正文 楔子: 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田野里泥土的气息,带着各种野花的芬芳弥漫在村庄的大街小巷,那些开到极致的金黄色的油菜花被风一吹,便下起了花瓣雨,在夕阳的照耀下,像是从天堂里飞落而来的一片片黄金叶片铺展在了大地之上。 每当牛小六坐到门前的那块大石头上因为饥饿而沉沉昏睡过去的时候,他都会从梦里对妈妈和弟弟说:“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要妈妈和弟弟饱饱的吃上一顿白面做的馒头。”可这只是梦而已,醒来肚子依然会饿的咕咕直叫,而带着弟弟去讨饭的妈妈依然没有从胡同口出现在他的眼前。 秋莲听到别人夸奖自己,一边用自己纤细的小手绞着自己的小羊角辫,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缕暖阳正好披到秋莲的肩上,让拉着排车的小六看的有点痴了,误以为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飞落到了自己的眼前。 牛小六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云雨之事,竟然是被别人用抢奸的方式给掠夺去的,身体里那种无法抑制的触电与快乐,让小六无法自拔。 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两个外地的公安,把传票放到了牛小六的手里,对他说:“你儿子因为入室偷窃被送到少管所了,你要给他拿生活费和生活用品,并且希望你能去看他一下。”手里握着传票的牛小六流下了泪水。三年多不见的儿子,真的长成大人了,十五岁的孩子,身高已经一米八,与秋莲的模样是如此的想像,看上去长的高大而又帅气。脸上的那份对世俗的不满、以及眼睛里因为经历沧桑而放射出来的冷漠,早已经代替了他满脸的稚气。当牛小六伸手想抚摸他一下的时候,他生气的打开了牛小六的手:“别碰我。” 声音竟然变得厚重而又有磁性,成为了男子汉的声音了。 牛小六再一次流下了泪水,他对儿子说:“儿子,对不起,你好好改造,爸爸会好好补偿亏欠你的好不好?” 儿子开开没有搭理牛小六而是把头转向了窗外,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秋莲走了,真真走了,爱爱走了,自己的人生路上,与自己相伴的几个女人都一一离开了自己,他不知道以后自己的人生路将何去何从,集市上再次与苗苗巧遇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正文 第一章 后续有了香火 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田野里泥土的气息,混合着各种野花的芬芳弥漫在村庄的大街小巷,那些开到极致的金黄色的油菜花被风一吹,便下起了花瓣雨,在夕阳的照耀下,像是从天堂里飞行而来的一片片黄金叶片洒落到了大地之上。这样的风景落在眼里,像是一重重一行行迤逦前行的诗行,把大自然的美描绘到了极致。 王李庄村是个四周高中间低的村庄,在旧社会每次下大雨整个村庄便会变成一个大水池,盛满了雨水。为了防止不再不被淹,村民们自发围绕村庄挖了一条人工河,接上了流经当地的一条大河,才解决了村庄十雨九淹的状况。人工河里,一年四季交替流淌着两条大河的水,当水闸里放的是黄河水的时候,从河里舀上一瓢水,能沉淀出半碗黄泥沙。当放来的是长江水的时候,那水清澈到可以看到河里的小鱼们摇摆着尾巴游泳的身姿。村子里几百亩的农田,就依靠这条人工河来浇灌和排涝了。村后的护城堤是挖人工河的泥土堆成的大堤,为了防止水土流失,上面种满了杏树、榆树、槐树、柳树和高大的杨树。每当那些果树结果子的季节,便是那些嘴馋的孩子们感觉最为美好的童年时刻了。每当他们放学路过杏树下面都会站在树下仰望许久,一双眼睛咕碌碌地围绕着浓密的枝叶转来去,寻找着那些早结的果实,而那些青涩的杏子,此时,便成为他们梦想中的美餐。连杏花都还没有落完,便有孩子迫不及待地爬到了杏树上,那些青涩的果子对他们充满着诱惑,还没有张口来咬,便有酸水从嘴里冒出来了。轻轻地咬上一口,便有无限的酸酸的液体从口里流了出来。两个青果下肚,牙齿便早已经变的酸酸软软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如果想回家再咬别的东西吃,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要等上许久,或者睡上一夜的时间,这牙齿才能恢复咀嚼的功能。 夕阳下,一家一户那些低矮的茅草房里开始冒出了炊烟,那些炊烟慢慢地、慢慢地在空中弥漫开来,然后变的由浓变轻,由轻变淡融入进了空气和云朵之中。这样的美,在大自然中又形成了一副最为静逸的水墨画面。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鸡啊、猪啊、羊啊、鸭子啊、鹅啊都不习惯圈养。每天,那些鸡鸭鹅们和它们勤劳的主人一样,天一亮便会从家里出来,主要它们的主人打开家里的栅栏,它们便先主人一步跑出了家门,一直等到主人们劳作回家,它们便也开始往家里赶,早在自己家的门口等待主人开大门让它们回家了。如若是白天走进村庄,你便会听到猪啊、羊啊、狗啊在大街上的合凑曲。几头聚到一起的白色的、黑色的猪儿们悠闲自在地行走在村子的大街小巷,那几堆散发着霉味的垃圾便成为它们争抢的好去处,用嘴不停地拱着,嘴里还不停地“哼、哼、哼”在唱着快乐的歌谣,好像从中可以拱出金元宝一般的让它们感觉兴奋。而那些羊儿们,早把村子里稍底矮一点的树枝上的叶子给拱抢的一干二净了,道路两旁和空阔地面的青草,也都被它们肯的只在地皮上露着一点绿色。那些鸭子们和鹅们,在河水里轻摆着身姿游泳,或者一个猛子扎到水中,此时便会给人无限联想,它们是不是会从水下一口叼到一条小鱼呢?而那些水珠,早已经把它们油汪汪的身体当成了滑梯,调皮地在它们羽毛上玩耍。有些在水里游戏累了的鸭子和鹅们,就懒洋洋地卧在河滩上晒太阳,温暖的沙滩成为它们休息的软床,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的美好,此时,它们一定是在做美梦吧? 而村庄里那些不能再农耕的老人们,总是穿着自己老蓝色、或者黑色的棉布衣衫背着一个大粪框和一把铁锨满大街的转悠着拾粪、积肥,不知不觉中,他们便成为村庄最好、最廉价的环卫工人。 现在正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劳作了一天的农民们随着生产队那口大铜钟的敲响,开始背起自己劳作的家私往回赶。而那些四处乱跑的家禽们,却是同样认识自己家的主人,知道回家的道路,看到主人们从地里回来,便也各自寻着家门回到了家中,哼哼叽叽的向主人们要着吃的喝的。而那些小鸡们也早已经是吃饱喝足飞上鸡架或者钻入鸡窝,开始进入美好的梦乡。一只刚刚从墙头上睡醒的猫儿,一伸懒腰“喵呜”一声便一下窜到了紧挨着墙头的那棵树的枝头上,然后再一跳,从邻居家的屋顶上不见了踪影。 牛小六就出生在这偏远、安静、美好而又贫穷的山村里。在他出生的那天,听村子里的人们说,天空中好像下起了流星雨,后山好像落下陨石了,因为在流星雨过后,人们听到了村子后面那座山上传出了好大的一声响。所以牛小六的妈妈胡春兰,总感觉牛小六不是一个平凡的孩子,一定是天上的什么大神仙下凡投胎到她身边的,等将来长大了一定能当上一个什么大官。都说走街串巷的刘瞎子算命最准,胡春兰便一心等着那个算命的瞎子再经过自己的村庄,为自己生下的第一个儿子算一卦。 牛小六出生在一九五三年春天,在他上面妈妈胡春兰已经生下五个女儿,胡春兰生下牛小六那年是三十六岁,也算是中年得子。所以,一心盼望有个儿子的父母当真的生下牛小六的时候,喜极而泣,他们总算有儿子了,他们牛家不再当绝户头了,他们总算可以对老祖宗们有所交代了。可又怕儿子难养活,怕送子娘娘再把他给抱走,便顺着上面五个姐姐的顺序排下来,给他取了一个牛小六的小名。意思是希望留子菩萨把他们的儿子看错,当成女儿给留到人间。还有一个对儿子的期望,“六”,在他们看来又是一个吉祥顺利的数字,而“牛”和“六”都是“留”的谐音,六六大顺的吉祥。“牛小六”这个乳名,真的是饱含着家人对他美好的祝福与最为美好的期望,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一切都能顺心顺意,幸福美满。 牛小六所在的村庄王李庄村,一共有四个姓氏,主要是以王姓和李姓为主各占村庄的一半,牛小六家居住在村子正中央那个胡同的最里面,而他家所住的胡同,正好是村子里两个大姓的分水岭,胡同东边的都姓王,胡同西过的都姓李。而牛小六一家是在老爷爷那一辈逃荒的时候才落户到这里,在旧社会,反是落户到别的村庄的,都要自动降三辈,所以牛小六家的辈分在王李庄是非常低的,到了牛小六爸爸这一辈,他们老弟兄三个,两个哥哥因为饥荒在解放前便下了东北,从此再没有音信。所以,现在在王李庄就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姓牛了。另一个苏姓人家,与牛小六家是对着门的邻居,现在也只剩下一座偌大的荒院子随风摇摆了。本来解放前这个院子里还居住着苏姓人家的一个儿子苏博明。不过解放后,人却也不知所踪。苏博明的父亲是国民党一个重要将领,打败仗后,父母全部逃到了台湾,本来苏博明和兄弟姐妹们是可以随着父母一起逃走的,可那天就偏偏那么巧合,苏博明学校被封了,父母派的人无法联系上他,无奈之下,父母只好丢下他一个人在大陆。从上海无依无靠的苏博明便逃亡回到了老家,可回来后,他发现生活更加艰辛,从小当少爷成习惯的他,根本不会做农活。他回来在家居住的那些日子里,胡春兰没有少帮他,在那样贫穷的日子里,心地善良的胡春兰,是从自己嘴里把粮食抠出来送给苏博明吃的,所以苏博明不止一次的对胡春兰说:“婶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如果有一天,我发达了,一定会回来报答您的。”胡春兰却是对苏博明说:“你自己能活着走回老家就不容易了,我总不能看着孩子你饿死吧,再说整个村子就咱们两个外户人家,从老辈咱们关系就很好,你爷爷在的时候,也没有少帮婶子家的忙,所以只要婶子有一口吃的,也不会让你饿着。”苏博明的突然失踪,当时在村子里还引起过不小的轰动,有的人说他是被在台湾已经当大官的父亲偷偷接走了,也有人说他是潜伏在大陆的特务,被共产党偷偷逮捕走了。唯有胡春兰没有过多发话,因为苏博明在临走的最后一天,把家里的钥匙给了胡春兰,胡春兰便有预感了,苏博明不说,她也没有多问。 现在村子里,也只能说是三个姓氏人家居住。而他们牛家,现在因为有了儿子小六的出生,也总算不用再担心绝户了,因为在农村,如果一家人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话,便会被称为这家人是绝户头,没有后代,是会被整个村子的人瞧不起的。 才刚刚解放不久的农村,各家各户的日子,都过的贫穷而又辛苦。所以没有公婆照应的胡春兰,从来不知道坐月子是什么滋味,往往生完孩子不到三天,便要下床做家务了。生下儿子牛小六却是要好一点,因为大女儿已经十五岁,二姑娘也已经十二岁,穷人的家的孩子早当家,所以两个姑娘担起了照顾胡春兰和帮弟弟洗尿布的任务,胡春兰舒舒服服坐了一个好月子。 村子里大伙吃晚饭的时候,也是村庄最为热闹的时间。村民们没有围坐在家里吃晚饭的习惯,那时农村人家,穷的是连一张饭桌也没有的,做好饭盛到碗里,一只大手里不仅端着那大大的白瓷碗,还会拿两个窝窝头,或者一大个地瓜煎饼,碗里是玉米粥和咸菜,往大街上谁家的砖头上、石块上、树墩上或者一根大树的梁上一蹲一坐,便聚到一起吃起晚饭来了。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还会东家长、西家短的把村民的家常理短也都拉了出来。女人们的身边总是会围了几个孩子,大碗小碗的排一块:“妈妈,我粥喝完了。”女人们总是会说:“自己回家舀去,可一看孩子弟弟或者妹妹的也喝完了,会再补上一句:“把你弟弟的也舀上。”那稍大的孩子便会听话的拿两个碗屁癫屁癫的跑回自己家的锅里舀饭去了。 正文 第二章 算命的刘瞎子来了 算命的刘瞎子,最是喜欢在村民们聚到一起吃晚饭的这个时间段里进村了,因为只有这个时间,他才可以讨到吃的、喝的和睡的地方。劳碌一天的村民吃过晚饭没有事了,才会有闲心围坐在他身边听他轻唱浅吟,这嘴一张一合间,便会给一个人的前生今世画好了路线。算命的刘瞎子每次来,不叫也不吆喝,总是会把手里的一个竹桶里的竹签摇得脆响脆响的。 说起这刘瞎子,如果不是因为眼瞎,也算得上是一位仪表堂堂的男子汉了,虽然因为年老而有点驼背,但魁梧的身材却还是能显现得出来。只是因为脸上那双塌陷的空眼窝,让人猛得看上去有点害怕,但如果看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了,何况村民们都非常迷信他,把他当做自己命运的掌握者、把他奉为神仙的化身来对待。 听知道他的村民们说,这瞎子小时候也是家道殷实的人家,上过私塾读过书的,可后来家道中落,而瞎子得了眼疾没有钱治,才慢慢变瞎的,所以这瞎子也算是识文断字,并且这瞎子还会说书。 人们一听到这竹签子的声音,便知道刘瞎子来了。村民们手里端着饭碗,一哄而上把刘瞎子给围在了中间。有非常迷信他的人,会主动让孩子回家给他搬个板凳坐下。他便会用半唱半说的声音夸奖那孩子一翻:“将来定会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等等之类的吉祥话。然后便会又话锋一转:“我一瞎子走街串巷本就是要饭的,如果谁家还有残羹剩饭给我瞎子一碗,我就免费给他算一卦。” 村里人生活虽然都不富裕,但当面对老弱病残的时候,却总是内心充满同情,会拿出一碗剩饭送给比他们更需要帮助的人,这就是农村人家最为朴实和善良的性格。何况这算命的刘瞎子一年总是会来个十趟八趟的,每次给大伙算卦大家都感觉非常准,所以他只要一来,村里人总是会留他住上三两天才会让他走人。并且这刘瞎子不但会算命,还有一副好嗓音会说书。什么《杨家将》、《岳飞传》、《红楼梦》等等名著里的人物,都会在他的口中鲜活了起来。每每在说书之前,他都会先唱上一段小曲给大家听,一边拉二胡,一边唱小曲,唱的都是教人行善积德的曲子,什么《老来难》啊、《十八孝》啊,往往会唱的让听的人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在那样贫穷的年代里,没有电灯、没有广播和电视,刘瞎子的到来,是真的丰富了村民们的精神生活。大家自然都争着给他饭吃,至于住的地方,自然还是北地里,大队的养马棚跟着喂养牲口的王二田去住。 说话的功夫,早有人为刘瞎子端来了晚饭,他也不客气,拿出自己的饭碗,让村民把饭倒进自己的碗里吃了起来。 此时,正坐在自己家门口那块大石头上与邻居一边拉呱一边吃饭的胡春兰,也听到了刘瞎子那清脆而又响亮的竹板声,邻居也听到了,便怂恿胡春兰说:“他三姐(农村长辈对晚辈男子媳妇的称呼,一般男子排行老几,便称呼男子的妻子为:几姐另外再加上男子妻子的姓氏,或者直接称呼“他”。)你不是一直想给你们家小六算一卦吗,你听刘瞎子来了,快抱你们家小六瞧瞧去吧。” 胡春兰急忙回答邻居的话说:“是啊,老早就想给我们家小六算一卦了,这刘瞎子,这次也不知道逛哪里去了,这样久才来,我快抱我家小六去瞧瞧了。” 一边说,一边便起身往家里走。 牛道科此时也与大伙坐在一起,不迷信的他一听胡春兰要给儿子算卦,便阻止道:“孩子这样小,瞧什么瞧,这命在自己的手里,不是别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的。” 胡春兰并不听自己男人的话,把手里的饭碗随手放进跟在自己身边吃饭的三女儿的手中:“帮娘把碗送厨房里去,一会让你大姐把锅刷了。” 然后直奔自己家的堂屋抱起牛小六便向大街上走去。 来到刘瞎子算卦的地方一看,此时刘瞎子正在吃大家送给他的稀饭和地瓜做成的窝窝头。而此时,来算卦的乡亲,却已经把他结结实实地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一边七嘴八舌地问他最近去哪里了,怎么这样久没有来,一边耐心等他吃完饭,好给要算命的人家算命,或者再给他们唱上一段那会更好了。刘瞎子很快吃完了饭,便有人主动接过他的碗,回家帮他洗碗去了。 而刘瞎子不紧不慢拿出一块四边用黑条画成的格子,中间是黄色的四方毛巾擦了一下嘴,然后又折叠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便开始给乡亲们算卦了。大家却也自觉,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先来后到的道理。一边耐心听着刘瞎子给先来的人算卦,一边等着给自己算。并且在一旁不停的点着头说:“真准,算的真准,就是这样。” 名字叫王宝彬的男孩,比牛小六早出生三天,他妈妈也把他抱来让刘瞎子给算卦了,宝彬的妈妈正好比胡春兰早来一步,排在了胡春兰的前面。算到宝彬的时候,那瞎子对宝彬的妈妈说:“这孩子长大了是个文化人,最低也能当个县长,但他儿女线不长,命中注定只有半个儿子。” 他的话一落地,宝彬的妈妈便不明白了:“什么是半个儿子啊?” 瞎子:“等以后你便知道了。” 宝彬的妈妈一直奉刘瞎子为神仙,他不说,这心地实在的农妇也不敢多问,抱着儿子便回了家,心里的那个忐忑和郁闷更是不必用语言来描绘了。她前脚刚刚离开,刘瞎子却是对围观的村民又说了一句:“怕她是看不到这一天了,但你们以后可以作证我说的话对不对,准不准。”这瞎子用肯定的语气对村民们说。 轮到小六了,那瞎子问了牛小六的生辰八字,然后便也如摸宝彬时的样子那样摸起了牛小六的小脸和小手,他的手一边在牛小六的脸上有序的摸着,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另一只手不停的一伸一缩掐着手指,然后把那双永远无法睁开的眼睛扬向了天空说:“这孩子不值卦礼钱的,小时候会身体健康无病无灾,命里克父,命中注定无儿无女,中年会有逍遥福,命不过五十。” 这刘瞎子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巨石一般砸到了胡春兰的心窝里,一字一个趔趄,砸得胡春兰差一点一屁股坐到地上,然后回家神的胡春兰就恼了火,从嘴里连连吐了三下:“呸、呸、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刘瞎子:“我算卦就是喜欢说实话,好话谁都会说,但那是糊弄人的,如果你们怕,就不要找我刘瞎子算命,如果你们想算,就得听我说实话。” 村民们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刘瞎子的说法,胡春兰不听刘瞎子的解释:“你这是狗屁实话,你是看我家穷给不多你算卦的钱,看我们老牛家在村子里没有人,才故意欺负我们。” 然后,不管不顾村民们对她的耻笑,生气地抱着牛小六回家了。 望着她远去的圆圆矮矮的身体,小小的裹脚,走路总是用脚后跟着地,那力道总是把走过的土地能砸出一个脚窝来,突然会让人想起鲁迅先生笔下豆腐西施的形象来。当然,她的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引的村民们在她的身后一阵哄笑。 正文 第三章 算命的女瞎子 虽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村民们却是议论起来了刘瞎子为宝彬和小六算的这两卦来,相信他的村民说:“这瞎子是通天眼的,就是天上派下来的神仙,他算的卦没有不准的。” 便有村民点头表示同意:“你们一定还记得年前被大火烧死的李富轮吧,解放前人家是多风光的人啊,国民党的大官。在旧社会,他要是看上了谁家的闺女,那就得跟他睡觉,如果不同意就拿着盒子枪枪毙人家。老婆是地主家里的闺女,家里家财万贯,人长的在咱们村,当时也是拔尖的好人物吧。结果她让瞎子算卦,却说她没有福气。你看,这不准了,结婚后一连生了三个闺女,没有儿子,一解放老富轮也下台了,喝点酒,自己把房子点着烧死自己了。你说他这婆娘有啥福?三个闺女生病死了两个,一个大闺女还嫁到到山西去了。” 也有不信瞎子这一套的:“现在都解放这样久了,都在兴破除迷信,命不是天注定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事在人为可不要信这些。你说人家福轮的老婆没有福,我看人家是有福的,老福轮一死她被外地的大闺女接走,听说她闺女女婿在部队里当大官,这世上还有闺女和女婿让自己的亲娘受罪的?没有吧,咱们现在在这里啃窝头,喝玉米糊,说不定老福轮的老婆这会正吃香的喝辣的呢。” 胡春兰把小六抱回家中后,却是为自己内心种下了一块心病,脸色也自然难看了起来。牛道科本来是有点文化的人,所以便宽慰妻子的心说:“可不要信这些,这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谁也主宰不了的,现在都新社会了,谁还信迷信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胡春兰哭丧着脸点头答应。 牛道科:“是《状元与乞丐》的故事:从前有哥俩,同时都得到了一个儿子,他们便各自抱着儿子去找当地一个非常出名的算命先生给自己的儿子算卦,那先生对大哥家的儿子说:这孩子福大命大,长大了能考上状元。接着看老二家的儿子,算命先生对老二家两口子说:这孩子,命太薄了,不值卦礼钱的,长大了只能当乞丐。” 胡春兰好奇心便上来了,问:“结果呢?” 牛道科:“结果是,你听我说啊,那算命先生就真的没有要老二家孩子的卦礼钱,而大哥却是给了算命先生一大笔卦礼钱。大哥听了算命先生的话,两口子对儿子是百般娇惯,让儿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好好学习也不管,要什么给买什么。每当外人对老大家两口子说,你这样娇惯孩子可不行,可老大家两口子总是说:我儿子长大了是当状元的命,我们现在如果不好好侍候好状元,会遭天堑的。而老二家两口子却是对儿子严加管教,能让孩子自己动手做的,他们绝不会代替,学习上更是对自己的孩子下足了功夫。大哥家的儿子,因为娇生惯养长大后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二老活活气死后,把家产挥霍一空,变成了乞丐。老二家的儿子去应试,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了状元。你说,这算卦的先生算的到底准不准?” 胡春兰便说:“不准。” 牛道科又问自己胡春兰道:“那你知道算卦先生为什么这样说吗” 胡春兰:“为什么这样说啊?” 牛道科:“因为大哥家是个财主,家里有钱,而弟弟家是个贫农没有钱,所以才会这样说他们两家的儿子。” 胡春兰虽然内心若有所思,可深度迷信的她,让刘瞎子这一卦却变成了自己的心病,从内心天天盼着村里能再来一位算命的先生再给自己的儿子算一卦。每天从地里干活回到家,胡春兰便会抱了牛小六坐在自己家门前的那块早已经被岁月打磨的溜光圆滑的大青石上喂牛小六喝奶,一边心里盼望着能再有一个算命的瞎子路过自己的村庄。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晚饭的时候,胡春兰终于又听到了竹桶摇竹签的声音,胡春兰知道,这次来的算卦先生,一定不是刘瞎子。于是胡春兰便又抱了牛小六去算卦,这次走街串巷的是一个女瞎子。那女瞎子一边如上次刘瞎子那样,像盲人摸象一般地在小六的脸上手上乱摸了一通,一边用半说半唱的话语对胡春兰说起了牛小六以后的命运:“这孩子是大富大贵之人,将来找的媳妇会是你们村最漂亮的一个女人,并且会当大官。” 胡春兰便急忙问:“你看,我这孩子以后儿女能双全吗?” 那瞎子便又提起小六的两只小手,在他小指的根部摸了一通说:“这孩子儿女线长着呢,命中有儿有女。” 这女算命瞎子的话字字句句都说进了胡春兰的心窝里去了,这下胡春兰总算解除了之前的心头之气和郁闷之情。她感觉,这次自己可以在村民面前抬起头来了。虽然日子穷苦的都要揭不开锅了,却还是把自己刚刚从集上卖鸡蛋的五角钱给了算命的女瞎子。本来算一个平常卦才五分钱的,可胡春兰却一下给了她五角。 让围观的村民唏嘘不已:“大白天都借不出一盏干灯的牛三姐,这次你真大方啊?等你家小六以后做了大官,你还不得在咱们村摆上一百桌酒席啊?” 胡春兰便得意地说:“当然了,只要我们家六六做了官,我就在咱们村摆一百桌酒席。” 一边说,一边抱着小六昂首挺胸的回家了,那走路的姿态与上次刘瞎子帮自己儿子算命时的姿态一样,自然便又引起了身后村民们的一阵哄笑。 虽然回到家因为那五毛钱的事情,被牛道科用脚狠狠地踹了两脚,但她却还是从心里感觉开心和高兴。 很快,牛小六便一百天了,出生一百天的孩子,有穿百天衣的习惯,那就是把自己的亲戚邻居都叫来,给孩子穿百天衣。一百天的小六小脸黑黑胖胖的,一双有精神的大眼睛睁得又明又亮,把自己的一根小手指放进嘴里,咂的正香甜呢。小六的姐姐对小六也是喜爱之极,几个姐姐总是争着抢着抱小六玩。可是胡春兰却是下了命令,除了大姐二姐三姐可以抱小六,四姐五姐不准抱,因为她们年龄还小,她怕女儿摔到自己的儿子。可爱的小六,谁看了谁夸奖这孩子长的精神又可爱,每当有人夸奖小六,胡春兰总是笑得合不拢嘴,有事没事的也喜欢把小六抱到大街上转悠一圈,听听别人对自己儿子的夸奖。 在穿百天衣这天,牛道科专门请来了本村小学的校长,想让他给牛小六取个大名。小学校长与牛道科同岁,两人从小一起玩大的,所以感情很好,为了给这个家庭添加喜气,他把自己家的汉语大词典拿了过来,认真与牛道科翻着词典合计后,给牛小六取了一个大号:“牛兴堂”的名字。“兴”是人丁兴旺,添子加福的意思,“堂”是要他堂堂正正的办事,堂堂正正的做人。 小六的父母对儿子这个名字非常满意。 正文 第四章 福祸并行 时光如梭,无论你是幸福还是痛苦,无论你是贫穷还是富有,时间都不会把你留在自己的身后。有些人总是在说时间无情,其实,在我看来,时间真的是一个最知疼知热的老人,他把人世间的万物生灵都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怕是一泣微尘它都不舍得丢在自己的身后。 已经是一九五六年的冬天。人们所盼望的所期望的美好生活并没有到来,日子依然过的紧紧巴巴,有时候饥黄不接的时候,连饭也吃不饱。那些低矮的茅草房,显得更加的狼狈和破败不堪。冬日的暖阳下,穿着黑黑的棉絮在大破洞暴露无余的棉袄的老人,依靠在土坯房子向阳的墙壁前,与村子里的小狗们和卧在他们身边午睡的小猫咪们一起晒太阳。有的眯着眼睛在假寐,而有的掀起自己破棉袄的一角开始捉藏在棉袄里的虱子。他们一生的话语好象都在年青的时候说完,除了时间匆匆向前行走的滴答声,一切都如水一般地沉寂。 生活依然贫穷的无法吃饱肚子,胡春兰望着就要干枯的囤底,内心生出了许多悲伤,年年盼望着过好日子,天天累死累活的干活,这日子怎么越过越难呢?此时牛小六的大姐已经十八岁,前来提亲的人不少,可所提人的人家也同样一家比一家穷,胡春兰想到自己生活的贫穷,便硬是咬着牙不想再把女儿嫁到穷人家去。在当时的农村,女孩子被妈妈留到十八岁还不出嫁的不多,可胡春兰硬是咬着牙想给自己的女儿找到一个能吃饱饭的人家。此时村里一个嫁到山西的女子回村看望自己年迈的父母,当她看到小六大姐俊俏的模样后便动了心,主动给小六大姐来提亲。她向胡春兰介绍了在山西生活种种好处,人能吃饱饭,能穿暖衣,并且一再向胡春兰许诺,给小六大姐说的这户人家,她的公公是吃国库粮的,男孩也是一名国家正式教师。这对于过惯了穷苦生活的农村人家的女儿来说,能找到这样的婆家便是最好、最高的奢求了。胡春兰和牛道科虽然内心对女儿有许多个恋恋不舍,但山西那边的生活总是比山东最为贫困的山区好的多,媒人说那里的人都能吃饱饭,穿暖衣,更为重要的是,只要牛道科夫妻答应了这门亲事,那户人家便会送给他们足够他们过完年再接到麦子丰收时节的粮食。胡春兰望着就要干的囤底,这样丰厚彩礼的诱惑对牛小六一家来说实在是太大了。牛道科夫妇合计来,合计去,终于同意了女儿这门亲事,那媒人留下足够他们到粮所买粮食的钱和粮票后,便把他们的大女儿给领走了。 到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五七年的春天,村子里突然开始流传一种名字叫大脑炎的病。小六的二姐不幸也传染上了。其实,在那样的年代,贫穷人家的孩子命,是没有握在手心里的钱金贵的,小六二姐是在夜里突然发起来了高烧,牛道科夫妇借来生产队的推车拉着小六二姐去了乡医院,可到了医院,医生帮二姐量了一下体温,竟然不烧了。医生便摘下戴在嘴上的口罩说:“可能孩子是感冒,走这一路被风一吹,退烧了,如果你不放心,就打一针再回去吧,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胡春兰便问:“那打一针要多少钱啊?” 医生:“五毛钱。” 胡春兰一听医生说打一针要五毛钱,从心里便疼起钱来:“小六爹,这孩子身体平时就好,有个头痛发热的第二天就好了,再说她现在退烧了,说不定拉回家就没事了,要不咱们拉回去再看看,不行回来再打针。” 牛道科点头答应:“好,那咱们拉回去看看再说吧,不行咱们再回来。再说你现在还怀着孕,生孩子时又要一笔费用。” 可夫妻两人拉着女儿才走到半路,女儿的腿便在排车上一下挺直了,他们再伸手一摸,女儿的额头烫的足够可以在上面烙煎饼了。他们吓得急忙又往回拉女儿,可就是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失去了女儿最佳的救治时间,等他们再把女儿拉到医院的时候,身体已经开始发凉了,小六的二姐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胡春兰是哭了一场又一场,后悔自己把孩子拉到医院时,因为心疼那五毛钱没有给孩子打针,结果在拉回来的路上,孩子便断了气。辛辛苦苦养育了十五年,眼看可以当大人使唤干活了,却就这样走了。在这最为苦难的日子里,祸却总是不会单行,平时小六的二姐搂着小六的五姐一起睡觉的,在二姐去世不久,五姐大脑炎潜伏期过去也复发了大脑炎,因为父母都沉浸在失去二女儿的悲痛之中,忽略了五女儿,就这样,小六的五姐紧跟着就找自己的二姐去了。此时的牛道科夫妇,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对自己最小的女儿的疏忽和关爱,没有及时发现五姑娘的病,也让她丢了性命。本来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一下变得冷清了起来。 而已经四岁的牛小六却是依然长的结实而又健康,少有生病。小身体圆润浑实,虎头虎脑,也正是牛小六的天真活泼与健康,才让牛道科夫妻看到以后的希望,让他们悲伤的内心有了盼头,他们知道,儿子是他们此时最大的精神支柱。不久胡春兰为牛道科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无疑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让这个充满贫穷、苦难与忧伤的家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下可乐坏了牛小六的父亲,四年内一连得到了两个儿子,虽然一个女儿嫁了,两个女儿去世了。但因为小六弟弟的到来,却也是为家里增加了喜庆。他们从内心想,看来为小六取牛兴堂这个名字取的是真的非常棒,也非常好。那欢喜自是无以言表,于是便为二儿子取名叫牛连堂。意思是让他们牛家连着得子得福,永远男丁兴旺。 从此,牛小六的母亲更加相信是那女瞎子算的命准了,只要没事了和小六说话,哄他们兄弟两个玩,总是会提起女瞎子给小六算卦的事情,说小六长大了会娶到非常漂亮的老婆,却只字不提刘瞎子给牛小六算那一挂。在她看来,是牛小六给她带来了福气,让她又得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他们牛家从此可以生根发枝了。小小年龄的牛小六,因为妈妈反复提起女瞎子给自己算命的事情,所以他也感觉自己是个福大命大之人。 正文 第五章 饥饿来袭 在那样贫困的年代里,农村人家的生活真的很简单,他们只希望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可以。可就是如此低的要求,能吃饱饭的日子却一直没有来,他们迎接来的是更加贫穷的生活和无法想像的饥饿。 所以他们内心渴望着,盼望着人们口里传说的好日子能快点到来。 牛道科夫妇和其他村民们一样拼命地干活,勤俭持家。一九五八年是个丰收年,风调雨顺庄稼长的非常好,可眼看着庄稼要丰收了,人们却相互传说:“共产主义社会要来了,要吃大锅饭了,这些在地里生长的庄稼不用再收。只要吃了大锅饭,我们想什么有什么,想要什么来什么。”就这样五八年丰收的庄稼人们再也无心收割,都烂在了地里。村子里有些聪明和有心眼的老人,会深更半夜到地里挖了地瓜和萝卜放到地窖里埋起来。偷偷拾庄稼收藏起来。而牛道科夫妻和绝大多数村民一样,都是心眼非常实在之人,把美好的生活和希望都寄托在了过共产主义社会上。此时,正是大炼钢铁的年代,家里所有能算得上含“铁”的家么和生产工具全部交工去大炼钢铁了。人们的思想和斗志都激昂到了极点,端坐在家里,等待着共产主义社会的来到,等待着有肉吃,有酒喝美好日子的到来,可这样的日子没有等到,却等来了灾难的一九五九年。 五八年的粮食没有收到仓库,五九年大炼钢铁,村民们吃大锅饭,粮食没有种到地里去,自然便无庄稼可收。一九五九年春天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挨饿了,大锅里的饭越来越稀,最后碗里的玉米粥直接就能照出村民们的影子来。 等到了一九五九秋天的时候,牛道科因为长期缺养,被饿得全身浮肿,再也没有力气干活到地里干活。再看看家里几张嘴都伸着手问他要吃的喝的孩子们,他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孩子们一个个年龄都那么小,稍大一点的三女儿也才只有十五岁。牛道科本来有一米八的个头,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平时干活有力气,饭量自然也大,可这粮食突然一短缺,他又是个极爱家和照顾孩子的男人,总是把自己嘴里的粮食省下来给孩子们吃,而自己却早已饿的走不动路,更不要说再下地干活。牛道科望着日子的拮据,生活的窘迫,不知道这穷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到头,想想自己被饿得全身浮肿,再没有力气照顾妻儿,道不如死了干净,这是一个中秋的夜晚,月亮用自己温暖的光亮笼罩着大地,那些秋虫们因为没有可吃的东西,也早饿的不想在夜色里为人类演唱歌曲,牛道科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夜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用一根绳子,把自己悬到了自己家的房梁上。 据村里人讲:牛小六的爷爷在解放前也是上吊自尽的。在解放前,牛小六爷爷本来是做豆腐卖的,在眼看过春节的时候,他挑了两担子豆腐到集市上去卖,想卖了钱让家里人团团圆圆过个幸福年。也奇怪了,那天生意出奇的好,两担子豆腐在集市上不一会的功夫便全卖完了,可就在小六的爷爷俯身整理豆腐挑子准备回家的时候,也就是他俯身整理豆腐挑子这几秒钟的时间,小偷向他的钱袋伸出了黑后,把一天的收入全部给偷去了。小六的爷爷一时想不开,回到家,便用自己的腰带上吊自尽了。而牛道科上吊自尽时用的也是自己的腰带,上吊的地方正好也是和自己的父亲在同一条大梁上,与自己的父亲死相一模一样。他死于五九年,那时牛小六只有七岁,弟弟牛连堂三岁。三姐十五岁,四姐十二岁。 可正应了中国的一句俗语:“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更为悲惨的命运又降临到了这个苦难的小家庭,小六的四姐,因为爸爸的过世而伤心过度,再加上生病感冒,没有药吃,挨饿没有饭吃,在爸爸去世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也离开了人间。其实,他们村,等到了一九五九年的年末时,算上小六爸爸和他的姐姐,总共饿死了二十六口人。许多正在育龄时期的女子也都饿断了月经不怀孕了。正如刘瞎子所算的那样,宝彬的妈妈也在这一年饿死了。 说起宝彬妈妈的死,村里人却对她并没有太多的同情。宝彬的爸爸在村子里的大锅上当伙夫,别的人家都挨饿,唯独宝彬一家人不挨饿。平时疼妻爱儿的宝彬爸爸王文厚,总是会想尽各种办法把吃的东西偷偷带回家中。结果,村子里别的女人都因为挨饿不来月经不能怀孕了,而宝彬的妈妈却还在正常生育,就在她怀宝彬弟弟的时候,村子里因为实在没有粮食吃,大锅饭结束了,各人回各人家中想办法糊自己的口。不能再当伙夫的王文厚,自然便无法往家里偷偷带吃的。宝彬的弟弟出生的时候,正好是一九五九年的隆冬腊月,天气寒冷到极致,庄稼更是青黄不接,包括那些榆树皮都被村民们揭下来吃掉了,最后没有办法的村民,开始吃一种名字叫“红土”的土。这种土虽然能当一时的饥饿,但如果吃多了,便会出现像牛道科那样的病,全身浮肿,牛道科也正是因为吃了红土而生下这种病的。生下宝彬弟弟的妈妈一心想喝一碗面疙瘩汤,可在那样的年代里,根本就找不到一粒小麦,到哪里给她弄面汤喝呢?宝彬爸爸拿着撅头,把冰冻的大地刨了又刨,翻了又翻,才刨到了一大把甜草根来为自己的妻子挡饥荒,宝彬的妈妈连饿带冻,得了产后风,没有等到宝彬的弟弟出满月便去世了。而可怜的刘瞎子,可能也没算出自己会在这一年饿死吧,他平时就以算卦为生,这饥荒一到来,那有人再有闲钱闲心和用闲下来的粮食用来算卦啊,这个老人也就这样被活活饿死了。 真的很饿,牛小六和村里的孩子们一样,只要大人下地干活走了,他们便会跑出家门,到田野里、或者到距离村庄比较近的山上去找野菜来吃,可这被冬天的寒冷封上的大地,那里还能再刨出野菜啊?他们便会跑到村子后面大堤上把榆树的皮揭下来吃掉。牛小六也很害怕,因为他看到父亲去世的时候全身浮肿的样子,他也怕自己会被饿死,每当牛小六坐到门前的那块大石头上因为饥饿而沉沉昏睡过去的时候,他都会从梦里对妈妈和弟弟说:“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了,一定要妈妈和弟弟饱饱的吃上一顿白面做的馒头。” 可这只是梦而已,醒来肚子更加饿了。 正文 第六章 大姐回来了 饥饿随时随地袭击着人们的身体和心灵,每当牛小六和弟弟饿的不能再支撑下去的时候,牛小六会和弟弟一起向妈妈要吃的,可妈妈总是让他们去喝冷水,可水喝的越多,越感觉饿得难受。妈妈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便托人给远嫁到山西的大女儿捎信,诉说了这几年家里的遭遇,想让大姐给只有十五岁的妹妹找一个婆家,想用三女儿的彩礼来解家里的燃眉之急。一个月后,牛小六的大姐带着自己一岁半的儿子回来了。看到自己的母亲便一下跪了下去,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胡春兰:“你好狠的心,走了这样多年,竟然不给家里来一封信,你都不知道这几年,娘是多想你,家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大姐也是抱住胡春兰哭的泣不成声,当听了自己的母亲的责怪时,更是满心的委屈:“娘,我也想回来,我也想给你们写信,可我斗大的字不识一框啊!每次要那个挨千刀的给家里捎信,可婆婆总是不同意,你知道吗娘,我嫁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胡春兰一听女儿这样说,心里便咯噔了一下,一边帮自己的女儿擦眼泪,一边问:“那你婆婆对你好不?他是个什么人?没有打你,没有骂你吧?” 女儿:“他是个跛子,跛的厉害,一点重活都干不了。我婆婆就是给我说媒的人啊!”胡春兰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同村那女人的当,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一个残疾。 胡春兰一声:“我苦命的孩子。” 便差一点哭的背过气去。 大女儿话头一转,却又对胡春兰说起了自己婆家人的好:“不过娘,虽然他是残疾,人心眼倒不错,也有文化,师范毕业在村里当老师。婆婆自知理亏,虽然不敢让我往家里捎信,对我到是非常好的,跟着他们过能吃饱饭也能穿暖衣。” 胡春兰一听女儿这样说,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看女儿这几年发达的越发水灵漂亮了,知道女儿在外面过的即顺心也如意。 胡春兰:“那你怎么就没有让他和一起来啊?丑女婿总是要见丈母娘的。” 女儿:“来了娘,在他姥爷家里呢,因为怕你不认,不敢来见你。” 胡春兰:“让他来吧闺女,只要他对你好,能给你一口热饭吃,比什么都强。我们在家都要饿死了,嫁的人家再好,能做什么呢?吃不上饭同样会被饿死。” 说道这里,泪水再一次流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死去的男人牛道科和死去的两女儿。 当大女儿的丈夫站到胡春兰面前的时候,内心虽然有了准备,却还是吓了一跳,这个大女儿很快便把自己的男人领到了胡春兰面前。那男人身高不足一米六,长得干柴如棒,跛的也是厉害。胡春兰望着这男子的相貌她知道,自己为了一口粮饭,真的是把自己的大女儿给糟蹋了。自己的女儿和她的男人站一块整整要比那个跛子高出一个头来,女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牛小六的大姐从山西为他们捎来了三十斤的地瓜干,在牛小六的记忆中,那是妈妈做的一次最好吃的地瓜煎饼,他和弟弟往煎饼里卷了几粒盐巴又滴了几滴老油,坐在家门口那块大青石上,美美地饱吃了一顿。 牛小六的大姐回山西的时候,把他的三姐也带走了,并且向妈妈保证,一定给妹妹找一个好婆家,能让妹妹吃饱饭的婆家。 从此牛小六和弟弟牛连堂还有妈妈胡春兰与远嫁到山西的两个亲人天各一方,一直到了十多年后,生活好转,两个姐姐带着孩子才算集体回了一次娘家。 小六的弟弟只有三岁多一点,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小六也才七岁多,唯一的男劳力小六的父亲也去世了,小六的三姐也被远嫁到山西。这让小六的母亲胡春兰不堪重负,胡春兰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带着自己的小儿子牛连堂走向了以讨饭为生的道路。但那个时期的农村人家,没有几户人家能吃饱肚子,或者有余下的粮食供给讨饭的人来吃。往往讨一天饭好一点的时候,胡春兰会在晚上回来时给小六带回一个窝窝头,或者半个煎饼,这对牛小六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晚饭了。但差的时候,是什么也带不回来的。如果哪天胡春兰走的远了,当天返不回来,牛小六便只好叫来宝彬到他家睡觉与他做伴。两个孩子同时都被饥饿折磨着,谈论的所有话语都与吃有关,希望着,向往着有一天自己能吃上一顿饱饭。 正文 第七章 松林捉奸 这天的天气很好没有风,让本来寒冷的冬天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温暖。小六依靠在自己家门前的那块大石头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希望出门要饭的妈妈能抱着弟弟快点回来,能给自己带回一口吃的东西。可时间过去许久了,妈妈却还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面,晒着晒着太阳,小六便又想要睡着了。正在他打瞌睡的时候,宝彬跑来了,他推着小六说:“小六,你饿不饿,我快饿死了,咱们一块出去找点吃的东西吧。” 小六一听宝彬要和自己一块出去找吃的东西,精神一下提了起来:“宝彬叔,你说咱们去哪里找吃的。” 宝彬生气地说:“都说过多少次了,不准你叫我叔,你还叫,我有那么老吗?都把我喊老了。” 宝彬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天真地对小六说。 小六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瓜嘿嘿傻笑着说:“人家不是又忘记了吗。” 宝彬:“我快饿死了小六。小六,咱们到二崖山上看看吧,我感觉二崖山的松林里一定会有吃的东西,平时我们上山,大人们总是让上到二崖山附近下面的土山丘上便不让再往上上了,距离咱们村庄这样近,那土地都被村民翻了上百遍了,里面的野菜萝卜根什么的早被给挖了一干二净了,自然找不到可吃的东西了。咱们要是上二崖山那片松林里,肯定会有吃的东西,说不定会挖到荠菜根让咱们来吃呢,说不定还会有干松菇什么的。” 小六:“可大人们说二崖山上有狼,咱们去了,要是被狼吃掉了了怎么办?” 宝彬:“你不看咱们村的那些男劳力,不也是老上二崖山吗,拾松树枝、砍柴什么的,他们白天来,白天走的,不也是从来没有碰到狼吗?” 再说上二崖山也不难,早被砍柴的人踩出道路来了。” 平时小六就最是听宝彬的话,因为宝彬总是那么有知识,说的话让小六从内心叹服。再说宝彬也是他们村子里这伙大小差不多孩子的孩子王。宝彬的大爷是村会计,他们家在旧社会是地主,宝彬的老爷爷是个晚清的秀才,家里有许多藏书,而宝彬的大爷在旧社会因为有钱读书,所以解放后,村长让宝彬的大爷做了村会计。宝彬的大爷没有儿子,妻子生下三个女儿后,便突然不怀孕了,所以他总是把宝彬当成自己的儿子对待,再加上宝彬非常聪明,所以闲来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给宝彬讲故事,让宝彬看他的藏书,而宝彬也最是喜欢把从大爷那里听来的故事讲给小六和其他伙伴听。自然而然,小六便从内心把宝彬当成了无所不能的人。同时,宝彬也是他们这群孩子的孩子王,小六听宝彬的话也已经成为习惯。 小六:“只是,那里会不会有狼?” 宝彬:“我就知道你胆小,有我呢,你怕啥?” 宝彬拍着胸脯说。 小六:“好,那咱们快去快回,在天黑之前咱们就赶回来,说不定妈妈和弟弟也就回来了,还能给咱们带回煎饼吃呢。” 宝彬所说的二崖山,就在他们村的北头。这座山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最大的山了,山的下半部分被王李庄和王李庄周围的几个村庄一起开垦成了梯田。半山腰的上面是松树林,从远处看,茂密的松树覆盖了整个二崖山的山顶。而村子里来回去乡上或者赶集的人,都要从二崖山山脚下的路上经过。据说二崖山上的松树林里有狼和老虎等凶猛动物,大人们是从来不同意孩子们随意进二崖山的,虽然解放后,进二崖山打猎的人们只能打到野兔和豢山鸡等动物,但却还是不敢随意一个人进二崖山的松林里去。有时候大人们为了哄孩子不哭,也为了吓唬那些哭闹不听话的孩子们,总是会说:“别哭了,再哭就把二崖山的狼哭来了”。孩子们自然就不敢哭了,久而久之,这二崖山也成为孩子们内心最敬畏的地方,成为孩子们心的一块圣地。 自从挨饿以后,许多村民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结伙去松林里想打些野味以解燃眉之急,可却总是两手空空而归。因为村子里祖上一直看二崖山松林的王铁掀总是向村民描述他父亲在山上看林时与狼搏斗的事情,所以他父亲才坚决不让他当护林员,而是到乡粮所当了一名工人。村民们再饿,却也是不愿意成为狼口里的食物,所以他们上山也不敢往松林深处走,只在自己视力能顾及到来时路的地方砍些松枝,拉到集市上换点粮食。细心的宝彬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看到去二崖山砍松枝、捡干柴的人,每次去都会安全回来,从来没有人说起过从二崖山碰到狼的事情。所以,饿得心慌的宝彬约上小六,决定去二崖山走一趟。 两个孩子一路向二崖山上爬去,第一次大胆地穿入松林里的深处,他们梦想着松林深处有美味佳肴等待着他们,让他们填饱肚子。两个孩子往里越走越深,当脚下那些野生枸杞和山枣展现到他们眼前的时候,两个孩子欢呼了起来。这是多么美好的食物,两个人一边采下来往嘴里填,一边采了又往兜里装。此时,两个孩子感觉自己找到了丰富的大宝藏,终于让他们饥肠辘辘的肚子有东西慰藉了。 当两个孩子感觉累了,准备返回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走入松林太深太远,回过神的小六吓得想哭,此时冷风吹到身上更是感觉阵阵寒意袭击而来。宝彬小大人一般安慰着小六:“小六不用怕,这二崖山周围都是村庄,只要我们能穿出松林,无论到哪个村庄,我们都能沿着路回家。” 其实宝彬的腿也已经累得酸禁的走不动路了,可当两个孩子一抬头,竟然大喜过望了起来,因为在松林深处竟然有一间草房。宝彬和小六知道,这是过去看山人住的地方。两个孩子急忙向草房奔去。当两个孩子莽撞地站到草房门口的时候,透过拦挡草房的那个横着的木门板,他们两个看到了惊天动地的一幕,一对男女正躺卧在草房的一堆稻草上,一床破棉被下面是他们叠合在一起的身体。 不涉世事的宝彬和小六就那么傻呆呆地站在那里,不躲也不闪地望着两个赤条条的人,那两个人并不陌生,一个是本村在粮所上班的外号叫:铁锨的男人,那女人是本村的一个寡妇,寡妇最小的第五个孩子和宝彬小六是同岁的。他们两不知道这两人抱在一起做什么,以为在打架,但一看他们都露着光光的膀子,又不敢确定是不是在真打架,便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两个正在激情中的人突然被门口的动静吓到,当抬眼一看是本村的两个小孩子的时候,也着实吃惊不小,他们匆匆穿上衣服,整理一下头上的稻草,然后把还在呆呆地站在门口的宝彬与小六招呼了进来,铁锨从口袋里摸出了两个地瓜窝头,举过头顶诱惑两个孩子说:“今天看到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如果你们不说,我就把这两个窝窝头送给你们,一人一个,想不想吃啊?” 宝棚和小六的目光只顾看着铁锨手里的窝窝头转,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两个人齐齐点着头说:“我们不说。” 其实,两个孩子并不知道这对男女在做什么,一直到他们在青春懵懂时期,回忆起这幕场景的时候,才明白是怎么一会事情。 正文 第八章 偷了一只大肥鸭 宝彬和小六没有费周折,便被铁掀带回了村子。细心的宝彬记住了往返的路程,他和小六约好,就听铁掀的,这条路不对任何人说,如果他们饿了,便可以跑来摘那些果子吃。小六自然是点头答应。 要想去二崖山,必须要经过村子北地的那条河流,其实河水一年四季里,除了夏天便没有太深过,只有到夏天雨季,或者放闸灌溉的时候,水才会多起来,而这个季节满满的河水,正好是他们的天然浴池。秋季的时候,河水便又见了底,而那些上下晌种地的村民,为了少走两步路,总是喜欢脱了鞋子光脚直接趟水回家。到了冬天,河床便会露到外面,只在比较低洼一点的地方和河中心有一点积水,积水也早冻成了冰,许多鹅卵石都暴露在河床里。宝彬和小六便踩着那些鹅卵石过了河,就在他们过了河想直奔二崖山的时候,突然一群鸭子的叫声让两个孩子停住了脚步,不知道是谁家的几只鸭子在河边刚刚露出青头的麦子地里晒太阳,宝彬和小六的眼睛都亮了,正是正晌午的时候,又是深冬季节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闲逛,两个孩子的脚步便再也挪不动了。 宝彬:“小六,你说这些鸭子是谁家的,竟然吃这么胖。” 小六:“我敢保证是铁锨家的,只有他家现在有粮食吃,可以喂这些鸭子,别人家早拿集上卖去了,谁还喂啊?” 小六一边回答宝彬的问话,一边便把自己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到了铁疙瘩家的大门上。其实铁疙瘩的家就在村子的最北头住,和小六家只隔两个胡同。小六家的后面还有两家邻居,而铁疙瘩家却是胡同的最后一家。 宝彬点头认可小六的说法。因为铁疙瘩在乡粮所工作,整个村子里,也只有他们家的人不挨饿。 宝彬:“小六,饿不饿?” 小六:“饿,饿得我都走不动路了。” 小六的眼睛望着那几只鸭子说。 小六:“宝彬,其实鸭子不在水里,很笨的,咱们一定能捉得住。” 宝彬:“我也是这样想的。” 然后自己的目前也移到了铁疙瘩家的方向。可他们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铁疙瘩家那三间堂屋,连院墙也看不到的,不过,他们两个却是看到从铁疙瘩家的厨房里冒出来的吹烟。 宝彬:“小六,铁疙瘩家的人在做饭呢,这会一定不会出来。” 一边说,一边手下便来了动作:“小六,你堵这边,别让它们跑了。” 小六便听话的按照宝彬所指的方向,堵住了鸭子们的去路,宝彬向前一扑,便把一只鸭子提到了手中,然后抱进怀里,两个人撒腿便跑,直向二崖山奔去。 小六和宝彬一口气跑到二崖山的松林旁边才算停下,从二崖山望向自己的村子,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寒雾缭绕,整个村子显得萧索而又凄凉。 宝彬把手里的鸭子向一块大石头上一摔,那鸭子只蹬了两下腿,便不再动弹。二崖山在他们村子周围算是最高的山,在二崖山的东西两边各是:葛庄和阮家沟,二崖山的东、西山脚下那些低矮的土丘陵便是这三个村庄的田地,而越往上走石头越多,也便成了荒地,有野生的山果,和野菜之类,因为挨饿,这些树木稀少地方的野菜和山果早被挖的不见踪影,就是前几年不挨饿,往往山上的山果成熟时,勤劳的村民们也不会让这些山果浪费掉的。再往上就到了二崖山的松林这块,便是石头越来越多了,无法种庄稼,但也被村民们在山的周围种上了许多的金银花。 宝彬:“小六,我们再往松林里面走一点吧,这样山下的人路过的时候也不会看到。” 小六:“我们不要象上次一样往里走了,上次如果不是遇到铁掀,我们怕就走不出来了。” 宝彬:“咱们如果在林子外面,这鸭子怎么吃法啊?” 小六:“那咱们就往里再走一点点。” 宝彬有主见的说:“好,就往里走一点点,只要能看到咱们出去的路就没事,上次铁掀就是从这这里带咱们出来的,我记得清楚着呢,你看,这棵松树与别的不一样,树杆上有两个大疙瘩,树杆也是歪的。” 宝彬从小就是一个心细胆大而又善于观察的孩子,有了上次的经验,宝彬也小心了许多。这一点,也是小六对他言听计从的一个重要原因。两个人一边往里走,一边收集地上的枯枝落叶。当往里走了大概有十米左右样子的时候,两个孩子便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因为这片松树被人偷偷砍伐了,只留下了有十五六个树桩在那里,一大片的空地便裸露在了这里,这些树桩自然就成了这两个孩子的天然坐椅。而那些被村民砍断的枯叶残枝,自然就被他们两个派上用场了。可当两个人收集了一大堆枯枝落叶的时候,他们又犯愁了,他们身边没有可以点燃这些树枝的火柴。 小六便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宝彬:“没有洋火怎么办啊?” 宝彬拍了一下脑袋说:“我有办法了,你放心,我一定会让这堆柴火着起来的,小六,你找根带尖的树枝,咱们往下挖挖,看有湿土吗?” 小六:“要湿土做什么啊?” 宝彬:“这你就不懂了,我大爷给我讲《射雕英雄传》的时候,黄容给洪七公做的叫花鸡可好吃了,今天我们做叫花鸭。” 小六便找了一根尖尖的树枝开始往地下挖去,可孩子的力气毕竟是小的,地上除了干松的沙子,便是石头了,那树枝总是一用力便断了。而此时的宝彬,却拿出两块石头把手伸到收集的干燥的树叶下开始相互摩擦了起来。 小六看着好奇,手里的活自然干下不去了,便蹲到宝彬身边,一边好奇地看宝彬摩擦两块石头,一边问宝彬:“你这是做什么啊?” 宝彬:“我在钻木取火啊。” 小六一下好奇了起来:“什么叫钻木取火啊?” 宝彬:“这是我们的老祖宗发明的取火方法,你知道吗小六,我们都是由猴子变来的。” 小六立刻不同意宝彬这种说法了:“不是,我是花生变来的。我清清楚楚问过我娘的,我问我娘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娘说是她在地里刨花生的时候,突然刨出来了一个巨大的花生,并且这个大花生还会动,我娘急忙把花生剥开一看,里面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我娘害怕冻到我,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把我包裹起来抱回了家,从此我就成我娘的孩子了。” 宝彬:“你真傻,那是你娘骗你的,我大爷拿着书翻着让我看过的,那书上还有人类进化的图片呢,我大爷说我们的老祖宗都是由猴子变成的,所以我们应该是猴子的后代。” 小六却是说什么也不认同宝彬的说法了:“我才不信呢,猴子哪有我们长得漂亮。” 说话间宝彬竟然真的把那两块石头擦出了火花,那些枯叶子一下便被点燃了。因为山上以沙石居多,小六却并没有挖出湿土来。 宝彬:“小六,你力气大,快搬几块石头来,咱们垒个灶出来。” 宝彬一边说一边把拾来的木棍往火里填,火很快便旺了起来。小六也把附近的石头搬来,与宝彬垒起了一个锅灶。宝彬用一块带尖的石头把锅灶下面又挖了一个坑,正好可以放进去那只鸭子,又在鸭子身体上面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并且厚度很薄的石头,两个人便开始在石头上面烧火了。他们找来的全是松壳和松树的断枝,着火点非常高,不一会的功夫他们便把火烧的旺了起来。 在烧火的过程中,宝彬还没有忘记向小六证明自己说的才是对的:“小六,你看,我没有说错吧,这个钻木取火,就是咱们的老祖宗猿猴发明的。” 小六:“我回家问我娘去。” 宝彬:“你娘没有上过学,她才不懂呢,因为她不懂,才说你是从花生地里刨来的。我见过我娘生我弟弟之前肚子那么大,后来弟弟出生了,我娘的肚子便小了。所以我们都是从我们自己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小六便更不相信了:“我才不信呢,你娘那么瘦,肚子里怎么能装下你弟弟呢?” 说话间,烤鸭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了。两个孩子被这香闻馋的直流口水。很便忘记了之前的争执。 小六:“真香,一定能吃了吧。” 宝彬:“还不行,得再等一会。” 小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问宝彬说:“宝彬,你刚才说要饭的都是丐帮对吗?那你说,我娘会不会加入丐帮啊?” 宝彬想了想不确定的说:“听我大爷说那些武打小说里加入丐帮的女的本领都可大了,你娘又不会武术,可能不会加入吧?” 小六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宝彬的说法。但深思了一会的小六却接着又遥了遥头:“宝彬,我娘力气可大了,或许她真有武功,不想让外人知道呢。” 宝彬也深思了一下说:“嗯,这个还真不好说。” 鸭子肉的香味越发浓烈了起来,两个孩子终是没有经得住诱惑,把压着鸭子的那块平整的石头和火一并从灶里抽了出来,一整只烤鸭便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宝彬和小六各拿了一块有锐利边角的石头,把鸭毛从熟透的鸭皮上刮下来,开始吃起了鸭肉。虽然没有盐味,但两个孩子还是感觉奇香无比。可是,因为火候不到,对着火的一面鸭肉熟了,而不对火的那面却还是生的,连鸭毛都拔不掉。两个孩子吃了烤熟的那一半,然后把另一半重新放进他们自己制造的锅灶里,用之前的办法重新烤了起来。 正文 第九章 二崖山遇险 不一会,香味再一次钻进两个孩子的鼻子里,他们知道,另一边也熟了。他们再一次把鸭子从火堆里扒了出来,两个孩子吃完一整只鸭子的时候,已经是大约下午三四点钟的时间,距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 吃饱了肚子,两个孩子内心才生出了后怕的感觉。 小六:“宝彬,你说如果铁掀家里的人发现他家的鸭子少一只,会骂大街吗?” 宝彬不确实的说:“这个不好说,铁掀的老婆太厉害了,与她婆婆打架的时候,我在一边数过,他骂了快一百句了都没有重样的。咱们村都知道她是最不讲理的人,你看,她总是今天和这个吵架,明天和那个骂架的。再说铁掀头上那两个大疙瘩也怪吓人的,他脸那么黑,身体那么高,我爹保证打不过他,你娘别看长的壮,可你娘个头那么矮,肯定也是打不过他老婆。” 小六:“上次我们还吃了他给了窝窝头了呢,如果不是他,上次我们怕要在松林里出不来了。” 宝彬:“你说上次他们两个在屋子里是不是打架啊?打架为什么跑这样远。” 小六:“我也弄不明白,大冻天的跑这远,还脱了衣服打架,是不是怕别人看到?” 宝彬:“我猜,一定是怕别人看到,要不不会跑到人家都不知道的小屋子里去打架。” 两个孩子做贼心虚,都一时没有了主张。 宝彬:“要不咱们再在山上呆会,等天快黑的时候再回家吧。” 小六说:“好,这样她白天骂累了,咱们晚点回到村子里就听不到她骂了。再说,我娘天不黑也总是回来不来的。可宝彬,要是你爹找不到你怎么办啊?” 宝彬:“没事的,我爹顾不上找我的,他去窑厂帮人家干活去了,我奶奶在看我弟弟。” 山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两个衣衫单薄的孩子被冷风一吹,顿时感觉寒风透过他们的破棉袄直接渗入了肌肤里。宝彬和小六又拾来了一些松枝和松壳填进火堆里,然后两个小伙伴背靠背依偎在了一起,望着蓝蓝的天空沉默了起来,肚子也吃饱了,火苗把两个孩子的脸烤的红彤彤的,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两个孩子就进入了梦乡。 干燥的冬季,满地的落叶,易燃的松子松壳,那火苗就这样向外蔓延开来,而两个熟睡中的孩子,却还混然不知。当热气越来越大,把两个孩子烤醒的时候,他们发现大火已经把他们包围,慌乱中,两个只有七岁半多的孩子找不到出路了,双双抱在一起哇哇大哭了起来。 让两天孩子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他们最近好像与铁掀结上了缘一般。此时早早下班想约会情人的铁掀也正好到了山上,一抬头便看到松林里好像有烟雾和火苗冒出,他急忙丢下自行车撒开脚丫子便向着红光冲起的地方奔跑而来,因为从小从这块土地上长大的铁掀知道,二崖山上这块松林是他们乡最大的天然松林,如果着起火来,那后果不堪设想。当他跑到着火点的时候,他看到两个孩子在火堆里抱成一团,而那些火苗,正沿着大地向四方蔓延。还好,他来得及时,也幸亏村民把这块松林偷偷伐去,留下了大约周围有十几米远的一片空地,而空地上那些干松的果壳和树叶又被两个孩子在刚刚烤鸭子的时候收集起来烧了一大半还要多,所以着火点便少了许多,不过就这样,那几个树墩子也都燃烧了起来,火焰正是树墩子燃烧的火焰。只见二疙瘩脱下身上的棉衣,奋力向火苗攒起的地方挥去,一边挥一边喊着:“小六,宝彬,快脱下你们的衣服帮忙,把火砸灭。” 而此时,小六和宝彬看到有人来了,也从慌乱中冷静了下来,他们也知道如果松林着了火,他们这下就闯下大祸了,急忙听了铁掀的话脱下衣服和铁掀一起向火苗扑火。还好,他们选择的地方是一块比较空的地,除了他们拾来的这一堆枯枝和树叶全部燃烧完了之外,也就把地上的枯草又燃了一些,包括地上的那些散落的鸭子毛都还没有燃烧尽。 火扑灭了,当两个孩子从错乱中回家神来,一看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是吓的撒开脚丫子一路小跑向村子里奔去。铁掀望着地上那些鸭子毛从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到了晚上,胡春兰揪着小六的耳朵,宝彬的爸爸揪着宝彬的耳朵一起来到了铁掀家里,一边向铁掀感谢救了孩子性命之恩,一边让孩子向他们全家道歉,等下一年打了粮食,一定买了鸭苗陪给他们。小六和宝彬被铁掀厉害的老婆结结实实骂了一顿,两家的大人谁也没有敢还嘴,除了说好话还是给他们说好话,此时的他们真的感觉到了“穷人气短”这们词的真正含意。 铁掀在一边也黑着脸说:“今天在粮所门口,还有一个要饭的老婆子被打了呢,偷人家一只鸡藏裤裆里了,打完村民们还要送派出所。” 铁掀的老婆:“一只鸭子我费多大劲才养这样大的,才刚刚生了一个秋天的蛋,就让你们这两个混蛋小子给偷吃了。不行,明天也得把他们两个送派出所去。” 宝彬和小六一听要把他们送派出所,双吓得哭了起来,正当这紧张的气氛不可调和的时候,宝彬的大爷来了,他手里提着两斤地瓜干,把地瓜干往铁掀说的桌子上一放,说:“两个孩子也是饿极了,才会这样,他们都这样小,如果真送进派出所这不是我们做大人要作孽吗?” 铁掀也就坡下驴:“算了吧,他们年龄太小,没法当小偷判刑的。” 铁掀的老婆一看惊动了宝彬的大爷,她自己也总算骂够了,小六的娘和宝彬的爹也是陪尽了笑脸,才总算放了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宝彬对小六说:“以后饿死也不偷人家东西了,被别人骂的滋味真难受。如果真把咱们送到派出所,怕这一辈子咱们就要在派出所里度过了。” 小六:“嗯,他老婆说如果咱们再大一点,就会让铁掀把咱们送进监狱了,真可怕啊,如果他们真告我们,我们是不是就要真进监狱了?” 宝彬没有作声,望着满天的寒星,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