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01.寿衣 我叫江左,今年28岁,职业是一名法医。 这一个多月来,我感到压力很大,有工作上的原因,也有个人生活上的。或者说,这两方面的原因其实是一样的。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多月前,我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我的爷爷病危了。 我的老家是一个名为江上的小村子。村子不大,只有百十户人家,甚至连县级地图上都找不到江上村的位置。 说实话,我是不太愿意回老家的,因为在我老家江上村,有一个怪异的习俗。这个习俗,便是穿寿衣。 农村乡下独特的习俗千奇百怪,依地域的分布大同小异。但江上村这个大活人穿寿衣的习俗却是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见的。 小时候我不觉得这习俗有多奇怪。无论寒暑,晚上爷爷都会穿上黑色的棉袄棉裤以及黑色的棉鞋。且一到了晚上,村里其他人,无论老幼都会同一打扮。 他们每人都会拎着一盏白色的纸灯笼在村里游弋,那架势,似乎是在巡逻。 长大后离家求学,我才知道爷爷和村里人穿的那种衣服叫做寿衣,而寿衣,是给死人穿的! “阿左回来啦。”刚到村口,村长江百林已等在那里了。自打我记事起,江百林的样貌就没怎么发生变化。不光是他,其他所有村民的容貌在这二三十年里都如我小时候一样。这其中,也包括我的发小,江铁蛋。 在我小的时候,我和江铁蛋是江上村里仅有的两个小孩。现在,我已长大成人,江铁蛋却成了村里唯一的孩子。 江上村人得了一种长不大,好像也老不死的病。在外人看来,似乎这就是数千年来老祖宗们追求的长生不老。但我知道,这是一种病。 怀着给村里人治病的志向,我学了医。但阴差阳错下,我却从事了法医这个职业。 现在,我发现之前对村里人病状的推测是错误的。这病不是长生,也不会老不死,因为,我爷爷病危了。 一路无话,在江百林的陪同下,我回到了祖宅。在我定居省城后,祖宅里就只剩下了我爷爷。 “左儿……是左儿吗?”爷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让我一听便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屋里。从他的声音中,我听出了无比的虚弱。 “爷!咋了!?”一进屋,看到爷爷躺在炕上动弹不得,而他的气色也让我的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词:弥留。 “左儿……爷爷病了……”见到我焦急的样子,爷爷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他挣扎着坐起来,指向屋里的祠龛向我说道,“把笔拿来……” 爷爷所指的这支笔,从小我便印象深刻。寻常毛笔只有小指粗细,但这支毛笔却壮如儿臂,而且那笔毛也不似狼毫,根根透明却又透着红光。 这是一支永远被爷爷供起来的毛笔,似乎打我记事起,便没见他用过。 今天,爷爷竟然要用这个根毛笔,这不得不让我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脱……脱下衣服……”颤巍巍的拿着笔,爷爷气若游丝的说道。 “脱衣服?”我不明白爷爷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站好……忍着点!”说完,爷爷一改之前的虚弱,仿佛又找回了以前硬朗的身子骨。看着爷爷的执笔之手在我胸前稳稳的描上了第一笔,我的心里明白,这是回光返照。 第一笔,我便感到仿佛有一柄小刀在割开我的肌肤!惊讶中我低下头,却发现除了笔尖所描出的一道红线外,又哪里有什么伤口? “爷,您这是……?” 面对我的疑问,爷爷摆摆手让我住嘴。只听他说道:“左儿,时间不多了。你爹没挑起来的担子,今儿得交给你了。” 爷爷一边说,一边在我胸前描着。由于没有镜子,我不知道爷爷在我胸前描了什么,而他说的担子,又是什么? 爷爷认真的在我胸前描着,而我的思绪也回到了过去。 江上村很奇怪,这是我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后才发现的。方才曾提过,每天夜里,江上村的老老少少便会换上寿衣,提着白灯笼在村里巡视。但这其中有一个例外,便是我。 我是不用穿寿衣的,而我爷爷一般也不会在晚上出门。但如果晚上必须要带我出去,爷爷会用一根一丈长的红绳拴住我的腰,他告诉我,这是怕我走丢。 上了初中以后,我离开村子开始住校。回家的日子并不多,但只要在夜里,爷爷都会提着一盏白色的灯笼在村口等着我。而只有系好红绳,点着灯笼后,爷爷才会带我回家。 白灯笼,黑寿衣,红腰绳,这便是在我幼年和青年的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三样东西。 “左儿,记得爷爷平时晚上穿的衣服吗?”一边画,爷爷一边问道。 “记得,咋的了?”爷爷的话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当然记得那套黑棉衣。 “今晚,你必须穿上那件衣服,从村子西南走到东北。”爷爷的话音刚落,我便惊呆了。 躲了二十八年,还是躲不过,今天,终于轮到我穿寿衣了。 正文 0002.鬼门线 “爷……您指的是……那件衣服?”我试探的问道。 对于村里这穿寿衣的习俗,我是很抵触的。这抵触很明显的表现在了我的脸上。 “还能是哪件?”听到我的问话,爷爷说道,“左儿,我明白你心里有疙瘩。但这是咱江家必须要做的。” 一边画,爷爷一边叹气,“本想再等些日子再告诉你,但现在,爷爷已经没时间了。” 说完,爷爷点上最后一笔,咬破舌尖向我的胸前喷出了一口血唾沫。 “啊!”仿佛被开水烫过一般,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爷!这是咋回事!?” “左儿……”喷出了那口血唾沫,爷爷似乎已经油尽灯枯。他斜斜的倒在炕上,气若游丝的说道,“你记住,往后的七天一定要穿那件衣服。晚上,拿着灯笼……从村子西南……到东北……这叫鬼门线……而最后一天……” 说道这里,爷爷把那支毛笔塞到我的手里,然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一个方向对我说道,“最后一天夜里,一定要睡在那里面!” 顺着爷爷手指的方向一看,我吓呆了,那竟然是一口描着金字的棺材! 我从不记得家里有这物件,而在见到它的第一眼,我下意识的便以为这是爷爷给自己准备的。 然而,当我想向爷爷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回过头一看,爷爷已经走了。 “爷!”我哭了,放声大哭。唯一的亲人,陪伴我前半生近三十年的亲人,走了。人在时,总觉得时间还多,人走时,才发现已无时日。 我总想将爷爷接到省城,但老人倔得很,一直也不愿意动窝,说是要等我爸回来。现在,老人走了,而我那名叫江军的父亲却没有守在身边。子欲养而亲不待,哀莫大于此。 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依稀记得那时他与爷爷在争吵着什么,大概意思似乎是说他不愿再走爷爷的老路。 那次父亲与爷爷争吵过后,我便再没见过他。而我的母亲,据说在生我的时候便难产走了。所以,我的童年和青年期,唯一的亲人就只有爷爷。 我曾问过爷爷夜里为什么不用手电,又为什么要穿寿衣。 每当这时,爷爷总是笑着说,等时候到了再告诉我。 我也曾问过爷爷,我爸去哪了。 而这个时候,爷爷总是一声叹息,然后还是那句话,等时候到了再告诉我。 现在,我知道时候已经到了,但老人已经没有机会告诉我了。 收敛了爷爷的遗体,我在院子里发现了另一口棺材,我明白,这才是爷爷给自己准备的。而那口描金红木棺,却是睡我这个活人的。 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我们很快搭好了灵棚,扯好了白幡。 这时江百林走过来对我说道:“阿左啊,听你爷爷的话,晚上,我们等你。” 听到百林叔的这句话,我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望着江百林和其他邻居从灵棚里走了出去,我忽然发现了一个以前一直没注意的细节。他们走路的姿势……难倒膝盖不会打弯吗? 摇摇头不再去想江百林等人的怪异,我给爷爷上了三炷香,并磕了三个响头。点上支香烟,我叹了口气向着爷爷说道,“虽然左儿不知道您为啥这样。但您放心,左儿会照办的。” 找出爷爷的寿衣,我脱下衣衫准备换上。当我露出胸膛时,我却发现爷爷描在我胸前的图不见了。 这时,我做了一件当时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作死的事,便是拿起手机玩了个自拍。 放大了几倍我也没从胸前看出任何有被红笔描过的痕迹。当时我没有注意到的是,自拍的那张照片,在背景的角落里有一团淡淡的黑影。 当然,作为医大毕业的博士生,那时候我是愣头青一样不信邪的。爷爷的寿衣,描金的棺材,胸前失而不见的画,这些东西凑在一起,在我看来虽然不可思议,但充其量也只是迷信。 还好,从小跟爷爷长大,现在又做了法医,比起一般人来说,我胆子可以说是大得很了。麻利儿换上寿衣,我感到自己像个死人了。 如今正是初夏,天气还远远不到穿棉袄的时候。但这棉袄棉裤穿在身上,说也奇怪,竟然一点也不热,反而有一种冰冷的感觉。 “嘶……”我打了个哆嗦。就在此时,我感到胸前忽然一热,一股暖流瞬间游走四肢百骸,让我说不出的顺畅。 我想,爷爷的胸前应该也有这么张看不见的图,就是这副图使我们不会被这诡异的寿衣所冻伤。 折腾了一下午,现在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回想起爷爷的话,我来到了村子西南口,准备向东北走去。 我记得爷爷曾提起过,这个方向叫做:鬼门线! 当最后一缕阳光被黑暗吞噬时,我迈开步子走向东北。然而,仅仅三步过后,我便傻逼了。前面突然出现了十多个背对着我,与我相向而行的身影! 正文 0003.江铁蛋 眼前的那些身影都穿着和我一样的寿衣,正是江上村的村民。 “铁蛋?”从身前那些人群中,我发现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是我儿时的玩伴,江铁蛋。 听到我的呼唤,江铁蛋转过头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笑了笑。 他的笑容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很僵硬。看到他那长不大的面孔,我没来由的心里一揪。 记得小时候,我到了读书的年纪,爷爷便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小学。那时候放学早,回到家后总会在太阳落山前有一两个小时可以和铁蛋一起玩耍。 铁蛋在村里上学,那时候我们经常互相显摆自己在学校学到了什么知识。我告诉他汉语拼音,他不懂,我告诉他加减乘除,他也不懂。而当他给我写他学会的字时,我也是看不懂。 后来我上了大学,终于发现铁蛋学的根本不是正确的中文。他写的字七扭八歪,就像林正英扮演的道士所画的符咒一般什么都看不出来。 读大学后,我向县教育局举报江上村教师渎职,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复。那一次我回到家,爷爷告诉我莫要再管闲事。 “铁蛋?是我啊!我江左!”虽然铁蛋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但我觉得压低声音应该就行了。可这一次,我错了。 只见铁蛋的脸上原本僵硬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想狰狞这个词比较合适!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孩童做出的狰狞表情到底有多可怕?相信任谁见了一次之后都绝不会再想见第二次! 他又做了一次噤声的手势,并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这一回,我没敢再犯二。 跟着村里人向前走着,我左右看了看。借着闪烁的灯笼,我看到了村长江百林,看到了那个被我举报的老师江红燕,看到了许许多多我认识的人。 他们无论男女,全都是一身寿衣,步履如一,犹如信徒般虔诚而庄重。 “唉……”看到父老乡亲在这种陋习中迷信成这样,我无声的叹了口气。难怪这村子只有百十口人,而且全都姓江——谁愿意嫁到这大半夜爱装死人的村子!? 说也奇怪,整个江村竟然没有一个外姓人。家中似乎也都有父无母。小的时候我问过江铁蛋他妈妈在哪里。得到的答复竟然也是难产死掉了,和我母亲如出一辙! 现在这情景若是被外人瞧了,非吓出人命不可。 试想一下,近百号人穿着寿衣,提着灯笼,在村里摇摇晃晃的走着,而且还不能说话!这究竟是哪个神经病想出来的把戏!? 现在我也成了这些神经病中的一员了。 “唉!”我又叹了口气,寄期望于这七天装死人的日子赶快过去。然而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幽幽的歌声。 “太极未判昏已过……” 这歌声带着一股沧桑的调调,不是古乐那种宛转悠扬,而是一种更加古老的腔调。听到这歌声,江上村的村民全都站住了。 “怎么了?”我心中疑惑,拍了拍铁蛋的肩膀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江铁蛋的答复很简单,只是摇了摇头,并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冰凉,我竟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体温。 就在这时,那歌声的方向突然变了! 方才,我分明听到歌声来自于村东头,我的斜前方,而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歌声竟然从我身后传来! “太极未判……”歌声带着一丝阴森,时而听起来像女子,时而听起来是男音,而又唱完一遍后,那歌声的来源竟然又变了! “咋回事?”我盯着铁蛋的双眼,用嘴做了几个口型,无声的说出这三个字。 这一次,铁蛋不再理我,而周围的村民们竟然也不再向前行走,反而把我围在了中间! “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没参加过村里的这个装死人活动,难倒这里面还有什么规矩? 穿寿衣,提灯笼,走鬼门线,不能说话,神秘的歌声……还有什么规矩或是套路是我不知道的? 这时,江百林也走过来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手同样让我感觉不到一丝体温。 向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拉着我继续向东北走去。而其他村民也围着我形成了一个圆圈,仿佛护着我一般向前走去。 歌声持续不断,最远时仿佛已出了村子,最近时好像就在我身边。 这神秘的歌声听的我一阵心悸,若不是有很多人一起壮胆,估计我早就吓得崩溃了。 要知道江上村只是个小村子,从西南到东北最多也就二里地。但由于我们走的很慢,这不到一公里的距离我们感觉走了快足足一夜!而这一夜里,那该死的歌声竟然一直没断过! 漫长的二里地终于走到了终点,而歌声也停止了。看着眼前围住我的村民们一一散开,我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我以为今晚的装死人游戏已经结束时,我的脚下突然窜出来一团绿色的火焰! 正文 0004.过程 “呼!”一阵爆燃声传来,在我猝不及防中,那绿色的火焰一下子便从我的双脚一直烧到了胸前,仿佛一只恶鬼已张开血盆大口要将我吞噬一般! “我操!”我再也顾不得什么噤声的规矩,惊恐的骂出一句,然后开始拍打身上的火苗。 然而只拍了几下,我便愣住了:这火焰竟然一点也不热! “我!操!”手忙脚乱的拍打着身上的火焰,我向周围的村民怒吼道,“快他妈帮忙啊!想烧死老子!?” 怒吼过后,我便懵逼了,因为我发现那些村民竟然早就散开了! 正当我愣神这帮孙子见死不救时,怪事发生了,那火焰竟然好像活过来一般,直接化成了两道绿光钻进了我的鼻孔和嘴巴! “啊!”在我的一声惨叫中,火焰钻进了我的体内。随后,我便感到脑袋里嗡的一声,然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睁开眼,我看到了灵棚的顶子。 翻身坐了起来,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正午十二点。 “靠,瞎特么做梦!”骂了一句,我自嘲的笑了笑。 然而,当我叼上一根烟,掏出打火机打着火时,那火苗竟然是绿色的! 难道昨晚不是梦? “我……操……”烟掉了,我顾不上了,打火机也掉了,我也顾不上了。因为我发现那绿色的火苗并不是打火机擦出来的,而是来自于我的手指! 摊开手,绿色的火苗熄灭了。我打了个响指,然后,它又在我的拇指和食指间蹦跶上了。 再试一遍,还是如此。 “我……我……我……”我了半天,我终于我出了后面俩字,“牛逼!” 我特么有特异功能了! 又叼上根烟,我摆出了一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打了个响指,然后用火焰点着了烟。 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纳闷了。 “怎么没味啊?” 看看香烟的牌子,没问题啊。换了一根点上,还是没味。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次,我用打火机点着了第三根烟。 有味了。 “操!这算哪门子特异功能?”我看着手指间蹦跳的绿色火苗郁闷道,怎么点出来的烟是没有味道的呢。 抽完一根烟,我感觉还不饿,于是想先找村里人问问昨儿夜里到底是咋回事。 “昨儿晚上?”铁蛋摇头说道,“忘了!” “你说昨天夜里啊。”江百林也一脸茫然,“不记得了。” 问来问去,把村里百十号人问了个遍,我得到的答复竟然惊人的相似,都是不记得了,仿佛他们患了集体失忆症一般! 然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又找到了铁蛋。 “铁蛋,你看!”当着他的面,我打了个响指。而当绿色火苗在我指尖燃起时,铁蛋愣住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明白自己这点火神功是解释这一系列怪事的钥匙。虽然以我目前的科学素养还解释不了为什么我会凭空点起绿火,但至少我也能从铁蛋的反应中看出一些端倪。 “兄弟,咱俩一起长大的……不对,我长大了你没长,但至少咱俩的交情也有二十多年了!”我开始发动感情攻势,“兄弟,你快告诉我,昨儿夜里到底咋回事!?” 直勾勾的盯着我指尖的火苗,铁蛋说出了一句话,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似乎他嘴里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久远的回音,又似乎这句话带着一丝慑人的魅力,让我一听便有了一种自己在不断下沉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努力摇了摇头,我把脑海里的眩晕感赶走,“兄弟!你说什么呢!?” 回答我的还是一句听不懂的话。 感受到脑袋里越来越晕,我终于放弃了。 熄灭了手里的火苗,铁蛋也恢复了正常。 “左子,你干嘛?”他问道。 “算了,晚上见吧。”不再纠结是否能从村民嘴里问出什么,我决定自己找出真相。 第二天晚上,我并没有见到铁蛋。不光铁蛋,村里的好多人我也没见着。这一夜,穿寿衣装死人的村民少了一半! 正文 0005.第二夜 提着纸灯笼,看着周围几十号人,我的心里泛起了嘀咕。 若说江上村这怪异的习俗,除了夜里穿寿衣遛弯外,我还真不是特别了解。昨天夜里虽然没细数,但至少也有近百号人。而今天,怎么却只有这么点了? 一万个疑问萦绕在心头,我发现村长也在人群中,于是便走了过去。 和第一天的规矩一样,今天我没敢再开口问他,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并做了个询问的手势。 似乎是明白了我心中纳闷为什么只有这些人,江百林拍了拍我的肩膀并点了点头向我示意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才怪!那糟心的太极歌又冒出来了! 这一次,我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当歌声冒出来的时候,村民明显紧张了起来,并用一种戒备的状态把我围在了中间。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今天晚上我的胆子大了很多。况且就算人数不及昨夜,但至少也有几十号人围在我身旁。而且,江上村民们的这种行为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吧? 也许,那歌声只是个我不知道的规矩而已,也许,他们把我围在中间,只是因为我以前从没参加过这种……这种仪式罢了。 但我手指头打出来的那团绿色火焰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此处,我又开始作死了。 伸出右手,我打了个响指。 在这黑灯瞎火的夜里,除了那歌声,我的响指显得格外刺耳。 然后,当火焰燃起来时,村民全都停住了。 包围我的所有人,前后左右全都停止了前行。他们转过身面对着我,手指间跳跃的火苗映出了他们那灰白的脸色。而他们的表情,很僵硬,或者说,没有任何表情才对。 这种面无表情和灰白的脸色我见得很多,那是来自于我处理过的尸体! 自然死亡的人,会因生命的缓慢流逝而造成脸部肌肉的慢慢放松,最后会定格在一个仿佛睡着般的安详表情上。 但死于非命之人,由于事故太过突然,他们在临死前会经历挣扎,无助,绝望和认命这几个阶段,然后,便是永恒的死亡。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面孔会最终僵硬在一个带有些许不甘和些许懊悔的表情上。 横死之人与自然死亡的人,他们的表情有一个最明显的差别,便是一个僵硬,一个松弛。 这种表情,一般人见不到,甚至连其他医生也并不常见。只有我这个法医或是一些特殊职业者才会熟悉。 今天,我竟然在江上村村民的脸上再次看见了这个熟悉的表情,这不禁让我心里一惊。 借着火焰,我细细的观察他们的面孔,终于,我发现这和我工作中所见过的那种横死之人的表情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在他们的脸上,除了僵硬以及那灰白的脸色和我处理过的那些尸体一样以外,我看不到任何不甘和懊悔。想想也是,毕竟那些是尸体,而我眼前的,却是活人。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江百林忽然一把攥住了我的手指。他这一攥,直接便将我手头的火焰掐灭。同时,他那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凝重的表情,并向我摇了摇头。 显然他知道为什么我手上会打出火焰! 江百林一定可以解释这村里的怪异习俗以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想到这里,我再不顾什么规矩,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问道:“百林叔!这到底怎么回事!?” 好吧,我又作死了。 显然我出声说话的行为犯了忌。随着我话音刚落,那该死的太极歌突然蹦到了我的身后,而那些村民也一下子从发呆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他们,竟然全都猛扑向我身后! “怎么啦!”我惊恐的叫道。我承认此时此刻我有些怂了。就算我见惯了死人,就算我接受的是唯物主义的教育,但经过这两天的“洗礼”,我的脑海里还是不自觉的冒出一个字:“鬼”! 这村子有鬼! 正当我回过头想看看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时,江百林的一只大手放在了我的后脖颈子上。他的手很冰凉,是那种死人的温度。 他的手力气很大,并且向我摇了摇头,阻止了我回头。然后,他也打起了响指,我惊讶的发现,同样有一团绿色的火苗出现在他的指尖上! “不……”一个音节传入了我的脑海,江百林并没有开口说话。 “不……要……”这音节断断续续,似乎他的这种沟通方式十分费力。 “让……看……样子……”一句话说不全,但我猜出了大概的意思,便是:不要让它看到你的样子。 随后,江百林猛地一扒拉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他的身后,随即猛地一推。同时,我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一个音节:“跑!” “我操!”恐惧中,我撒开丫子便向前跑去,而身后,则传来了阵阵闷响。听得出,那是重物击打肉体的声音。 我觉得我要疯了,唱歌的那东西到底什么!?那绿色的火焰又是什么!?江上村这该死的习俗又他妈是什么!? 我疯狂的跑着,沿着鬼门线,从西南跑到东北。令人惊奇的是,跑过这短短二里地的过程中,我见识了斗转星移,日升月落。 当我冲过昨夜的终点线时,这一次,并没有火焰从我脚下冒出。 “呼!呼!”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作为一个国家二级短跑运动员,我知道自己的速度有多快。然而,当我看到东方天际那一抹鱼肚白时,我才发现,跑过这短短的一公里,竟然真的用去了我一夜的时间! 太阳出来了,我的胆子也壮了很多。回过身,哪里还能见到什么村民和那唱歌的鬼东西? “我!操!”我又骂出了一句,随后伸手要把寿衣脱掉。我他妈受够了! 然后,当我想要解开寿衣的扣子时,我惊恐的发现,这沉甸甸的黑棉袄竟然脱不下来! 正文 0006.第三夜 “怎么回事!?”我拼命拽着寿衣的领子,想要用暴力把它从身上撕下来。然而,也不知道这该死的衣服是用什么面料做的,竟然纹丝不动! 折腾了十多分钟,我放弃了。脱不下来,就只能按规矩挨过这七天,寄期望于第七天过后能摆脱这破玩意。我总不能穿着一套寿衣回省城吧!? 不过,我倒的确发现了身上这衣服的一个好处,那便是我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饿,也没感觉到想要出恭! 从昨天到现在,我一口饭也没吃过,一口水也没喝过,但我却仍然感觉精力充沛。要说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倒也能挨过,但总不至于连一丝尿意也没有吧!? 还好没有上厕所的欲望,否则就冲这脱不下来的寿衣,我也得尿一裤子! 如今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我那点可怜的科学常识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也早就玩儿蛋去了。现在,我只能把解开谜题的重点放在江上村村民身上。 他们一定知道,绝对知道,并必须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个屁! 当我找到江百林,质问他这两天两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江上村到底有什么秘密时,这老家伙还是昨天那句话:“不记得了。” “百林叔!您甭跟我瞎扯犊子!”我急了,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抓住他的肩膀猛烈的摇晃着,“我爷爷到底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咱村儿到底有什么秘密?!” “咱村的事儿啊……”江百林把我的手从他肩膀上扒拉开,我注意到,从他手上传来的体温,此时是正常的! “左子,咱村的事儿,只有你爷爷知道。”村长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有,你爸也知道。” “我爸?”我纳闷了。打我六岁起,就没见过我那不孝的老爹!爷爷去世时,他他妈在哪!? “本来,该是你爸继承你爷爷的。”江百林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但听完他的叙述,我更懵逼了。 “江家一代单传,而我们,只是帮忙的。江老本已做好准备让你爹接班,但事儿传到一半,你爹反悔了。我们是外人,不晓得你家里的事。你爹出走以后,江老说你太小,等你大点再告诉你一切。” “但现在……爷已经没法告诉我了……”我失望了。 一代单传,单传什么?我们江家?难倒江百林,江铁蛋不是江家人? “百林叔,绿色的火焰又是什么?”这一次,我没敢在江百林面前点出指尖的火焰。昨天铁蛋白日里见到火焰的反应我还记忆犹新。 听到我问起绿色的火焰,江百林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 “小左啊,你可知江家的来历?” 江家的来历?难倒我家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我连忙向江百林追问他还知道些什么,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表情突然僵住了! 只见江百林的嘴唇微微翕动着,而他的眼神也开始涣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将真相告诉我一般! 这种状态持续了五分钟左右,随后江百林便恢复了正常。而这一次,他竟然完全忘了想要对我说什么!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放弃了。看来要想知道这一切谜题背后的真相,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今天没见着铁蛋,我也没精力再去搞什么灵异破案。回到老宅,我决定先睡一觉。在我的梦里,只有一个女人,那是我的女友。 我的女友名叫任雪,是名入殓师。准确的说,她是我的搭档,专门负责给那些死于非命的倒霉鬼们收拾遗容。 任雪很漂亮,比那些电影明星们不遑多让。高挑完美的身材以及沉鱼落雁的容颜让我不得不怀疑自己前世究竟是修了什么功德才能有拥她同眠的福气。 这次回家很突然,我只来得及告诉她我要回趟老家,至于多久回去就没有说了。而这两天吓都快被吓死了,竟然忘了给她打电话。 想到这里,我掏出手机想要给她报个平安却发现手机没电了。最主要的是我特么没带充电器! 就这样,谜题解不开,手机也解不了闷,无聊中,我迎来了第三天夜里。 这一天,村民比又昨夜少了一半多! 看着十多号人,我心虚了。 这要每天少一半……到第六天……估计就剩我一个了! 此时,我不会再认为村里这习俗只是没根据的迷信!虽然不愿承认,但我心里已经确定了,这次回老家,我的确是撞邪了! “如果……到最后真的只剩下我……没有村民的保护,也不懂这习俗的规矩,万一那唱歌的破玩意真想伤害我……”我不敢往下想了,连忙找到江百林,不管三七二十一在他面前打着了绿火。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打绿火并不算犯忌,出声说话才是。 果然,看到我的火焰和眼神中的坚定,江百林意识到没法再继续糊弄我了。 只见他慢慢伸出了一根手指,顷刻间,一团同样的绿色火焰跳跃在他的指尖。 “别……说……”同昨天一样,脑海来传出江百林的声音。断断续续,连猜带蒙。 “我……难……说……火……不出……”好吧,这次蒙不出来他是啥意思了。 “走……七天……棺……”这应该是提醒我第七天夜里要睡棺材。 睡棺材就睡棺材吧。说不定我挨不到第七天就能被活活吓死了。到时候,那棺材可就真要装我这个死人了。 有了昨夜的教训,我禁闭双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在十多个村民的簇拥中,这一夜倒没什么事发生,而那歌声也没再出现。 这时,我发现,无论我是用跑的还是慢慢走的,从村子西南走到东北,所用的时间都是整整一夜! 跨过东北的鬼门线,天空开始放亮了。时间,在这怪事连连的江上村里,似乎也已失去了本来的面貌。 “还要再走三天……”我心里隐隐的有些担心,最后一天,照这个村民人数减少的速度,估计就只剩我一个了! 在这种担忧中,第四天也平安度过了。而到了第五天时,终于还是发生了意外。 我的手机竟然响了! 正文 0007.鬼来电 第五天,只剩下百林叔一个人陪在我身边。 在看到江百林那灰白的面孔时,我竟然感到了一丝安慰。我明白,这短短几天的夜生活已经让我对他产生心理依赖了。 仿佛觉察出了我眼神中的不安,百林叔拍了拍我的后背以示鼓励。 然而,就在我们刚一迈开步子时,一阵本该悦耳,但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却显得无比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该死!”心中一边骂,我一边慌忙掏出手机按下静音键,然后我才来得及看到底是哪个孙子在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在看到来电显示上的“未知来电”几个字时,我在心里诅咒了那些乱打骚扰电话的龟孙子们无数遍。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啊!看着代表电量上那0%的标志,我突然有了一种想把手机扔掉的冲动! 百林叔显然没有听到我的手机铃,在看到他还自顾自的向前走时,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是谁打的电话?百林叔为什么对手机铃声没反应?难倒手机铃和说话不一样,不算犯忌? 不管算不算犯忌,这该死的电话我是不会去接的。 记得每次看那些鬼片,我都会嘲笑主角的愚蠢。一些明摆着是作死的行为,那些赶着投胎的主角配角们都会乐此不疲的干了一遍又一遍。 显然,在现在这个时候,接这未知来电就是这样一种作死的行为。而我,也绝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聪明,我特么也是个蠢货! 第一次来电,我立刻便点了拒接,然后关掉了手机,顺便还把铃声键调到了震动的位置上。 然后,没走出两步,手机又响了。关机,铃声震动键全都没用! 而这一次,百林叔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来电绝对不正常! 再一次关了电话,我想那给我打电话的东西不会以为我会被这种低级的圈套套住吧? 然后这一次,仿佛赌气似的,电话立刻便响了起来。 我有点想嘲笑那东西的愚蠢了,你会打电话,会自动开机,会发出百林叔听不见的铃声,那又如何?我不接不就行了? 得意洋洋的将手机放进兜里,我也不点那拒接键,就让你自娱自乐去吧! 过了几分钟,也许是知道这招不好使,电话那头的鬼东西放弃了。而我也静下心来继续走我的鬼门线。 本以为今天也会平安度过,但就在我们距离终点不到十米时,我的手机竟然又响了。而这一次的铃声,和之前的不一样。 “老公接电话嘛!老公接电话嘛!”这是小雪专门录的铃声,也只有她给我打电话时才会使用这个铃声!。 慌忙中我掏出手机一看,在来电显示上的确是“老婆”二字。 看到距离终点只有十多米,我放松了警惕。我心里想着,也许是因为好几天没联系小雪,她肯定是着急了。而我的手机又没电了,何不趁着现在电话能接通,先跟她报个平安呢? 然后,在按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的一刻,我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傻逼! “嘻嘻嘻……”手机里传出了一阵阴森的笑声,“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在听到这四个字后,我只感到从头到脚一片冰凉! 那不是任雪的声音!那是该死的太极歌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百林叔仿佛终于发现我又干傻事了。他转过身一把夺过我的手机,随后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在看到地上的手机屏的一刹那,我发现那屏幕定格在我第一天刚要穿寿衣时的自拍上。这一次,我注意到了在那张照片的角落里,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影子,而在这团影子上,则是两只灌血的瞳孔! “咔嚓!”百林叔一脚跺在手机上,几千块钱的苹果就这样被踩烂了,而我却一点也不心疼。因为,我根本顾不上心疼了!身后,那阴森的太极歌已经响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歌声是直接贴着我的耳边吹来的! “太极未判昏已过……” 吓呆的我眼睁睁的看着百林叔露出了一个凶神恶煞般的表情,他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在那口里,尽是锯齿状狰狞的獠牙! 带这种狰狞,百林叔以一种让我的眼睛跟不上的速度猛地扑向我的身后。在掠过我的一刹那,他抡起胳膊打在了我的后背上,让我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前飞去。 “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仿佛百林叔和什么东西撞在了一起。我想,百林叔可能正在和那个鬼东西搏斗吧?希望他能赢。 输赢与否,已经不关我的事了,因为此时我已经晕了过去。 百林叔砸飞我的力气绝对不是人的力气!就算来个扔铁饼项目的奥运冠军,也没法将我这个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活人一胳膊砸飞十多米! 是的,我直接被百林叔砸过了鬼门线。这一夜,也算挨过去了。 上午,我终于醒了。 不顾身上被摔的剧痛,我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看看百林叔和那鬼东西到底谁赢了。然而,在昨晚事发的地方,只有我那碎成渣的手机,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感到我有些要崩溃的迹象了。昨夜里的惊魂已经熬尽了了我的精力。我想就这样穿着寿衣跑回城去;我想就算是被人当精神病送进医院,也要比待在这鬼村子要好得多;我想……我特么还是坚持过这两天吧! 今天,村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铁蛋不见了,村长也不见了,整个村子空荡荡的,仿佛就只剩下了我,和我那躺在灵柩中的爷爷。 我累了,回到老宅,我一头便扎在床上睡了过去。我想,等我睡醒后,便是最后一次走鬼门线了。再之后,只要再睡一宿棺材,那便算是完成爷爷的嘱托了。 而这最后一次走鬼门线,我竟然睡过头了! 正文 0008.纸人 第六天夜里,我是被一阵刺耳的刮擦声惊醒的。 迷蒙中,我只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挠门声,睁开双眼,我发现天已经全黑了。 “谁!?”我没敢说出声,只是在心里问出了这个字。抬起手腕一看表,竟然已经是午夜12点了! “咔嚓……咔嚓……”挠门声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十分刺耳。 我浑身僵直的坐在床上,不敢下地,不敢开门,甚至……不敢看向大门的方向。 过了十分钟左右,挠门声终于散去,而我却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到底是什么!?”我的心里充满了恐慌,“一定不是江上村的村民!因为今夜……应该只有我自己去走鬼门线!” 又在床上静静的等了十分中,挠门声不再响起,我终于壮着胆子下地走向门口。而当我把眼睛贴在门缝中向外望去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什么也没有。 “野猫?”我寻思着,“万一……是那唱歌的鬼东西怎么办?” 就算是那鬼东西,我也不得不开门走出去。这是最后一次走鬼门线,我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轻轻的推开房门,我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然而老旧的门轴却不如我愿般发出了声声吱扭的呻吟。 这吱扭声在寂静的夜里会传出很远,刺激着我的鼓膜,戏弄着我的心脏。 门开了,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正当我准备打开院门的时候,我的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直接便让我刚刚松弛了一些的神经又绷紧到了极限! “咯吱……咯吱……” 我无法想象这是什么玩意才能造成这样的声音,但我却能确定,这东西一定不是正常的玩意!而这声音,此时正在缓缓地接近我! “我……我……我去你妈的!” 有句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此情此景,我想可以把这句话改变一下,是为:不在惊吓中嗝屁,便在惊吓中疯狂。 我疯了,狂了,着魔了。 伴随着爆发,我心里骂出了“去你妈的!”几个字后猛然回头。然后,我那在疯魔中鼓起的勇气,在看到那发出咯吱声的玩意后,瞬间便玩儿蛋去了。 那他妈是个纸人! 纸人是女人的外貌,穿着一件碎花的棉袄,看起来颇为臃肿。她的面孔十分漂亮,但却是一片惨白。在她的脸颊和嘴唇上涂着鲜红的胭脂,被惨绿的火苗一映,显得格外渗人。 “咯吱……”又是一声轻响,我明白了,这咯吱声是纸人活动的声音。 只见她瞬间抬起双臂,迈开双脚向我走了过来! 因为没有膝关节,她走路的姿势左摇右摆,看起来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显得格外滑稽。 但此时此刻我一点想笑的感觉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溺水者的无助和恐慌! 我想若是有人在这里,看到我的表情时一定会笑出声来。此刻我大张着嘴,瞪大了双眼看着纸人用一种滑稽的姿势向我走来。而我的的双腿却僵硬的怎么也动不起来。 “咯吱……咯吱……”纸人越走越近,终于,她那平伸的双臂触摸到了我的脸颊。 “我要被纸人掐死吗!?”我暗骂自己那不听使唤的双腿,“他妈的,跑啊!你丫倒是跑啊!” 脸上传来纸人手指的触感。这个纸人做工精细,竟然连十根手指都做了出来。让我意外的是,脸上传来的感觉并不冰冷,而是一股活人的温暖! “太极未判昏已过……”我操!祸不单行!那糟心的歌又唱起来了! 这一次,歌声听起来并不在近前,而是在村中飘忽不定,似乎那唱歌的东西在寻找什么一样。现在,经历了这一切,我已经明白了,如果那唱歌的东西真的是在找什么,这个“什么”,一定是我! 就在此时,眼前的纸人竟然做出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举动。她竖起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从她那一如既往的死板面孔上,我他妈竟然发现了一丝笑意! 随后,纸人的下一个动作改变了我的认知。 只见她双手绕着我的腰间划了一圈,随后一条淡淡的红线便缠绕在了我的腰上,红线的另一头,就攥在纸人的手里。 “红线!”我想起来了,以前每逢夜间回家,爷爷都是会用一根红线系在我的腰上。他用红线拉着我,提着白灯笼,走在漆黑的江上村里。 而每次看到这红线,看到爷爷手中攥着的线头,我都会盲目的感到一丝安宁。 如今,红线再现,而攥住线头的手,却换成了一个纸人的。 “她……难倒她对我没有恶意?”看到纸人的举动以及这红线,我的心里忽然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今夜,没有江上村村民充当我的护卫,所以,这纸人代替了他们? 想到此处,我心里对纸人的恐惧淡了很多。在这科学无法解释的六天六夜里,在这怪事连连,邪事不断的江上村中,纸人,成为了我现在唯一的依靠。 向我僵硬的点点头,纸人牵住红线走在了我前面。 我顺从的跟上了她的脚步,再一次踏上了鬼门线。而当我仔细观察她行走的姿势时,我忽然有了一个惊人的联想。 她这种膝盖不打弯的走法……怎么跟江百林等人那么像!? 正文 0009.幻象 被纸人牵着走出院子,走在黑压压的鬼门线上,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她……她的背影怎么有些熟悉?”这错觉来自于我最深层的记忆。我想不到究竟为何我会有这种感觉。仿佛对她的熟悉,来自于我与生俱来的血脉。 “她是爷爷做出来的?”回想起白天江百林曾提到爷爷和我爸是唯一知道江上村怪异真相的人。而其他的江姓村民,据百林叔所说,他们只是帮忙的。那么,这纸人想必也是出自爷爷之手。 “爷爷究竟是干什么的?”我从来没听爷爷提起过他的身份职业,我也从来都以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头。和其他农民一样,我记得爷爷曾下地干农活,而我家的户口本上,也的确是如此记载。 只不过,户口本上却只有爷爷,父亲和我三人,我那从未谋面的母亲却不在其上。 “太极未判……”该死的歌声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这歌声飘忽不定,在村里肆意流窜。唱歌的那鬼东西还在不死心的找我! 本以为只要我不说话,一直跟着纸人走,这一夜也会平安过去。但走着走着,我发现不对劲了。 纸人走的路,跟鬼门线的方向是相反的! 她在带我走向西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感觉出红线因我的停步而绷直,纸人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她回头的样子……回眸一笑,蓦然回首,这些优雅的词句在这里完全就是走错片场了,应该用阴森恐怖还差不多! 因为她是直接把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咯吱,咯吱,咯吱吱”伴随着渗人的折纸声,她身子朝前脸朝后的看着我,并违背常理的在那完全做不出表情的纸脸上做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努力定了定心神,我指了指西南,又指了指东北,并做出了一个走错了的手势。 看到这个手势,纸人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抬起手指了指西南并向我点了点头。 走在鬼门线相反的方向上,渐渐的,我仿佛已经适应了那无处不在的太极歌。 “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我的心里有一万个疑惑,“它又为什么会来找我?” 被心里的疑问所折磨,我想向眼前的纸人求解,但还是放弃了。江百林这么个大活人都说不明白,难倒还能指望你这个嘴都张不开的纸人不成? 就在我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江上村,消失了! 只见周围不知何时腾起了一大片浓雾。这浓雾阴沉发黑,遮挡了我的视线,就连几米外的纸人我也看不真切。在浓雾中,我只看到红线发出淡淡的光芒,延伸至远处,仿佛那牵着红线的手已经消失不见了。 “噗通……噗通……”这是我的心跳声。我不敢说话,不敢出声,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中,只有红线才是我唯一的引路明灯。 黑雾中,我仿佛听到了阴森的鬼笑,痛苦的呻吟,癫狂的呓语。而那太极歌,也仿佛彻底融入了黑雾,在四周响彻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完整的太极歌! “太极未判昏已过……风后女娲石上坐……天星及第传因果……背义心月腹亦割……” 这一次,我听明白了,这太极歌来自于一个女声。声音再不像之前听到的那样阴森诡异,反而透着一种庄重和神圣! 听过教堂里唱诗班的歌唱吗?悠扬,整齐,庄严,虔诚。 此时此刻,太极歌带给我的感觉竟然也是如此! 随着歌声,浓雾中开始出现各种幻象: 那是一座乌铁铸成,如楼宇般大小的巨大棺椁,并非平躺,而是大头朝下的矗立在天地之间。棺椁之上缠满着粗壮的铁链镣铐,一把巨大的锁头死死地锁住那些铁链,仿佛要将棺椁内的东西万古囚禁。 在那棺椁之上,纹满了意义不明的文字,我认得出,那是铁蛋小时候写给我的那些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 “轰!”突然,棺椁上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似乎里面的东西挣扎着想要破棺而出。然而此时,捆绑棺椁的铁链开始发出猩红的光芒,仿佛它们正在经受无与伦比的高温煅烧。 随着这个光芒的亮起,棺椁内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随后里面的东西便停止了挣扎。 我哭了,流泪了。我明白,太极歌正是这女子所唱。而若她已成厉鬼,那也是因她经历了无比凄惨的遭遇,心中怨念不平所造成的! 我感动了,我同情了,我想要释放她,想要渡化她,想要平息她心中的不甘与怨恨。我……我他妈在想什么!? 就在我被幻象和歌声迷惑的时候,纸人停下了脚步,待我浑浑噩噩的赶上她时,她抽了我一个大嘴巴。 “啪!”这个大嘴巴直接把我抽醒。嘴里一腥,我的牙被打的松动了。 这是纸人的力道吗!?比起一个壮汉来说都不遑多让! 我醒了。虽然脸上肿起了一个包,但我却感谢面前的纸人。因为我发现,我竟然在幻象的迷惑中,开始伸手解腰上的红绳! 我无法想象在这黑雾中一旦红绳被我解开,将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而我也明白了,那唱歌的鬼东西,它的手段绝对不会只有给我打电话那么简单! 看看周围仍未散去的浓雾和里面光怪陆离的幻象,我心想,就算是最高科技的VR技术,也绝做不出如此逼真的效果! 也许是发现幻象没用,半晌过后,浓雾散去了。待浓雾散去之后,我才惊讶的发现,纸人的方向真的没错! 整个村子,前后左右,全都被颠倒了! 正文 0010.棺中水 浓雾散了,幻象也散了,露出了村子本来的面貌。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我认为的东北,其实是西南,而纸人所走的方向,才是正确的! 发现左右被颠倒的村子,我忽然心里对纸人升起了一种无与伦比的感激之情。 如果没有她,如果是我自己,这第六天晚上……我已经不敢想象自己会发生什么了。 通过这几天的磨练,我已经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世界,远没有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而死亡,也真的不一定是最坏的结果。 当我的双脚踏过东北的鬼门线时,前面的纸人再次回头了。 同样是那个身子不动只转脑袋的动作,同样是那张苍白的纸脸,但这时候,我却不再感到阴森。 看着纸人在朝阳的光辉下燃起了绿色的火焰,我开口对她说了声:“谢谢。” 听到这话,纸人笑了。 我不清楚她是如何在那没有任何弹性的僵硬的脸上做出这个表情的,但我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向我传达出来的笑意。 绿色的火焰中,纸人慢慢化为灰烬,她那精致的面孔在火焰的映射下透露出了一种不一样的翠绿,就像极品的玉石般晶莹剔透。 在那火焰中,纸人的笑容最终消失了,她化为了地上的一抔灰烬,晨风一吹,了无痕迹。 “谢谢。”看着那无痕的地面,我再次道了声谢,随后回到了老宅。 今天,是第七天,也是我睡棺材的日子。 走近那描着金字的红木棺,我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头几天被走鬼门线的事搅得焦头烂额,我还真没仔细看过这口棺材。这一次,走得近了,我才发现这棺材的与众不同。 这是一口真正的古棺。 不同于现代简化了的棺材,这口古棺由顶部三页,底部三页,两邦四页以及前后两页共十二页木材制成。 顶部做成了前大后小的弧梯形,上面用金线绘着一些已辨别不清的图案。 棺材整体发红,让我以为这是漆了红漆或是本身就是红木的缘故。但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做棺的木材,原本却是白色的。 也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一些不知从何处沾来的红色日积月累中逐渐渗透进了棺木,使其远远望去恰如红木。 但离得近了我才发现,在某些接缝处,依然可以透出棺木本身的白色。 在棺材的前端,有一个描金的文字。这文字我不认识,与古老的甲骨文有些相似,依然保留着象形文字最原始的样子。我将这个文字牢牢地记在心里,以便日后回家上网查询。 既然今夜要睡棺材,想必也不用再去走那鬼门线了。经过了这几天的历练,区区睡棺材一事,对于我来说已是小事一桩。 而当我推开棺盖向里面一看时,我傻眼了。 棺材里竟然全是漆黑如墨的黑水! “我……操……”没被走鬼门线吓死,没被唱歌的鬼弄死,难倒我要在这鬼棺材里淹死不成? 没办法,既然晚上要睡棺材,那白天还是尽快把里面的黑水淘干净吧。 找来一个脸盆,我开始往院子里的水缸舀水。然后,几十个来回过后,我发现自己白干了。 那黑水根本就舀不干净! 装满了院子里的两个大水缸,累的腰都快折了,看着棺材里仍然满满的黑水,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傻逼! 这口老棺材不可能有多好的密封性,而这黑水显然也是早就在里面的!既然黑水这么长时间都没从棺材里漏干净,那又怎么可能被我淘干净!? 哐当一声把脸盆扔在地上,我放弃了。 直接成大字型躺在了地上,我直愣愣的看着屋顶,陷入了一种无脑白痴的状态。 没有wifi,没有4G,也没有手机,旁边是阴森的棺材板,身上是冰冷的寿衣。我想,人死后也就是这样吧,没手机玩,没姑娘抱,整日里睡在地下,整夜里出来吓人。 现在,我想我已经可以算是半个死人了。 时间,就在我的这种无脑中慢慢溜走。待到日头斜挂,星斗渐显时,我不得不爬了起来,开始琢磨如何才能不湿身的睡在黑水棺材里。 “奇怪?”待我走到棺材前仔细观察那黑水时,我却发现它变了。 白天淘过黑水,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黑水并不带粘性。除了颜色如墨般漆黑外,它的表面张力等特性与水无异。 但现在,黑水变了,变成了一种油状的液体。 用手轻轻沾了一滴,我放在眼前仔细观瞧。这黑水的黑,也与白天不同了,竟然变得有些透明。 由于光线已经昏暗,黑水,不,黑油看起来仍然是黑色的。但这黑色却是来自于周围渐暗的光线以及棺木内漆黑的内壁。我可以确定,这黑油正在慢慢变得清澈透明以及变得越发粘稠。 又过了几分钟,日头已经完全落在了山下,我却还没找到能睡在棺材里而不被淹死的方法。 伸出双手,我捧起了一汪油想要再琢磨一下这东西的奥秘。谁知,当我把手从油中捞起来时,这东西已经变成了胶水一样粘稠的,无法割断的整体。 胶水一样的油从我指缝中滴落,与棺材中的油连在一起,而此时,我却发现手中的那一捧油已完全透明。 当我散开双手,想要甩掉沾在手上的油时,异变发生了。 那油竟然牢牢地沾在我的手上,并传来了一股极强的拉扯力! 这力道我完全无法抵抗,在我的一声惊呼中,我狼狈不堪的被这该死的油拽进了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