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尴尬—1 太阳逐渐西沉,眼看就要被大山吞没。钟海骑着车慢悠悠地行走在马路边,西南的夕阳把他的影子投在马路上。看着自己单薄的身影,他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无奈抛洒在混浊的空气中。 一辆宝马从他的影子上碾过,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虽然车的档次和牌子不同,但它们都在干一件同样的勾当。车子一次次从影子上碾过,就像轧在他的身体上,他的心一次次地疼。为了摆脱这种心理阴影,他把车子往旁边拐了拐,但却碰到了路边的栏杆。钟海打了个趔趄,差点连人带车一起摔倒。 由他去吧,就当是别人的影子,钟海这样想着,推车继续行走。有的事不能强求,如果非要强求,就只能带来伤害,这是钟海这大半年来最大的感触。 钟海去年大学毕业。 毕业前,他应聘了两家外资企业,其中的一家已经面试通过,但钟海临到毕业时放弃了。原因极其简单,那家外资企业在两省交界的一个三线城市,而钟海所居住的是一座具有几千年悠久历史的大都市,享誉中国闻名世界的安州市,不用说当然是一线城市,他如果离开了这里,就意味着他可能要在那个三线城市娶妻生子扎根一辈子。 在现代社会,人人都削尖了脑袋往大都市里钻,希望在这里享受到科技的高度进步所带来超前文明,他可不愿到一个三线城市。 所以,钟海回来了,他想在这座美丽的古城找到一份如意的工作。他很清楚,凭他的能力,在这座古老的城市找一份工作并不难。 可是,天不如愿,一年来,市里先后招聘了三次公务员,钟海每次笔试都过关,可逢到面试总是落败。老天爷似乎在和钟海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钟海不想回家,他无法向满怀希望的父亲交代,他要尽量拖延在路上的时间试图疲惫自己的身体,最大程度地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虽然他知道,事实总是要面对的,但此时的钟海只能抱着拖一时算一时的心态了。 肚子饿了,开始咕咕地提出了有声的抗议,钟海两眼昏花,腰膝酸软,连推车的力气都没有。他抬腿上了车,还是决定先回家填饱了肚子,然后再宽慰自己的父亲。他要告诉父亲说,不是自己无能,是时运不济,他只要坚持不断地努力,他这块金子总有闪光的一天。他坚信,他就是暂时被埋在沙土中还没发光的金子。 钟海刚跨上车,车把就开是歪歪斜斜不听话。凭着直觉,他知道车胎漏了气。黄鼠狼专咬病鸡,该死的自行车!钟海骂了一句,然后下了车。 钟海把车子停放在马路拐角处的修车铺里。 一股浓郁的香气扑进了钟海的鼻子,刺激着他的胃。他往前看看,一个霓虹灯招牌就悬挂在墙壁上:紫月面馆。 招牌的两侧是两个霓虹的淑女,长发飘飘翘首弄姿地各端着一个盘子。盘子热气腾腾,冒着绿色的渺渺的烟雾。 他来不及思考,和修车的师傅打了招呼,转身就朝面馆走去。老天爷对不起自己,他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胃。 “老板,结账!”钟海望着前台,大声地喊道。 他的声音平时都很温和,透露着文人的高雅气质,但今天应聘的再次落败使得钟海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他无意识地想通过大声的叫喊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不然他就会发疯。 一张未熟透的“苹果脸”手里拿着菜单走到钟海身边,面带笑容地说:“老板好,一碗面两个小菜一瓶啤酒,总共二十三元整。” 钟海愣了一下。他发愣不是因为有人喊他老板,是因为饭菜的价格出乎他的意料。他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空盘子、一只被他添得干干净净不需要再洗的碗、还有站在桌角像“苹果脸”一样亭亭玉立的空啤酒瓶子,顿时无语。他清楚地记得,他的兜里只装了二十块钱,那是临出门前父亲塞给他的。他当时坚持不要,但父亲却说穷家富路晴天带伞以备不时之需等来说服他,他才勉强接受。 苹果脸似乎看出了钟海在疑惑他的饭钱,就口若悬河地说:“先生你好,一盘菜六块两盘菜十二块,一碗面六块一瓶啤酒五块加起来一共二十三块。” “我——”钟海看着苹果脸,只说了一个“我”字,便再也没有了下语。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钟海想在就属于人数众多的志短人中的一个。 “先生,如果你算不清楚,我们前台有计算器。”苹果脸带着揶揄的口吻说。 这一次,苹果脸不但把称谓从老板降低到了先生,称谓后面似乎少了一个字,从那个缺少的字眼中,钟海体味到了一股冷漠正在向他逼过来。不过钟海丝毫没有责怪苹果脸的意思,他很清楚,那些高贵的称谓和美好的赞美之词都是用来奉承高贵的人的,像他这种暂时不得志的人,不配享受这些词汇。 钟海抬眼看看,只见苹果脸的脸转眼间便幻变成了一只黄色的鸭梨,冷冰冰的,透着一股寒气,她眼睛不屑的光就像两把发着寒光的利剑,直逼自己。 钟海低垂着眼睛,想躲避这种冷漠和不屑,但却看到了苹果脸那双高跟鞋子。红色的高跟鞋看起来优雅而得体,但钟海看着却不养眼。他的自尊似乎就被踩到了脚下。 一年来,他的人无处可去,今天,他的眼光无处可躲。钟海顿时产生了英雄末路天下之大无处容身的酸楚。 但钟海毕竟是钟海,他不愧是大学里的高材生,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进门时饭店旁边黑板上写的招聘广告,就抬起头来,直视着苹果脸的脸,笑眯眯地说:“喂,请帮忙把你们的老板喊来。” 正文 第002章尴尬—2 苹果脸迟疑地问道:“饭钱和老板有关么?” “我叫你去你就去,哪里那么多废话,不知道顾客就是上帝么?”钟海瞪着眼睛说。 钟海从来不瞪眼睛,尤其是对女人,更有其是对年轻的女人,但今天却例外了。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向钟海射过来。 钟海看看苹果脸,苹果脸的手在抖动,手里的菜单也在跟着抖动,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泪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对不起……我找你们老板有正事,麻烦你通报一下……吓到了你吧。”钟海缓和了语气,低声地说。一丝怜悯涌上了钟海的心头,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不该对一个年轻的女子发脾气。 “付了钱我就替你喊我们老板。”苹果脸固执地说。 两人互不让步,正在交涉,两个保安闻讯走了过来。钟海抬眼看看,一高一低,一胖一瘦,高的瘦,胖的矮,两人大约年龄相当,二十来岁的样子。胖的胳膊刺青,左青龙右白虎,看似胖,从走路来看还算麻利,三两步就跨到了钟海身边。瘦的更不用说,腿脚长,比胖的走得快,当钟海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跟前。 “咋了?”胖的操着本地方言愣愣地、粗声粗气地问道。他两个胳膊半弯曲,两个拳头紧攥,像临场的斗鸡,看样子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对劲,马上就会朝钟海砸过来。瘦的还算文雅,拽着胖的说:“兄弟,别找事,等问明白了再动手不迟。” 钟海眼明,听到动手俩字,忽地站起来,说:“你们开的是饭店,动辄就说要动手——” 一句话没说完,胖子的胳膊挥起,朝钟海横扫过来。钟海手疾眼快,一边歪头躲过胖子的拳头,一边伸手挡住了胖子的胳膊。瘦子见真的打起来,顺手操起旁边的椅子就朝钟海砸过来。钟海后退两步,抓起椅子抵挡。胖子也够激灵,从后面包抄过来,伸手就抱住了钟海的腰,可任他怎么用力,也摔不到钟海。钟海在学校也是运动健将,也学过几手拳脚,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一个人抱着自己,一个人拿着椅子气势汹汹迎面攻击。吃饭的客人和服务员见状,纷纷躲在一边观看笑话。苹果跑到前台,拿起电话就拨叫了老板的号码。 胖子见摔不倒钟海,就把一条腿插在钟海的两腿中间,试图绊倒钟海,这边还没摔倒,椅子从头上砸了过来。钟海急中生智,把头一低,椅子砸在了胖子的头上,胖子大叫一声,捂着头倒地。剩下的瘦子根本不是钟海的对手,撒腿就跑。钟海正想趁机离开,瘦子从厨房掂了一把菜刀过来,拦住了钟海的去路。 瘦子步步逼近,钟海无处可躲,他退到桌子中间,瘦子红了眼,扑过来举刀便砍,钟海见势不妙,掀翻了一张桌子。菜刀落在桌腿上,卡擦一声冒出了火花,周围一片惊叫。 瘦子一举不中,再举菜刀时,钟海已经跑到了楼梯口。他刚上了几个台阶,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随着一声尖利惊叫,钟海听得出他撞到的是一个女人。 女人坐到了楼道上。 瘦子还在追赶,已经追上了楼道,钟海不敢怠慢,跨过女人就往上冲。这时却听到瘦子喊道了一声:“老板,你没事吧。” 钟海心里咯噔一声,感情老板是个女人。继续往楼上跑,肯定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当着老板的面把事说清楚了,也省去了很多麻烦。反正是保安先动手,他们理屈。钟海不怕打架,更不怕讲理,他在大学时曾经得过演讲优秀奖,他自信这等人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钟海此刻最担心的还是这伙人根本就不和他讲理。 瘦子搀扶起老板,还有继续追赶钟海,被老板喝住。 “老板,他吃了豹子胆,想吃霸王餐。”瘦子告状道。 “下去。”老板轻声地说。 瘦子拎着菜刀下去,老板回头,对钟海说:“你也下去。 钟海绕过老板,胆战心惊地来到楼下,楼道口。他曾经动过逃跑的念头,但钟海不是痞子,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不想当着人的面做缩头乌龟。 一阵高跟鞋敲击空心楼板的声音飘进了钟海的耳朵,他不由抬起头来朝对面看去。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正从楼道上走下来。她身高大约一米七,上身穿一件米黄色的吊带衫,披着一件米紫色的披肩,两个洁白的肩膀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发出耀眼的白光,下身穿一条蓝色的镶着金边的裙裤,脚上配一双白色的坡状高跟拖鞋。一边下楼,一边用矜持的目光扫视了大堂。 当那双坡跟拖鞋落到了地板上,钟海发现,女人的脚没穿袜子,两排玲珑的脚趾纳入了钟海的视线。 拖鞋轻盈地移动着,紫色披肩笑着走到钟海身边停了下来。 “先生找我?”紫色披肩笑着,她的笑依然很矜持,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 钟海看看四周,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有什么不方便么?”紫色披肩笑着问道。 钟海点点头,把目光落在了桌子上。两个空盘子、一只空碗还一个啤酒瓶。 “小雨,愣着干嘛,收了去吧。”紫色披肩对苹果脸说。 苹果脸麻利地收拾了碗筷,转身离开。 “请跟我来。”紫色披肩对钟海说。钟海感觉到,她的笑动人,每一丝笑容都充满了自然的亲和力。他的心跳动的频率开始减缓。他知道,这场风波可能要烟消云散。 紫色披肩把钟海带到一个不大的房间。 地板是黄色的,沙发是黑色的,办公桌也是黑色的,黄色的给人高贵的感觉,但黑色却显得沉闷。紫色披肩坐到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又顺手从桌角拿起一盒猫儿牌香烟。 “来一支?”紫色披肩把烟朝钟海扬了扬。 “不客气,我——不抽烟。” 钟海说着,连忙从文具盒里拿起一只金轮的打火机,打着后把火凑到紫色披肩跟前,给她点燃了香烟。 紫色披肩轻轻地吸了一口,一股淡淡的青烟从口中喷出来。钟海这才发现,紫色披肩的嘴唇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发紫,透露着朦胧的性感,于是就趁机问道:“你就是老板吧?” “你找我有事么?”紫色披肩问道。 “能告诉我你是老板么?” “是,我叫紫月。”紫月又喷了一口烟。 “我刚才在饭店门口,看到你们的招聘启示,我想,如果你们需要,我想试试,两个保安却以为我想吃霸王餐,结果就发生了误会。”钟海说。 紫月把钟海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做过餐饮么?” “没,不过我想——” “你想你能胜任,是这样么?” “是。”钟海说。 “在你应聘之前,你想品尝我们的饭菜,是这样么?” 紫月的话很正经,一点也没有调侃的意思,但钟海却听出了揶揄的味道。做贼心虚,此刻,钟海觉得自己就像个贼或者是吃霸王餐的强盗。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紫月咯咯地笑了两声,然后问道:“你觉得我们的饭菜怎么样?” “味道不错。” “不错就该付费。”紫月突然变了脸,说,“你信不信,我只要吱一声,保安就能把修理的遍体鳞伤,然后在把你扔出去,我也能报警,把你送进局子,方法多了去了,可我不想这样做,知道为什么么?” 女人变脸实在难看,也激怒了钟海。他抬起手来,伸开手掌,把两只苍蝇放在了桌子上,说:“老板娘,如果我当时在楼下把这两只苍蝇曝光,我想——” “小儿科的把戏,也许你该准备一只鱼钩把嘴扎破——,收起你这套。”紫月突然又笑着说。 看来,这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根本就把钟海放在眼里。不过,她为什么要把钟海叫上来,钟海百思不得其解。 “我——” “好了,没钱给姐打声招呼,别说吃一顿,就是吃几年我也养得起你,如果你真的想应聘,你明天过来,我给你个大堂经理,月薪两千,如果干得好,我还加薪。” 钟海不知紫月所说的是真是假,像木桩一样杵在那儿,一动不动。 “你可以走了。”紫月说。 “那我明天可真的来了。”钟海说。一个月两千,最起码维持没问题。以这种方式混到一份工作,钟海心有不甘,但已经在家吃了一年白饭的钟海此时也顾及不了许多,只能硬着头皮问道。 紫月接了一个电话,听口气像是要去打牌。钟海点点头要离开。 “把这些苍蝇拿走,我从来不喜欢脏东西。”紫月瞟了钟海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钟海回头,没在意紫月的笑容,但两排洁白的牙齿却深深地刻在了钟海的脑海中。 正文 第003章 表姐表弟 第二天八点,钟海准时来到了饭店。苹果脸正在拖地,看到钟海就放下拖把,说:“老板交代过了,要你到二楼去见她。” “昨天的事真的对不起了。”钟海一脸惭愧地说。 “我昨天也不知道你是老板的表弟,多有得罪。”苹果脸泛起了一丝红晕,腼腆地说。 钟海很快反应过来,这话一定出自紫月之口,她为什么要对员工这么说,钟海也闹不明白。 “谁呀?”钟海敲了半天门,紫月懒洋洋的声音才从门缝里挤出来。 “我,钟海——,昨晚想吃霸王餐的那位。”钟海想了半天才说。 门跐开一道缝,紫月出现在门口,依然是昨天的那副打扮,只是身上少了那件紫月的披肩,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楚楚动人。 “进来吧。”紫月打了个哈欠说。 钟海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紫月把钟海让到了沙发上,自己坐到了床沿上,她两只脚轻轻地一甩,两只拖鞋便从脚上脱落,两只白生生的脚横着在钟海的眼前一晃,人便靠在了床头柜上。紫月打了个哈欠,嘟囔道:“昨天被你一闹,闹跑了我的手气,输了两千。” 钟海似听非听,扫了一眼紫月。白天比晚上观察的清楚,紫月也就不到三十,和昨天相比,她慵懒的样子更加惹人怜爱。但这个念头只在钟海的大脑中一闪而过,他便开始了自责。他现在的处境和叫花子没什么区别,对女人不能存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就是个酒色之徒。 但他还是忍不住往床上看了一眼。单人床不大,一张白色的单子罩在上面,没有丝毫的皱褶,而里侧的一条紫色毛毯被叠得整整齐齐,好像昨晚根本没被主人盖过。 不能胡思乱想,钟海警告自己说。 钟海从紫月的房间出来时,身份已经和昨天大不相同,他现在已经是紫月饭店的大堂经理了。 从楼道下来,两个保安早已站在楼道的两边。他们的身体很笔直,两手背在后面,脸上带着十二分惭愧的微笑。 “海哥对不起,昨天不知道你是老板的表弟,多有得罪,请多多包涵,以后还要请海哥多多照顾。” 胖瘦保安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他抱着拳朝钟海晃晃,表示出了最的虔诚和恭敬,和昨天比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者不为罪,不打不相识。”钟海客气地说。嘴上说着,心里却在嘀咕:这老板也够滑稽的,才一夜的功夫,我怎么就成了她的表弟了。钟海虽然没找到答案,但吃顿霸王餐能吃出一个富姐来,心里还是难免感到一丝自豪。 中午十一点开始营业后,钟海才发现,大堂经理其实另有其人,就是苹果脸。苹果脸是大堂经理,而钟海是经理的经理。他不明白紫月为什么在他吃了霸王餐之后还把他安排在饭店,更想知道紫月为什么要给他安排一个虚位,说白了,为什么要养着他这么个闲人。他想问苹果脸和保安,但因为他是紫月的“表弟”,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口,于是只能把这两个问题闷在心里。 日出日落,眨眼的功夫一天过去了,钟海该回家了。当他脱掉了饭店的制服准备离开时,却接到了紫月的电话。 正文 第004章 从现在起就住在这里吧 “老板有何吩咐?”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紫月,钟海身体微微前倾,谦恭地问道。 “叫我姐吧。”紫月一边修着指甲,一边淡淡地说,听口气,她很喜欢钟海叫她姐姐。钟海发现,紫月的手很白,手指修长,指甲上涂满了淡淡的紫色,如五朵紫罗兰花片。 “这样不妥吧。”钟海试探着,想否定紫月的想法。 “姐让你叫你就叫,我已经给员工们交代过了,说你是我表弟。”紫月瞟了钟海一眼,微微一笑。钟海抗拒不了这种微笑,似乎受到了感动,心里一热,不假思索地说:“姐是老板,我不是,我——” “你不是已经叫姐了么?”紫月得意地笑笑说。 在老板面前,钟海只是个打工仔,他不想违背老板的意志,但也不想叫她姐姐。他听说过,在长江以南的地方,所有的酒店,正规的和不正规的,有一群年轻潇洒的服务生就被叫做少爷。这种少爷其实不是少爷,他们是一种工具,准确地说,是供女人款姐款婆们消遣的工具—— 钟海的脑海里全是少爷的形象,他没敢往下想,他怕在紫月的眼里,他的身份就是少爷。 “我该走了。”钟海没敢叫老板,也没叫姐。他试图穿越一个真空地带。 紫月放下指甲剪,从沙发上摸起电话,一边拨号码一边说:“你喜欢吃什么,我给小雨打声招呼,让她吩咐厨师做几个菜,你陪姐喝点。” 不等钟海答应,紫月已经拨通前台的电话。 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钟海的意料,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钟海怔怔地站着,手足无措。他很后悔,不过他已经想好了,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像他预料的那样,他会毫不犹豫地夺门而逃。十年寒窗,为的是大鹏展翅,为的是直挂云帆济沧海,可不是为了一个年轻少妇的包养。 隐约中,钟海听到紫月叫了几个平常的菜名和一瓶红酒。 紫月放下电话,亲自把床头的茶几挪过来,邀请钟海坐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 淡淡的女人的体香混合着香水味道涌进了钟海的鼻子,他的心复杂地激动着,狂乱着,忐忑不安中,他有点醉,虽然还没喝酒。 紫月看出了钟海的忐忑,很随和地问他是否还适应这里的工作,钟海一个劲地点头,称谢谢老板的照顾,而紫月却一味地笑。那种笑很纯洁,就像一位姐姐对弟弟的安慰。 其实钟海并不饿,在饭店里工作,缺什么也不缺吃喝,即使他饿,也不没心思吃饭。作为老板,紫月吃得却极为坦然。不但坦然,紫月的吃相也很优雅。在漫不经意中,紫月问了很多,钟海都一一作答。 “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个文化人。”紫月拿起一块餐巾纸,擦擦嘴,然后又递给钟海一块餐巾纸。 “文化人不敢当,可是——”钟海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说,不管你说什么,姐都不会怪罪你。”紫月还是以姐姐自居,并且似乎猜测到钟海要说什么,笑盈盈地看着钟海问道。 “我不是太适应这里的工作。” “这不是理由,能直接点么?”紫月问道。 “我,我没事做,还拿你的钱,我——” “你的那点小心思姐明白。” 紫月还想解释什么,手机响起,她接了电话,高兴地应承了两句,站起来对钟海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就留在这里过夜。” 钟海没想到,他的猜想这么快就得到了验证,就忽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老板,这——” “咯咯,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我要你住在对面。保安劳累了一天,晚上睡得像死猪,晚上饭店需要安全,你别瞎想。房间我都安排好了,是客人住的,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紫月说完,一手拉着钟海,一手开了门,向对面走去。 钟海的手被攥得紧紧的,手心出了汗。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该还的总是要还的,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正文 第005章 紫月的故事—1 钟海的防范措施做得很到位,他不但反锁了门,没关灯,甚至连衣服也没脱。他这样做当然有他的道理,如果半夜发生意外,他既不能叫喊,也不能逃离,他想一个女人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对他用强。 可是,钟海的担心是多余的,墙上的指针和分针一直在零点处重合,他也没听到任何动静,在朦胧中,钟海进入了梦乡。 月亮后半夜才挂在了东边的树梢上,一片如银的月色从窗户洒进来,把其中的一片洒在了钟海的脸上。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切都很正常,白天,钟海为了对得起紫月老板每个月的两千块钱,总是找些事做,比如运送蔬菜和水果,拖拖地,替厨房跑跑腿。他手脚麻利,干起活来也无不到位,大家对老板的这位表弟赞不绝口。两个保安对钟海的态度越来越好,他们之间很快就萌生了兄弟般的情意。除了他们看出钟海是个文化人,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钟海是老板的表弟,他们要是得罪了钟海,无疑就是的做了老板。 那天天公不作美,快到中午时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雨,饭店里几乎没有客人。胖保安提议要和钟海喝几杯,钟海没拒绝,于是胖保安到厨房里弄了几个小菜,瘦保安冒雨到外边买了两瓶二锅头,三个人在钟海的卧室里就干上了。 酒多了,话也多了,两个保安又给钟海赔了罪,钟海用不打不相识之类的话敷衍,两个保安才像吃了定心丸,左一个哥哥,右一个哥哥地叫着。钟海在这里工作了半个月,还没摸清老板的底细,想知道但又碍于自己特殊的身份不便问,于是故意感慨地说:“我表姐这个人还真不错。” “肯定不错,要是错了她还能是你的表姐么?”胖保安拍马说。 “老板人漂亮,对我们这些员工也好,可就是——”瘦保安没说完,胖保安就轻轻地碰了一下他,说:“别随便讨论老板的私事,要让她听见了,把我等开销了不说,说不定还要把我们抽筋剥皮。” 瘦保安的满腔热情被胖保安泼了一盆凉水,就此打住,把下面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钟海不愿意放过这个打听消息的机会,就趁机说:“哥们儿,我知道你们是怕我告密,这点请你们放心,我钟海也是个讲哥们儿义气的,随便你们怎么说,我绝不会出卖你们。” 钟海说着看了两个保安一眼,胖保安果然沉不住气了,低声地说:“其实我知道二毛想说什么,莫非就是替你表姐惋惜。” “惋惜什么,自己开着饭店,不说日进斗金吧,也算个款姐,总比我们穷光蛋们强多了。”钟海趁机套话说。 “不是,说的不是这回事,是另外的事,感情上的。”胖保安说。 两个人喝了点酒,一打开话匣子,就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钟海不时地插几句,把两人肚子里那点关于紫月在情场失意的故事讲了出来。 这不是一个传奇故事,莫非就是一个男人玩腻了一个女人绝情地抛弃了他原来钟爱的女人,重新找了一个新欢。而这个被抛弃的女人就是紫月。 这种故事每天都在上演,没什么惋惜可言,只不过发生在紫月的身上,他的员工就把感情的天平倾斜到了她这边,为她抱打不平。 晚上,紫月照例又去打牌,而钟海还睡在紫月对面的房间。 风雨过后,天空湿漉漉的,钟海的心也湿漉漉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像紫月这般的女人,单从外貌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女人中的精品,而对方又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竟然能狠心抛弃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 这个疑问虽然没有答案,但钟海却为紫月对他的“收留”找到了答案,他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紫月收留他根本是对他的同情,很可能会别有用心。想到这里,钟海迅速穿好了衣服,准备离开。这是个是非之地,他不能靠着女人吃软饭,不能做软骨头,他必须离开。 一二层楼道间有一道防盗门,防盗门被锁着,钟海出不去,只能重新回到了房间。 明天,无论如何都要离开,不管打不打招呼。 可是,故事就在今晚发生,钟海走不掉,也离不开。 窗外又开始下雨,雨声中,一阵女人的哭泣声惊醒了钟海,他翻身下床,迅速穿好了衣服就来到了门外。 随着一道闪电,一声闷雷在上空炸响,楼道里的灯也随着一灭,但瞬间又明亮起来。哭声从对面的房间里传出。 这是紫月的声音,呜咽的声音时断时续,透露着压抑甚至窒息。钟海站在门口,抬手想敲门,可抬了几次又放了下来。碍于紫月的身份和现状,他不愿再近距离地接触她,免得节外生枝。于是,钟海又回到了房间。 抽泣声慢慢地停息下来,钟海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就在钟海想快要进入梦乡时,有人敲门。 “谁呀?”钟海明知故问。 “我,你姐。”细腻忧伤的声音传了进来。 “有事么?” “开门——” “姐,有事明天再说吧。”钟海故意叫了声姐,他想用姐这个称谓来阻挠不该发生的事。 外面静悄悄的,紫月不再说话,但钟海也没听到她离开时走路的声音。 钟海终于安奈不住,悄悄地穿好衣服,开门把头探出来。 紫月还在。她双臂缠绕在胸前,就站在门的一侧。 钟海拉开门,让开了道,紫月走进了钟海的房间。 正文 第006章 紫月的故事—2 门敞开着,钟海和紫月并排坐在沙发上。钟海偷窥了紫月一眼,只见她苍白的脸上依然泪眼蹒跚,白天的高雅荡然无存,显得弱小和无助。紫月擦擦眼泪,站起来去关门,钟海阻止道:“姐,房间透透气也好——” “你小肚子里的有几根蛔虫姐能不知道。”紫月关门,坐回了原位。 “姐,有人欺负你么?” 紫月轻微地摇摇头。 “你哭什么?” “这个饭店可能要开不成了。” “为什么?”钟海失声问道。 随着钟海声音的落地,一个故事从紫月的嘴巴里娓娓道出。 紫月家在农村,家境贫寒,勉强高中毕业后就来到城里打工,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当服务员。她打工一年后的一天,安州市教育局在这里召开会议,就在会议快要结束的前一天晚上,有人闯进了她的单人宿舍,不由分说就强暴了她。令人不解的是,那个男人干了卑鄙龌龊的勾当后却并有离开,反而明火执仗地打开了床头灯,坐在床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烟。蒙羞的紫月一边抡起拳头打这个这个男人,一边想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不看还好,一看马上就把举起的拳头定格在空中。这个男人就是开会时坐在主席台上的其中一个领导。 一缕刘海垂在光大的额头上,男人大约四十来岁,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紫月凭着感觉却闻到了衣冠禽兽的味道。 男人叹了口气,把手放在紫月的头上,无限怜爱地说:“我不是个坏男人,我会为你负责的。” “你能负什么责?”紫月厉声问道。 “我不会给你钱,也不会保养你——” “你要怎么样?” “我要娶你。” “臭流氓,休想,做梦。”紫月赌气说。 男人捧起紫月的脸,用贪婪的眼光赏识着紫月的,表情深沉地说:“我老婆和我离婚了,凭我安州市第一高级中学校长的身份,追我的女人排成了一长溜,今天对你却一见钟情。论职位我是正处级,论文化是我硕士,论年龄我只比你大十几岁,论钱我也过得去,只要你点点头,你想要的我全能给你。这么说吧,跟了我,你至少能少奋斗二十年甚至一辈子。”男人说这番话很流利,想是在进来之前已经准备了这番话。 可他是怎么进来的?房间的钥匙除了紫月有,就是二层的领班,这事肯定与领班脱离不了干系。但现在还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除非紫月想用报警的方式来惩治这个男人。 “你一个校长,竟然如此色胆包天,我要告你。”紫月哽咽着说。 “你告我?还是省口气吧,就在这家酒店,像你一样漂亮的女生多的是,她们每天都在做什么勾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到时候我就说——,呵呵,还是不说了吧,你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先不提这些,我除了是校长,还是上一届全国人大代表……你大概还不知道,从建国以来,安州市的全国人大代表屈指可数,现在存活的也没几个,而我就是其中的一个,知道全国人大代表的身份么……” 紫月把这段不幸的遭遇娓娓道来,好像历历在目,就像刚刚发生过。钟海听得直揪心,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嫁给了他。” “他对你还好吧?”悬念令人牵挂,钟海想知道更多。 紫月叹口气,说:“后来,他给我投资两百万开了这家饭店。” “再后来呢?”不等紫月继续讲述,钟海就亟不可待地问道。 “去年,他又认识了另外一个女人,还经常明目张胆地把她带到家里,有一次被我抓了个现行,我大闹了一场,结果他却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打了我,并且扬言要和我离婚,从那时候起,我就住在了饭店,再也没有过家。” “那个女人呢?” “他们已经住到了一起。” “刚才为什么你说不开饭店了呢?” “在那个女人的挑唆下,他要收回这个饭店,不,是那个女人要收回这个饭店。” 钟海终于弄明白了来龙去脉,可他还是不明白,紫月为什么要“收留”他,并且还不怕招来口舌是非,非要他住在这里,重要的是,紫月为什么要把这些拿不到桌面的隐私告诉他。 现在该到了弄清原委的时候了,不然钟海就很可能陷入一场危急中。于是,钟海壮起胆子先投石问路,问道:“姐,有句话我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兄弟,我把不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了,也请你有话直说,别掖着藏着。”紫月痛快地说。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知道,我还年轻,不想招惹麻烦。” 紫月沉吟片刻,站起来在房间了踱了两个来回,突然皱起眉头对钟海说:“帮姐一个忙——” “什么忙?” “反正这事你能做到。” 紫月朝钟海走过来,钟海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响,坏了,他大胆的预测可能就在今晚要变成现实。想到这里,不等紫月转身,他就忽地站起来,说:“姐,别,你说过,你是我姐姐。” 紫月回身,悄悄地走进钟海,把手放在钟海的肩膀上,笑着说:“兄弟,文化人就是爱瞎想,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请你帮个忙,我想请你调查他。” 钟海长长地出了口气,如释重负,重新坐了下来。 紫月出去后不久又回到了房间,他打开一个玫瑰色的坤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说:“这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个黑心肠的男人,他叫王一鸣,现在依然是安州市第一高级中学的校长,不过不久以后,他可能就是要任职市教育局的局长,你无论花费多大代价,都要拿到一切不利于他的证据,然后把他整治下来,姐是个女人,搬不倒他的,姐就靠你了。” 原来如此。 虽然钟海的预测没有变成现实,但这种事对他来说也属于歪门邪道,他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可当他看到紫月温柔中透着急切的目光时,他的心突然软了下来。都说女人心肠软,其实在特定的情况下,男人的心肠比女人更软。 另外,他记得有个一饭之恩的典故,别的不说,就那天紫月给他的面子而言,他也无法拒绝紫月的请求。 钟海不自觉地点了个头。紫月欣喜若狂,上来给钟海一个重重的拥抱,而钟海没有拒绝,他接受了紫月的拥抱,他知道,紫月是她的姐姐,拥抱只是一时激动,没有别的用心。 但是,紫月柔软的身体和扑鼻的自然的体香还是让钟海的心急速地跳动不止。 当紫月笑着离开,钟海却陷入了沉思,他虽然对紫月充满了同情,并不齿于那个衣冠禽兽的男人,但一想到自己大学毕业已经一年,却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现在只能在饭店打工聊以谋生,不禁为自己刚才轻率地答应了紫月而后悔。 可是,第二天发生的饭店的突发事件,却让钟海改变了主意。 正文 第007章 血 饭店位于东郊,坐落在马路的东侧,对面是沉香亭公园,南边是一所交通大学,这里不是人口聚集的地方,但客人的流量却很大。 中午是饭店的高峰期,包间里几乎没有空余的位置,大堂里也人满为患。 今天凑巧,两个保安都请了假,胖保安说家里老爸住院,瘦保安说要去相亲。平时他们在吃饭的高峰期除了维护秩序,也帮着打打下手,端个盘子什么的。少了两人,人手自然紧张,服务员个个跑断了腿,钟海也加入了服务的行列,不时地收拾一下食客们留下的残羹冷炙,为新到的客人找个合适的位置。 拿人钱财,替人服务天经地义,钟海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无怨无悔。 门口进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人留着染红的披肩发,乍看像个红毛鬼,另一个头上却顶着一个浅浅的桃子。礼仪小姐对着两人弯腰致敬,点头微笑。桃子摸着自己脸上红豆大小的青春痘,流里流气地说:“小姐细皮嫩肉又年轻好靓。”披肩发接着说:“如此形容小姐的美貌太俗,该说秀色可餐。” “还是哥有文化,要不咱们别吃饭了,来一口。”说着去摸礼仪的脸,礼仪歪头躲开,克制着心里的不快,依然强装出一副尴尬的微笑,说:“欢迎光临——”话没说完,桃子已经端住了礼仪的下巴,把满嘴黄牙的嘴巴凑了上去,礼仪尖叫一声,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钟海的目光也在其中。他朝门口望望,随即大步走了过去,强压着心里的火气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说:“朋友,别和礼仪一般见识,有服务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里面请!” 桃子和红毛鬼猥琐地一笑,相视一眼,抬脚就往里走。礼仪看了钟海一眼,投来感激的目光。 “来个包间!”桃子说。 “对不起,敢问你们预定了房间了么?” “扯淡,又不是五星级酒店,吃个鸟饭还预定什么房间。”桃子说。 钟海这才感觉到,两人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茬的。正要解释,红毛鬼奚落桃子说:“兄弟,别满嘴喷粪,自个儿骂自个儿呢,什么鸟饭,咱们不是成了鸟儿了么?” “我看这里麻雀吵窝,就像鸟窝子。”桃子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地说。 钟海不想多事,依然强压着火气,指着打听角落的一个空位,说:“两位,咱们这家饭店以快餐为主,你们就将就着吃吧,如果嫌弃,请到你们说的五星级酒店,我也不拦着。” 脸在微笑,但说话的语气却饱含着弦外之音。 “怎么说话呢,你们饭店就是这样对待上帝的?”桃子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他瞪着钟海,两个眼珠凸在眼皮外,几乎要掉在地上。此刻的钟海忍无可忍,换之以牙,大声地训斥道:“就你这副模样,也敢说自己是上帝,今天没位子,请——” “便”字还没出口,桃子突然挥起拳头,照着钟海的脸就是一拳。钟海还来不及捂脸,长头发配合着桃子,一个拳头砸了过来,砸在钟海的鼻子上。 钟海从不打架,也没见过这阵势,一时愣住,而桃子和红毛鬼趁着钟海没反应过来,同时动手,分别抓住了钟海的两个胳膊,使劲往前一送,钟海扑在了一个饭桌上,猪啃泥的姿势。 盘子碟子大碗小碗,汤汤水水热的冷的,像泥石流一样从桌子上哗啦啦地流下来。正在吃饭的客人面露惊慌之色,纷纷站起来逃离。里面的客人看到有人打架,结账的和没结账也赶快离开位置涌向门口,唯恐躲之不及,纷纷逃避。 桃子和红毛鬼依然不依不饶,趁着混杂扑到钟海身边,揪着钟海的头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桃子一边打一边喊道:“把你们的那个鸟老板交出来,我们要当员工的面教训教训她。” 红毛鬼又教训桃子说:“狗日的,你总是说错话,什么鸟老板,是鸡老板。” “人家长的水灵灵的,怎么会是鸡呢?”桃子故意反问道。 “你不知道当初她就是靠色相傍了个大款,才开了今天的饭店,这种女人不是鸡是什么。做鸡也就罢了,现在还养着个小白脸。她也不长眼,就这小白脸,绣花枕头而已,中看不中用,回头收拾了这小子,咱们一起去给她说说,还不如请咱哥们儿看家护院。”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是想上了人家吧。” “知我者,小弟也……” 两人满嘴胡言乱语,钟海听着恶心。 钟海更加确定,这两个混蛋就是来找茬的。至于是那个王一鸣找来的还是他的姘头找来的,钟海还无法判断。他也无暇判断。 客人基本跑光了。服务员多为女性,见了打架唯恐躲不及,没人上来帮忙。苹果脸还算负责,小心翼翼地走到前台,想去拨打报警电话。桃子似乎发现了苹果脸的动机,从地上捡起一个盘子就向苹果脸投了过去。苹果脸惊叫一声,捂住了头。盘子向前台飞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电话上,破裂的碎片四溅,发出了尖利的呼啸声。 钟海趴在地上,还在接受着两个混蛋拳脚的洗礼,他想反抗,可雨点般的拳脚根本没给他机会,他只能抱着头,不让脸部受到任何伤害。身体上任何部位都能受到伤害,唯有脸是他的门面,他还指望着这辈子干一番大事业,决不能破相。 “把你们的鸡老板叫来,老子有话对她说。”桃子朝躲在一边的服务员喊道。 雨点般的拳脚稀疏起来,钟海缓了口气。盘子的碎片扎在肩膀上,一个字,疼。钟海愤怒的火焰在体内燃烧蔓延,随即整个身体和燃烧起来,他被彻底激怒了,已经丧失了理智。盘子的碎片启发了他,也给了他机会。他把一只手悄悄地伸到肩膀上,把瓷片攥在手里,突然他一咬牙,大吼一声,发怒的狮子般从地上一跃而起,瞄准桃子的脖子,胳膊横扫过去。一个美丽的弧线泛出了一道白光,从桃子的脖子处轻轻地划过,然后和它的起点吻合在一起,从头到尾组成了一个优美的圆圈。 站在楼道口的七八个服务员发出了一声惊叫,并同时捂住了眼睛。 但钟海没有捂住眼睛,他的目光定格在桃子的脖子。一道一寸长的红印子印在桃子的咽喉处。红印子慢慢地扩大,先成型为一个鲜红的嘴唇,然后又慢慢地扩散,直到殷红的血迹模糊了喉结。 血液顺着胸前滴答到了地板上,地板上开始出现了红色的斑点。桃子捂住了脖子,愣愣地问道:“小子,你敢杀我?” 红毛鬼见势不妙,回头就跑。钟海瞪着血红的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一条腿,红毛鬼被绊倒,趴在了地上,等他翻过身来,鼻子上已经开了花。钟海把一只脚踏在红毛鬼的小腹上,冷笑一声,拿着瓷片的手又要落在红毛鬼的脸上。 “爷,饶我……”红毛鬼捂着脸求饶道。 正文 第008章 坦白 钟海受尽了侮辱,但不仅仅包括桃子和红毛鬼现在给予的,更多的是一年来在求职过程中所受到的委屈。他哪里肯收手,弯腰要把瓷片和红毛鬼的脸做个硬度的比试。瓷片已经接近红毛鬼的脸面,估计也就相距一毫米。眼看红毛鬼就要被破相。 红毛鬼闭了眼睛,无望地大喊“完蛋”。 在此关键时刻,一声娇喝从身后传来。 “住手!” 钟海听出是紫月的声音,本能地停了手。他扭过头去。 紫月一如钟海第一天在此吃饭时的打扮,肩膀上依然披着紫色的披肩。她一步一个台阶,缓缓地从楼道上走下来。飘起的裙裤如抖动的旗帜,紫色的披肩犹如紫罗兰夸张的花片。她浑身散发着女人的温柔,而优雅的气质又随着她走动的姿势不停地流动着,血腥的场面突然出现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钟海住了手,但他的脚依然踩在红毛鬼的小腹上。红毛鬼搂着钟海的小腿,小声也求饶道:“爷,饶了我吧。” 桃子捂着脖子退到墙角,手里紧握一个啤酒瓶子,睁大惊恐的眼睛,预防着可能随时出现的攻击。 “放开他,把两人带到楼上来。”紫月瞟了两个混蛋一眼,淡淡地轻蔑地说。钟海折服紫月镇定的气势,抬脚放了红毛鬼。 二楼,紫月的办公室。 紫月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间夹了一支褐色的猫儿香烟,钟海两臂交叉站在一侧,准备随时痛打两条落水狗 桃子的脖子还在滴血,他捂着脖子的右手已经被殷红的血染红。红毛鬼浑身打颤,上下牙齿不停碰撞,发出了没有节奏的声响。先前的英雄气概早已跑到了爪哇国。 “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来捣乱的。”紫月喷了一口烟,小声地、但却是充满了威严的问道。 “大姐,我们兄弟来吃饭,和这位大哥发生了口角,结果动了手,没人指使我们来。”红毛鬼战战兢兢地说。 钟海哼了一声,抬脚就踢在红毛鬼的屁股上,说:“找死,说实话!不然补你一个瓷片。” 红毛鬼栽倒在地,再爬起来时,额头上已经冒出一个核桃大小的包。他摸摸脑袋,看着桃子,低声地说:“哥们儿,不好过关,招了吧。” 桃子嘴硬,瞪了红毛鬼一眼,说:“都说好了,只要咱们肯闹,就能拿到五千,要招你招,我不招。” 话没说完,一把剪纸刀已经逼在了桃子的喉咙。 “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作死。”钟海搬起桃子的下巴,大声地威胁道。 剪纸刀虽然不锋利,但已经逼在了脖子上,如果钟海稍微用力,后果将不堪设想。钟海把握了分寸,但桃子不知道钟海到底要来真的还是假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和红毛鬼一人一句,争先恐后,很快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昨天晚上。 夜来香酒吧里,喝得醉意朦胧的桃子从卫生间出来等着洗手,而正在洗手的一个女人却占住水龙头久久戳揉着自己的那双手不肯离开,桃子本来性格就暴躁,又加上喝了酒,天不怕地不怕,就囔囔道:“手上粘屎了,要洗那么久,快洗了走开,别当老子的路。” 女人不但没发火,反而扭头对桃子嫣然一笑,柔声地说:“兄弟,出门在外,有理也要小三分,不然会吃亏的。” 女人柔中带刚,反而使桃子摸不清头脑,不由把女人打量一番,只见女人大约三十来岁,皮肤黝黑,上身穿一件黑色的吊带衫,下身穿一条超短裤子,一双白色的运动鞋蹬在脚上,整个人看起来干净麻利。当桃子把眼睛直勾勾地定格在女人翘起的臀部上,女人突然转过身来,把两手放在空中,做兰花指朝桃子弹了弹,然后嫣然一笑,走出了卫生间。 桃子傻站了半天,舔了舔溅在嘴唇上的水珠,不禁一阵胡思乱想。也许,这就是——,桃子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悸动,连手也没洗就走出了洗手间。 桃子用夜猫一样的眼睛在酒吧里搜寻着刚才的女人。他虽然醉了,但他很清楚此刻自己想要什么,别说能和女人开个房间,即使能摸摸女人翘起的臀部,桃子也心满意足了。 女人就坐在吧台前。 灯光昏暗,给人朦胧的美感。虽然桃子的审美情趣不正常,但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美感。他正要悄悄地走过来,女人却端起酒杯向他走过来。 女人与桃子和红毛鬼玩起来喝酒的游戏,但无论是猜色子还是玩扑克牌,桃子和红毛鬼都不是女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两人就败下阵来。 “姐,我们能知道你的芳名么?”桃子问道。 “黑玫瑰。” “我们想知道姐的真姓名。”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们。”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那你的职业呢?” “也不能告诉你们。不过,只要你们表现好,兴许我能破例透露。”黑玫瑰微笑着,浑身都透露出女人的性感。 …… 桃子和红毛鬼就是受了那个女人的指使才来大闹饭店的。当然,对于桃子的要求,黑玫瑰无法满足,她不是桃子所想像的那种人。不过,在一阵调侃之后,桃子却给两人出了个能挣钱的主意。黑玫瑰说了,只要有了钱,什么样的小姐都搞到手。 她给两人先开出了一个价码,紧接着就提出了条件,只要一个月来这里闹腾四次,也就是每星期闹腾一次,两人每个月就能拿到五千块钱的回报。 桃子和红毛鬼喜出望外,于是今天就来到了饭店,准备先给紫月一个下马威,然后回去请功。 没想到今天牛刀初试,就遭遇到了钟海这个愣头青,牛刀在钟海这把大刀阔斧面前黯然失色。 “报警吧!”掌握了所有的情况后,钟海给紫月眨眨眼,大声地说。他不傻,不管什么原因,他今天把桃子弄成了那副模样,最少也算是个轻伤,如果真的报了警,即使桃子和红毛鬼受到了惩罚,他也难逃治安条例的处罚。他给紫月眨眼,就是希望紫月能和他一唱一和,探探桃子和红毛鬼的底细。这叫先发制人。 “报警,当然要报警,不然对不起这两位兄弟。”紫月说着,拿起手机就要拨号。红毛鬼和桃子一见紫月真的要报警,不约而同地跪着移动到紫月跟前,一个抱着紫月的一条腿,软不拉几地求饶道:“姑奶奶,我们也是一时被那个小狐狸精迷惑才干了蠢事,我们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领教了这位大哥的厉害,下次再也不敢了。” 不知真假,红毛鬼声泪俱下,桃子竟然磕起头来,一口一个姑奶奶地叫着。紫月把腿抽出来,说:“别这么叫,我还没那么老,看在你们真心悔过的份上,就先饶了这一回。” 紫月站起来走到桌子前,从坤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摞钱,扔在了桃子和红毛鬼眼前,说:“既然你们叫我姑奶奶,我也不把你们当外人,这些钱拿去用,以后手头紧了就吱声,没多有少,只要你们张口,我总会给一些。” “谢谢姑奶奶,要不要我我们替你收拾那个黑玫瑰。”红毛鬼讨好地问道。 钟海听了不禁在心里发笑,这些没骨头的男人,只认钱不认人,见了钱就喊大爷,随时都可能背叛主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赶快离开这里,到医院里包扎一下。” 两个混蛋从地上拾起钞票,站起来弯腰点头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那个女人是谁?”两人混蛋走后,钟海小声地问道。 “还能有谁,市委书记的女儿蒋丽君,去年老公死了,急着嫁人,就把目标瞄准了王一鸣。王一鸣下眼皮肿胀了,往上翻,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紫月冷漠地说。 “市委书记的女儿还在乎这个不起眼的饭店?”钟海不解地问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意在把我变成穷光蛋,然后远离这个城市,就少了一份威胁,她在王一鸣身边就高枕无忧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她?”钟海问道。 “不能动她,咱们斗不过她,再说,只要咱们动手,她马上就会猜到。” “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不下也得咽。”紫月说。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又把手搭在钟海的肩膀上,说:“当务之急是要釜底抽薪,只要把王一鸣从台上赶下来,蒋丽君就会弃他而去。”紫月咬牙切齿地说。 正文 第009章 贼样的行动 在北方,七月下旬的太阳最大,中午时分,滚圆的火球悬挂在正南方,炙烤着大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透顶上撑开的花伞就像五彩的蘑菇在大街上行走,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安州市一高的大门口却热闹非凡,熙熙囔囔的人和车混成了一条河流,从校门口涌出,势如破竹,无可阻挡。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却在校门口一侧的饭店门前徘徊。他嘴里叼着一根猫儿牌女士香烟,看着不断涌出的人流和车流,透露出英气的眉宇皱成了一个大写的川字。 他就是钟海。 他来这里没什么目的,如果真的要强加一个,就是想来看看这里的环境。钟海喜欢军事,他看过不少兵书,古代的和现代,所以比一般人更加明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他想先熟悉一下“对手”工作的环境,为以后的“工作”打好基础。 人流和车流逐渐消失,校门口的河床已经干涸。一辆红旗牌轿车从校门口绅士般缓缓地驶出来。钟海对车也有极好的研究,对车辆的好坏自然也有个主观的好恶,在中国产的所有高档次车中,他最讨厌的就是红旗牌轿车。不过他也清楚,红旗车质量虽然不算上乘,但由于它所产生的特殊年代,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 这一定是王一鸣乘坐的车子,钟海想。 车子经过钟海的身边,他朝车里望了一眼,隐约认出,驾驶车子的人正是王一鸣。 从侧面看,现实中的王一鸣比照片上的还要年轻,绝不像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他穿着浅蓝色的啼血,戴着无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看上去更像一个学者。仅从表象看,王一鸣并不像紫月所说描述的那般是个衣冠楚楚的禽兽。 钟海走到紫月提供的蓝鸟车旁,拉开车门上车发动了车子,不即不离地跟在红旗车的后面。 蓝鸟跟着红旗轿车东拐西拐行驶了半个小时后,红旗车在一排豪华的别墅区前的一栋别墅前停下,蓝鸟也停在了距离红旗五十米的地方。 随着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从别墅大门里飘出来的女人走到红旗车旁,微笑着拉开了车门。 虽然距离远,但钟海还是看的出来,这个女人虽然不怎么白净,但她却具有魔鬼般的身材,凸起的胸部和翘起的臀部把本来就纤细的腰肢衬托得更加令人心醉,大腿连着小腿从上到下由粗到细,再配上一款高档次的白色运动鞋,给人弧线的美感。就在她拉开车门背对着钟海时,钟海眼前不由一亮,她浑圆的臀部就像一个圆溜溜的巨型的西瓜被一根线从中间天然地分开,给人异想天开的感觉。 这个女人的身上的确充满了女人的味道,对任何男人都会产生巨大的吸引力,钟海发自内心地感慨道,除此之外,他的大脑中再也搜寻不到任何赞美的词汇。 无论外表如何,女人的性感是男人唯一的青睐。 王一鸣和黑玫瑰就像热恋的情人,互牵着手走进了别墅,钟海加了油门,蓝鸟很快冲过去,到别墅前才放慢了速度。他歪头看了看,朱漆大门旁,挂着一个白色红字的牌子,上面写道:新建路88号。 只此一眼,这个门牌号和大门里的主人就永远地镌刻在钟海的大脑中,再也无法消除。 蓝鸟围着别墅群转了一圈,当钟海看到别墅群后面不高的围墙时,他的心底产生了莫名的兴奋,虽然此时他觉得自己像个采点的贼。但一想到紫月哀怨的目光和自己在窘迫之时所受到的待遇,钟海则很快驱除了这个不妥大叫法,他认为自己更像一个神斗士,或者见义勇为的英雄。 一弯月牙挂在中天,微风吹来,玉米高昂的头颅在随风摇曳,发出了没有节奏的沙沙声。虫鸟一片,奏响了醉人的交响曲,而钟海的心却在忐忑着。他把车停在距离别墅群足有二百米的地方,穿着黑色的衣服,猫着身子慢慢地接近了88号别墅后院的围墙。 钟海没有偷窥癖,更不是采花大盗,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先侦查好地形和房间的布局,择日再到别墅里翻箱倒柜寻找到能致人王一鸣于死地的证据。这是紫月的思路,钟海也认为这是目前对付王一鸣的最好的办法。 爬上不到两米高的围墙对于曾经是体育健将的钟海来说是小菜一碟,他一跃而起就扒到了墙头,然后如燕子般飞身而上。 围墙和别墅之间只有不到五十公分的距离,钟海伸手就撑在了别墅的墙上,而他的左侧就是一扇亮着灯光的铝合金窗口。 别墅一共有三个窗口,只有最东边的窗户还亮着灯光,钟海判断,这就是主人的卧室。 窗纱遮挡着窗口,钟海看不到里面的一切,他有点失望,想慢慢地从墙上爬下来。就在他做好了准备要离开时,窗纱突然飘忽了一下,钟海沮丧的心情又得到了鼓励。虽然窗纱所留的缝隙一直闪烁着,但钟海终于能趁着窗纱漂移时留下的刹那瞬间看到里面大致的情形。 王一鸣一丝不挂躺在床上,而黑玫瑰穿着透明的裤衩趴在王一鸣的身上。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抚摸着王一鸣的胸膛,两腿跷起在空中,时而地缠绕在一起,时而相互拍打着。看起来她的心情很放松。王一鸣被黑玫瑰撩拨着,好像早已不能自持,翻身把黑玫瑰压在了下面。 房间里突然黑暗一片,钟海产生了莫名的失落,但仅仅在一瞬间以后,床头灯又亮起,卧室又朦胧一片。钟海半闭着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两人缠绕在一起,床单打起了皱褶,毛毯被蹬到了地板上,两人很快又滚到了地上。他们咬着啃着,演绎着不堪入目的一幕。 钟海很想听到他们发出的声音,但玻璃的隔音功能阻碍了他的听力发挥正常的作用。他只能用眼睛来欣赏这幕从来没有见过的男女嬉戏的现场直播。钟海从没谈过恋爱,更没结婚,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苟合的情景,心怦怦直跳。 …… 钟海回去的时候已至凌晨,他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一圈,感觉门没锁。他推开门,拉开灯,看到紫月躺到在他的床上,不由一愣。 钥匙还挂在门上,在不停地摇晃着,别墅的卧室里发生的一幕又出现在钟海的眼前。 紫月看见钟海进来,从床上坐起来,朝钟海嫣然一笑,问道:“怎么样。” 钟海把车钥匙扔在床上,说:“情况基本摸清,能从后窗进去,但必须要等到两人都不在家时才能动手,不过——” “不过什么?”紫月问道。 “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我——,” “姐理解你的心情,以暴制暴,只能如此。我说过,他的钱就藏在床头柜里,你只要拿到钱,把钱送到检察院,他必死无疑。可惜他换了锁,不然我自己就能上手。” 紫月平静地说。 但钟海却不能平静,他在沙发上坐下,把两手放在沙发的扶手上轻轻地拍了两下,自言自语地说:“撬人门窗,私闯民宅,一经被逮住,我将会身败名裂,也许一辈子就毁了。” “兄弟,你福人自有天象,王一鸣死有余辜,老天爷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你陷入绝境。我已经打探清楚了,王一鸣明天要去参加一个书法交流会——忘记告诉你了,那家伙是个书法家,据我了解,王一鸣不在家时,蒋丽君就住在他爸爸那儿。”紫月说着,从床沿处站起来,走到了沙发前坐下,把手放在茶几上轻轻地弹了几下。她看钟海,脸上呈现温柔一色,羞涩地说:“兄弟,如果你替我出了这口恶气,我就——” 她故意停顿,留下了一个无端的悬念和温情的空间,想让钟海接话。 从紫月的语气神态,钟海知道紫月想说什么,也猜测到紫月想听什么,但他闷头不语。十几年寒窗,不是为了眼前的少妇,虽然她天生丽质。他目前陷入困顿,只是时运不济,他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他一定能飞黄腾达,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如此,才不枉来世上走了一遭,也不枉他坐了十几年的冷板凳。 “你怎么不说话?姐等着你呢。”紫月加重了语气在那个等字上,大有千年等一回的深长意味。她想把手抓住钟海的胳膊,但思虑再三,还是没动。 “你估计床头柜里能放多少钱?” “我和他在一起时,他每次都把收来或别人送来的钱放在床头柜里,具体多少,我心里也没底,如果非要我估计,百八十万没问题。” “他只不过是个校长,从哪儿搞来那么多钱?” “他狡猾着呢,我问过,他不说,我想钱的来源就在学校。我要是知道了钱的来路,就不需要你出马了。” “如果你提供的消息准确,我明天晚上下手,但如果东窗事发,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全。我九岁时母亲过世,父亲一手把我和妹妹拉扯大,我不能辜负了他。”钟海说。 紫月站起来,激动地发誓道:“我发誓,如果出现万一,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打捞出来。” 紫月恋恋不舍站起来,就要转身时,深情地望了钟海一眼。钟海不是植物人,也不是外星人,紫月的那份心思钟海心知肚明,但他不愿,也不敢,不过除此之外,在其他事上,他可以为紫月效劳,不为别的,就为紫月暂时给他提供了栖息避难之所。 正文 第010章 此路不通 天公作美,晚上狂风大作,给钟海的行动提供了便利条件。 钟海站在墙头上,把手中的“碎玻璃器”粘贴到玻璃上,带着手套的拳头狠狠地击打在“碎玻璃器”的按钮上,随着一道闪电撕破厚厚的云层,一声炸雷响彻大地,一块玻璃瞬间被击打成碎片,散落在室内室外。 狗吠声传来,钟海的心猛地一揪,几乎要跳出胸膛。好歹他也是个文化人,这种行为只能定义为鸡鸣狗盗,此外再也没有的解释。 还好,一分钟之内,邻居们没有丝毫的察觉。钟海摸到了窗口的插销,很快打开了一扇窗户,他四下张望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扒着窗楞就跳进了房间。 为了不留下蛛丝马迹,钟海的脚上套上了朔料袋。 头灯太明亮,钟海不得不捂住了灯头,用手遮挡了光源。房间没朦胧一片。 他打开床头柜,发现里面果然放着一摞钞票。他一阵狂喜,把手伸进去,拿出了那摞钞票。 钟海虽然没见过这么大笔的钱,但还是大约能估计出钱的数量,也就二三十万。他很清楚,凭着这些钱,根本治不了王一鸣的罪。他把钱塞进了怀里,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搜寻其他证据。 可是,钟海找遍了整个卧室,也没有再找到一分钱,不过他并没有失望,因为在四个相同大小的衣柜里,他发现了价值不菲的女人的服饰,除此之外,各色各样的十多个女式包也让他大开了眼界。他没有接触过女人的包,但从质感感觉,这些包的价值何止上万。 尤其令钟海惊讶的是,在一个一人多高的鞋柜里,钟海发现了几十双名贵的鞋子,他粗略地看了几双鞋子的品牌,其中的一双鞋子的价格更让他震惊,一双叫不上来的崭新的名牌鞋子上竟然还写着价格:一万三千元。 钟海不贪财,但他实在对这双鞋子充满了好奇,不假思索就揣进了怀里,然后关了头灯,跳出了窗外。 紫月依然在钟海的房间里等着。两人提前约好,如果紫月在两个小时内等不到钟海,就意味着钟海已经出事,紫月则开始准备实施她的应对之策。 当钟海重新出现在房间,紫月的脸上呈现出了楚楚动人的微笑。她上前拉着钟海的手,把钟海按在了沙发上。她没有急切地问钟海的收获如何,先走到墙角打开冰箱——这是紫月今天中午特意给钟海买来的,打开冰箱后,紫月从里面拿出一罐啤酒,重新走到钟海的身边,拉开拉环放到了钟海的嘴边。这一连串殷勤的动作,就像在伺候深夜下班回家的老公,钟海的心开始突突地跳动。 钟海没张嘴,把接过了易拉罐。他知道紫月急于想表达什么,但他不会给紫月任何机会。在他看来,他为紫月冒险,只是为了报答紫月对他的“收留”,如果还要找另外的原因,倒是还有一个,就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不满,在发泄中寻找一种平衡。当然,这种不满只能对目前境况的不满。他不敢埋怨社会,因为在他的意念里,这个社会对任何人都提供了平等的机会。最少表面上如此。 钟海一口气喝完了啤酒,趁着紫月又去拿啤酒,他从怀里掏出了那摞钱放到了茶几上。 “我找遍了所有的角落,只找到这么多。”钟海尴尬地说。 紫月拿起钱,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然后放到了茶几上,说:“也就二十万,不过足够找王一鸣的麻烦了。” 钟海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笑。 “你笑什么?”紫月问道。 “再有二十万也收拾不了王一鸣。” “为什么?” “三五十万算什么,他有足够的理由能说明这些钱的来源,要想彻底扳倒他,少者一两百万,多者一两千万,当然多多益善,不然你的目的只能是一场黄粱美梦。”钟海说着,又喝干了一罐啤酒。 听了钟海的话,紫月像一只泄气的皮球瘫坐在沙发上,看着钟海愣愣地问道:“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找人修理他吧。” 钟海的脚动了一下,踢到了身边的袋子,随着响声,紫月把目光投到了地面上。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种疑惑的眼光让钟海如芒在背,很不自在。他知道,紫月在怀疑他。 钟海略微弯腰,伸手提起了袋子,从里面拿出了那双鞋子放到了茶几上,说:“紫老板,我要是藏钱,就先到家里藏起来,不会带到这里,你说是么?” 在钟海的注视下,紫月的脸刷地红起来。她一边摸着鞋子,一边尴尬地说:“兄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姐早把你看成了自己人,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钟海耷拉着眼皮,不肯说话。紫月拿起鞋子,看到了上面的标价,恨恨地说:“这个负心汉,竟然给她卖这么华贵的鞋子,可见是铁了心要和她在一起了。” 紫月说着,两脚先后一蹬,狠狠地甩掉了脚上的鞋子。由在气头上,没有把握好力度,一只鞋子甩在了床上,一只鞋子中途改变了方向,向钟海这边飞过来,刚好砸在了钟海的脸上。钟海捂住了脸。 紫月放下手中的鞋子,来不及站起,跪在了沙发上,双手越过茶几伸到钟海的脸前,掰开了钟海的手,先往钟海的脸上吹了口气,又说了声对不起。 “没伤到你吧?” “……” “该死的鞋子!” “……” “都是那个王八蛋惹的祸。” 钟海一直沉默。 “来,姐穿上这双鞋,让你看看好看不。” 紫月重新坐在沙发上,开始穿那双外国品牌的鞋子。穿好后站了起来,在钟海面前走动几步,问道:“好看不?” 钟海放眼望去,鞋子和紫月的脚很般配。不但般配,样式也极其好看。粉红色的鞋面,高高的鞋跟,尖尖的鞋尖,看起来玲珑剔透,完美无比。 “好看吧?” “好看。”钟海不好意思地说。他不明白,紫月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出讨好的姿势,是她原本就是这般轻浮,还是即将到来的婚变刺激了她的神经,如果这两种都不是,答案只有一个,在感情深处,她对钟海已经产生了好感。 钟海听说过,恋爱中的女人都是糊涂虫,但他希望,这种事最好不要发生在他和紫月之间。 “既然好看,就送给你了。”紫月说。 他换上了自己的鞋子,把脱掉的鞋子放在了茶几上。 “我是男人,怎么能穿女式鞋。”钟海讪笑着说。 “我知道你是男人,但你总会娶女人的,告诉姐,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紫月改变了话题问道。 钟海再次无言,他不想和紫月讨论这个话题,原因只有一个,紫月的火热已经超乎寻常。 “这些钱不能扳倒王一鸣,你再给出个主意,说说接下来怎么办?”钟海沉默片刻后问道。 紫月摇头,接着眼眶里溢满了泪花。女人就是女人,大多时候都是弱者,如果不能在近期拿掉王一鸣,离婚已经成为定局。钟海清楚,已经看穿了王一鸣丑恶嘴脸的紫月并不是不想和王一鸣离婚,她只是咽不下被人玩弄之后再像破抹布一样抛弃这口恶气而已。 女人的眼泪是最锋利的武器,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能征服几乎所有的男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眼泪的力量不亚于一枚核武器。钟海低头沉思片刻,扬起头对紫月说:“要想掌握王一鸣贪污行贿玩弄女人的证据,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收买他身边的人;第二,直接到他身边工作,你负责收买他身边的人,我也努力看能不能到他的学校去工作,你看如何?” 紫月思忖片刻,感激地看了钟海一眼,先点点头,说:“这主意不错,姐都听你的,只是别耽搁的太久。” 钟海怅然一笑,说:“我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话没说完,紫月手一扬,打断了钟海,大度地说:“我知道你的难处,但英雄没有久困之相,凭你的文化,一定能心想事成,如意以偿,这些钱你先用着,等你帮我扳倒了王一鸣,我还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