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月夜   记得那年我三四岁,刚记事儿,我想要不是那天晚上的经历奇特,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那个月夜的一段经过令我永生难忘。   那个年代的人都穷,人的嘴就都馋,只要谁家有个红白事那些吃席的都要吃喝到天黑算完。尤其那些男客,见了酒谁都要敞开酒肠子喝到最后。所以,那天我爸的朋友生了四个闺女后得了个老儿子我们去吃席,当然全家浩浩荡荡的齐赴“饭场”,由于主人心里如意,抱着砸锅卖铁也要把儿子的做九席办的丰盛,所以饭桌上的酒菜就丰盛些,于是我爸跟所有的亲戚一样喝到“不黑不归”。   顶着天上的月亮跟我们一路回来的还有爸爸的另一个朋友,我们叫他大爷。他们家也是跟我们家一样全到,不过他家有点吃亏,他俩孩子,我爸妈仨孩子。   那个晚上因为有月亮,所以缠绕在田地里间的羊肠小道清晰可见,白亮亮、坑洼洼的小路两旁尽是密实实黑乎乎的庄稼。壮硕的玉蜀黍高过头顶,粗壮的棉花齐到腰身,大豆和花生都密如浓墨。爸爸和大爷都骑了一辆大梁子自行车,大爷的车上跟我们的车一样坐着三个人,我哥在前面梁子上搁的车座上坐着,后面车座上坐着妈妈抱着我,我姐姐自己骑了一辆小轮自行车跟在后面,那时候她还不会上座骑,只会“掏鸡窝”——就是两腿掏在前梁子下面半轮半轮的蹬车子。   大爷跟爸爸都喝了不少,我们当然也吃了不少,所以大家都很兴奋,一路上有笑有聊的。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觉到全身一凉,抖起了小肩膀往妈妈怀里钻,妈说:“没事,前面是一片树林子,所以凉气。”   这时大概所有人都感觉到冷了,就一起说:“对,看见了,前边是一片林子,怪不得身上一凉。”   说着林子就到跟前了,它在我们车子的右边,我现在也想不起有多少树木,反正那时觉得是好大一片杨树林,我们走到它旁边不禁都噤口了,一直美滋滋的对吃席上的人议论不停的大娘跟妈都不说话了,爸爸和大爷也不交流喝酒的经验了,我们小孩子好像都有些怕,谁也不乱叫乱动了,听见地里的虫帼蛐鸣也不来劲了,个个瞪着大眼你看我我看你的屏住呼吸。   忽然,骑在我们前边的大爷的车子“哗腾”一下子倒了,把后面的抱着菊子的大娘跟坐在前座上的林子哥都甩到了路边上,后面的爸爸刚开口问摔着了吗——我们的车子也应声倒地,我跟哥哥都哭起来。于是孩子哭老婆骂,俩大男人赶忙扶车子哄孩子。大娘跟妈一起都数落起自己的男人来:“酒鬼,馋痨,见了酒就走不动,不是喝多了好好的路咋能摔倒呐……”   骂骂咧咧的又骑上车子上路了。没走几步车子又倒了,还是大爷先倒爸爸后倒,他俩真像是喝醉了一点力也使不上了,看见我们的车子倒机灵的姐就在后面赶紧下车的姐姐车子停下了也“哎哎”的跩着她的车子硬生生的趴在了车子上。看她那架势好像有人在跟她争车子。她跟着就捂着胳膊哭起来,大家都爬起来哄哄她然后就又骑上车子走了,走到树林中央的位置忽然坐在前面的林子哥大叫:“有人有人。”说着他们的车子又狠狠的摔在地上了。   这时坐在前面的我哥也大叫:“真有人真有人。”随即我们的车子跟他们一样也狠狠的摔在地上了。这时林子哥大哭着说:“是一个穿白衣裳的人把咱的车子推到的,推倒了他就不见了。”   我哥哥也跟着说:“是是是,我也看见了,他穿着白衣裳,一忽儿就没了。”   这时泼辣的妈妈从地上一跃而起,蹦着脚大骂起来:“妈了个x,哪来的野东西,脏东西,敢挡俺的路,有本事跟我回家,看我不用银针扎你,用油锅炸你……”   大家都愣愣的看着我妈骂,她骂完一阵子跟我们说:“都听我的,这啥邪气精怪都怕人的气,咱都走着四处吹着,保证啥都不敢近咱了。”   我记得我吹的最来劲,来回转着头崛起小嘴“噗噗”的一个劲的吹,果然,车子再也没倒,很顺利的走出了那片树林到了家。   前一阵子我问爸爸那天的事,他竟说快三十年的事了他不记得了。   还有一回是我七八岁的时候,那天是午后。我爷爷种的一手好瓜,他种的瓜又大又甜,但他也跟所有爱惜他的杰作的人一样很爱惜他的瓜园,除了他自己下地给我们摘瓜吃,我们姊妹五个谁也不敢进他的瓜地。   这天中午我害了馋痨,趁爷爷跟家人午睡时自己悄悄溜出了门,径直朝我们的瓜地走去。午后的日头毒辣的像火球,地上所有的庄稼都奄奄一息的耷拉着叶子,好像正在死去。但我知道,到了夜间一经露水的滋润,第二天早上它们又生机勃勃了。   同样,我浑身的皮肤都给火辣的骄阳晒得像火炙烤一般疼,但我从地里抱了个大甜瓜,心扑通扑通跳着跑到了一棵大柳树下,一会功夫,甜瓜进肚了,浑身火辣的肌肤也修复了。然后我挺着饱饱的独自舒舒服服的来家了。   当我重重的躺倒床上一扫视屋子,我立刻鬼哭狼嚎般在床上打起滚来:我看到整个屋子里都有一个恐怖的笑脸在游走。我看房梁,她悬在房梁上冲我笑,我看墙壁她贴在墙壁上看着我笑,我低头看床,她印在床单上对我笑。我疯了似的踢她拍她,可她就是那么毫无损伤的笑,笑……   这时全家人都被聒醒了,都慌慌张张的围在我床前。爸妈就问我刚才去哪了,我哭闹着断断续续的说清了我去了瓜地里。奶奶吓了一跳说:“哎呀,这大晌午头的,一个人去了大北地,是遇见啥了吧。”   说着她伸手摸我的头,这时我看见那个笑脸就藏在她手心里,于是我尖叫着乱抓着挡她的手,她又冲我伸出脸要看我的舌头,这时我又看见那个笑脸爬上她的脸,她的脸瞬间跟那个诡异的笑脸重叠在了一起,我吓得伸手就是一巴掌。奶奶大叫了一声说:“遇见鬼了遇见鬼了,这还得了,赶紧去叫恁婶子来撵走它……”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正文 第二章 姐夫1   从那两件事以来我再也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事,而且这两件事都是发生在野地里,它的奇怪令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我是个无神论者。   但我从小就是个故事迷,从身边大爷大妈爷爷奶奶口里听到的故事大多是乡间遇鬼,半夜见怪的奇闻异事,而且他们讲的时候都信誓旦旦的说这是“真人真事”并非“故事”。我对此现在当然是\"一笑置之\"。但有时想想,我觉得吧,他们也绝非纯粹胡编乱造,并不是我推翻科学宣扬迷信,这跟迷信无关。我觉着吧,就像我们的肉体有灵魂一样万物都有灵:天有天灵,地有地灵,树有树灵,花有花灵,石有石灵,水有水灵。当我们在夜深人静之时或者清幽肃穆之地,我们的灵魂会跟万物的灵偶尔相遇,或者大家偶尔相冲。都会出现不可思议的怪异现象,甚至会酿成大祸。   之所以那些灵异诡怪的事逐渐从我们生活中杜绝,是因为我们的工业发展把我们的大自然逼迫的几近消失,城市的钢筋水泥在禁锢我们灵魂的同时也把那些“灵”统统压在了“下面”,还有我们的“电”令大地自然再也没有了它原有的宁静和属于它的白昼交替,于是我们的灵都在慢慢的死去。   下面这些故事都是我“道听途说”来的,大家也都当它是“贾雨村言”,“且听风吟”吧。   小时候跟我们一个胡同的大娘,虽然我已有近二十年没见过她了,但我对她的记忆相当深刻,甚至清晰,这都是因为那时候我听了她不少的故事。   她是一个身材矮小,满口黄牙的普通农妇,甚至是一个在家里地位很卑下女人。因为不但她的婆婆挨数落她,她的男人动不动就骂她打她,就连她的两个儿子一个闺女都敢张口“妈了个x”的骂她,我记得那时她家里养了一条黄狗,全家人很金贵,有一回家里炸了油油,她的大儿子第一个递给了他的狗一大块油油,她在锅灶边忙完洗着手看见了很心疼斗胆说了儿子一句:“你看看你,才炸好就先给狗吃了。”   她的大儿子听了瞪着眼张口就大骂:“妈了个x,老子叫你管呐,我都喂他了你也管不着。”   说着气呼呼的进厨屋把那一筐子黄灿灿的油油端出来一块一块的撂给狗,她又害怕又心疼缩在屋里掉眼泪,还是大爷来了把儿子制止住了。   但是她却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在她家里整天都能听见她那像鸽子叫般“咕咕咕”的笑声。婆婆数落她了她笑,孩子骂她了她笑(当然是光骂不败坏东西”,她男人凶她了她笑。也因了她这笑,大家都笑她是个没气性的人。我至今想不明白这个又没文化有没出过远门的普通妇女脑子里咋会有那么多故事,听得我的童年里被她的故事塞得满满的……   这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从小没爹没娘,住着一间狗洞一样的破黑土胚屋,跟狗一样东家一块馍西家半碗饭的耷拉着长大了,也跟狗一样今跟这个掐,明跟那个混的不成个人形,媳妇当然就别想了。大家也都以为他根本就没想过娶媳妇的事。   有一天,他夹在一堆人中看下棋,其中有个刚结婚的小伙子,忽然有一个眼生的孩子冲他叫了一声“姐夫”,他回身看了看就跟那个孩子说着话回家了。大家看了看都又继续下棋,他却呆住了,傻愣愣的痴了半晌冷不丁吐了句:“我啥时候要是能应上一声姐夫就好了。”   人群中“轰”的一声炸开了,大伙个个笑的拍手跺脚的。好不容易有人忍住了笑跟他说:“狗崽子,要想应姐夫也不难,把你那间狗窝改成三间狗窝了就差不多了,估计能娶个瞎眼瘸腿的娘们也说不准。”   又有个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小伙子说:“你娶媳妇还不容易啊,漫天地里那不到处都是啊,只是它们都不会叫你姐夫……”   那天的棋都不下了,集体在“反绉”他那句“姐夫”。一句句“绝妙”的粗话脏话都来自他那句话,都是从他那句话里分解出来的,你一句我一句的逗得大伙哈哈大笑。   终于,他像个夹尾巴狗一样独自退出了人群,落寞的踅到南地他夏天睡觉的一棵老杨树下(夏天他那一间屋子热的像蒸笼,他都是在地里睡的)。想睡一觉忘了刚才的耻辱,可如何睡也睡不着,摸摸裤兜里还有两块钱,就站起来去代销点买了一瓶酒,倚在树身上咕咚咕咚的灌下去……   他被一声“姐夫,姐夫”给叫醒了,他睁眼一看,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他看见满天的星星,还有一个刚出来的黄黄的月亮。这时他才发现他的身边蹲着一个小伙子,那个“姐夫”就是从他嘴里喊出来的,他仰起头看看四周,没人啊。他就瞪着眼看着那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不耐烦了似的说:“我说姐夫,你瞎看啥呢,我是叫你呢,你看你又喝多了迷糊了吧,我姐在家做好饭了等你呢,叫我来找你,快跟我走吧。”   说着他被他一把架起来了,他迷迷糊糊的跟着他走起来。黑暗中他也不知道往哪走,脑子里还剩存的一点意识就是不知道这是哪,可按说这是他们庄的地,也是他从小就天天混跑的野地,他该知道是哪啊,难道就如他“小舅子”说的“他喝多了迷糊了”?   这时眼前出现了一所阔绰的大院落,他愣愣的看着他的小舅子开开了门,跟他亲热的说:“姐夫,进来吧,看你喝的都记不清回咱家的路了。”   紧接着门里面传出一个阴柔的好听的声音:“你姐夫来了吗?”   那个小伙子赶紧答:“姐,我姐夫来了。”   说着一个胸前垂着长长的马尾的俏媳妇扒着门框露出了头,他一下子被迷住了,流着口水结结巴巴的说:“你真、真、真是我媳妇?”   她扭过来搂着他的肩说:“看你,叫你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你不听,看,又喝多了吧,你呀,每回一喝多脑子就混了,啥事也不记得了,过来,先吃饭,吃了饭我在再跟你慢慢讲。”   当他们在床上欢娱尽兴后,他激动的搂着他的媳妇说:“你跟我说说,我咋一点也不记得我咋娶的你呀,咱啥时候盖了这么好的屋子啊?”   她娇嗔的搂着他说:“哎呀,你不记得了,你那天在恁庄上下棋的人跟前说你也想听人叫你姐夫,被恁庄上的人嘲笑了一番,你就来到那棵杨树下喝起了闷酒,喝完就睡着了。睡醒了你发誓要娶上媳妇,你醒过来就看见不远处有谁丢了一沓钱,你就拿着这些钱出去做起了生意,生意越做越好,你就不再想回恁那个令你怀恨的庄上了,就在这盖了一所院子,还把我娶了来,可你呀,害上了酒痨,一天不喝酒就馋,一喝上酒就醉,一醉就啥也不记得了。这不,你今一早就出去了,到天黑还不回来,我就知道你又去喝酒去了不知又喝醉了在哪睡呢,就叫咱兄弟去找你,果然我没猜错,你又在漫天地里睡了……你今儿得答应我,再也别喝酒了啊。”   他似信非信的看着四周宫殿般的屋子,搂着床上娇滴滴嫩娇娇的媳妇,他美得嘿嘿嘿笑起来。 正文 第三章 姐夫2   此后,他果然就不在喝酒了,跟他的新媳妇和和美美的过起日子来。只是,这小娘子太“爱”他了,黑天白夜的黏着他腻在床上,没几天,他就觉着浑身无力,哈欠连连,况且,天也老阴沉沉的,叫人老想睡觉。   这天,他媳妇一改常态,不等天亮了就急急的起床跟他说她有事要出去一趟,他不解的问她:“你要去哪啊?”   她冲他妩媚的一笑说:“去银行取钱,你搁家等着我吧。”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银行在哪她就急急的走了。他想想自从那天小舅子把他叫回来这些天了他门也没出过,也不知道银行在哪,再说叫她一个女人去取钱也不放心呐,就爬起来去撵她。   他一出门才看见阴沉沉的天空下路上行人还不少,他们男男女女都急匆匆的样子,难道都是去银行?他想叫一个人问问,却没有一个人理她,只有一个俊俏的娘们注意到了他,他发现她觑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发现他正在看她就低头含笑着抛给他一个媚眼,然后就又匆匆的走了。   他痴痴的看着她愣住了。忽然,他看见他媳妇就在前面走着,他想:我就不惊动她,看她去哪里取钱。   谁知他跟着人群越走觉得眼前越熟,忽然,路上的人都不走了,都停下来聚精会神的看着头顶,还个个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的样子。他不解的藏在人后头细细地观察他们。   忽然一个人好像从天而降般飘飘悠悠的走来了,随着他降临的还有满天花花绿绿的钞票,马上人群风吹灰烬般乱开了,他们疯了似的抢起那些钞票来。那个刚来的带来钞票的人同时也大哭大叫:“都不能抢,这是我的钱这是我的钱……”   但没有一个人因了他的话少抢他一分钱。忽然,他认出那个人就是他庄上的老人四大爷,他奇怪他咋来这了?他想上去帮他阻止抢他钱的人,还没走到他跟前,他媳妇不知啥时候看见了他过来一把拉住了他,惊慌的说:“别管闲事,走,咱回家。”   他迷迷糊糊的被她拉着走,又碰见那个刚才对她笑的女人,他刚要跟她打个招呼,他媳妇对着那个女人狠狠的瞪了一眼,拉着他走了。   到了家他就问他媳妇:“为啥都抢那个人的钱呐,那个人是俺庄上的,你为啥不叫我跟他说话啊?”   她对她笑笑说:“这是规矩,每一个新来咱这的人都得贡献点钱,要不他在这就受欺负。你没看他还不懂这里的规矩,见大家捡他的钱还大喊大叫的吗?我怕你这时候跟他说话他会以为你也来捡他的钱恼你,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哈。”   说着她又把他摁到床上。   第二天他还是不甘心,趁她媳妇还在睡觉就出门要找找昨个来的四大爷在哪住,一出门就碰见那个昨天对她笑的那个女人,她好像在门口等他。她见了他一把拉着他就走,他被她拉着一阵风般来到一所房子里,他挣扎着不解的问:“你拉我来这弄啥呀你,你是谁呀?”   她四处看了看低声跟他说:“你听着,我今跟你说句实话,你快走吧,赶紧离开这,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他看了看她,想了想他那个美丽的家和他那个妖娆的媳妇冷笑一声说:“你少糊弄我,我昨个看见了,你跟我媳妇肯定有啥仇气,故意挑拨俺过不好。”   说着甩手就走。她又撵上来拉住他说:“好吧,你不相信我没事,我问你,你来这以来,看见过日头没有?”   他楞了,还真是,自从那天来了这里他除了从没见过一个熟人还天整天都阴沉沉的。但他扔不服气的说:“不见日头咋了,阴天的时候多了。”   她沉沉的说:“那你今晚上晚点睡,看你媳妇睡觉时都是咋梳头的。”   说完她就身子一扁,一阵风似的从门缝里挤走了。   他吓了一身冷汗,呆了半晌。   到了夜里,他媳妇照样把他摁到床上跟他亲热不止,最后他佯装累的昏昏睡去,但暗暗张着一条眼缝看她咋梳头。她从他身边坐起来,舒服的张开两臂伸了伸懒腰,然后从床上滑下来,坐到了梳妆镜前,之见她拿起一把梳子缓缓落到脖子边,对着脖子微微一划,她的头就从颈子上骨碌碌滑下来了……他吓得昏死过去。   当他再次醒过来,他媳妇不知又去哪了,他抖抖索索的正不知该咋办,这时那个女人又飘然来到,他一见她赶紧跪下给她磕头,求他救他出去。   她拉起他跟他说:“这下你相信我了吧?这里就是你们阳间说的阴间,这的人全都是鬼,这个女人是个被人砍了头的屈死鬼,她就是要投胎到阳间去报仇,那天就撞见了你,你把你打到这是要吸干了你的阳气借你尸还魂。”   他听了吓得头也不会磕了,一个劲的拉着她问“咋办咋办”。她看着他真诚的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不想看着无辜的人被她折了阳寿,再说,我就要投胎到你的村里去,我偷看了姻缘谱,我跟你还该有一段姻缘,所以,我要救你出去,跟我走。”   他就被她拉着一个劲的跑,最后走过一座桥,她对他说:“记着,你回到阳间三天后你庄上会降生一个女孩,那就是我,你等我啊。”   说着她就把他往一个洞里一推,她就不见了。   他感觉他四周黑洞洞的,又闷又热,他快要被憋死了,他就用尽力气大叫:“有人没有啊,救救我啊!”   这时天刚蒙蒙亮,一个扛着箩筐拾粪的老头听见附近有人喊救命,他就四处看看,除了地里一堆堆坟头没人啊,可他走两步又听见有个闷闷的声音在呼喊。他就瞪着眼勾着头使劲的搜索声音的来源,他听清了,那个声音就来自那个坟头里。   那时候的老人都是野地里趟黑夜里窜的不怕鬼的,他就走向那个坟头拿粪叉子一阵乱捅,捅出一个窟窿冲里面叫:“你是人是鬼?”   里面的声音大呼:“我是人呐大爷,我是被鬼骗到阴间去的人呐,快点救救我吧。”   那老头想了想说:“你要是人你身上就有血,你从这个洞里伸出手来叫我用粪叉子扎扎,要是有血我就救你出来。”   他赶紧把手伸出洞口,他对着那只手狠狠的一刺,血就喷涌了出来。他就急急的用叉子扒起坟头来。   当把他从坟头里拉出来,他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   他回到村里就向人打听四大爷,人笑说四大爷见阎王去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他回到村里的第三天,村东头的一家生了个丫头。他从此再也不破罐子破摔懒散成性了,他好好种地,农闲又去做小生意,过了几年就把他那间破“狗洞”翻盖成了三间新瓦房。这时候就有人开始给他说媳妇,他笑笑说:“我媳妇还没长大呢,不急。”   大家都笑他神经病。   到了他三十二岁那年,村东头一个十八岁的大闺女跟他好上了,村里人都惊看着二人领了结婚证。 正文 第四章 邪灵投胎1   这是一个小山村里的故事,这一对勤恳恩爱的夫妻,丈夫憨厚,壮实,为人实诚,平时只知道干活出力,有好吃吃穿都留给老婆孩子,老婆也是个很本分的人,一心疼丈夫疼孩子,平时有点好吃的都是给丈夫逼着才肯沾沾牙。偏偏养了个儿子才长到十岁就好吃好穿好讲究还好跟人攀比打架,这令两口子很费心,但仍很宠惯孩子。   这天,她在屋里织布,天快黑了,听着门外人家孩子都打闹着从学校回来了,她儿子还不来,她就心神不宁的撂着梭子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一会,一清早挑着两担米去集市上卖的男人回来了,她赶紧下织布机子。他一放下担子媳妇早跑出来把洗脸水端过来了,他洗洗手接过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缸子水,仰起头喘口气笑着说:“哎呀,渴死我了。”   她又嗔怪的数落他:“给你备好水壶了你又忘了带,忘了就忘了呗,你不能在集上买块冰棍吃啊,又渴了一天了吧。”   他嘿嘿笑笑说:“哪啊,回来的路上去人家家里喝了一回水,嘿嘿,一块冰棍要五分钱呢,还是省给小子吧。”   然后解开布条子腰带,从里面汗湿的内裤兜兜里拿出一沓钱喜滋滋的说:“看,今咱这两担米多卖了好几块钱呢,我看了,摆了一大长队的米都没咱的米白亮,干净,我看着就故意跟米贩子抬高一毛钱,刚开始米贩子都说着说那不要,我看准了他们都想要,就是不掉价,高低等人家卖了米都走了,一个贩子就把咱的米给买下了,哈哈,一斤就多卖一毛呢……”   他喜不自胜的把钱一张一张的数给媳妇。她也跟男人同乐着把钱赶紧藏到屋里,然后又出来边用他洗剩下的水洗手边幸福的笑着说:“好,今多卖了几块钱,晚饭就给你炒俩鸡蛋,叫你喝两盅。”   他听了嘿嘿笑着说:“中中中。”   她从两棵树之间扯着的一根绳上拿起一块破旧但干净的毛巾边擦手边说:“唉,你呀,就是吃苦受罪的命,牙缝里的钱也要省出来给你的小子,可你的小子可不知道疼你一点。”   说到这她又皱起了眉头说:“哎呀,你看,这放学好一会了,我听见人家都回来了他还没回来,不知又跟谁打架没有要不你去找找他吧,我赶紧做饭,你一天都没吃一口热乎饭了。”   他从框子里拿出吃剩下的半块饼子说:“那倒是,不过也不觉着饿,我去找小子了。”   一出门跟回家来的儿子撞个正着,他看着一脸汗的儿子说:“哎呀,小儿,回来了,你娘正要我去找你呢。”   他阴着脸把书包一摔进屋了。他吓坏了,跟着他进了屋小心的问:“小儿,咋了,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跟谁打架吃亏了?”   他怒吼一声说:“打架吃亏打架吃亏,你就盼着我打架吃亏是不是——”   他赶紧赔笑说:“那可不是那可不是,我是怕你吃亏了不是,嘿嘿。”   他扭过脸来看着他老子那粗黑的脸瞧不起的说:“人家领子爹今个给他买了一个手表,放学了给大伙显摆呢,人家都笑话我说你们俩就养了我一个孩子还让我寒碜成这样,我都丢死人了我。”   他一听咂着嘴面露难色了。他一看老子那张寒酸相就烦,冲他厌烦的摆摆手说:“出去,出去,你身上的汗味都把我的屋子熏臭了。”   他赶忙叹息着走出来了。   吃饭时,他也不管不顾爹娘,只管大口大口的把炒鸡蛋往嘴里扒,爹只得就这咸菜喝酒,娘看不下去了,就起身说:“我再去炒几个鸡蛋去。”   他听了却恨恨的嚷:“明个我要吃肉啊,我到了几辈子霉了,托生到这个破烂家。”   两口子互相看看没敢吭声。   夜里两口儿就商量着明个去要不明个去集上买两块钱的肉,先叫儿子高兴高兴?然后等攒了钱就给他买块手表。前边的想法还不太难为他俩,后面这个买表就令两口子再也睡不着觉了。最后,两口子只得决定:明儿先去卖肉再说。   第二天,俩口子就带上干粮带上水壶翻山去赶集了。从集上回来俩人兴奋不已的商议着这一块肉是配上大白菜炖着一锅吃了还是包成饺子多吃几顿,俩人合计了半天终究也是没合计好,女人咧着干裂的嘴唇说:“还是回家问儿子吧。”   男人笑着说:“对对对,问儿子问儿子。”   十来里的山路没走到家天就黑了,两口子怕儿子急,就心急火燎的快步往家赶。忽然路旁有个黑黑的东西挡在了路中间,把他两口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妪。那个老妪长的很吓人,人干瘦干瘦的像个骷髅,眼睛又大又深像两个黑洞,一张脸也是又枯又黄像个蜡人,她蹲在路中间并不给人让路,只是看着他俩嘿嘿一笑,吓得女人浑身一颤,抓紧了男人的胳膊。   男人拍拍女人的手给她壮胆,然后镇静的问:“大娘,天黑了,俺急着回家给儿子做饭,您让让路。”   这条山路也就一尺来宽,当中坐了一个人,就是瘦人也过不去了。谁知老太太定睛看了看他的脸说:“你的面相不净,家里没出啥事吧?”   女人一听赶紧抖着胆子说:“你别瞎说吓唬人,俺一家子过的平平静静的,能出啥事?”   老太太又仔细看看他俩说:“我不会看错,你家里肯定有邪气,不然你俩身上不会有这么大的气味。这么着吧,我跟你回你家看看,我是专那邪灵鬼怪的,我不会放过一个祸害人间的邪灵。”   男人立时火了:“你这个老太太,要不是我看你年纪大我非骂你一顿不可,我家里就我跟儿子三口人,哪来的鬼呀怪呀,俺过得好好的,你别瞎搅和。”   说着拉着媳妇怒冲冲的走了。   到家儿子正等的急了,坐在堂屋门框上自己打扑克玩。看见爹娘来了刚要发火,他娘讨好着笑嘻嘻的一举手中的肉,他才没有发怒,而是蝎蝎火火的叫:“快给我做肉,我都饿死了。”   女人喜不自胜的答:“嗯,这就给俺小儿做肉吃。”   男人也顾不得洗手说:“我来烧锅。”   这时低矮的土坯墙外露出一张脸,那张脸看着那个小子阴险的笑了笑就消失了。   第二天,男人下地干活了,女人又在家织布,忽然门口一黑,她一抬头吓得把梭子“哐啷”撂到了墙角。她发着抖怒不可遏的下了织布机冲那个老太太喊:“我说你个老婆子你咋找到俺家来了,俺家好好的你快走快走。”   她用冷飕飕的眼看着她纹丝不动,她吓坏了,带着哭腔说:“我说这个大娘,俺跟你无缘无仇的,俺俩口子又都是老实人,你这是粘着俺家干啥呀你?”   她看看她叹口气说:“我说闺女啊,你真是可怜啊,家里养了个妖怪还娇的跟宝贝似的,哎,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这个儿子不是人,他是狐狸精投胎。”   说着从她的布兜里拿出一面镜子说:“不信,今晚上你趁他睡着了拿这个镜子照照他,看他什么样儿。”   说罢丢下镜子就走了。 正文 第五章 邪灵投胎2   这时儿子一声“妈,做好饭了没有,我饿死了”。把她吓得赶紧把镜子藏到裤兜里。看着活生生的儿子她恨恨的骂:“见鬼了。”   然后拉起儿子肉呼呼的胳膊问:“小儿,跟娘说,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他厌烦的一甩她的手说:“我想吃你的肉,你给我做不。”   她听了并不生气,而是眯着眼睛笑着说:“你想吃你娘的肉娘也给你吃,只是这会还不能给你吃,这会给你吃了就没人天天给你做饭了,等你娶了媳妇吧。”说着笑着去厨房烧火。   她边给儿子做饭边在心里暗暗的骂那个长的像鬼一样的老妖婆,下定决心要是那个老太太再来她就说她是妖言惑众,叫人把她抓起来送公安局。   晚上她洗刷好了照样给儿子倒洗脚水递到他跟前,因她给他端碗烫到了他,他竟呲着牙冲她大吼:“你没长眼呢你,给我滚。”   虽说她习惯了儿子对她大吼大叫,可看着越来越大却越来越不懂事的儿子,她还是很伤心起来。晚上,她越想越难受,就坐在床头抹起泪来。男人过来劝慰她说:“你可真小心眼,跟自己儿子还生气掉泪的,他才多大呀,长大了自然跟咱亲了啊。”   看着累了一天的男人呼呼睡了,她自己又想想也是,儿子才十多岁,狗屁不懂的时候啊,她咋能跟自己的孩子生气呢。想开了就脱衣裳睡觉,一抖裤子,那个镜子哐当掉地上了,她拿起她就扔桌子上了。   第二天,她就又坐在织布机上织布,忽然心惊肉跳起来,她一抬头,果然那个诡异的老太太又站在她门口。她立时厉声大叫:“你个死老婆子你咋阴魂不散呐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去大队里叫人把你抓紧派出所去……”   她听了嘿嘿一笑说:“反正我跟你说了你不信,出了事你就怨不得我了,你的等着吧,你男人早晚死在你儿子手上。”   说罢人就一溜烟没影了。   她瞪着眼不动了,心里便疑疑惑惑再也不能平静了,这一天,她看到儿子都战战兢兢的。晚上,等丈夫跟儿子都睡后,她偷偷拿起了那面镜子,慢慢的走到了儿子床前。屋里虽然没点灯,但月光透过窗棂射到屋里,很清晰的照着儿子熟睡的脸。她看着他那熟悉的小脸熟悉的喘息声又笑自己疑神疑鬼了,她此时下定决心明一早就去大队找支书去,把那个老太太的事跟他说说,叫他派几个人到她家候着她,她以来就把她逮起来,省的她被她吓得神神经经的。想好后,她看见儿子的被子没盖好,就伸手给他把被子拉上,可她忘了那个镜子就在她手上,忽然镜子里寒光一闪,里面清晰的露出一个尖嘴毛腮的狐狸脸。   她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儿子房间。   到了她屋里,她抖得像筛糠,把熟睡的丈夫都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一看她大吃了一惊,当他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完后,他一伸手把那面镜子拿在手里,然后狠劲一甩,把它掷在墙上摔得粉碎。大骂:“哪里来的老妖婆子,弄个破妖镜子害咱全家……你给我听着,她要是再来,我非把她送派出所不可,你也给我记着,你来后再听信人家的妖言,我打死你。”   她吓得再也不敢吭声了。   所幸那个神秘的老太太再也没有出现过。   两年后的一个傍晚,儿子一个同学急匆匆的跑过来跟他爹娘说:“恁快点去吧,恁林子跟人打架被人家挤到山洞里不许回家了。”   男人听了肺都气炸了,边跑边骂着:“他奶奶了,哪里来的王八羔子,竟敢欺负我儿,看我不跟他拼命……”   女人一听心里一阵惊悸,她赶忙追着叫:“他爹,别急,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   当她撵上他后,他已经倒在地上了,胸口扎着一把刀。他儿子吓傻了,捂着脸贴在石壁上,那几个行凶的小流氓也吓坏了,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哆嗦。   她大喊一声:“他爹,就扑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看到她哭,那几个人才反应过来,撇下她们仓惶逃窜了。   等村里人来到后,他已经断气了。   乡亲们就劝住她帮忙把尸体抬到了家,哭的死去活来的她忽然一惊:“俺儿呢,俺儿去哪了?”   这时大伙才发现她儿不知啥时候没影了。她哭着发疯一样跑出去找儿子,但疯找了大半夜也没看见儿子的影。她神思恍惚的回来,看着昏黄的灯光下躺在床上的丈夫,想着不知去向的儿子,她觉得她活不下去了。她找了一个麻绳,对着丈夫的遗体哭着说:“他爹,现在你也走了,孩子也丢了,你叫我还活个啥,你等着我,我去找你啊!”   “等等。”这时外面一个阴冷的声音传进来,她浑身的毛孔都竖起来了。她扭头一看,两年前那个古怪的老婆子又出现在门外。她叹了口气说:“两年前我就劝过你,这个儿子不能养,他是狐狸精投胎来报复你男人的,你不信,看,你男人死了,他跑了吧。”   她这才相信了她的话,就扑通一声跪在她跟前说:“大娘,都怪我瞎了眼啊,你快救救俺男人吧,你快救救俺男人吧。”   她的脸不那么可怕了,还透出了慈爱,她想了想说:“按说你男人阳寿未尽,应该能救活,但我救不了他。”   她搂紧她的腿说:“那你说谁能救了他啊谁能救了他啊,我卖田卖屋砸锅卖铁也要去求他……”   老婆婆摇摇头说:“他倒是不会要你一分钱,但他要你一颗诚心,救你男人的诚心,不知你有没有救你男人的诚心……”   “我有我有我有……”不等她说完她就语无伦次的发誓。   她长吁了口气说:“那好吧,只要你有诚心要你男人活过来,我就带你去找一个道人,不过,能不能救你男人全在你身上,谁也帮不了你啊!”   黑夜里她领着她在陌生的盘旋崎岖的山路上飞快的走,开始她跟不上,一个劲的摔跟头,后来她笑了笑,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女人忽然就觉着她像传说中的腾云驾雾一般呼呼飞了起来,耳边呼呼生风,身边的山峰一座座的飞快倒退。   终于她们住了脚,停在一座古庙前,老婆婆冲她一指前面说:“进去吧,救你男人的人在里面。” 正文 第六章 邪灵投胎3   她看着眼前这座荒芜的古庙,心里不但不怕,而是满心欢喜,因为老太太说里面有救他男人的人,她不假思索的走了进去。   她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因为里面传出一股刺鼻的恶臭,熏得她昏昏欲睡。她挣扎了好一阵子使劲打了个哈欠,里面立刻传出一声闷雷似的声音:“谁呀?”   她马上循着声音找人,终于在一片雾气般的浓烟的旁边坐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瘦老头。那股臭气就是来自他身边,等她看清那股浓烟才知道他在一个瓦罐里做饭,浓烟就是从瓦罐里冒出来的。也就是说,他做的饭是臭的。   但一想他能救丈夫,她就觉得他再臭也是香的。就几步跑上去立刻跪在了他脚边抖抖索索向他说出了她的来意。他不语,只是用两根长长的树枝当筷子,一筷子一筷子的夹罐子里的东西往嘴里塞。   她心惊肉跳的看着他把一条长长的蜈蚣送到了嘴里,又把一个大大的蝎子送到了嘴里,又把一只癞蛤蟆送到嘴里,然后嘎巴嘎巴的嚼着,香甜可口的砸吧着嘴陶醉着。她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忽然开口了:“你真想救你的男人?”   她连忙磕头如捣蒜的说:“真想真想,老师傅,俺男人是个好人,他是救俺儿子被人杀死的,现在俺儿子也没了,俺不能没有俺男人啊。”   “过来过来。”   他好像对她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她就疑疑惑惑的随着他的手势走到了他跟前,他指指手边的瓦罐对她说:“你看看这里面煮的都是啥。”   那股恶臭令她恶心极了,但她不敢违拗他的话,捂着鼻子探身去看瓦罐里的东西,虽说已经看见过那些蜈蚣癞蛤蟆了,但她看了一眼,还是扭身干哕起来:里面不但百毒俱全,瓦罐上面还漂浮着一层白花花的蛆。   等她干哕完了,他忽然一扭身用手抠着舌头“呕呕”的吐了一大片,然后对瞪着大眼往后缩的她说:“把它吃了你男人就能活了。”   她惊呆了,哪有这么救人的,分明是恶心人嘛。她捂着嘴往后退。   他看了看她冷笑了一声说:“我说吧,尘世间人情张张如纸薄,天底下真心实意有几人。人死不能复生,你去吧。”   她慌忙拉着他黑乎乎的枯手跪在他面前说:“大师傅大师傅,俺是真心想救俺男人的,我都愿意把我的阳寿加在他身上,但是,但是这,这怎么能救人啊?”   “你不相信我?”他瓮声瓮气的问。   她咬了咬牙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然后低头一口把他吐的那口污秽吞了下去。   当老婆婆又把她带回到家门口说:“进去看你的男人吧。”   她忐忑不安的推开门走到床边,对着丈夫的尸体叫:“他爹,他爹。”   他仍一丝不动,她试探的用手去摸他的鼻息,果然,他仍是冷冰冰的没气,又摸摸胸口还是不跳,又摸摸全身,都已经僵了,根本不可能活过来了。她立刻觉悟上了当了,她屈辱的放声大哭,哭着又恼羞成怒的想起她吞的那滩污秽,又一阵恶心,一张口,全吐到了丈夫身上。谁知那滩恶臭的污秽立刻散发出了漫漫的香气,然后慢慢的渗入了丈夫的伤口里,眼看着丈夫那个血糊糊的伤口一点点的长肉,慢慢的把那个刀洞长严了,直长到一丝痕迹也没有,好像那里根本没经过刀伤……   这时,她男人微微的哼了一声,然后张开口打了个哈欠,又慢慢睁开了眼,扭头看到了她就缓缓坐了起来,她又哭又笑的搂住他连声说:“你真活过来了你真活过来了……”   这时候她才想起刚才的老婆婆,她拉起丈夫就要去谢谢她,谁知她就在她身后。他两口子就一起跪在她脚下,请教她这是咋回事。   她扶她俩起来问男人:“你想想你是不是啥时候打死过狐狸?”   男人想了想一拍大腿说:“还真有这事,那是我小时候,我家养了一群鸡呀,鸭啊,有一回清早俺爹发现少了一只鸡,后来每天都查一遍发现好几天都接连少鸡。我爹就跟我在夜里悄悄的藏在门后,开一丝缝看外面的动静,果然到后半夜从山上溜下来了一只花狐狸,我跟爹这才知道我们的鸡都是叫狐狸给叼走了。我就冲出去抓起棍子一下子把它闷倒了,我记得它倒地时看了我一眼,当时我心就揪了一下,后来就忘了这事了,想不到它竟阴魂不散投胎成我儿子到我家来找我报仇……”   老婆婆说:“你俩口子知道了就好,那个儿子没了你俩也可以过太平日子了,以后咱们也就没啥瓜葛了,我走了。”   他又拉住老婆婆担心的问:“那他这会在哪呢?会不会在回来?”   她笑笑说:“放心,他的灵魂已经被我收了,他的肉身就在那个山洞里,明个你两口子去给他收了尸把他埋了吧。”   女人就哭了起来:“咋说俺也手捂着养了他十二年啊,看见那个肉身我难受啊。”   男人也哭了起来。   老婆婆笑了笑说:“那是难免的,但好好想想就不难受了,这是好事。再说,我点香给你俩看了,明年你俩就又会得一子一女,那俩才是你俩真正的孩子。”   “真的啊?”俩人喜得又跪地咚咚磕起了响头。   一年后,媳妇果然生了个双胞胎。 正文 第七章 血花1   盼弟不知是因为她爹她娘盼着生儿子从小把她当儿养,还是她天生就是个男孩料——投错了胎?虽说长的跟普通闺女无异,但性情却迥异:不但生吃豆虫蚂蚱,且在地里看见蛇啊蛤蟆的就非得打死,而且,村里屠夫杀猪杀羊的闺女们都吓得看都不敢看,但她不但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在家还敢杀鸡杀羊的。大家都说这闺女坏良心了,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这天上午她和一群闺女们去地里给牛羊割草。那时候割草都跑好远才能割满篮子的,因为不仅给家里牲畜割草的多,也因那时的土地都贫瘠,草少,不像现在这样不打除草剂地里的草能把庄稼吃了。她们一群闺女穿过庄稼棵,涉过小水沟,跑了很远到一片树林茂密的百年老林边,看见那林子里阴凉潮湿,草木旺盛,大家喜出望外,蹲下身子赶紧动铲子,不到晌午就人人割了一大篮子,然后大家都口干舌燥的说要回家。她却挤挤眼悄声跟大伙说:“别急,坐前边树林里歇会再走。”   大伙都叫:“渴死了,回家喝水去。”   她嘴一咧说:“有我在,会叫大家渴着不?”   大伙听了都将饥渴的眼神射向她。她一撇嘴得意的说:“跟恁说吧,我才在恁都撅腚割草的时候就遛了一圈,早看见这个林子南边有一块瓜地……”   不等她说完大伙就欢呼起来,然后撺掇着她赶紧去偷,她袖子一捋就穿过树林没影了。   由于是老树林,那些杨树个个都一搂粗,里面树叶密密匝匝的,地上野草遍地,所以特别阴凉。大伙就吃力的挎着篮子找一块干地坐下,然后都舔着舌头焦急的等着她来。   好一会,她弯着腰搂着一大堆甜瓜踏踏的跑来了,口渴的冒烟的闺女们都喜得尖叫起来。她得意的笑着把瓜骨碌碌都倒在地上,一抹脸上的汗道子大大咧咧的说:“都吃吧,不够吃我再去偷。”   地上那堆瓜有又黑又长的酥瓜,有尖尖的芝麻籽瓜,有圆圆的花甜瓜……霎时间,那些瓜都变成了“咔嚓咔嚓”咀嚼声。   最后大家都咂着嘴意犹未尽的撺掇她再去偷。她擦擦嘴说:“我跟恁说,那块地里的瓜多着咧,一会我能偷一篮子。”   大伙都瞪着贪婪的眼睛叫:“那你还不多偷点?”   她又一咧嘴说:“我也得拿得动啊。这样吧,咱都把篮子搁这,去跟着我拿瓜去。”   大伙一听都怕了,没人敢再吭声了。她白了大伙一眼轻蔑的一哼说:“我就知道恁没一个有种的,个个装好人,要是我偷来了不吃那才是真好人呢。说吧,到底吃不吃,想吃就跟我走。”   大伙蠢蠢欲动了,她就不耐烦的说声:“放心吧,偷瓜我最在行,有谁要当我的徒弟我还不收呢,我就是多了拿不了,我偷了大伙接住拿过这边来吃,知道了吗?”   其中一个瘦瘦的小闺女怯怯的问:“没人看瓜啊,逮住了咱咋办?”   她火了,粗声粗去的跟她说:“那你别吃了,自己挎篮子回家吧。”   大伙只得都跟着她向刚才的瓜地走去。当大伙人满载而归的一人抱着几个甜瓜往回走的时候,那个瘦小的闺女叫了起来,大伙听了以为是看瓜人来了,都吓得脸色惨白,回过神来却发现并没有人来。大伙这才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立时几个闺女都惊喜的尖叫起来:在一棵两人才能搂的过来的大杨树下突兀的盛开着一朵硕大美艳的红花。   它的花棵并不大,枝叶也不大,像杏叶一般尖尖的长叶子,只是叶边有锯齿形弧纹,那朵开在枝头的一朵花却象个碟子一般大,它颜色血红,状如牡丹又如大丽花花瓣层层叠叠,颜色更是鲜艳欲滴,美的令人惊叹。   闺女们都忘了手里的瓜,蹲下来围着它又闻又看,还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它是啥花,结果讨论半天谁也不知道它是啥花。盼弟早不耐烦了,她抱起一堆瓜说:“恁都不吃瓜了是不是,一朵烂花有啥好看的,能止渴还是能挡饿,走走走,快走,吃了瓜回家,家里的羊跟猪还等着吃草呢。”   大伙还都不舍得走,还围着它喜欢的看个不停,一位闺女说:“俺娘说了,只要是奇异的东西,都有奇异灵性的,你看这朵花这么大这么好看,又开在这么大一片林子里,咱又都不认识,我想,它肯定说啥说头,咱可别怕坏了它,也别跟人乱说省的人糟蹋了它。”   闺女们都点头附和,盼弟却哼哼一笑,伸手一把把那朵花掐断了,眼看着那朵莫名其妙的美艳的醉人的红花就像一个人断了脖子沉甸甸的耷拉在了枝头(因还没掐断,茎上还连着一层皮)。大家都瞪着眼吓傻了,她鄙夷的说:“神经病,咋了,一朵花恁还准备当神供着啊。”   “走走走。”说着抱起瓜就带头通通通的走了。   大伙只得心神忐忑的跟着她抱着瓜走了。忽然,其中一个闺女指着盼弟的手尖叫:“盼弟,你手上咋流血了?”   果然她也低头看见她手上沾满了鲜血,她仔细看看哪也没划破哪也没流血,可这血是从哪来的呀,她也奇怪了,可她这一路捧着瓜也没碰啥呀。   忽然一个闺女想起来尖叫:“你才掐断了那朵花,是不是——”她浑身一哆嗦捂住了嘴。大伙瞬间都噤口了,惊恐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动了。   盼弟愣怔了一会一甩手上的血说:“啥呀,胡扯八道的,这不是血,是草津,有的草津是白色的,有的草津就是红色的,咋了今个是,个个神神叨叨的。”   大伙再也吃不下瓜了,都要求赶紧挎上篮子回家。残忍成性的她却毫不在乎的边扛着大草篮子边独自在闺女们的腚后头咔嚓咔嚓的吃着瓜。   她夜里从来都是头沾枕头就打呼噜且从来都不做梦,今晚上的她睡着忽然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红衣裳的姑娘飘到她床头,跟她说:“我是冥界的红花仙子,生长在这里已经三十年了,今天被你掐断了花朵,这就等于掐断了我的脖子,不过我花精还未散去,如果你在夜里悄悄去找到那棵花,把那朵红花安到花颈上,然后用你的一滴血滴在花径处,我就会伤口痊愈,不然我就要精气消散,从新修炼了。赶紧去吧,我不怪你。”说完就不见了。   盼弟疑惑的赶紧叫她别走,喊着就睁开眼了。这才知道她做了个梦。她喘着气坐起来也心神不宁起来,她奇怪她可是从来没做过梦啊,就算是偶然做梦也是醒了就不记得了,而这次记得这么清楚,而且那个红衣裳姑娘说的话又那么巧,她正好今白天掐断了一朵奇怪的红花,难道她说的是真的?但又一想,可能是自己今天的事有些蹊跷,就做了这个奇怪的梦,这样一想,就又躺下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晚上她又做了同样的梦,梦见那个姑娘又站在她床边用恳求的眼神跟她说:“你赶紧照我说的去做吧,你在不救我,等花朵一干,用再多的血也不能使它的伤口痊愈了,求求你了快去吧。”   说完她又没影了,她醒来再也睡不下去了,但一想要独自在这黑天半夜自己去那片杨树林,还要割破自己的手,她怕了,再说,她平时鸡羊都敢杀,蛇都赶打,可掐断一朵花却要再去救活了,这不扯吗?就又安慰自己说是做了个怪梦,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嘛,这样一想又没心没肺的倒在床上睡了。   没想到,第三天夜里,她被吓得尿了一床。 正文 第八章 血花2   这晚她刚睡下不久,忽然感觉身下的床剧烈的晃动起来,震动的耳朵都嗡嗡的响起来,她想喊,但怎么也发不出声,她想坐起来,但四肢一毫不能动弹。从来吹嘘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她感觉害怕了,这时,出现在梦里两次的那个红衣少女又来了,她不再是那么仙气殷殷,柔声细语的了,她瞪着血红的眼睛面目狰狞的逼视着她说:“我求了你两次你都不肯将功补过,那么你等着吧,我会叫你后悔的。”然后,她狞笑着缓缓对她伸出她长长的十指,她吓得瞪着眼睛往后缩,但还是不能动,忽然她的一根食指的血红的长指甲里滴出一滴血,她眼看着那滴血渗进她肚脐眼……   她吓得大喊一声醒过来了,她惊恐的瞪着眼睛四处搜寻,但屋子里空空荡荡。她又赶紧低头去扒她的肚脐,也没发现有血,但仍感觉肚脐凉飕飕的。她呆坐了好久,想起身去个厕所,一动身子才发现她已经尿了一床。   第二天天不亮,她就起来偷着去了那片深密的杨树林。地上露水很多,所有的庄稼棵叶子上被浸的湿湿的,地上的草叶上也是露珠晶莹,被脚一踩,它就跟土混到了一起,形成了一片湿泥粘在人鞋上。   盼弟此时鞋上粘着厚厚一层湿泥呼呼的穿过庄稼棵踩过草棵去找那朵血花。到了那片一眼望去前面黑乎乎的树林里,风一刮,头上的叶子哗哗的叫,树叶上的露珠也哗哗的往她身上淋,她草木皆兵的打了一个寒噤,然后抱着膀子凭记忆继续往深处走。   终于她看到那朵花了,它已经被风干了,它的茎叶也枯了,看上去跟普通的花草无异啊。她盯着它看了好久,忽然咧嘴一笑骂自己说:“神经病,做个破梦就当真了。”   从此她就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几年后,她跟同龄的闺女一样出嫁了,从此跟自己的男人一样下地干活,回到家还要独自承担家务活,做饭,洗衣,喂猪,喂牲口,她跟所有的农村媳妇一样除了性器官,哪都看不出是女人了。但她跟别人不同的是,她被生活磨砺的更泼辣了更残忍了。   两年后,她生了个闺女,大家都奇怪,两口子都长的粗枝大叶的,咋能生出这么俊的丫头呢?这小丫头确实俊,大大的眼睛,细细的眉毛,小嘴唇红艳红艳的,且聪明伶俐的很,不到半岁就通灵了,叫学啥学啥,不到一岁啥话都会说,直喜得她两口子跟她爷爷奶奶姥爷姥娘都心肝宝贝似的,亲戚邻居无一个不称奇。也有人暗暗的说,这孩子太精了不是好事。但她听说了却不屑的想:她是自己的孩子笨才说人家的孩子精了不好的。   这个俊俏的小丫头长到了三岁就表现出喜欢红色了,不但爱穿红色的衣服,还见了红色的东西就嚷嚷着叫买,看到人家染红指甲盖,也闹着叫妈妈给她染。从不喜花草的盼弟到了春天就专门在院子里给千金种了几棵小姐红(凤仙花)给她染指甲。   这天晚上喝过汤,她从花棵上摘下一小把红花,拿出蒜臼,在里面放了几小块白矾,就把小姐红花在里面捣烂了,然后一点一点的捏起来敷到闺女的小手指甲盖上,男人在旁边递给她洗净的麻叶,她把那碧绿的麻叶仔仔细细的包在细细的指头上,然后再用细绳把麻叶系好了。丈夫在旁边一个劲说:“别太紧了,别太紧了,勒的手疼。”   她呵斥丈夫:“你懂个屁,不紧夜里一挠痒就掉了,包不到天明不红。”   说完又不放心的问闺女:“紧不紧啊妮儿,我怕你疼?”   爱美的小人仰起头说:“不紧不紧,妈,你可不能叫它半夜都掉了,包不红可不成。这是你最后一次给我包手指盖了。”   他两口子听了一愣,对视了一眼笑着问闺女:“咋了妮儿,咋会是妈最后一次给你包指甲盖了,你以后要自己包了?”   她忽然对着他俩眼神一变,神秘的一笑说:“对了,明天你俩就知道了。”   盼弟觉得她这个眼神很熟悉,这时心里忽然一凉,不禁打了个寒噤。   第二天一早,她一扭头看见身边的小丫头已经醒了,正在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她一惊就问:“妮儿,你今咋醒的这么早啊?”   她举起一双小手叉叉着说:“我要你给我拆看手看看指甲盖红不红。”   她打了个哈欠笑笑说:“看你个好俏的妮子紧的哩,觉都不睡了,中中中,我给你拆开看看红不红。”   她给她拿剪刀一个个的把绳子剪开,揭开麻叶,发现闺女一个个的小指甲殷红殷红的,像十颗小红果。她一看高兴的尖叫起来,就一骨碌跳下床,嚷嚷着说:“我去叫俺大娘看看去。”   说着就开门往外跑去。盼弟想着她大娘就住对门,几步跑到了,就没去撵她,起来喂喂猪,喂喂鸡,然后扫扫院子就开始做饭了。好一会还不见闺女回来,她就不放心的去对门嫂子家找她,谁知嫂子说她闺女没来她家,她就急了,急慌慌的跑当街去找了,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孩子,她回来就跟还在睡觉的男人大骂:“你个兔娃子你还撅着个腚睡觉啊,我这都起来半晌了,牲口都喂好了,地也扫好了,饭也快做好了,你还不起来。赶紧起来吧,恁闺女找不着了。”   本来男人是每天早上被骂惯了的,听着根本不动,但一听到后面一句,马上一骨碌爬起来了,惊慌的问:“她啥时候出去的,天天这时候还不起来呀,今个咋了?”   盼弟跟他说了早上的事他就跑出去找了。   男人刚出门,一个邻居鬼嚎一样在外面喊盼弟,盼弟听了慌忙跑出去,邻居李婶两手抱着一捆花柴上气不接下气的迎上来跟她说:“快点快点,叫你闺女在恁屋后头趴着呢,我叫她两声她也不答应,我见着手就赶紧来叫你了,你快去看看,孩子别出啥事了。”   当她跑到屋后从一滩水里掀开孩子时,她已经没气了。她抱起她,她的脖子像短了一样耷拉着。   屋后那一小滩水她昨个给牲口换淘料水泼那的,就这脸盆大一滩水,她就趴到这一滩水里淹死了。   盼弟两口子悔恨欲绝,悲痛欲绝,半年都像傻了一样迷迷瞪瞪的。   好在第二年,盼弟又生了一个闺女,她竟然跟上一个闺女一模一样。她男人喜极而泣,觉得失去的一个闺女又回来了,但盼弟看着这个跟她的姐姐一模一样的闺女却暗暗心悸,但又不敢说出来,就整天更加加倍小心的看着这个闺女,决定一刻也不许她离开她眼前。   于是,这个闺女她谁也不叫带,她自己白天天天抱着,夜里为防闺女偷跑出去把屋门在里面锁好,然后把钥匙藏好,尽管孩子还不会跑。而且,她还不许给她买红色的东西,更不许家里有一朵花。还把上个闺女的衣服鞋袜都给埋了。孩子,把一个天生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变成了一个巨细无遗的母亲。   就这样她神经质一样把孩子养到三岁了,这一天她带着闺女去赶集。闺女就坐在自行车前面的车座上,走到大路上,闺女忽然看着扭头她说:“妈,我又长到三岁了,我又该走了。”   然后用那个异样的眼神狞笑着盯紧她看,她忽然看到了四年前那个她给死去的大闺女包指甲盖她临睡前看她的那个眼神,那个令她熟悉又毛骨悚然的眼神。她手足无措的大喊一声,车子踉踉跄跄的向路边的深沟里滚去。 正文 第九章 血花3   她没事,可她的二闺女死了。她的脖子被车把卡断了,她一声没吭就断气了,好像这场车祸专门为她准备的。   闻讯赶来的家人看着孩子的惨象都哭天抢地的,她却瞪着眼坐在地上一声不哭。家人都以为她受了强大的刺激,神志不清了,就忍住悲痛轻言软语的哄她回家,家人就张罗着把孩子的尸体抱回家埋了。大家七手八脚把车子推上路旁,一个人又抱起了死去的孩子尸体,她的小身板好好的,身上无一丝伤痕,小脸上也没一丝痛苦的痕迹,像睡着了一样,只有她的脖子完全断了,只连着一层皮,沉沉的耷拉着……霎时间,盼弟看到了那朵被掐断了头的花儿。她发疯的大叫:“是她,是她,是那个妖精,是那个妖精,她来报复我她来报复我———”   家人都以为她疯了,死死的把她弄到了家。   此后,她就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见人就说“我死那俩闺女都不是人,她俩都是花妖投胎,她们都是来报复我的,她俩死了我一点都不心疼,早死早好……”   大家知道她疯了,就都附和着她说“是是”。   她娘看不下去了,跟人打听了一个坐坛的仙家,据说她能“过阴”,就是能过到阴间去跟鬼魅精灵说话,都说一到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她就烧香摆供收小鬼给她效力。灵的很。   她就带着闺女去找她看了。   那个仙婆点香一看,就问:“闺女,你十年前在一个大树林里掐断过一朵花,那朵花是红色的,大的像盘子,谁也不认识那时啥花。”   她一听眼都直了,一个劲的点头:“是是是,那以后我还做过三个梦,头两个都是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来求我在半夜里把那朵花扶好然后滴上我的一滴血救她,我不相信,就没有理她,谁知到了第三夜,她又来了,说我害死了她,令她不能回灵了,说要报复我,最后她把她食指上的一滴血滴到了我肚脐上,然后她就没影了。”   那个仙婆听了沉吟良久,说了声:“我去找找她。”   然后她就两眼一耷拉,张口打了个哈欠,身子往椅子上一歪,人就像死了一样没气了。   盼弟跟娘都吓得心突突跳,但也不敢动,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等着她回转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醒过来了,伸伸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说:“我央人去找她了,她我也见到了。她说你这个人太残忍了,不但杀害精灵,且心眼歹毒,不听劝告,这些灾难都是你应得的。”   她听了连忙跪下咚咚咚的给神婆磕头,她娘也慌得磕头如捣蒜。那个神婆又慢悠悠的说:“不过,她说了灵界也是有慈悲的,如果你肯悔改,她是可以饶恕你的。”   她疯了一样的磕头说:“我改我改,叫我脱三层皮我也愿意,只要别再这么折磨我了,别再叫我的孩子三岁就死了,我受不了了啊我受不了了啊……”   那个神婆还是慢悠悠的说:“也不叫你脱皮褪毛的,她说只要你从此不再杀生虐灵的,多就生灵花草,她到时候就可以饶恕你。还有,她叫你在你家开一个花园,把各种花都种上,到时候,她会找你的。”   她听了似信非信的,难道就这么简单?   神婆看着她棱棱怔怔的样子说:“花仙就是这么说的,你照着做就是了。”   她回来真像脱了三层皮一样换了一个人,不但不再杀生虐灵了,也不再骂人打牲畜了,还把院子里的所有空地都翻好,撒上肥料,然后到处搜集花籽,凡是得着一样花籽就像得着一样宝贝一样对人家千恩万谢的,不知就里的亲戚邻居都以为她是真疯了。   没几天,她家的花园就洒满了花籽,又没几天,她的花园里竟绿意茸茸的了,然后她满含期待的看着那些花草像看着她的孩子一样细细的生长。她每天给它们浇水像喂她的孩子吃饭,她每天给他们除草扶苗想给她的孩子穿衣服,她每天晚上看着它们像看着孩子睡觉,她每天早上看着它们像看着她的孩子醒来。她整天怕它们不要被虫咬,像怕孩子被人家打一样……总之,那个活了三十多年的盼弟已经不像她了,她彻底脱胎换骨了。   这样三年后,她花园里的花已经是座“百花园”了,里面花样繁多,且都长的繁茂无比,花朵开的鲜艳欲滴,盼弟人也变得好看了,好脾气了,连向来的说话粗声嘎气也变成轻声细语了,她真把这座花园当孩子养了。她对它们爱惜的不得了,对来她家看花的人立下三不许:不许胡乱议论,不许用手摸,不许碰折一段茎叶。   有一回有个抱孩子看花的妇女,只给孩子看花,不小心碰断了一棵枝子,她看见了竟然扶着那棵花悲伤欲绝的哭起来,吓得人家手足无措的,最后说来年给她弄一些破涕为笑了。   大家背后都笑她发疯好了,又得神经病了。   这一夜,她从她的花园给花浇了一遍水,然后又打着手电筒各个巡视一番才放心上床睡觉。睡着睡着闻到一阵香气袭来,她睁开眼睛一看,几年前那个红衣女子又翩然降临在她床前。她眼含笑说:“我还是那个被你伤害又伤害了你的花仙子,我的精气就住在你身上,我能感受到你这三年来的诚意,你是不在杀生了,也不在乱贱花草了,你现在还这么真心实意的爱护花草,真是难得。现在我们的恩怨一了,我就要离开你的体内了,我离开后,你会伤些元气,但过几天你就会好的。”   然后她就感觉一股尖利的疼痛从小腹分离,随后她看见一股白气从她的肚脐眼往外冒,冒着冒着一滴血从里升腾出来,她啊了一声昏过去了。   三天后,她醒了,她醒来见了男人第一句话就是:“咱的花没事儿吧?”   她男人因他的女人一点点的变得越来越温柔而越来越对她体贴,他欣喜的摸摸她的头发说:“放心吧,咱的花儿有我呢,好着呢。”   两个月以后,她发现她怀孕了,十个月以后,她的第三个闺女出声了,她两口子喜极而泣。但邻人看了都撇起了嘴:她生这个闺女可真丑,真像她的闺女。   这个闺女不但长得像她娘一样丑,且还愚笨非常,一岁多了才会爬,两岁了还听不懂人话,三岁了还不会说话,人家都在背后议论该不会是个哑巴吧?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可只有她两口子天天偷着乐:这才是咱们的孩子。 正文 第十章 看瓜1   这是一对结婚还不到半年的小两口,男的叫水生,长的英俊,口甜,很会哄媳妇,女人叫翠灵,人跟名字一样水灵。她很爱她的新婚男人,她的男人很有女人缘,爱跟大闺女小媳妇搭讪玩笑,她就吃醋,为此常常跟她撒娇耍小性,他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就故意气她,她气急了就把被子裹紧不许他钻被窝,每每这时他就跪在床上像她发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可是这么一对腻不够的小夫妻不得不银河两隔了。   此时她在灯下把枕头,床单整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放在一床单子里然后把它系起来打成一个包袱对丈夫说:“走,我送你去。”   英俊的年轻男人水生笑笑说:“嗨嗨,你还送啥,我这又不是出去打仗,也不是去修十万五千里长城。”   小媳妇忽闪着大眼睛说:“哼,我就送你。”   然后扛起包袱挽起男人的胳膊。男人拗不过她就怜爱的摸摸她的下巴亲昵的说:“不舍得啊?”   她俏脸一仰但眼帘又一垂凑过去对着他耳根呢喃:“就是不舍得嘛。”   水生也叹了口气说:“我也不舍得你呀,可你看看,咱爹都催了好几遍了,再不去人家知道了笑话,你看咱一家人在地里忙活了几个月,眼看瓜要熟了,要见钱了,可不敢大意叫人偷了去,再说,咱一家子全指着这块瓜地花钱呢,万一叫人偷了咋办呢?”   小媳妇一撅嘴说:“谁说不叫你去了,是你自己不舍得去,怨我啊?”   水生只得哄她说:“对对对,是我舍不得老婆,我是老婆迷,怨我怨我。”   夜里有月亮,所以天不黑,俩人说着悄悄话很快到了地里的瓜棚处,小媳妇到了地儿忙着进瓜棚给男人把床铺好,然后就对男人说:“床给你铺好了,你赶紧睡吧,明个还要早起去花生地里除草呐。”   说着就要转身走。男人却一把搂住了她说:“急啥,跟我说会话再走呗。”   小媳妇笑着挣脱他说:“别腻歪我,我明个还要早起呢,我赶紧回家睡觉去,你也赶紧睡哈。”   她又拉住她光滑的胳膊说:“不急,我睡不着,跟我说会话儿,等会我送你回家。”   她格格的笑笑说:“去你的吧,我送你来,你再送我走,咱俩送来送去还睡不睡觉啊。”   他不舍的搂着媳妇说:“不是,我是怕你回家害怕。”   小媳妇一听害怕二字头发一甩不服气的说:“害怕?我?哼,我这二十多岁了还没见过我害怕的东西呢,不会是是你害怕吧,不敢睡,叫我陪你说话说到瞌睡的不得了了在蒙着头睡吧?”   水生一听嘻嘻笑着逗她说:“我才不怕呢,你没听人家说嘛,那鬼呀大多是女鬼,且都变得很好看,我巴不得她来找我呢。”   女人是个很小性儿的人,尽管知道男人是逗她玩儿,但还是俏脸一变圆睁杏眼对他说:“你敢,除了我你要是敢碰旁人我不吃了你。”   他摇着她嘿嘿一笑说:“傻妮子,鬼的醋也吃啊?”   她娇嗔的一笑说:“对了,鬼也不许碰。”   他搂着她在她耳边说:“哎,你看看,这么好的月光,这么安静的田野,你舍得走啊?”   她知道他在想啥,但故意挑逗的问:“不舍得走咋着啊?”   他嘿嘿一笑说:“要是在这么美的时候怀上咱的孩子,肯定聪明好看……”   俩人滚在了草地上……一遍又一遍……   媳妇走后,他感觉很累,躺下就呼呼的睡了。不知睡到几点,他被一阵阴冷的风吹醒了,他赶紧扒着草棚子往外瞧瞧看是不是天想下雨,结果发现天上满天星斗,月亮也更亮了,碧绿的瓜地在月光里绿光闪闪,一点也不像有下雨的征兆,他就又蒙上被单子躺下了。   可他蒙着单子还是感觉到那股冷风直吹进他的棚子里来了。忽然,他的被单自己掀开了,他睁眼一看,远处隐隐的一个白影子飘来了,他盯紧了那个影子,原来是那竟然是一个人,确切说是一个女人,更确切说是一个很好看的女人轻飘飘的向他走来了。她穿着洁白的连衣裙,梳着两条大辫子,慢慢的飘向他跟前,不等他开口,她甜甜的叫声:“水生表哥。”   他本来要叱问她是谁,为啥一个姑娘家黑天半夜的跑到一个男人瓜棚里,但看到她那么美丽的脸,听了她那么甜美的声音,并且叫他“水生表哥”,就坐起身轻声的问:“你是谁呀,我不认识你啊。”   她莞尔一笑说:“你不认识我了,可我可认识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的。”   他心里一动,他听出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他马上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水生表哥,我是你菱妹,你忘了,咱小时候常在一块玩儿,你有一回带我去河沟里去钓鱼,还把我的头磕破了,到这时还留下一个印呢。”   说着她伸手掀起了刘海,果然,她白嫩的额头正中有一个米粒大的小疤。   水生心头一惊:真的是她?   他马上回忆起了七八岁时他姨家的表妹小菱。那时候他记得他姨夫是城里人,他姨夫还好像是个官,好像是犯了啥事做监狱了,他姨就带着她住在了他们家。这个小凌长的白净好看,又聪明伶俐,他们全家都很喜欢他,当然他这个表哥也喜欢她,天天一天不离的带着她玩,就是晚上睡觉也不许表妹走,总是两人睡在一起。后来大点了又一块去小学上学,俩小人的感情也日益深厚。两家的大人看了就动了心,就私下里给他俩订下了娃娃亲。   后来小凌长到十二岁时小凌的爸爸被刑满释放了,又恢复了官职,他就回来把她母女俩接走了。他不想小凌走,小凌当然也不愿意走,但谁会在乎小孩子想不想的,最终她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她哭着问她的水生哥:“水生哥,你知道咱俩的事儿了吧?”   他点点头说:“知道,我姨已经在前几年给咱俩订了亲,说是亲上家亲……”   她泪眼汪汪的说:“你不会反悔吧?”   他担心的看着她说:“我怕你会反悔,你以后就是城里的大小姐了,我呢,一个农村土小子,你还会看上我……”   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说:“你太看不起人了,你以为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只要认定哪个人了,就一辈子都爱他,谁也不要。你敢不敢发誓?”   他激动的抓住她细细的手腕说:“我当然敢。”   俩人就发了毒誓:说到时候谁变心了谁就不得好死。   刚开始他还不断接到她从城里寄来的“情书”,后来就没音信了。   可他此时很奇怪,为啥她消失了十几年却在今天夜里来这找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