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芮家有女初长成 是春天,东城的市井一片安宁,晨光熹微的时候就有商贩出摊了,一阵阵的吆喝声好不热闹,而在街巷的某侧宅邸处,却笼罩在一片紧张地氛围之下。 芮家的老爷芮继峰在卧房外来回踱步,而他的妻子韩夫人正在屋内,经历着鬼门关前的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哇——”的一声,芮老爷猛地一个机灵,急忙转身上前几步。 下一秒,便从屋内走出一个产婆,她手里抱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孩童,兴奋地对芮老爷说:“恭喜老爷!是个千金!” “哈哈,”芮老爷一听是个千金,便大笑起来:“千金好哇!千金好哇!千金省银两!哈哈!” 这便是芮若瑶出生那天,她的爹爹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而感到难过,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芮老爷不重男轻女,而是因为在芮老爷心里,养女儿省钱。 芮继峰可是出了名的抠门,锱铢必究,还是东城出了名的铁公鸡,他们宅邸的门童换了一个又一个,不过是因为芮老爷不给工钱,就连几顿饭也是吝稀得很。 芮若瑶从小就知道,如果想要买什么喜欢的小玩意,绝对得偷偷去找母亲要银两,再不行,就只能“打劫”家里的下人,所以在芮若瑶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把家里所有下人打劫了个遍了。 这天,八岁的芮若瑶带着侍女清儿在后花园里玩耍。 “哈哈!”芮若瑶拖着侍女清儿,指着一池的荷花兴奋着:“我想下去采几朵上来,你在岸上等我。” “小姐,万万不可呀!”清儿慌张道“若是小姐摔着碰着,那清儿可是要掉脑袋的啊!”清儿懊恼不已,谁让她命不好,遇了个这么难伺候的主。 “嘿——”不顾清儿的劝阻,芮若瑶便蹦跶到了小舟上,自顾自地摆弄起了桨,池面上划出许多条条长长的涟漪。她几乎要两眼放光地盯着一朵莲花,伸手就要去摘,谁知一不留神脚却踩了空—— “噗通——”一声,芮若瑶成功地像清儿所担忧的,掉进了池塘里。 “糟了!小姐!小姐——”清儿在岸上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小姐落水了——” 芮若瑶在池子里扑腾了几下,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措手不及,毕竟是个孩子,早就在池子里吓傻了,除了本能的求生欲,她用力挥舞着双臂,却不想这样更加快了她的下沉速度。 就在她快要被恐惧所吞噬,没力气再挣扎地时候。“噗通——”又一声,一个黑色的影子跃入池中。 芮若瑶只感觉有一只同她大小差不多的手,用力地抓住了正在下沉的自己,随后便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芮若瑶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清儿哭咧咧的脸,和……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清儿见芮若瑶睁开了眼,惊喜道:“你吓死奴婢了,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那奴婢可怎么办啊呜呜呜——” 芮若瑶反应了一时半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掉在了池子里,那——是这个少年救了自己? “你赶紧扶你家小姐进屋换身衣服,这湿哒哒的,一会儿就感冒了。”少年见芮若瑶清醒过来,安顿道。他清朗的声音让芮若瑶有些恍惚,要知道,除了爹爹和家里的下人,她可就从未见过其他男人了。 “是、是是……”清儿一时糊涂,竟忘了需要赶紧给芮若瑶换衣服,连忙扶起她,搀着向里屋走去。 芮若瑶正想着,大白天的家里怎么会出现男孩子?难道是小偷?而自己却因为耽于美色知道进了闺房才意识到? 这时,只见芮继峰急匆匆地赶过来“诶呦我的小丫头片子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他一边叨叨着,一边关切地查看女儿的状况。“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为父怎么活啊?” “还有你,怎么照顾小姐的?要不是裴公子出手相救,难不成你来抵小姐的命吗?”说着又转为愤怒,对着清儿大骂道。 清儿吓得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发抖,害怕极了。 芮若瑶倒是灵光一闪,抓住父亲说话的重点,问道:“裴公子?裴公子是哪一个?” “裴公子是裴兴志的长子裴雨寒,今天裴兴志来咱们家作客,同我商谈要事,我见雨寒年纪与你相仿,便让他到后花园找你玩耍,谁知道人家刚进了后花园,就看到你落了水。”芮继峰说道。 “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顽劣的性子,这让裴公子不笑话你,哪有姑娘家家的往池子里跑的?”说着说着又责怪起了芮若瑶。“就你这性子,这以后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爹爹,瑶瑶知错了——”芮若瑶娇嗔道,她可不愿意听父亲的责怪声。 “哎,你且歇歇,回回精神,等晚饭的时候收拾一下来膳房用餐,感谢一下裴公子,也见见裴兴志。”芮继峰说道,又安顿了一番小厨房即刻做好姜汤,罚了清儿的一顿午饭,这才离开。 芮若瑶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不自觉地伸出了刚才被救起时拖拽的那只手,她放在眼前左打量右打量,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把手重新放进被窝。从未有过的温暖涌上她的心头。 那是深深的绝望,没有人救你,听不到你的呼喊,在你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个人抛开所有,伸手抓住了你,救你于水深之中。芮若瑶小小的内心被这样不知名的情感所充斥着,不知所措。 晚饭时间转眼就到了,清儿为芮若瑶绾起了长发,远山黛细细描画,青碧小唇艳丽动人,再换上浅青色的齐胸襦裙,外批青鹤斗篷,赫然一个貌美如仙的女孩子就这样娇羞地坐在铜镜前面。 “小姐真是美丽极了。”清儿不禁夸赞道。 芮若瑶只觉得自己今天很好看,却不知道为什么清儿要把自己打扮的这么好看,年纪尚小的她只能懵懵懂懂,很开心地喜欢自己今天的样子。 到达膳房的时候,芮继峰正和裴兴志谈天说地,两人推杯换盏,生怕对方的酒量大的过自己一样,而裴公子裴雨寒安静地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见芮若瑶进来,他的眼睛里划一抹转瞬即逝的亮色。 芮若瑶微微低头,行礼道:“见过裴叔叔,见过裴少爷……”耳畔是尚未察觉的红晕。 见芮若瑶进来,芮继峰和裴兴志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笑道:“来来来,是瑶瑶呀,快坐快坐。” 芮若瑶坐在了裴雨寒的旁边,文静不已,和白天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完全不同。她轻轻拿起碗筷,加起一只烧麦,放入碟中,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裴雨寒—— 他静坐,眼里仿佛承着一个春天的碧波,又宛如星辰般深不见底,芮若瑶想要细细打量,看一看那一池春水中,究竟潜伏着怎样瑰丽的色彩。 这时,裴雨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她。这一看,芮若瑶便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滩湖水。仿佛有狂风刮过,却激不起一丝丝涟漪,仿佛是静影沉璧,却又波涛汹涌。是无尽星空中深不可测的黑洞,是无尽的想要吞噬一切的苍穹…… 芮若瑶一时回不过神儿来,却又在下一秒慌张地把视线移到了碟子里的烧麦上。 裴雨寒的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用好听的声音,轻轻问道:“芮小姐现在还有无大恙?” “回公子,除受了惊外,已无大碍。”芮若瑶柔声回答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裴雨寒笑道:“只是,还望小姐日后小心,莫要太过贪玩,下次,万一我不在小姐身边……”说着,嘴角是狡黠的微笑。 “蹭——”的一下,芮若瑶的脸红到了耳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看到她被捉弄成这幅可爱的模样,裴雨寒在心里坏笑着,想着其他方法捉弄着这个小妮子。 芮继峰见二人相谈甚欢,以为两人情投意合,便给裴兴志使了个眼色,二人便又推杯换盏起来。 只是芮若瑶还不知道,这次的晚餐只是二人的父亲为了看看二人是否合适,若是合适,便可促成一段姻缘啊—— 在朝野,芮继峰和裴兴志是同党派的阵营,二人关系极好,若是再结成亲家,那想必是亲上加亲的。 芮若瑶小食了片刻便不再想吃什么了,只是心不在焉地假装望着窗外的月亮,掩饰心里的慌张和……小鹿乱撞。 裴雨寒似乎看出了什么,很自然地问道:“我听闻古人有云,莲花白昼肆意开合,只有在夜晚最为静谧,而且会有阵阵清香,不知可否劳烦小姐带我到后花园赏玩一番?” 随后又补充道:“白天倒是没来的及欣赏莲花的肆虐,小姐落水倒是意料之外的景色呢……” 仿佛是在刻意强调,白天是他救了芮若瑶。 “当然是可以的,公子请随我来——”芮若瑶恭敬不如从命。正好自己有些饱腹,刚好可以溜溜弯,消消食。 于是两位父亲笑了笑,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孩子们大了,都嫌咱们碍事儿了啊——哈哈哈。” 正文 第二章 郎骑竹马来 明明是春天,却月色清冷,芮若瑶一步一步轻轻地走在院里的青石板路上,裴雨寒静静走在她的旁边。 “现在你可以放松下来了吧?”他温柔地问道,打破了长久的沉寂。 “呃……啊?”芮若瑶被突然的问话愣了愣,狡辩道:“哦……哦,哈哈,我一直都很放松的啊。” “刚才温柔的样子可完全不似白天那副顽皮贪玩的模样啊……”裴雨寒轻笑。 “嘿嘿,”芮若瑶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不是爹爹教导嘛,女孩子家家的在外人面前,一定要文静,一定要柔声细语的,不然会嫁不出去的。” “嗯?”裴雨寒像是听出了什么,“你害怕自己嫁不出去?” “啊?”芮若瑶没想到会被突然这么问,她慌乱道:“没有没有,我又不着什么急,我今年可才八岁,离嫁人还早着呢。” 边说边走着,二人已经走到了池塘边,阵阵荷花香扑鼻而来,芮若瑶不禁沉醉了其间。 “果然是这样呀,黑夜的香气可要比白天浓郁得多呢!”芮若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若是小姐芳龄八岁,那算来我是比你年长两岁的。”裴雨寒回答道:“这莲花之词,想来属易安居士所作诗词最佳,‘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倒是与你今天白天的样子相配呢。” 芮若瑶年纪尚小,没有读过什么诗书,她从小就跟着舅舅操练士兵,养成了顽劣的性子,温婉不来,诗书不通,所以不知道裴雨寒是在夸她还是在怪她顽皮,只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你有没有听过木兰从军的故事?”裴雨寒问道。 “有所耳闻,是不是那个替父从军的女将军?”芮若瑶回答道。 “嗯,是的,”裴雨寒点点头,“所以说,不是只有温婉的、会女红、会琴棋书画的女孩子才是女孩子,驰骋沙场、为国效忠、舞刀弄枪的也可是女孩子。” 芮若瑶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和自己讲,原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可能真的嫁不出去了,原来她以为只有温婉的女孩子才叫女孩子,原来她……原来她也是个女孩子呀。 “你想不想体会一下什么叫‘误入藕花深处’?”裴雨寒问道。 “嗯?怎么体会?”芮若瑶疑惑道。 只见裴雨寒轻身跳下围栏,跃入舟上,待站稳脚跟,他抬起手,对岸上的芮若瑶说:“来,跳下来,这次我接着你。” 有那么一瞬间,芮若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在一瞬间跌进了什么蜜饯的无底洞,心底有朵红色的小花快要炸开,蓬勃汹涌的情感在一瞬间席卷她的全身,令她不知所措,只是……只是毫不怀疑地,纵身一跃。 裴雨寒稳稳地接住了她,在下一秒她以为自己又要落入池子里的时刻。他的身上有好闻的香气,不知是用什么香料所浸染过,那迷离而又温暖的怀抱令芮若瑶在一瞬间想要永远拥着,再不放手。 但她还是靠着尚存的理智,慢慢挣开他的怀抱,然后缓缓地踩在小舟上,柔声道:“我来摆渡吧。” 船桨划开池面,在月色的照耀下,层层的涟漪像散开的金粉,熠熠闪烁着,波光粼粼。阵阵的莲花香飘荡在空中,显得整个夜晚静谧而美好。 裴雨寒好看的眸子里,映着星辰大海。芮若瑶看得痴迷,小小年纪的她不知道该用什么优美的辞藻来形容,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夜晚的塞外。 寒风卷着黄沙,星星散落在天际,偶尔可以听到细微的不知名的动物所发出的声音。静谧、深邃、无垠、以及……孤独。 是的,那双眸子里有着深不见底的孤独。 “你为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裴雨寒轻声问:“你为何这样喜欢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什么吗?” “啊……啊?”突然回过神的芮若瑶尴尬地笑道:“不是,不是啦,我是在闻莲花的香味,可能走神了吧……然后看向了你?”她觉得自己的狡辩天衣无缝,对,这一切小心翼翼的偷看都是她的无心之举。 “呵……”裴雨寒微笑着说:“你连失神的时候都在看我,可真是心怀鬼胎啊……” 芮若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再次慌张起来,心跳得剧烈,让她一再二再而三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有人写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觉得很是浪漫,”裴雨寒说:“不过比较而言,我倒是更喜欢现在‘月立中天盈,小舟并蒂行’的意境。” “‘人约黄昏后’……那一定是什么人和什么人相约在黄昏后的柳树下吧。”芮若瑶疑问道:“‘那小舟并蒂行’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我和你的意思。”裴雨寒轻言,是月色如水的温柔。 芮若瑶无比地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境,那样她便不想在醒来,就算前路是万丈深渊,她还是想要坠落其间,只要深渊底下等着她的是裴雨寒。 也许这就是喜欢。 芮若瑶想着,她不懂文人墨客所描写的那些什么情啊爱啊的,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想就这样每天都和裴雨寒在一起。无论海枯石烂还是地老天荒,哪怕仅仅是日日泛舟于莲花池中,她也心甘情愿。 如果年少的她没有动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如果她倾慕的对象不是裴雨寒,也许就不会沦落到那样的结局,可是世间最无用,不过“也许”二字。 等二人回去的时候,已是夜半三更,只见裴兴志和芮继峰醉的一大糊涂,正开心地大骂着敌对党派。 “那个史进真不是个东西!”裴兴志吼道:“他背后捅我刀子!前脚刚同我说了好话,后脚就去告了我的状,真是荒唐!” “和他在一起那个范雷已是个无耻之徒!”芮继峰补充道:“他趁我喝醉的时候,偷偷套我的话,然后跑去告密!” …… “敌对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分别骂完敌对党的所有人之后,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这一幕搞得芮若瑶路笑不得,虽然她不懂爹爹在朝廷的事情,但是这样的一副醉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裴雨寒只替父亲感到尴尬,虽只比芮若瑶大两岁,但是权谋之争他还是了解一二的,所以他倒是深深的明白两位大人心底的苦楚。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才醉倒。待侍者们安顿好两位老爷,裴雨寒也被安置好了,芮若瑶回了自己的闺房,等着清儿为自己换洗衣物。 以前在兵场看舅舅训练时,倒是听身旁的同龄人说过什么男欢女爱的小故事,他们说这些都是与将士们无缘的,不然她也不会没有舅妈。 舅舅常年在苦境严寒之地,虽然诸多名门望族想要牵红线,但是都被舅舅拒绝。因为他觉得自己常年在外,无法予以妻儿想要的陪伴,若是哪日战死沙场,那他们就是寡妇和孤儿了。 所以舅舅坚决不娶妻,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对芮若瑶格外照顾。芮若瑶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也像花木兰一样驰骋沙场,那她的丈夫会等她回来吗?还是说,在娶别家闺秀呢? 芮若瑶满脑子都是裴雨寒的身影,他深邃的眼眸,他淡淡地香气,他眉眼弯弯的样子,他吟诗作对的口吻……所有的所有,只要是关于裴雨寒,她全部都喜欢。 是胡思乱想了太多,让芮若瑶年幼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她不好意思的用被子捂住了脸,想要赶紧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到有什么人在翻动什么东西,于是轻声唤道:“清儿?” “在的,小姐。”清儿应声而来,掀起帘子:“怎么了小姐?” “你……你有没有听到什么翻动东西的声音?”芮若瑶紧张地问。 “嗯?并没有啊小姐?”清儿疑惑道:“是不是小姐做梦了?清儿什么也没有听到啊?” “唔……”芮若瑶迟疑道:“好吧,可能是我在做梦吧。” 说罢便又躺了下去,揣着怀疑进入了梦想。 不知睡了多久,芮若瑶几乎是被清儿摇醒的…… “小姐!小姐!快醒醒……大事不好了!”清儿紧张地晃动着芮若瑶,芮若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疑惑地问:“唔……怎……怎么了?” “裴兴志老爷……被……”清儿一字一句结结巴巴地说:“裴兴志老爷被……昨夜遇刺了……现在已经……身亡了……” 仿佛一个轰天霹雳,“你说什么?!”芮若瑶霎时从床上坐起,抓起衣服就要往身上披。 清儿赶忙帮芮若瑶把衣冠整好,二人一刻也不停留地飞奔出闺阁,直向卧房奔去。 远远看见围了一群人,待芮若瑶走进,只见人群中是倒在血泊中的裴兴志,而他的身旁伏着裴雨寒正在撕心裂肺地嘶吼着:“爹……爹啊……” 年幼的芮若瑶从未见过这般惨况,就连血也是没有见过的,可这一下子,她全都见到了。 她吓得后退几步,捂住了自己快要尖叫出来的嘴,浑身颤抖着:“这……这……这到底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会这样……?” 等等,裴大人的卧房挨着爹爹娘亲的卧房,那爹爹娘亲…… 芮若瑶不敢多想,她立马转头望向父母的房间,只见母亲正慌张着安排下人收拾下场,而爹爹正忙着报官…… 还好还好……芮若瑶松了口气,还好自己的父母没事…… 只是……她看到裴雨寒的模样,不禁难过起来…… 正文 第三章 可塑之才 很快,衙役便派人来勘察现场,只是因为案发在芮家,所以芮家上下男女老少全都脱不了干系。年幼的芮若瑶无妨,她年纪尚小,什么都不知道,又被吓得不轻,所以官府并没有带走她。 她孤零零地在家中等候,心有余悸地回想起刚才那副惨烈的画面,她便止不住地发抖。不知道裴雨寒怎么样了,自己的父亲就这样死于非命,换成芮若瑶,那想必早就抑郁了。 那日风雨大作,寒风明明是春夏之交,寒风却席卷了整个东城,暴雨倾盆,还有电闪雷鸣的助兴…… 池塘里的荷花都被打谢了,宅邸的所有人都不在,只有一个八岁的芮若瑶,害怕地躲在被子里,不知所措。 那一天的所有事情,芮若瑶记了很多年。 “那后来呢?”顾林烟问:“凶手抓到了吗?” 芮若瑶抿了一口碧螺春,声色清婉,道:“没有,一直没有抓到。最后衙役因为迟迟抓不到凶手,就一直没有定案,但是我父亲说,八成是敌对党的刺客。” 这是五年后的东城,春红柳绿,烟酒茶肆错落纵横在大街小巷间,芮若瑶正和顾林烟在茶楼聊天,顾林烟是她在上元节猜灯谜时结识的闺友,二人情深似姐妹。 “那你说的裴雨寒呢?”顾林烟问。 提起多年前的往事,芮若瑶不禁莞尔。 “他接替了他父亲的官职,”芮若瑶说:“明明那么小,就卷入到朝野之争中,如今想来,倒是心疼不已。” “你先别心疼他了,”顾林烟白了她一眼:“你呢?你的心意呢?他可有在乎?拒绝了那么多世家弟子的追求,你倒好,心里想着一个一心政治的人。” 芮若瑶苦笑一声:“我倒是无妨,我明白的,他潜伏在朝野之中,就是为了调查出杀害他父亲的幕后指使……儿女情长什么的,他顾不上的……” “哎,我说你啊……”顾林烟默默道:“他如果再不提亲,你可就成黄脸婆喽。” “你少打趣我,你看看你,你不也是黄脸婆吗?”芮若瑶笑着说:“你这心里啊,到底是住着什么人呢啊,嗯?能为了他,直接扔掉东城王大公子的聘礼。” “我可没有为了谁,”提起这茬子事儿,顾林烟支支吾吾道:“那就是个纨绔子弟,我不喜欢,谁叫他不识好歹,我都拒绝了很多次了,他还偏偏要把聘礼抬到我家门口,你说这不是找打这是干什么?” “哈哈哈……”芮若瑶抿完最后一口茶水,轻声道:“你说,我爹爹这么吝啬,那娶我的如意郎君,得用多少聘礼才能让我爹爹同意呢呀?” “哈哈,我看你父亲的架势,不如我把王公子的聘礼抬到你家,到时候促成一段美好姻缘,真是极好的呢。”顾林烟打趣道。 “你不要的就给我啊?”芮若瑶娇嗔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把自己不要的甩给我,还给自己带上一个‘媒婆’的小帽子,你可真是坏透了。” “哈哈哈……”顾林烟微微笑。 作为顾家的二女儿,顾林烟早就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只是她不断拒绝着来来往往频频献殷勤的人。 于她而言,世家门第不过只是个幌子,她更在意的是那个人的本身,无论他是富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士,只要她倾心,她都会嫁的,只是,这个人迟迟没有出现。 事到如今,她还没有遇到那个让她倾慕的对象,所以,她倒是十分羡慕芮若瑶,心中有自己喜欢的人,不像她……空荡荡的心里不知会住进谁。 二人茶楼小叙后,便分开来各回了家。 自从裴兴志遇害后,芮继峰便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中。果不其然,当芮若瑶回到家里时,他正在喝闷酒。韩夫人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芮老爷。 “爹爹,你怎么又喝酒?”芮若瑶上前几步,夺去父亲的酒杯,责怪道:“这样下去,身体怎能吃得消?” “瑶瑶,回来了……”芮继峰略有醉意,抬首无力地说:“回来就早点休息吧……” “瑶瑶,不用管他,你赶紧去歇息吧,”韩夫人温柔地对芮若瑶说:“今天是不是和顾家二女儿林烟出去了?” “是的,是的,”芮若瑶回答道。 一听到“顾家”的名字,芮继峰仿佛酒醒了,“嗯?顾家?可是顾千茗?” “是的是的,”芮若瑶再次回答道:“怎么了爹爹?” “顾千茗最近似乎惹到了什么不该惹的人……”芮继峰缓缓说道:“哎……近来朝野乱的很,若是裴兄还在,那想必是有权宜之计平定一番的,可惜了……” “爹爹……”芮若瑶想要安慰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转移话题道:“那……裴雨寒哥哥近来可好?” 一听到这个名字,芮继峰便露出了十分慈祥的笑容,“那个孩子是个可塑之才,不过才入朝几年,敌对党就有两个重要人物被整下去了。颇有他父亲的旷世之才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许久未见,但是能从父亲这里侧敲旁击地了解到一点点裴雨寒的近况,她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芮继峰话语间的转折让芮若瑶回过神来,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提到裴雨寒,她的注意力就无法集中,总是走神。 “只是这个孩子……心事重的很啊……”芮老爷叹了口气:“不过也能理解,毕竟裴家上下只有他了,现如今,所有的重担都在他的身上……” 一想到这里,芮若瑶便心疼起来,于是她试探道:“爹爹,不如咱们重阳节把裴哥哥叫来可好?后花园的菊花到那时想必会开得旺盛,若是能一同欣赏,那定是很好的……” 芮老爷一眼便看出了芮若瑶的小心思的,他醉眼熏熏的说:“好,一切听瑶瑶的。” 细细算来,上一次见裴雨寒还是过年时拜访赠礼,同吃年夜饭的时候,而如今已是春天了。哎……自从裴家遭了变故,裴雨寒便很少有闲暇的时间了。 自从年少时分别,芮若瑶便开始努力学习诗文,她想要试着读懂那双深邃眼眸里,孤独的深意。她记得有句话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的,她就是这样思念裴雨寒。 只是这些年来,裴雨寒对年少的暗愫只字不提,似乎那个说着“你连失神的时候都在看我,可真是心怀鬼胎”的人不是他。想到这里,芮若瑶不禁有些难过。 难道裴雨寒在变故后,有了其他心仪的女孩子?果然,男孩子不会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孩子。她无从得知,只是她隐隐觉得,如果一个人在乎你,一定不会让你觉得不安。 夜里狂风骤起,又是一个大雨倾盆的夜晚。 芮若瑶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自从那日后,每次的雨夜,她都会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 “清儿,”芮若瑶唤道。 清儿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相比较多年前那个小丫头,如今已成熟不少。“奴婢在,小姐。” “去帮我取来藤椅,就架在这厅堂中央,今儿个黑夜,我在厅堂休息。”从胆怯、害怕到接受一切,甚至可以安然听雨而眠,这是这些年来芮若瑶所学到的。 少年听雨高楼上,红烛昏罗帐。 是千般万般的愁绪缠绕着芮若瑶,她朦朦胧胧间进入梦乡,只是她不知道,在暗处,总有着人在保护她…… 次日清晨,雨未停。 芮若瑶无聊地在书房翻看着诗卷经书,偶尔提起笔来胡画几下。这时清儿突然进来,惊喜地说:“小姐、小姐……” “嗯?”芮若瑶抬头,慢声道:“怎么了?” “小姐猜猜谁来了?”清儿开心地说。 “谁……” “瑶瑶……”还未等芮若瑶把疑问说完,便被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 是熟悉的,仿佛很久之前听到过的,却又日日夜夜回响在耳边的声音,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裴哥哥!”芮若瑶惊喜地丢掉笔,从位置上站起,险些一个踉跄…… 裴雨寒上前扶住了芮若瑶,柔声道:“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毛毛糙糙的?” “嘿……”芮若瑶的脸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了,只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清儿见况,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裴哥哥,你怎么来了?”芮若瑶努力压制着心底的狂喜,不让它从语气中展现出来,却还是藏不住那份愉悦。 “数月未见,想来对你的照顾不够,在朝野里多承蒙芮叔叔的照顾,于是今天赶来看看你。”裴雨寒柔声道:“没想到,你还是这样顽皮呀……” 眼神瞄到桌案上的笔墨书画,还有散着的三两本书册,便问道:“这是……” “啊、啊那个……哪个是……”芮若瑶像一个被发现偷盗痕迹的小偷一样,心慌地不知所措。 “让我看看……这是你写的吗?”裴雨寒随意拿起其中压在书卷下的一张宣纸,端详着。 上面是芮若瑶轻轻写下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芮若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紧张地愣在原地,害怕裴雨寒察觉到什么,可是……又担心他察觉不出来……自己小心翼翼藏起的心意。 正文 第四章 好学为了他 “山有木兮……”裴雨寒轻声念道:“这个‘木’字,写的真是隽永呢……” “只是……这个‘君’字……这一撇写的有些不稳……”裴雨寒顿了顿,倒是真的在打量芮若瑶的书法。说着,便轻轻抓住了芮若瑶的右手,提起笔来…… 芮若瑶在下一秒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想到裴雨寒会这样轻而易举地抓住自己的手,他的手指纤长,大小正好刚刚包住芮若瑶的手,指间有那么一点凉意,他的食指正好压在了芮若瑶的食指上…… “你看……”裴雨寒轻轻从身后拥着芮若瑶,低声说:“这个撇,要长按下去,然后轻轻提笔,但是笔锋的方向是不变的,这样才能写出渐变的效果来……”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芮若瑶的耳根……芮若瑶的内心在就乱作了一团,哪里还顾得上撇要怎么写?!她感觉自己心脏快要跳了出来,身后是裴雨寒,右手边是他的右臂,而自己的右手又被他轻轻包裹…… “然后慢慢提笔……就好了……”裴雨寒一边说一边缓缓书写着“君”字,一个隽永秀丽的“君”字赫然于纸上。 “诶?……”刚回过神来的裴雨寒奇怪道:“你……怎么了?怎么脸这么红?” “呃……没没没……没有啦……”芮若瑶慌乱地解释道。随后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曾想踩到了裴雨寒的双脚…… “嘶……”裴雨寒轻轻地唤了一声,下一秒,便拥住了向后倾倒的芮若瑶…… 仿佛时间静止…… 还是那个经久不散的香气,芮若瑶贪婪地闻着,像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月夜下,他与她漫舟于莲花从中,深情地对她说:“并蒂行,就是我和你的意思……”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变故…… “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裴雨寒戏谑道:“虽然我是不介意的,美人拥怀中,我高兴还来不及,但是……毕竟你尚未出阁,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意识到自己还倒在裴雨寒的怀里,芮若瑶“噌……”的一下子起来,往后退了十步远,结巴道:“对……对不……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说起来,你怎么突然对这些文人的东西感兴趣了呢?”裴雨寒,笑了笑,直接转移了话题,缓解了短暂的尴尬场面。 “就是突然觉得这些很有趣,不同于刀枪,光靠力气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芮若瑶还没缓过来,只好胡乱地回答,可事实上,她不过是想要更加了解裴雨寒的世界罢了。 “你倒是挺好学的,”说着,裴雨寒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芮若瑶的脑袋,“全才是好,希望你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小丫头啊。” “嗯!”芮若瑶坚定地点点头。 哪怕仅仅是为了他,她也会好好努力的,只是,裴雨寒的眼神里,还是隐隐约约流露着孤独的神色,她不知道裴雨寒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只是想要告诉他,她不想让他一个人孤单下去。 那日晚膳,芮继峰和裴雨寒相谈甚欢,两个不同辈分的人却在政治上有着旗鼓相当的才能和殊途同归的想法,韩夫人和芮若瑶在一旁看着两个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不禁莞尔。 说起来,朝野之上,正派和反动派相抗衡已是三年有余,之前是反动派更占上风,待到裴雨寒入朝,正派却力挽狂澜直逼上风,令反动派措手不及。 再二年来,两派一直僵局,因为斗争的持久,双方都早已疲惫不堪,就连芮若瑶的父亲也早就不想了解这些事情,准备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只是,芮继峰本以为,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裴雨寒的仇恨早就被时间磨平,就算真凶真的在反动派中,但是都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想要找证据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可是事实并非像芮继峰所想的这样。 他隐隐感觉,裴雨寒有着更大的野心,不知道在争夺着什么,总摆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念在是自己兄弟的儿子,芮继峰总是关切地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 可是他从来绝口不提。 是的,他将全部的一切都默默自己扛了起来,没有人能发觉到他灵魂深处的孤独,和深藏在心底的那份温柔。 “我说啊,雨寒……”芮继峰显然是醉了,他拍着裴雨寒的后背开心地说:“你都这么大了,官职也是升到了仅仅次我之下的位置,难道就不着急着娶妻吗?” 显然这句话是在暗示裴雨寒,他同芮若瑶青梅竹马,二人又情投意合,想来是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伴侣了。 正在一旁夹菜的芮若瑶“噌……”的红了脸,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瞥裴雨寒。 谁知裴雨寒却只是抿了一口琼浆,淡定地说“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患无妻。叔伯,晚辈不着急着娶妻。” “哎……你说你……”芮继峰叹了口气,想着这小子怎么不上道呢?“什么志在四方啊,早点娶妻生子才是最重要的啊,你想想你娘亲,孤苦守寡,若是抱得孙儿,岂不是能多些乐趣儿?” “叔伯教导的是,”裴雨寒恭敬道:“只是娘亲一心希望我快些找出谋害我父亲的凶手,我倒是全然忘记了娘亲孤独之事,想来是晚辈的疏忽。”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芮若瑶,柔声道:“倒是瑶瑶妹妹,现在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可有心仪的郎君?” “自是没有的,”芮若瑶撒谎道:“我倒是觉得诗书礼乐既有趣又好玩,想要学习的太多,那有什么功夫去考虑男欢女爱之事?” 显然,芮若瑶是在帮父亲圆场。 “哎,你们两个啊……”韩夫人温柔地开口,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把正事儿放在心上!一个想着追凶,一个想着诗书,哎……” 仿佛是在责怪,却又不是责怪,只是在帮快要戳破“暧昧关系”这层纸的二人缓和尴尬。 “嘿嘿……”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只是芮若瑶的心里隐隐有些堵,她本以为……不过多久,也许裴雨寒就会向自己提亲了…… 正文 第五章 女扮男装 这份难过一直持续到裴雨寒离开,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几乎辗转反侧了一夜。 她心仪的人,心里不知有没有装着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太过主动终究是不好的,可是……现如今,她想主动也是不可以了的,若是裴雨寒的心里有着别家姑娘…… 芮若瑶几乎是辗转了一整夜。 第二天清晨,她决定去找顾林烟。一个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和朋友在一起总是好的。 二仍旧在茶肆碰头,作为这家茶肆的常客,店小二早就熟识了她们俩,所以每次的小菜、糕点,总会比旁人多那么一点点。 “什么?!”顾林烟听完芮若瑶的讲述,“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生气道:“狗屁的志在四方!我看他就是不想戳破这张纸!” 见周围的宾客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芮若瑶赶紧抓住顾林烟的手,做出“嘘……”的手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要这么激动呀,小声一点……” 没想到顾林烟一点也不顾忌,只是稍微放低了些声音,怒气冲冲的凶道:“怎么了!我还不能骂了?!我和你讲,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什么志在四方,他就是狡辩!他就是拖延!他就是……他就是……” 最后“不想娶你”这四个字终究是被顾林烟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太过伤人。 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事实就是这样的…… “啊呀,”芮若瑶皱眉,安慰道:“我都不生气,你看你,怎么气成这副模样。” “这种男人也就只能骗骗你这种单纯可爱的小白兔……”顾林烟抓起一把花生米塞进嘴里,仿佛是在咀嚼裴雨寒一样,恶狠狠地咀嚼着可怜的花生米。 顾林烟一向敢爱敢恨,直言不快,芮若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的好,可是心底的难过和失意,无论怎样都无法遮掩。 “嗯?”见芮若瑶情绪低落,顾林烟眼珠子一骨碌打转,突然兴奋地说道:“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芮若瑶问。 “嘻嘻嘻……”顾林烟一脸的坏笑,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狡黠道:“跟我来就好了……不过……咱们的收拾打扮一下……” 芮若瑶还什么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顾林烟拖出了茶肆,硬生生地被拽进了卖衣服的商铺。 “老板……”仿佛是来过很多次了,顾林烟呵了一声:“两件青山长褂,谢谢!” ……芮若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她被强行穿上男装之后,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真实存在的…… “林烟……”芮若瑶看着男装的顾林烟,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这是……要做什么呢?” “哈哈……”顾林烟戏谑着说:“当然是带你体验一番当男人的快乐啊!”哦……不好的预感再次在芮若瑶的心中升起…… 果然,才出来不久,顾林烟就带着她走到了一家青楼的门口。望着赫然一个“素锦坊”的牌匾,芮若瑶直冒冷汗,果然第六感真是个恐怖的东西。 “林烟……”芮若眼喃喃地说:“这样不太好吧……万一……万一被人出来……那可糟糕了啊……” 顾林烟见芮若眼怂了,便拍拍她的肩膀,狡黠地说:“放心,没有人能认出咱们的,咱们不和姑娘们深入交谈就不会有什么事情……咱们就单纯地听下艺伎唱小曲儿就好……” 芮若瑶见拗不过顾林烟,便只好硬着头皮跟进去。 素锦坊门口站着一排排的妓女,她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浓妆艳抹……宛如……一只只彩鸡…… “噗……”想到这里,芮若瑶憋不住地笑了出来。 仿佛是看出了芮若瑶心里在想什么,顾林烟嬉笑道:“你别看门口这些,她们都是下等一些的,美人儿可都在里面呢哈哈……走,我带你进去……” 说着便拖着芮若瑶走进了素锦坊。 “呦……这不是王公子吗……”门口站着的一个身着紫色襦裙的妓女见到顾林烟,热情地招呼道,“王公子可是许久没有来我们这里了呢,我们姑娘可都想死你了……” “哈哈,我这不来了吗?”顾林烟憋住纤柔的声线,熟练地说道。“诶?彩月姑娘可在?” “在的在的,正在楼上演奏《长恨歌》呢……” 说着顾林烟便带着芮若瑶直上了二楼。芮若瑶正疑惑着,为什么刚才那个女孩子要叫顾林烟“王少爷”? “你来这里,一定不要用自己的真名字,”看出了芮若瑶心里的疑惑,顾林烟解释道:“首先,你扮演的是一个纨绔公子哥,自然是不能用你之前的名字,其次,在这里用自己的真名字难免会影响到自己的家族门第。” “你要知道,在这里的都是各个士族的公子哥,大多是一群不务正业的登徒子,所以你也要假装成他们的样子,混在他们中,而且……”顾林烟小声地说道:“而且,如果你和他们熟络了……可以打听到不得了的情报……” 芮若瑶的第一反应竟是想到要帮着裴雨寒找出杀害他父亲真凶的事情…… “所以你快给自己想一个匿名,一会儿一定是会结交朋友的,介绍自己的时候不要露馅……”顾林烟嘱咐道。 径直踏入大堂,一个老鸨模样打扮的人谄媚地走来,看着芮若瑶笑着说:“公子哥是新来的客人吧,我来给您介绍介绍我这里的姑娘,可都是一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啊!” 说罢便招呼了一排姑娘过来,吆喝道:“来来来,你们站好,给公子哥挑挑,看看你们今天谁有幸能侍奉公子啊……”说罢转向芮若瑶和顾林烟:“公子您看可有喜欢的?” “彩月姑娘可在?”顾林烟问道:“带我去见彩月就好,这位是我的好友,今日一来,就是为了带她认识一下彩月姑娘的。” “好好好……公子请随我来……”说着老鸨便安排其中的一个姑娘领着芮若瑶和顾林烟上了楼…… 侍女将一丈红纱轻轻掀开,里面是一个天台,此时正有艺伎在其间演奏着不知名的曲调,而周围坐满了人,看模样,大多是寻常书生和些纨绔子弟。一人一张小桌,一习竹垫环形排绕着。 正文 第六章 生日贺词 芮若瑶和顾林烟随便找了一个席位便坐了下来。 “这位公子可是有些眼生,从前可是没见过的。”坐在芮若瑶旁边的一个公子哥搭话道。 芮若瑶反应极快,立马做辑行礼道:“在下陈南笙,敢问阁下姓名?” 顾林烟放心地看了一眼芮若瑶,心里笑道:没想到芮若瑶这个丫头这么上道。 “陈兄安好,在下欧阳月白。”白衫男子回礼道:“陈兄可是第一次来?” “正是。”芮若瑶回答道。 “哈,”欧阳月白笑道:“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指向了天台中间:“你看那个弹琵琶的姑娘,我们都叫她彩月,她是东城最好的琵琶女,连皇宫里的乐坊都比不上她。” 接着指向天台右边:“你看那个弹古筝的,我们叫她李小烟,她是这里年龄最小的艺伎,但是她的古筝,可谓是天籁,最重要的是,她有一双纤纤玉手,漂亮得很。” …… 接着芮若瑶听欧阳月白把在座演奏的所有艺伎都介绍了一遍。 “欧阳兄可是常客?既然能将这些人的名字全都记下,在下佩服、佩服。”芮若瑶夸赞道。 “陈兄谬赞了,”欧阳月白举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我只是,解闷儿时常来这里听她们演奏罢了。” “倒是许久未见王兄来了……”说着,欧阳月白转向了顾林烟,想来二人皆是旧识…… “哈哈,这不来了吗?”顾林烟敬酒道:“我带了朋友来,一起来听彩月姑娘悦耳的琵琶曲。” “原来是王兄的朋友,我一看就觉得气度不凡……”欧阳月白赞美道。 正说着,琴瑟声戛然而止…… “那么接下来,奴婢有一事相求。”名叫李小烟的姑娘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如同黄鹂鸟般悦耳,引得芮若瑶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今天是彩月姐姐的生日,我想请在座的各位文人大家都为姐姐写一首生日贺词。”李小烟笑语盈盈。 “烟儿,”彩月姑娘见状娇嗔道:“你这惊喜姐姐可担待不起啊。真是的,各位客官莫要见怪,妹妹尚且年幼,不懂事。” “无妨……”一个浑厚的男音响起,离芮若瑶很远的地方,一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起身,“哗……”的一声打开了自己的扇子,挑眉道:“既然今日是彩月的生辰,那我刘某便先吟诗一首,在下才学疏浅,还望彩月姑娘莫要嫌弃。” “那就有劳刘公子了……”彩月笑道。 “天津桥下阳春水,天津桥上繁华子。马声回合青云外,人影动摇绿波里。绿波荡漾玉为砂,青云离披锦作霞。可怜杨柳伤心树,可怜桃李断肠花。此日遨游邀美女,此时歌舞入娼家。” “娼家美女郁金香,飞来飞去公子傍。的的珠帘白日映,娥娥玉颜红粉妆。花际徘徊双蛱蝶,池边顾步两鸳鸯。” “倾国倾城汉武帝,为云为雨楚襄王。古来容光人所羡,况复今日遥相见。愿作轻罗著细腰,愿为明镜分娇面。与君相向转相亲,与君双栖共一身。” “愿作贞松千岁古,谁论芳槿一朝新。百年同谢西山日,千秋万古北邙尘。” 刘公子出口竟成章,在座皆哗然! “在下也有首诗,想要送给姑娘。”芮若瑶正沉浸在刚才那首诗词的美妙之中,她不曾想到原来这种地方竟然有着这般人才。突然又被一个声音转移了视线。 芮若瑶不禁打量起这个男人来,他穿了一件蓝褐色的长袍,腰间挂了一枚用翡翠雕刻而成的吉祥扣,可见此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呐……”顾林烟小声地对芮若瑶说:“这个韩公子,可是用的真实名姓,而且啊,这可是朝里的一员宰相!……” 芮若瑶一听顾林烟的说辞,便更加注意起了韩景恒来,若是宰相,那想必是和爹爹同在朝野为公的吧,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父亲提起过呢? “彩月谢过韩公子……”琵琶女彩月起身行礼道:“公子的吟诵功底十分了得,彩月听了自愧不如……” “那他这样出入青楼,不会有闲言碎语吗?”芮若瑶小心翼翼地问顾林烟。 “自然是会的啊,”顾林烟轻轻伏在她耳边说:“可是他自然是毫不在乎的啊……就连皇上都知道他常常出入青楼楚馆,但从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是为何?”芮若瑶问道。 “因为他的旷世之才啊,”顾林烟说道:“你可知,在朝野中,他是反动派中的中立者,反动派之所以这样长久的屹立不倒,就是因为他这样的骨干人物存在。” “姑娘不必言谢,我韩某今日也是有愁,如千丝结般难解,”韩景恒说道,面露无奈之色:“哎,能听得彩月姑娘的琵琶,我韩某心满意足啊,区区吟诵算的了什么?” “来人啊……”说着,韩景恒唤道:“给我现在抬十两黄金,赠给彩月姑娘!” 芮若瑶一听,愣在了原地,这人竟然这样大方的吗?若是自己的爹爹能有他半点大方,那也不会被盖一个“铁公鸡”的名号了…… 正想着,又听韩景恒一和:“再抬五十两黄金过来,给我分给在座的宾客!来者有份,一个都不许给我落下!” 这二连击把芮若瑶搞得一脸懵逼,“这……这……这……这这……” “咳,”见芮若瑶震惊的可爱模样,早已司空见惯的顾林烟悄悄对她说:“你不必惊讶,这位可是出了名‘散财童子’,上次他给每个人,一人送了一枚东海产的夜明珠,那可是珍品!但在场的,人手一枚……” “我的天呀……”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汇可以描绘出芮若瑶的惊讶,她几乎像是见到了财神爷一样,愣愣地对顾林烟说:“他怎么这样有钱呢?” “毕竟是皇上喜欢的宰相,自然是捧在在手上的宝贝,”顾林烟用有些嘲讽的语气说:“平日里有什么宝贝,自然是先赏给他的……” “哦对了,”顾林烟突然想到了什么,坏笑道:“除了他啊,在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年轻人,也就你家那位‘雨寒哥哥’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顾林烟专门加重了“雨寒哥哥”这四个字。 芮若瑶倒是没有被顾林烟的不怀好意吸引过去,只是急切地追问着:“原来雨寒哥哥在皇上那里很得宠啊!” 正说着,韩景恒却突然走到了二人面前,手里是一提的黄金…… “二位公子,这是在下的一点薄礼……”韩景恒张口,正巧芮若瑶将目光转向了他,一瞬间,仿佛静止…… 一眼万年是什么……? 韩景恒在一瞬间觉得,一眼万年不过如此……一时间,他注视着芮若瑶,竟是看愣了…… “敢问……敢问,阁下姓名?在下……在下为何从未见过阁下?”愣了半天,韩景恒结结巴巴地问道。 芮若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她突然有种“犹似故人归”的莫名感,心底涌上的温暖让她一下子慌了神儿…… “在下……在下芮若……啊!不不不……”芮若瑶竟然在一时间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名姓…… 在一旁的顾林烟竟是紧张地捏了一把汗……爆出真实名姓倒是不怎么要紧,要紧的是,芮若瑶的父亲芮继峰可是韩景恒的敌对党派啊! “在下、在下……在下陈南笙……”芮若瑶一时慌了,结结巴巴地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拱手做辑道。 韩景恒听到“芮”这个字眼,一下子回过神儿来,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兄台”,问:“阁下可是刚才吐露着什么‘芮’字?” “刚才我们正在谈论柳宗元的《江雪》,”顾林烟在一旁赶紧解围道:“我与陈兄聊着古人写雪的诗文,正好说道‘瑞雪纷纷降丰年’这一典故,韩兄这样打断了过来,想必是陈兄还沉浸在‘瑞雪’的字眼里吧。” 芮若瑶快要哭出来了,她简直太感谢顾林烟的解围了…… “哦?”韩景恒一见顾林烟,便稍微放松了些警惕,笑道:“那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在这里给二位道歉了,喏,这点薄礼,当做赔罪……还望二位不要见怪……” 说着将两提黄金递给了芮若瑶和顾林烟。 “见怪倒是谈不上,我们还得感谢韩公子的慷慨之赠啊……”顾林烟接过黄金,因为她知道,拒绝这赠礼,可是会得罪韩景恒的,这位“散财童子”,总是记不收赠礼的人的仇。 “那下次王公子和陈公子谈诗之时,一定记得唤上我这个门外汉啊,在下好和阁下多多学习些……”韩景恒笑着说。 “那定是可以的……”顾林烟说道:“我想陈公子也是乐意至极的……”说着给芮若瑶使了个眼色。 “呃……啊?是是是……乐意至极、荣幸至极……”芮若瑶慌乱地接话道。 也许是见到了父亲和裴雨寒的敌对党派的骨干人物,芮若瑶多少有些紧张,即使她努力克制,但还是力不从心…… 不过还好韩景恒还在似醉非醉的状态,并未起什么疑心。他招呼玩这两个人便又转向了旁边的人。 只不过…… 他微醺的脸颊,似乎比上一秒更加红润了…… 正文 第七章 出了名的吝啬鬼 出了素锦坊,欧阳月白笑嘻嘻地与二人告别,留下顾林烟和芮若瑶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 “呼……”顾林烟松了一口气,“刚才真的好险啊,还好那个韩景恒正在醉意中,没有起什么疑心,这若是引起什么怀疑,那……可要爆出来两位‘宦官之女’戏游青楼的佳话了……” “哎……”芮若瑶也是长叹了一口气,“都怪我太紧张,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差点……差点就要给爹爹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顾林烟见芮若瑶有些自责,便抚了抚她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第一次来,紧张是情有可原的,要怪,可该怪在我身上。” “嗨呀……”芮若瑶甩甩手臂,她每次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这样甩手,仿佛甩一甩,就可以把霉运甩开…… “走吧,咱们回去好了……”顾林烟见这里不宜久留,于是赶紧带着芮若瑶离开了。 回家后的芮若瑶总是辗转反侧的,本来是因为裴雨寒的事情而烦心,顾林烟本是带着她去散散心,谁知差点闯了大祸,可是……可是…… 那个名叫韩景恒的人,似乎也不是她想像的那么坏? 虽然她知道父亲和裴雨寒哥哥都是正派之党,可是是非黑白,正反中立,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相对而言,在韩景恒那边,自己的父亲也算是敌对党的啊。 想来芮若瑶从来没有过问过父亲朝野之争所争之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呃……这样想的话,其实是非黑白是说不清楚的?那……芮若瑶想着,要不要向父亲了解一些这个事情?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她突然想要了解了呢?是因为“坏人”不是那样想象中的“坏人”,那“好人”,究竟是不是想象中的“好人”呢? 等到黄昏降临的时候,火红的晚霞染红的整片天空,那颜色像鲜血一样撒在了整片天空之中。 “父亲……”见父亲已下朝回来,芮若瑶跑到厅堂里,想要了解一些朝政之事。 “哎……气死我了……”芮继峰一边换下官服,一边骂道:“闲的没事干搞什么慈善,真的是,自己的钱还不够花,哪里有什么余银分给那些叫花子?!” 韩夫人一边接过他的官服,一边关切地问:“怎么了?气成这样?” “哎……别提了……”芮继峰坐下来,抿了一口茶水,“嘭……”的一声将茶水扣在桌子上。 “还不都是那个韩景恒?今天上朝,突然提出建议朝廷百官都捐钱捐物,资助那些街巷角落的难民乞丐,说这样不仅能拉拢民心,还能缓解灾民问题……”芮继峰说道。 “这不挺好的吗?”芮若瑶坐在一旁插嘴道。 “好个屁!……”芮继峰怒气道:“我自己的银两都不够花!他倒好,享受着皇上赏赐的奇珍异宝,收着个个来路的礼金,自己的俸禄也是不少,爱捐东西让他自己捐去,站着说话不腰疼!” “噗嗤……”芮若瑶在一旁笑了出来。“爹爹,不是我说你,你呀,就是太吝啬了,咱们家不是也不穷嘛,你的俸禄也不比他少啊,你只是舍不得花而已啦……” “嗯?”芮继峰见女儿不赞成自己的观点,问道:“怎么?难道你也赞成他的做法?” “不光是我赞成,我想娘亲也是赞成的,你说是吗娘亲……?”见父亲火气正旺,芮若瑶便拿出韩夫人当自己的挡箭牌,要知道,芮继峰这个人可是出了名的护妻狂魔。 韩夫人温柔地笑着,轻轻帮芮继峰揉着肩膀,用柔和似三月春风的声音说:“老爷啊,我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 “你看,韩景恒捐钱捐物,那老百姓们自然是心怀感激,铭记着他的大恩大德,若是来日你们两党之争需要民众的支持,你说……到时候你们哪一派更得势呀?” 似乎是点醒了芮继峰,他喃喃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也拉拢一片民心的话,那到时候我也会更得势的?” 韩夫人笑着点点头。 “父亲……”芮若瑶说道:“你呀,就是太偏见了,因为韩景恒是敌对党,他的所有建议你都觉得是错的,这样实在是太不冷静了,很容易乱了分寸啊……” “对……”果然只有韩夫人的一席话,才能点醒固执的芮继峰啊,他搓了搓自己的小胡子,眉头渐渐舒展…… 可是不过三秒,他的眉头就又蹙了起来,不满道:“那我得损失多少银两啊!” 作为整个东城出了名的“吝啬鬼”,芮继峰可真的是一分钱都舍不得花。 “父亲,我有个主意,既能笼络民心,又能保护好你的小金库。”芮若瑶灵机一动,顽皮地说道。 “瑶瑶你且说来听听?”芮继峰倒要看看自己古灵精怪的女儿有什么点子。 “我们可以买一些粗粮,让小厨房做成稀食,然后摆在街巷口,给那些饥寒交迫的人无偿发放粥食,”芮若瑶说:“我觉得他们需要的并不是金银财宝,他们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解决,所以最首要的应该是吃食问题。” “这样咱们不仅可以省下些银两,还可以留下一个乐于助人、广施爱心的好名声。” “妙啊!”芮继峰惊喜道:“快去吩咐下人,即刻去买米食粗粮,咱们明天就准备好,在街头巷尾安置好地点!可是……问题来了,下人们全部去分粥,那谁来总负责呢?” “我来就好呀爹爹,”芮若瑶笑道:“瑶瑶闲暇的时候,可以每一个都巡视一遍,就当是散步了。” “好!”芮继峰喜悦道:“你可真是父亲的小棉袄!” 第二天一大早,芮府上下一片忙碌之象,就连喂马的下属都赶过来搬运米袋和锅盆。 大街小巷早就传开了“芮家要无偿分发稀食”的消息,这可吸引了街头巷尾的一群人,他们早早地就在摊位点排好了队,争先恐后地举着手里的碗,想要讨一点吃食。 “来,你的……”清儿站在一口大锅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地给难民盛稀食,忙的不亦乐乎。“下一个……一个一个来,不要着急……” 芮若瑶在挨着的几个摊位后监督着这一切,看着那些风尘仆仆的难民,她不禁心生怜悯,有很多难民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甚至是从几里地之外的郊区赶来的,只为了一口稀食。 而宦官子弟们衣食无忧整天游山玩水,荒淫无度……这强烈的对比令芮若瑶心口闷得慌,她突然很感谢韩景恒的这个提议,相比其他只顾自己享乐的宦官来说,韩景恒可真是一位心怀天下的贤士啊。 不知不觉,稀食的分发工作竟是进行到了午后,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把街市烧的像一个蒸笼。 “瑶瑶……?”正在安排增添稀食的芮若瑶突然被一个声音吸引到。她愣了愣,转过身来,果然不出所料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雨寒哥哥……”芮若瑶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芮叔叔说你想了这个好办法来替他分忧,便过来看看,”韩景恒柔声道:“怎么忙成这样……?要不你歇一歇,我来……”、 说着,便伸出手来,轻轻地擦了擦芮若瑶额头的汗渍。 芮若瑶有些抗拒地向后退了一步,尴尬道:“没……没事的……这种事情还是我来吧……怎么、怎么好意思麻烦雨寒哥哥……” 出乎意料地见芮若瑶退后了一步,裴雨寒有些错愕,不过毕竟是年长两岁的兄长辈,他错愕的神情只留了三秒便无处可寻,反而是换了一副笑脸,柔声道:“好。” 这样的裴雨寒让芮若瑶有些陌生,其实这种陌生的感觉从那天家庭聚会就产生了。裴雨寒的眼里,是深不可测的孤独,她用尽全力地向他靠近,想要触碰那一汪清泉,却无数次的铩羽而归。 是的,芮若瑶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裴雨寒的内心。 二人青梅竹马的情谊似乎快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磨灭到无处可寻…… “来,下一个……”清儿仍在忙碌着,一碗又一碗稀食换来的是难民的一个个笑脸,芮若瑶的心底也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 若是你恰巧经过此处,便会看到,一个身着素装却难掩仙姿的女孩子,一勺又一勺地盛着碗里的稀食,温柔地递给风尘仆仆的难民,那笑容,仿佛可以驱走三九天里凌冽的寒风…… 经过一整天的粮食发放,夜幕也渐渐降临了,芮若瑶安排侍人们收拾好摊位,准备明天的发放。 芮继峰一回到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关切地问女儿是否辛劳。 “没关系的父亲,女儿只是举手之劳,能替父亲分忧,女儿乐此不疲。”芮若瑶笑道。她见父亲的眉眼中,除了关切,还有着隐隐的担忧。 “父亲,怎么了嘛?”芮若瑶问道:“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哎……”芮继峰叹了一口气,无力地坐下,喃喃道:“今日早朝,皇上不知为何,竟是想要给韩景恒牵红线,问他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有,便可一纸诏书,下令成全一门姻缘。” 正文 第八章 自称断袖 “只是……”芮继峰顿了顿:“那韩景恒竟是当场回绝了皇上的好意,还声称自己是断袖,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 “断袖?!”芮若瑶吃惊地说:“韩景恒竟是断袖吗?可是他不是经常混迹青楼楚馆吗?……” “皇上也见过他做过不少荒唐事,所以也就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芮继峰说道:“只是,真正让我此刻烦扰的并不是他……” “那是……?”芮若瑶追问道。 “是裴雨寒。”芮继峰放低了声调……“他向皇帝主动提出,想要娶上官北家的大女儿上官婉清……” “轰……”的一声,仿佛一个晴天霹雳雷在芮若瑶的脑子里炸开…… “父、父亲……您说……雨寒哥哥向别人提亲……了?” 仿佛早就料到了女儿此刻的反应,芮继峰无奈道:“哎……更令人费解的是……上官北……可是敌对党的首脑啊……”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芮若瑶一时竟是蒙了神儿。 “裴雨寒不是最最最最仇视敌对党吗?现如今怎么会主动提出迎娶敌对党头目的女儿?!”就连“雨寒哥哥”这样亲昵的称呼也舍去掉了的芮若瑶故作镇定地问。 “我也很是不解……”芮继峰说:“那孩子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他关切地打量着芮若瑶的神情,本来不想将这些告诉她,害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女儿的眼底丝毫没有什么悲戚,而是将关心的重点放在正敌两党之争上…… “那若是裴雨寒的真心实意,爹爹,您定要小心,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芮若瑶冷静地叮嘱父亲,这倒是使芮继峰吃了一惊…… 虽然今日下早朝以来,他也是十分的不安,但是看到女儿此刻十分冷静,自己也不禁反思起来。即使是自己兄弟的儿子,若是做出什么对不起他父亲的事情,芮继峰也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可芮若瑶哪里是不难过…… 刚一回到卧房,不顾清儿的梳洗安置,芮若瑶直奔自己的卧榻上,把所有侍者遣开,自己一个人蒙在被子里,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 那是她从情窦初开之时就倾慕的男孩子啊,可如今却被告知,那个男孩子要去娶别的女孩子,还是一个她素不相识的人,这让她如何是好…… 往昔的一幕幕像流水一样,冲刷在芮若瑶的脑海中……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倒是与你今天白天的样子相配呢。” “所以说,不是只有温婉的、会女红、会琴棋书画的女孩子才是女孩子,驰骋沙场、为国效忠、舞刀弄枪的也可是女孩子。” “来,跳下来,这次我接着你。” “你连失神的时候都在看我,可真是心怀鬼胎啊……” “有人写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觉得很是浪漫,”裴雨寒说:“不过比较而言,我倒是更喜欢现在‘月立中天盈,小舟并蒂行’的意境。” “就是我和你的意思。” “你还要……保持这个姿势多久?……虽然我是不介意的,美人拥怀中,但是……毕竟你尚未出阁,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呢……”。 “全才是好,希望你能成为文武双全的小丫头啊。” …… 裴雨寒过往同自己在一起,所有一切的温柔都像刀子一样,一下下地凌迟着芮若瑶此刻的心。 本以为可以有幸同你从天光乍破,到暮雪白头,却没料到,痴心错付,君非良人…… 窗外,狂风乍起,竟是骤雨倾盆…… 芮若瑶在床榻上用尽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泪如雨下…… 次日清晨,大雨已停,芮若瑶简单梳妆,便又开始忙于“分发稀食”之事。 今天的难民较前两日的难民多了不少,想必是听说了此事之后,乡里邻间的难民统统都赶了过来。 芮若瑶正监督着清儿等侍者分发稀食,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的,是裴雨寒。 而在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红粉装扮的妙龄少女…… 想必那就是上官婉清了吧,芮若瑶苦笑道,移开视线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可是,心底还是不自觉地发麻了起来。 要打招呼吗?还是不要了吧,可是不打招呼的话不是显得自己太无礼节了吗? 那……还是打个招呼吧。 经过了仅仅只有几秒钟却好像长到几年的内心挣扎,芮若瑶重新将视线转向了裴雨寒和上官婉清的方向…… 那个女孩子一身分红,那模样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巧笑盼兮……美目盼兮…… 而芮若瑶此时此刻却只为了方便,而随便穿了件朴素的灰色长衫,相比之下,完全是芙蓉花和狗尾草的分别。 见二人快要走到离自己仅咫尺之遥的地方,芮若瑶先站了起来,故作镇定道:“雨寒……” “哥哥”二字还未说出口,只见裴雨寒竟是像没有听到一样,径直走了过去,就连目光都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分秒…… 见二人相搀扶着从自己面前走过,芮若瑶竟是错愕了好久都没回过神儿来。 原来,自己也成了裴雨寒的负担了吗?竟是……连自己都不理睬了吗…… 想到这里,无尽的悲戚之情竟是抑制不住地涌上心头来,芮若瑶竟是愣在了原地,无论她如何地故作镇定,假装自己的不在意,她都无力对抗来自裴雨寒的忽视。 那忽视就像一支利箭,轻而易举就将芮若瑶筑起的堡垒击了个粉碎……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的争吵声将芮若瑶拉回了现实…… “喂……”一个粗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说你们这是糊弄谁呢!”芮若瑶回过神儿来,看向清儿那边,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嘭……”的一声将刚刚盛好的稀食摔在地上,怒骂着。 “大家伙儿来看看!”那人气势汹汹道:“这稀食里究竟是有几粒米食?!我看这是拿着稀汤寡水糊弄大家呢!” “对!……”人群中立马有人应和道:“这全是稀汤寡水!哪里可以填饱我们的肚子!” “对……”“对……” “我们大老远跑来!你们就这样糊弄我们!” “来啊,我们掀了这个摊位,怎么能容忍他们糊弄!” 人群攒动,大家都此起彼伏地喧闹了起来,甚至叫嚷着要掀了整个摊位……清儿直接吓傻了,她哪里是一群人的对手?在场的所有侍从全都乱做一团,芮若瑶立马上前阻止,可是她一个人,实在是无法抵抗众人侵入的压力…… “我看谁敢掀?!”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划破了整个喧嚣。 芮若瑶慌乱地循声望去…… 只见韩景恒踏马而来,棕色马俊的鬓毛随着风轻轻摆动,他一身青衣,眼神间是一股凌冽浩然之气。 “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掀!”韩景恒再呵一声,众人见来着不凡,便全都静了下来。 韩景恒挣了下缰绳,下马走向芮若瑶身边。他先将她护在身后,然后用着正气凛然的声音说:“我看你们几个,应该不是难民吧!” 仿佛是被戳破了谎言,为首那个起哄的突然心虚起来,故作镇定道:“你胡说!我们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稀食可以填饱我们的肚子。但是你们却拿这稀汤寡水糊弄我们!” “哦?”韩景恒淡定地说:“若真是大老远跑来,为何你衣冠整齐?为何你还有力气在这里叫嚣!?” “嘶……”仿佛是伪装被识破,在场的人竟是安静了下来,刚才那一群叫嚣着要掀了摊位的人突然都安静了。 “你……”韩景恒用手指着为首的男人,用威严万分的声音下令道:“你……你……还有你……”他一一指向了刚才每一个带头起哄的伪难民。 “全都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之处涌来一群的士兵,他们快速涌入人群中,当场抓住那几个伪难民…… “全都给我带回去细细审问!”韩景恒大呵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幕后指使是谁!……” 待士兵们带走一群伪难民后,韩景恒这才转身看向芮若瑶,而就在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将她护在身后,一步也不曾离开…… “姑娘受惊了。”不同于刚才的威严,这一声温柔的细语,仿佛是另外一个韩景恒说出的。 “没……无妨……”芮若瑶在短短几十分钟之内经历了这么多的大起大落,一时竟是大脑空白了。“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论身份……难道你不该称我为‘公子’吗?”韩景恒一字一句地问道:“难道……我们之前在哪里见过?” 隐隐察觉到了韩景恒的怀疑…… 芮若瑶慌乱道:“呃……我……” 韩景恒向前迈了一步,在离芮若瑶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盯着她的眼睛,说:“敢问姑娘家中可有兄弟……” “没、没有……”芮若瑶向后退了一步,紧张道:“家中独女。” “哦?”韩景恒嘴角上扬,戏谑道:“那就没错了……” 正文 第九章 实则对她一见钟情 芮若瑶躲闪着韩景恒的打量,心慌地想:难道他认出了自己那日去青楼的样子吗…… “陈公子……”果然,韩景恒轻笑,做辑道:“近来可好?”充满了讽刺的口吻,还夹杂着几分难言的喜悦。 “韩、韩公子……你认错人了……”暗叫糟糕的芮若瑶眼神躲闪,恨不得现在挖个地洞钻进去。 “哦?”似乎是又抓住了什么把柄,韩景恒这次言语间竟是轻笑着的,他再次向芮若瑶迈进一步,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狡黠地问:“若是认错了人……你又是如何知晓……我姓韩?” “轰……”芮若瑶的心里炸开了锅,完蛋了,这下可好,什么身份都暴露了…… 韩景恒用余光扫了一眼围观的人,敏锐地察觉有一群不友好的视线,他突然抓起芮若瑶的手,向前一拽,下一秒,芮若瑶重心不稳得倒在他的怀里…… 只听骏马嘶鸣一声,还没反应过来的芮若瑶下一秒就已经在马上伏着了。 “各将士听令……”韩景恒坐在马上,拥着芮若瑶,用着威不可侵的语气说:“奉我指令,严格把手稀食分发摊位,不许再有奸人混入……” 说罢,便是一扬鞭,飞奔出去。 见自家小姐被掳走,清儿慌成一团,可是见是皇上身边的人,却也不好反抗,只能惴惴不安地继续分发稀食。 虽然之前骑过马,但是像这样被人掳在马上,这还是第一次。 芮若瑶在马上不安分地喊着:“喂!你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 “你最好安分点儿,”韩景恒用戏谑的口吻说:“万一一会儿摔下去……我可是不负责姑娘伤病残疾的……” 正说着,马儿已不知飞驰了多久,芮若瑶眼看着踏入了郊区的竹林里,心里越发地不安…… 难道韩景恒要把朝廷里的事情报仇在她身上? “吁……”韩景恒勒了下缰绳,停下了马。 “来,我扶你下来……”芮若瑶有的时候真的怀疑韩景恒是不是人格分裂,前一秒还凌冽似冰的人,下一秒就温柔得快要把人融化掉,她不安地下了马,松开韩景恒温润如玉的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 “你是要,杀了我吗……” “噗……”没想到芮若瑶冒出这么一句来,韩景恒当场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见韩景恒竟然笑了,芮若瑶更是一头雾水了。 “我若是想杀你,刚才何必帮你拦下那群捣乱的人?”韩景恒柔声道。 这却一下子让芮若瑶想起来刚才的那场骚乱…… “对了……敢问公子……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芮若瑶弱弱地问:“还有……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呃……从何说起呢?”韩景恒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别人之后,才温柔地缓缓开口,说:“你可知,现在朝野之上下,都知我是短袖?” “略有耳闻。”芮若瑶回答。 “那日,在青楼见你,你着男装,可还记得?”韩景恒笑道。 “自然是记得的。” “说出来,你自然是不会相信的,那日见你,只是四目相会的须臾之间,我竟是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悸。”韩景恒认真地说:“而那日一别,竟是念念不忘,你的一言一颦都不断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所以……你以为你喜欢上了男人?”芮若瑶哭笑不得。 “是的。”韩景恒说:“今日是奉皇上的指令,视察芮大人的捐食状况,谁知远远的我就看到了你。” “你双目无神的样子像是被什么抽空了一样,直到下一秒的动乱,我才在你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点亮色,仿佛初见那日一样。” “所以你就确定,我就是那天你在青楼见到的‘陈南笙’?”芮若瑶问道。 “嗯。”韩景恒点点头。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那几个人不是真正的难民的?”芮若瑶疑惑地问。 “因为那几个人实际上在周围徘徊了好久,直到你走神的那段时间才进去,其余的推论,我刚才在现场也说过了,”韩景恒顿了顿:“他们衣冠整整,并且力气不像是饿了很久的人,这些都和难民完全不符。” 芮若瑶连连点头,追问道:“那他们,是受何人指使呢?” “如果我当时不出现在现场,你说……”韩景恒说:“你们最先会怀疑谁?” 芮若瑶恍然大悟道:“有人想害你!” “是的,”韩景恒推论道:“这个人想先害芮大人,接着把罪名盖在我身上。” “这个幕后指使……”芮若瑶冒了冷汗“真是不简单。” “嗯?”韩景恒见芮若瑶陷入了沉思,蹙眉不语,他便转为了轻佻的语气,问道:“你难道,都不要思考一下我刚才所说的那些暗芽萌动的事情?” “呃?嗯?”芮若瑶刚刚游走出去的神思突然被拉了回来。她回想了一下,刚才那是…… “刚才?那是……呃……”芮若瑶愣道。 “刚才……”韩景恒上前几步,正对着芮若瑶的眼睛。 芮若瑶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不想背后正抵上一根翠竹,无路可退,她屏住呼吸,眨着眼睛,不知所措。 “刚才那是在下的全部心意,”芮若瑶几乎感受到了韩景恒的呼吸,“烟花柳处,初见姑娘,惊鸿一遇,念念不忘。” “在下韩景恒,敢问姑娘可否钟意……” 突如其来这一切令芮若瑶猝不及防,刚才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幕后指使上,完全没有听到韩景恒的深情告白。 “这……”芮若瑶结结巴巴地说:“这……太突然了……我……我不知道……” 是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是不敢直视他炽热的情感,是无法走出刚才……裴雨寒忽视的落寞…… 芮若瑶无法接受这一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竟是,快要哭出来了。 “呃……你、你别哭啊!”见芮若瑶的眼角隐隐泛泪,韩景恒慌乱道:“该流泪的是我好吧!你怎么哭了呢……” 被韩景恒这么一说,芮若瑶更是快要忍不住了。刚刚才被心仪的人忽视,那种看着喜欢的人娶了别人的感觉实在是难以下咽,她的表情蹙成了一团。 “那……那……那……”韩景恒说道:“那你别憋着了……哭出来吧……反正这里除了我就没别人了……” “呜……”不知道为什么,韩景恒这样一说,仿佛是冲破了芮若瑶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像泄了气的云彩,顿时泪如雨下。 “呜呜呜呜呜……”韩景恒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此时此刻的他自己也挺想哭的,这姑娘到底是答应自己了还是没有啊。 他只好本能的抚了抚芮若瑶的头。 “呜呜呜……为什么呀为什么呀……”芮若瑶越哭越凶,她的肩膀瑟瑟抖动,嘴里喃喃:“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我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啊……为什么……呜呜呜呜……为什么……那个上官家就那么好吗……呜呜呜呜……” 韩景恒一听,嗯?上官家? “难不成你说的是上官北?”韩景恒问道。 然而芮若瑶只顾着哭了,那还顾得上思考自己有没有把重要的消息说漏出去,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除了他还能有第二个上官家吗……呜呜呜……” “那……你这是……青梅竹马另娶他人?……”韩景恒小心翼翼地问,眸子里闪过转瞬即逝的灵光。“难不成……你的青梅竹马……是裴雨寒?!” “呜呜呜呜……你别再提他的名字了……呜呜呜呜……” 韩景恒轻轻地抚了抚芮若瑶的肩膀,自己却陷入了沉思,裴雨寒一直以来就是自己的劲敌,二人年纪相仿,才学相当,只是,昨天才在朝上提出要娶上官家女儿一事。 虽然韩景恒早就料到了此事必有蹊跷,但是裴雨寒这步棋,真的让他也捉摸不透。 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娶一个敌对党派的女儿为妻? “哎……”韩景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原来你是因为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才难过地呀。这我可安慰不了你,我喜欢的人心里也有别人,现在她正在为那个人哭呢……” “呜呜呜……”芮若瑶稍微缓和了些,她结结巴巴地说:“呜呜呜……你……你们男人……你们男人……都是……都是……薄……薄情的……薄情的……家伙……” “哇,”韩景恒柔声道:“你不可以这么说啊,现在站在你面前安慰你的可也是个大男人啊!” “呜呜呜……”芮若瑶继续哭着。 韩景恒轻轻拥住了她,索性就任由芮若瑶将眼泪擦在他的身上了。 “我和你讲,这个事情吧,虽然我自己也看不透,但是若是裴雨寒真的喜欢上官婉清,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只能成人之美,”韩景恒一边安慰她一边说着。 “上官婉清我是见过的,姿色绝伦,想来裴大人喜欢也实属正常,你就不要在这里难过啦,人家鸳鸯成双对,你痴痴念念不放手,难不成等着去做小妾?” “那也甘愿……呜呜呜呜……”韩景恒只是随口一说,只是没想到芮若瑶竟然就这样接上了话。 正文 第十章 幕后主使 “哇,不是吧!你可是堂堂宰相大人的独女!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去做妾!”韩景恒顺手在芮若瑶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我看你是傻了吧……” “呜呜呜呜……” 不知哭了多久,芮若瑶好像真的哭累了,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等到韩景恒保持着这个姿势保持到手都麻了的时候,才意识到芮若瑶竟是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 韩景恒悄悄端详着这个睡过去的女孩子,心里不禁想笑,她可真是放心,就这么睡倒在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的怀里,这个男人还是自己父亲的敌对党派,这个姑娘的心也太大了吧! 芮若瑶的睫毛很长,上面还挂着刚哭过的留下的泪珠,眼角是深深的泪痕,鼻梁两侧也是湿乎乎的,那嘴巴微张,浅浅的呼吸撩得韩景恒心痒痒…… 韩景恒深深的咽了一口气,强制自己要淡定,而后小心翼翼地坐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芮若瑶的轻轻倚靠在自己的肩膀旁,这样想来她也能睡得舒服些。 竹林里微风袅袅,隐隐有竹叶落下的声音,韩景恒十分希望时间就此静止,他缓缓将眼睛闭上,感受此时此刻的岁月静好……直到远处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警惕地睁开双眼,细细地听了片刻,待确认是自己将士的马蹄声时,方才放松了些许警惕。 一名将士从马上飞跃而下,纵深跪拜在韩景恒的身后。 韩景恒轻轻一摆手,轻声且威严道:“小声点儿说,何事?” “禀报大人,”将士小声地说:“那几个伪装成难民的人,无论用怎样的刑罚都不供出幕后主使,有三个都当场毙命,只有最后一个像我们交代,幕后主使……姓裴。” 韩景恒再次摆了下手,波澜不惊地说:“好,你下去吧……”他平静得可怕,仿佛是一开始就料到了幕后主使是谁…… 他温柔地看着肩膀旁边的芮若瑶,用很细腻的声音说:“你看,你最最喜欢的人,现在却要害你……最最喜欢你的人呢?你却不喜欢……你说你……叫我怎么办才好……” 当芮若瑶再次醒来的时候,竟是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的,夜已深,她轻唤:“清儿……” “在的,小姐……”清儿在床边应和道。 “我是……我是怎么回来的?”芮若瑶疑惑道,她记得上一秒她还在韩景恒的怀里哭啊?这是怎么回事? “是裴大人送小姐回来的……” “什么?裴雨寒?”芮若瑶愣了愣,不应该的啊,怎么可能是裴雨寒?她记得她明明和韩景恒在一起啊? “小姐……”清儿说:“您先睡吧,时候不早了……” 芮若瑶躺在床上努力想要回想起来自己哭之后所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好像是断片了一样,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只是似乎隐隐听到有人说“裴雨寒”……? 难道真的是裴雨寒把自己送回来的? 正想着,外面却是一阵喧闹…… 芮若瑶错愕的半晌,疑惑道:“清儿?外面怎么回事啊?” 清儿还没来得及回答,房门就突然被打开,不,准确地说是踢开……芮若瑶看到一群身着皇室制服的士兵冲进了自己的房间,惊吓地怒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能这样闯进来?!” 下一秒,她就被其中的几个士兵绑了起来,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施…… 她踉踉跄跄地被带到了厅堂,却见到父亲母亲以及无数的侍从,他们都被绑了起来,一并跪在厅堂处。 而在他们所跪向的方向,站着的正是皇帝……以及……裴雨寒…… 芮若瑶惊讶到说不出话,她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只是不可置信的盯着裴雨寒。 裴雨寒站在,眼神里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 “大人!微臣冤枉啊!……”芮继峰鸣冤道:“在下从未偷盗过任何一件皇家圣器啊!” 而皇帝似乎完全忽视了芮继峰,他环顾四周,问道:“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吗?” “是的,一个不差……”一名将士说道。 “好,给我搜……”九五之尊的皇上下令道…… 只见四周的士兵分散在各个房间,搜找着什么东西。 “你说的,可句句属实?”皇上问。 “回禀陛下,微臣亲眼所见,”裴雨寒说道,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像寒冰一般,冷到芮若瑶的心底,“微臣亲眼所见琥珀双鱼的步摇就在芮家……” “你……”芮继峰按捺不住地吼道:“好你个裴雨寒!究竟是为何你要栽赃与我!” “呵……”裴雨寒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冷冷道:“你是当真以为我是个小孩子,不知道当年杀父的真凶是谁吗?” “你……”芮继峰气到发抖,面色红涨,双目快要瞪出来:“你血口喷人!” “报……”与此同时,一个将士从芮若瑶的房间里冲出,他双手托着一枚琥珀双鱼步摇,疾步冲到皇帝的面前:“启禀陛下,找到了……” 皇上接过步摇,冷冷道:“朕的芮爱卿啊,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见真的搜出了宝贝,芮继峰一脸的不可思议,他震惊地看着芮若瑶,颤颤巍巍地说:“瑶瑶……?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芮若瑶更是一脸震惊,她不知道为什么所谓的皇族圣物竟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要知道私藏皇族圣器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啊!这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这……这不是我……”芮若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突然想起数月之前,裴雨寒进过她的房间……难道…… 芮若瑶将目光转向了裴雨寒,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难道,这一切都是裴雨寒早就算好的吗? 没想到裴雨寒却将木光闪开,冷冷地说道:“陛下,现在人赃并获,我看……” “且慢……” 有人说,总有一个人是你一生的救赎,他总会在危难时刻出现,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韩景恒。 他先是上前对皇帝行礼,又瞥了一眼裴雨寒,最后将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芮若瑶身上…… “回禀陛下,此乃误会一件……”韩景恒镇定地说。 “哦?”皇帝疑惑道:“误会?你且说说这是什么误会啊?” “回禀陛下,这琥珀双鱼步摇,是在下送给芮大人家大小姐的定情信物……”韩景恒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嗯?”皇帝疑惑道:“韩爱卿,前些日子朕为你牵红线,你拒绝朕,声称自己有断袖之癖,你现在这是……欺君罔上吗?” “回禀陛下……”韩景恒临危不惧,万分从容道:“在下与芮小姐相遇之时。芮小姐身着男子装束,在下一见倾心,遂将此枚双鱼步摇赠予她,以为自己有断袖之癖便不好开口像芮大人提亲……” 芮若瑶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的她已是心灰意冷,对于裴雨寒,对于韩景恒,她什么都不愿去想,仿佛是一具空空的躯体,毫无生机…… “哦?”皇帝又问:“那这双鱼步摇又是怎么回事?皇族圣器怎么会出现在你手里?” “回禀陛下,这是前年微臣照顾熹妃娘娘时,熹妃娘娘赏赐给微臣的,陛下当时是知道的,陛下是忘记了吗?” 这双鱼步摇正是当年熹妃娘娘的步摇,而此时已距熹妃娘娘逝世一年有余,想要追问事情的真相也是无从考究了的。 “原来如此……”皇帝点点头:“看来是裴爱卿多虑了……” “那就快快给芮大人松绑……” 皇帝一声令下,将士们立马给在场的所有人松了绑,芮继峰松了一口气,只是他自己疑惑万分,自己的女儿竟然背着自己和敌对党的人暗通情愫吗? 裴雨寒见韩景恒前来救场,无可奈何只能收手,只是暗叫糟糕,若是韩景恒没有出现,那他的复仇……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相求……”见平安度过此劫,韩景恒说道:“微臣请求皇上赐婚,成全我和芮大人家大小姐……” “嗯?”皇帝这才正眼看了看芮若瑶,轻轻问道:“芮大人……你有何想法啊?” “臣,一切悉听尊便,尊崇孩子们的意愿……”芮继峰伏地道。 “好,那便择个良辰吉日,你们成亲便是……”皇帝一声令下。 芮若瑶依旧瘫软在地,还未搞清楚发生的一切,竟是稀里糊涂的把自己嫁出去了? “微臣还有一事相求……”韩景恒又说道:“恰逢裴兄与上官氏成婚,不如我们二位新人一同操办婚礼……” “朕是没有意见,裴爱卿意下如何?”皇帝问裴雨寒。 “自然是好的。能和韩大人一同婚宴是在下的荣幸……”裴雨寒暗暗谩骂,若是二人一同婚礼,韩景恒的红妆阵容想必会比自己的隆重不少,韩景恒这样说绝对是成心的! 芮若瑶一听,竟是无措地看着韩景恒,只见韩景恒转向她,轻轻将她扶起来,悄声道:“你所承受的所有委屈,我必会让他一一偿还……” 待皇帝走后,芮府只剩下了芮家上下和韩景恒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