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一章 平凡 从平凡到非凡,是因为他是个人,人都不满足于现状,没钱的想变有钱,有钱了又想长寿,于是就有一个“争”的过程。 可是平凡真的很平凡,他甚至没想过要走出那个破旧的村子,离开他破旧的人生。他很安逸于这样平淡的生活,从没想过要跟别人争什么,却常常去帮助那些应该或不应该帮助的人,他记得有句话说得很好——水,利万物而不争。 如果非要给他找个原因,那就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了:“她叫我等她,那我就等着,她说等她有了钱就回来的,我相信她的每句话。” 但他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了,人们都知道,他俩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长大后也一直很好,好到就差谈婚论嫁。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结婚,因为他们没有钱,钱也许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 …却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就像结婚。 人们也都知道,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因为村里也有很多人是从外面回来的,他们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他们能回来,是因为这里有他们的根,有他们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但是她呢?更多的人相信,一个平凡的他,不会是她的根。 那一年的秋天,风里都吹着香味,他在给邻家的顾奶奶帮忙修院子。 顾奶奶家种了很多花草,看来特别袭人,他问顾奶奶,顾奶奶说这都是他们家小丫头顾春怡收拾的,着实吓了他一跳,那火爆的小丫头会种花?他不得不怀疑。 然而,他似乎都忘了上次见过顾家小丫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很年轻,出落得也是一个帅小伙,而如今,自己都一把年纪了,那顾春怡呢? 平凡手里忙着,心里想着,脚上却踩了一大片花草,他并不在意,有谁会在意地上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呢?可是顾奶奶的下一句话他却不得不在意了。 “平凡啊,你看我们家丫头咋样啊?” 平凡看看地上的花草,笑笑:“不错。” 顾奶奶也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你知道她今年多大吗?” 多大?他估计连自己多大都忘了,于是他傻笑:“顾奶奶您就别为难我了。” 顾奶奶面露不愉:“那你呢,今年多大?” 平凡只能苦笑。 “你不知道,我来告诉你。”顾奶奶故意顿了顿,“我们家丫头今年十八了,你呢?今年却是三十出了头了……” 平凡越听越不妙,忙打断道:“顾奶奶……您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顾奶奶板着个脸,“我们家丫头这棵嫩草啊,想倒贴给你这头老牛。你就回家烧高香吧。” 平凡的脸也严肃了下来:“顾丫头的好意平凡心领了,其一,我们年纪摆在那,平凡不敢高攀, 其二,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就死心眼呢?你心里的人啊,她早就跟人跑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的,你还在做梦呢?” “顾奶奶……” “你叫我姑奶奶都没用,告诉你,我还舍不得我的宝贝孙女呢!真不知道她瞎了哪只眼,会看上你?”顾奶奶撒完气,又在心里默默叨了一句“真不知道你瞎了哪只眼,会看上那个女人?” 平凡不再说话,只是笑笑,可那笑容里满载的是自信,对自己的,也是对她的。 而在院落的后面,有双眼睛已经偷偷地看了那个平凡的人很久,也听了很久,所以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她拿了根扫帚就跑了过来。 “你是谁?没长眼睛吗?我的花都被你踩烂了。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快走快走。”顾春香抓 着扫把就抡过去。 平凡没有躲,也没想过要躲,因为他知道自己那一刻伤害到了她,不论这一扫把能否抵得过,自己都非受不可。 “你走,你走啊,没听到吗?快走。”顾春怡嘟着小嘴,有点歇斯底里地叫着。 平凡忽然惊觉,这已经不是那个天天缠着自己,嘴里说着一些“长大了嫁给你”的胡话的小丫头——她早就长大了,但那句“长大了嫁给你”的孩子话,她却较了真,而他,还是把她当做小丫头。 原来都过了这么久了吗?平凡不禁有点感慨,那……她又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又是苦笑着离开了…… 而院子里…… “奶奶……”顾春怡哽咽地扑进奶奶怀里,她感到无比地委屈。 顾奶奶抚摸着她的头,叹息道:“傻丫头,你究竟喜欢他哪点?他是又穷又散漫又老,自己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你跟了他,以后要怎么办?” 怎么办?顾春怡觉得自己可以养他啊,可是喜欢他什么?这个…… “奶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只知道我喜欢他,从小就喜欢。” 顾春怡直直地看着奶奶:“奶奶,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的,我不会就这么放弃!”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 平凡的人,总有些平凡的事。就像顾春怡这件事,在他看来就很平凡,因为这实在不是第一次了。而每次遇到这种事,平凡如他,就会窝进他平凡的屋子,做着平凡的梦…… 梦里……有着他和她…… 然而,这样的梦总是做不长久的,一如平凡的人生,往往会发生些不平凡的事,命运也总不会按照你的意愿上演。 “平凡哥……平凡哥……” 平凡使劲睁了睁双眼,又无力地合上。即使不用睁眼,他也知道这一定是隔壁那个小胖子。于是他装作没听到,自顾自地打起了呼噜。 “平凡哥。”小胖子一眼就瞄到在装死的平凡,一如既往地又拉又拽,硬是又把他弄活过来,“平凡哥,快醒醒,外面好热闹啊。” 小胖子好不容易把他拽醒,忙道:“外面来了一帮人,八个人抬着一顶轿子,那个稳啊,坐着一定很舒服吧?” 也是,像他们这样平凡的人,又有几个见过八个人抬的轿子呢?至于坐上去什么感觉?平凡不知道,也从来不想知道。 “平凡哥,好多人都在看呢,我们也快去吧,看方向,好像是你常去的小茶馆。” 平凡无奈:“不行,小胖,你奶奶叫我看着你呢,就是怕你到处跑,给她惹麻烦,在家好好呆着。还有啊,以后要叫平凡叔,不然让你奶奶听到了又得罚你了。” 小胖子似乎并不甘心,灵机一动,笑道:“那好吧,平凡叔啊,我听人说,那个轿子里可是坐着一个大美人哦,而且啊,那么巧人家也是去那家茶馆,说不定,这是你们的缘分呢,错过了可就可惜喽。” 茶馆?女人?很美?巧?呵呵,平凡当然知道这是小胖子瞎说的,可是他心底里还是存了一份念想的,那是他的希望,一直等待着的…… 所以他开玩笑地说:“好好,去去去,我要是把她带回家了,那可全是你的功劳啊。不过,咱们得快点回来听到吗?” “知道知道。”小胖子差点跳起来,“都听平凡叔的。” 小胖子没想过这么容易就说动平凡的理由,因为他还小;平凡也没有想过这么轻易答应的原因,因为他的心已不在这里。然而,若是把这理由归于那一点心中的念想,还不如说是那句“错过了就可惜了”。 柳下茶馆。 所以叫这个名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茶馆正是建在一株年逾百岁的老杨柳之下的。 在这平凡的小村庄,一个茶馆又能有多好的生意呢?无非勉强维生罢了。倒是盛夏之际,因着那棵老杨柳的阴凉,生意倒是能好上不少。 可是今天,天气既不闷热,也并非盛夏,有些清冷的茶馆,生意反而分外地好。老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左右忙活着,直累得腰都直不起来,可那脸上却笑得跟朵花似的。 四下里熙熙嚷嚷,对着正中间坐着的那位女子指指点点。那女子却是头戴面纱,身着靑素纱裙,偶有清风流过,就摇曳着她像九天上的仙子,而她边上围坐着的,不正好是八个人吗? 八个人抬的大轿子?可不是,那华丽的轿子还在边上摆着呢。 平凡只看了那个女子一眼,就这一眼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不是她,所以他懒得再看第二眼。 他不看,不代表别人也不看。小胖子就已经加入那些指指点点的人群中:“哇,仙女啊!只可惜看不到脸。” 小胖子忽然又问平凡:“平凡哥,你说那个女人长得好看吗?” 平凡悠然靠着杨柳,眼睛直直的看着最边上那顶轿子,抑或是轿子后面那张茶桌,仿佛又回到许久以前,他和她也是在那个位子贪着老板那种最劣质,也是最便宜的茶水。慢悠悠地道:“好看。” 小胖子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莫非你看过?” 平凡看了他好一会才道:“你觉得好看,那就是好看的。你怎么知道你看到的就是真的?” 小胖子撇撇嘴,很不理解这段话,但也没有再问,只是又凑到人群里去了。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二章 她 而那顶最靠边的轿子里…… 茶水还是那最粗劣最便宜的,可端着它的手,却已经是芊芊玉手了。只是玉手和粗茶怎么看都不像是般配的。 那女子也是白纱遮面,可是却把一双妙目留在外面,只听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与人对话:“ 有十多年了吧?” “记得那时候我也是常常喝的这种茶水……”她小抿了一口,闭上双眼,想细细品味那种久违的味道,可是却忍受不住那割喉般的苦涩,一下子又吐了干净。 “不对,味道不对。”她眉头紧皱,缓慢而又不失优雅地摇着头,“我喝的不是这种茶,它们只是闻起来像罢了。” 这杯不是,那另一杯呢? 另一杯静静摆在案榻之上,杯上雕龙画凤,好不气派——而杯里装的,却是上好的极品碧螺春。 她拿起这个杯子,两厢看了看——一个是似曾相识,一个是富丽堂皇。 她又认真地嗅了嗅,也将这个杯子放在嘴边抿了一小口:“这是好茶,我现在喝的茶。” 于是她掀起轿廉,便要将那杯劣茶丢出去…… 惊鸿一瞥间,若望穿秋水;电光交错时,犹似曾相识。 她茶没丢出去,人却闪电般地缩了回来:“是他?是他,是他。是他……真的是他!他还是那样,一点都没变。”她愣了,不知所错。 平凡也看到了她,虽然只是一双眼眸,虽然只看了一眼。可那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午夜梦回,足够他魂牵梦萦,足够他一等十多年,足够他认出……那就是她! 他有点喜不自胜的颤抖,有点难以掩饰的激动,于是他笑了:“她还是喜欢那个位子的,她还是喜欢喝那种茶水的,她手上拿着的不正是那种茶水吗?谁说她变了?那只是变得更好看了。” 平凡只是想着她的好,想着她的曾经,却从未想过她为什么不直接来找自己,为什么不敢看自己……他只知道,这十几年的等候,今天,终于有结果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在别人面前替她辩解,因为她回来了。 他颤抖着双脚,缓缓向那顶轿子走去,整个天地仿佛也只剩下那轿子和他,只剩下他们之间的距离…… 越近,平凡就抖得越厉害——八步、七步、六步……在第五步的时候,他停住了,因为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九个人,八个男人,一个女人,男的结实强壮,女的宛若天仙。 而平凡不得不停下来的原因是,那八个男子已经站成一堵墙,将那轿子和女子护得严严实实的,他要是再往前走,就会撞上他们,而他相信,虽然撞人的是他,但是倒在地上的却一定是自己。 “你想干什么?”那女子问平凡,声音也如她长相般教人愉悦。 干什么?平凡没想过,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想走到轿子那去,他伸手指了指轿子说:“我想过去。” “然后呢?”那女子问。 “我……”平凡沉默了,过去之后呢?他也没想过,他现在很想很想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三个字,“你回来了……”可是他却不能跟这些人讲。 “我认识她。”平凡说。 “认识谁?” “轿子里的人。” 那女子诧异:“轿子里的人?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吗?” 叫什么?平凡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可是伴随了自己很多年了啊。他自信地笑了笑,想也不想就说:“她叫小飞,赵小飞,赵钱孙李的赵,小楼明月的小,一飞冲天的飞。” 那女子笑了,心里却是松了口气,像这样平凡的人,又怎么配得上认识她呢? “你说错了。”那女子道。 说错了?不可能。平凡也皱起了眉,心里更是焦急。 “她不叫赵小飞,而是叫钱笑妃。” 钱笑妃?平凡身体一震,似有所悟,又似不甚明白:“她真的不叫赵小飞?” 那女子显得有些不耐:“她真的就叫钱笑妃。现在你明白了?还说自己认识她吗?” 平凡那双平凡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不叫赵小飞?莫非她改姓名了?” 那女子冷笑:“她既没有改名,又没有改姓。现在你该满意了?” 满意?怎么满意得了?可是,既然人家说了不是,那他又能怎么办呢? “我想见见她。”平凡坚持,很多东西都需要坚持,就算是平凡,也是坚持得来的,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女子冷哼一声:“你想见……我就要让你见吗?你是什么东西?看看你那样子,看看你的衣着,你配吗?” 平凡沉默,配与不配,又哪里来的定论呢? 而轿中那女子却是秀眉紧皱,不知道是为那女子说平凡的那些话,还是因为被平凡给打扰了,总之,她现在感觉很不好。 “如果你没事,就快些离开这,否则……哼。”那女子笑容转冷。 “我想见见她。”平凡径自望着那顶触不可及的轿子,却是不再看那女子。 而轿中人…… 握着茶杯的玉手不知不觉捏紧,就像揪着颗心,而她的心却是挣扎彷徨着:“怎么办?现在去见他吗?可是……” 在她挣扎犹豫间,外面那女子却是因为被无视而气上了:“来人啊,给我打,打完了丢远点,注意别打死了啊。” 就听得那几个壮汉道了声是,就要出手拿人。 钱笑妃哪还敢犹豫,忙道:“住手。” 那几个大汉听到,却也乖乖收了手。倒是那女子很是不满,急唤了声:“娘。” “芸儿,这位确是娘亲的故人,不得无礼。”钱笑妃道。 是她,真是她!平凡喜形于色。可是……娘? 平凡脑袋里满满地全是“娘”这个字,怎么会,这是她女儿?难道……难道…… “平凡。”钱笑妃唤道,“别来可好?” “小飞……”平凡很乱,以至于竟然无话可说,“这……” 这?钱笑妃苦涩,她知道他有很多事要问,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说,她也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只是,不是在此时此地。 “你真是一点没变。”钱笑妃道,“不请我去你那坐坐吗?好叙叙这十几年的家常。” 平凡是笑着回去的,但那种笑绝对不好看,因为他心里还是满满地装着“娘”那个字,仿佛有一万斤压在了胸口。他甚至连钱笑妃后来说的什么都没听清,只是自顾自地带路往他平凡的小屋走着。 倒是钱芸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钻进轿子,直甩给平凡一个冷哼。 秋季,是一个落寞的季节,是以,造物早为它刻画了悲催的氛围…… 平凡的家就住在一个小山包后面,离这里并不远,他的屋子不大,也不小,平平凡凡,让人一看就会忽略掉。 有梧桐摧叶,落如黄雪;有清风撩鬓,游似青藻。 那是他俩从小种下的,他种左边,她种右边;她种的已经可以庇荫,他种的却早就化作春泥。 人与人之间,本不该相差这么大才是…… 钱笑妃始终没有摘掉面纱,她是想隐藏些什么,还是想回避些什么?抑或是,两者都有。 她轻轻攀上梧桐的树枝,然后向他招手,眼角还点缀着丝丝笑意。 平凡看得呆了,她连爬树都爬得那么美,笑得更美,他不自觉地去拉她那只优雅的玉手,她的手很柔,很滑,很软,尤甚从前。 他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坐在梧桐树叉上,坐在她的身边。 天色,总在人们意犹未尽的时候悄然褪却……而天边那摸残阳,用那昏黄的霞光陪衬着不时流落的梧桐叶,却平添了一些滋味。 钱笑妃道:“很久以前我就想过,能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我们坐在一起,看日出日落。” 她转过头看着平凡笑,笑得有些纯真,有些浪漫,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 平凡知道,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那种笑,他只在那些饱经了沧桑的人们身上见到过,而她,并不算老。 “我也在等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起,看日出日落,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多年。”平凡道。 钱笑妃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可是,真正听到他从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等了自己十多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抖。是激动?是震惊?还是……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你真傻。”钱笑妃笑着,竟没有一丝哽咽,“还是像十五年前一样傻,一点都没变。” “是啊!”平凡也笑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原来已经十五年了,我没变,可你却变了,变得我都有点不认识了。我傻等了你十五年,十五年,你女儿都到了我们当年的年纪了。” 平凡也转头看着她,笑着,笑容有了些残忍:“可是我并不后悔。” 钱笑妃有点不忍:“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想平平凡凡地过这一生,我是不安于现状的人,我想追求的是超越平凡,是非凡,所以我离开了这个注定平凡的地方。” 他沉默,于是她继续说:“我刚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忽然来到大人的世界,我发现我竟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甚至比起现在的你更加一无所有。可是我没想过回来这里,外面的世界才属于我,尽管我会被欺负,被嘲笑,被侮辱,但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再也笑不出来。” 她说到这里,语气已经不再平稳。激动?当然激动,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平凡此刻似乎能够理解了。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三章 她的故事 秋季,是一个落寞的季节,是以,造物早为它刻画了悲催的氛围…… 平凡的家就住在一个小山包后面,离这里并不远,他的屋子不大,也不小,平平凡凡,让人一看就会忽略掉。 有梧桐摧叶,落如黄雪;有清风撩鬓,游似青藻。 那是他俩从小种下的,他种左边,她种右边;她种的已经可以庇荫,他种的却早就化作春泥。 人与人之间,本不该相差这么大才是…… 钱笑妃始终没有摘掉面纱,她是想隐藏些什么,还是想回避些什么?抑或是,两者都有。 她轻轻攀上梧桐的树枝,然后向他招手,眼角还点缀着丝丝笑意。 平凡看得呆了,她连爬树都爬得那么美,笑得更美,他不自觉地去拉她那只优雅的玉手,她的手很柔,很滑,很软,尤甚从前。 他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坐在梧桐树叉上,坐在她的身边。 天色,总在人们意犹未尽的时候悄然褪却……而天边那摸残阳,用那昏黄的霞光陪衬着不时流落的梧桐叶,却平添了一些滋味。 钱笑妃道:“很久以前我就想过,能有一天,像现在这样,我们坐在一起,看日出日落。” 她转过头看着平凡笑,笑得有些纯真,有些浪漫,有些苦涩,也有些无奈。 平凡知道,她一定是经历了什么,那种笑,他只在那些饱经了沧桑的人们身上见到过,而她,并不算老。 “我也在等有一天,我们坐在一起,看日出日落,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十多年。”平凡道。 钱笑妃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会做这样的事,可是,真正听到他从口中轻描淡写地说出等了自己十多年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一阵颤抖。是激动?是震惊?还是……一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你真傻。”钱笑妃笑着,竟没有一丝哽咽,“还是像十五年前一样傻,一点都没变。” “是啊!”平凡也笑了,虽然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原来已经十五年了,我没变,可你却变了,变得我都有点不认识了。我傻等了你十五年,十五年,你女儿都到了我们当年的年纪了。” 平凡也转头看着她,笑着,笑容有了些残忍:“可是我并不后悔。” 钱笑妃有点不忍:“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想平平凡凡地过这一生,我是不安于现状的人,我想追求的是超越平凡,是非凡,所以我离开了这个注定平凡的地方。” 他沉默,于是她继续说:“我刚从这里走出去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孩子忽然来到大人的世界,我发现我竟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甚至比起现在的你更加一无所有。可是我没想过回来这里,外面的世界才属于我,尽管我会被欺负,被嘲笑,被侮辱,但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人再也笑不出来。” 她说到这里,语气已经不再平稳。激动?当然激动,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平凡此刻似乎能够理解了。 “我替别人洗衣服,做饭,抹地,带孩子,做丫鬟,甚至青楼……”钱笑妃忍不住有了丝停顿,“我也待过。” 可是她说完之后却十分平静地看着平凡,好像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类似于嘲弄藐视的东西,可是她失望了,那张平凡的脸上早已泛起了泪花,她只能在那里看到心痛。 “那些最卑贱,最肮脏,最没有尊严的事情,我都做过。”她眼中不觉泛起冷笑,“可是那些令我卑贱肮脏没有尊严的人,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会爬到他们头上,让他们战栗。” “那些叫我洗衣做饭的,现在却在为我洗衣做饭,那些叫我带孩子的,我让他们一辈子见不到孩子,那个青楼……”钱笑妃冷笑,“我一把火烧光了,甚至那个老鸨,也被我每天用十八个壮汉喂得饱饱的。” 平凡只觉得自己吸进来的空气都是冷的,冷得他发抖,是为了那些被她报复了的人,更是为了她。他不懂,到底要经历什么,才能使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变得如此疯狂,他为她难过,为她悲伤,他在想,为什么当初离开这里的不是自己?是懦弱?无能?不,不是,是因为平凡。这一刻,他不禁有些厌恶了平凡。 “在我受尽侮辱的时候,有一个男人出现了。”钱笑妃说着,不觉就笑了,“他带我离开了那里,给了我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首饰,还给我取了一个新的名字——钱笑妃……在他那里,我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他对我说:‘只要你把这本书上的东西学会了,就是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都可以摘下来送给你。’” 钱笑妃说着,就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拿出一本书,透过晚霞,平凡只隐约看到《太上合欢录》五个小篆,勾画了了,却别有一番惑人心弦的意味。 “他跟我说,这是一本武林中最珍贵的秘籍,如果练会了上面的功夫,那你想要什么,就可以有什么。我当时高兴极了,哪会怀疑什么,就照着书练,并且很快就有了小成。”钱笑妃说着便伸手摘了片梧桐叶,玉手轻抚间,就见那树叶飞旋着直绕过无数的枝叶,最后竟有半分没入了主干之中,其坚甚似铁石。 平凡还看到,凡是那叶子走过的地方,枝叶总是断成了两截,然后慢慢落去,而那片叶子最后停驻的地方,一条青蛇正吐着红信子向一个鸟窝游去,鸟窝里,几只小鸟还光着身子张着大嘴等候着喂食…… 她果然已经不是平凡人了,她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她还是善良的,她还是会帮助鸟儿赶走毒蛇的。 可惜,她放过了蛇,蛇却好像并不想放过她。 那青蛇似乎是看出了阻止自己的正是下面坐着的两个人,呼哧呼哧吐着信子,慢慢地向他们游来。 “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其实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钱笑妃定定地望着那条蛇游近,“江湖,就像这条蛇一样,你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你,你永远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她把书递给平凡,就像卸下了一份重担,不由得轻嘘了口气:“送给你。” 平凡马上就看了起来,他也想一下子变得很厉害,然后和她一起去闯荡江湖,可是他只翻开了几页,便再也翻不下去了:“这……” “当初我拿到的时候,只有半本,后来,等我练功有成之后,他就把另外半本拿来给我看,我那时候才知道,这本《太上合欢录》,分明就是采阴补阳之术,功力高者,可以通过交欢来吸取别人的功力,他叫我修炼这套武功,原来只是想拿我做鼎炉罢了。” 她说完之后赶紧将眼睛闭上,她能感觉到,有滚烫的琼浆在眼眶里打转,哪怕再慢上一分就会坠落下来,她决不能让这个男人看到。 而这个男人,他看得分明,她是在哭吗?她原来还是会哭的,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原来还是有事情能够让她哭的? 于是他说:“可是你现在却还好好的,不是吗?” 钱笑妃眼中又有了笑意,好好的吗?或许……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激他的,是他把我从哪个地方救出来,是他给了我财富,给了我尊严,也是他教了我武功。”钱笑妃深深地看了平凡一眼,“所以我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平凡又是一震,原来…… “也是因为这个女儿,我才能活到现在。”她又道,“看在女儿的份上,他没有再对我下手,当然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待我,于是我又偷偷地练功,直到有一天,他被仇家追杀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功力已经比他强了。” 听到这里,平凡不禁又有些佩服钱笑妃,也许,她生来就不该平凡吧,能把武功又练到那种境界的,又岂会是凡人呢? “后来……”钱笑妃思量了会儿,“我便让他把吸我的功力还给我了。可是这些年里,他用这种方法骗取了多少女子,结下了多少仇家?他记不清了,但我却帮他算着,找上门来的,至今一共有三百零二个了。” “他们有的比我弱,便被我杀了;有的比我强,最后也被我吸尽了功力……可是想杀他的人太多了,我根本就顾不过来。”她看上去颇有些落寞,“没办法,我最后加入了一个江湖上最默默无名,但却最令人可怖的杀手组织——‘灭’。” “可是……这个组织,却不能拥有感情——他们要我杀了他,杀了芸儿……”钱笑妃摇头,“我是怎么也不肯的,所以我又开始逃——这一次……还多了个天下间最棘手的杀手组织——我知道,我们这次是再也逃不掉了。” 平凡想开口,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平凡。”钱笑妃苦笑地看着他,“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她特意用了请求,而不是要求,是因为他们之间已经生疏到那种地步了,还是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再要求他什么? “什么事?” “帮我照顾芸儿。” 照顾芸儿?平凡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为什么?” 为什么?哪个母亲会不爱惜自己的儿女?钱笑妃道:“你看到那条蛇了吗?” 那条蛇?青蛇?平凡当然看得到,因为它离自己已经不到半米了,此刻正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仿佛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它便会立马给自己一口狠的。 “它叫小青。”钱笑妃又道,“组织里都叫她“猎手小青”。” 小青?组织?——“灭”?一条蛇吗? 钱笑妃轻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我是逃不过的,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到了。” 她问平凡:“现在你该明白了,这也许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假若你不答应也没关系,你并没有欠我,反而是我欠了你很多。” 平凡笑了,有的时候,一个笑容能说明很多,他们能理解得更多。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平凡道。 钱笑妃一愣,却是没有拒绝。她慢慢扬起秀手,悠悠地摘下面纱,而那张脸…… 平凡看得有些发憷:“你……你的脸……”她的脸竟是呈现着青碧之色,从耳际,一直到下眦。 “没把你吓到吧?”她问他,但他分明能听出其中的悲伤,是啊,她本是一个爱美之人,而如今…… 于是平凡开着玩笑:“今天吓到我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又怎么会被你吓到呢?”原来,这便是她不愿以面示我的原因。 而在他们的下面……平凡没看到,那顶一直抬着钱笑妃的轿子,此刻竟自己转了个方向,然后,轿廉好似被一阵风吹过,紧接着,平凡便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她来了。” 她?谁?谁在说话?平凡一声惊呼,便要从树上栽下去。钱笑妃眼尖,一把抄起平凡,翩翩然落下。 原来,原来功夫还可以这么轻灵,这么优美……平凡想着,却不禁有些尴尬,她相必一跃就能从树上上去了,是为了不让我难堪吗?没想到我一个大男人竟然还要被她救,真是……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四章 卓不凡,猎小青 此时,早已月上梧桐,风过山岚。只是四周却迷迷蒙蒙笼着层细雾,远眺而去,颇似仙境。 然而,这样的景色,却使得钱笑妃眉头皱地更紧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条青蛇,还悬挂在树上,一动不动,而四周围却多出了很多毒蛇:眼镜王、竹叶青、五步蛇、银环蛇、烙铁头、白眉蝮、圆斑蝰、金环蛇……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蛇王们,此刻却都静悄悄地趴在暗处,也是一动不动……这种种的这些,都只是说明了一个问题——杀手灭的小青就要到了。 平凡却是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一直在看着一个人,一个男人,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的另一个男人,一个刚刚出声把自己从树上吓得掉下来的男人——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自己的朋友! 这个男人也在打量着平凡——平凡的脸,平凡的眼,平凡的嘴,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性格……平凡的一切,注定都是平凡的。 “你叫平凡?”男人问。 平凡很想告诉这个男人,偷听别人的话是很不礼貌的,特别是听到之后还去问那个人,但是他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个男人没给他机会。 “我叫不凡,卓不凡。”这个男人高高抬起自己那长相不凡的脸,用自己那比之要高一个头的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平凡,就仿佛在阐释着:我叫不凡,你叫平凡。 不凡?卓不凡?卓尔不凡。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凡的人,无论面容还是体态,不管性情还是举止……仿佛他天生就不该平凡一样,平凡审视完之后才发觉,他,也许并不完美,但他给别人的第一感觉就只能是不凡。 “就是我把她从青楼带出来,也是我给她换的名字,还是我教她练的武功,更是我害她与死地。”卓不凡一口气说完,眼睛却是一直看着钱笑妃,看着她那一种叫做无怨无悔的眼神,自己便会莫名地悔恨——他,想必也早已爱上她,就像她爱着他一样,而平凡,就注定了只是平凡。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这句话,他是问平凡的,也只有平凡才会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没有了。”平凡道,“你的确当得起这个名字。” 卓不凡轻笑:“你也是。”说着便伸手在他后颈轻轻一按。 平凡皱眉,可紧跟着,他发现自己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昏昏欲睡,而在这似醒非醒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那个叫做不凡的男人说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吧?谢谢我什么呢…… 平凡睡着了,钱笑妃接住了他,嗔怪着对卓不凡道:“你出手太重了。” 太重?那是肯定的,他可是在平凡的睡穴上用了内劲的。可是他并不想承认错误,一如他的名字,永远不会甘于让别人指责自己:“他可算是我的敌人。” 敌人?自然是因为钱笑妃——他们是情敌,更何况平凡还躺在她的怀里。 钱笑妃苦笑:“希望我们能保住他吧。”她怕他又误会,连忙又加了一句:“不然,你的宝贝女儿恐怕连命也没了。” 卓不凡轻哼一声,将平凡从她身上抢过来,便将一封信件塞进他怀里:“我让他好生照顾芸儿,以后便让芸儿随他的姓,这里面的银两,想必够他下半辈子花销了。” 雾更浓,月更高。 梧桐上,不知何时已挂满密密麻麻的毒蛇。而在那百蛇缠绕的地方,在那梧桐的顶端,此刻竟悄然伫立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身上攀着两条蛇,一条纯青,头若勾箭,一条墨绿,状似锯齿。两条蛇不时从她衣袖里钻进钻出,看着好不慎人。 当若隐若现的月光洒在梧桐之下的时候,却已然不见了平凡的踪影,他那平凡的院子里,此刻就只剩下一顶轿子和两个正眺望树梢的人——一男一女。 小青。钱笑妃。卓不凡。 “就你一个人来?”钱笑妃问道。 小青笑得有些诡异:“我一个人不够吗?” 够吗?卓不凡觉得,应该是够了,可是如果是在一天前,他敢保证小青是绝对不敢说出这种话的,因为在一天前以前…… “你们受伤的受伤,中毒的中毒,本来就不剩多少的功力,还能使出几分呢?”小青替他说出了实情。 几分?恐怕连三分都使不出了——钱笑妃的脸是因为中了毒,卓不凡却是受了伤。 “如果她不把功力又传了一半给我,你们绝对不会有这个机会。”卓不凡道。 小青看着他,笑容更加诡异了几分:“她如果不把功力又传一半给你,你就活不到现在。” 卓不凡一怔,脸上便有了些怒气,他不能接受,那么卓尔不凡的自己,竟是一个曾经被自己伤害过的女人,舍了自己的生命来保护。 “你……”可他却无力反驳。 “我?”小青颇有些戏谑道,“换做是我,不仅不会传功力给你,还会把你吸成人干,就像那些被你吸干了的女人一样。” 卓不凡分明从小青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愤怒,而他自然知道小青的愤怒来自何方——小青,曾经也差点成为自己的牺牲品吧……可惜,就只差那么一点,人家现在却要成为自己的催命符了。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钱笑妃。就是因为她,小青才能从自己的魔掌中逃脱的,这,莫非就是因果吗? 钱笑妃又是一声轻叹:“你要动手,那就来吧,既然三年前救你一命,如今死在你手上,也总比死在别人手上要好得多。” 于是,她伸出芊芊玉手向小青拍去。不到最后一刻,谁又会真正放弃自己的生命呢?人,总归还是怕死的。 小青不动,只是看着他们笑,笑得那么诡异。 她不动,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动。卓不凡就动了,动得还很快,就见他身形一闪,那双肉拳便要贴到小青腹间。 小青还是一动不动,仿佛那玉掌,那快拳,都不是朝着自己来的。 眼看掌风已经吹起小青的鬓角——却见那双玉掌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收回;那只肉拳却还是一往无前地向她腹部砸去。 下一刻,卓不凡的惨叫,钱笑妃的惊呼,小青的嗤笑同时响起。 “不凡!”钱笑妃瞳孔蓦地睁大,抢上去将卓不凡扶住,却见他整只右手尽是森森白骨,哪里还有半点肉在,她又看向小青,却见小青也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可是在她的肩上,竟不知何时已经攀着一条碗口大的黑蟒,而那黑蟒的口中还沾着些许血肉。 小青轻抚着那黑蟒的头,似乎很是满意它的表现:“小黑,你又咬人了,真不听话。也怪某些人太不小心,自己把手往你嘴里送。呵呵……” 自己把手往嘴里送?卓不凡差点没背过气去,哪里是他不小心,而是那畜生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自己来不及收拳,一只肉拳就只剩下骨架。 “没想到你连黑蟒都带来了,”钱笑妃道,“看来你是志在必得了。” “呵呵,两位可是棘手得很呐,不拿出点看家的本事,小青我还真不敢来呢。”她训练的那么多蛇里面,小黑绝对排的进前三了,它不仅速度快,力大无穷,更重要的是,它的唾液血液,全身液性的东西都有很强的腐蚀性剧毒,这也是卓不凡的手会那么快变成骨架的原因所在。 “哼。”卓不凡一声冷哼,强忍着剧痛正要出手,却被钱笑妃拉住。 “你还是那么容易冲动,”她也开始冷笑,“还记得蛇最怕什么吗?” 蛇最怕什么?雄黄,传说能够驱凶邪,避妖鬼的雄黄。 这个卓不凡知道,小青同样也知道,而且知道得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只要是蛇,都怕雄黄。 小青的脸色变了,变得有点不好看,这世间的事,一物降一物,她的蛇,的确也不能免俗。 “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是不是一个人来的了吗?”钱笑妃道,“因为我刚好买了两包雄黄粉。” 小青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雄黄粉不仅能驱赶蛇虫,甚至还能使它们发狂,野兽毕竟还是野兽,它的兽性一旦爆发出来,谁都没把握说能控制——小青也是一样,她驯养的蛇虽然如臂指使,可她也控制不了它们的兽性。 钱笑妃说着便真的从怀里拿出两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在面前晃了晃。 雄黄?小青心猛地下沉,而她的小黑也十分人性化地龇牙咧嘴,仿佛它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似的。 可是下一秒,小青又笑了,笑得还有些阴森:“哼哼,我不用蛇就对付不了你们吗?别忘了你们现在是什么状态。” 什么状态?卓不凡基本已经算是废人了,而钱笑妃,十层功力也施展不出三层,这种状态,想要生离此地很难。 卓不凡此刻已然是个废人,他右手已废,就是整个人都废了,没有人能忍受着那种疼痛与人相斗,也没有人在受了那种伤之后还有余力与人相斗。他现在还能勉强站着,只是因为他的名字叫不凡,他不能像平凡人一样疼得晕倒在地。 如果只是钱笑妃自己,她自信可以脱身,可是再加上卓不凡……她知道,那是绝对走不掉的,可是若要让她放弃卓不凡……这么多路走下来,不都是为了他吗?现在又怎么可能放手呢? 既然不能放,也不能走,那就牢牢抓住他,一起留下了好了。主意一定,钱笑妃便不再迟疑:“不试过怎么知道?” 说着她便又欺身往小青攻去,无招无式,却一往无前,待得临近,便迅而一记天女散花夹带无数钢片般的落叶向小青席卷而去,这一次,她不能再用蛇。 那漫天飞舞的秋叶看起来翩翩无力,可小青却知道,这一招,便是“笑妃子”钱笑妃的独家暗器手法——撒金钱。那样的人物,那样的架势,她施展的绝技真的会像看上去那样毫无杀伤力吗?小青不信,所以她应付起来就难免有点手忙脚乱。 可是堪堪躲过了漫天飞叶,才发现,这些叶子竟然真的就像看上去那样偏偏无力——这是虚招? 小青反应过来,可是已经晚了,钱笑妃的秀掌已近到面门,就如同第一招那样的掌功。而这一次,她却不敢用黑蟒把她逼退。 既然不能敌,那就只有躲了。小青一记铁板桥向后斜躺,哪料到钱笑妃玉掌本是虚招,她变掌为双指,径直抓向小青双眼,另一只手则摆以玉女捻针的手势,将仅剩的些许功力化作气针,直袭小青气海。 施展此狠招,钱笑妃想是要毕其功于一役,这一击若是不中,自己便也无力为继,只有任人宰割了。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五章 死了 雾不知不觉已经散去,今夜的月光分外明亮,远山之上隐隐有狼嚎声传来——可那声音却被小青的一声惨叫掩盖了下去。 那一掌,是钱笑妃打中了小青,倒在地上的也是小青——可是笑着的,竟然还是小青。 钱笑妃冷冷道:“你笑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你赢了?”小青笑道。 “至少我不觉得自己输了。”那一刺,她竟刺偏了几分,她没想到小青的身体竟也可以像蛇一般蠕动,她刺进表皮时就觉得不对,可是再想换招已经来不及了,而就是这几分的偏差,导致了小青只是受了重伤,而她自己,却无力再战。 “不错,”小青道,“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提不起半分力气。” 钱笑妃冷哼一声,她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既然她们都无力再战,那自己就不算输,不是吗?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 忘了一件事?钱笑妃冷笑,她倒想听听看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我叫小青。” 她叫小青,这一点,钱笑妃一开始就知道,钱笑妃还知道,她是“灭”的银牌杀手之一,杀人对她来说,简直就像吃饭一样,小青这个名字自己又怎么会忘了呢?她觉得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竹叶青。” 钱笑妃的脸色开始起了变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 “竹叶青是一种毒蛇,它喜欢躲在最显眼的竹叶之中,趁敌人毫无警觉的时候,给敌人致命一击。” 钱笑妃脸色大变,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麻痹,有些刺痛,她抬手一看,才发现手掌鱼际竟多了两个细小的,几不可见的血斑——毒? “而它的武器,叫做毒牙。” 毒牙?钱笑妃总算明白了,原来自己还是中招了,难怪她能成为“灭”里面最得力的银牌杀手,连自己都没发现何时中的招。 而小青的手上不知何时竟缠上了一圈细丝,奇怪的是,那细丝竟在缓慢地蠕动着,若不是它本身就是活物,那小青的武功也太深不可测了。 钱笑妃当然不会觉得小青的武功又多么高,因为她认出了那在小青手上蠕动的,是一条蛇,一条如果你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发现的蛇。 “我不明白,”钱笑妃道,“难道你不怕我撒雄黄吗?” 雄黄?如果真有雄黄,钱笑妃会看着卓不凡丢掉一只手吗?小青笑了,笑得很灿烂:“这条蛇就是‘毒牙’,我的毒牙。” 小青答非所问地道:“它是银环蛇的变种,一种细如发丝,坚若钢绳的蛇,而它的毒,就从‘五步倒’变成了‘半步跌’。自从跟了我以后,每日都是择活人鲜血而食。对雄黄一类的驱虫药物已经有了很高的免疫力了,这次为了对付‘笑妃子’,我可是下了血本将它请出来的,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手臂很麻?” 麻?何止手臂麻,钱笑妃只觉得上身都开始麻痹,并且隐隐作痛,这毒,似将攻心了…… “呵呵,滋味不好受吧?”小青说着便撑起身体,向她缓缓走来。 她怎么能好得这么快?她伤得并不重?钱笑妃这一下算是死心了。原来即便不用毒蛇,她也是可以杀死自己的。 一个人,到了死的时候,总会有些莫名的遗憾,钱笑妃有,卓不凡也有,他们彼此对视,至少他们是死在一起的,兴许下辈子就不会寂寞了呢。 小青看着前面这两个已经算是尸体的人出了会儿神:一个是差点害了自己的男人,偏偏自己对他是又爱又恨;一个是从这个男人手中救下自己的女人,她救了自己,自己却并不感激她,也许当初自己被这个男人害死了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小青将他们身上搜了又搜,不知道是在里面翻出了什么,还是在里面放了什么,总之她做完这些之后就将这两个人就地埋下,立了碑文,总算入土为安了。 而就在此时,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个人,一个长相冷俊的男人,就像是黑夜里的狼。 “她救过我,我只是还他们一处安身之地。”小青道。 “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冷俊男子道。 她和他,他们之间很少有话讲,但他喜欢着她,这是不可置疑的,都说杀手不可以有感情,但是他们却是很特别的一对,因为他是“灭”的十个金牌杀手之一,就只这一样,他便拥有别人没有的权利。 可是她并不喜欢他,这个也是公开的秘密,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只要她要求的,他一定会尽量去满足,而她也从来不拒绝,因为没必要。 “那轿子里的人呢?”冷俊男子问。 “轿子里只有两个死人。”小青道。 死人?两个?平凡?和卓芸?他们怎么会是死人呢?就算他们会杀平凡,可是卓芸是他们的女儿啊? 冷俊男子没有再问,却管自己掀开轿廉,逐一地检查着,脉搏,心跳,呼吸,体温……全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还有命在?可是作为一个杀手,尤其是“灭”的金牌杀手,他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药叫龟胎丹,能短时间内让人处于假死状态,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脉搏,也没有体温,而在这期间,这个人不需要饮食,不会排泄,所有的生理功能全部停止……这种药,万金难求,可是组织里却是人手一颗,当然,只是对于银牌杀手,而每一个金牌杀手,都有五颗的份额。 她把药给他们了? 他知道,钱笑妃和卓不凡进入“灭”的时候便是银牌杀手,那两颗便是给了轿子里的两人,可他们自己现在也“死了”,那丹药是哪来的呢?——小青。 可是她应该也只有一颗才对? 这个谜,他大概永远不会猜到了。他不知道小青对卓不凡的恨,自然不知道她对他下了怎样的重手,重到生机全无,能否活过来全凭天意,他也不知道,小青在搜他们身的时候用了缓激手法,并在他们嘴里放了一颗疗伤补气的三一丸,好让他们身体机能减到最慢,让他们看起来死得不能再死,却又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 他自然知道这些都是谎言,但他并没有去拆穿,因为对他来说,杀几个人并不能算是事。 “都死了。”冷俊男子道,“你也完成任务了。” 完成任务了,就意味着该回去复命了,因为她是一个杀手。 当天色终于大亮的时候,平凡终于悠悠醒来,这一觉,睡得莫名其妙,但却神清气爽,唯一不爽的是,他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也睡着一个人,一个女人,看起来很美的女人——卓芸。 她怎么会在这?还睡在自己的腿上?这里又是哪?平凡迷糊了,努力地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 昨天,自己先到了顾家,然后……不对,顾家那是前天的事吧?那应该是,对了小飞,不是,她现在应该叫钱笑妃……钱笑妃……卓不凡……卓芸…… 昨天,应该是那个叫做卓不凡的男人把自己打晕的吧?然后……他们呢? 平凡想到了他们说的小青,便迫不及待想要起身,谁知这一站却没有站起来,这才想起,还有这个小丫头要处理。 “要处理,得赶快处理,不然她醒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正要将卓芸从身上搬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轿廉外响起了脚步声,听方向,正是朝自己这边来的,于是平凡赶紧又趴下装睡。心下哀悼:“完了,这下真的洗不清了。” 来人止步轿外,就听其中一个女子道:“奶奶,他真在里面吗?为什么不让我过去?”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叹道:“唉,人是没有错,可是你看他之前最好能有点心理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啊奶奶?是不是,是不是他出了什么事?” 那女子说着便又要往前,却被另一人拉住:“哼哼,他现在只是昏迷不醒,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啊,可是发现他已经断了气了。” 断了气?平凡听出来了,这想必就是顾家的两位女人,可是断气…… “啊!”顾春怡惊呼出声,“怎么会这样?奶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顾奶奶卖了关子,“我去他家的时候啊,看到的是遍地的鲜血啊,那棵梧桐下还新埋了两座坟,然后就是这顶轿子了。你问我什么事,我老人家吓得连命都快没了,我还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啊!那……那……他……” “哼,还让我花了三两银子才请到人把它抬回来的,他现在啊,总算是有了口气了。” 顾春怡不再迟疑,掀开轿廉一看,这一看,她最先看到的不是奄奄一息的平凡,而是那个趴在他腿上睡得正香的卓芸——好美的一个女子。 可是紧接着,顾春怡仿佛想到了什么,略一迟疑,伸手去探平凡的脉搏,强劲有力,哪里像是有病啊,倒像是遇到了什么紧张的事心脉加速了。 对了,紧张?刚才他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顾春怡猛然一股怒气上涌,就在平凡腿上使劲拧了一下。 平凡蓦然吃痛,忍不住大呼出声,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本来才睡醒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大半,心里直默哀:“完了。” 能不完了吗?卓芸被他摔在地上,滚了几滚竟也悠悠醒来;而他正对面还有一个怒气未消的顾春怡,再边上,更是有一个人老成精的顾奶奶。 “平凡小子。”顾奶奶的声音有些戏谑,“和着你是在装睡蒙我老人家呢?怎么样,碰到年轻人装不下去了吧?” “顾奶奶,您别误会,我也是刚刚才醒的。” 顾春怡怒哼一声,分明是不相信他的话。 而这时卓芸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冷声问平凡道:“我娘呢?” 平凡只觉得头大如斗,怎么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啊? “芸儿,你娘……” 平凡还未说完,便被卓芸喝断:“芸儿是你叫的吗?快说,我娘呢?” 平凡无奈:“我最后见到她,是在我家里。” “带我去你家。”卓芸道。 平凡还没回答,这边顾奶奶看顾春怡脸色难看,便不再沉默:“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哼。卓芸可没学过尊老爱幼,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更何况,那里有自己的娘亲:“为什么?” “因为那里已经没有活人了。”顾奶奶道。 没有活人?卓芸全身一震,她是知道他们一家一直是在逃避仇家的追杀的,她也知道他们的仇家很厉害,厉害到武功那么高强的母亲却只能带着自己一家逃亡,而自己那个讨人厌的父亲,她自动把他忽略掉了。 难道……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杀过来了吗?那娘亲…… “不……不……你胡说,你胡说。”卓芸拼命地摇头,继而对平凡怒喝,“快带我回去。”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六章 卓芸 也许是被卓芸那样子吓坏了,顾奶奶没有再说什么;也许是被这小丫头人性的一面感动了,平凡也乖乖地带她回到自己那个平凡的家,当然,如今它早已不再平凡。 路上,平凡便把昨天发生的事交代了一遍,连卓芸她娘就是自己等了十五年的女人的事都没有隐瞒,而他所说的这些,竟似有奇效般平复着卓芸的情绪,他直觉,自己在她眼中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了。 当真正看到那两座坟的时候,卓芸哭了,顾春怡哭了,顾奶奶竟然也哭了,至于平凡,等了十多年的女人,昨天刚等到,今天就死了,他却没有哭。不是因为他有多坚强,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责任,自己答应过她,要好好照顾她女儿的。而他们看到的并不止这两座坟,还有那八个被毒蛇咬死,死状凄惨的轿夫。 这样大的命案,死了这么多人,想必官兵很快就会闻讯赶来了吧? 当他从怀里找出那封信的时候,卓芸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声,只是和他默默地看完…… “芸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也许都已不在人世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不配让你喊一声爹,因为我本来就不想让你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你娘她坚持……她一直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放过她的,其实,我是为了她才放过你的,因为从第一天见到她时,我就爱上她了,她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默默地传功给她,助她练武,我知道她喜欢权力,喜欢金钱,我就尽量满足她,一直到,她的武功超过了我。 我对不起你,但却没有对不起你娘。 下面的话,是你娘亲交代的,你要切记。 将这封信交给你的人,就是我和你娘为你寻来的一线生机。“灭”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我们要你跟着这个人,因为他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到别人看一眼就会遗忘的人,跟着他,能最大程度保证你的安全。 你要听他的话,不可任性胡闹,往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不会再有人护着你,你该学会长大,别到处惹祸。 芸儿,直到被人满天下追杀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是爱你的,不管你认不认我这个爹,我总算保护了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以后就做个平凡的人吧!跟着他。 切记,不要报仇。 哈哈哈…想我卓不凡英雄一世,不凡一世,到头来,竟会要求自己的女儿做个平凡的人,哈哈哈……” 卓芸很平静地看完,很平静地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头,又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爹娘,最后很平静地看着平凡道:“我爹娘让我以后跟着你,听你的话,那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平凡看着她,他隐约间感觉到,这个孩子忽然长大了不少。磨难,让人成长,谁说不是呢? 当天,平凡就托顾奶奶买了三匹好马离开了这个平凡而又深刻的地方,值得一说的是,顾春怡很坚定的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按她的说法是:“你们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行?” 平凡说:“我们是去逃难的,又不是去游玩。” “我可以一起逃啊,我不怕吃苦,我说过,不管到哪,我都不会放弃你的。”顾春怡最终顾不得羞耻,使出了一记“嫁鸡随鸡”的杀手锏。 平凡沉默,卓芸却是打起了小心眼:“这个男人为了娘亲等了十五年,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娘亲这个牵挂,那……” “好啊,多个人也热闹些。”她说完看了看平凡,见他没反对,不禁松了口气。 平凡是个平凡的人,但却是有情有义的人:“她是钱笑妃的孩子,便也是我的孩子,如今她骤失双亲,我便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也罢,就随了她的意,带上顾春怡这丫头吧,毕竟让她照顾芸儿还是方便些的。” “那好吧,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只是顾奶奶那……”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办法。”顾春怡高兴地道。 又是黄昏,又见晚霞,每当这个悲伤的时候,总会恰到好处地上演些悲伤的故事。 夕阳将三匹马的上的身影拉得老长……空旷的山道上,回响着虫鸣鸟叫……在那平凡的村庄口,顾奶奶挥手送别……远去的三人远离了喧嚣,也远离了那被官兵包围了的平凡的家…… 夜了,平凡蹲坐在篝火旁,点数着行囊,一叠面值一百两的“钱怕多”钱庄的银票,全国通兑,一本传说很是厉害的武功秘籍——《太上合欢录》,还有……那一封保存在卓芸身上的信。 顾春怡看了他很久,直到见他点完了,方才问道:“我们要去哪?” 这两个女子,从小到大何时在这荒山野岭露过宿,更何况还是在这蚊虫繁多的盛秋之际,平凡知道她们今晚一定会失眠了,可是这里的确没有可以过夜的地方,再说逃亡,本就要做好心理上的准备。 “不知道啊。”平凡无奈道,自己从小到大都待在那个平凡是村子,哪里知道外面什么样?何况身上带着这么一大笔钱,自己总感觉睡不踏实。 卓芸也盯着火苗出了很久的神,仿佛下了什么决定般,她忽然道:“我在洛城还有一位伯伯,我们可以去他那。” “我们去,会不会连累你伯伯?”平凡没有直接问她你伯伯可靠吗?而是婉约的表示,那里是否安全。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因为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不会。”卓芸很肯定地道,“因为他本来就是他们的人。” 他们?当然指的是“灭”,可是那句他们的人,却把平凡惊住了。 “不行,你想去送死吗?”平凡坚决不答应,“你爹娘把你交给我,就是不想你去送死。” “你觉得我像是会去送死的人吗?” 平凡一怔,这世间又怎么会有人想死呢?除非…… “你想去报仇?”平凡严肃道,“你想让你爹娘死不瞑目吗?” 她爹娘在信中交代过了,不要报仇。 卓芸强吸一口气:“我自然不会去送死,我也知道,凭我这三脚猫的武功,也许这辈子都报不了仇,可是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而无动于衷呢?” 她又道:“我总算知道,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教我的是外家功夫,而不教我内家上乘武功,他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们知道凭我的武功,练上一辈子也报不了仇,他们以为这样可以让我放弃,可是……可是我是他们的女儿啊。” 卓芸说着又开始哽咽,尽管她已经变得坚强,尽管她开始长大,但她始终只是一个小女子罢了——一个刚刚痛失双亲的女孩。 她的哭声充满了无力,充满了自责,是为报仇无望感到无力,是对自己的无能感到自责。 平凡只觉得,她现在一定很需要一个肩膀,一个能为她撑起希望的肩膀,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她,就像抱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女儿。 顾春怡莫名地感到一阵揪心,为那女孩悲惨的命运,也为自己的男人将怀抱送给了别的女人,还是在自己面前——他就不能顾及一下自己的感受吗? 可是这些,与那个心灵受到创伤的女孩子大概没有半点关系。卓芸忽然扯着平凡大喊:“我要练武功,我要报仇,把《太上合欢录》给我,快给我。”便要伸手去平凡怀里抢。 平凡哪里会让她得逞,倘若把书给了她,不就等于把她往死路上推吗?这一刻,他不禁把所有的最过都归咎于那本《太上合欢录》——如果不是它,他们怎么会死?如果不是这本书里的邪功,卓不凡想必也不会犯下那么多错…… 邪书?对了,这上面的东西,怎么能让她练呢?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平凡大喝着躲开,“你知道这是本什么书吗?它会害了你的,芸儿,你忘了你爹娘怎么交代你了吗?别做傻事啊。” 可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而卓芸,至少练过武功——他又怎么躲得过呢? 平凡紧紧护着《太上合欢录》,身形疾退,这一退,身形不稳,禁不住向后倒了下去,他回头一看,不禁一阵窒息——火,篝火,自己就要扑到篝火里了。 他条件反射地将双手往前推去,手里却还紧紧握着那本《太上合欢录》,却被焚烧着的树枝刺穿了手掌,沸腾的血液霎时间浸透了整本书,而在一片惊叫声中,没有人注意到,那本《太上合欢录》虽然很快被血液浸湿了,但却没有一滴血液滴下来,那些血液竟是在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下缓慢消失着。 时间,空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顿…… 而平凡,他竟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或者说,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做梦,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七章 梦吗 在梦里,平凡看到一个垂暮老人,他须发洁白如霜,连身上穿着的,也尽是白色,但面色却红润得有些妖异,而在这一片氤氲的空间之中,也皆尽是白色,但是不论你怎么看,却总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同样是白色的老人。 平凡在打量老人的同时,老人也在度量着平凡。 “你叫什么名字?”那老人道。 分明是平凡无奇的一句问话,可是在平凡听来,却是容不得自己不回答:“平凡。” “是你自己本就平凡,还是刻意去平凡了自己?” 是你自己本就平凡,还是刻意去平凡了自己?平凡似有所悟,但却不甚明了。 “你刻意平凡了自己,其实就已经是不凡了。” 刻意平凡了自己,就是不凡了?平凡还是不有些懵懂。 “真正平凡的人,应当是那种随波逐流,顺应天意的。穷了,拼命想要富起来;饿了,就会找东西充饥;日子好了,就会想着跟别人攀比……这是人性,只懂节制,却不能抑制的,人类最平凡的一面。 而那些生性恬淡的,与世无争的,总以为自己平凡的人,其实早已经不同与凡人了。” 这一次,平凡终于懂了,平凡,是时间最常见的东西,最多的东西,那包括了人类永不满足的心理。 而自己,竟是那么不凡的一个人……他有点好笑的想,若是卓不凡听到这番话,该是什么表情呢?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是以,人当争万物而为上,却不知,真正超脱于物外者,唯忘情二字尔,固能真正超然物外,古今唯太上一人而已。太上忘情,并非无情。”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太上……《太上合欢录》? 平凡惊讶莫名:“老人家说话太高深莫测,小子愚钝,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姓……名……既已忘情,谁还记得姓名?”老人道,“世人呼我太上,但因我无情尔。” 无情?太上忘情。他便是太上,那《太上忘情录》里的太上? “你不知世间之大,生罗万象,你所追求的平凡,岂非本身也是一种执着?” 平凡大震,平凡……本就是执着?属于自己的执着。 “大道无情,却不只一途,执念可成大道,武术可成大道,心情亦可成就大道。” 大道?大道到底是什么呢?平凡不懂,也许将来会懂。 “我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每个人,其实都是平凡的,也是不凡的,你心中的平凡,并不足以成为你站在世间最高处的阻碍。”老人说着便扬手一挥,只这一挥间,这白色的空间顿时风起云涌,仿佛就这一挥,他便把山川化作了河流,把日月换做星辰,也把平凡看得痴了,看得呆了。 平凡虽然痴了呆了,但他却分明能清楚得听见太上的话:“我成就大道,遂觉这个世界对我来讲已经没有意义,便把自己的道印又散进尘世,以求有朝一日能有机缘堪破这片天地。凡我之印记,必有我之铭,得我印记者,可继承我之传承,但我绝不逼迫,为道者,随缘尔,如今你能得到我的印记,也是你我之缘,你可愿继承我的传承?” 平凡算是听懂了,这个太上,不是疯子,必定就是神仙。哪有人能挥一挥手便换掉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那他所谓的道,必定也就是仙道了,若我继承了他的传承,不就是说,我也能成仙吗? “印记只是指引,它会赋予你一定的能力,但离成仙差之十万八千里,何况,区区仙道何足挂齿,大道,是大过天的道,无极之道。” 平凡又被震惊了一把:“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里是我的空间,这里的一切,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全在我的掌握之中……好霸气的一句话,平凡那颗平凡的心也不禁泛起波澜,仿佛我就是这天这地。 “这便是大道?” “大道无极。” 平凡心动了,这样的好事谁又会拒绝呢? “那我会变得和你一样吗?” 和太上一样?一样忘情吗? 太上沉默了,这一点自己也不知道,他毕竟不是自己啊。 平凡已经知道答案,太上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可是一念成仙的诱.惑,他能够抵挡吗? “我想做一个人。”平凡道。 做一个人,一个平凡的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那种拥有莫大能力的机器。 平凡想的太上自然知道,他知道那是平凡自己的执着,对于平凡的执着,那也是一种道,一种连太上也不知道的道。 梦很短暂,也很漫长。最后太上还是叹息一声,将他送了回来,至于平凡是否继承了太上的传承,或者说太上是否在他身上留下什么东西,就没有人知道了。 平凡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没有继承太上的道,毕竟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个奇怪的梦,他后悔的是干嘛回来得这么早?回来,他就得掉到火堆中了。 当平凡再次面对篝火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半尺,这点距离对于重力加速度来说转瞬即至,而他手上的那本《太上合欢录》竟已在不知不觉中燃起了火焰。 平凡只觉得这一下要是落实了,自己恐怕性命难保啊!他不甘,但在命运面前,自己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于是他牟足了劲,用他生平最大的能力狂吼出声,他要把心中的不忿全都喊出来。 “啊——” 这一声喊叫,竟是惊天动地般的响亮,之接就把两位姑娘的尖叫声压得不见了,直吼得人耳膜生疼,竟连那堆篝火也被他直接吼没了踪影。 卓芸傻了,不知道是被平凡的吼声吓傻了,还是为自己的鲁莽险些害平凡丧命而自责;顾春怡愣了,她直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她不敢相信,那个躺在地上的呆呆喘着粗气的平凡,他是怎么把火熄灭的? 平凡也呆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嗓门会大到能把篝火喊没了,别说她们,自己的耳朵现在还疼呢。 这一声大喊,直把众人都喊呆了,让他们忘了现在四周只有四散的火星在忽闪忽闪地,忘了突然间这里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卓芸忘了哭,顾春怡忘了叫,平凡忘了手上的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平凡忍着疼痛将火重燃了起来,然后抬起他满是焦黑血液的手,将那本烧得没剩多少的《太上合欢录》递到卓芸面前,强笑道:“烧光了。” 卓芸哪里还会关心那本破书,她看着那只还流着血液的手,眼泪又不知不觉地往外淌。爹娘不在了,平凡可以算是爹娘临终前嘱托自己的唯一的亲人了,然而自己却伤害了他,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又一次放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平凡心痛了,又一次抱住她:“傻丫头,那不只是你的仇,那也是我的仇啊,他们杀了你娘,我们都想报仇,可是报仇不等于送死啊,你是你爹娘在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他们知道你报不了仇,也不想你活在仇恨当中,你要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才是他们最想看到的,你明白吗?” 卓芸轻轻点着头,她当然能明白,她只是不甘。此刻,平凡就像自己的爹,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你的仇,我给你报。”平凡很坚定地说。 卓芸惊讶地抬头,他……也许……她想到他刚刚那一声大喊,那种效果,没有至少得有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吧,都快赶上佛门狮子吼了。 小孩子的伤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卓芸破涕为笑:“平凡大哥,你刚才那个,是什么武功?那么厉害?” 平凡一愣,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什么武功?天知道,像自己这么平凡的人会武功?可是刚才那声喊……他摇了摇头,管他呢,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可是如果说自己不会武功,那怎么替她报仇呢?于是他胡诌道:“哼哼,那可是绝世的武功,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是平凡第一次吹牛,可是人家愣是脸不红气不喘,说的煞有其事,一旁的顾春怡本来有些扁下去的小嘴此刻也不禁重新张开,说起武功,哪个青年少女不怀有一丝憧憬啊。 “平凡大哥哥,你……可不可以……”卓芸心想,平凡一定是个隐士高人,那就难怪会有这么高的武功了,可是一般像这种人都不好相处,否则他们也不用老是隐士了,那种武功,一看就知道是内家上乘,可是像这种秘技,人人都是敝帚自珍的,那怎么样才能让他把武功教我呢? 顾春怡可没有卓芸那么多顾忌,一来她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懂江湖规矩,二来她早把心都寄存在人家身上了,更是少了些许忌讳:“平凡大哥,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啊,我也想变得那么厉害。” 这一下轮到平凡苦恼了,教?能教的话,他自然不会吝啬,可是…… “这个嘛……”他不得不再次瞎掰,“学武功很辛苦的……”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顾春怡就让他把后面的话都咽到肚子里去了:“我不怕吃苦,我都能跟你出来,还怕吃苦吗?” 好吧!平凡败下阵来,可是要教她们什么呢? 于是他问卓芸:“你爹娘平时都教你什么?” 卓芸想了想,道:“先是让我扎马,然后教我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平凡眼睛一亮,忙道:“那你先打一遍你的小擒拿手。” 卓芸二话不说,一个起手式推将出去,就仿佛她对面真有一个人正用各路武功向她喂招一般,她见招拆招,打的是好不顺手,一旁的顾春怡直看得眼冒金星,时不时还拍手叫好。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八章 去当杀手 而平凡,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全在想怎么应付这两个女人了,那一小部分精力却也看得没滋没味,照理说,他这也是第一次看人家演武,应该看得万般精彩才是,可偏偏他却觉得,这小擒拿手招式并不怎样,大部分的招式他自己都能轻易化解。 要知道,平凡本是不会武功的人,而他又是第一次看人练武,却能从中看出破绽,就算不多,那也值得夸耀了。 待得卓芸把拳法打完,早已是香汗淋漓,疲劳不堪了。平凡也是看得昏昏欲睡,唯独顾春怡还在一边孩子一样大呼小叫。 平凡招呼卓芸过来,将刚才招中的破绽一一讲与她听,但有不懂的地方,便给她演示一遍,直把卓芸教的心服口服,心下更是肯定了平凡必是隐士高人。 这一遍拳法纠正过来,威力便显然大了很多。此时已是凌晨小寒,顾春怡早已撅着小嘴睡在了火堆旁,那火堆,却早就熄灭,而卓芸却也是疲惫不堪,但是想要报仇的决心一直坚持着她练个不停。 平凡倒是精神很好,看到卓芸那精神疲惫的样子,心中不忍,便道:“芸儿,累了就先歇着吧,习武讲的不是循序渐进吗?欲速则不达啊。” 卓芸强笑道:“我不累。” 不累?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不累,还不让我休息吗?” 卓芸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平凡既是爹娘交代的人,现在又算是自己的半个师傅,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呢?这样一想,她顿时便觉得睡意上涌,向平凡道了声“是”便乖乖睡去。 至于平凡,此刻却是怎么都睡不着的:怎么会这样呢?那些武功自己只要看一遍就能摸透,自己并没有习过武啊?难道是……太上? 他不禁看向右手的《太上合欢录》,那本残书还静静躺在他手里……手里……等一下。 他方才只顾着教授卓芸,倒把手上的伤给忘记了,久而久之,竟然连疼痛都不见了,这下将残书拿来一看,不由大大惊奇:“居然好了,还是根本没受过伤?” “可是血迹还在,书上的洞也还在。”他记得那烧红的树枝分明是穿过了这本《太上合欢录》,然后才刺穿自己的手心,可是现在……有血迹,有残迹,可是自己的手……却好了。 “这可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神呐。难道那个梦是真的?太上真的将他的道传承给我了?所以我有了这些能力?那我会不会变得忘情呢?” 忘情,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尤其是对于他来说,他有一段不想忘却的情,他不能忘。 “不会的,只要我心中有情,他又怎么让我忘情呢?我只要记得,自己是一个人。” 这一夜,短暂而又漫长。平凡趁她们睡熟的时候,试着对一棵树打了十几掌,可是树是一点没事,可他的手却打得有了些肿。他这才知道,武功,原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当顾春怡醒来的时候,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旭日将出的样子,旸红了天边的云,一点点地浸透,一点点地蔓延,一点点地天亮…… 顾春怡就看到平凡正痴痴地望着旭日发呆,她便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默默地陪他看,她在想:就这样和他一起看看日出,不也挺美的吗? 而平凡心中却在担忧着:太上何许人也?他的道岂是那么好继承的,我会不会也像那云儿般,一点一点被他占据了呢? 卓芸也醒了,她现在一心想着报仇、练功,哪里还肯贪睡?只是看到他们俩正坐在一起看日出,她自然不会去破坏这么浪漫的气氛,反而是抿嘴轻笑。 可是她们都不知道,平凡此刻的感知大异常人,他若有所感地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卓芸那娇美的笑姿。她笑了,这大概是她爹娘去世后第一次笑吧…… 平凡大感欣慰,却没注意到,旁边的顾春怡又撅着小嘴开始吃醋了,也没注意到,卓芸被自己看得已经不好意思了。 他全然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却是说出了他想了一夜的决定:“我要去‘灭’。” “灭”?顾春怡早就从他们嘴里知道这是一个杀手组织,可是卓芸却是已经了解这个杀手组织。他想去帮自己报仇吗?他可以吗?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不行,太危险了,平凡大哥,你根本就不知道‘灭’的厉害。”卓芸担心道。 平凡失笑:“我又不是要杀到他们那去。”他当然不会杀过去,除了感知变得敏锐,除了能看懂别人的武功,除了昨晚那一吼,他根本就没发现还有什么东西能证明自己会武功,还是个绝世的武林高手,自己真的会武功吗?他到现在还是不敢确定。 “我是想去当杀手,先了解他们,再慢慢瓦解他们。” 卧底?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心中竟都出现了这个想法:平凡大哥武功高强,去卧底应该没问题吧…… “可是……”卓芸还想说什么,就听平凡道:“你不相信平凡大哥吗?” “不是。”卓芸低着头,好一会才抬起来,她坚定地说:“平凡大哥,我想自己亲手报仇。” 亲手报仇?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她能报得了仇吗?平凡沉默着。 “如果我报不了仇,到时候再麻烦平凡大哥出手,可以吗?求求你了平凡大哥,你可以去当杀手,但是先不要急着动手好吗?” 好吗?平凡也在思考,自己有多少斤两他自己清楚,能不能帮卓芸报仇还是两说呢,他又怎么会不答应呢?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平凡大哥,只有功夫练到我同意你去的时候,你才能去。” 卓芸满脸惊喜,忙道:“嗯,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平凡大哥。” “哼,你去当杀手了,我们怎么办?”顾春怡早就憋着一肚子不满。 是啊,平凡大哥去“灭”,那我们呢?卓芸也一疑惑地看着他。 “不行,我要一起去。”顾春怡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 卓芸看她去意坚决,知道她不愿意离开平凡,便在一边推波助澜道:“没错没错,我们一起去。” “不行,”平凡厉声道,“春怡,你本来就不该跟来,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那个地方太危险,我不会让你们冒险的。还有你,卓芸,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要杀你吗?你还傻乎乎往人家面前站着?不行,你们都不准去。” 顾春怡的小脸马上就垮了下来,眼看又要哭了,卓芸忙道:“平凡大哥,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爹娘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一直要我蒙着面纱,这样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了,所以啊,根本没人能认出我就是卓芸的。我们只要改个名字就行了,还有,春怡姐姐我会帮你照顾,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平凡还想说什么,就听卓芸道:“平凡大哥,你必须带我们一起去哦,不然我可不告诉你怎么走。” 一天之后,这一行三人终于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一个叫秦家镇的地方。 秦家镇是北京城里的一个小镇,虽处闹市,但却难得环境清静,这里的人家处处养着花草,有的提着笼子遛鸟,有的卷着烟丝捆风……看着好不悠闲。 平凡一看到这地方便喜欢上了:“这是一个平凡的地方。” 但卓芸很快就否决了他这句话:“这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平凡,只是表象,而危险,则是因为“灭”的一个分舵就设在这座小镇上。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九章 活了;虚惊 而在那个已经相距不知道多少里的平凡的村庄里,在平凡那平凡的家,此刻却聚了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官兵,而其中就有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县官在。 就听他说:“此案十分蹊跷可疑,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我们不足以捉拿凶犯,本官决定,对这两座新坟开坟验尸,必定找出真凶。来人啊。” 两个官兵早已手拿铁楸候着,听到吩咐,立马应了声:“在。” “给我挖。” 两个官兵提着铁楸便开始挖坟,挖到一半的时候,还是其中一个官兵眼尖,他分明看到那泥土之下有了轻微的响动,可是定神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便自以为眼花了,可是正当他又要一铁楸铲下去的时候,那处泥土竟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他看得分明,心中不由有些害怕,毕竟掘人家的坟本就不是功德好事。 他停下铁楸,便问边上那人:“你看到了吗?” 哪知边上那人比他更是不堪,早已是两股战战,哪里还答得出话,只是一边吞口水一边点头。 县官见他们不动,便有了些不满:“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挖?” 挖?他们不是不挖,而是不敢再挖了,一个被埋了将近两天的坟,此刻居然又动了,怎么叫他们不骇然。 两个官兵把铁楸一扔,连滚带爬地跑到县官面前道:“大……大人,那个坟……好像……好像……” 县官微微理了下气,硬声道:“好像什么?” “好像在动。” “放肆。”县官拍案而起,“亏得你们还是拿朝廷俸禄的,挖个坟居然被吓成这样。” 于是他便亲自去看,这一看更是愤怒,道:“你们看看,哪里在动?嗯?瞧你们那胆子……”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那坟便又开始动了,那两个正挨着骂的官兵一个踉跄,一面惊惧地指着县官身后的坟,一面慢慢后退着,那样子,好似见着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县官还待发怒,便注意到脸色大变的并不只他们两人,四周的人俱都跟他们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县官大疑,便向后再看了一眼,就这一眼,他差点被吓晕过去。 “这……这……来……来人……” 原来这坟墓已经不只是在动,而是从其中爬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到了这一刻,县官也不得不相信他们是鬼了,因为从来没有哪个人能被活埋在地下两天,而在两天之后又自己爬出了来的。再看他们那样子,女的蓬头垢面,身上那看似华贵的素衣不知道是因为埋得太久还是怎么的,看起来本就可怖,上面还沾着血渍,那男的更不得了,右手竟只剩下了骨头,腐肉却已烂到了手肘关节……这……这……这还哪里是人啊?如果是人,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县官冷不丁的却已软倒在地,就听那女的自言自语道:“看来我们是欠了小青一个情啊……不凡……” 那女的伸出有些起皱的手轻抚着男人,那男人却是丝毫不动,仿佛本就是个死人一般,县官壮着胆子看了她的手一眼,竟是吓得脸色发青——那手,太白,太皱,太没有血色,绝对不是人的手啊。 “不凡,既然我们没死,那我们就该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虽然你现在不能动,不能说,可是,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你相信笑妃吗?” 那男子还是没有回答,可是县官却记下这两个名字了——男的叫不凡,女的叫笑妃。 下一刻,便是长久的沉默,死寂,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或者说,连一点声音都不敢有。 又过了好久,那县官总算大着胆子瞅了一眼,可这一瞅,他不禁又惊呼出声:“不见了,不见了,都不见了。” 不见了?人不见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卓不凡和钱笑妃。 “快快,快打道回府。”那县官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喊道,“这个案子已经结了,那八个人不慎惹了毒蛇,全被咬死了……除此之外……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都听见了吗?谁要是再提今天的事,就等着坐牢杀头吧。”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县官,他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毕竟是朝廷的人。 他的话,哪个敢不听,再说,今天的事也不会有人想提的。 “是,大人。” “走,走,快走。” 秦楼是秦家镇数一数二的大酒楼,这里来往的行人,不论行色匆匆还是悠闲无事,都会朝它多望几眼,甚至就连这秦家镇的命名,都与之有着莫大的关系……然而,这些却与平凡并没有关系,他们要找的自然也不是秦楼,而是在秦楼边上那个毫不起眼的小酒馆。 虽然旁边就是秦楼,可是这家小酒馆的生意竟是一点不差,毕竟不是谁都上得起秦楼的。 平凡三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很快便有一个小二模样的小厮过来招呼:“三位客官,有什么需要?” 就听卓芸道:“你听好了,我们要卖命三条,不知道贵店收还是不收?” 那小厮眼睛一亮,便道:“三位哪里人啊?” “这个就不劳小二费心了,你们不是只管收人吗?什么时候还查起了身家了?”卓芸故作不爽道。 小厮呵呵一笑,忙赔道:“姑娘不要误会,小的们只是听说,老板上次要的货飞了,不知……”那小厮眼睛突然就眯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平凡三人。 老板?飞了?平凡有点明白过来,他们的老板,恐怕就是“灭”吧,那飞了的那个,岂不就是卓芸? 卓芸不觉有了些慌乱,那小厮看在眼里,遂大喝一声:“这三人有怪异,别让他们走了。” 哗啦啦……在座的客人竟然全都站了起来,其中有看热闹的,也有小厮的人,可是却没有一个离开的——这里的人都这么喜欢热闹?为了热闹,甚至连丢命也也不怕? 平凡只觉得,这里太不寻常了,让他有一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自在——是谁?难道我们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吗? 此时,他们三个早已被人团团围住,真个是水泄不通。顾春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就被吓得动都不敢动,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卓芸却是撅着小嘴,一脸的愤怒。 正在这时,就听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阿东,别闹了,离叔要见他们。” 那些正在喧闹的人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便安静了下来,那个小厮却是无精打采地摘下脖子上的抹布,一脸无辜地对着说话的女子道:“二姐,人家跟了他们半天了,咱们镇难得来新人,离叔说他们要留在这,我才打他们的注意的,这镇上的人都被我玩遍了,你就不能……” “阿东,你离叔的话也不听了吗?”那被阿东称作二姐的女子道。 阿东无奈,向着大伙挥了挥手,示意大家散了,然后一脸可怜地看着平凡三人:“好吧好吧,你们走吧。” 平凡三人忽然觉得有些无所适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那女子冷冷对他们道:“不好意思,阿东从小喜欢玩闹,刚刚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不是要卖命吗?跟我来吧。”她说完也不管人家跟没跟来,径自管自己走了。 平凡不禁感叹,世间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啊,这玩笑开得未免有点……但他们还是快步跟上了,谁知道留下来那个阿东还会不会开个什么杀人的玩笑啊? 可是他们刚从阿东身边经过,便听阿东惋惜道:“真是可惜啊,本来还想玩玩杀人的呢……” 走在那女子后面的三人不禁被这话震得脸上爬满黑线。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的人好奇怪?这里一切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什么杀手组织?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平凡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他却不知道问谁。卓芸吗?如果你看到她的表情,便会知道,她自己也在迷茫之中。顾春怡?更不可能。那走在前面那个冷面美人?平凡有点担心自己的小命。 走过后花园,穿过水榭,绕过假山,走过厢房……冷面女子终于在一个看上去像是厨房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一卷 七国风云[重名卷1] 第十章 下辈子行吗 刚一到,就听里面有人喊:“是小冰吗?进来吧。” 小冰?平凡暗道:“真是人如其名。” 小冰应道:“离叔,人带来了。” 门开,平凡三人本想看看这个离叔长什么摸样,可人还没见到,便有一股辣椒味扑面而来,直呛得三人泪流满面,哪里还睁得开眼? 小冰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冷冰冰地道了声:“我下去了就走人了。” 当三人终于恢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一个精赤着上身,屠夫打扮的中年人在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们。 “你们想入行?”离叔道,“懂规矩吗?” 入行?杀手?规矩? 他们摇头:“什么规矩?” 离叔沉吟了一会儿道:“知道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一个杀手最重要的……武功吗? 平凡想了想道:“会杀人。” 离叔笑了,笑得很开心,可是他说的话却叫平凡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杀人?这年头,你给小孩一把刀他都能把你杀了,杀人很难吗?” 他问这话,分明就是否定了平凡的答案,可是,杀手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是无情。” 无情? “冷血。” 冷血? 平凡只知道,做一个杀手只管杀人就是了,无情?那还是人吗?冷血?那是机器,杀人的机器。 离叔继续道:“所以,十个人来做杀手的,最后只会有一个人成功。” 他冷冷的看了平凡三人一眼,又道:“因为其他人全都被他杀了。” 被他杀了?这话的意思…… 平凡有了些警惕,因为他不想死,也不想顾春怡死,更不会让卓芸死:“如果他没有杀死其他人呢?” 离叔嘴角勾起一个很诡异的弧度,笑道:“那他就会被其他人杀死。” 杀手,不是杀死别人,就是被别人杀死,绝对不会有第三个可能。 平凡已经听出来了,离叔是要他们互相残杀,杀到最后只剩一人。“如果我不杀她们,她们也不杀我呢?” 平凡本以为离叔会说把他们都杀了,可是离叔的答案却是那么出人意表:“那你们就一起加入好了。” 平凡三人一脸愕然,刚刚还喊打喊杀的,这会儿就直接通过了? “不过。”离叔又道,“你们会后悔的。” 后悔?平凡分明感觉到,事情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杀手,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杀手,杀手也是要经过训练的。 当平凡他们被蒙着眼睛带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正好上演着一场乱战,不只是战,还很乱。 卓芸和顾春怡第一次看到这场面便吐了出来,就连平凡也是胃里翻涌,这里的残肢断臂四处散落,有些竟已经开始腐烂,有的人被开膛破腹,肠子流了一地,鲜血成河,有的尸体早已经长了尸蛆……而那些残肢断臂不止有男人的、女人的,甚至连小孩的,老人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 这些人本来是在互相打杀着,可是看见离叔带着三个人过来,便立马罢手,只是各自还互相戒备着提防着,以防止有人乘机偷袭。 离叔指了指平凡三人,淡淡道:“他们和你们一样,以后会呆在这里,我再把规矩讲一遍,这个密室里面,只保留着够一个人吃一个月的干粮和水,一个月之后,只要你还活着,便是‘灭’的一员。” 离叔说完便离开,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杀手,本来就是杀人的,如果你话太多了,就很容易变成尸体,这一点离叔显然比谁都懂。 离叔走了,并不代表这里就没事了。 平凡从听了离叔的话开始就知道这些人自相残杀的原因了——为了生存。 是啊,为了生存,人类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包括杀人。 就在离叔离开的那一刻,平凡就亲眼看见了令他不可置信的一幕: 一个年仅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脸惊惧地躲在母亲后面,嘴里大喊着:“娘,我怕,我怕。” 她娘亲抱起她,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可是很快就被疯狂所取代,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悄悄地往女儿背后送去,嘴里喊着:“妞,乖,不怕啊,很快就不怕了。” 可是她话刚说完,嘴里就呕出一口鲜血,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又看向那把插进自己腹中的断刃,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人世。 而那女儿此刻却已泪流满面,趴在自己娘亲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娘……娘……对不起……妞儿想活着,妞儿想找爹,娘……呜呜……” 而正在平凡看得心惊的时候,一把短刀已经悄悄摸到他背后…… 卓芸已经停止了呕吐,她大喝一声:“平凡大哥,小心后面。”人便已经向他窜去。 方才因为太入神了,以至于将外界都封闭,可是卓芸这一喊,便将他喊过神来,他一回过神来便知道不好,可是那短刀离他太近,根本避之不及,平凡侧身一让,险险避过要害,他料定,想要不伤及皮肉是不可能的,便用一双肉掌将那人推开。 那人大概没料到自己一击会不中,更料不到平凡力气这般大,冷不防被平凡一掌推得远远的,一路还撞翻了几个正在厮杀的人,可是他的刀也顺利地在平凡手上留下伤口。 卓芸刚一赶到,那人便被平凡推走,一点忙也没帮上,于是她看到平凡手上的伤,忙道:“平凡大哥,你的手……” “没事,小伤罢了。看来真得小心才是,这些人都疯了。”平凡正苦笑说着,却突然听到一声惨呼,不禁脸色大变。 按理说在这里听到惨呼声再正常不过了,他又紧张什么呢?除非…… 卓芸脸色也变了,因为惨呼声正是顾春怡发出来的。 “春怡(姐姐)……”平凡二人异口同声地喊道,身形早已用最快的速度闪了过去。 可是眼看着那把断刃已经在她咽喉了,平凡他们纵使有千种方法,只怕也难以救下她了。 终于,那把断刃很生疏,很费力地切开了顾春怡的皮肉,然后是血管,然后……这一刻,平凡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一跃十多米,竟在那一瞬间抓住了那把断刃。 可惜,顾春怡的血管已经被割破,血液难以止住,她的生命恐怕也难以长久。 平凡双目泛红,是她,是那个小女孩,她杀死了春怡。他一把捏住小女孩的脖子,只要轻轻一用力,这条幼小的生命便会在他手中消逝掉。他……已经动了杀机…… 可是平凡偏偏动不下去手,因为那个弥留的声音及时叫住了他:“别……别杀她,她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在这里的,哪一个不是可怜的人? “她对我说:‘姐姐,我要找爹,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你帮帮我好吗?’我说:‘好啊。’我才知道,原来她是让我帮她活下来……活下来找他爹。” “她刺了我一刀,然后对我说:‘谢谢姐姐,我要活着,活着才能找到爹,所以你要死,你死了我才能活,我刚才已经把我娘杀了。’” “你知道吗?我并不怪她,是我让她杀的,我只是觉得她好可怜,连自己娘都杀了,她长大后一定很痛苦很痛苦。” 顾春怡说着,血液便流淌地更快了。平凡看着,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别说话了,平凡大哥不杀答应你不杀她,好不好。”他说着便把抓着妞儿的手松开。 顾春怡绽放出一个这辈子最美的笑容——这是平凡第一次答应自己的要求吧…… “谢……谢你,平凡大哥,不过……我不能答应你不说话了,因……为,因为我要是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平凡闭上了眼睛,心中说不出的苦涩,妞儿似乎是被吓到了,一个劲的捂着自己的脖子,睁大着双眼迷茫地看着这一切,卓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平凡的身边,潸然泪下,她心里更不是滋味,如果不是自己要求,平凡大哥怎么会带春怡姐姐出来?如果不是自己要求,平凡大哥怎么会答应让她们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平凡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就喜欢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你,我小时候跟你说……长大嫁给你……你一定以为……以为那是孩子话吧……其实,我是真的想嫁给你啊,我想做你的妻子呢……”顾春怡一直都是笑着的,她笑着把话说完,只是大家眼角都挂了泪,也许是伤口太疼了吧。 “我当时……就像……就像她一样。”顾春怡看了一眼妞儿,“我们……都有自己的梦,虽然……我知道……梦一定会有醒来的一天,但是,我们……都没有放弃啊,我想有一天……能做平凡大哥的妻子,她想有……一天找到爹,我们都没错……只是方法用错了。” 那一瞬间,那颗平凡的心颤抖了,他等了她十五年,而她却成为别人的女人;他等了别人十五年,顾春怡却等了他一辈子……他开始信佛,信因果:我用五百年的回眸,换你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愿做那桥上的一块青石,只求你有一天会从上面走过;我为你化作梨树落尽花泪,但愿你能回顾一眼;我十跪九叩九千个石阶,不为礼佛还愿,只为寻找你走过的痕迹……然而,恨只恨那一世你我种错了因果: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平凡的心忽地一下子明朗了起来:“不会,你怎么会用错了方法呢,谁说你不能做我妻子的?” 顾春怡惊讶,但更欣喜,随后又黯然:“可惜……我就要死了,如果……有下辈子……春怡再做你妻子……好吗?”她有些害怕,怕他会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