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1章 藏娇客杏花楼里遇知音   公园1931年3月以来,关东奉天以北的银州城内连续发生多起暗杀事件。暗杀时间都发生在午夜前后,暗杀地点有的在妓院,有的在烟馆,有的在赌场,有的在回家路上……被杀者都是在翁府被主人看重的人物。   翁府位于银州城偏北的铁路附近。   翁府不是一个大家族,在社会上也没有显赫地位,但是,当地官府都要惧之三分,因其实质上是个没有公开打着黑帮旗号的黑帮,欺男霸女、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当家人翁慧珍50多岁,高个头,胖乎乎的一副慈祥面容,却是一个心黑手辣之人;生有一儿一女,儿子翁长寿尚未娶妻,女儿翁巧凤也尚未出嫁。翁府中足智多谋者要属管家刘家起,打手张继延也算是个有心计的,其余两名打手艾德子与程二耕则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夫。   这四人都是翁慧珍的亲信。   再向下还有200多号人。   翁慧珍幼年时被父母遗弃,后被翁家收养,故而姓翁,再后来嫁给了翁家独子翁百岁。翁百岁走马帮起家后,慢慢走入黑道,不久死于马帮途中,翁家便由翁慧珍主持。如今,虽然有了货栈、赌场、烟馆、妓院、商场等多个赚钱的营生,仍然没有放弃马帮。这段时间被暗杀的都是翁府中响当当的角色,翁府竟然不知杀手是谁,这让翁慧珍有些害怕。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她已经对充满风险的黑道营生产生恐惧,只是这条路走到今天已经无法停止双脚,所以,她变得越来越谨小慎微了。   她一边让张继延、艾德子等人调查杀手,一边约束手下人尽量收敛行为,不要过多结仇,更不要夜间单独出门,如果只能夜间行动的,必须保证10人以上……此令一出,一连10天翁家没有人再被暗杀。   刘家起觉得不能长期这样下去,不能让翁府中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便与翁慧珍商议,要有一个剪除杀手斩草除根的办法。其实,刘家起早有反心。他要灭除翁慧珍和她的儿子,自己取而代之为翁府老大,自然那时候“翁府”则要更名为“刘府”了。如今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杀手,正是刘家起可以借用的杀人之刀。   如何借得此刀?   刘家起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计。   “刀”在何处尚且不知,如何“借”得?!   其实这把“刀”就隐藏在翁家妓院杏花楼内,正与刚来不久的jn赛貂婵打得火热。三个月前,赛貂婵从黑龙江的齐齐哈尔前来银州城投亲,不想亲戚已经搬迁外地,因无盘缠回家被人骗至杏花楼。赛貂婵花容月貌,乖巧温顺,刚到杏花楼就得到了刘家起的倾慕,以至于差点将其包下。   一个半月前,杏花楼来了一位风流倜傥的帅哥,看年龄也就20多岁的样子,对赛貂婵亦是一见钟情,而且出手阔绰,当即包下赛貂婵半年。自那日起,帅哥偶尔出去半日,其它时间都与赛貂婵厮守房中,日日莺歌夜夜燕舞,好不快活。帅哥的到来让刘家起心中难平,无奈,杏花楼乃翁府产业,身为管家他不能耽误正常收入,只有在帅哥离开后他才忙三火四的冲进来打一回“秋风”。   帅哥名叫燕惠文,正是因复仇而来,要灭掉翁府全家的杀手。文质彬彬的燕惠文表面有些弱不禁风,其实那一身功夫十分了得,尤其擅长使用多种枪械。别看他表面与赛貂婵整日厮守一处,其实每个夜间都从二楼飞身而下,身穿夜行衣寻找复仇目标,天明之前,来赛貂婵窗下学几声猫叫,赛貂婵便从窗口顺下一根绳子,燕惠文则攀绳而上回到房中。   翁府上下几乎将银州城翻了一个遍,连杀手的影子也没有发现。刘家起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燕惠文,却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文弱书生会是杀手。燕惠文这几天的心情也颇为沉闷。他一个人身单力孤,不能大白天独闯翁府,而翁府的人夜里无人出来活动,让他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口了。   复仇行动不能就此终止。   燕惠文把自己闷在赛貂婵房中一整天,终于想出一条妙计:引蛇出洞。她要公开亮相翁府,将翁府主要人物引出银州城,然而一举灭掉,等剪除翁慧珍身边爪牙,再将他碎尸万段。   4月3日早,银州城大街上行人开始增多的时候,燕惠文潇潇洒洒地从楼上走下。那老鸨正在一楼大厅训斥大茶壶,见了燕惠文顿时将腰弯了30度,满脸堆出笑褶讨好地打招呼——   “这大早治嘛去?”   燕惠文根本听不懂她说的什么,看她一眼,感觉她的虚假让人恶心,便快步走出杏花楼。   老鸨是翁慧珍去年从老家徐州请来的表妹,据说在徐州一带老鸨行中已是成名人物,来到银州城后,果然把杏花楼管理得井井有条,令翁慧珍无需再为杏花楼操心了,只是说话口音和方言还没完全改过来。“这大早治嘛去”的意思是“这大早干什么去”,燕惠文如何听得懂,出了杏花楼,长出一口气,将胸中积聚的妓院里的霉气一吐干净,然后穿过横街转了一个弯,直向翁府走去。   他已将前往翁府的几条路探摸熟悉了。   走进一条狭长胡同。   这是通往翁府的近路。   胡同南北方向,宽约两米,中间有几处连接着通往东西方向的小胡同。两侧墙壁较高。此时天气,胡同内还无行人,显得有些阴森恐怖。燕惠文行至胡同中段,突然从前面两侧胡同内闪出五个人来,并排站立将胡同堵死。为首者20多岁,中高身材,体魄健壮,脸上透着一股凛然之气。再看其他四人,则一副市井无赖的混混之相。   从他们眼神中看得出是冲自己而来,燕惠文放慢脚步,在距离对方10米的地方站住。他不明白,为首者明明是光明磊落之人,为何与市井无赖在一起?难道身份暴露,这人来自翁府,几个混混是他临时邀来帮忙的?燕惠文猜疑着,又觉得这种猜疑毫无根据。   为首者盯着燕惠文,眼睛里露出一种轻蔑:“哪的公子哥?”   语言有些粗俗。   “与你何干?”   燕惠文不亢不卑。   “呀——还‘与你何干’,没看出来,还是个读过书的人。”为首者换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式,“读过书怎么还不知道丢人啊?书上让你天天和jn泡在一起……”   “此事与你又有何干?”   “嗯,无干无干,没有‘何干’。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bz无情,戏子无义’。既然家里钱多得花不完,不如给我们花花,至少,我们会说你一声好。”   “呵呵……原来几个强盗。”燕惠文不再担心,从兜里拿出一打银票,“总共一万大洋,有本事就拿去。”   此时,有几个人从胡同北侧走入,与燕惠文正好相向,前面是位光彩照人的年轻女子,后面跟着三个小伙子。看打扮,三个小伙子应该是女子的保镖。这伙人出现在拦路抢劫者后面,他们自然不知。   “那就不客气了。”   为首者话音一落,左边二人走上前来,果真毫不客气,伸手就抓银票。燕惠文右手一抖将银票放进兜内,左手如同蟒蛇捕鼠迅速出击,蛇头猛啄两下,伸过来的两只手立即缩了回去,而且那二人连声哀叫,痛苦不堪。   “哎呀妈呀,手腕断啦……”   为首者微微一愣,暗说“真没看出来,这样一个文弱的小白脸,竟然有这样厉害功夫,但是,好虎架不住群狼,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些银票抢到手……”   “你两个退开。”   为首者大喝一声,使眼色给右边二人,然后三人一同进攻。后面女子已经走近,停在大约20米的地方,仿佛欣赏美国大片一样欣赏着面前之打斗。燕惠文只用眼角扫了一下后来的几个人,断定不是抢劫者的帮手,心中便没了顾忌,展开双臂与面前三个男人动手起来。   虽说不愿节外生枝,但是面前这几个混混若不放倒,便难以抽身前往翁府,只好先将拦路的石头搬开。燕惠文以为,为首者肯定会有些功夫,所以加了几分小心,不想一交上手才知,原来都是根本不懂功夫的亡命之徒,便有意戏弄起他们一番——   燕惠文躲开为首者横冲过来的一拳,左肘向左斜捣,挡开左侧人袭来之拳,左肘即刻变拳攻去,正中其人前胸。那人“咚咚”向后退去,后背直撞到墙壁才算停住。右侧那人以为有机可乘,一脚向燕惠文腰部踢来。燕惠文右手一撩,兜住那人脚踝,身体微侧,手腕借力向前一引,那人立时双腿分开坐于地上。这些混混未曾认真练过功夫,双腿岂能平行分开?今日被燕惠文借力一引,那双腿已经平行分开了,只痛得那人“啊啊”惨叫,连眼泪也奔涌而出。   为首者见此情景已经恼羞成怒,早忘记了打劫财物的初衷,一心要为兄弟报仇,便仗着一身蛮力蛮打过来。燕惠文仍然不忙不忙,巧妙地避开一拳,一侧身,左手叼住为首者右腕,向前一引,为首者已经收足不住,“噔噔噔”向前奔去,燕惠文左脚一提,恰好绊住其人左脚,只见他已经不能自主,身体前倾向下摔去。燕惠文右手一伸抓住其后背衣衫,身体向左一拧,硬生生将其拉住,使其没有倒下。   燕惠文轻轻松手,拍拍身上尘土,轻轻一笑:“如何?”   为首者也不知燕惠文的“如何”为何意,已顾不得脸面,急忙验看兄弟们的伤势,哪里还敢再打银票的主意?   不远处看热闹的年轻女子忍不住鼓掌起来:“好俊的功夫!怎么样,去我家吧?我爸爸肯定重用你……”   “哦——”燕惠文颇感意外,“令尊是——”   “我爸爸嘛……”   见年轻女子不好直说,身后一位保镖开口道。   “这是我们翁府千金。”   “哦——”燕惠文又有些意外,“原来令堂就是翁慧珍翁老爷子了。小姐的名讳该是巧凤,果然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翁巧凤不仅对燕惠文的功夫十分钦佩,而且对他文质彬彬的气质和帅气更加喜欢,大有一见钟情之感,然而,毕竟还是陌生人,如今被他两只眼睛不离身的欣赏着,口中皆为赞誉之词,终于感觉有些不妥,害羞地低下头。美女之神韵就在这一低头一害羞之间,本来只有三分也表达出十二分来,令燕惠文忍不住心头一荡。   “嗯——我正要去拜访令堂,不知小姐……”   燕惠文急忙收回心神。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去看看师父,可以改天啊……”   “那——多谢小姐了。”   翁巧凤身后的四个人急忙闪向两旁,空出一条路。   “先生,请!”   “小姐先请。”   翁巧凤不再客气,转回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燕惠文正要举步,身后传来一声“等一等”,接着,为首者跑过来,向燕惠文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能告诉我您的大名吗?”   “姓燕,名惠文。”   “我叫铁成哥。我能拜您为师吗?”   “算了吧,我不过一个商人,那两手三脚猫功夫,岂敢收徒?!”   燕惠文说罢,头也不回地跟在翁巧凤身后,向翁府走去。铁成哥追了十几步才停下,眼见燕惠文的身影要在胡同口消失了,突然愣愣地大喊一声:“师父——我一定要拜你为师——”   “这个——铁成哥是个什么人?”   燕惠文本来对铁成哥毫无兴趣,只是与翁巧凤一起走路,如果什么话也不说显得有些冷淡,又不能对仇人之女儿说不该说的,只好随便找了一个话题。其实,燕惠文做出引蛇出洞的决定后,已经做了一些铺垫,让赛貂婵在刘家起耳边吹了风,希望他与翁慧珍谈判时,刘家起能够帮忙说话。因为现在已经不是走马帮的季节,而走马帮又是引蛇出洞达到一举灭掉翁慧珍得力助手的最好方法,加上近日翁府多人被杀,所以害怕翁慧珍不被利益所诱,将自己拒之门外,如今有了翁巧凤的帮助,成功希望就大大增加了。   燕惠文抓住翁巧凤对自己有好感这一机会,要充分利用一下。   “你们说说吧,铁成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翁巧凤自然不了解铁成哥,身后这些人只有小姐下令了才敢开口,有的说人很仗义很正义,从来不欺负穷苦人,专和有钱势力又不大的人作对,也有的说他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地皮无赖……燕惠文对这些事听而未闻,心中盘算着如何引诱翁慧珍出动马帮。 正文 第02章 谋陷阱拦姑娘初露真情   翁府餐厅内,几位高层人士一边吃早餐一边商议事情。这是翁慧珍多年前订立的家规,每10天至少一次。她认为每天早晨,人的大脑最为清醒,也最为冷静,此时商量事情最为适宜,而且,此等例会商议的都是翁府头等大事,比如今天商议的是如何收购山北会局。   会局是一种赌博方式和场所。山北会局近年生意十分红火,这让翁慧珍心情不能平静。如此赚钱的营生应该归翁家所有,怎会握在别人之手?她早已垂涎三尺了。至于收购方式,有说来文的,有说来武的,争议了尽两个小时也不能定下来。   这时,翁巧凤闯了进来。   “妈妈,我给你拉了一单生意。”   “哦——不是去看你的凤仙师父了吗?”   翁慧珍觉得女儿在和自己开玩笑。   “是真的,而且还是大生意呢,人都在客厅啦——”   “哦——那我们可不能怠慢了贵客啊。”   翁慧珍半似调侃地说了一句,将面前半碗粥喝干净,起身向客厅走去。刘家起、翁长寿、张继延、艾德子和程二耕在后面相随。翁巧凤则美滋滋地跑回自己房间,重新补了妆,又美滋滋地走进客厅,站在母亲身边,一双含着清水的眼睛不离燕惠文左右。   “怎么,不去看你师父了?我们这儿有正经事呢。”   “既然是正经事还怕我听吗?”   其实,翁慧珍刚看到燕惠文的样子就知道女儿的心思了。看他那作派、那神情、那气质、那容貌,任何女孩子见了他都会芳心一动,何况尚未订婚的女儿呢。翁慧珍当时就想,如果此人出身门第不错,家庭背景也好,不如好好合作,再看看他人品,说不定女儿的幸福就落在此人身上。自己一生无恶不作,无论如何都要女儿嫁给一个好人家。刚才赶女儿去看师父那句话,实则是逗女儿,见女儿不愿离去,更知道了她心意,于是不再催赶。   “小老弟,说说你的生意吧。”   “请翁府为敝人走一趟马帮。”   听完这话,翁府中人都惊讶了一下,因此时已不适走马帮了。   “从哪里到哪里呀?”   翁慧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长白山下长白镇到银州城。”   “哦——”翁慧珍略微动容一下,“送货到谁家?”   “佐佐木会馆。”   “哦——”翁慧珍惊讶一下,“小老弟给日本人做事?”   “非也。是我家的货卖给日本人。仅仅是生意。”燕惠文想要说得更清楚,“本来要日本人亲自运货的,可他们害怕途中被土匪抢劫,所以……”   “都是什么货呢?”   “都是一些山货,人参、貂皮等。”   “一次走多少?”   “整整100驮。”   “这样啊——”翁慧珍拉着长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仰头想了想,缓缓地说,“看小老弟年龄不大,能独自支撑这么大的生意,一定是有魄力有能力更有经验了,所以,你应该知道这个时候走马帮,是很危险的。”   “我知道。”燕惠文早有准备,“此时翻浆地带比较多,确实不适合走马帮。不过刚刚4月初,翻浆刚刚开始,还不是很严重,而且,正因如此,也只有马帮才更方便,所以……当然,我知道其他马帮肯定不敢接,翁府,我觉得应该有此胆量。”   “哦,小老弟,激将法都用上啦,哈哈哈……”   “岂敢岂敢,晚辈实话实说。”   燕惠文欠身抱拳表示言语不当之歉意。   “哈哈哈……你们说呢?”   翁慧珍盯着手下问。   刘家起首先开口:“这个时候走马帮危险是危险了点,还不是不可以走,只是危险加风险——危险指的是翻浆地带,风险指的是土匪抢劫,这就要看先生能出多少运费,我们值得不值得走了。”   “您是管家吧?您觉得运费多少合适呢?”   燕惠文见刘家起果然帮自己说话,觉得今日谈判应该成功。   刘家起盘算了一下:“3000块钱吧。”   燕惠文微微一笑:“管家就是管家,真敢要价啊。3000块钱,可以置办一支规模不小的马帮了。不过,日本人给的价格也不低。一个人都揣进兜里,并非经商之道,有钱大家赚才能赚得长久,所以……”   “你同意3000块钱啦?”   翁长寿显得有些激动。   “非,非也。”燕惠文摆摆手,“再加2000,一共5000块钱。但是,我有要求,一定要在20天内将货物从长白镇送到佐佐木货场。”   “时间肯定有点紧。”   翁慧珍看看儿子,怪他多嘴,因为他还没有答应这单买卖。不怎么爱抽烟的翁慧珍点燃一支烟,慢慢抽了两口。她在想,刘家起要价3000块钱已经是天价了,燕惠文又追加2000块,这其中原因,是货物特别值钱,还是担心自己不接这单生意,还是果真因为道路难走,还是有其它原因?他联想到了近来遭遇的暗杀,这帅哥的生意与暗杀有否关系……   翁长寿又沉不住气了:“妈,这单生意值得接。”   “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好。”翁慧珍所忧虑的,张继延都想到了,“再有十几天,所有翻浆地带差不多都开始了,正是马帮返回的路上,虽然危险可能避免,但是,万一避免不了……钱,我们不赚了可以,万一丢失了货物怎么个赔法……”   “哈哈哈……这位,您也太小心了吧?”燕惠文不无讽刺地说,“如此,如何做得了大生意?利益大的生意,哪一件是没有大风险的?以你这样的想法,翁府未来发展恐怕要走下坡路了。哈哈哈……,我之所以多加了2000块钱,就是考虑到了这些风险和时间的紧迫。”   “妈妈,既然刘叔叔张哥哥都说马帮可以走,你还犹豫什么呀?不用说人家给那么多运费,就算不给,为了交朋友,也应该帮忙啊……”   翁巧凤实在不愿翁府被人看不起,尤其自己喜欢的人,因为翁府包括自己在内,于是晃动着翁慧珍的肩头,撒娇似地央求起来。   翁慧珍挪开女儿双手,看着刘家起。   刘家起点点头:“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也同意,而且我要亲自带队。”翁长寿站起身说,“将翁家高手多带几个,还怕什么?!”   翁慧珍正想着此事:翁家走马帮已有20多年的历史,风风雨雨经历了不少,完全有经验和能力应对刚刚开始的翻浆地带,即便这是一个阴谋,与前些天的暗杀有关,只要多带一些高手即可保证安全,说不定还能将暗杀者抓住,于是说道:“你要预付块钱3000块。”   “没问题。”燕惠文爽快答应,“另外2000货到佐佐木货场当即付清,只是,你们也应给我一个保证。我与佐佐木有签约的,货物迟到我要包赔的,所以,我们应有一个合同……”   “应该,应该。”   翁慧珍点点头,觉得这年轻人办事果然有底,稳妥,是个人物。   “我觉得……”   张继延还要阻拦,翁慧珍摇摇头:“就这样定了。”   接着,他们商定了相关细节,签订了合同,燕惠文起身告辞。走出翁府大门,燕惠文长出一口气,引蛇出洞计划获得成功,心中轻松了许多,下一步,轮到他来布置细节了。他要在马帮离开辽宁省境之前,将跟随马帮行动的翁家亲信通通除掉,尤其翁长寿,必须死!   他根本没有货物需要运送,与佐佐木会馆也毫无往来,一切都是骗局。走出瓮府不远,一股香气突然袭来,接着,一个大美女拦在路上。原来,他们商议细节签订合同时,翁巧凤已悄悄出来,在此等候燕惠文。   “翁小姐,有事吗?”   燕惠文明知故问。   “嗯——没事呀,就是出来走走。”   翁巧凤满面春风。   “哦,不打扰了。”   燕惠文转身告辞。   “你——你家肯定不是银州城的。”   “哦?小姐好眼力。我家在长白镇。”   “长白山下那个长白镇?”   “你知道?”   “不是你说的么。”   “哦。”燕惠文突然想起来,刚才在翁府确实说过,“小姐的意思——”   “你常来银州城吗?”   “非也。做完这次生意,可能永远不来了。”   “那你现在住哪里?”   “一家客栈。”   “哪儿……”翁巧凤脸色愈加红了,后面的话没有问出来,人已有了愠怒之意,心想,明明知道问你住在哪家客栈,偏偏不说,“你走吧。”   “哦,小姐,在下告辞了。”   燕惠文摆出一副庄重样子,心里已忍不住要笑了。他知道已经赢得翁家大小姐的喜欢,刚才也恰到好处地利用了人家一回,而且,翁巧凤也确实美妙大方温雅可人,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娶仇人之女为妻,更何况——   燕惠文离开之后,翁府会议继续进行,只是,从收购山北会局的内容转移到马帮事情上来。张继延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总觉得燕惠文此人有些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其实,张继延想到的,刘家起如何想不到?如果刘家起出来阻拦,燕惠文的谈判未必成功,至少,翁慧珍会多一些犹豫。只是,此人早有私心。20多年前,翁百岁起家时刘家起就随他一起,可以说,翁府今天的规模,有一大半是刘家起的功劳,而如今,刘家起的一切行为都要受到翁慧珍的约束。他觉得自己大半生的努力和付出,实在太亏了,而翁慧珍除了心黑手辣之外,智慧方面远远不如刘家起,所以,刘家起觉得翁府的当家人应该是自己,不,翁府应该更名为刘府……   自从有了这一想法,刘家起开始阳奉阴违,暗自培养自己的力量,等待出手的时机。前段时间,翁家一些重要人物夜间单独行动时屡屡被杀,刘家起感觉到属于他的机会来临了。当然,他并不知道杀手是谁,也不知道杀手为什么要屡屡除掉翁府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杀手真正想除掉的不是那些已被除掉的人,只是在剪除翁府力量,真正的暗杀目标应该是翁慧珍。所以,他要在必要的时候推波助澜,或者借刀杀人,除掉翁慧珍一家人,自己手上又不粘有血腥味。   那日与赛貂婵亲热过后,当赛貂婵将100块钱放在刘家起面前,说出燕惠文要租用翁家马帮,希望他能促成此事的时候,刘家起觉得时机真的到了。现在已经不是走马帮的季节,如果马帮要行动,必然要增加人手,翁府会走掉大半人马,府中必然空虚,既是杀手的好机会,也是自己动手的好机会,而且,除掉翁慧珍,还可以嫁祸给杀手,马帮行走经过翻浆地带时,再让自己的亲信设法除掉翁长寿,那么,翁府真正的当家人,只有他刘家起当仁不让了。   这也是借刀杀人方法之一种,所以,赛貂婵话音一落,他马上就答应了。同时也在想,燕惠文在一天,他见赛貂婵总要偷偷摸摸。如果促成合作,燕惠文必随马帮同行,即便独行,也会离开银州城一阵子,那么,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会赛貂婵了。   杏花楼虽然是翁家生意,刘家起只是个管家,但是,杏花楼和烟馆主要由他打理,所以他来杏花楼检查工作也是理所当然。事实上,杏花楼每新来一个bz,他都要亲自品尝一段时间,少则两个月,多则一年两年,当然,他不会付钱。如果有嫖客付钱了,他也不会阻拦。他不会因贪图快活影响妓院的收成。赛貂婵可以说是杏花楼中的佼佼者,刚来不到一个月时,就已经名压群芳了。刘家起更是屡试皆爽,简直要把七魂六魄都附于其美体。如今有了可以让燕惠文离开之机,他岂能不认真帮忙!? 正文 第03章 请援兵小土匪山前试胆   马帮是中国古代时期的一种运输方式,追溯起源,早在原始时期就产生了,最先使用的是中国西南地区的土著民族,只不过那时候都是一家一户的小型队伍。后来的发展遍及全国,直到近代形成了三大马帮体系。奔走在云南、贵州、四川一带山区的马帮称为西南马帮;奔走在陕西、山西、甘肃、青海、宁夏一带的马帮称为西北马帮,也叫驮子或驮帮;奔走在东北地区的马帮称为关东马帮,又称垛子或垛队。   关东地区冬季天寒雪大,车船之类的运输工具根本无法长途行走,马帮恰恰弥补了车船的不足。但是,一到了春夏时期,马帮则万万走不得了。因为这个季节的关东地区有许多草地上会出现翻浆状况,马帮行走其上,会连人带马以及马背上的货物沉入地下,所以每到这一时期,马帮基本都会关门歇业。   翁府马帮受利益驱使,硬是接了燕惠文这单生意。   翁长寿要求亲自带队。   他十几岁时就跟随父亲走马帮,后来翁慧珍不再亲自走马帮,又请了经验丰富的垛头儿带队,翁长寿也一直跟着,至今已有10年时间,应该说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翁府首脑集团的几个主要人物,除留下刘家起在家帮忙翁慧珍打理其它产业,其余人员都跟随马帮上路,加上其他人总共有62人之多,而且每人身上都带着枪支和刀剑。   每个垛爷管理着20匹驮马,这支仅有100匹驮马的马帮,有5个管理者就足够了,加上保卫人员、垛头儿等人,也用不了10人。翁慧珍故意安排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可不是为了显示翁家的声势,只是为了安全。尤其随同而来的几位翁府高层人物,文的智慧超人,武的功夫厉害,应该可保万无一失了。   马帮离开银州城大约10里左右,燕惠文打马走近翁长寿:“翁少爷,小弟忽然想起一事,不能随行,这便告辞。我们长白镇见。”   说完即拨转了马头。   “哎,我们到了长白镇可是两眼一摸黑呀。”   翁长寿提醒一句。   “何为‘一摸黑’?”   “就是谁也不认识,我们找谁呀。”   “放心,小弟必先至长白镇静候诸位。”   燕惠文摇鞭催马,朝银州城疾驰而来。   张继延心中生疑,驱马挨近翁长寿:“这人干什么去了?用不用暗中跟一段看看?”   “管他干啥去,反正定金交了。”翁长寿不以为然,“到了长白镇若不见这小子,耽误了交货时间也怪不着咱们,相反,增加的费用让他加倍支付,咱们弟兄吃喝嫖赌的钱不就有了?啊——哈哈哈……”   其他人皆随之大笑,唯独张继延毫无笑意,回头看一眼渐渐消失的燕惠文背影,总觉得他的离去不会如他所说的那样简单,便暗自寻思:少爷毫无警惕之心,甚至表露出狂妄之态,自己在翁家地位尚不够高,今日跟随马帮也只是个保镖身份,所以还是少管闲事为妙,话多必然讨人嫌弃,但是,一定要睁大眼睛,如若有什么陷阱,定要及早发现。   燕惠文打马疾驰奔向银州城,见马帮中人已经看不到自己了,这才勒住马头,回转身看一会儿,不见有人跟踪,轻轻一笑,拨转马头,向正北方向奔去。翁家马帮行走的方向是东北,目的是靠近长白山哈达岭山脉,然后沿着山脉脚下向长白山行进。   这是翁慧珍亲自制定的行进路线。   四月初,山脉背阴处的积雪刚刚开始溶化,山脚下仍然冰冻着,所以很少有翻浆地带。只是这一路行走下去,要经过辽宁省西丰境内的冰砬山。冰砬山虽然山势险峻,但是,马帮又不需要翻山,本无要紧之处,只是这冰砬山上屯聚着一伙土匪,匪首马成龙报号“天外天”,手下聚集了百十号人,个个都是杀人越货的魔王——当时,张继延提出异议,觉得应该另辟一条行进路线。翁慧珍却觉得这条路线最安全。因为马帮是在空行,土匪不会下来打劫,返回时满载货物虽然危险,到时再派人前来接应,仍然可保安全。   燕惠文打马北行,其目的就是绕开马帮,提前到达冰砬山请求匪首马成龙帮忙报仇。马成龙曾是燕惠文父亲手下,二人亲如手足。燕惠文认为马成龙肯定会出手相助。如此,就等于剪除了翁府首脑集团的主要人物,翁府基本已经空虚,接着杀一个回马枪,定将取得翁慧珍的首级。   打马奔上一座小山坡,山背面站着一匹枣红马,马旁立着一位男士,仿佛在等什么人。男士大半身子都被马匹挡住,脸部也是转向别处,因而看不真切。燕惠文勒住马头,迟疑一下便催马下山。   来人如果是友——不可能是友。燕惠文来银州城一月有余,除了杏花楼里的赛貂婵,还没有其他朋友;如果是敌——也不可能是敌。燕惠文虽为报仇而来,除暗杀了几个翁府的走狗,也未与他人结仇。瓮府中人并不知杀手是谁,所以,枣红马旁边之人应该与己无关,便催马加鞭,要从那人旁边冲过。   不想,那人突然横冲过来,完全一副拼命架式,一把抓住燕惠文坐骑的缰绳,大喊一声:“师父,带我一起走吧!”   原来是铁成哥。   燕惠文早将短剑握在手中,若非铁成哥先将“师父”二字叫了出来,剑尖恐怕早已进入他的心脏。   “你——你真是无理至极!”   燕惠文生气地跳下马来。   铁成哥“扑通”跪倒在地:“师父,我知道您这一走不会再回来。我也知道您跟佐佐木会馆根本没有生意。虽然还不知道您为啥雇佣马帮,但是我知道您是为了报仇,所以不会再回来。师父,带我一起走吧。”   这几句话说得燕惠文心惊肉跳。   “你——你如何知道?”   “我虽然是个混混,但我不欺负穷苦人,不欺负善良正值人,专门和偷鸡摸狗欺男霸女的坏人作对,所以,您刚来银州城住进杏花楼,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我有几十个弟兄,日夜监视着您。您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杀了十几个人,都是翁府的重要人物,根本没有和佐佐木联系过,却打着给佐佐木进货的旗号,将翁府人马调出这么多来,所以我敢断定翁家是你仇人,您只是为了报仇来的。尽管我不知道您和翁家有什么仇恨,这么多人马您怎么样才能把他们杀掉,但我敢肯定您不会再回来了。我从小就没有父母,混在混混之中长大的,可我有特别讨厌做混混,又不知道不做混混能做什么,那天打劫您,以为您也不是什么好人,成天住在妓院里肯定很有钱,所以,所以就有了那个心……可是,没想到您那么有本事,功夫那么高,我把弟兄们搜集上来的您的情况认真想了一遍,突然觉得您住在妓院里完全是为了掩护自己,目的就是报仇,所以,所以,我觉得遇到了一个可以跟的人,师父,您就收下我吧……”   铁成哥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逻辑上也有些乱,燕惠文却听明白了,觉得此人虽然不同于一般混混,毕竟还是混混,自己来银州城只为报仇,至于报仇之后做什么,从来没有想过,如何收徒呢?再说自己又是……想到这儿,燕惠文一口回绝了铁成哥。   “仁兄,你能了解我这么多,却没有向翁家出卖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可我,实在不适合收徒,也无法收徒。感谢仁兄信任,在下还有要事急需办理,这就告辞了。”   燕惠文抱拳作别,然后上马。   铁成哥仍然拉住马缰不松手:“师父,您报仇也需要人手啊。我注意看过了,翁家马帮里可都是高手,张继延、程二耕、艾德子的功夫都很厉害,翁长寿的功夫也不赖,您一个人怎么能行呢……”   “那你回城等我吧,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燕惠文决定用缓兵之计。   “师父,我可是真心要帮你忙的。”铁成哥仍然拉着马的缰绳,“我知道你不会和马帮一起走,肯定要抢在马帮前面到达一个地方,只有从这里经过才能抢在马帮前头,所以我在这里等您挺长时间了。”说着解开衣扣,内衣腰间插着两把手枪,“我已经准备好和师父一起报仇了。”   燕惠文心中一阵感动:“好吧,我先教你两招儿,回家好好练习,倘若你确实适合练武,我再考虑是否收你为徒。”   燕惠文从马上下来,教了一套昆仑派拳术前侧内转手法的枪锤、贯耳拳、击顶拳、别肘、游肩锤、错锤和挑掌,见他已能照葫芦画瓢地使出来了,才又上马:“时间紧迫,我无法再耽搁了。”   铁成哥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师父同行了:“师父,你要不回来了,我去哪里找您?”   “我会回来,因为翁慧珍老贼还活着。”   燕惠文抖缰催马,铁成哥仍然抓着缰绳不放手。   “师父,您骑我那匹马,比您这匹能跑长途,奔跑速度也快。”说着拔出双枪递给师父,“里面子弹都是满的。”   燕惠文又是一阵感动。她早看出铁成哥那匹马比自己这匹要强健得多,而且鼻孔特别粗大,说明肺活量也大,那么奔跑速度和耐力相对要快要大,于是接过双枪骑上枣红马,说一句“仁兄谢了”,双脚一磕马凳,上身向前一倾,枣红马似乎明白了主人意图,“咴咴咴”一声长叫,撒开四蹄向北方飞奔而去。铁成哥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直到枣红马变成一个红点,然后跳动一下完全消失了,又在原地练习了一会儿刚刚学到的拳法,感觉记得熟了这才打马返回银州城。   自从大清早马帮离开,翁慧珍这颗心就悬了起来。以前走马帮,有时候一个冬天要走几次,他都没有担心过,这次不知怎么竟让他放心不下。本来打算马帮上路之后,与刘家起好好商议收购山北会局的事情,可是心情无法平静,便回卧室休息去了,只让刘家起精神一点,小心翁府人员空虚的这些天出现意外。   刘家起认真应答,要从其它部门调集可信人员充实翁府的保卫,发愿起誓地保证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可他心里恨不得马上就出问题,而且是有人杀掉翁慧珍的大问题……人出了翁府,却直向杏花楼而去。   燕惠文在的这些天里,他根本无法放开了和赛貂婵认真亲近,偷偷摸摸之中只能缩手缩脚,如今燕惠文离开了,他要好好徜徉在温柔乡里用尽生命的力气取尽赛貂婵的温情蜜意。   翁家马帮一路风顺,已经靠近哈达岭山脉,按照翁慧珍制定的行进路线快速前进。   燕惠文一路打马飞奔,很快赶在翁家马帮之前来到冰砬山下。他走下马来,仔细想了想如何拜山。前往匪巢拜山不是一件容易事,要有许多规矩,甚至十分凶险。凶险,燕惠文并不害怕,他相信自己这身功夫完全可以应付土匪的诸多规矩,只是,马成龙20年前曾是父亲的亲信,而今能否愿意帮忙复仇,实在是个未知数。如果愿意帮忙,今日一战,即可消灭翁府大半力量,然后快速回奔银州城,突然袭击翁府,即可大功告成。如果不愿相助,那只能在前往长白镇途中寻找战机,或者夜间袭击,将其一一除掉。   燕惠文走近山门。   从两侧树丛闪出两个土匪,每人端着一把步枪,大声吆喝:“干什么?”   “二位仁兄,敝人要拜山,拜见大当家的。”   “拜见大当家?报报迎头,什么蔓?”   燕惠文明白这是让他自报家门,说明来历:“在下空码,飞天蔓。”   “空码”是土匪行话,意思为匪帮之外的人。“蔓”为姓氏,“飞天”指在空中飞行之物,“飞天蔓”即是“姓燕”的意思。   “哦,不是里码人,春点还很开。”   “里码人”同行之意,“春点”为“行话”之意,“春点还很开”,意为“很懂行话”。   “非也,春点半开。”   燕惠文很是谦虚,意指自己对土匪行话只是一知半解。   “拜见大当家可不是一件容易事,首先要看你胆量够不够。”一匪拍拍枪膛,扔过一只酒杯,“向前100步,酒杯扣在头顶,我要用枪射击酒杯。酒杯粉碎,而你不尿裤子,那才有资格拜见大当家。” 正文 第04章 匪首念旧马帮三面遭围   论胆量,燕惠文丝毫不怕这等游戏,只是,他担心两个土匪的枪法。如果说土匪中的几个主要当家人枪法很准,这有可能,而在山下“了水”(站岗放哨)的“崽子”(匪帮中小土匪统称为崽子)枪法如何,难以捉摸。子弹飞来倘若偏一点点,就有可能击中头颅。   燕惠文一挥手接住杯子,将马系在身旁树干上,一边向前走一边思考,请援兵只为复仇,万一在此毙命岂非不值了?如若不遵从规矩,便无法上山拜见焦程程,得不到他的帮助,就无法一举消灭翁家马帮,复仇时间即回延长。所谓夜长梦多,如果身份暴露,从暗处转入明处,自己孤身一人,翁家人多势众,岂不要时时面临险境,处处遭遇杀机?既如此,冒险一试也许值得,而且放在第一道岗的土匪说不定就是神枪手。   走到第100步,燕惠文站定身子,转过身来面对两个土匪,将酒杯扣在头顶:“二位,枪法如何?”   “放心吧,管直(匪语,意为枪法好)着呢。”一匪将子弹推上枪膛,“你转身过去,背对着我们。”   “不是考验我胆量吗?就这样站着,开枪吧。”燕惠文心中其实没底,不过,既然背向土匪也是站着,面向他们又何妨,“不会手软了吧。”   “既然你传正(胆大),我怕你个鸟。”   这土匪话毕,举枪声响,酒杯粉碎。燕惠文晃晃头,抖掉礼帽上的玻璃碎片,向山门走来。另一土匪将他拦住,查看其裆部。燕惠文向后一退,双腿并紧:“什么意思?”   “规矩,看你是不是吓尿裤子了。”   射击的土匪将枪背在身上:“他敢面向我们站着,不会是扒子(胆小人),跟我来吧。”   这土匪将他引到百米远处,向第二道岗交代两句,然后返回。第二道岗一土匪将他引到第三道岗……一直过了五道岗才来到焦程程的住处。三间石头房子前面一片坡形小广场上,站立两排身上背着长枪手中握有大刀的土匪,每排20人,两排之间有一米左右空处,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40多岁,口中叼着一根长长的大烟袋。   燕惠文明白应从两排人中间走过,这是考验他胆量同时也是给他一个下马威,此规矩俗称刀阵,口中叼烟袋者应该是二当家(第二土匪头儿)的或是翻垛(匪首军师)的。燕惠文稍停一下,微微一笑,迈步向刀阵走去。口中叼烟袋者大喝一声:“架棚!”土匪们也跟着喊一声,“唰”,把手中刀高举起来,与对面之人刀尖相抵,架起一座刀棚。   燕惠文毫无畏惧地走过刀棚。口中叼烟袋者前面引路,一直将他引进正房。见炕上歪坐着三人,都是女人,不知哪个是焦程程,燕惠文双手抱拳举过左肩施了匪礼,道:“西北连天一片云,乌鸦落在凤凰群,不知哪位是君,不知哪位是臣?”   焦程程依然坐在那里不动:“西北悬天一片云,君是君来臣是臣。不知黑云是白云?”   燕惠文已知谁是大当家,又向焦程程深施一礼:“黑云过后是白云,白云黑云都是云。”说罢,伸直左手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指向自己,自报家门,“在下飞天蔓,拜见大当家。”   焦程程伸直右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指向自身,道:“原来是燕兄弟,台儿拐着(炕上坐)。”   燕惠文却一下跪倒在地:“姑姑在上,晚辈不敢同坐。”   “哦——”焦程程感觉意外,“为啥叫我姑姑?我咋不知道?你父母叫什么?站起来说话。”   “谢姑姑。”燕惠文站起身,“事情紧急而且关系重大,姑姑可否——”   焦程程摆摆手:“用不着。”   “晚辈姓焦,家父名讳富贵。”   “啊——我大哥的儿子!”焦程程突然变得十分激动,马上又冷静下来,“不对!你刚才明明报号飞天蔓,怎么突然变成水底蔓(焦字下面四点水)?再说,再说……你明明是晃门子(匪语,意为说假话)。来人,码起来(匪语,意为绑起来),给我插(匪语,意为杀)喽!”   门被“嘭”一声撞开,进来两个土匪将燕惠文按住,就要往外拖。燕惠文不敢施展功夫,害怕误会越来越深:“姑姑,家父真是焦富贵。如果我不假扮里码人怎么上得山来?又如何能见到姑姑……”   “等一下。”焦程程火气已经消了一半,“哼,不是因为你是空子(匪语,意为匪帮之外的人)冒充里码人来烫(匪语,意为骗)我。实话说了吧,也让你死个明白,我大哥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儿子和他一起被杀害,女儿下落不明,咋会冒出你这么个儿子……”   “哎呀姑姑,这事都怪侄女……”燕惠文施展功夫,轻松摆脱两个土匪的束缚,慢慢摘下胡子,脱掉礼帽,用力一摆头,一卷长发飘散下来,“姑姑,我是燕燕……”   原来,燕惠文是女扮男装。   “嗯,这就对了。”焦程程捋着胡须满脸堆着笑意,认真打量了焦燕燕,“是我侄女。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可小时候的模样还有,还有,是我侄女……”转身看着粮台(匪语,土匪中管理后勤的首领),“马上生火,要做抻腰子(匪语,意为大米饭),江子(匪语,意为猪)肉炖干枝子(匪语,意为粉条),宰只山头子(匪语,意为山羊),还有没有去年冰冻的顶水子(匪语,意为鱼)了……”   “姑姑,侄女上山不是走亲戚,是向姑姑求助,现在十万火急,没时间享受您的大餐啦……”   焦燕燕将复仇计划以及翁家马帮已在路上,正向冰砬山行进的经过讲述完毕。焦程程又有些激动:“好啊,好啊,好侄女,姑姑一定帮你。”转身向炮头(匪语,意为匪帮活动中打先锋的首领),“码人(匪语,意为集合队伍),上道(匪语,意为出发),为我大哥报仇!”   “当家的,且慢!”翻垛的从炕上下来,“我们不能这样莽撞。插仟的(匪语,负责各地打探消息的探子)曾经报告过翁家情况,贤侄女刚才说马帮有62人,这说明翁家早有准备。而且,翁家购买过不少枪支,这62人除了5个垛爷外,其他人应该都受过训练的,所以,我们应该智取。”   翻垛的身为匪首的军师,思考问题自然会周全一些。   “你说怎么办?”   “冰砬山‘山头凤’的大名,翁家岂能不知?”翻垛的思考着说,“尽管他们还没有取到货物,可这100匹驮马,加上62人的坐骑,62条枪以及子弹等物,对我们来说已是大块肥肉,大当家与他旧仇甚深,翁慧珍不会不知,也不会不加小心,所以,翁家马帮绝对不会从冰砬山下经过。向东,要翻高山,对他们十分不便,只能向西绕开我们,途经草地。而这一带现在都是翻浆地带,对于他们本身就是危险。如果再向西绕,就要经过五十里外的黑瞎子沟……”   翻垛的停顿一下,看看屋内的每个人,然后眼睛一亮:“我们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在山下活动,作出随时可以抢劫的假象,将翁家马帮逼向翻浆地带。马帮不会跟我们硬拼,肯定要拼命踩条子(匪语,意为逃跑),这样就会有一些人马陷入淤泥,余下的则会向西逃窜,进入黑瞎子沟。我们的第二路人马就埋伏在黑瞎子沟。那里丛林密布,地形险要,便于隐蔽。然后,第一路人马随后追击,将马帮围困在黑瞎子沟内……外面有围困,里面有埋伏,若不能将其一举全歼,那就是天意了。”   焦燕燕听得热血沸腾:“姑姑,诸葛孔明再世也!”   “好了,别夸我了。”翻垛的又说,“现在第一要务,要知道翁家马帮到了哪里,是否又有新的变化……”   焦程程看着水香(匪语,匪帮中负责侦查与执法的首领):“了水的走远点,及时放笼(匪语,意为报信)。”然后让翻垛的布置人马做好准备,接着问焦燕燕,“你打算在第一路还是在第二路?”   “第一路。我要看到翁家每个人的死亡过程。”焦燕燕咬牙说,“不过,姑姑,我还不能这样,还得女扮男装,不能让翁家人看出我。”   “这个嘛——好办,你就扮成里码人吧。”焦程程对水香说,“麻烦你给我侄女找个顶天(匪语,意为帽子),趟土子(匪语,意为鞋),毛叶子(匪语,意为皮大衣),现在穿它有点热,那就随便弄个通天(匪语,意为大衣)吧,还有邪叉子(匪语,意为裤子),反正,怎么像土匪就怎么穿。”   冰砬山这边正在加紧布置人马下山,翁家马帮那边却毫无警觉,走在前面的讲不黄色笑话,走在后面的胡乱唱歌山歌。远远的已能望见冰砬山了,张继延催马靠近翁长寿:“少爷,我们应该有所防备。”   “有什么防备的?这么多年了,这次是最风光的一次走马帮,这么多人,多气势呀!”翁长寿有些狂妄,“就凭冰砬山那几头小土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放心吧,看到这阵势,早吓得滚回山上藏起来了。”   张继延在翁家虽然属于高层管理层中人,但毕竟年龄较轻,与别人相比还不够举足轻重,而且面对的又是有些狂妄自大的翁家少爷,善于心计的他表现得十分含蓄,思考一下又说:“应该听从当家的的吩咐,现在应该减速了,先派出几匹马向前探探路,如有异常好早做准备……”   “用不着用不着,我们就从冰砬山下经过。”   翁长寿话音未落,有两匹快马迎面而来,在距离马帮百米左右的地方向南飞奔而去。   “我觉得这两匹快马有些蹊跷。”   张继延有些忧虑地看了程二耕和艾德子一眼。这二人简直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亡命徒,根本看不出那两匹快马有什么蹊跷,而且二人都比张继延年长,进入翁家时间也长,也根本不把张继延放在眼里,一切皆惟主子的命令是从。此时,张继延希望这二人能帮忙提醒翁长寿,看了他们的表情才觉得根本没有希望。   “书看多了疑心就重。”   翁长寿话音未落,又有两匹快马迎面而来,在距离马帮百米左右的地方向南飞奔而去。   “少爷,真的有蹊跷,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别那么疑心重好不好?还没有拿到货,土匪抢什么?”   “100多匹马,还有我们身上的块钱,难道还不够一抢吗?”   “如果真有蹊跷,一会儿土匪抢劫时你先逃走就是了。”翁长寿开始讨厌张继延罗嗦,小声嘟哝一句,“胆小鬼。”   张继延听到了后面三个字有些意冷,心想:既如此,只愿老天保佑,如果这些人与土匪无关,那是最好。如果有关,只有等双方交火后再想办法。不撞南墙,翁长寿是不会回头了。   这时又有三皮快马迎面而来,也在距离马帮百米左右的地方向南飞奔而去。张继延更加警惕了。中午已经过去,从清早到现在已经奔驰大半天,一路之上没遇到任何人,可是这一会儿,竟然不断有人骑马迎面而来,而前面正是冰砬山,附近几十公里内没有村庄,这些人若不是冰砬山上的土匪会是什么人呢?   这时又有三匹快马由北向南飞奔而过。   冰砬山越来越近了。   翁长寿突然高高举起马鞭,长叫一声:“吁——”   马帮慢慢停住。   翁长寿自言自语:“看来真有蹊跷。”   “这些人肯定是冰砬山的土匪。”张继延判断说,“已经过去10人,肯定要在我们身后聚齐,然后从后面袭击。如果我没猜错,还会有两伙人马,一伙在我们东侧袭击,一伙在我们北面拦截……”   “‘山头凤’为什么这样布置?”   翁长寿问。   “这样就形成了三面包围,逼迫我们向西奔逃……”   “为什么不向西面派人?那样不是把我们四面包围了吗?”   翁长寿话里话外还是不相信张继延,甚至有一点讥讽之意。张继延岂能听不出来?他只是假装不知,故意将自己的推断和盘托出,等到得已验证后来证明自己的智慧,那时让翁长寿不得不佩服自己,这样在翁府慢慢就会有自己的地位了。   “如果四面将我们包围,我们肯定会拼死突围。人数上讲,冰砬山土匪比我们多不多少,枪支和功夫上讲,他们未必能比过我们。硬拼起来,谁都得不到便宜。如果只围三面,我们肯定向西转移,而西面是黑瞎子沟。只要我们进了黑瞎子沟,那他们就有优势了……”   张继延话没说完,果然有10匹快马迎面奔来,在马帮以东100多米的地方停住。那些人一转身,手中都多出一条长枪。突然,身后也传来骏马奔腾之声,回头一看,正是相继飞奔而去的10匹快马,已经聚在一起直压过来,马上之人手中都有一条长枪。 正文 第05章 翻浆落马密谋山北会局   “哈哈哈……就这么几头小土匪也想打我的主意?张继延,你不是说会有人在前面拦截吗?怎么没有?弟兄们,前面的弟兄跟我向东打,后面的弟兄转头向南打,我们今天就把雪砬山连根拔掉,消灭这伙土匪!”   翁长寿根本没将这伙人放在眼里。   “少爷,不能啊——”   张继延马上阻拦。   传闻雪砬山土匪有六七十人,虽然不知这个数字真假,但决不会只有这二十人,那些没有出现的做什么去了?会不会还有更大的圈套?这一切都不明了,怎能轻易作出迎敌的决定?这些土匪经常打家劫舍凶顽得狠,护送马帮的这些人尽管也皆亡命之徒,却只在城内仗势欺人,如今在这阔野之地拉开阵势与土匪对抗,未必就能捡得便宜。何况马帮的任务是运输货物,剿匪乃官府之责任,与翁家何干?   “少罗嗦,我要为地方除害,为官府分忧。”   翁长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犹如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少爷,不能这样……”   “胡闹”两个字,张继延未敢出口。   “怕死你就躲远点。弟兄们,给我……”   突然,北面传来一声枪响,接着从雪砬山上冲出10匹快马,迎面向马帮飞奔而来。马上之人身背大刀,手中握着长枪。几乎与此同时,东面和后面的马队也向马帮发起攻击,枪声虽然不算密集,却也连成一片了。翁长寿这才发觉不妙,大声喊道:“弟兄们,向西,向西撤——”   马帮向西疾驰。   有几匹平时不太听话,此时又被惊扰了的驮马竟然向东方奔去。垛爷只顾保命,也管不了许多,结果,惊逃的驮马越来越多。   张继延随着马帮一边西奔一边回头观望后面情形,发觉东面和南面两伙土匪已经分出人去拦截那些惊逃的驮马,北面而来的土匪则放慢了速度,呼喊之声却是不止。难道这其中有甚圈套?此时向西已经奔出10多公里。翁长寿见已经躲开了北面拦截的土匪,马上下令朝西北方向飞奔。只要北面这伙土匪不快速赶来横向拦截,便很容易摆脱东、南两面土匪的追击,这等于冲出了包围圈,那么就可以安全北进了。   为使马帮能够快速向北突围,翁长寿一边命令加快速度,一边减缓自己的速度。他希望自己位于马帮的中部,即方便指挥,又能给后面弟兄一些督促和鼓励。张继延、艾德子和程二耕一直不离翁长寿左右。他们不但有护送马帮的使命,也有保护翁长寿的责任。但是,三个人也有不同。艾德子和程二耕惟命是从,只将保护之责记于心上,张继延却要纵观全局,希望能给翁长寿更多建议和提醒。   忽然,张继延又发觉一个奇怪现象:北面这伙土匪如果飞速向西,说不定就能截住马帮,可他们偏偏减缓了速度,东、南两伙土匪已经汇聚一处,却加快了追赶速度,还不停地打冷枪,迫使马帮也在加快速度。肯定是个圈套,会是什么圈套呢?土匪有意让马帮朝西北突围,而且有意逼迫马帮加快突围速度,有可能截住马帮的这伙土匪却放慢了速度……难道,前面是翻浆地带?如果前面真有翻浆地带,马帮如此奔驰速度,肯定一时收势不住,少说会有三分之一人马陷落淤泥被活活埋葬。   想到这儿,张继延吓出一身冷汗。   “少爷,不能再向西北了,肯定是个圈套,应该向西,向西――”   翁长寿有些警觉:“什么圈套?”   “西北方向肯定有翻浆地带。”   “翻浆——”翁长寿正要下令转向正西,突然想,土匪的目的是要抢劫马匹和我们身上的块钱,如果把我们陷落淤泥里,他们什么也得不到,那他们这般忙碌图什么呢?马上大笑道,“哈哈哈……你先前的判断是正确的,不过,这次你错了。弟兄们,加快速度,再快一点——”   “少爷——我的判断是有根据的!”   张继延觉得无论如何都要阻止继续北进,如前方确有翻浆地带,不仅会损失三分之一人马,而且又形成了三面包围之势,两面土匪一面翻浆地形,到时候只有继续向西,而追赶的土匪聚合一处会加快速度加大火力,那时的马帮只有进入黑瞎子沟,万一土匪早在黑瞎子沟埋伏一伙人,真真就要全军覆没了。如果现在奔向正西,不再顾忌驮马,只要拉开与土匪的距离,当后面土匪汇聚一起时,突然调头向西南方向——如此,也许会失掉那些驮马,但是,绝对可以保证马帮中人安全脱险。   翁长寿哪里会想到这些,更没时间听张继延详细解释。   “这次带你来真是大错误。”   主子如此说了,张继延只能选择闭口,同时,他也在思考一个问题:翁长寿的判断也不是没有道理。雪砬山的目的应该是抢劫马匹和块钱,如果将人和马都赶入翻浆地带陷落淤泥之中,他们什么也得不到。难道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前面根本没有翻浆地带?如果这样,马帮完全可以冲出包围,土匪仍然得不到什么,那他们为什么要设这个包围圈呢?只是觉得好玩吗?土匪们又不是孩子。   土匪的目的不是为了抢劫财物?   那是为了什么?复仇?   翁家与雪砬山没有结过仇啊。   焦程程与翁家往日那一段过节,翁慧珍从来没有对年轻人提起过,只有早年就跟随翁慧珍的刘家起知道,剩下的翁府上下没有人晓得,自然,张继延也不清楚,所以此时,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土匪们如此阵势所为何来,只能跟着马帮向西北飞奔,只有等事情发生了再思谋对策。   翁长寿仍然催促着马帮加速飞奔。   艾德子和程二耕一前一后协助翁长寿。   睡了整整大半天的翁慧珍心神宁静了一些,起来后进了饮食,让人将刘家起叫回。刘家起已在赛貂婵处尽情完毕,回到翁府自己的卧房酣睡呢。听见有人叫唤,急忙起身洗了一把脸走进议事厅。   “马帮越来越远了,担心也没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由他们去吧。”翁慧珍示意刘家起坐下,又示意下人为刘家起倒茶,待下人倒茶完毕离开后,才又接着说,“我觉得我们在家也别这样呆着,还是商量一下怎么才能接收山北会局。没想到这种赌博方式这么受人欢迎,这么赚钱,比咱们的赌场可要肥多了,不管怎样,都要把它弄过来。”   “山北会局老大高山北可是从奉天军界出来的,虽说奉天军方不喜欢他,可他毕竟是军官出身,而且在军界还有一些朋友。”刘家起半试探半提醒,“如果我们动了他,会不会惹上奉天军方?”   “如果不是顾虑这些,我早把它抢到手了……”   翁巧凤推门进来:“妈妈,哥哥他们有消息么?知道到了哪里么?”   “嗯——”翁慧珍有些意外,“你哥哥走马帮有10年了,今天可是第一次牵挂他,难道——”他故意拉着长声,其实他已经猜出女儿是要询问燕惠文的事情,“没办法,妈妈没有顺风耳啊——”   “哼——阴阳怪气!”   翁巧凤转身离开。   “唉,姑娘大啦,想留也留不住啦。”翁慧珍看一眼刘家起,“喝茶啊。刚才我说到哪儿啦?对了,如果不是顾虑高山北有奉天军方这个背景,我早把北山会局抢到手了。现在,我不想顾虑了。常言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么肥的一块肉放在别人嘴巴里,我这心里呀实在感觉亏。几岁的时候跟我父亲从徐州迁居来此,这几十年我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也不差这一件,你说呢?”   “我觉得奉天军方还是应该顾虑一下。”   刘家起决定支持翁慧珍收购北山会局。他知道高山北不可能将会局轻易转手别人,翁慧珍只要插手了就不会轻易放下,双方必然水火不容,这样就等于为翁慧珍树了一个强敌,取翁慧珍头颅的人就多了一个,他将成为翁府老大的机会就多了一层。   “我们可以先明后暗,先礼后兵。”刘家起品了一口茶,“以翁府在银州城的名头和地位,官府要找麻烦都要衡量再三,高山北不会不知道。只要您亲自出马收购,高山北不会不掂量掂量。再说,我们接管了山北会局,没有人懂得会局这一套,还得高山北来管理,只要我们把经营范围扩大,高山北个人收入也不会少太多,他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我听明白了,这是‘先明先礼’,‘后暗后兵’呢?”   “刚开始,高山北肯定不会答应,这就要麻烦您多跑几趟。”刘家起胸有成竹地说,“您亲自跑了几趟之后,他还不答应,那我们翁府可是人才济济,保证没有人再敢走进会局下注,保证他的会局三天一场大火,保证他会局的工作人员不知不觉就失踪了……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他的奉天军方背景又有什么用处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这样想的。”翁慧珍站起身,“到那时,他来求我接收他的会局,我还要思量思量。”   “只是,我听说佐佐木会馆也在打山北会局的主意。”   “什么?这个日本王八蛋,他的手还真够长的。”翁慧珍思量一下,“这样,今天晚上我们就去见高山北。别夜长梦多,被这个日本王八蛋先得了手。我们可是拿日本人没办法的。”   “我这就去准备。”   “准备一下吧。少爷全胜而归,我们再收购了山北会局,哈哈哈……他妈的,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哈哈哈……”   翁慧珍得意地走出议事厅。   刘家起心中暗语:你他妈就得意吧,猪脑子一个。只要“先明先礼”了,高山北就知道你翁家在觊觎他的会局,后来的那些“后暗后兵”不会猜到是你干吗?如果真的招来军方出面,谁还管你证据不证据,某一个夜晚,突然开来一个排的兵力,用不上10分钟,翁府准得片瓦难存……真到了这时候,我他娘的天天晚上都住在赛貂婵那里,可不给你陪葬,然后就做这个杏花楼的老板,再接过货栈、赌场等几家生意,足够逍遥快活后半生了。   倘若真有了这一天,高山北会将翁家的买卖留给你刘家起吗?唉,看来这世上本无糊涂人,只是遇到了利益,心中存了贪念,便马上变糊涂,甚至变得愚蠢。那些骗术并不高明的骗子之所以屡屡得逞,并不是他们遇到了糊涂人,而是遇到了贪婪心。   再说这雪砬山下的情势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北面迎来的那10匹快马已经停止西北方向的追击,而是改向正北,那副架式,只要马帮不向东来,他们便不会威胁马帮,而后面那两伙并在一起的土匪却在扬鞭催马,还不停地打冷枪。张继延纵观全局,马上意识到马帮奔驰的方向肯定有翻浆地带:“少爷,不能再向西北啦,危险——”   “别在我耳边罗嗦!怎么总听你说丧气话!”   翁长寿的语气非常不满。   既如此,张继延已无能为力了。   马帮如同狂风一样飞奔着,马蹄下溅起的烟尘飞扬半空,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如同“隆隆”雷音,敲击着人们的耳膜。突然,奔驰在前面的十几个人一下消失了。翁长寿当即一惊,“吁——”一声长呼,勒住了坐骑。张继延也已勒住了坐下之马,早吓得目瞪口呆。艾德子和程二耕也都勒住坐骑,二人已惊得如同傻子一般。   马帮前面已经进入翻浆地带。   马帮仍如疾风般飞奔。那些临近翻浆地带的马匹发现了危险,但已收足不住,如同开锅下饺子一般栽下去……如梦惊醒的翁长寿急忙大吼:“拦住马帮,拦住马帮,不要前进啦——”   可惜,飞奔中的马帮哪里能够立即收住四蹄?随同马帮而来的这些人都在拼命阻止马匹飞奔……当马帮停止了前进,已有接近一半的马匹和十几个人陷落淤泥。这些人和畜牲都在酱缸一般的淤泥中拼命挣扎着,嘶吼着,旁边站着的这些人和畜牲,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它)们一点点沉没下去。   向北遥望,足有数十里平川,平整的地面甚至有些干爽,根本看不出危险,却是一片足以吞噬无数生命的大陷阱,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就在这时,从东面和南面传来密集枪声,土匪们再度发起进攻了。 正文 第06章 救命人打冷枪索命花魁   冰砬山土匪们的这一次进攻,却是玩真的,不但坐下之马奔跑速度加快了,土匪们手中的枪也不闲着。张继延再次提醒翁长寿:“少爷,我们应该向西南突围,黑瞎子沟杂木浓密地形凶险,里面肯定有埋伏。”   “向南有土匪冲来,向东有土匪冲来,向北是翻浆地,只有西面才是生路。弟兄们,向西突围——”   “少爷,不能向西啊——”   “你怎知道里面有埋伏?土匪事先告诉你啦?”   翁长寿扬鞭催马向西奔去,后面已经无人再管驮马,只顾自己逃命,一齐向黑瞎子沟奔去。   张继延摇头长叹:“完了,完了,今天是九死一生了。”   他认为只有同南面而来的土匪硬拼一场,才有可能杀出一条生路。因为土匪的意图很明显,先将翁府人马逼向翻浆地附近,然后一个冲锋,让翁家人马飞奔起来,收势不住,纷纷葬入泥浆之中,剩下的再逼进黑瞎子沟,那么,黑瞎子沟内肯定有埋伏——向南突围,虽然要和土匪们硬拼一场,却有可能拼出生路,如今要进黑瞎子沟,明明就是死路一条。但是,张继延不敢独自向南突围,只能跟着进入黑瞎子沟。   不过,他已经开始为自己盘算,既不走在前面,也不落在后面。黑瞎子沟树木浓密,阴森恐怖,无法骑马进入,一个个急忙下了马向兔子躲避饿狼一般钻了进去。这些人都在城市里耍横惯了,突然进入这样的密林,几乎寸步难行。   张继延一边谨慎地向前钻着,一边注意观察周围环境,一边数着向前的步数,同时故意放缓速度。他判断,外面骑马的那些土匪不会进入林内,肯定要在外面等着。翁府这些人已经没有了马匹,只要走出树林就会落入土匪之手,而密林深处肯定会有埋伏。   翁府的人害怕后面追来的那些土匪也会抛弃马匹冲进密林,所以拼命地向前奔走,即便被树枝划破了衣服和皮肤,也无人顾惜,毕竟伤痛事小性命事大,因而,张继延很快就被拉在了后面。他约摸着向前走出已有80步,差不多40米了,觉着自己的行踪不会被外面土匪发觉了,于是悄悄隐蔽下来,倾听密林外面的声音。   那些土匪没有进入密林,听他们说话的声音正在分散着,每隔一段距离留下一名土匪,显然要将密林的东面和南面包围,那么,土匪在密林深处的埋伏肯定是在北面和西面。当他觉得自己的行动也不会被翁府中人发觉时,开始向南慢慢移动,又过了一会儿,开始加快速度。   突然,西北方向传来一声枪响。   张继延坐下来擦擦汗:“妈的,土匪在暗处,你们在明处,还不一枪一个,一会儿就把你们通通报销掉。”   “嘭——叭——”   又传来几声枪响。   果如张继延判断的那样,冰砬山土匪在密林深处的北、西两面设了埋伏。翁长寿不听张继延建议,率先进入密林,而且一直向西北奔走,以为进入密林深处才能安全。他也认为密林外面那些土匪也会追来,而且,这些人常年生活在山上,密林中行走的速度肯定比他们要快,所以他丝毫不敢泄怠,连头上的汗水也来不及擦拭。   原本那些在翁长寿面前毕恭毕敬的人,如今谁也不在意主子与奴才的情分和责任了,性命攸关之际,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主子,那些手脚麻利的已经走在翁长寿前面,大有至翁长寿死活于不顾的迹象。翁长寿完全能够感觉到,心中不停地暗骂,不过他也清楚,此时此刻,谁是谁的主子,谁是谁的奴才?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枪响,奔走在最前面那人应声倒地,再也没有起来,只传来几声哀叫。   辨认枪声,是从西面传来。   翁家人一起蹲在地上,没人再敢起身向前。   “亏我没走最前面。看来西面真有埋伏……”翁长寿正寻思着,“嘭——叭——”又是两声枪响,一声来自北面,一声来自东面。“坏了,被包围了。我们都在明处,土匪们都在暗处,今天要吃大亏了。”他突然想起张继延,自从挨近冰砬山,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料中了。听从他的建议就好了,现在怎么办?他轻声喊叫张继延,却不见张继延回应。又问:“谁见着张继延了?”   “刚进黑瞎子沟,他好像就被拉在后面了。”   翁长寿南面的艾德子说。   “拉在后面了?”翁长寿想了想,“他是看我不听建议,明知道前面有危险,设法躲开了。哼,只要我出去,看我怎么教训你!”他看一眼自己北面的程二耕,“动脑筋想一想,我们怎么办?”   “只有南面没枪声,向南突围吧。”   程二耕建议。   翁长寿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然而,却没人听他命令。谁也不敢先行。万一南面也有埋伏,走在前面是要吃子弹的。“我来带路。”艾德子开始行动了。他不敢直身站起,而是尽可能低地弯着腰行进,“妈的,老子一身功夫,却他妈一点也使不上。”向前走了10多米不见枪响,艾德子胆量逐渐大起来,便把腰直起来,步子迈得也大了一些。   密林深处的树木已经不像外围那么浓密了,但是,树与树之间的空隙仍被树枝堵塞着,行走其间,还需经常用手拨开树枝,或者将树枝弄断,让后面的人容易走一些。现在是四月间,树木还没有长叶,举目向前还能看过三二十米,如果过了五月,树叶都长出来,恐怕连十米之外也看不到了。   黑瞎子沟的地形是四面丘陵中间凹陷,而凹陷地段又有许多个高低不平的沟沟坎坎。地面上荒草很高,还有许多手指粗细的槐树条一根根直立在树丛间,有些地方十分浓密,尤其那些沟沟坎坎中更加浓密,不用说隐藏几个人在里面,就是站立几头大象,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翁长寿一边观察着周围地形一边小心地向前走着,一会儿比一会儿胆寒,越来越后悔没有听从张继延的建议。这里面实在太凶险了,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土匪从身边冒出来……   “叭——”   一声枪响。   所有人都急忙蹲下。   半晌,后面一个翁家人说:“是我枪走火。”   “妈的,吓老子一跳。”艾德子站起身继续向前走,“谁枪再走火谁他妈上前面走来。”   “嘭——”   又一声枪响。   人们又都蹲下。   “谁枪又走火啦?!”   翁长寿生气地大喊。   “不是走火,是我挨了一枪。”艾德子痛苦地呻吟一声,“南面也有埋伏,我左臂中弹了。少爷,药箱在哪里,给我包扎一下。”   “药箱?药箱早丢了。”翁长寿已无暇顾及艾德子死活,此时只要保住自己性命,“弟兄们,我们已被包围了,谁也管不了谁了,往外冲啊,冲出去活命,冲不出去活该——”   喊完话他却蹲在地上不动。他希望别人先往外冲,替他挡子弹。此时此刻,每个人的脑子都十分灵活,谁也不愿做靶子,结果没有一人起身冒险。足足沉默了20分钟,翁长寿已经沉不住气,突然站起——   “老子是翁长寿,是翁家大少爷,土匪们,兔崽子王八羔子们,向老子开枪啊,开枪啊,开枪啊——”   却没有枪声响起。   “哈哈哈……兔崽子们王八羔子们都吓跑了,都吓跑了……”   翁长寿近乎疯狂,一边狂喊着一边向西前进。程二耕急忙起身走在翁长寿身边。仍然没有枪声响起,其他人这才大胆地站起身,按照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向突围,任凭树枝刮在身上脸上,全然不知疼痛了——就在此时,枪响了,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哀叫声也在不断响起,人也在不断摔倒地上。有的人摔倒了不再起来,有的人摔倒了又起来,结果随着枪声再次摔倒……   翁长寿突然停住,近乎疯狂而又恐怖的眼睛寻觅着枪响处,却只能寻着大致方向,确定不了子弹飞出的位置,仿佛这些子弹从地下飞出,仿佛有一群魔鬼隐藏地下向他们瞄准……   “出来啊——都出来啊——”   翁长寿向西奔走,速度越来越快,衣服被树枝刮破了额头被划出血了,竟无知觉。程二耕紧随其后,一双眼睛已是惊恐至极。还有四五个人随在程二耕身后,也都吓得三魂去了其二。   枪声并不稠密,却也是一声接着一声,翁家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程二耕用手拨开树枝,正要从两棵树中间钻过去,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回头看,随之西行的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他暗自庆幸自己和翁长寿运气好,翁家人已经所剩无几,而他和翁长寿尚未受伤,说不定老天保佑,他们可以逃出这场生死之劫。   突然,他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向前倾倒,正要抓住旁边一根树枝来帮忙支撑身体,已被人拦腰抱住,接着嘴巴被人捂住按倒地上。惊恐万状的他依然看得清楚,头脑也很清晰,他成了两名土匪的俘虏。土匪从哪里出来的,他竟毫无知觉。接着,程二耕被捆绑起来,眼睛也被蒙上,两个土匪也不说话,坐在他身上,拿出烟袋抽起了烟。   此时,枪声已经停息。在土匪看来,除了翁长寿和程二耕外,其他人都已一命呜呼了。土匪们开始打扫战场,当然,只将死人身上值钱的东西拿走,至于尸体,到了夜间自有饿狼等野兽帮忙处理。   翁长寿的精力完全集中在前方,对于身后咫尺之遥的程二耕被人捆绑在地,竟然毫无察觉。他嘴唇已经干裂了,额头仍然冒汗不止。如若往日闲玩经由此地,他早已躺倒地上,让人拿来清水,喝足了,再让人抬着前进,还会让人在前面砍掉碍事的树枝。今日却不同了,慢一慢缓一缓就可能被子弹穿透头颅或心脏,所以什么也顾不得了。   向前又走了十几米,忽然,在他面前不足两米的草丛中站起一人,完全土匪打扮,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他,而那笑里却含着戏弄与仇恨的光芒。翁长寿本能地举起手枪,双手却在颤抖:“你,你怎么这样看我?”   “笑着看你不好吗?”   “你,你的声音有点熟……”   “好耳力。”   “我知道了,你是燕惠文?”   “没错。”   “你胡子呢?”   “拿掉了。”   “拿掉了?!”翁长寿并不知晓此话何意,“对了,你是雇主,我们是一伙的,你是来接我的……”他完全放心了,将手枪收回,“走吧,快走,土匪都在暗处,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焦燕燕未语,仍然微笑着。这是胜利者的微笑,因为仇人之子已经落入手中,复仇计划取得了重大进展。翁长寿已走近,焦燕燕一手伸出抓住他肩头,一拧,翁长寿身体转弯180度,焦燕燕另只手已夺下他的手枪,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一般。   “燕先生,你干什么?”   “杀你,为我父母和哥哥报仇!”   焦燕燕咬牙切齿的声音令翁长寿毛骨悚然。   “你是谁——”   焦燕燕举枪砸下。翁长寿当即昏倒在地。焦程程从另一隐身处站起:“好侄女,手法干净利落,好功夫!”   “叔父,今天成功完全仰仗您老帮忙,晚辈谢您了。”   焦燕燕鞠躬施礼。   焦程程急忙上前阻止:“为大哥报仇,本来是我该做的事情。唉,说来惭愧,这些年了,虽然没有忘记这段仇恨,却一直没有行动。叔叔做的不好啊,但愿你妈妈地下有知,能原谅我……”   “父亲会感谢您,妈妈和哥哥都会感谢您。”燕惠文擦拭一下眼泪,“马叔父,不说这些了,回山吧。复仇行动才算开始,还有更多的事情呢。”   “就是就是,翁慧珍还活着,报仇才刚刚开始。”焦程程也老泪纵横了,擦拭一下眼泪,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土匪们都从各自隐蔽之处站起,带着战利品朝黑瞎子沟外面走去。 正文 第07章 欲灭口戏仇敌吓煞狂夫   土匪们回到冰砬山已经是天黑以后。水香忙着处理战利品和准备晚餐,炮头负责将翁长寿和程二耕关进秧子房(匪语,土匪绑票后专门关押人质的房屋),焦燕燕和翻垛的聚在大当家房中,商议下一步如何走法。   翻垛的说:“燕姑娘这一招儿引蛇出洞玩的漂亮,何不接着往下玩?”   “割掉程二耕一只耳朵回去报信,让翁慧珍拿20万块钱赎儿子,然后我们派出一伙弟兄拦截在他们的必经之路,杀掉这些人,抢回块钱。”焦程程激动得在地上走动,“是别人抢劫了翁家的钱,杀了翁家人,与我们无关,所以想要回儿子,还得拿来20万块钱……”   “最后呢?会不会因为拿够了钱就放走翁长寿?”   焦燕燕觉得焦程程为了块钱,已经忘记了报仇的目的。   “不会不会,燕姑娘放心好了。”翻垛的抽起了烟,“当我们把翁家的钱捞得差不多了,人也杀得差不多了,肯定让你亲自动手杀掉翁长寿。那时候翁家已空虚,你再回去血刃翁慧珍,就易如反掌了。”   “主意确实不错。以我对翁家的了解,敲他40万应该不会伤其筋骨,只是,如若识破了我们计谋,去和官府勾结派兵来攻打冰砬山,或者收买杀手偷偷上山暗杀,皆对我们不利。”焦燕燕分析说,“这些因素我们应该考虑。我觉得时间不宜拖延太长,以免夜长梦多。万一因我连累了冰砬山,我将如何回报?”   “说什么呢?给哥哥报仇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只是一直没有形成而已。”焦程程抚摸着侄女的头发说,“现在有了你,我还担心什么呢?”   焦燕燕感动地点点头。   冰砬山众匪庆贺胜利,自有一番热闹,且不必说。那位自从进入黑瞎子沟主动掉队而后独自南行的张继延,走走停停,歇歇,四处听听望望,觉得没甚危险了,再走走停停……就这样一路上小心谨慎着,接近黑瞎子沟南端时,仍不敢冒然走出密林,而是爬着向前移动,耳朵和眼睛都提高了100倍警惕。再有10米即可爬出密林时,他停止了,仰躺地上歇息,耳朵却不敢丝毫懈怠。果然,他听到了林外有马匹打响鼻的声音,还有说话声,偶尔还参杂几句不满和牢骚。   外面果然有土匪。“山头凤”还真是个精细的家伙。翁家遇上这样的对手,要报仇,看来是不容易了。翁家的事将来还是少管,能不管时则不管,反正自己地位也不够高。这座靠山,能靠一时靠一时,靠不了时立即走人……只是,翁家人马全军覆没,他一个人毫发无伤地回去,如何解释?   天色刚刚变暗,身后的枪声也刚刚停止,外面的说话声还在,看来,距离土匪回山的时间不远了。他要好好歇一歇,好好想一想,等天色完全黑暗以后再出密林,然后步行回翁府。   忽然,一组口哨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接着又有口哨声响起,一声比一声近,直到密林南面的土匪也打了一声口哨,然后听见有人说:“活儿干完了?划(匪语,意为走或转移)吧哥几个。”   原来,口哨声是土匪们传递信息的一种方式。   “你们划,老子要甩浆子(匪语,意为撒尿)。”   几个人笑骂了一回,不一会儿,一阵马蹄声响起,由近向远。张继延终于放心了。他将眼睛一闭,要睡一小会儿,养足精神好上路……突然,有人轻轻拍他脸一下。虽然尚未睁开眼睛,意识已经恢复了:这里是黑瞎子沟,肯定不缺少狗熊,难道是狗熊舔了自己脸?随即睁开眼睛,却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面前一团黑影……   难道真是狗熊?   如果是,今天小命休矣!   “你到睡得实在。”   艾德子声音。   张继延立即坐起:“你还没死!”   “什么意思?我必须得死?”   “不是这意思。”张继延站起身,“我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没什么奇怪的。”艾德子呻吟了一下,“我受伤了,想包扎伤口,翁长寿竟然不管我死活,只顾自己逃命。我心当时就凉了。他也太不顾惜手下了。这样的人再为他卖命,实在不值,所以我就躺在地上装死。土匪搜身时拿走了我身上东西,也拿走了枪,就是没发现我活着。想到你一路上说的话,都有道理,觉得你肯定朝这边来了,也就追来了,果然遇到你。”   “你伤哪儿了?现在怎样了?”   张继延觉得有了一个同伴,回到翁府就容易交代了,而且,艾德子口中露出对张继延的不满,又有讨好自己的意思,绝对能站在自己这边了,便假惺惺地关照起来。   “左臂,我已经撕了布条缠上了。”   “你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咱练武的出身,没那么娇贵。”   “这就好。我们现在回银州城。”张继延故意搀扶艾德子,“我的手枪还在,可以保证咱们安全。”   “不用搀我,没那么严重。”走出密林后,二人一起仰头看看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天气有些阴。艾德子继续说,“我看到少爷和程二耕被抓走了。你我回去怎么说?翁老爷不会怪罪咱俩吧?”   “活捉了?这下有点麻烦。”张继延思考了一会儿,“看来不是复仇。开始我觉得仅仅为了抢劫财物,山头凤没必要这么大动干戈,劫了马匹和块钱就完了,没必要把人往死路上逼,肯定是为了报仇。想了想,又没听说山头凤与翁家有仇,正纳闷呢,现在我明白了,死逼我们就是为了活捉大少爷,拿住人质,向老爷要赎银。”   自以为聪明的张继延这回的判断有了偏差。   “我脑子简单,看不出这些弯弯绕来,只担心回去怎么向老爷说。”   “既然绑票,必然放回一个送信的。”张继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那么放回来的一定是程二耕,而他一直在少爷身边,又是少爷的亲信,肯定会向老爷子说实话,那,你我就完了。”   “难道,老爷子还能杀了我们不成?”   “杀了我们——不可能,但是,将来我们在翁家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尤其少爷被救回之后。”   “没错,最起码会觉得我们两个不够忠心,将来没好日子过了。”艾德子虽然是个武夫,关键时候也会动一点心机,“我们怎么办?要不——”   “‘要不’什么?”   艾德子做了一个“杀”的手势:“杀掉程二耕,咱俩就是放回送信的。”   “这样啊——”其实张继延早就想好了,只有除掉程二耕,他和艾德子才能保住目前地位,至少不会被冷落,只是他心机太重,引导艾德子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已,“可是,我们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像兄弟一样,怎么下得了手啊?”   “就怕回到翁府,他不念及兄弟之情。”   “德子,从今天开始,你我可是亲如兄弟的亲兄弟了,将来无论如何,你和我都要相互照顾,不能有二心。”   “我是粗人,不像你有智谋,只要你不嫌弃我……”   “说啥呢?其实你比我聪明,刚才这个主意我就没想到,所以,咱俩在一起不能说谁是粗人谁是‘细’人……”   “‘细’人?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说‘细’人的。”   张继延的一句吹捧让艾德子十分受用。   “不过,我说德子,如果受到冷落,你比我还能好点。”张继延又动了心机,“你想啊,不管怎么说,你还挨了一枪,少爷亲眼见过,我呢,和你就不同了,我是根本没和少爷一起走,一进密林就离开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不就是害怕关键时候我说实话出卖你吗?这样,咱俩在这儿等,程二耕过来时我下手,留一个把柄攥在你手里,行了吧?”   “你看你看……兄弟,我不是这意思。”   “放心,就这么定了!”   听艾德子如此说,张继延才算放心下来。   二人又商议了一回,急忙赶到程二耕的必经之路,选了一个隐蔽地方藏起来,然后,二人轮番睡觉。此时夜色正浓,如果程二耕被连夜放回,必然会听到马蹄声。几十公里,土匪不会让程二耕走回银州城。   心情无比兴奋的焦燕燕仍然一身土匪装束,而且还喝了一点点酒,居然睡不着了,悄悄起身朝秧子房走去。负责夜晚值班的崽子见是焦燕燕,急忙向秧子房当家的报告。当家的不敢怠慢,急忙起身迎接焦燕燕:“燕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和翁家大少爷说说话。对了,我只见翁家大少爷,不能让程二耕知道我身份。”   程二耕要放回送信,必然会把焦燕燕的真实身份报告给翁慧珍,下一步复仇行动就会有更多的阻碍,所以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身份,而翁长寿不会再有见到翁家人的机会,可以对他没有丝毫隐瞒,以复仇者的身份出现,也让他死而瞑目。   秧子房内点燃了火把。   程二耕被带进另外一间屋。翁长寿被捆绑在一根柱子上。焦燕燕搬了凳子坐在他面前,认真打量他,也让翁长寿认清自己。秧子房当家的急忙命手下人搬来桌子,亲自泡了浓茶,然后坐在一旁。   “你们不就是想要钱吗?”翁长寿突然发起狂来,“哈哈哈……这有什么?我家有的是钱。等我老爸把我赎出去,看我怎么对付你们。哈哈哈……我家有钱有势,可以请驻军出面剿灭你们,所以,你们现在对我最好客气一点,到时候老子看在这份情上,说不定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只有一句你猜对了。”   焦燕燕温和地摘下帽子,甩了甩长发。   翁长寿惊异万分:“你是女的?!”   “实话跟你说,我不稀罕你家什么东西,我只想报仇。”   “报仇?我们家跟你有什么仇?”   “不共戴天之仇!”焦燕燕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家父家母与兄长都死于你父之手,”   “这……我怎么不知道?”翁长寿马上明白,土匪抓他上山不仅仅为了绑票。如果绑票自己还有活路,如果为了复仇,哪里还有活路了?这才真的害怕起来,“怎么可能?我妈妈怎么会杀害你妈妈……”   “因为家父是你父亲的好兄弟,他们一起抢劫了许多财宝,到了分赃的时候,你父为了独吞所以杀人灭口,而且还要斩草除根……更详细的,还是等到阴间问你父亲吧。”   “这……不可能。”   焦燕燕不再理会翁长寿,反而问当家的:“听说绺子(匪帮之俗称)中有许多制裁人的规矩,都有哪些,能让晚辈听听吗?”   “那可多了。有活埋,背毛,挂甲,穿花,看天,还有马拉、火烧、皮鞭子沾冷水……”   “那,何为活埋。”   “活埋不是把活人放倒在坑内埋掉,而是站着,把土埋到胸部以上,让他慢慢窒息而死。”   “背毛呢?”   “用一根细绳套在犯规人脖子上,用擀面杖在后面一点点上劲,直到把人勒死。挂甲是冬天用的刑法。把人扒光衣服,绑在树上,往身上浇凉水,把人冻成雪白的冰条。穿花是秋天用的刑法。就是把人扒光衣服绑在树上,让蚊子、小咬成群糊在人身上,把血吸干。看天是夏天用的刑法。把一棵碗口粗细的小树,砍去枝杈,弯过来削尖上端,插入犯规人肛门,然后突然松手,人被挑上天空。”   秧子房当家的话没说完,翁长寿已吓得昏死过去。 正文 第08章 软话逼人请柬暗藏玄机   辽北的四月初还没到脱掉棉衣更换单衣的时候,夜里更是出奇的冷。张继延、艾德子经历了一天的劳累和恐惧十分疲倦,可是夜风像刀片一样在脸上、脖子上、手上削来削去,哪里躺得下?如何睡得着?这一夜几乎在蹦蹦跳跳中度过。   蹦蹦跳跳是他们惟一的取暖之法。   天开始蒙蒙亮时,他们不敢再随意活动了,隐蔽中静静地眺望着冰砬山方向……忽然,一匹黑马突然从地面上蹦出来一样远远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一蹦一跳中黑马渐渐变大,距离越来越近,可以看到马上之人不停地挥动马鞭,马蹄叩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张继延艾德子二人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再近一些时,艾德子突然惊喜起来:“是程二耕,你蒙对了。”   “蒙对了?!我可不是蒙的。”   张继延站起身走出隐蔽处,向银州城方向走去。   “哎,你怎么……”   “不和他聊一会儿,你知道山上情况吗?”   艾德子恍然大悟,急忙站起跟在张继延身后。   程二耕一路打马奔来,上身前倾几乎贴在马背上,左边耳朵被割掉,用纱布包裹着,纱布上渗出的殷红血液与整个头部搭配显得有些恐怖。几乎就要飞驰而过还没有发现张继延和艾德子,足见此人精神紧张、恐怖与疼痛之程度。艾德子向前一纵身,恰到好处地抓到了马缰绳:“吁——”   程二耕毫无防备身子向前射出,被张继延一把拉住,这才没有摔倒在地。艾德子方才看到两位同伴,忍不住惊喜起来:“你两个呀?咋在这儿?”   “我们正在商议怎么救你们出来。”   艾德子拉住马缰绳走近程二耕等候张继延发出命令。   “有办法了吗?”   程二耕信以为真。   张继延继续说:“不知你们情况,没敢冒然行动。”   “我告诉你们……”   待程二耕说完,张继延叹息一声:“看来,以我们三人之力救回少爷是不可能了,只能向老爷报告,让他想办法了。”说着向艾德子递了一个眼色。   艾德子走近程二耕:“兄弟,你骑马先走,早点向老爷报告。”   “那——好吧。”   见程二耕伸手来接马缰,艾德子突然抓住他手向后一拧,已将马缰套在他脖子上,用力一勒……程二耕遭遇突然袭击,一口气喘不上来,早已失去了反抗能力,硬被同伴勒死。然后,他们将尸体驮到黑瞎子沟扔于密林内,二人同骑一匹马向银州城走来。   翁慧珍哪里知道冰砬山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门心思还在琢磨怎样收购山北会局。昨天晚上,他已和刘家起前往高山北处,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钉子,从会局出来时遇到了佐佐木。回家这一路上,翁慧珍都在想佐佐木前去干什么,到了家忍不住问刘家起:“佐佐木不会也爱好赌博吧?”   “这方面信息我掌握,他从来不赌博,肯定也对山北会局感兴趣。”   日本人是否赌博,尤其佐佐木是否爱好赌博,刘家起根本不知,如此肯定说,不过为了让翁慧珍加快收购山北会局的速度,早已激起争斗便于他渔翁得利。翁慧珍对刘家起绝对信任:“嗯,明天还要去。”   “如果谈不拢呢?”   刘家起探查翁慧珍的想法。   “在马帮回来之前,我要找他谈10次以上,如果都谈不拢,咱们的人也回来了,就干掉他。”   “我觉得不能用咱们自己的人,而且应该在马帮回来之前。”刘家起又要给翁慧珍树立敌人,“明天如果谈不拢就应该考虑动武了,可以请武馆帮忙,答应孟彪一些好处,暗中下手,然后我们拿出一个契约,就说高山北早已同意将会局过户给我们了。这样,即便被怀疑是我们的人暗中干掉的高山北,可我们那些能干的人都走马帮了,剩下的这些人根本干不了这种事……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刘家起觉得,高山北对翁慧珍不会不了解,也不会不防备,但是,高山北能否在翁慧珍除掉他之前先下手除掉翁慧珍,实在没有把握,而龙山武馆馆长孟彪是个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小人,又是一介武夫,勇猛有之智慧欠缺,手下还有100多弟子,是一支强大的力量。他不但会同意帮忙翁府,而且在干掉高山北之后,还会提出更高条件,如此就会和翁慧珍产生矛盾——如果在与高山北的斗争中,翁慧珍不能被除掉,那么孟彪就是他未来的强敌。   “嗯——兄弟不愧我的高参!”   翁慧珍还不知,这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他设计的“连环式”死亡陷阱。   次日早餐后,翁慧珍略做一番准备,便和刘家起去了山北会局。高山北还没有起床,只好叫管家胡回子将翁慧珍刘家起带到客厅等候。高山北没有马上起来,仍旧躺着。   他知道翁慧珍此来的目的,也了解翁慧珍其人,知道他想要的东西,如果不得到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但是,高山北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要靠会局的高额收入来维持手下四五十人的生存,岂能轻易将会局转手他人?只是这翁府也不能小觑,虽然表面上好像在做正经生意,其实也是银州城最大的黑帮势力之一,甚至,可以通知银州城的其它黑帮势力。如何同翁慧珍打交道?如何做到既能保住会局又不与翁府成为敌人?这让高山北有些头疼。   人家找上门了,不能避而不见。高山北一边起床一边思量对策,洗了脸走进客厅:“翁先生,对不起,让您久等了。”坐下后又说,“我们这行业几乎总是彻夜不眠……”   “理解理解。”   翁慧珍认为高山北是故意冷淡自己,口中虽然客气,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内心早已不满了,只不过目前还不能撕破脸皮。   “我知道你的来意,还是那句话,不可能。”   高山北到底是当兵的出身,说话直接干脆。   “我不想吞掉你的会局。如果要吞掉,就不这么麻烦了,制造一起死亡都解决了。”翁慧珍语气温和,话里却藏着威胁,“你也知道翁府的实力,北起长春,南至奉天,道上的人都会给我几分薄面,所以,我想把会局扩大。银州城山北会局作为总局,然后北起长春南至奉天,每个城镇都设置一所分局,这样,我们的收成不是百倍千倍地增长了吗?”   “翁先生不会想入股吧?”   “如果你同意入股的方式,我也愿意……”   “这样啊——那你的股份可要超过我很多啊。”   “没有什么,我仍然聘请你做老大,所有分局也都由你来管理。你也知道,会局这东西不是什么人都能玩好的,一定要内行,也只有你能玩好,所以你的收入不会比现在少。”   “和昨晚的收购只是形式不同,结果都一样,我不会同意的。”   “看你年龄不大,脑筋可够死板的。”   “我这人没有太大理想,不想赚太多钱,再说,翁先生一定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宁为鸡首,不为牛后。我这人懒散惯了,不想太操心。”高山北的话里也是软中带硬,“不管怎么活都是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赚太多的钱没有用处。”   “哈哈哈……小老弟年龄不大,人生看得倒是挺透。”翁慧珍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虽然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可人活着就要创造价值,不然,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再说,钱财虽然带不走,可以留给子孙嘛,啊——哈哈哈……”   “哈哈哈……哎呀,我到现在还没有结婚,自然不用考虑给子孙留下什么的问题,翁先生,您说是不是啊?”停顿一下,高山北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这——会局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坑人害人啊,严重的可使参赌的人家破人亡,办得越大造孽越多,结果是蔽佑子孙还是遗害子孙,谁能说清楚,恐怕只有天知道。”   “哈哈哈……”   翁慧珍大笑起来,声音有些阴森恐怖。   高山北另一位得力助手窦海江走进来:“大哥,奉天陈军长派人送请柬,后天他儿子结婚,希望您能参加婚礼。”   说着送上请柬。   高山北接过请柬打开看一眼:“准备一万块钱,我明天就去奉天。军座可是我的大恩人——不行,再准备一万块钱,我还要拜访一下陶军长、何军长还有李师长他们。”将请柬收好,看着翁慧珍,“对不起,翁先生,不能奉陪了,我也要做一下准备。”   “既然小老弟要忙,我先告辞了。”   翁慧珍缓缓站起身,口中说着客气话,脑子里却在想:此人虽然离开了军界,却与军界中的高层人物有如此密切关系,难怪不把我放在眼中,看来收购会局不是一件简单事了……   翁慧珍还没有走到门前,佐佐木与助手渡边四郎进来了。   “哦,翁女士也在?!”   佐佐木有些意外。   翁慧珍冷冷看他一眼,加快脚步离开。   高山北早知佐佐木的来意,却故意问:“佐佐木先生来我这里——”   “专程看望朋友。不知高先生近来可好?”佐佐木微笑地看着高山北,“怎么,不请我坐下吗?”   “哈哈哈……我们什么时候成为了朋友的,我怎么不知道?”高山北看着胡回子问,“我们是朋友吗?”   胡回子回答:“我记得大哥说过,日本人是大哥的仇人,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佐佐木自己坐下:“以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是可以化解的嘛……”   高山北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朝里屋走去。胡回子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请吧。”   渡边四郎急了,要对胡回子动武,被佐佐木制止。   “要有礼貌,对高山北先生和他的手下一定要有礼貌。”   佐佐木一副宽怀大度的样子向外走去。   胡回子送走佐佐木,急忙去里屋见高山北:“大哥,都需要准备什么?”   高山北正在吃早点:“什么也不需要。”   “那刚才……”   “那份请柬啊,是我昨晚让海江准备的。”   “这样啊——”胡回子恍然大悟,“既赶走了翁慧珍,又让他知道咱们有靠山,不是好惹的,让他死了这份心。大哥啊,真是高明,高明。”   高山北得意地一笑,差点被面包噎到。   佐佐木走出会局,马上加快脚步追上翁慧珍:“翁先生,翁先生,请等一下,等一下……”   翁慧珍不得不停下:“什么事?我不和日本人打交道。”   “不要这样说,我们日本人是愿意和每个中国人交朋友地……”   佐佐木话没说完,张继延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走来。   刘家起看见了张继延:“大哥,马帮出事了。” 正文 第09章 各揣心腹迎来怪异先生   回到翁府,翁慧珍首先去艾德子住处查看了他的病情,安排医生认真医治,又让伙房为艾德子开小灶,这才回到议事厅。   “弟兄们回来多少?”   “只有我和艾德子。”张继延回答,“非常明显,冰砬山早有准备。”   “这事都怪我啊,我不应该忽略焦程程,以为过去这么多年了,焦程程早应该忘记了,真是没想到啊——”翁慧珍感慨了一会儿,“吩咐下去,给死去弟兄们的块钱要比以往多一倍,程二耕的要给三倍,不,五倍。”   “这些事我会亲自处理。”刘家起摆出一副十分哀伤的样子,“其实这事也怪我。我也想到了焦程程是个危险,只是觉得他可能在马帮回来时下手,这样可以获得更多的东西,没想到,在去的时候就动手了。”   刘家起的哀伤是伪装出来给翁慧珍看的,其实他是心有不甘,更渴望的是焦程程已将翁长寿打死,包括张继延和艾德子在内,这样,他就容易对付翁慧珍了,将来翁府易姓为刘,他再重新招募手下培养亲信。   张继延是绝顶聪明之人,从翁慧珍和刘家起的对话中听出焦程程与翁家多年前就结下仇怨,如此,就能理解冰砬山因何如此对付马帮了,同时也意识到,冰砬山不会只为绑票这么简单,恐怕翁慧珍拿出多少钱都不可能救回翁长寿,这样倒是帮了自己大忙,否则,翁长寿果真回来,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焦程程提出什么条件?”   翁慧珍这才问到儿子的情况。   张继延回答:“20万。”   “他们——没有将长寿咋样吧?”   “好还,只是是被绑在秧子房。”张继延回答,“下山前,焦程程向我保证了,不会碰少爷一根手指头,也不会饿着他渴着他。”   “这就好,这就好。”翁慧珍有一点点放心了,“也许,焦程程只是为了绑票,早将哪点仇恨忘记了,再说,过去的事情本来跟他无无关,应该说他跟我没有仇怨吧?!”   翁慧珍看着刘家起,似乎在询问。   “大哥这样想也对。如果焦程程真想为别人报仇,也用不了等这么长时间了。唉——”刘家起叹了一声,“大哥就是大哥啊,亲生儿子处在危难之中,首先想到的却是弟兄们,最后才是自己儿子,佩服,佩服啊!我刘家起跟这样的大哥做事,这辈子值了。”   这两句“佩服”来自刘家起的内心。他觉得做老大能做到这种程度,翁慧珍还是有值得尊重和学习的地方。   翁慧珍特别喜欢刘家起这种恰到好处的恭维:“20万块钱找给。这事,继延啊,就交给你去联络,确定时间和地点……”   “那我现在就去。”   张继延口中这样说身子却未动。   “别忙别忙。我们也不能完全都听焦程程的,不能完全处于被动,也要考虑到在哪里交接比较有力。”翁慧珍痛苦地闭上眼睛,慢慢柔着额头,稍顷睁开眼睛,“唉,心有不甘啊,20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再说焦程程如果还有别的企图怎么办?”   “我也在想,焦程程会不会收到块钱就放了少爷……这事,我们还真得好好琢磨琢磨。”刘家起沉吟着说,“再有,焦程程这次得了便宜,会不会还有下次?还有,翁家马帮被劫,而且几乎全军覆灭,少爷被绑票,又舍出20万块钱,这口气怎能咽得下?翁家的脸怎能丢起?还有,耽误了运货时间,燕惠文找上来,我们怎么交代……”   “我觉得——本来没有我说话的份儿,可我也想说说自己的想法。”   张继延觉得应该怂恿翁慧珍与焦程程火拼,这样,翁长寿生还的机会就越来越小了,自己也就越来越安全了。   “嗯,说说你的看法。”翁慧珍目光转向张继延,“我知道你小子很聪明,鬼点子也多。”   “从冰砬山回来的路上我就琢磨在这事。”张继延顺着刘家起的意思往下说,“既要救回少爷,又不能便宜了焦程程。如果能将冰砬山连根拔起那是最好了。现在关东大地到处都有绺子(匪语,匪帮之意),‘山头凤’的名头又响。如果连根拔掉他,那我们将来再走马帮,哪个绺子想对付咱们都要掂量掂量。”   “没错,这也是我的意思。”   刘家起马上赞同。   刘家起和张继延各怀心腹事,只是互相不知对方打算,而这样的决定正好有利双方,自然要彼此支持。   “嗯,我也这样想……”   翁慧珍话没说完,翁巧凤匆匆忙忙进来了:“爸,听说马帮出事了?哥哥怎么样了?”   “被土匪绑票了,我们正商议解救,你快出去吧。”   “那、那、那货主呢?他是不是也……”   看来,翁巧凤更关心的是燕惠文。   “哦,刚出银州城就和我们分开了,说有别的事。”张继延回答,“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   “哦——”   翁巧凤停顿一下,有些放心地离开了。   “我们应该怎么做?”   见女儿走了,翁慧珍看着刘家起。   “我觉得分两路行动,一路救援少爷,一路攻山。”刘家起好像早已想好了似的,“这样,既救回了少爷,又挽回了颜面。”   翁慧珍将目光转向张继延:“你觉得呢?”   “我觉得刘管家的方法非常好。山头凤交换人质的地点肯定不会选在冰砬山上,我们也不会同意上山,天外太就要带一部分去别处交换人质,冰砬山上就会空虚,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只要将两路人马行动的时间错开一点就成了。”   “本来我还想两路人马同时行动会不会影响救援长寿,万一惹恼了焦程程,长寿的性命就危险了。不过,听继延这样一说,嗯,很有道理。时间一定要掐准,一定要在救援成功之后再攻山。”翁慧珍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在屋内走了两步,突然又坐下:“还有两个问题,一是交换人质地点,二是我们怎样才能拥有两路人马?”   “没错。马帮这次遭遇打劫,我们损失了许多好手,救援少爷还需要好手,已经分不出另外一路人马攻山了,必须,而且只能求援了。”刘家起略做思考,“龙山武馆应该是我们求援的最佳目标。馆长孟燕娇有勇无谋极有贪欲,手下弟子包括在武馆外面的有二三百人,仅武馆内功夫很好的就有四五十人,而且,根据可靠消息,还有几十条枪,所以,只要我们价格合理,他肯定不会推迟。”   “嗯,我想也应该是他。”翁慧珍还在思虑,“这价格,多少才算合理?他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我们不用给他一快块钱。”张继延说,“冰砬山上山头凤经营了一二十年,上面堆积的东西不知有多少,我们不要就是了。”   “妙!”翁慧珍看着张继延,“你觉得交换人质的地方应该在哪里?”   “距离冰砬山越远越好。这样,负责交换人质的土匪们来不及返回救援冰砬山,也免得武馆的人遭遇内外夹击。”   “嗯,你二人都是我翁家的忠臣,又都有超人的智慧。这样,张继延,冰砬山那边就交给你了,交换人质地点由你和焦程程商量来定。家起,你帮我筹集块钱,我亲自去见孟燕娇,大家行动吧。”   “大哥,约见孟燕娇的事不如由我来办,您亲自筹集块钱。”刘家起建议说,“孟燕娇虽然有勇无谋又极有贪欲,也是人强马壮,但是冰砬山也不是好惹的,孟燕娇自然清楚,万一他不敢合作而拒绝,那我们下一步就不好办了。而且,孟燕娇特别相信三弟子魏九忠的话,这个魏九忠也确实足智多谋,万一他出面阻拦,也有可能坏我们的事,所以我想,先将魏九忠嘴堵上,或者让他为我们说话。”   “可能吗?”   “这小子虽然足智多谋,却又贪财好色,我有办法。”   “好,就这样。”   翁慧珍的心情这才轻松了一点。   且说冰砬山上,焦燕燕又将翁长寿戏弄一番,有了一点点报仇成功的快感,然后准备返回银州城探听翁家有何动静。焦程程觉得这样做太过危险,便极力阻拦:“你没和马帮一起走,咋知道马帮出了问题?翁慧珍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也许不会想太多,身边的刘家起可不是白给的,万一你暴露了身份,再想报仇可就难了。”   “我学过易容术,化化装,保证万无一失。”焦燕燕非常自信,“只有掌握翁家动向,我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我觉得翁慧珍未必就此认输,刘家起老谋深算,说不定会有我们无法预料的举动,所以……”   “这些肯定是翁家机密,你咋能打听到?”   “叔父请放心。这次报仇我筹划已久,会有办法。”   翻垛的觉得焦燕燕言之有理,也赞同她的行动,焦程程便不再阻拦。待焦燕燕化装完毕,俨然一位儒雅的中年学者,看不出丝毫破绽来,焦程程这才叫人牵过焦燕燕来时骑的马匹,亲自送她下山。   一路上,焦燕燕打马飞奔,天色近晚时已进了银州城。此时,她有点为难了。开始她骑的那匹马是租用一户农家的,已被铁成哥骑回还了,坐下这匹马如何放置呢?她还不知此马来历,不能辜负了铁成哥的美意而随便丢弃掉……正在犹豫时,两个混混模样的人走来,将马匹仔细打量一番,惊异地盘问焦燕燕来。   “这是大哥的马,怎么在你手上?燕师父呢?”   焦燕燕肯定二人就是铁成哥一伙的:“遇到你们正好,燕师父让我将马匹交还铁成哥。麻烦二位代劳吧。”   两个混混有些疑惑,但还是牵着马匹谨慎地走了,焦燕燕这才找一家饭店吃饱,看看天色已晚,径直朝杏花楼走去。老鸨见有新客来到,脸上早堆出无限虚情假意,扭着海象一般的肥体迎上前去,见焦燕燕甩出一落块钱,又鸭子一般欢叫着在前面引路,将焦燕燕送进赛貂婵隔壁赛思思的房间,冷着脸再三吩咐赛思思要将客人伺候好,然后又向焦燕燕投来令人恶心的一笑,这才挪动肥体离开。   “听说你们这里有个赛貂婵?”   焦燕燕粗着嗓音问。   “哈,大哥是来看赛貂婵的,怎么进我屋来了?!”   赛思思有些生气。   焦燕燕拿出十块块钱放在赛思思面前:“对赛貂婵我只是好奇,姑娘你才是我心仪的人。”又拿出十块块钱放在赛思思面前,“能说说她吗?比如,她现在忙不忙?”   焦燕燕不敢直接去见赛貂婵,害怕自己身份暴露,另外,还要她帮忙向刘家起了解翁家动向,如果直接进了赛貂婵房间就不能轻易出来,刘家起也就不方便进来,目的就无法达到。   赛思思如获至宝般将二十块块钱收起来:“大哥还真是豪爽人。我次不管你心仪哪个呢,只要有钱就行。说吧,大哥,你想知道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哦,不忙不忙。原来有个燕少爷总在这儿,这两天没来。刘管家像是抓到了机会,一有空就往那屋里钻,今天,今天好像也没来。”   焦燕燕又拿出五块块钱在手中把玩着:“我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能否帮我送个信?”   “哎呦,这个不合规矩吧?”   “怎么,不肯帮忙?”   焦燕燕要将块钱收回。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她不见你。”   “你就说有个文先生想见她。如果她不见,这五块块钱仍然是你的。”   “好好好——”赛思思转身出去,很快返回,“真是奇了怪了,往日有人想见她,那个难哦,今天可真是痛快……”   “听着,我马上就回来,叫几个好菜等着我。”   焦燕燕将五块钱朝床上一扔,转身出去。 正文 第10章 好心遭恶报奴才害主人   焦燕燕和赛貂婵曾经有约,如果需要改变容貌和身份前来见她,就称自己为“文先生”,所以,听赛思思说有位文先生求见,她马上就知道焦燕燕来了,岂有不见之礼。焦燕燕出了赛思思的门,见左右无人便大大方方走进了赛貂婵房间。   赛貂婵仔细打量着“文先生”果然看不出一点破绽:“请问您是哪家先生,钱多得花不完来这找刺激……”   “别闹了,我有急事。”焦燕燕坐在椅子上,“贤妹,一定从刘家起口中探出翁家有何动静,如何上山交换人质,是否有特别举动。记住!我不能留你屋内太久,马上过去了。”   “放心吧姐姐。”   见焦燕燕神情异常凝重,赛貂婵已知事情不简单。   焦燕燕回到赛思思房间,拿足了嫖客的威风,等候酒菜上来与她对饮,以待赛貂婵那边信息。刘家起却无精神光顾杏花楼了。他通过朋友寻找魏九忠,得知不在武馆,以为又去赌博,便赶去山北会局,也不在,又赶去银城酒楼,果然,魏九忠与几个狐朋狗友在喝酒吹牛。   龙山武馆与翁府素无来往,总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但相互之间却都认识,尤其刘家起与魏九忠都是主子的亲信谋臣,二人更是互知彼此。魏九忠见刘家起亲自找寻自己,知道必有要事,便向狐朋狗友们告辞。出了银城酒楼,刘家起欲请魏九忠同往杏花楼:“我知道兄弟喜欢什么,潇洒过后再谈正事,怎么样?”   “听说杏花楼的窑姐个个水灵人人风情,可我从来没去过。不是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哦?还有魏爷不敢去的地方?”   “唉,你我都是聪明人。”魏九忠30多岁,为人非常理智,“龙山武馆和翁府就是银州城两大门派。如果在杏花楼里惹出个什么不开心来,那就是龙山武馆和翁府的纠葛,实在是大麻烦。这窑姐哪里都有,七分水灵的是窑姐,三份水灵的也是窑姐,不就是那么一会儿的事吗?所以……”   “今天可是哥哥我请客。”   刘家起已经五十岁。   “算啦,吃惯的嘴跑惯的腿,有一就有二,今天去了明天肯定还想去。老哥哥真想请我,遍地不都是窑姐吗?老哥也换换口味,窝边的未必都是嫩草,远处的鲜花也许更娇啊。”   “好啊,老哥我请客,地方你找。”   魏九忠将刘家起带进一家暗娼,快活之后凑到同一间屋,又让摆上酒菜,二人边吃边聊起来。刘家起谈到欲请孟燕娇帮忙进攻冰砬山时,魏九忠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冰砬山上可是囤积了大量值钱的东西,其中不会缺少金银财宝古玩玉器之类的东西。”   “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是如果死了,要那财与食有什么用?”魏九忠不为所诱,“何况,这些都是推测,谁知真假?再说,冰砬山可不比别的地方,碰不得碰不得……”   “攻打冰砬山一定要馆长亲自带队,无论成功还是失败,这对魏爷来说都是一次好机会。”   魏九忠一愣,思想了许久,试探着问:“老哥什么意思?”   “老弟的心思瞒得了整个银州城的人,却瞒不了我呀。”刘家起故意卖起了关子,只顾喝酒吃菜,偶尔用眼角扫一下魏九忠,觉得停顿的时候差不多了,才一字一顿地说,“攻山成功了会有一些人死亡,攻山不成功也会有一部分人死亡,那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分不清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以孟馆长的脾气,看到自己徒弟不断死亡,肯定会拼命往上冲,那么……”   魏九忠猜不透刘家起的心思:“你到底要说什么?”   “这么说吧。”刘家起又喝一口酒,“只要攻山时间提前一点点,焦程程肯定会放弃人质交换,急着回去救援,人质也就不会再有活口了。对于我就是去了一个劲敌。”   刘家起首先亮出自己的底牌。   魏九忠脸上现出微笑:“你可真够缺德的。”   “一样一样。”   刘家起端起酒杯与魏九忠碰杯。   魏九忠喝掉杯中酒:“你怎么知道我心思的?”   “你不是也知道我心思么?”   “哈哈哈……”   “哈哈哈……”   魏九忠又思考一会儿:“我知道怎么做了。”   二人有了共同目标,顿时变得亲近了,开始密谋借刀害主的细节。   杏花楼里的焦燕燕久等不见刘家起前来,已经有些心焦。她需要及早知道翁家有何打算。忽然,与赛思思相交甚好的姐妹雪妹子敲门进来,看着还与焦燕燕一起喝酒的焦燕燕说:“您就是文先生吧?您的一位好朋友在我屋内,让我请您过去喝一杯。”   “我的好朋友在你屋内?!”   焦燕燕一愣,心想:银州城只有仇人没有朋友啊,何处冒出的朋友?此人究竟有何目的?虽然情况未明,她仍然要去看看,否则难辨敌友。雪妹子前面引路,到了近处缓缓拉开屋门。焦燕燕眼睛向内一扫,原来是铁成哥,只是换掉了那身混混装束,此时显得特别正人君子。   “你——”   焦燕燕觉得此处说话不便。   铁成哥业已会意:“来了银州城也不和我打招呼,就一个人来这里快活,你,真不够意思。和我出去喝一杯吧。”   “哎哎哎,为什么要出去喝呀?我们这里什么没有啊?”雪妹子急忙拉住铁成哥,“馆子里有的,我们这里有,馆子里没有的,我们这里也有。”   铁成哥将几块块钱向床上一甩:“我要和男人睡觉,你这里有吗?”   “没,没有……”   雪妹子欢天喜地般扑倒床上,将块钱压在身下,生怕被人抢走。   焦燕燕只好随铁成哥出去,找了一家不错的馆子,进了包厢点了菜肴,铁成哥才轻声说:“师父,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怎么这身打扮?”   “说吧,找我何事?”   “好吧师父,我不问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为什么这身打扮,只想告诉你,你要注意赛貂婵,她可是刘家起的人。你刚刚离开银州城,刘家起就和她混在一起了。翁家马帮全部完蛋,翁长寿被绑票,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设计的,但我肯定和你有关系,所以,你再和赛貂婵缠在一起,很危险的。人都说‘劝赌不劝嫖,劝嫖两掰交’,可你是我师父,我不能看着不管。”   焦燕燕知道铁成哥都是好意,也不多说什么,心里有些甜丝丝的感觉,毕竟是对她关心。   “你怎么知道是我回来了?”   “马匹是师父骑走的,本来有重要事情,怎会让别人将马牵回?再说,翁家马帮全部完蛋,师父肯定回来,又见你去了杏花楼,那是师父的容身之地,不是师父还会是谁呢?”铁成哥有些得意地说,“我也学师父换了衣服来杏花楼一打听,原来师父在赛思思房间,而且还去了一趟赛貂婵房间,所以我就更加认定是师父了。”   此人确实很聪明,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那种亡命之徒。焦燕燕对铁成哥的好感又增加一点,口中却有些生气:“哎,你不要张口闭口都是师父,我可没答应收你为徒。”   “师父已经答应了,不然怎能教我功夫。”   “那是考试,要等成绩单出来,看你及格不及格。”   “什么时候才出成绩单?”   “你给我听好!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你帮不了忙,所以千万别添乱。第一,不许再跟踪我,第二,不许管我的事。如果把我惹恼了,别说拜师,哼,你自己寻思去!”   焦燕燕脸色严肃,语调严厉,一拍桌子转身离去,到了外面,又忍不住轻笑起来,转身向杏花楼走去,却忽然又停住:为探听翁家动静,必须给刘家起留机会,如回赛思思房间,总不能整夜喝酒,如若赛思思有动情行为,岂不露了女儿身份?还是找一家旅馆先住下,明天再去杏花楼。想到这儿,焦燕燕走向附近一家旅馆。   铁成哥遭到训斥,心里好生别扭:这么一个功夫了得人又帅气的人,怎么就喜欢逛窑子呢?真是“劝赌不劝嫖,劝嫖两掰交”,好心没好报,再也不管你闲事了……可是怎能不管呢?师父来自外地,银州城内无亲无故,万一遇到危险,没有我怎么成呢……想到这儿,急忙买单走出馆子,见焦燕燕正走向旅馆,开心地笑了:还是听我劝了,不然怎么不回杏花楼呢。   杏花楼中的赛貂婵此时也很心焦,而刘家起仍然不见音信。此时的刘家起自然想回到赛貂婵的温柔乡里,无奈翁家事情太多。他与魏九忠分手后直接回到翁府,说魏九忠收了银票愿意暗中帮忙说服孟燕娇。其实刘家起哪里给魏九忠银票了,早已揣进自己衣兜。如能趁攻打冰砬山之机除掉孟燕娇,自作坐上馆长位置,魏九忠何需这一张银票,尽管数目不算小。   翁慧珍满心欢喜,马上与刘家起赶去龙山武馆。   龙山武馆位于龙首山南端。   翁慧珍突然来访,让孟燕娇颇感意外。他一边命人准备泡茶一边琢磨其来意,无奈一介武夫,思维懒散总是不听摆布,但他能够肯定必有十分重大事情相商,便让人叫大弟子李三娃、二弟子王野和三弟子魏九忠来。很快,三个弟子相继而来,都向翁慧珍问候一声,然后站立一旁。   “孟馆长一身好武艺,北起长春南至奉天,恐怕无人可比,又教了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好徒弟,说真话,如果孟馆长想把事情做大,一定会成为这方圆千里的龙头,连奉天军方想碰你恐怕都要掂量掂量。”   翁慧珍觉得这等武夫只要捧他忘乎所以了,下面事情就好谈了。孟燕娇则保持着应有的冷静,已听出翁慧珍话中有吹捧之意,更觉他此来之事非同小可,本想开门见山问个明白,却突然转问三个徒弟:“你们猜猜,翁先生有什么事找咱们?”   语气仿佛要测试徒弟们的智商。   刘家起心中微微一动:传言孟燕娇是个唯利是图贪财好色的莽夫,现在看来传闻多半不准。他应该是个粗中有细遇事非常冷静之人,而且头脑不易升温时刻都能保持警惕,只不过洞察事物的能力欠缺,问题的综合分析能力不够……不能小觑此人……没错,能将武馆做到这样规模,若没有几项超人之处,恐怕难以办到。   李三娃摇摇头:“猜不到,师父。”   “应该是马帮与冰砬山的事,请我们帮忙吧。”王野试探地看着翁慧珍,“翁家产业众多,用人也多,但是,能用来交换人质和攻击冰砬山的人,恐怕不多。”   刘家起心中又是一动:都说王野心中只有功夫,其它事情毫不关心,更没有野心,在所有师兄弟中功夫也是最高,看来这种说法也不完全准确,至少他是个有心之人,而且也有头脑,或许因为酷爱武术,其它事情一直都在故意装傻充愣——这是一个睡着了的人,一旦醒来可是要神鬼难测,厉害至极……   翁慧珍也感觉到了他的厉害:如果此人横加干涉,邀请孟燕娇攻打冰砬山的计划可能无望。想到这儿又看了刘家起一眼,有一点责怪的意思,觉得他做事不周,如让王野也能为自己说话,那今天必定成功。   翁慧珍信心不足了。   孟燕娇也颇感意外。   王野入门已经二十多年,给他的印象就是呆头呆脑,傻子一般,平时生活的事情也是一塌糊涂,懒散得有些窝囊,曾经交给他几件事也都做得虎头蛇尾,惟有武术方面显得极有天赋,悟性也极高,更能勤学苦练,如今的功夫即便没有超过师父,也已非同小可。武术之外的事情,他似乎从不关心,好像凡与武术无关的也都和他无关,今天这两句话能从他口中说出,孟燕娇几乎不敢相信。   孟燕娇将目光转向魏九忠。   魏九忠却摇摇头:“猜不到。”   “呵呵呵……看来,我不得不开门见山了。”翁慧珍呷一口茶,“孟馆长,你徒弟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