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生逢乱世痴少年   时空追溯到两千五百年前的华夏大地。   周王朝经历了数百年辉煌,无可奈何地走向衰落,天下诸侯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权势、土地、财富、荣耀、美女的诱惑下,纷纷扛起争霸称雄的大旗,一时间群雄逐鹿,烽烟四起,中华文明进入了史学家称之为春秋战国的时代。   这是一个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时代,也是一个人文荟萃、群雄并起的时代。诸侯割据导致了四分五裂、兵戈喧嚣,但纷纷兴起的变法图强却大大促进了经济繁荣和社会变革;国与国的战乱纷争无疑带来了动荡不安和无情践踏,但各个阶层的不同诉求,却激发了人们空前的思想解放和实践热情。   乱世出英雄,一大批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谋略家、实业家横空出世,让这个悲剧的时代成为一个英雄的时代。且不说诸子百家中的老庄孔孟如何影响甚至绑架了数千年的中华文明,也不说《孙子兵法》还至今应用在现代化高科技战争,只要看一看活跃在当时政治舞台上的管仲、百里奚、晏婴、伍子胥、张良、苏秦、商鞅、韩非子等一大批耳熟能详的杰出人物,就已经让后世的人们叹为观止了!   本书的主人公范蠡(读作li),就是这样一个堪称伟大的千古奇人。他在成就了一个国家霸业的同时,毁灭了另一个国家;他在无人企及的官位上悄然隐退,携美女西施泛舟五湖;他善于赚钱、富可抵国,却丝毫没有为富不仁的诟病;他本是肉身凡胎,却最终走向神坛,成为受人香火的“文财神”。他辉煌的功业、卓绝的智慧、耀眼的人格、传奇的爱情,所有因素叠加在一起,非但超越了当时的英才俊杰,而且在数千年中华文明史上只此一人!   可是,小时候的范蠡,却是一个不大受人待见的小疯子。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   楚国宛城,是一处三面环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冲,这里气候宜人、风景秀丽、物产丰饶,经历过一次次兵戈铁骑的喧嚣、人文经济的交融,如今在强大楚国的统治之下。这里的百姓虽然无法摆脱生活的艰辛和贫困,承受着贵族和官府的无情盘剥,随时会面临战乱纷争的不安,但他们热爱这片生生不息的热土。   宛城三户邑,有一户姓范的平民农家,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只知道祖辈都是最普通的平民,没有人做过官,没有人享过世禄,一家人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勉强混个温饱。   十多年以前,范家的小儿子呱呱落地,小家伙眉清目秀、机灵可爱,给这个贫困人家带来了欢乐和生机,同时也带来了忧愁和负担。老范特意请教了村子上一个有点学问的老者,给这个孩子取了“范蠡”这个名儿,这个字儿看起来复杂,意思却很简单,指的就是“勺子”。范蠡的父母觉得这个名字不错,有了勺子就可以挖米舀水了,起码不会饿着肚子。   谁知这小家伙却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他小时候还算顽皮可爱,可是长到六、七岁的时候,父母亲却发现,这个孩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有点疯疯傻傻。他整日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常常独自坐在那里发愣发呆,嘴里不知自言自语着什么,偶尔活跃的时候却上蹿下跳,东游西逛,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说出的话也常常是不着边际、不知所云。   白天,他对着天上的云彩发呆,妈妈喊:“蠡儿,快来吃午饭吧,你在那里看什么呢?”范蠡答:“妈妈,我在看那朵云,那里面应该有一个神仙爷爷。”   夜里,他对着满天的星斗发呆,哥哥范孟喊:“蠡儿,快来睡觉,你在看什么呢?”范蠡答:“哥哥,我在找那颗星星,好几天都不见了,也不知它跑哪儿去了?”   站在路边,他对着一棵大树自言自语,下地归来的父亲看见了,走过去说:“蠡儿,你在这儿干什么呢?铁蛋和二狗他们在村头玩的正欢呢,你去也玩一玩吧。”范蠡答:“好吧。”   来到村头,二蛋子他们正在玩“赶球球”的游戏,一人持一根木棍,追着一块石球疯抢,不时传来兴奋的喊叫声。范蠡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这时候二狗停下来,对他招手喊道:“小疯子,快去拿根棍子来一块玩儿吧!”范蠡说:“你们玩儿吧,我走了。”   范蠡转身向村外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三户邑的集镇上。四处游逛了一会儿,他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站住了,呆呆的看着门上的牌匾。正在这个时候,门口出来一个穿着很体面的人,看见范蠡后走过来问道:“小家伙,你在这儿看什么呢?”范蠡说:“大叔,我在看上面的字儿,这都怎么念,啥意思,你能给我说说吗?”那人粗略的解释了几句,然后不耐烦的挥挥手让范蠡走开。   走着走着,他听到一阵锣儿鼓儿的声音,时而夹杂着奇怪的吟唱声,于是他循着声音走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子。原来这家人正在做祭祀,只见巫师手里持着法器和法帖,时而手之舞之,时而对天跪拜,口中念念有词,忽高忽低。范蠡呆呆的看了半天,不知不觉也跟着巫师手舞足蹈起来。这时候,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过来道:“谁家的疯孩子在这里搅扰,还不赶快出去!”范蠡只好又出来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宛城学馆的门口,里面传出一阵阵诵读的声音,抑扬顿挫,煞是好听。听了好一阵子,范蠡向门口走去,准备进去看看,只见一个差兵模样的人走过来喊道:“去去去,谁家的野孩子,这里不是你进的地方!”范蠡愣了半天,转过头回家了。   父母亲和哥哥范孟大半天不见范蠡回来,心中焦急,正准备出去寻找。看见他进来了,父亲又喜又怒道:“你到哪儿野去了?”范蠡答非所问:“爹爹,我要去上学!”   父亲一愣:“莫非你去了官学?好我的蠡儿啊,那里不是我们可以去的地方!”   范蠡:“这是为什么呢?”   父亲:“我们家是平民啊,哪有资格进官学!那里是贵族家的孩子才能进去的地方。”   范蠡:“可是,我们为什么是平民呢?他们为什么又是贵族呢?”   父亲叹口气:“蠡儿啊,人家生来就是贵族,我们生来就是平民,这都是命,老天注定的!”   范蠡侧着脑袋想了想说:“可是我想上学!”   父亲抱着范蠡眼圈发红说:“蠡儿啊,你没有地方可以上学,认命吧!”   范蠡又站在那里发起愣来,半天不说话。   从此以后,范蠡更加不像个正常孩子了,他整天要么独自发呆,要么四处游荡,不知道玩耍嬉戏,却对人家的婚丧嫁娶、祭祀礼仪、测算占卜颇为痴迷。若是在集市上碰见说书卖唱的,那就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了,必要想办法听听看看。最令他痴迷的,莫过于有字儿的东西和地方了,只要看见,必要仔细揣摩半天,想方设法弄个明白。   ***   范蠡是个苦命的孩子。在他十二三岁的时候,父母亲染了重病,相继撒手而去。幸亏范孟已经长大成人了,父母亲累死累活给他娶了个媳妇,这个家算是有了依托。父母临终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儿子范蠡,这个傻孩子以后该怎么办呢?他们一再叮嘱大儿子范孟,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不能让他饿着冻着,将来要想办法给他娶个媳妇,范孟和媳妇都一口答应了。   范孟夫妇靠着那几亩薄田种些稻米桑麻,带着范蠡辛苦过活,两口子都是勤快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在村子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期望弟弟范蠡能够有所出脱,不论多辛苦,也要给弟弟娶个媳妇成个家,也算完成了父母的遗愿和兄嫂的责任。可是,眼看他一天天长大成人,却丝毫不见起色,越发的成了一个另类,还是整天一痴一醒,疯话连篇,东游西逛,舞枪弄棒,不但对家里农事不上心,而且对自己的亲事不上心,孤魂野鬼一般独来独往。哥哥范孟苦口婆心劝说多少次了,范蠡还是无动于衷,心想只好任由他去吧。范嫂看到小叔如此不成器的样子,多有抱怨,范孟就劝说:这小子虽说性情古怪,但他自己学的识文断字,又懂得一些大道理,想我范家世代贫寒,或许在这乱世之中他会有些作为呢。范孟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也犯嘀咕,这小子咋能这样呢? 正文 第二章 南山巧遇怪老头   这一日,范蠡肩挎自制的弓箭,腰别自制的皮囊,披头散发,且行且歌,欲向南山而去。出了村口,遇见正在收割稻谷的郑家父子,素日里并不多话,今天却搭上茬了。郑家有十几亩田地,再养些牛羊鸡鸭,算是村上富裕的人家。儿子郑渚年龄与范蠡相仿,身高体壮,是种地的好手,十六岁娶了媳妇,十八岁生了儿子,非但是范家的骄傲,而且也是村上年轻人的楷模,对疯癫痴狂的范蠡,自然是嗤之以鼻。   范蠡躺在田埂上自顾自唱,弹着手里的短刀伴奏,忽而高亢,忽而婉约,引得郑渚好生恼怒,跑过来骂道:“范疯子,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鬼哭狼嚎,惹老子心烦!”   范蠡继续唱:“天地有风雷,听我少伯唱,郑家稻谷顺水漂啊,快快送梁上。”   郑渚大怒:“平日里听你唱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的老子还能听,今儿个你咒我郑家,莫非你眼红了不成?赶快走,不然老子宰了你!”说着边举起镰刀。   正在吵闹间,郑父赶过来,对范蠡说:“少伯(范蠡,字少伯)啊,好好的后生家,为何整日里不干正事。快回家帮你兄嫂干点农活,早点娶个媳妇过日子,何必到这里惹事生非呢!”   范蠡不睬,继续唱:“黑黑的云啊天边起,大水从山上来了,若不听少伯的话啊,郑家的稻米没了。”   郑父抬头看看天,天很蓝,对范蠡说:“少伯胡说八道!你走吧,我还要忙着割稻子。”   范蠡起身道:“郑叔啊,快把稻谷收了,不然可就喂了龙王。你若不信,一壶酒为誓如何?”言毕起身,向南而去。   郑父稍楞片刻,对儿子说:“赶紧把割好的稻子搬到山梁上去!”   郑渚说:“你真听他的?”   郑父说:“这小子的话不可不信,上次他说要刮大风,没人相信,结果他家的房顶加了泥瓦,别人家的房顶却让大风吹掉了”。   ***   范蠡时而低吟,时而高唱,话说间登上了南山。南山上草木旺盛,溪流淙淙,飞鸟盘旋,天低云近,惹得范蠡心旷神怡,不知其所以然。不知不觉已经是晌午了,范蠡感到腹中饥饿,于是瞄中了草丛中觅食的一只野兔,拉弓搭箭,取得猎物,收拾些枯枝干草,架火烧烤,饱餐一顿,拿出腰间的皮囊来,畅饮几口,不觉间飘飘然了。他仰躺在草地上,看碧空白云、飞鸟盘旋,听虫草唧唧、草木飒飒,恍若隔世。啊,范蠡,这是神仙过的日子啊,你有什么不满足吗?   不,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属于山下的那个世界,你喝的酒是哥哥酿的,你穿的衣服是嫂嫂织的,你的弓箭和皮囊也来自山下的世界啊!可是,哥哥嫂子过着艰辛的日子,随时还要面临差役和兵匪的欺凌,你范家永远都是平民,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奴隶,你的子孙没有识字做官的机会,永远都要像蝼蚁一样的活着!虽然你粗通文墨,也懂得些天文地理,虽然你自视清高,看不起身边那些庸庸碌碌的人,蔑视那些官吏和贵族,可是回到现实的那个世界,谁知道你范蠡是个什么啊?你就是个疯子,是个靠哥哥嫂嫂养着的废人,是个让乡邻们都看不起的傻子,你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你为什么还要活着?!   是啊,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是谁?范蠡睁开双眼看着天空,那里有一只鹞子翱翔而过。他翻身而起,拎起弓箭,可是,那只鹞子飞远了。是的,我不如一只鹞子,我真的不如一只鹞子,可是,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范蠡是谁——,范少伯是谁——”,范蠡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对着大山,对着无边无际的世界,声嘶力竭的呐喊,山谷回响着泣血般的声音,“范蠡是谁,范少伯是谁——”,久久回荡。   ***   范蠡的声音渐行渐远,四周可怕的寂静。他颓丧的回过头来,眼前的情景让他傻了眼。就在不远处,他刚才烧烤野兔的地方,坐着一个古怪的老人,穿着破麻衣,戴着破斗笠,面色红润,白须飘飘,正在烧烤他吃剩的那只野兔,嘴里似乎在吟唱着什么,对范蠡不理不睬。   范蠡走近喊道:“老头,你是谁,那野兔是我的”。   老头瞄一眼范蠡,吟唱道:“天地乱纷纷,狡兔满地走,你的我也吃,我的何处求?好香的肉哎,爷我尝一口。”唱罢,撕下一只兔腿,狼吞虎咽起来。   范蠡怒道:“好无理的老头,吃我的猎物也就罢了,还没一句好话,赶快放下走人,否则我少伯不客气了!”   老头抬起头来:“小子哎,我就吃了,看你又能如何?”言语中颇为嚣张。   范蠡大怒,一个箭步向前,伸手想要夺下老头手中的兔肉,谁知那老头左手一翻抓住范蠡的胳膊,右腿一伸扫向范蠡脚下,硬生生把他甩出三尺之外。范蠡刚要翻身,那老头一跃而起,已到范蠡身后,顺手摘下他腰间的皮囊。范蠡起身去夺,无耐这老头腾挪跳跃,一个箭步冲出,打开皮囊来,仰头就喝,边喝边唱道:“好酒好酒好后生,喝的爷爷乐心头,爷喝酒来不为酒,助你小子解烦忧”。正在范蠡迷惑发愣的片刻,老头已经走到十丈开外,步履轻捷。   范蠡愣了半晌,大喊道:“老头,告诉我,你是何人?”   老头道:“爷是山间垂钓人,专等鱼儿上直钩,哈哈哈”,言罢飘然而去,顷刻间淹没在草木之中。   范蠡揉揉生疼的屁股,再揉揉迷茫的双眼。怪哉怪哉,深山老林里人迹罕至,连我范疯子都不常来,哪来的怪老头,抢我酒肉,疯言疯语,还有如此好身手,莫不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也罢,我定要去探个究竟!   他几个箭步冲过去四处张望,可是眼前到处都是树木、草丛、乱石,根本就没有可以让人行走的地方。他正准备换个地方去寻找,却忽听得一声闷雷,不好,要下雨!范蠡略作犹豫,只好暂时作罢,返身下山去了。 正文 第三章 不屈不挠觅高人   雨下的果然很大,大沟小岔里的水很快就汹涌起来。离村子老远的地方,范蠡就看见,郑家那块田边的水沟里,大水漫上田埂和路面。幸好看不见割下的稻谷,看来郑家人听了我少伯的话,哈哈!   范蠡到家,吃过嫂嫂留的饭菜,在兄嫂的唠叨声中回到自己的房间,仰躺在床上发起呆来,想那个奇怪的老头,“爷是山间垂钓人,专等鱼儿上直钩”,山间有鱼可钓吗?鱼儿能上直钩吗?忽然间,他想起姜太公钓鱼的传说,心中豁然开朗。对了,他在等一个人,那么,他又在等谁呢?奇怪,奇怪啊。   正在苦思冥想间,忽然听哥哥在叫:“少伯出来,有人找你”,范蠡心中念叨:“嘿嘿,一定是郑大叔”。   出门来看,果然是郑渚的爹,手里拎了一个酒坛,对哥哥满脸堆笑道:“范孟啊,别看你兄弟平日里那样,哈哈,今天可帮了我大忙。若不是他提醒,咱家堆在田埂上的稻子可就让大水冲光了,那可是几百斤白花花的大米啊。我和他打了赌今天请他喝酒,这不,刚酿好的米酒,你也尝尝”。   范蠡不说话,走过来打开酒坛,端起来就喝。   范孟无奈的苦笑到:“看看,这成何体统!”郑父也尴尬的笑着直摇头。   范蠡放下酒坛笑嘻嘻的道:“好酒好酒,改日我哥酿了酒还你便是,今天的事,一坛酒了结不了的。”   郑父惊讶道:“那、那你还要什么?”   范蠡:“听说你家有个宝贝,借我瞧瞧行不?”   郑父:“好侄儿啊,我家虽说比你家殷实些,可是哪有什么宝贝啊?侄儿不要乱说!”   范蠡:“有,就是你家那一捆书简!”,郑父:“书简?哦,这倒是真有啊,你要看就借你看吧,明日你来取。”   范蠡两眼放光:“等不到明日,现在就去”,便随郑父去了。   原来这郑家的祖上本是贵族,不知何故沦落民间,带出了一些书籍。只可惜后代都是平民,没有识字的机会,书简虽传了下来,但没人去读。郑父也曾想让儿子郑渚断文识字,但一来没机会学习,二来儿子对这个毫无兴趣,所以作罢。原来书简还放在堂屋里,后来儿子嫌它碍眼,干脆扔到柴房去了。   这晚上,郑渚听爹的吩咐,从柴房里拎出一个装满竹简的破口袋,气呼呼扔到地上,对范蠡道:“范疯子,拿去看吧,只怕你越看越傻。看完了记得还回来,我还要当柴火烧呢!”   范蠡背起口袋屁颠屁颠的回家了。这一晚范蠡真的疯了,手里掌个油灯,一晚上趴在竹简上,哥哥嫂嫂喊了十八遍也没听见,直到太阳照进窗口。   一夜读书,一夜思考,他从远古的历史穿尘而来,从三皇五帝,到夏启商汤,从文王立国,到武王安邦,他知道了朝代在如何的更迭,领略了姜尚助周平定天下的丰功伟绩。在无边的绝望和迷茫中,他看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路,他要去寻找。他认定那个怪老头不是个平凡的人,或许就是上天派来给他指路的仙人。   ***   范蠡一夜未睡,反倒是精神十足。他翻出哥哥的皮囊,装上昨晚郑父送来的酒,挎上弓箭,布衣飘飘,向南山而去。山路虽然崎岖,道路虽然泥泞,但阻挡不住他前进的步伐。   可是,来到怪老头消失的地方,范蠡却傻了眼。这里到处是幽深的草木、突兀的悬崖、嶙峋的怪石,根本就无路可走。范蠡开始四处寻找,凡是能够走进去的地方,他都要试探一番。可是,一次次试探,一次次步入绝境,一次次只有失望,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一个通道和出口。范蠡心中纳闷,昨天明明看见那老头从这里进去的,难道他真是神仙?   折腾的精疲力竭了,范蠡感到腹中饥饿,不如先吃点东西再说吧。他逡巡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上有一只不小的野鸡,于是拉弓搭箭,嗖然射出,那鸟儿应声直落下来。他正准备前去树丛中取回猎物,忽然听见“哈哈哈”一阵朗笑,只见一个老头从树丛里走出来,拎着那只猎物,扬起手道:“哈哈哈,傻小子好箭法,爷爷又可以享受美味了!”   范蠡直愣愣看了半天:“喂,老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老头:“傻小子,找到爷爷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来来来,赶紧弄点干草,烧烤这个美味吧!”   范蠡:“谁要和你烧烤,那是我的猎物!”   老头怪笑道:“嘿?在爷爷手里就是爷爷的,这上面有你的名字吗?”   范蠡气晕了:“好无理的老头,要吃自己烤吧!”一屁股坐在地上生起闷气来。   老头:“也罢也罢,爷我自己来,你就在一旁流口水吧。”说着起身四处转了几个圈儿,顷刻便扒拉了不少枯枝干草,随即燃起火来,挑个木棍儿烧烤起来,一边自得其乐的唱着曲儿。   范蠡渐渐摆顺了气儿,看着老头道:“老头,你到底是谁?刚次啊藏在哪儿?”   老头:“爷是山间垂钓人,刚才就藏在南山之中。”   范蠡:“说了等于没说!人说我范蠡是个疯子,我看你才是个疯老头,山里哪里来的鱼儿可钓,你骗鬼去吧!”   老头:“哈哈哈,傻小子说的也对,爷我苦守南山十载,的确是一条鱼儿也没有钓到。不过,快了快了,鱼儿就要上钩了!来来来,美味好了,爷爷赏你一口吃吧。”说着,一把将野鸡撕为两半,扬手扔一块过来。范蠡赶忙伸手接住,不料被烫的稀里哗啦直叫唤。却见那老头早已大口大口吃讲起来,嘴里嘎巴嘎巴直响,莫非他连鸡骨头也吃了?   老头三下两下吃完,一抹嘴巴道:“傻小子,肉吃过了还没喝酒呢,快给爷爷上酒!”   范蠡气恼道:“想得倒美!好久在这儿呢,就是不给你喝!”说着拿起酒囊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道:“哇,好酒!”   老头:“嘿?不知孝顺的傻小子,难道要爷爷亲自去拿?”说着就一跃而起。   范蠡忙道:“好了好了,知道赖不过你,给你喝吧,免得洒了酒多可惜。”说着将酒囊稳稳的扔过去。老头也不计较,伸手接住酒囊,仰头就喝,一抹嘴道:“哇,好酒!傻小子,你慢慢吃着吧,爷爷要走了。”说着一边喝酒一边走开。   范蠡:“喂。老头,吃完就走啊?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老头:“爷爷只想喝酒吃肉,有话以后慢慢说吧。”   范蠡站起身,气的两眼冒火:“没见过你这样不讲理的老头!难道连我的酒囊也要抢去吗?”   老头一转身:“嘿嘿?酒囊在这儿,有本事自己来取啊!”   范蠡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一个纵身向前,和老头缠斗起来。无奈这老头实在是手段非凡,范蠡想方设法频频进攻,老头紧紧防守却不还手,范蠡感觉自己越打越带劲,越斗越灵活,渐渐摸出了老头的套路,瞅中机会,一个鱼跃向老头扑过去,老头轻松闪开了,但没防备范蠡飞起一脚踢飞了酒囊,扬手抓住。   老头先是一惊,然后大笑:“好小子,爷爷明日有酒喝了!”说罢一个纵身向前奔去,步履如飞,随即消失在丛林之中。范蠡赶忙追过去,钻进树林四处寻找,可是哪里有那老头的半点踪影。范蠡揉揉自己的眼睛,恍若一梦。   ***   当日回到家里,范蠡越想越奇怪。这个老头神出鬼没,来去自如,武功非凡,绝对是一个世外高人。他对我若即若离,不离不弃,不时地突然冒出来,似乎时刻关注着我的行踪。他貌似蛮横无理,实际上却对我并无恶意,有时候还要说几句无厘头的话,让我若有所思。尤其夺回酒囊的那一出打斗,老头明明可以轻易取胜,却要偏偏故意和我缠斗许久,莫非是有意点化?……那好吧,我范蠡定然要找出他来,弄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第二天,范蠡再次上山寻找,结果却还是和昨日的情景一样。他经过一上午的跋山涉水、披荆斩棘、摸爬滚打、四处找寻,根本就找不到老头的踪影和所在。正在他精疲力竭,准备歇息喂肚子的时候,老头却冷不丁的冒了出来。还是老样子,老头只管吃肉喝酒,拿话调笑范蠡,却不和他多说半句有用的话。老头吃饱喝足了,抹一抹嘴道:“傻小子,要不要你的酒囊了?要就自己来取吧!”   有了昨天的经验,范蠡信心满满,心想夺就夺吧,于是飞身向前。可是依然是个艰难的过程,甚至更难。老头的套路变了,一开始范蠡根本找不着下手的机会,但几十个回合下来,他又看出了门道,飞身一脚向老头踢去,师父鲤鱼脱网,仰身前冲,范蠡垂杨倒地,一掌摁在皮囊之上,又到手了!老头直起身来,看看皮囊道:“嘿嘿!好小子,又让你得手了!回家去吧,爷爷不陪你玩儿了。”说吧,又是一阵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以后的几天,情景大体如此,范蠡找不见老头,老头却随时会冷不丁出现在范蠡眼前。每日都要来一场夺酒囊的游戏,每日难夺,却每日可以夺得。短短几日,范蠡突然觉得自己的武功长进了许多,上山下山浑身轻捷有力,于是越发对老头感兴趣了。可是这样下去,如何才能亲自找到老头,如何才能弄明白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呢?范蠡思来想去,决定将搜索范围进一步扩大,哪怕走遍南山的每一块地方,也要找到老头。   第四章 学文习武有劲头。 正文 第四章 学文习武劲头足   这一天,在翻过一座大山,趟过一条深沟,穿过一片草木,爬上一个悬崖的时候范蠡已经精疲力竭了。正准备躺下歇息一会,突然,透过一片树木的缝隙,他隐约看到远处有一个神秘的山洞口。范蠡心头狂喜,他断定老头就住在这个山洞里,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终于,在侧身穿过悬崖上一条仄仄的石路后,范蠡眼前豁然开朗,就在那里,有一块平坦的草地,四周环绕着茂密的树木,对面是一个奇形怪状的洞口。洞口的大石块上,侧卧着那个老翁,双眼微闭,银须闪闪,正在惬意的晒着太阳。   ***   范蠡走过去喊道:“嘿嘿,老头,总算找到你了啊!”   老头闷声答:“谁家小子在此撒野,搅了爷的好梦,还不快快滚开,小心爷爷打断你的腿。”   范蠡道:“嗨嗨,好无理的老头,吃了我多少酒肉,不认识我了?嘿嘿,我这儿正有好酒!”   老头双眼一亮道:“好小子,还算有孝心,还不快快拿来让爷爷过过瘾。”   范蠡嬉笑道:“想喝酒?有本事自己来取。”   老头欲起身向前,范蠡赶忙道:“别别别,我送给你还不行吗”,说着把酒囊递过来。   老头也不客气,拿过酒囊来咕嘟咕嘟喝几口,一抹嘴道:“好小子,说吧,找爷爷何事?”   范蠡灵机一动道:“好多次梦见一白胡子神仙爷爷,让我到南山找他,教我安身立命之大计,我想你就是那个神仙爷爷,所以找你。”   老头朗声大笑:“哈哈哈,小子嘴还挺乖,谎儿也编的顺溜,不过爷爷受用。说吧,你是谁,你想要什么?”   范蠡:“我是范蠡,想让您老人家教我安身立命之策。”   老头:“范蠡小子,一介草民,吃饱肚子便是安身,娶妻生子便是立命,还想有何作为?速速下山耕田去吧!”说着扔过酒囊来。   范蠡心急道:“老爷爷此言差矣!难道我生为平民就只能是平民?难道我只能蝼蚁般的苟且偷生?我不服!我要做一番大事业,我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你就给我指一条路吧!”   老头沉吟道:“傻小子,爷爷昨日已告诉你了,天地乱纷纷,狡兔满地走,就连你嘴边的肉也可被他人所食,难道你还不懂吗?”   范蠡:“似有所懂,还是不懂,难道你是教我去做强盗吗?”   老头道:“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随你选择吧”   范蠡大惊:“不义之事我范蠡不会去做,难道你让我去窃国吗?”   老头蔑视范蠡冷笑道:“就你?哈哈哈,爷爷我钓鱼去了。南山苦守十载,今日有大鱼要上钩。”   范蠡恍然大悟,双膝跪地道:“老人家慢走,我明白了,你就是当今天下的姜太公,我范蠡愿意追随你建功立业。”   老头朗声大笑:“哈哈哈,鱼儿已上钩,就看是不是肥美了”,又唱到:“鱼儿肥啊,还要烹啊,烹的好啊,变蛟龙啊,归大海啊,任你游啊,哈哈哈,爷我不钓文王钓太公”。边唱着向山洞里走去。   范蠡稍楞片刻,起身跟上,老头也不阻拦。   ***   洞中景致,与洞外截然不同。凉风习习,溪流叮咚,四周钟乳林立,怪石突兀,不知何处有光线透进,并不晦暗。但见老头纵身一跃,盘踞一高高的青石之上,双手扶膝,双目炯炯,神色威严,朗声道:   “下立者何人,来此何干?”   “本人范蠡,来此拜见高人,以求安身立命之策”   “你可知何为安身立命?”   “大丈夫在世,当建功立业,扬名四方!”   “区区一介草民,妄图功名,你何德何能?”   “范蠡胸怀大志,但空有一腔热血,无技可施,无路可投,因此来求教于您,请您收我为徒吧!”   “涉得了险滩才擒得了蛟龙,爬得了悬崖才摘得了仙草,你可知道?”   “知道!只要让我能建功立业,改变命运,我范蠡不惧刀山火海!”   “既然如此,还不快快跪下!”   “您答应了?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慢着,还有条件”   “师父请讲”   “即日起,每日日出前见我,日落前归家,半日学文,半日习武,不可耽搁,能否做到?”   “能!”   “每日敬我活鱼两条,美酒一壶,不可偷,不可抢,不可向他人讨要,不可从家里取,能否做到?”   “这个?能!”   “不可饮酒,不可近女色,不可与乡邻置气斗殴,能否做到”   “能!”   “修炼三年,千日有余,日日如此,不可违背,能否做到?”,老头提高了声调。   “什么,三年?太漫长了吧,何时才能建功立业啊!”,范蠡有点急了。   “怎么,坚持不了啊?哈哈哈,如若造化不好,三十年也是个废物,怎么样,能否做到?”   “能!”,范蠡一咬牙答道。   “好了,徒儿请起。老夫我隐居三十年,相信此地山水灵秀,定有才俊。我今日收你为徒,愿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望徒儿不负我望!”   范蠡心头一惊道:“师父放心,徒儿不会辜负于您!”   师父大笑:“哈哈哈,徒儿随我到洞外,师父最后和你夺一次,明日还要装酒给我喝。”   出得洞来,风光煞是明媚。师父道:“今天的游戏变个玩法,看你能否夺得。”说着,轻轻挥手,将酒囊扔到半空。范蠡飞身向前,纵身一跃,想要抓住直落而下的酒囊,眼看就要到手,突然间师傅侧身翻飞,腿脚轻轻扫来,将酒囊再次踢向空中。范蠡也不示弱,就地轮翻向前,身体下沉,拔地而起,伸手直取酒囊。不料师父早有防备,双臂打开,箭步飞奔而来,单腿独立,就地旋转,将范蠡放翻在地,随即扬手一击,酒囊再次飞到半空。范蠡正准备起身,突然发觉手边有一颗石子,于是顺手抓住,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挥手将石子扔了出去,正好打在酒囊上,随即连续轮番,纵身快进,伸出手来,不偏不倚抓住酒囊。师父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哈哈大笑道:“徒儿好计策,功夫也是大有长进,为师明日该给你教些别的了。时候不早,徒儿下山去吧,记得明日的酒和肉。”   ***   范蠡拜别师父,下得山来,顺手在路边猎获了一只野鸡。一下午的打斗,非但不感觉累,反而觉得浑身轻捷了许多,范蠡更加深信师父绝非凡人。   回到家吃过晚饭,范蠡突然想到师父要的酒,犯愁了。家里倒是有酒,可师父不让家里取,何况哥哥酿酒不易,怎好每天去拿?自己又身无分文,怎么办?思虑片刻,范蠡拎了酒囊出了门,奔向村外的那家酒坊。   酒坊里热气腾腾,酒香扑鼻,正在烧酒。   范蠡对坊主说:“先生,我想买壶酒,可是我没钱,你有什么需要干的活让我来干,换你一壶酒如何?”   坊主说:“你不是东村的那个范、范、范什么吗?酒瘾犯了?怎不向你哥去要?”   范蠡:“不错,我是范疯子,家里没酒了,来你这里赚一壶,行不行吧?”   坊主思虑片刻道:“这个嘛,嗨,正好,你去把酒坊里的酒糟运到猪圈旁,把院里的粮食搬到酒坊里,再把里里外外的垃圾清扫了,给你一壶酒,如何?”   范蠡:”“好嘞”。   忙活大半天,累了个汗流浃背,范蠡装了一皮囊酒,临走又问明天可否继续来做工换酒。   坊主直摇头:“哪有那么多活,这也就十天半月一回”。   范蠡无奈,正欲退出,忽见门外堆放的柴禾,心头大喜道:“你每日用柴禾多少?”   答曰:“多啊,你问这个干吗?”   范蠡:“那好啊,我每天担柴给你,换酒如何?”   坊主掐指一算道:“行啊,两担柴一壶酒”。   范蠡大喜:“说定了?”   坊主:“说定了!”,范蠡欢天喜地走了。   坊主笑道:“范疯子,酒疯子,还是个傻子。我一壶酒换两担柴,他还高兴。得嘞,明天把打柴的伙计退了 正文 第五章 学有所得天地宽   鸡叫头遍,范蠡一骨碌翻起来,喝了嫂嫂做的野鸡汤粥,奔南山而去。路过山下的河里,脱光了衣服扎进去,摸上两条尺把来长的鱼儿,装进大皮囊,上得山来。   进了洞中,只听见鼾声如雷,师父卧在大青石上酣睡。范蠡略有气恼,来到师父身边,放下装鱼的皮囊,打开装酒的皮囊,凑到师父的鼻子前喊道:“师父,徒儿来迟,请师父喝酒”,师父不睁眼,一把抓过酒囊道:“臭小子,搅了师父的好梦,面向北墙,思过去吧”,说吧又是鼾声如雷。   范蠡来到北墙,只见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用炭条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儿,新写的!石壁上第一句话写的是:“学有涯,思无涯,精学广思,可立天地之间,此篇为混沌初开”,此后是盘古开天,女娲造物,后羿射日,精卫填海,伏羲始农,炎黄平乱,尧舜禅让,夏启开国。洋洋数千言,娓娓道来,无不是金玉之言。范蠡顺读倒背,仿佛看见天地万物涌动,忽觉得踏地有声,挥掌生风,自己也成了天地间的主人。   中午时分,范蠡侧坐在师父的石榻之前,听他详解历史,指点迷津,无不是茅塞顿开,豁然开朗。忽听师父鼾声大作,范蠡起身欲走,看到那装鱼的大皮囊空空如也,师父啥时候把鱼儿吃了?范蠡挠挠头想不明白。   到了午后,范蠡满以为师父会给他教什么有趣的武功大法,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师父给他教的是一套名为“先天一元功法之百日筑基”,听起来玄乎其玄,要领却十分简单,只是在洞外两个石块上站桩吐纳,需要坚持一个时辰。站桩时要求摒除杂念,意念守中,吐故纳新,意在吸纳天地之精气,强壮自身内力。范蠡觉得简单,要求师傅先教一些新鲜的,然后再去练功,师父正色道:“武功之要略不在套路多样,而在于内力修炼。若是内力不足,练多少功法也是枉然。师父见你外力不错但内力欠佳,尚需多日锤炼,切不可掉以轻心!”范蠡无奈只好练功去了。一个时辰过去,觉得自己果然浑身轻松了不少。   ***   一路下山,打了结结实实一担柴,顺手还猎获一只肥肥的野兔,天色已是有点昏暗了。晃晃悠悠,唱着曲儿,范蠡来都酒坊,卸下柴担喊道:“掌柜的,快来装酒”,坊主过来道:“装什么酒啊,这才一担柴,要装也只能装半壶”,范蠡指着野兔到:“没看到啊,这么肥美的一只野兔,抵不了一担柴啊?”,坊主一看,嘿,果然不错,多日不开荤了,没想到好口福来了,得嘞,给他装酒。   ***   回到家里,天完全黑了。吃过饭,正欲翻出郑家的书简,哥哥嫂嫂进来了。哥哥黑着脸道:“你还知道回来?整日里   神出鬼没,没个正行,你到底在干什么?”   范蠡嬉皮笑脸道:“哥哥莫管,我又没做坏事。明天给你打一只肥兔子,年底让嫂嫂给你缝个兔皮大衣穿。”   哥哥道:“谁要你的兔皮大衣,你只要好好过日子,不要一天东游西逛的,比啥都强”。嫂嫂接过话:“少伯啊,也不是嫂嫂说你,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操心成家过日子,这么下去哪能行呢?我托人给你说了媒,南村的红螺姑娘,漂亮   能干,明日你不要乱跑,带你去相亲如何?”   范蠡像被吓着了一般摇头摆手:“不不不嫂嫂,我不找媳妇,要不你说给哥哥做小妾吧,还能帮你们干活呢。”   说着便上床佯睡。哥哥怒道:“混账东西,难道要我揍你不成?”,扬手要打,被嫂嫂拦住,气狠狠甩手而去。   嫂嫂又气又恼道:“人说你是范疯子,果然是个疯子!”。   ***   范蠡整日里早出晚归,学文习武,砍柴打猎,武艺精进。师父每日石壁属文,历史掌故之说,天文地理之学,易经卜筮之术,周礼诗经之文,用兵谋略之策,为人处世之道,口才机变之能,经营算数之技,纷繁复杂,无所不包。他本是聪慧异常,过目不忘,触类旁通,善思善问,总是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师父也乐得旁征博引,循循善诱,细心教诲,处处点化,令范蠡如醉如痴。   最痴迷的,莫过于师父讲文王灭商、姜尚辅周的历史故事,只可惜每日一讲,难得过瘾。那姜尚做过屠夫,卖过酒水,洞察天下大事,碧溪垂钓,得识与文王,纵横捭阖,用兵如神,扶文王、灭商纣,治国平天下,真乃神人。范蠡仿佛看见他须发飘飘,声若洪钟,指点江山,挥万兵于牧野之上。这个身形高大而仙风道骨的老人,从此深深印在范蠡的脑海之中。   一转眼,已经是好多日子了。期间,师父先后教他修炼“先天一元功法”之百日筑基、加腰玉带、阴阳贯通、天人合一等逐级功法,使他感到内力大增,上山下山如履平地,腾挪跳跃轻捷如飞,才知道师傅当初所言果然不虚。   ***   这一日下山之际,师父道:“明日起,师父教你学些射箭骑马,舞剑弹琴,或许大有用处。”   范蠡为难道:“师父,哪来的马匹?”   师父哈哈笑道:“此事不为难徒儿了,马匹已为你备下了”,范蠡:“师父此话怎讲?”   师父:“徒儿啊,你每日孝敬师父的鲜鱼美酒,可曾见师父享用?师父并不喜吃肉喝酒,山栗野果、山泉草露才是师父的美味啊。为师托人把鱼和酒卖了,存了些碎银子,拿去吧,你下山买匹马来”。   范蠡接过银两,只觉得两眼发热,他明白,就那些酒和鱼,换不来这些银子的。   下得山来,范蠡抽空寻访,购得一匹良马来,日间学骑射,早晚则骑着上山下山。有了马儿,可驮两担柴,来来往往也节省了时间,范蠡可多打些猎物,家中每日里竟有了吃不完的山鸡野兔,间或还有山獭、狐子,范蠡便心生一念,央求哥哥抽空到集市上去卖,竟也是不错的收入。   殊不知这几日,山下发生了一些事情。先是几户人家的鸡丢了,后是郑渚家的好几袋米不见了踪影,紧接着,刘四家的耕牛被人牵到村外杀了,扔下头蹄杂角,弄得村里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正文 第六章 巧设计谋擒匪贼   范蠡进了村,见村口几个妇人对他指指点点,嘀嘀咕咕,心中好生奇怪。回到家里,揭开锅一看竟然是空的,没给他留饭。过去见哥哥嫂嫂,只见他们个个黑着脸。   范蠡诧异道:“怎么了你们,嫌我吃得多了啊?”   哥哥:“你要是好好过日子,吃个十顿八顿倒也好了。谁知你神出鬼没,不干好事。说,你都偷了些谁家的东西?”   范蠡懵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偷谁家的东西了?”   范孟:“王嫂家的鸡、郑渚家的米、刘四家的牛,是不是你干的?”   范蠡大吃一惊:“你说的什么啊,这跟我什么关系?”   嫂嫂说:“少伯啊,这几日我们都臊的不敢出门了。人家说的有鼻子有眼,说你天天又是买酒,又是买马,还有人说亲眼见你背了一袋子鸡出了村,还有更难听的呢。”   范蠡急红了眼:“谁说的,我去宰了他!”   哥哥厉声道:“你还给我装!说出来,你买马的钱哪里来的?”   范蠡道:“买马的钱,那是别人给的!”   哥哥大怒:“不说实话,看我不打死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说着操起一根棍子。   范蠡一个箭步冲出门外大喊:“老天,这都什么事啊!”,   哥哥骂道:“滚,滚地远远地,范家没你这号东西。”   范蠡徘徊在夜色中,又气又饿又冷。这贼人真是可恶,害得我范蠡声名狼藉,还让哥哥嫂嫂受此羞辱,如何是好?不如明日去报官吧?不行不行,如今官府,只知欺压百姓,破不了案的,弄不好冤枉我范蠡去抵罪,如何是好啊?   范蠡在徘徊中苦思冥想,眼看已是深夜,悄悄回到家里。本想翻墙入内,却见院门还开着,知道哥哥嫂嫂是等他回家呢。进的屋来,不由自主到伙房打开锅盖,竟然有饭菜,范蠡心头一热,狼吞虎咽起来。心中想:哥哥嫂嫂,我范蠡定要洗刷耻辱,不会给你们丢脸!   ***   次日上山,学的还是排兵布阵。   在师父的悉心点化和诱导下,师徒二人以沙盘为山川,以石子为兵将,运筹千里,刀光剑影,波诡云雨,排山倒海。敌阵前如何进攻,埋伏中如何突围,阵法里如何破解,歼灭时如何包抄,师父一一详解。范蠡忘我投入,仔细揣摩,感觉自己就是一名叱诧风云的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拼杀于疆场。突然间他的心中生出一个念头来。   下山途中,范蠡特意多打了两只山鸡,心想带回家中好让哥哥嫂嫂消消气儿。进的村来,远远看见村口男男女女聚了好多人,范蠡好生奇怪,莫不是与自己有关?   走到近前,听见那丢了鸡的王嫂喊道:“呦,范公子啊,高头大马的好威风啊!用人家耕牛换来的,骑着也还这么自在啊?”   范蠡怒道:“你个长舌妇,乱嚼什么舌头!”   王嫂:“我舌头就是长啊,也没你的手长,又是抓鸡,又是牵牛的!”   “哈哈哈哈,”人群里一阵哄笑。   范蠡怒不可遏,跳下马来走到王嫂前:“你个长舌婆娘,再胡说看我不割下你的舌头!”   忽听有人喊:“干嘛干嘛,你还想打人不成?原知道你是个疯娃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贼娃子,你能偷得,别人还说不得了?”原来是那丢了牛的刘四。   范蠡气红了眼,冲过去一把拎住刘四:“你说谁偷了,看老子不打死你!”正要挥拳,忽然想起师父“不可与乡邻置气斗殴”教诲,便犹豫了。   忽然人群中有人喊:“乡邻们,抄家伙,打这个贼王八,抓起来报官!”原来是那丢了米的郑渚。   许多人忽楞楞围过来,眼看就要开打,范蠡扔开刘四,纵身后跳,抽出短刀,正色道:“谁敢来送死!”   大家紧张又愤怒地看着范蠡,对峙了片刻。   范蠡收起短刀说:“乡邻们,你们丢了东西,我也对贼人恨之入骨。虽说这事不是我干的,但我会还给大家一个公道,告辞!”说罢,翻身上马而去。   只听得身后有人道:“还公道!装得挺像,呸呸呸!”,乱哄哄一片。   ***   回到家中,范蠡心口憋闷,既不想吃饭,也不理睬哥哥嫂嫂的责备,呆坐了半日,拎起一只山鸡,奔郑家去了。   郑渚见是他,先是一惊,然后冷讽热嘲道:“你来干嘛?还拎只野鸡,黄鼠狼给鸡拜年吧?莫不是还我家的大米来了?”   范蠡强忍怒火道:“郑兄莫要胡说,我来找你和郑叔商量事儿”,然后对郑叔道:“郑叔,我范蠡不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您老人家该清楚吧?”   郑叔:“我也不信是你干的,可是你整天形迹可疑,况且有人说亲眼见过,我不能不怀疑啊。”   范蠡:“谁说的我不管了!今日来找你们,是请你们帮忙,找出贼人。”   郑渚:“还用得着找吗?就算不是你,能找得出吗?”   范蠡:“只要你们肯帮忙,三日之内,我定然找出贼人!”   郑渚:“说的轻巧,如果找不出呢?”   范蠡:“如果找不出,大伙丢的东西我来赔!”   郑渚:“你赔?你拿啥赔?再说了,就算你赔也是应该的,还要做样子给我们看!”   范蠡强压怒火,一咬牙道:“若找不出贼人,我赔了钱财,你再拿我去报官,如何?”   郑渚还想说话,被郑父打断了:“少伯你说吧,要我们帮什么忙。”   范蠡:“据我推测,贼人偷鸡杀牛,村中却毫无线索,此事定然不是村里人所为;贼人屡屡得手,尝到了甜头,近日乘月初天黑,定然还会行动;贼人短时期能屠宰耕牛,而且一次盗走好几袋米,贼人必然不止一个。我想把贼人一网打尽,可是我势单力孤,还需要郑渚大哥帮忙才行。”   郑渚冷冷的看着范蠡道:“说吧,要我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就行。不过要是你找不出贼人,别怪我不客气!”   范蠡:“要人!我需要你召集十个壮汉,这几日晚间听你调遣,到时你依照我的计策行事,定然将贼人一网打尽。村上的年轻人听你郑大哥的,我范疯子请不动,嘿嘿,所以只好请郑大哥帮忙了。”   郑渚狐疑道:“嘿嘿,听起来还像那回事儿,莫不是你狗急跳墙,虚张声势吧?”   郑父:“渚儿休得胡言!一切听少伯的,明日你去召集人便是。”   范蠡:“谢谢郑叔,范蠡拜托您们父子了!另外,此事不可声张,要教大家保密,免得走漏风声。”   郑渚:“好吧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范疯子能唱出个啥戏来。”   次日天黑,范蠡来到郑家,见郑渚已经召集十个壮汉,心头大喜,便如此这般作了安排,大家分头行动。可是整整守了一夜,村里却安静如常,只听见偶尔的几声狗叫。第二晚又是苦守一夜,依然毫无动静,大家开始纷纷抱怨。   到了第三晚,范蠡再去郑家,郑渚道:“范疯子,你搞得神神叨叨,拿大伙开心不成?今儿个大伙不来了,他们说明日要揍扁你,拿你见官,到时候可别怪我郑渚救不了你!”   范蠡道:“郑兄莫急,我夜观天象,贼星闪现,又是天高夜黑,贼人必然出现。就是今夜,若抓不住贼人,你们明天打死我也成。”   郑渚道:“这可是你说的?”   郑父道:“渚儿去吧,就听少伯的,也不必非得今日,迟早抓住贼人就行。”   郑渚瞪着范蠡:“好吧,你给我好好等着!”   ***   郑渚召来那几个壮汉,依然和前两天一样,村子东南西北和郑家屋顶各有一人望风,其他人在郑家屋内待命。   到了午夜,北村口望风的匆匆来报,村外出现形迹可疑之人!范蠡立刻向村北赶去,一路潜行,蹲守在树林之后。果然看见有四个贼人,东张西望,前达后错,向村里潜去,范蠡便隔一段距离尾随而去。   贼人东张西望,倚墙而行,停在了张家的院墙外,似乎在嘀咕些什么。范蠡侧耳细听,却隐约只听见几声猪叫。这帮王八蛋,盯上张家的猪了!   夜空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贼人张望了一下,并没有在意,但郑家屋顶上望风的郑渚听得清楚,那是范蠡传来的消息。郑渚四处巡视,果然看见了远处蓝莹莹的亮光,那是范蠡手中的萤石,是指明方位的信号。郑渚心头大喜,跳下屋顶,带领大家悄悄出动。   那贼人张望一会,先后纵身翻入张家院墙,钻进猪圈,飞快用铁网罩住猪嘴头,正欲拿绳子捆绑,忽听一声大喝:“大胆贼人,还不快快就擒!”   原来正是范蠡,他紧跟着贼人纵入院墙,贼人竟然毫无知觉。范蠡飞起一脚,将那猪圈外接应的贼人踢翻在地,一把拎起,打开院门出来。其他贼人翻墙而出,慌忙逃窜,只听得门外杀声一片。混乱厮打间,有一个贼人拳脚利索,脱身而出,正欲撒腿逃走,范蠡抽出短刀,飞掷出去,贼人应声倒地。顷刻间,四个贼人悉数落网,捆绑到郑家。   ***   厮打声惊醒了好多人家,大家纷纷到郑家看热闹。   郑家的堂屋变成了公堂,范蠡和郑渚上座,四个贼人下跪,垂头丧气。   经过审问得知,这四人原是楚国的逃兵,四处流窜,半年前来到宛城,隐藏于山洞之中,靠偷盗为生。   范蠡怒喝道:“大胆毛贼,你们身为楚国兵士却贪生怕死,枉为七尺男儿!如今又偷鸡摸狗,为害百姓,实在是罪不可赦!你等说来,该如何发落你们!”   “打打打,打死他们”,门外传来一片喊声。   郑父道:“打不得!打出个三长两短,官府要追究,不如留着明日送官罢了”。   贼人一听,连忙磕头求饶:“大爷们饶命,打我们一顿也行,千万不可报官!我们是逃兵,官府追究起来,非但我们活不了,就连家中老少也要受到牵连。”   范蠡:“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当逃兵?为何还要偷鸡摸狗?”   贼人道:“大爷饶命!小的们本来是强征入伍,只怕丢了性命,家中父母妻儿无人照管,一念之差,逃了出来。听说官府要拿我们问罪,只好四处躲藏,做了这些恶事。求大爷饶了我们,留小的们一条贱命,也好为爹娘养老送终。”   范蠡沉吟道:“也罢,你们偷盗的赃物在哪里,如实讲来!”   贼人道:“吃的吃了,卖的卖了,所得的钱财,都藏在北山洞中。”   范蠡道:“郑大哥,你派两个兄弟,与我到山洞去看。令其中一个贼人带路,其余贼人请你好生看管。”   范蠡等人不到一个时辰返回,果然有些银两。粗略一算,倒也抵得上失盗物品,按价分给了郑渚、刘四、王嫂等人,王嫂尴尬堆笑,连连向范蠡道歉道谢,郑渚也有些尴尬。   ***   范蠡与郑家父子商量后,重新“升堂”。   范蠡:“这伙贼人虽可恶,但是如今官府穷兵黩武,抢抓壮丁,贼人也有可怜之处。念在他们善根犹存,罪不至死,不如饶他们一条生路,暂且不送官府也罢。然而,偷盗行为,必当严惩,大伙说该怎么办?”   “打打打,打死他们!”许多人纷纷喊叫。   郑渚向前几步道:“也罢,刘四你来,给你这根藤条,每人打二十下,软处打。”   刘四从人群中跳出来,抓过藤条,咬牙切齿道:“我的大耕牛啊,还我大耕牛!你们这帮恶贼,一个个给我趴下,看爷爷不打死你们!”   贼人战战兢兢,纷纷趴倒,刘四手起藤落,打的贼人一个个哭爹喊娘,人群中纷纷叫好。   打完了,范蠡道:“贼人听着,你们再敢不敢偷了?”   贼人:“谢爷爷饶命,再不敢了,再要是干这种恶事,我们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范蠡:“那好吧,你们转过身去,对天起誓,越毒越好!”   贼人转过身,抬头看天,作揖起誓道:“老天在上,我等要是再干偷盗等恶事,车碾马踏,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范蠡:“那好吧!给他们松绑,放他们走。”贼人连连道谢。   郑父突然道:“念你们心存善根,如今又又衣食无着,我送你们每人五十文小钱,尚可用来充饥,记得,出门后速速回家,好好做人!”   贼人们感激涕零,磕头道别。   ***   范蠡亲手洗刷了别人泼在他身上的耻辱,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一份尊敬,有一份惧怕,但更多的还是轻蔑。甚至还听说有人继续污蔑,说他和那帮盗贼是一伙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盗贼什么时候来,怎么会把盗贼抓住又放了。但是范蠡已经不在乎了,他管不了别人的嘴,更管不了别人的心,他只能管好自己。   倒是有一个人变了,不是别人,是郑渚。抓贼事件,让他看到了范蠡过人的胆识和武功,从观察分析、设计谋划、组织抓捕,直到审贼判案,无一不让郑渚暗暗叫绝。他曾经瞧不起范蠡,可现在觉得,自己和范蠡比起来,似乎差的很远很远。 正文 第七章 山下巧遇美少女   范蠡亲手洗刷了别人泼在他身上的耻辱,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一份尊敬,有一份惧怕,但更多的还是轻蔑。甚至还听说有人继续污蔑,说他和那帮盗贼是一伙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盗贼什么时候来,怎么会把盗贼抓住又放了。但是范蠡已经不在乎了,他管不了别人的嘴,更管不了别人的心,他只能管好自己。   自打那捉贼时间之后,兄嫂对范蠡有愧疚之心,见他我行我素,多管也无益,不如由他去吧。何况他每日里能打得猎物来,间或还有大的收获,范孟抽空到集市上卖了,竟然也可增加点积蓄,兄嫂心想,这样也好,攒点钱好为范蠡娶媳妇。嫂嫂偶然还提及为范蠡说亲,但范蠡毫不上心,嫂嫂也就不好多说了。   ***   范蠡骑马驮柴,下得山来,此刻夕阳晚照,山野披彩,四周幽静,飞鸟啁啾,令人心旷神怡,山坡下河水荡漾,煞是诱人。范蠡心想,时候尚早,不如下河打个澡儿,于是拴好马匹,顺坡下来,穿过过层层草木,到了河边。   忽然看见,不远的浅湾处,夕阳映照下,一个女子正在河中洗浴,长发披肩,肤若凝脂,身材妙曼,玉臂轻扬,看得范蠡目瞪口呆,疑为天界!如痴如醉之间,他突然想起“非礼勿视”的教诲,赶忙返身退回,慌乱中踩动脚下石块,咣啷啷作响。只听传来那女子一声惊呼:“谁?哪里来的野小子在此偷看?”   范蠡边跑边喊:“姑娘莫要生气,我是偶然看到,绝非故意,望姑娘不要怪罪。”   姑娘喊道:“好啊,原来是范疯子!你给我站住,待我穿好衣服上来再和你理论。”   范蠡一愣,撒腿便跑,爬上山坡,飞身上马,落荒而逃。   当夜,范蠡辗转反侧,久久难眠,夕阳下那美妙的情景在脑海里不断浮现,姑娘的声音也在耳边回响,她到底是谁呢?   ***   每日下山来,范蠡忍不住向河边张望,既盼那女子出现,又怕遇见那她。这一日,范蠡信马由缰,扶剑弹唱:“关关雎鸠啊,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啊,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啊,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忽听有人喊:“来人呐,救命啊——”,范蠡勒住马缰,侧耳细听,那声音是从坡下传来的。   于是拴好马匹,下的坡来,却见山坡之下,河堤之旁,一女子双手抱膝蹲在地上,嘤嘤哭泣,只见她布衣素净,额头光洁,面容姣好,泪眼婆娑。范蠡上前道:“姑娘为何在此哭泣?”   姑娘看一眼他道:“不小心崴了脚,动弹不得,请先生帮帮我。”   范蠡:“这可如何是好,我扶你起来吧。”   姑娘:“我已站不起来了,烦请先生把我搀扶到坡上去,行吗?”   范蠡挠挠后脑勺:“这、这、这,如何是好?”   姑娘又看一眼范蠡:“怎么,原来只听说你是个疯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谦谦君子哩。也罢,你去吧,我一个人坐到天亮,总会有人来救命的,不烦劳你了”。   范蠡忙道:“姑娘莫生气,我这就送你回家”,然后俯下身来,张开双臂道:“我抱你上坡行吗?”   姑娘不语,范蠡便伸手抱起那女子,只觉得那女子身体温软,发髻和呼吸间透出若兰的馨香,范蠡只觉得面红耳赤,心慌气促,那女子也是双眼轻合,面若桃花。   上了坡,范蠡将那女子扶上马背,牵马前行。   范蠡:“请问姑娘家住哪里,我好送你回家。”   姑娘:“先生好记性啊,前几日偷看我洗澡,今天却忘了。”   范蠡看一眼姑娘道:“我说呢,姑娘好面熟啊。”   姑娘:“先生不认识我,我可认识先生,你是范蠡,人们都叫你范疯子。”姑娘扑哧一笑。   范蠡:“姑娘见笑了,你怎么认识我啊?”   姑娘:“原来只听人说你是个疯子,前几日却听说你抓了几个贼,没想到你是个英雄壮士。”   范蠡:“什么英雄啊,姑娘别笑范蠡了。姑娘还没有告诉我家在何处,姓甚名谁。”   姑娘:“我家在南村,名叫红螺,范先生可曾听说过?”姑娘的话语中竟然有些许幽怨之气。   说话间,已到南村外,红螺让范蠡停下马:“我已快到家,请先生放我下来。”   范蠡:“你又不能行走,我送你到家吧。”   红螺嗔怪道:“还想到我家混晚饭吃啊?让村里的人看见如何是好。除非你今天去我家提亲,否则小心我爹打断你的腿。好歹到村口了,我自己回家,你也回吧。”   范蠡扶红螺下马,怅然而归,出了村口又回头,却见那红螺姑娘仍然立在村口向这边凝望。   范蠡心中纷乱,上马飞奔而去。   自此以后,红螺姑娘的身姿、面容和话语不时萦绕在范蠡的脑海。他想起来了,嫂嫂曾经托人说媒的姑娘,就叫红螺。那时候只听见过这个陌生名字,而且丝毫也没有在意,如今知道了这个真真实实的人,才觉得她是那么生动而美好,只搅得范蠡心神不宁。夜里辗转反侧,他设想过能够和红螺姑娘相依相守,那该是多么幸福,他甚至想到请哥哥嫂嫂托人到红螺姑娘家提亲。可是,这些设想很快被范蠡自己否定了。不行,我范蠡是个一无所有的疯子,我不能让她跟着我过那种让人轻蔑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也不是我范蠡想要的。如果像哥哥嫂嫂那样,一辈子守在这个村庄,守在这几亩薄田里,祖祖辈辈这样,子子孙孙这样,多一个疯疯癫癫的范蠡又有什么意义呢?不,我范蠡注定是一个漂游的浪子,我不知道此生会有多少坎坷的路要走,何时又能是个尽头,我不能连累了红螺姑娘。可是,我的路,到底又在何方?   他的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个宏大的梦,这个梦让他浑身充满激情和力量,可是始终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发泄的出口。有时候突然产生的一个念头会让他热血沸腾,急于甩开双脚去奔跑,去追求,可是梦醒时分,看看周围的一切,只有惶惑。范蠡迷惑着又渴望着,生活中缠裹着丝丝缕缕的茧,急于冲破…… 正文 第八章 临别恩师再点化   这些日子,师父的教诲已更加深入,由“术”而“策”,由“策”而“道”,由“道”而至用兵之方略、治国之大计,无不令范蠡眼界为之大开,心智为之豁然,胸怀为之而生浩然之气。范蠡日有所学,夜有所思,仿佛山川河流尽在眼前,金戈铁马厮杀耳边,心胸变大,世界变小。   除了温习往日所学、答难释疑、深入点化,再就是纵论天下大势。师父在石壁上画了一幅大地图,诸侯国界、河流山川、战略要地一一标注,并对各地历史大事、人文风俗、地理气候一一讲解。师父一改往日的慈和随性,常常是思虑良久才开口说话,神色严厉,语气凝重。范蠡丝毫不敢懈怠,预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又不敢多问。   这一天,范蠡像往常一样早早上山。太阳刚刚露出山头,朝阳照耀的山野分外美丽。师父白衣白衫,须发飘飘,正在山洞前的草地上打太极,飘然而有力,宛若神仙一般。范蠡正看的如痴如醉,忽听师父道:“徒儿,过来跟师父练练剑吧”,但见师父飞身一转,剑已到手。   范蠡便拔剑而出,纵身向前,朝阳下刀光剑影,铮铮作响,腾挪跳跃,你来我往,几十个回合下来,竟然难分胜负高下。正酣战间,师父忽然纵身跃出,端坐于青石之上,范蠡赶忙住手。   师父双眼轻阖,沉默片刻道:“徒儿,今日与你练剑,已是你我师徒最后的机缘了!”   范蠡大惊:“师父何出此言?”   师父:“自我收你为徒,至今九九八十一天,师徒缘分至此!”   范蠡赶忙跪下:“师父不可啊!你说过要教徒儿三年,为何要这样,难道徒儿做错什么让师父生气了?”   师父摇头笑道:“徒儿的错,就在于你学的太快了。师父所学,已全部教授与你,为师也将云游四海,就此别过。徒儿下山去吧,海阔天空任你遨游,天下之大任你驰骋,”说罢纵身跃下青石向山洞而去。   范蠡稍楞片刻,起身岁师父而去,进了山洞,却见师父已端坐青石之上,闭目养神。   范蠡跪倒在青石之下:“师父,徒儿若有错,请师父责打,但请师父不要赶我下山。”   师父:“荒山野岭,有何所求,你该下山了。”   范蠡:“可是徒儿心中一片迷茫,该往何处去?”   师父:“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范蠡:“鱼儿游遍四海还是鱼儿,鸟儿飞到天边还是鸟儿,我范蠡走到天涯海角也只是一介草民,师父教我的,难道就是这样吗?”   师父睁开双眼直视范蠡:“那你到底想如何?”   范蠡:“师父已教我诗书礼仪、韬略大计,想必是要我建功立业、有所作为,但范蠡心中迷惑,不知所终,还是请师父继续教诲,指点迷津。”   师父朗声大笑道:“哈哈哈,范蠡听好:天地混沌,万物由道而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内顺于心,外化于道,若欲有所作为,当顺天时、和人心、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自周幽王以来,朝纲混乱,周礼废驰,诸侯背离,各自为政,恃强凌弱,群雄逐鹿,纷争不断。当今天下,齐、晋、秦、楚等国先后称霸,以周天子为名,号令诸侯,究其原因,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而天地之间,以人为大,于是有各国招贤纳士,管仲、晏婴、百里奚、伍子胥、孙武等俊杰之才纷纷而出,辅助君王,建功立业,封将拜相。徒儿虽出身平民,然英雄出自乱世,此乃天时,择明君而事,此乃人和,寻用武之地,此乃地利。徒儿若真是心怀大志、胸有韬略,何不放眼天下,自谋出路。徒儿去吧,为师要歇息了。”   范蠡:“师父,徒儿不走,徒儿愿追随先生云游四方”   师父:“徒儿莫要执着。我已老朽,不必追随,日后定有高人助你”。   范蠡:“师父,徒儿还有一事不明,请问师父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帮助范蠡?   师父:“哈哈哈,也罢,时至今日,为师就告诉你吧。为师乃辛文子,人称渔夫者是也,避世隐居之人,不可与外人道也。之所以教诲与你,只因我渔夫乃垂钓之人,不忍心才俊埋没于荒野之中,当助其建功立业于天下。”   范例吃惊道:“早闻天下有高人辛文子,没想到师父您便是。师父在上,请再受徒儿一拜,还请师父再加教诲。”   师父道:“也罢。临别在即,为师再叮嘱你几句。当初为师对你提出的几个要求,徒儿可还记得?”   范蠡道:“徒儿记得,不敢忘却。”   师父道:“记得就好!世间能成大事者,非但在于天资和学问,还在于心性二字。心者乃志向抱负,性者乃品质毅力。为师要你每日上山下山,打柴狩猎,为的是强健你的体魄,锻炼你的吃苦精神;要你每日送师父鲜鱼美酒,为的是考验你修炼的诚意,磨练你学艺的耐心;要你不可与乡邻之气斗殴,为的是树立你的德行,并防止身受伤害、陷入官司;要你不可饮酒,只因师父见你有嗜酒之癖,怕你沉溺放纵,贻误大事;要你不可近女色,为的是防你缠绵于儿女情长,贻误前程;至于当初要你修炼三年,一来考验你的毅力,二来为师不知你悟性到底如何。没想到只用九九八十一天,你已基本掌握师父所教,为师颇为欣慰!为师用心,徒儿可都明白?”   范蠡听师父语重心长,早已是热泪盈眶,哽咽道:“师父的教诲,徒儿全明白了,徒儿当一生践行,不敢忘记。只是不能终生侍奉师父,徒儿实在难舍啊!”   师父道:“大丈夫何苦动辄流泪!起身去吧,以后若是有缘,你我师徒或许还能相见,但你不必刻意寻找。去吧去吧,为师要歇息了。”   范蠡急切道:“师父,徒儿不想走,徒儿不愿离开师父,师父带上徒儿吧!”   师父双眼微闭,面的平静,如同睡着了一般,不再理睬范蠡。范蠡磕了三个响头,跪别师父,含泪下山,回望山洞前,一草一木,皆令范蠡难舍。 正文 第九章 含泪绝情心彷徨   好几日不见红螺,范蠡心中隐隐挂念。这一日下山,远远看见路旁站立一女子,正是红螺,范蠡难抑心中欣喜。近前下马道:“红螺姑娘,你为何在此?”   红螺:“看看风景,听一个人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歌,可惜没有听到啊!”   范蠡:“一个疯子唱的歌有什么好听的,莫不是姑娘又在取笑范蠡?”   红螺:“你别自作多情了。我等的那个人可不是疯子,他能文能武,不但是个谦谦君子,而且是英雄壮士。”   范蠡脸红道:“红螺姑娘原来在等别人啊,那范蠡告辞了。”   红螺:“你给我站住,我且问你几句话。”   范蠡道:“你问吧。”   红螺:“我长得不好看吗?”   范蠡:“不不,姑娘很好看。”   红螺:“我是不是品行不好啊?”   范蠡:“不不,我听说姑娘善良又能干。”   红螺:“那你为啥不愿意娶我?莫不是你有了心上人?”   范蠡忙道:“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姑娘!”   红螺脸颊飞红道:“那你,为啥不托人到我家提亲呢?”   范蠡道:“只是、只是怕姑娘跟着我受委屈。”   红螺道:“我又不是千金小姐,你也不是缺胳膊少腿,何况我看你也不是个坏人,能有什么委屈啊?”   范蠡道:“姑娘不知,唉,姑娘不知,范蠡是个疯子啊!”,范蠡仰头看天,叹一口气。   红螺眼里噙着泪水:“好你个范疯子!我一个女孩子家,倒来对你说这些话,你可知道我的心意?算我瞎了眼,偏偏看上你这个疯子。也罢,我也没脸再求你了,你走吧!”   范蠡也红了眼圈,叹口气道:“姑娘千万别生气,忘了我这个无情无义的疯子吧,范蠡告辞。”   红螺道:“等等,看你天天砍柴打猎,怪辛苦的。天气又变冷了,我这里给你做了一双鞋,算是对你救我回家的报答吧。”   范蠡心头一热:“范蠡惭愧,怎敢受姑娘如此重礼!”   红螺道:“好歹你拿去吧,若是不喜欢,下山扔了!”   范蠡忙伸手接住。   红螺一扭头,掩面而泣,向山下走去。   范蠡呆呆看着,不觉间泪水已涌出眼眶。   ***   范蠡恨自己,恨自己的无情和懦弱,恨自己堂堂热血男儿,却不敢接受自己心爱的姑娘。范蠡思念红螺,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她美丽的面颊和婀娜的身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范蠡心疼红螺,她含泪的双眼和幽怨的话语,让范蠡感到一阵一阵的揪心。   夜里,他捧着红螺姑娘赠送的鞋子,那厚厚软软的鞋底,那细细密密的针脚,那大气美观的图纹,倾注了一个少女多少的心血和爱意啊,让范蠡感到一阵阵的甜蜜,一阵阵的心酸。他把鞋子放在自己的枕边,贴着面颊,仿佛感觉那就是红螺姑娘细腻而温热的脸庞,带着甜蜜的幽香,伴着他进入梦乡。   早晨起来,他抱着头思虑片刻,然后摇摇头,叹口气,包好鞋子放进竹箱,毅然决然的出门向南山而去。   ***   晚秋的天气,晨风中颇有些凉意。得得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醒了树上栖息的鸟儿,扑棱棱飞起。范蠡端坐在马背上,英俊的脸庞在晨曦中显得棱角分明,紧闭的双唇上,有一层短短密密的胡髭,明亮有神的双眼看着前方。此刻山河不语,草木不言,飞鸟藏身,大地沉默,没有人知道,谁是范疯子,范疯子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貌似平静甚至有点冷峻的范蠡,此刻的内心,却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想起父母兄嫂,想起师父,想起红螺,想起那些单纯而又善良的乡邻们,想起过往的一切岁月和所有经历,那些温暖,那些爱,那些感动。也想起自己的身世和命运,那些轻蔑,那些不平,那些无时无刻不缠绕着自己的渴望和梦想,那些对未来世界无边无际的向往。可是,我是谁?范蠡是谁?我为什么来到这个世上?我的路到底在哪里?范蠡迷惑着,思索着你,来到山中。   进得山洞来,青石上空空,卧榻上空空,石壁上空空,地上曾经摆放的用来排兵布阵的石子也不见了,仿佛从来就没人来过一般。范蠡坐在洞口外师父常用来修炼的青石上,思绪万千,双泪直流。这一日,范蠡在南山之上,时而纵身疾奔,时而大声吟啸,时而狂放舞剑,时而静坐发呆,不知其所以然。   ***   范蠡郁郁寡欢,下得山来。忽听得山坡下传来凄婉动听的歌声:“彼泽之陂啊,有蒲与荷。有美一人啊,伤如之何?寤寐无为啊,涕泗滂沱。”   范蠡循声望去,却见正是红螺,坐在路边的半山坡上,双臂抱膝,身旁是一筐洗好的衣服。范蠡心中一痛,下坡来到红螺身边,红螺抬头看一眼范蠡,泪眼迷离。   范蠡:“红螺妹妹,天色不早,秋气又凉,你为何还不回家?”   红螺:“范先生啊,你何必要高高地站着,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若是讨厌红螺,你走你的路吧,红螺不会追着你去的!”   范蠡:“天凉了,我送你回家吧。”   红螺:“天是凉了啊,可是更凉的是我的心啊。你若是心疼红螺,就暖一暖红螺的心吧!”红螺的眼里又滚出大颗大颗的泪珠。   范蠡的心被红螺的泪水化了,他俯下身子,轻轻的抱起了红螺。红螺的身体轻轻战栗着,伸出双臂环抱在范蠡的脖子上,带泪的睫毛轻轻颤抖,秀美的脸颊上浮起浅浅的红晕,温热而兰花般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范蠡的心乱了,情不自禁抱紧了红螺,热切的吻上了红螺的额头、脸颊和双唇。红螺轻轻呻吟一声,双臂不由得抱紧范蠡的脖子,顷刻间,山河失色,时光遁形,天地合于混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两人从如梦如幻中醒来,范蠡紧抱着红螺坐在山坡上,红螺紧紧偎依在范蠡怀里,轻合双眼,脸上满是娇羞的红晕。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这是多么快乐的人生,我范蠡夫复何求?   范蠡凝望前方,陷入沉思,突然听到耳边想起师父洪钟般的声音:“不可近女色,不可近女色,不可近女色——”,范蠡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红螺抬起头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范蠡道:“没、没怎么。红螺妹妹,你该回家了,我送你回去。”   红螺:“真想就这样坐着,直到地老天荒”,范蠡叹了口气没有作答。   红螺道:“范蠡哥哥,你托人到我家提亲好吗?”   范蠡又叹气道:“红螺妹妹,我不能啊,你不要怪范蠡无情。”   红螺睁开眼看着范蠡:“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范蠡:“天地之大,范蠡不想困守于三户一隅。范蠡生就是个浪子,或许天涯海角才是我的家,我不想让红螺妹妹跟着我受苦。”   红螺:“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我不怕受苦。”   范蠡哽咽道:“此生遥遥,范蠡尚且不知身在何处,怎么敢连累红螺妹妹啊!”   红螺闭眼,泪珠从眼角滚落,哽咽道:“红螺知道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但你总不会不娶媳妇吧?”   范蠡:“范蠡不娶,范蠡待功成名就之时再做打算。”   红螺愠怒道:“范疯子放我下来!”   范蠡请轻身放下红螺道“红螺妹妹啊,你何苦如此!”   红螺:“范疯子你听着,你若不娶,红螺便不嫁!你看了红螺的身子,抱了红螺,亲了红螺,红螺的身子和心都是你的了。你若娶妻,便要娶红螺,否则你娶妻之日,便是红螺命丧之时!”   范蠡心头大惊:“红螺妹妹,千万不可!范蠡有愧于你,来生再报!”   红螺:“不待来生,只要今世!范疯子你不是人,不是个男人。你走吧,记着红螺的话!”说罢嘤嘤啼哭起来。   范蠡向前,抱过红螺,心头一酸,两人相拥而泣。范蠡:“红螺妹妹,忘了范蠡吧,找个好人家嫁了。”   红螺抽泣,没有言语,只是紧紧抱着范蠡。   范蠡从腰间模出一块玉坠,拉过红罗的手放入手心:“红螺妹妹,这是我多年前在山间捡来的一块玉,今日送与你,算作留念。忘了范蠡吧,我本不值得珍惜,你可要珍惜自己。范蠡送你回家,就此别过。”   红螺紧紧抱着范蠡,泪湿衣襟。范蠡抱起红螺,上山放到马背上,策马飞驰,向南村而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村前下马,牵手而望,泪眼迷茫,夜色中相拥而泣,依依吻别。   范蠡一狠心,飞身上马,含泪飞奔夜色。   红螺孑孑而立,痴痴凝望,心如刀割。 正文 第十章 娶个耕牛做“老婆”   南山学艺恍若一梦,红螺姑娘又是一梦,难道真的是人生如梦吗?   范蠡在梦中恍惚迷离、不知所终,双脚还踏在楚国三户这个纷繁又闭塞的地方。他轻易不再去南山,不再经过那个山坡和河流,那里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也是他伤心欲绝的地方,他不敢去,不能去。即便去了南山,去了那个山洞,也是凌晨而去,深夜才归,就像个梦游的孤魂野鬼。   每日里,他要么闭门不出,要么孑孑而行,要么低吟浅唱,要么在街市上东游西逛,越发像个疯子。偶尔在村外的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竹笛声,时而悠扬,时而激越,人们就知道,那是范蠡,那个疯子,听听也就罢了。就连小孩子们,也从大人的口中得知,那范蠡是个疯子,于是“范疯子、范疯子”的叫他,毫不惧怕。范蠡则嬉笑怒骂,与孩子们追逐游戏,一来二去,孩子们倒喜欢上这个范疯子,空闲间,便要去寻范疯子玩耍。范蠡便带着孩子们,讲给他们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带他们做一些排兵布阵的游戏,倒惹得孩子们乐此不疲,大人们有时会呵斥,范蠡也不理会。   却说这郑渚,见范蠡不再每日里上山下山,有的是空闲,便时不时去找他,自己谈一些街坊旧事、所见所闻,再听范蠡谈一些对此的范蠡独到见解,每每有所收获,心中更加生出敬意来。这一日傍晚,郑渚提了两坛酒来见范蠡,说啥要拜范蠡为师。   范蠡不好推辞,便说:“郑兄莫要如此,你我本是兄弟,何来师徒之说。你若看得起我范蠡,从此以后,我便与你切磋一些拳脚功夫,你长我一岁,你为兄,我为弟,如何?”   郑渚欣喜道:“范老弟果然爽快。我郑渚虽为粗人,但也不是愚鲁不化之辈。我敬重你的品行和武艺,望你今后所加指点。若有用得着郑渚的地方,范老弟言语便是”。   自此以后,范蠡常常与郑渚交流武艺,谈天说地,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郑渚悟性极好,时日不久,武功飞进,与范蠡不相上下。郑父见儿子与范蠡交好,虽有劝阻,但不强求。   ***   这一日,范蠡披头散发,且歌且行,游走街市,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吃过晚饭,范蠡对范孟道:“哥哥,兄弟有一事请你帮忙。”   范孟:“有啥事说罢。”   范蠡:“哥哥手头有没有一些积蓄,借我一用。”   范孟吃惊道:“你要钱做什么?”   范蠡:“借我便是,不会去花天酒地,哥哥放心吧。”   范孟道:“钱是存了一些,多的也是你打的猎物换来的。不怕你去乱用,只是这些钱存着,将来要给你娶媳妇。如今你说要用,到底为何?”   范蠡嬉笑道:“这就对了!我今日街市上见有人插草标卖一个女子,漂亮可人,明日我去买来做媳妇。”   范孟道:“果真如此?”   范蠡道:“果真如此!”。   范孟一听,心想也好,便去和媳妇商量。嫂嫂一听正是好事,忙忙取出所有积蓄交给范蠡,叮嘱道:“一定要看仔细了,带个可人女子来,好让哥哥嫂嫂高兴。”   范蠡满口答应:“嫂嫂放心好了”。   次日范蠡上街,哥哥嫂嫂满心欢喜,洒扫庭除,备了饭菜酒肉,等待范蠡领着弟媳妇回家,谁知左等右等不见人影。一直到黄昏时分,却见范蠡骑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大耕牛,晃晃悠悠进了院门。哥哥嫂嫂傻了眼,东张西望道:“你媳妇呢?”   范蠡拍拍耕牛道:“这不是吗?”,耕牛“哞哞”的叫了两声。   哥哥恼火道:“你个混账东西,让耕牛做你媳妇啊?”   范蠡道:“耕牛不能做我媳妇,可它是母的,能生崽儿呢!”   哥哥又气又笑道:“混账,你去让耕牛做你媳妇,给你生崽儿吧”,嫂嫂一旁听着,禁不住笑出声来。   范蠡抚摸着大耕牛道:“今日是一头耕牛,明年生个崽儿,便是两头耕牛,再拿大耕牛换来两头小牛犊,咱家就有三头耕牛了,哈哈!”   范孟气昏了头:“你个呆子,想的倒是好啊,就一头耕牛,怎么能生出崽儿来。”   范蠡道:“嗨嗨,哥哥莫要装傻了,你如何让嫂嫂怀了崽儿,便知如何让耕牛怀上崽儿,赶快去给母牛配个对儿吧”,说着,瞄了一眼嫂嫂隆起的腹部。   嫂嫂一听羞红了脸,一转身进了屋,笑骂道:“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兄弟两个好没个正行”。   范蠡冲哥哥做个鬼脸,范孟瞪一眼范蠡,一把夺过牛缰绳,一边抚着牛背,一边对范蠡道:“你个混账,赶快吃饭去吧”。   ***   但说这范疯子,每日里吟啸于山野,游逛于街市,舞剑于庭院,嬉戏于村头,独来独往,神出鬼没,宁可与草木走兽言语,不愿和乡邻村人说话。倒不是范蠡瞧不起他们,而是实在说不到一块去。乡邻们多说的是田地桑麻、家长里短,而范蠡则开口天地阴阳,闭口国势盛衰,往往不着边际。乡邻们搞不清这范疯子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脑子里的弦搭在什么地方,于是对他要么冷眼相看,要么讥讽嘲笑,让范蠡感到好生无趣。   却说有一次,见村口乡里聚集,相谈甚欢,范蠡前去,听他们谈论的原是官府增加兵赋徭役之事,颇有兴趣,便插言道:“兵役赋税,原是王候大夫家事,自两百年前齐桓公任用管子变法以来,兵赋徭役普及于民间,各国纷纷效仿。本可以实仓廪、强国力,无奈我楚国连年征战,层层加码,百姓负担日重,贵族豪强则夺城掠地,互为倾轧,贪欲日盛,不顾百姓死活。以我之见,我王应延续平王初年的休养生息之策,息兵养民,惩治贪腐,重振朝纲,方是我楚国之福”。   范蠡一席话,听得乡邻们云里雾里,面面相觑,但见平日里颇有见地的季叟上下打量范蠡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范、范少伯啊,我等平民百姓,种好一亩三分地,吃饱穿暖、无灾无难就算烧了高香,谈的什么家国天下大事,听起来倒像个朝中大夫。回家穿个囫囵衣服再来吧,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样模样!”,人群中一阵哄笑。   范蠡急红了眼道:“朝中大夫又能如何,难不成要范蠡做一个给你看看!”   季叟笑道:“人道你是个范疯子,果然疯的离谱。你范家往前翻上十八代没个做官的,往后翻上十八代怕也冒不出青烟来,大夫是你能当的吗?”,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   范蠡面红耳赤,仰头望天,长叹一声,转身而去。自此以后,不再与乡邻聚谈。   久而久之,十里八乡的人们,知道三户邑有个范疯子,披头散发,疯疯癫癫,行为怪异,不务正业,倒是懂一些阴阳卜算,会一些拳脚功夫。时间长了,人们见怪不怪,很少有人在意他。但是,宛城县里有一个人,却开始关注他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宛城县令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