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01章 乱梦萦绕(上)   夜风吹送,墨云飘浮,一轮皓月逐渐展露,照得广袤大地亮如白昼。正当此刻,呜咽铃声随风传开,又给幽深庭院抹上一层诡异气息。在这诡异的氛围当中,一黄袍老道手摇三清铃,口中念念有词,呈现一副陶醉模样。   “嗷呜……”   绵长清嚎,划破凄凄夜色,来回穿梭庭院以内,冲得铃声大乱。嚎叫未绝,却见东墙一角树影婆娑,长草摆动处,一名女子缓缓走来。   悠悠岁月,恋恋风尘,于浩瀚星空之下慢慢苏醒,只求一睹红颜。   白衣胜雪,长发塞霜,世间万物全都被那清丽容颜折服,竟连柔美月华也是化作一缕薄纱,披在惊鸿艳影,为其阻隔纷飞的烟尘。   面对绝世容貌,老道并未正眼相看,冷哼一声,道:“何方妖孽,竟敢在此祸害苍生,快快束手就擒。”   女子袖遮红唇,打了个哈欠,道:“扰乱本姑娘清梦也就罢了,不料臭道士还口出狂言,当真叫人厌恶。”   老道哈哈大笑,道:“兽成人形,历经千载,老妖怪白发苍苍,冒充姑娘却不脸红,着实皮粗肉糙。”   女子倒竖蛾眉,眼中掠过怒意,道:“咱们无冤无仇,臭道士何必出言讥讽,若要苦苦相逼,休怪本姑娘大开杀戒。”   老道面色一肃,道:“三界浩大,生灵繁息,本该互不侵犯,同尊天道,老妖怪非但不知珍惜,尚且逆天而行,贫道岂能容你在世。”   意向已明,女子不再多言,抬手一挥,疾风萧萧,卷裹片片残叶吹去。老道袖拂香案,一张黄色符纸随袖腾起,悬浮半空不摇不晃,似一堵无形石壁挡住疾风,护得香案上的物品丝毫未损。   女子破怒含笑,伸出纤纤玉手横空拂过。须臾间,劲风突起,呼啸有声,铺天盖地般压向老道。只见符纸晃动,迎着劲风缓慢飘退,香案上的红烛火焰也是越发微弱。眼看如豆烛光即将熄灭,老道速出枯手,指作伏魔状推进。   浩然法力,无声无形,便在这时凝聚符纸,阻挡了呼啸劲风。   就算道法威慑,女子仍不畏惧,未瞧有何动作,忽见白衣猎猎,直径飘往香案,紧随其后则是一股强大邪力,于岑寂之中镇住飘动的符纸。   老道低声轻诵,伏魔指一挺,又将符纸推至前方。   如此一来,一人一妖就在朗朗夜下各显神通,逼得符纸前后飘动,苗苗烛光随之摇曳,时明时暗,循环不休。   正当斗得难解难分,忽闻一声忧怨清啸,仔细辨听,似乎从天而降。抬首仰望,头顶上空阴云翻滚,伴随凄婉啸声遮住皓月。   天狗发怒,赶云埋月。   异类获此良机,必然法力大增,老道通晓其理,赶紧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过眨眼功夫,天地皆变,一种紧迫感隐隐袭来。   夜色深沉,一片阴寒邪力弥漫周遭。   “哎哟!”   怆惶尖叫,颇显痛苦,老道嘴角染红,大步后退。女子喜不自胜,柔身一转,仿佛烟雾迎风,销声匿迹。   幽深庭院,只余茫茫黑暗,老道屏气凝神,瞻前顾后,扫视一番未睹白影,唯有不了了之。适才卸下防范之心,突见红烛火焰轻微一闪,一张绝世容貌映入眼帘。   老道大惊失色,想要提足上前,但觉为时已晚。女子美目含笑,送出醉人秋波,接着嘟起樱桃小嘴,吹气灭烛。   如豆火苗,轻轻吐气则可扑灭,出乎意料,女子连吹三次仍是纹丝不动。便在此时,痛呼响起,女子似被重力撞击,陡然飞出三丈有余。当她定身站稳,低头俯视,看见起伏不定的胸脯贴有一张符纸,这才明白中了圈套,但是依旧不曾退缩,伸手取下符纸,凌空轻摇,一团幽蓝火焰立时燃起。   无尚灵符,逢火则毁,瞬间已是灰飞烟灭。   至于女子举动,老道全都看在眼里,由于置身黑暗,故而难睹表情,但见他缓步走近香案,举首望天,望着钻出阴云的月亮,道:“灯灭人亡,沦落孤魂野鬼,此举太过鲁莽,堪称黔驴技穷。老妖怪苦修千载,空负一身道行,虽能借助天时作孽,但邪不胜正,纯属自取灭亡。”   女子落败,好不恼火,听到嘲讽,顿时怒气冲冲,道:“臭道士不要高兴太早,本姑娘一定让你血溅当场。”   老道不屑一顾,手指轻引,桃木剑登时腾起,围绕香案盘旋一圈,幻作红影冲出。   凌空驱物!   这等高深法术也是信手拈来,想必老道绝非泛泛之辈,确实不能小觑。   女子圆睁美目,略感诧异,然而利剑临近,唯有挺身相迎。   桃木乃五木灵英,亦称仙木,取之为剑,便是道家上乘法器。倘若妖魔鬼怪不幸碰面,均是无可奈何。   面临法宝正气,女子满不在乎,稍许挥手,一片袖力就将桃木剑引向旁边。   老道微露惊讶,完全未曾料到对方有此能耐,念及生死攸关,尚是不敢疏忽大意,右手一扬,四丈开外的桃木剑折返而飞,对准白影冲去。   女子稍稍侧身,躲开利剑,十指轻合,一团紫芒骤然射出,刹那间扩散四面八方,覆盖了如雪白影。仅过半晌,这团紫芒愈加浓厚,逐渐形成含苞清莲,忽有夜风吹来,花瓣展开,其内升起一根青色光柱。   “铮!”   夜空下端,庭院之内,倏地传出一声剑鸣。   青光作匣!亮刃为剑!   女子手持长剑,迎着皎洁月光凶狠劈下。浩浩剑芒,势如破竹,以电光石火之速猛扑前方。老道翻手一指,桃木剑斜斜飞出,绕过剑芒且又紧逼不放。   此刻,这柄桃剑如获神力,在精湛法术驱使下左腾右跃,朝着对方要害刺去。虽然女子不惧,但是情势突变,难免应接不暇,一时半刻只好挥剑作防。老道不依不饶,手指变动越来越快,促使桃木剑更加凶悍。于是乎,女子只能扭动柳腰,似穿花蝴蝶翩翩起舞,是以逃过利剑逼身。   如此躲躲藏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女子仍是难逃法器追击,眼看身陷高墙角落,不得不旋转柔身,化成一缕白烟隐没。   幽深庭院,霎时变得无声无息,沉沉杀气笼罩四方。 正文 第002章 乱梦萦绕(下)   老道召回桃木剑,一动不动站立院中,好像泥塑木雕沉默无语,静静感悟人间生死。   夜风习习,枝叶摇摆不定,恍若鬼影重重。有谁瞧见,长草起伏时,那道白影一闪而过。   “呼……”   衣扫长空,传出细微声响,并且掺杂低沉剑吟。   老道,兀自伫立,痴痴审视满院残景,浑然不知身后异样。   顷刻之间,一抹光芒闪现,点点没入黄色道袍。   长剑入体,老道必死无疑,不料出现了匪夷所思的情形。   就在雪亮剑尖刺入黄袍时分,老道背心射出一团金芒,继而流转生辉,形成一个八卦图案。紧接着,八卦图案冉冉升起,光芒大盛期间,首尾交缠的黑白游鱼冲破阴阳双线,如苍龙戏珠般咆哮飞舞。   这一刻,女子或是沉迷偷袭的乐趣,抑或茫然不知所措,只得眼睁睁看着两片似鱼似龙的金光逼近。   “啊!”   一声惊叫,响彻庭院,当痛苦的叫声仍在回荡,女子已是嘴角流血,坠落数丈开外,尽管倒退期间踉踉跄跄,最终还是勉强站定。   死寂,再度降临夜空下端,两人怒目而视却未出声,就这样保持满腔愤懑默默对望。   他们在想些什么?   修炼道行的艰辛!   灵魂深处的善恶!   世间生灵,正少邪多,更有阴险狡诈者深藏不露。今晚,女子算是尝试了老道厉害之处,料定也知方才变故是何缘由。   八卦,玄乎其玄的道家符号,享有辟邪化灾的美誉,刻画法器上面威力无穷。女子惨遭一击,全拜八卦镜所赐,不容置疑,这无尚法器乃老道藏匿背心,主要目的是为坐享其成。   不知过了多久,老道的嘴角稍微一动,貌似准备说些什么,但见对方淡漠的面容,只好闭口不语。   微妙的举动,没有逃过犀利的目光,女子苦苦一笑,道:“你……一定要弄得两败俱伤?”   老道并未作声,紧盯摇曳的红烛火焰,轻轻点了点头。   “哈……”   女子仰天大笑,笑声阴冷而又凄凉,如同孤狼悲鸣,令这深沉夜晚煞是可怖。笑声尽头,换成撕心裂肺的怒嚎直冲云霄,震得大地微微颤抖。再瞧女子,一张清丽脸庞时而澎涨臃肿,时而收缩干瘪,迷人星眸慢慢凹陷,且还散发森然绿光,与此同时,鼻梁朝前方凸起,秀口向两侧裂开。不到片刻,隆起的白衣陡然破裂,衣屑纷飞之际露出毛茸茸的身体,纤细葱指变为利爪,嘴畔伸出两颗尖细獠牙。   “嗷呜……”   怒吼惊心,万物变色,浓浓杀意充溢四周。   月光之下,女子面目全非,脸孔似人,身形似兽,定睛细看,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端的一副人兽混合之躯。   狐妖!   老道欲朗声呼叫,却被一口气堵住喉咙,一时哑然无声,呆愣原地傻傻观望。至于半人半兽的怪物恰恰相反,见对方神不守舍,霍然展开双臂,胸脯一挺,柔软长毛离身飞出,竟如钢针直射前方。   眼看大难临头,老道仍是岿然不动,所幸灵光一闪,赶在瞬间惊醒,急忙舞起桃木剑。   只是,钢针般长毛前赴后继,仅凭一柄木剑绝对难以抗衡,就算掀起道袍作盾,终究还是无法化解满天尖影。伴随惨叫入耳,老道肩膀已然插入几根长毛,同时掉落木剑,四仰八叉跌倒地间。   “师傅!”   不远处传来清脆叫喊,随即则是青石破空,径向毛茸茸的身体砸去。毋庸置疑,掷石打狗的攻击对怪物毫无威胁,忽见她抬起利爪,用肉眼难睹之速擒住来物,五指轻微收缩,石块化成齑粉飘落。然后,怪物缓慢转头,直勾勾盯着阴影中的人儿。   有一丝神秘,有一丝勇气。   夜风凉爽,徐徐吹过,树梢摆动时,接开了黑暗的面纱。   他,一个少年,怔怔望着前方。   “嗷!”   凄迷咆哮,携带几分欢喜,长毛怪物冲了过去。   少年迅捷掉头,跑中带飞逃向曲廊,甫一踏上青石台阶,不慎脚下打滑,重重摔倒地间。适才转身,怪物逼近,挥舞双爪而下,插入少年耳侧青石,将其困于中间。   美丽双目,散发幽幽绿光,放肆打量着苍白脸庞。微缩微放的鼻孔,贪婪的嗅着那股阳刚之气,像要吸干躯体中每滴精血。面面相对,气息相碰,几乎能够感觉对方的心跳,少年再也无法承受颤抖的煎熬,唯有闭眼等死。   “跟我走吧!”   柔和的声音,宛如依依秋水淌进心海,荡起层层暖流。   不知何故,似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召唤灵魂,少年情不自禁睁开眼睛,正要说话却闻呼啸之声。就在这时,桃木剑破空袭来。   怪物张嘴怒喝,接着腾空而起,凶猛扑出。   “离儿,快跑。”   听得老道一言,少年翻身站起,方要提足逃命,只觉双腿锁牢一般,居然分毫不能动弹。正自焦急期间,忽感背心生凉,短短片刻,吞噬魂魄的凉意扩散全身,不禁毛骨悚然。   怪物,瞬间靠近,于森森恐怖之中探出锋利双爪,伸向了惨白的脸庞。   “不要……”   冲天大叫,震破了无尽黑暗,同时震碎了狞狰面容。   卧房内,一个大汗淋漓的少年仰躺床上,呆滞的目光痴痴凝视屋顶,显得惶恐不安。   阳光,好像柔情的女子,悄悄爬上木床,紧紧缠绕少年身体,抚摸着裸露在外的胸膛,使那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   少年轻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又是做梦!”   此人,正是灵虚宫一个普通弟子,姓陆名离。   近段日子,陆离噩梦连连,时常徘徊相同梦境,不容质疑,每次都是受惊转醒。其实闲暇时分,他也宁心思索,始终难悟其理,唯有淡然置之。然而这一次极度特别,梦中的情形若隐若现,尤其那双绿光莹莹的眼睛,仿佛停留某个黑暗的角落。   静静的,狠狠的,盯着自己。   “谁?”   陆离大惊,猛然抬头看向门口。   淡淡阳光中,一位青衫老者矗立于此,携带满面怒容瞪着房内,不过隐约有感,炯炯目光略含疼爱之色。   陆离颇觉难堪,腼腆一笑,道:“师傅!”   老者没有出声,瞟了墙角的扫帚一眼,手捋胡须而去。陆离恍然大悟,连忙跳下床来,也不管满身臭汗,抓起扫帚跑出卧房。 正文 第003章 夜降奇石(上)   庭院深深,万籁俱寂,一个灰影匆促掠过,很快来到拱形圆门,越门而出便见一条青石大道。循石道望去,漫山遍野秋花错落,丝屡邹菊淡香随风飘散,纳入鼻中让人精神焕发。清溪绵长,蜿蜒流下,淙淙水声淌过耳际,好似一曲天籁谱写着道家清雅。   陆离深吸一口气,朝着巍巍山峰迅速奔去。   那里,正是姑媱山高最峰,亦是灵虚宫主殿所在。   灵虚宫,沿自道家,但不拘泥道家,建立至今已有千年之久,道法威威,世人无不敬仰。目前宫中弟子六七百人,便于管理,分成四脉,严格说来,只有三脉,因为其中一脉算是滥竽充数,区区五名弟子默默无闻,确实不能委以重任,故而微不足道。毋庸置疑,陆离属于此脉,眼下手握扫帚准备前去扫地,不过并非打扫主殿,实则主殿后面的祠堂。   宫中规定,祖师祠堂每日都需清扫,素来也有弟子负责,所以并未兴师动众。然而近段日子特别诡谲,祠堂上端那片天空总是平白无故掉下石子。发生这等怪事,本就风谲云诡,岂知还有奇事让人费解。石子乱坠,夜夜袭来,不偏不倚掉在松林周围,祠堂屋顶却未遗留半点痕迹。   或许,这是祖师显灵,冥冥之中加以庇护。   想到此节,灵虚弟子无不惶惑,念及师尊威严,尚是不敢胡言乱语。至于门中长辈,私下也曾详细讨论,顾忌名声威望,全都没有妄加宣扬。   于是,便令满门弟子轮番上阵,将前夜坠石清除殆尽。   今日,恰逢陆离扫地,可惜噩梦萦绕,迟迟未到祠堂,结果引得师傅现身才脱离梦境。   不知不觉,陆离来到山顶,此刻停下了脚步,望着前方一片宽敞空地。   这片空地由玉石铺彻,纵横约莫三十余丈,中央放着一尊青铜香炉,长宽高均在五尺左右,四面分别篆刻古怪文字,并且还有生动图形。细细瞧来,却是怒龙、猛虎、庞龟、巨雀,尽都神态自若,栩栩如生。其内香烛默默燃烧,微风吹拂,轻烟缭绕,切实存有七分仙家景象。   香炉对面,一座恢弘殿宇高耸天际,固然就是灵虚宫主殿。   赤色大门,嵌有铜钉,一块檀木牌匾挂于上端,印有烫金大字‘太一殿’。殿外两根如玉圆柱,白里透光,雕龙刻凤,煞是威严。沿玉柱而上,瓦涂水绿花边,顶盖金色琉璃,外梁镶着火焰赤珠。   便在这时,几只瑞鹤从屋顶飞过,偶尔悠悠长鸣,不禁使人遗忘红尘,只觉融入世外仙境。   陆离看了看主殿,进而虔诚鞠躬,绕道转向祠堂。   一路之上,劲松遍布,视线游动处,满目青翠欲滴。就在润眼的青色当中,一座泛黄的石彻小屋清晰可见,或是久经风雨洗礼,留下了岁月沧桑。古屋周围,散落许多石子,形状相仿,皆为眼球大小。目前,数以百计的弟子正在清扫。   “陆师弟!”   声如洪钟,乍然惊现,吓得陆离轻微一抖,当他转头之际,一个胖子已然靠近。   陆离略瞅胖子一眼,赶紧环顾四周,道:“杜师兄,休要大呼小叫,若被师尊听到,必定又挨板子。”   胖子不以为然,朗声道:“陆师弟不用操心,想我杜震何许人也,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反倒是你,日上三竿还在呼呼大睡,想那屁股又会开花。”   胖子名叫杜震,身为陆离三师兄,两人情同手足,关于对方点点滴滴算是了如指掌。   闻得杜震一言,陆离心头生凉,正欲开口却听低沉憨笑,掉头看去,只见两名少年悄立身后,均是手捂嘴巴,挤眉溜眼,满脸促狭表情。   陆离没有思索太多,无奈一笑,道:“易师兄!傅师兄!”   两少年乃陆离师兄,个头较高的名叫易乾,高居大师兄之位,另外这位瘦瘠少年名叫傅艮,身为二师兄。   这里,并非陵天一脉打扫的区域,几人横空出现不知所为何事,兴许别有用心。   易乾神情严肃,叹道:“哎!这都什么时辰了?陆师弟来此做甚?方才……早点准备跌打药吧!”   陆离紧蹙双眉,道:“清明师叔来过了?”   易乾和杜震低声称是,就连憨厚贑直的傅艮也是点头不止。陆离大感不妙,全身猛烈一颤,忍不住摸了摸屁股。   杜震强压笑意,拍了拍陆离背心,道:“无须闷闷不乐,一切都会过去的,陆师弟放心,届时行动不便,做师兄的定会帮你擦药。”   一直以来,陆离胆小怕事,若非尊严受辱,通常都会忍气吞声,为此,有两位师兄时常将他玩弄股掌之间。纵然少年心性,但也知道分寸,每每只是点到为止。   见陆离忧心忡忡,几人不再多话,相视一笑,自顾去了。陆离唉声叹气,拖沓沉重的扫帚急忙跟上。   适才走出几步,杜震一把揪住陆离衣襟,强行拉至一棵茂密树下,道:“陆师弟,昨晚梦见美女了吗?”   陆离一声不吭,恍若心有所想。   杜震脸色一沉,肃道:“不要装聋作哑,到底梦见没有?”   “两位师兄,劳烦稍移尊步,我要扫地。”娇滴滴的声音,仿佛乳莺初啼,贯入耳廓,优美了烦闷的心情。   一个少女,年方十五,慢腾腾从树后走出。此女粉面桃腮,眉目如画,秀口菱角,巧鼻挺立,几缕瀑布青丝随风飘荡,又给玲珑身躯平添几分柔美。   她,便是灵虚宫最受关注的弟子——秦贞。   杜震稍愣,干笑数声,道:“秦师妹严重了,这般说法是要折杀我们。”   秦贞面若冰霜,淡然道:“那么,两位师兄快些让开,不要妨碍师妹清扫废物。”   杜震微皱眉头,嘴角动了又动,貌似准备反驳几句,最终却是欲言又止。陆离轻咳两声,对着秦贞浅浅一笑,拉起杜震健步如飞。   奔出数丈,陆离放开紧攥的衣袖,道:“杜师兄,咱们不能生事,否则就是自讨苦吃。” 正文 第004章 夜降奇石(下)   杜震嗯了一声,根本没有留意真诚的哀告,嘟囔道:“秀外慧中,天赋异禀,果真百年难遇。秦师妹啊秦师妹,知道有多少师兄慕倒你翩翩裙下吗?哎……可惜!可惜!”   陆离奇道:“可惜什么?”   杜震充耳不闻,脸浮诡异的微笑,低声道:“秀外慧中!嘿嘿!千万不要栽在师兄手里……”   杜震若有所思,陆离不便打扰,只是喟然长叹,拖起扫帚往祠堂方向走去。   祖师祠堂,占地颇小,若要清除周遭石子,安排几人即可完成,但是祠堂外面这片松林极其宽广,所以必须动用数百弟子。   陵天一脉共有六人,除师傅以外则是五个徒弟,宫中顾及人丁稀薄,仅仅划分一块小区域命他们打扫。先前一幕,就是两少年靠树论美女那处,属于玉衡一脉打扫的区域,故而遭遇秦贞讥讽。   其实,这种情况司空见惯,毕竟弟子众多,人心不古,发生争执再所难免;况且陵天一脉不求上进,久而久之固然叫人鄙夷。就算惨遭唾弃,张陵天依旧视若无睹,从不理会宫中事务,好似闲云野鹤悠然度日。只是,有两个弟子并非逆来顺受,倘若面对冷嘲热讽,通常都会鼎力相抗。正因此事,陆离时常暗自担忧,生怕两位师兄惹祸上身。   然而,修为低劣的少年又能做些什么,想必只有开释左右,尽力化解每次纷争。   这不,适才充当了胆小鼠辈,现在仍然若无其事,有模有样清扫坠石。   扫帚划地,石子滚动,过不多时已然累积一堆,一柱香功夫以后将近尾声。陆离挺直身板,目光四周游荡,瞧见师兄都在忙碌,方又稍许弯腰。   “哎哟!”   正当陆离划动扫帚,顿感头顶被石子所击,痛得大叫一声,随之则是呲牙咧嘴,满脸苦状。   何人捉弄自己?   心念于此,陆离赶紧掉头,却见三位师兄各立一处,皆是埋头苦干。审视一番,未睹异常,但是好像明白什么,随即得意一笑,转过身来装模作样,不消片刻又似泼猴望月,猛然回头看向身后。   一如既往,三位师兄均在认真扫地,毫无遗留刁钻痕迹,可是陆离并不死心,因为师兄太过狡猾,若非亲自逮住,必会矢口否认,于是握紧扫帚矫揉造作,偶尔回头以探究竟。这般周而复始,数次过后仍是一无所获,不免心下称奇。   无端被击,暗生缘由,察探可知,并非师兄捉弄,看来必有蹊跷。斟酌一番,难悟关窍,唯有自认倒霉。   陆离左顾右盼,不禁皱起眉头,慢慢抬首望向天空。   山风习习,好像柔软的手臂抚过青松,枝条摆动时,一颗石子倏地掉下,径向迷惑的脸庞而去。   陆离瞧得清楚,连忙挪足避开,手拍胸脯,大叫幸运。   石子触地,发出一声脆响,然后弹起颇高才落定。似有那么一段时间,仅仅转瞬之际,这颗石子微微一亮,继而化作平常。   陆离咦了一声,大感意外,直勾勾紧盯不放。   就在此刻,石子隐隐一闪,接着发出一丝红光,于灰暗林下缓缓散开,若虹若霞,耀人双目。随后,又是一丝绿光升起,与之交错缠绕,光彩莹射。   “这……这……”陆离张口结舌,甚是诧异。   然而,这颗石子兀自变化,相继散出数种光芒,端的不失绚丽多彩。   五彩石!   斗转星移,十余载光阴悄悄飞逝,蓦然回首,何时见过这等美石,亲眼目睹怎不惊讶。   彩华流转,交相辉映,宛如奇珍异宝诱人向往,神奇的所在,莫过于五彩光芒相交处,忽尔动如巨浪,忽尔静如止水。定睛细瞧,反倒变幻无常,堪堪化成俗世凡物。一时像巍峨高山、一时像奔腾大江;偶似雄鹰飞翔、偶似猛虎狂啸;切实千姿百态,包罗万象。更为奇特之处,石子内部还有声音传出,竖耳倾听,欢笑啼哭连绵不断,恍若千涛万浪澎湃袭来。刹那间,日月穿梭,云海涌动,仿佛转瞬之际度过了无数昼夜。在此期间,怒吼遍布,杀喊破空,天地转为夺目赤红,尽都淹没于无边血水。   依稀有感,淡淡腥味弥漫周围,似乎亲临血海。眨眼间,一只巨手,一只恐怖的巨手,从这血色深海缓慢伸出。   挥舞着,扭动着,越来越近。   陆离大惧,慌忙后退两步,举起扫帚打下。   须臾间,所有景象全都化无,唯独石子丝毫未变,依然散发五色光芒。   “怎……怎会这样?”陆离不敢相信眼前一幕,沉吟时分快速蹲下,左手伸向石子。   甫一接触奇石,顿生刺痛之感,如被毒虫亲吻,陆离大呼一声,登时缩回左手,内心惴惴不安。   “陆师弟,是否又在偷懒?”   闻声辩人,陆离知道杜震来到,于是站起身来,手指奇石,道:“杜师兄,你瞧这颗石子,不仅五彩缤纷,而且还会咬人。”   杜震斜目相对,道:“石子咬人!你当我白痴啊!普天之下,除了美女会咬人,还有就是你。”   陆离双眼一转,霎时明白弦外之音,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假设我是疯狗,师兄又是什么?你摸一摸这颗石子,真会咬人。”   杜震懒得多言,但也按捺不住好奇作祟,还是转动明眸望着那颗平凡石子。陆离呵呵一笑,侧头瞟向地面,顿时呆若木鸡。   不知何故,五彩光芒悄然消失,无非就是一颗寻常石子。   “奇怪!怎……”陆离舌挢不下,脸浮疑云。   杜震摇头叹息,弯腰捡起石子,略瞅一眼,扔给大惊小怪的师弟。陆离出手接住,高举半空反复观察,纵然五彩不复,普通无奇,也是觉得别具一格,良久以后才放入怀里。   “啊!”   尖叫响起,由远及近,钻入耳内略显微弱。清脆的叫声,尚有几分熟悉,像是朝夕相处的……   “小师妹!”   两人异口同声,急忙往尖叫传来的方向冲去。 正文 第005章 同门争斗(上)   怀着忐忑的心情迈步狂奔,很快便到松林边缘,环顾一圈,却见人影寥寥无几,料想众多弟子早已收帚而归。   可爱的小师妹又在何处?   毫无疑义,她应该和几个师兄呆在一起,然而由始至终难觅娇影,的确百思不解,更令人意外的还是那触心尖叫。   两人对望一眼,神色越发凝重,一种不详预感悄悄袭入心头。便在此时,听得几声欢笑,放眼望去,十丈开外站立五六名少年。几人围成一圈,张牙舞爪,好像是在吓唬蹲于中间一个小姑娘。   “混蛋!”   杜震怒目而视,低声咒骂一句,行若矫兔。陆离微怔,进而咬牙切齿,紧随其后。   “苏子坚,你们几个瘪三在干什么?”   人未到,声已至,雷鸣般怒喝吓了几人一跳,被称为苏子坚的少年迅捷转头,目光扫来,先是一愣,随后面带鄙夷,道:“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又是肥猪发疯,跑到这里大呼小叫。”   杜震大怒,一个箭步奔出,举起扫帚欲打。陆离赶紧拉住,示意不可鲁莽。一道灰影飘过,转瞬之间已到两人身前,定睛细瞧,却是一名粉嫩少女。   此女肌理白皙,容颜俏丽,水灵灵的双眼含着泪花,红彤彤的樱唇嘟起颇高,似有满腹委屈想要倾诉,确实惹人怜惜。   娇弱少女,正是陵天一脉的小弟子,姓韩名巽。平日里,韩巽温柔敦厚,从不与人计较,是以落下小绵羊的绰号。即使犯而不校,但也知晓是非颠倒,更加明白瑶光一脉历来都是耀武扬威。   人生多变,世事难料,绵羊遭遇猛禽何等悲哀。纵然急中生智,逃出重围,所受惊吓也是无法言表。   杜震看了看韩巽,送出一个微笑表示安慰,然后手指苏子坚等人,道:“畜生听好了,以后再敢欺负咱们小师妹,休怪陵天一脉不留情面。”   苏子坚冷笑一声,刚想准备开口,陡然醍醐灌顶,硬生生将话语吞回肚中。另外一位少年不明所以,越众而出,道:“陵天一脉纯属酒囊饭袋,别给你们师傅脸上抹黑,还是趁早滚开最好。”   杜震置若罔闻,侧头望向韩巽,道:“小师妹,知道什么是畜生吗?”   韩巽不明其意,摇头时分又偷偷瞟了前方一眼。微妙的举动,并未逃过尖锐的目光,杜震颔首含笑,拉住韩巽转身便走。   背后,留下一群茫然的家伙,其中两人几乎察觉异样,却又糊里糊涂,似懂非懂。唯独那位英挺少年,脸浮怒气,一副愤慨模样。   “韩师妹,送给你。”   话未告终,苏子坚抬手轻扬,一道青影从他宽袖掠出,直径飞向前方三人。陆离闻声掉头,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却听一声刺耳疾呼。   惊恐呼声,携带几分慌乱,顿时绷紧少年的心弦,那双眼睛也在瞬间睁大,看清了空中之物。   一条青蛇,手腕大小,扭动着扁长的身体袭来,吐露嘴外的信子发出嘶嘶细响,仿佛探测到剧烈扩散的热量。   突逢变故,本该随机应变,可是陆离居然懵了一般,呆愣原地不知躲避。   蛇舞长空,应当美不胜收,但是此刻只余无限悚然。毕竟,它朝着魂不附体的少年逼近。眼看险情将至,一只手掌霍然伸来,刚好抓住蛇身七寸。   “哇……”   一片赞叹,实属嘲讽,如同深藏凉意的秋风吹过耳畔,令人心旌摇曳。   杜震瞪了这群少年一眼,柔声道:“小师妹,只是一条青蛇,不用害怕。”   想起适才一幕,韩巽心有余悸,面对师兄关切,还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但见青鳞灿灿的蛇身,却又忍不住挪动脚步靠向陆离。神思恍惚的少年,忽感一只手臂挽住自己,不由得轻微一抖,召回了远去的灵魂。   见得此状,这群少年哄然大笑,其中一人亮声道:“陵天一脉,不愧称为酒囊饭袋,可惜上苍无眼,送来这个死肥猪,否则蛇鼠一窝,必定更加搭配。”   杜震怒不可遏,猛然甩出手中青蛇,接着大步奔去。   刹那间,风声入耳,人影晃动,却是陆离飞身向前,拽住杜震紧握的拳头,道:“杜师兄,不要惹是生非,咱们快些回去。”   杜震脸挂无奈,凶狠推开陆离,喝道:“你瞧一瞧这些畜生,口无遮拦,狐假虎威,倚仗自家师傅之能欺负咱们,到底孰是孰非?”   陆离自知话语欠佳,短短片刻又想不出金玉良言,只好侧头望着韩巽。四目交接,少女登时明白其意,赶紧扼住杜震手腕,道:“杜师兄,千万不能打架,否则咱们又要受罚。”   面对乞求的眼神,杜震逐渐泄愤,随后拉起两人离开。然而这群少年并未罢休,不等三人走远,且又指手画脚,说东道西。杜震听在耳里,委实倍加难受,转念想起惩罚之苦,终是忍下一口怨气。   “小小惩罚,纯属挠痒而已,根本不值一提,还以为死肥猪无所畏惧,不料竟是孬种。”   匆匆脚步,骤然停止,那个胖子缓慢转头……   阳光,轻轻洒落他的脸庞,原本朝气蓬勃,明媚十足,但是顷刻之间,一层寒霜遮盖了所有光华。   饶是情况有变,这群家伙依旧指桑骂槐,丝毫没有顾及不良后果。   杜震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们这群畜生,逞口舌之强有何意义,不如放马过来,痛痛快快大干一场。”   苏子坚讶道:“就凭你!”   杜震冷冷一笑,倏地掷出手中扫帚,旋即掌抚衣襟,一张黄色符纸袅袅飘起。   “道法自然,符引烈火。”   洪亮话语,严中有威,恍若无穷召唤,引得符纸轻微一晃,白烟升起时分,熊熊烈焰接踵而至,瞬间已成火球冲去。   事出突然,苏子坚手足无措,迟疑半晌便见火球临近,挪身欲避又被同伴困于中间,于是大喝一声,腾空而起,脚踢滚烫火球。   经此一脚,零乱火星满天飞舞,形成无数亮痕掉落四面八方。   众人大呼,慌忙逃遁,两名少年反应较慢,唯有忍痛遭殃。至于另外两人,侥幸躲过火星之灾,却也连滚带爬,弄得灰头土面。   同伴狼狈不堪,苏子坚心中生怒,刚要准备数落几句,忽闻朗声欢笑。抬头看去,只见杜震乐不可支,非但笑得手舞足蹈,尚且满脸坠肉颤动不休。   苏子坚深锁剑眉,显然已经义愤填膺,道:“死胖子,不要得意忘形,欺人太甚必遭天谴。”   杜震神色一肃,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诸位针锋相对,杜震只好以牙还牙。若论欺压善辈,恐怕咱们远远不及瑶光一脉。”   苏子坚道:“出言不逊,诬蔑瑶光,休怪师弟翻脸无情。”   杜震故作惊讶,道:“脸!你也有脸!”   苏子坚怒道:“无耻败类,有辱灵虚,就让我来清理门户。”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低沉斥责,略含一丝威严,更含一丝冰冷,从那松林之中遥遥传来。奇怪的所在,却是难睹人影,唯独远处石屋隐约可见。   声音,好像来自那里,来自祖师祠堂。   苏子坚猛烈一颤,不由自主东张西望,似在审视什么。再瞧其余同伴,仍旧面面相觑,神情大变。   这一刻,他们情绪波动,思潮起伏,无端进入紧张状态,许久未睹异常才静下心来。正当此时,低沉声音再度响起。   “谁说要清理门户?怎么还不动手?”   苏子坚大怔,霎时细汗裹背,心门狂响,然而劲敌当前,不容胆怯,终是鼓足勇气,道:“何方高人,还……还请快些现身,不要躲藏暗处戏弄弟子。”   一道灰影,形似枯叶,迎着徐徐清风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却又尘埃落定,纹丝不动映入大家眼帘。   “易师兄!”韩巽满面笑靥,乐呵呵跑上前去。   易乾轻抚她一头秀发,关怀道:“小绵羊,又被瘪三欺负了吧!没有关系,我和杜师兄帮你出气。”   不等韩巽开口,苏子坚冷哼一声,道:“宫中有言,易师兄是非分明,刚正不阿,今日看来,竟是徒有虚名,装神弄鬼也就罢了,不料还要以大欺小。”   易乾狂笑几声,道:“俗话说得好,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苏师弟额渗虚汗是何原因?”   苏子坚脸浮红晕,大感惭愧,兀自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正色道:“祠堂圣地,自有神灵,易师兄鬼话连篇,难道不怕祖师怪罪?”   易乾道:“威威灵虚,屹立千年不倒,必定英才辈出,谈起神灵,对于忠奸善恶更是一目了然,假设果真现世,恐怕怪罪之人绝非易某。”   苏子坚只觉理屈词穷,眼中掠过无限恨意,道:“闲话少叙,有种再斗一次,我倒要看看陵天狂徒有何能耐。”   易乾摇了摇头,缓步靠近杜震,低声道:“这个瘪三太过嚣张,杜师弟无须手下留情,务必好好教训一番。倘若事情暴露,定要遭受皮肉之苦,做师兄的绝对一马当先。”   杜震浅浅一笑,继而迈步向前,尚未定足站稳,已是紧紧盯住英挺少年。苏子坚亦是神情专注,不仅鹰瞵鹗视,而且满腔恚怒。 正文 第006章 同门争斗(中)   恰逢两人凝神对望,一只孤雁顺风飞来,期间振臂朗鸣,余音回荡,久久不绝。雁过声消,一片火星闪现,宛如萤虫夜舞,点点灿灿,忽又凝聚一团,形成熊熊火球。再经苏子坚单手轻推,立时幻作光影冲出。   符引烈火!   此乃灵虚一绝,沿自道家五行,发动者常用符咒牵引,化虚名为实物,便于攻克强敌。   两个弟子妄加出手,未免目无宫规。先前杜震一试,现在苏子坚又用,切实可称大动干戈。   之所以有此一举,对苏子坚而言,想必是要针锋相投。貌似呆板的胖子,完全猜透苏子坚的心思,于瞬息万变之际抬起胳膊,手掌抚过的刹那,地上扫帚一跃而起,刚好挡住凶悍火球。   须臾间,火星迸发,染得天空灿烂明艳。正当大家躲避时分,又见一朵火色鲜花迅速绽放。扫帚,悬浮满天绚丽之间,衬着山风默默燃烧。随意望去,这朵火花似乎晃动几次,仔细瞧来,却是一动不动,如太阳镶嵌浩渺天际。   “去!”   一声轻喝,仿佛透明的手臂,握住杜震全身力量,推动火色鲜花疾速前进。   自从苏子坚发动第一波攻势,不知不觉已然倾注全部精力,但是面临愤怒的火焰,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快速扬起右臂,屈掌为拳,毫无保留打了过去。   火!   足以焚毁万物,肉眼凡胎岂能抗衡。   他,一个年少弟子,却是赤手空拳,果敢迎击。   “啊……”   尖叫响起,韩巽早已双手捂面,因为接下来一幕……   惨不忍睹!   然而,一切都是凭空妄想,毕竟接下来并未出现焚肢烧体,唯有拳头和烈焰停顿半空。   变故横生,众人大感惊奇,除了瞠目结舌,几乎忘记置身何处,不过有个少年却是通晓其理。毫无疑义,此人正是易乾。   至于拳打烈火,就其余几名弟子而论,决计属于小题大作,因为他们未以道法较真,极难明白其中玄机。表面看来的确匪夷所思,实则寻常至极,无非就是调动真元,化气生力,借用雄厚掌力加以阻挡。   苏子坚入宫不久,敢情修行较浅,能在间不容发之际信手拈来,自然十分难得,况且防下一击过后又是力灌手掌,促使火势愈加强烈,也就显得道法出众。   经过隐隐催动,蒸腾的火焰极度旺盛,同时反向移动,朝着杜震缓慢飘去。   滚烫烈焰,触衣可燃,无论何许人也,皆是不敢怠慢。杜震通晓其理,连忙抬起胳膊,掌作爪形,凌空截住熊熊大火,随即咬牙切齿,使出浑身力量狠狠一推。   “呼……”   火破虚空,划出一条鲜亮光痕,如流星赶月般急遽前冲。   苏子坚闷哼一声,调动所有真元,于火色花朵来临以前猛挺双臂。   刹那间,腾腾烈焰停滞不前,似被一层无形寒冰冻在空中,半晌以后,笔直的火苗慢慢倾斜。   燃烧的鲜花,倒向了杜震。   浩荡威力,几乎直接穿过空气,一点一滴,源源不断,涌入肥胖的身体。杜震只觉双手发麻,浑身力量渐渐消失,就连沉重躯体也是轻飘飘的往后滑动。纵然力竭势微,但也没有退缩之意。忽见他提足重落,定身站稳,双袖鼓动期间,手背爬上数条青筋。   火色花朵,再度停顿,介于两人中间悬浮不动……   对峙,就这么无声无息持续着,直到杜震鼻孔流出鲜血。   “啊……”   一声大叫,响彻林木,吓得树梢的野鸟受惊逃散。凄厉叫声,激发了杜震所有潜能,同时震退了炙热烈焰。   面临灼灼大火,苏子坚不慌不忙,抬起右手凌空虚划。转瞬之间,光芒大盛,一个太极图案冉冉升起,接着迅疾飘出。   “轰!”   巨响贯耳,火花蒸腾,太极图案抵住熊熊烈焰,径向胖子撞去。   杜震赶紧后退,不慎绊脚跌倒,本因慌中生乱,反倒避过一击,着实幸运至极。然而,他并未挺身站起,只是蜷缩地间,手捂足踝,颇显痛苦。   苏子坚得意一笑,仍是不依不饶,招符上手,道:“道法自然,符求真金。”   青光闪烁,亮影旋转,一柄长剑横空冒出,如胶似漆贴于他的手中。   “死胖子,快快跪地求……”   饶字尚未出口,忽见黑影掠过,重重撞在苏子坚面门,堵住了高亢的声音。一只鞋子,散发些许恶心的臭味,不差累黍打在俊朗脸庞。   苏子坚怒形于色,方要举剑刺出,突感胸口大震,蟒蛇般内息奔流乱窜,促使双足一软,仰面倒下。   他,在这浑浑噩噩时分,吃了胖子一脚。杜震倒是泰然自若,弯腰捡起鞋子,掉头离开。   杜震获胜,陵天一脉自是高兴,韩巽更是冁然一笑,拉住师兄衣角,道:“杜师兄好生奸诈,居然装败诱敌。”   果真如此!   其实不然,杜震跌倒绝对属实,寻根究底乃技不如人,情危之际善于变通也算取长补短。   杜震无奈一笑,抬手擦掉嘴旁血水,迈步向前。   “小心!”   匆促提醒,极显焦急,惊得众人稍微一愣。正当杜震转身,见得青光闪动,对准自己呼啸而来。   苏子坚落败,力求挽回颜面,悄悄发动凶险一击。   眨眼间,一道灰影划过长空,以蹑景追风之速飞了出去。   “哎哟!”   痛呼响起,苏子坚再次倒地,凝眸看手,已是一片红肿,不禁怨恨满怀,怒视那名高个少年。   正是易乾,千钧一发间掷出石子,阻止了流血纷争。   面对携带敌意的眼神,易乾微微动怒,道:“无非一败,苏师弟何必大动干戈,纵然靠得偷袭取胜,恐怕也是胜之不武。”   “依你之言,应该如何是好?”   平淡的声音,略含一丝愤慨,宛如春雷落地,震得耳痛心跳。一时之间,众人大惊失色,傻乎乎望着松林边缘。   那里,矗立一人,手握拂尘,长衫飘动,满脸威严。   易乾抱拳鞠躬,怵怵道:“回禀清明师叔,弟子无能,不敢胡乱评判。” 正文 第007章 同门争斗(下)   清明道:“既知无能,又要无端生事,未尝不是自讨苦吃。”   有此一言,不难判断清明寓意,况且炯炯目光始终定在苏子坚脸上,也就显得十分清楚。反观英挺少年,还是存有自知之明,羞得慢慢垂下了头。   清明继续道:“同门相斗,罪不可赦,从今往后,扫地一事就由你们全权负责。”   众人大怔,几乎不敢相信亲耳所闻,但事实摆在眼前,只有唯命是从。   易乾颇觉无辜,更不甘心遭受重罚,道:“清明师叔,此事由苏师弟引起,理应罪加一等,为何……”   一片目光,恍若尖刀,狠狠削在他的脸上,使那沙哑的声音完全消失。   清明详细打量易乾一番,道:“言下之意,便是责怪师叔纵容自家弟子。你可知晓,身为师兄,任凭他们撒野是何过错?依照宫规而论,在这祠堂圣地犯下重罪又当如何?”   “哈……”   一阵狂笑,从那半空传来,抬首望天,只见一名青袍老者手捋胡须,傲然坐落树枝上端。众人大感意外,就连清明也是暗自吃惊。   此人,正是张陵天,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   笑声消失,张陵天纵身跳下,环顾一圈,道:“清明师弟,我替劣徒回答你的问题可好?”   清明道:“师兄直言不讳,清明洗耳恭听。”   张陵天面色稍严,道:“徒弟之错,师傅之过,不如就让贫道带罪受罚,替这几个劣徒扫地。”   语气坚定,不像玩笑,反像间接指责。   清明微怒,却又不便发作,深深吸入一口气,道:“师兄言之有理,但是如此一来岂不纵容弟子,还请收回成命,一切从长计议。”   张陵天摇了摇头,一副漫不经心模样。   清明气由心生,提高嗓音,道:“我这建议是否可行?劳烦师兄不吝赐教!”   张陵天并不理会,独自望着远方山脉,好像若有所思。这般呆愣多时,闻得野鸟鸣叫才回过神来,道:“为人师长,自该老成持重,否则怎能感悟繁缛俗事?”   威威灵虚,贵为正派之首,事务必繁,加上弟子众多,更是忙碌不堪。高居尊位之人,应当深思远虑,不然难以领袖群伦。   一时之间,清明陷入深思,沉默良久,道:“深明大义,但又再三逃避,张师兄究竟在想些什么?”   张陵天紧蹙眉头,默默伫立原地,思绪回到多年以前那个初秋。   仿佛,今时今日,秋高气爽。   只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张陵天叹道:“哎!时光荏然,一切早已改变,你又何必旧事重提。”   清明道:“借故敷衍,属实逃避。依我看来,是你不敢面对现实。”   张陵天道:“依你,假设果真依你,恐怕只有大干一场。”   清明肃道:“倘若师兄愿意指点一二,清明倒是求之不得。”   张陵天不再多言,淡淡一笑,提足离开。几名弟子见状,也都赶紧随了去。   面对挑衅,仍然神色自若,着实心如止水,这样虽好,但也埋没一世才华,决计不能袖手旁观,然而有何良策……   清明思绪万千,极其苦恼,揣测半晌,霍然双目一亮,朗声道:“师兄,休怪清明口无遮拦,这些年,你不仅愧对师傅,并且愧对那个为你而亡的人。”   张陵天心下一震,立即停下脚步,方要转头反倒明白什么,终是叹息一声,信步离去。   “师傅胆小如鼠并无关系,徒弟深受其害可就后继无人。张陵天,别在缩头缩脑,拿出当年气魄,与我切磋一番。”   “师傅!”   易乾眼携怒火,紧紧注视张陵天。其余几人,同样颇有怒意,只是未作声色,静静等待师傅决择。   “走吧!”   短短两字,脱口而出,惊得几个弟子目瞪口呆,内心像是迎上冰水,变得凉飕飕的。   见几名弟子争强好胜,张陵天大感失望,忧忧道:“劫数啊!劫数啊!”   话毕,提气轻身,一跃而起,如苍鹰般振翅冲天,携裹阵阵劲风扑出。清明大喜,拂尘一挥,散成银网遮天,以雷厉风行之势罩住前方。张陵天摇身一闪,恍若魅魅投影,霎时转到银网旁边,抬手便是一掌。   “啪!”   并未打在清明身体,而是落在青松之上。   树干受震,松叶飘落,好似仙女散花,漫天纷飞。   清明速出枯手,轻微一扬,拂尘扫过处,松叶如针,咻咻射出。张陵天弯腰避过,同时口念真决,引得无数松叶齐聚一团。   千叶凝聚,一字排开,酷似蛟龙出海,张牙舞爪穿梭于明朗青空,激起啸声满林。   “住手!”   厉喝贯耳,一个老者从天而降,尚未落地,宽袖就已携声扫过。   “呼……”   似有风声,却无异样,然而微风吹来,平白无故便将两人隔开,冥冥之中伴随捉摸不定的力量,推动两人各自后退。至于空中腾龙,亦是受力迸射,来势汹汹,如同钢针射向周遭。   老者翻转宽袖,凌空速搅,一个圆圈立时呈现,忽尔形成袖口漩涡。   所有松针,稍许停顿,随后,竟被漩涡吸入宽袖之中。   松林边缘,归于岑寂。   老者扼腕长叹,并未搭理任何一人,自顾俯视山下那片葱茏大地。   此人年过七旬,精神充沛,大有仙风道骨之貌,加上一股威严由内而发,不禁令人望而生畏。他,便是灵虚宫掌门——紫微真人。   沉默多时,紫微真人道:“祠堂,为缅怀祖师所设,神圣不可侵犯;太一殿,象征灵虚精神,永垂青史。然而你们却将祖训抛弃脑后,在此大展身手,难道当真容不下对方只字片句?”   清明道:“师兄教训得是,我等太过莽撞,甘愿受罚。”   紫微真人闭上眼睛,抬手轻挥间,袖中松叶逐一射出,分别刺向这群弟子手臂。众人大惧,还未反应过来已觉疼痛入骨,但是全都咬牙强忍,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紫微真人睁开双目,深深看了众人一眼,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有下次,决不轻饶。张师弟留步,其余人退下。”   众人低声称是,立刻沿道走去。 正文 第008章 千古传言(上)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两人皆是神思有变,当最后那件晃动的长袍淡出视线,紫微真人笑了起来。张陵天迷惑不解,却又不愿询问缘由,只是静立原处,将师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笑声落下,紫微真人走向一旁,抬头望着蔚蓝色的天空。   岑寂,又一次淹没了松林边缘,伫立万籁俱寂之中恍若隔世。   不知过了多久,紫微真人道:“遥想当初,咱们年少轻狂,常常非誉交争,那时张师弟好强至极,如今……”   懦弱还是稳重?   紫微真人有所顾虑,但他记得,清晰记得,当年的张师弟豪气干云。   蓦然回首,在那早已褪色的岁月里,他们就这样站立悬崖之上开怀谈笑,甚至还会因为些许小事大打出手。   光阴,载去多少年月。   独留一身沧桑。   他们,面容枯槁,悄然老去。   兴许不用多久,将会退出缤纷人世,退出个这浩荡江湖。   张陵天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吐出所有惆怅,道:“往事匆匆,已成过眼烟云,师兄休要再提。”   紫微真人叹道:“哎!人生苦短,红尘百态皆为注定,着实不能强求,但也不能听天由命。师弟,知道那个传言么?”   张陵天不假思索,道:“什么传言?”   紫微真人道:“千古传言,决定世人生死存亡。”   这些年来,张陵天不问世事,忽闻此言极其诧异,本想沉默对待,念及兹事体大,还是弃个人心思于旁,道:“传言非谣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请师兄详细道来。”   “彩石争艳遗落处,尘封一魂千年醒,百炼成神情作祟,火光滔天乱太平。”   区区数十字,无不透出沉重与忧虑,紫微真人似乎深受影响,沉沦一言一词无法自拔。   曾几何时,张陵天听过这句传言,凝神忖度却是一片迷茫,丝毫摸不清头绪。   唯有,细腻的耳语,幽幽回荡。   仿佛,再次见到那个人,那个令他敬爱的师傅。   长久以来,活于悠闲之中,几乎忘了师傅遗言,现在听见不免一阵伤感。   然而,千古传言究竟何意?   张陵天不知就里,或许紫微真人也是一知半解。   秋风吹拂,宛如柔情的呼唤,轻轻叫醒崖边两人。   张陵天看了看松林深处,道:“此言何意?”   紫微真人道:“遥远上古,奇事繁多,先有盘古持斧开天辟地,再有女娲练石填补天洞,该传言就是沿自女娲娘娘。”   张陵天讶道:“女娲娘娘!”   紫微真人道:“其实与她没有太大关系,实则一颗石子作祟。”   张陵天又是一惊,道:“怎会牵涉石子?”   紫微真人道:“女娲补天,坠落许多石子,其中一颗巧遇机缘修成人形,并且法力无边,可惜因情生恨,魔性大发,扰得三界鸡犬不宁,后来……”   张陵天微皱枯眉,道:“后来怎样?”   紫微真人轻叹一声,好似遗憾满怀,道:“后来此人遭受重创,法力尽失,变回原形,至今困于朝霞山,到底何方神圣将他封印不得而知。”   张陵天道:“有此本事,非神莫属。”   紫微真人道:“人目所见,寥若晨星,世间浩渺,无奇不有,并非仙子神灵才有这般本事,想我修真一族,就敝宫而言,不也有过震天破地之人。”   张陵天颔首道:“师兄言之有理,既然此人已被封印,传言又要说明什么?”   紫微真人摇头道:“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敢肯定,一场浩劫即将来临。”   张陵天手捻胡须,抬首仰望明朗苍穹,咕哝道:“传言惊心,乱象触目,看来真有一场劫难无法避免?”   紫微真人道:“师弟所言极是!据我夜观星象,二十八宿错位,明暗颠倒,尤其亢宿七星阴晦无光,加上天降奇石,的确让人担忧。”   张陵天道:“依师兄高见,如何才能逢凶化吉?”   紫微真人道:“浩劫降世,有恐无恃,只要正道中人全力以赴,或能化险为夷,不过就怕魔教先发制人,借机弄得血雨腥风。实不相瞒,前段日子我便派出数人暗中查访,至今杳无音讯,恐怕已是凶多吉少,所以想请师弟下山一探究竟。”   张陵天稍作迟疑,道:“事关重大,怎么不让清明师弟前去?”   一直以来,清明打理宫中事务,目前又逢特殊情况,断然无法抽身离开。张陵天这般说法,分明就是婉言回绝。   紫微真人深明其意,可是面折人过终究不妥,唯有无奈一笑,肃道:“清明师弟忙不过来,恳请张师弟顾及天下苍生,勿要再三推辞。”   天下苍生!   何时何地,他连自己性命也是漠然置之,天下苍生又会顾及多少?   张陵天本想再次拒绝,却不知是何缘故,鬼使神差点了点头。接着,他转身离开,留下那个脸浮笑意的老者伫立悬崖。   许多时候,紫微真人就像现在这样,无声无息站立一处。   凝望蓝天白云,或是凋花残叶,冥思苦想。   “师傅!”   叫声入耳,紫微真人迅捷转头,见一小童恭敬相候,道:“何事?”   小童姓邱名兑,属于开阳一脉,乃紫微真人关门弟子,因其相貌俊秀,文质彬彬,极讨大家喜爱。   邱兑低头抱拳,道:“回禀师傅,白莲师叔宣称有事商议,叫您前去大殿相见。”   紫微真人颔首回应,大袖拂过如叶飘去,不消片刻来到大殿门外,方要入内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后面浮浅笑,信步走进太一殿。   “金禅大师法驾敝宫,贫道有失远迎,敬请原谅则个。”   堂内数人,闻声起立,一改随意之态。其中一人,固然就是白莲,虽然年近五旬,但与身旁两名女徒相比,仍旧毫不逊色,加上素装裹身,呈现一种端庄典雅之美。   她,掌管玉衡一脉,更是灵虚宫德高望重之辈。   掌教真人到来,白莲自然不便多言,行下一礼表示致意,立即退于旁边。 正文 第009章 千古传言(下)   一枯瘦和尚迈出数步,合十道:“紫微真人严重了,贫僧不请自到,还请原谅才是。”   紫微真人大笑几声,道:“往日一别,转眼已过数载,金禅大师一切可好?”   金禅大师,法号净尘,二十年前坐禅清修期间,因其体散金光,悟出佛门绝学,故而巧得雅称。   金禅大师道:“有劳真人挂记,一切安好。数年不见,真人依然神采奕奕,雄姿英发,看来灵虚宫真是洞天福地。”   “不仅属于洞天福地,并且还是桃源胜境。”一名男子,身袭白衣,面若冠玉,从金禅大师光芒之中脱颖而出。   好个俊美男子,着实气宇轩昂,难怪两位师侄脸颊泛红,偶会偷看那边。   紫微真人暗地一赞,同时拱手行礼,道:“这位是……”   男子抱拳道:“晚辈左丘阐,见过紫微真人,刚才大放厥词,敬请海涵。”   神州大地,左丘一氏屈指可数,放眼天下,虽有其姓,但是不见经传,唯独千机门左丘一族名震四海。   紫微真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阁下是左丘掌门之子?”   左丘阐道:“真人慧眼如炬,家父正是千机掌门。记得十余年前,真人大驾千机门,咱们曾有一面之缘。事过境迁,真人风采依旧,晚辈好生敬慕。”   紫微真人笑道:“左丘公子过奖了,贫道年事已高,哪会还有什么慕名之处,反倒你们年轻一代,才是威威华夏的栋梁之材,令人敬佩万分。”   面对称赞,难免又是一番谢绝,如此礼尚往来,久久徘徊嘘寒问暖,丝毫没有涉猎白莲口中的大事。由始至终,金禅大师愁眉不展,像有太多苦恼憋在心里。紫微真人见状,并未平铺直序,只是借助闲谈察言观色。   半柱香功夫很快逝去,金禅大师似乎再也沉不住气,道:“不瞒真人,我等此次前来有要事商议,能否借步说话?”   紫微真人道:“大师直言不讳,贫道洗耳恭听。”   金禅大师看了两名灵虚弟子一眼,嗫嚅道:“这……”   白莲登时明白其意,道:“玉娴,玉媸,你们暂且退下。”   两女低声称是,偷偷瞧了瞧左丘阐,大步流星走向殿门。   两抹芳影消失无踪,金禅大师又道:“请恕老衲口直心快,近段日子灵虚宫是否出现异样?”   若论异样,无非就是天降奇石,不过宫中规定,所有弟子不许宣扬。   金禅大师怎会知晓?   白莲眼中掠过慌张,瞬间又恢复常态,静静等待师兄发话。   紫微真人神情如故,轻啜一口素茶,道:“大师有此一问,难道听了什么谣言?”   金禅大师正色道:“不是谣言,而是传言。”   紫微真人心下一怔,道:“什么传言?”   金禅大师缓缓起身,审视殿内一圈,道:“自古以来,道佛两家神通广大,是以获得无限赞颂。反观修行一事,虽然大相径庭,但是最终都以济世渡人为己任,从而能够跻身正派之首。如今传言四起,怪事交加,假设正派中人貌合神离,恐怕难以抵抗大敌,更是愧对亿万民众。关于传言之说,想必大家早有所闻,倘若当真一无所知,老衲愿意坦诚相告。”   左丘阐道:“大师少安毋躁,家父命我带来一封书信,有请真人先行过目,然后再作定夺。”   他手入衣襟,拿出书信,走近紫微真人,呈上前去。此刻,白莲靠了过来,炯炯目光投落其上。   一封书信,简短干净,字里行间透出事态紧急。   紫微真人略作端详,道:“左丘公子,贵派何时发现夜降奇石?”   想起自家墓地诡奇一幕,左丘阐心里发冷,打了个寒战,道:“一月以前,至今依然夜夜袭来。”   紫微真人点了点头,递出书信,道:“有请大师过目!”   金禅大师摇头道:“信中之事,老衲了然于胸,还在千机门那时,左丘掌门已经尽数相告。”   多年以来,金禅大师朝露作水,花叶作食,一直云游四海,饱览湖光山色,千机门一行实属正常。不过眼下处于非常时期,想必绝非为了观光赏景。   紫微真人道:“大师去过千机门?”   金禅大师道:“前段日子,老衲路经平州,发现魔教弟子蠢蠢欲动,进而暗中查探,可惜力不从心,尚未查出一二却又夜见奇观。几经思量,想起千古传言,赶紧回到纶音寺。结果不出所料,我寺灵塔上空夜降奇石,扰得僧众心神不宁,如此过了半月,终是一筹莫展。迷惘之余,老衲想起平州所见所闻,便又匆忙前往,侥幸途遇左丘掌门,于是应邀前往千机门。”   紫微真人讶道:“纶音寺也是夜降奇石?”   金禅大师道:“不错,与千机门如出一辙,全都坠落列祖列宗亡灵归处。”   天坠奇石,本就离谱,偏偏还要选择特殊地势。仅灵虚宫出现这种情况倒还不足为奇,可是三大教派完全相同,端的匪夷所思,无法让人冷静对待。   只是,目前情形不宜心浮气躁,否则谜局未解,恐怕早已作茧自缚。   紫微真人稍蹙双眉,紧盯墙上那幅三清祖师像,道:“师妹,你觉得应该如何是好?”   白莲微笑道:“白莲才疏学浅,不敢高谈阔论,有劳大师定夺。”   金禅大师道:“老衲束手无策,两位真人做主即可。”   白莲道:“左丘公子代表千机门而来,想必自有一番看法,希望不吝珠玉,为我三大教派排忧解难。”   左丘阐拱手道:“白莲前辈过奖了,晚辈受之有愧,一切事务谨尊三位决策。”   紫微真人道:“关于千古传言,贫道一知半解,决计不能妄下结论,恳请大师慷慨陈辞。”   金禅大师不再回绝,面色一肃,道:“方今之事,诡异至极,细细想来,定与传言有关。姑且不提传言,单是魔教中人足以煞费苦心,为此,必须谨小慎微,一旦发现他们为非作歹,即刻倾巢出动,一举歼灭。”   左丘阐道:“大师言之有理,千机门鼎力相助。”   紫微真人淡淡含笑,大有模棱两可之状,随后负手走近殿门,从容望着那尊青铜香炉。   烟雾飘渺,虚实难辨,相比之下,蓝天白云甚是真切。   然而,夜里坠石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却欲主宰脚下这片大地。   多事之秋,劫难将至,兴许大家都已打起精神。   那个沉沦的老道,又在做些什么? 正文 第010章 道临天下   离开悬崖,张陵天直径回到自己宅院,甫进正堂大门,便见几个弟子静跪其中,均是面露担忧,垂头丧气。张陵天皱了皱枯眉,本想开口说话,终是欲言又止,接着走向上首坐定,端起桌上一杯素茶。   淡淡菊花香,伴随丝缕水气升空,纳入鼻中,神清气爽。   温热的茶水,不冷不烫,并且还以鲜菊作茶,何时才能享受这种特别的待遇?   或许,徒弟犯错的时候吧!   张陵天苦苦一笑,喝了口茶水,缓慢闭上双目,一脸悠然表情。   几名弟子没有作声,因为他们知道,每当这种时候,貌似严厉的师傅喜欢安静。   喜欢在安静的环境之中默默思考!   其实,更像一种回味,一种来自心灵的回味。   五名弟子入宫已久,若问他们师傅此时的想法,恐怕全都不知。   毕竟,眼前的老者心深似海,不谙世事的少年岂能游历海底。   这样悄无声息过去许久,张陵天道:“今日之事,错在哪里?”   几名弟子慢慢抬头,见师傅表情如故,互相递了眼色。   易乾轻咳两声,道:“回禀师傅,易乾之错,在于袖手旁观,触犯宫规第四条,甘愿受罚。”   张陵天颔首道:“知错就好!你呢?”   杜震轻声道:“杜震之错,在于打架斗殴,触犯宫规第二条,甘……甘愿受罚。”   语气淡漠,根本没有认错之意。   张陵天睁开眼睛,道:“毫无悔过之意,看来仍是余火未消。”   杜震打了个哈欠,显得漫不经心,道:“弟子不敢!”   神志涣散,藐视师威,隐约散发的傲慢非常人所及。   紧张的氛围,熟悉的神情,恍若曾经那个少年。   白驹过隙,容颜变迁,曾经少年已经两鬓斑白。   张陵天神思恍惚,忽而面色一沉,肃道:“人生匆匆数十载,无论贫富贵贱,必定荣辱与共,一时强非一世强,何必将所谓的荣誉看得如此重要;况且百年之后,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杜震朗声道:“这不是荣誉与否的问题,而是尊严的问题。”   众人大惊,慌忙阻止,可是话已出口,岂有转寰余地。   张陵天脸上阴晴不定,依稀可见怒色飘过,道:“言下之意,你是埋怨为师说错了?”   杜震怵怵道:“弟子万万不敢,还请师傅息怒。”   张陵天长叹一声,视线转向那杯菊花茶,再次投入似有似无的斟酌。就这样手捻胡须,微闭双目,静静斟酌。   堂内静下,如死一般静下,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不详预感,随之而来。   根据五名弟子的经验,每逢这种情况,师傅便会发怒,也会对自己严加惩处。   冷汗,沿着背心滑落,像是藤条抽身,颇有痛感,陆离轻微一颤,侧头看向韩巽。   她,正好望了过来。明眸之中满含泪花,还有深深自责。   陆离连忙握住白皙的小手,柔柔的紧了紧,示意无足轻重。   正当两人走神时分,听得张陵天道:“重刑可免,轻罚难逃,除傅艮以外,其余四人参详《无极真经》至深夜,切记,不许偷懒。另外,易乾和杜震罪加一等,今日不准吃饭。全都下去吧!”   几名弟子纹丝不动,呆愣愣盯着前方老者,一时不知所措。   张陵天狠狠瞪了一眼,亮声道:“全都傻了么?是否还要吃顿板子才甘心?”   几名弟子赶紧否决,如获大赦般掉头就跑,方要踏出门槛,又听张陵天道:“还有……”   低沉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好似瞬间掉进万丈深渊,所有光亮尽被湮没。   他,绝非出尔反尔之人,但捉摸不定的目光委实可怕,就算一动不动,五名弟子仍觉强烈至极。   仿佛,一种洞穿肢体的能量,如潮水般冲了过来。   在这错愕的注视之下,五名弟子缓缓转身,不过始终没有抬头,唯有保持缄默,怯生生的远站一旁,像在乞求上苍保佑。   切实楚楚可怜,叫人于心不忍。   见得这群弟子模样,张陵天险些笑出声来,急忙借助咳嗽敷衍,道:“关于私斗之事,掌教真人罚我陵天一脉下山悟世,自行悔过,明日一早出发,不可耽误。”   “哦!”   几名弟子齐声应答,继而拱手道别,退了出去。尔后,门外传来爽朗笑声,尽管音量不大,但是无不透出一种莫名的兴奋。   正如一曲高山流水,听者心中为之一宽。   仔细想来,几名弟子遭受这种惩罚算是三生有幸,对他们而言,下山之事不失为一桩美差,未曾料及,反倒因祸得福,固然喜出望外。其实,自打他们入宫以后,偶会因事外出,可是江湖之美岂非姑媱这片山野敢比;况且囚鸟飞出牢笼束缚,喜游世间之乐,更非常人能够明白。不言而喻,必然乐得笑容满面。   借助这份喜悦,几名弟子循规蹈矩,按照吩咐认真对待惩罚一事。至于两人不准吃饭,那也纯属无稽之谈。尽管师傅有令,不能光明正大入座就餐,但是弟子无心,偷偷摸摸总还可以。自然而然,这种宵小行径毫无意外落在陆离和韩巽肩上。   当腹中舒适,这群同甘共苦的弟子各自入屋,衬着点点星光,盘坐窗明几净处,宁心参详《无极真经》。   此经沿自道家,内容广泛,包罗万象,主要以修真炼道为重,乃灵虚宫祖师所创,历经数代修整早已完美无缺,是为灵虚经典。也正是此经,造就了数名英雄前辈,至今依旧威名远扬。   当然,这些都是陈年旧事,几名弟子均不在意。陆离更是满不在乎,目前只为真经而痴。   毕竟,那场争斗令他感触良深,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或许,世间之上,所有男子内心深处,都有一个理想,随着年龄增大而改变。   唯一不会变的,却是那份执着。   凭借这份执着,陆离缓慢抬起双臂,由内向外绕过一圈置于丹田处,两手轻轻相叠,大拇指抱成太极图形。   何为太极?   道!   道从何来?   无极!   这,便是无极真经,亦是灵虚宫修真炼道之法。   此经共分四个阶段: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天有三宝,日月星;地有三宝,水火土;人有三宝,精气神。   不容置疑,精气神乃人体重中之重。   炼精化气,亦称百目关。修炼者需要安然入静,五蕴皆空,张开全身毛孔,引天地灵气入体,沿经络脉路沉落丹田,敛精弃渣,化为元气,后以气洗髓,打通奇经八脉,方能固本培元。倘若依此运行三十六周天,必能稳固真元,可以化气生力。   譬如今日争斗,杜震与苏子坚隔空推火,正是化气生力。   这个阶段过后,则是炼气化神,又称十月关。此关必须气神合炼,归于纯阳之神,以便打开全身关窍,让身体元气与天地灵气融合,并且调用元神进行炼养,促使气神转化,结圣胎于二丹田间,逐步凝集,养成体内大丹。   届时,道法精进,定会技高一筹,非但可以符生真物,尚且还能意控五行,化为大法,加以攻防。   陵天一脉,除易乾能够意控五行,其余几名弟子均是稍处下风。纵观整个灵虚宫年轻一代,也都如蜗爬行,久久不前,始终徘徊这个阶段。细细想来,是否出了不良状况,其实不然,纯粹另有隐情。   修真炼道,讲究资质天赋,宫中弟子,十之八九较为平庸,所以无法一蹴而就。偌大一个灵虚宫,拥有弟子六七百人,决计少不了条件优越者,只是眼下修行较浅,尚未充分发挥自身优势。   就拿秦贞来说,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想她入宫不久,已经超过陵天众徒,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故而深得长辈喜爱,其师更是捧为掌上明珠,倾囊相授。   至于炼神还虚,固然属于高级阶段,更被称为九年关。就算资质天赋绝佳之人,都需九年光阴才能做到,可想而知,普通人物又需多久。炼神还虚不同于百目关的“有无”,也不同于十月关的“有无之交”,实则肉体修炼转入精神修炼,行持无为之法,入大定功夫,内观定照,乳哺温养,炼就纯阳之神,后使元神出窍,意控周遭,修成上乘大法。   其时,修炼法宝、驾驭法宝、御风飞行、上天遁地,也就信手拈来。   然而,炼到这个阶段并非易事。资质天赋绝佳者,十年八年或能做到;刻苦耐劳者,努力一生亦有希望。当然,也有可能终此一身,如同竹篮打水——一场空。   上乘大法,谈何容易。放眼当今天下,慕道追仙之士数不胜数,却也只有区区几人荣登这般田地,况且还是白璧微瑕。   神州大地,广袤无边,是否还有陋室深山的高人?   浩荡之威,望尘莫及,兴许震天破地都是传说,否则许多年来,岂会难睹神仙真容。某些时刻,这种情况成了一盆凉水,浇在许多人的身上,不过事后却又重整旗鼓,向着惊世骇俗之大法苦苦修习。   毕竟,万丈红尘之中,繁华没落之处,曾经出现过神仙一流。   比如灵虚宫开派祖师,不就法力无边,留下千古美名。遥想当年,赤阳子背井离乡,几度辗转来到姑媱山,架起一座草棚,盘腿其中,闭目则是悠悠数载。如此百年苦修,突破炼神还虚,悟得一身超凡入圣的本领,同时造就了威威灵虚。   敢情达到三花聚顶,自然也就粉碎虚空,乃至先天虚无,合于遍布万化,进而得道飞仙。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最终却又道返三,三返二、二返一、一合于道。   这,就是玄门最高境界,炼虚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