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大祸临头(1)   早春三月,湛蓝的天空,有如洗过了一般,没有一丝的云彩。   繁杂的世间,却有一处清幽的所在,小桥古朴,流水澄明,最是修身养性的佳境。   附而瞰去,曲曲折折的山地,在碧蓝海水的围绕中,俨然一个蘸满青葱颜色的笔,书写成的一个斗大的“玄”字。   “玄”字上方,独有一处圆形庭院坐落其间。   庭院正门门额,横着一块鎏金大匾,匾上厚重的笔触,书写着“玄宗”二字。   八百年玄宗,传至东方子玄,为发扬光大之故,已是广收弟子八十一人。   而八十一玄宗弟子,身世秉性各有不同,东方子玄更忙于自身的修炼,照应很少,教管难严,以致良莠不齐。   身为玄宗大弟子的曲可直,正与众师弟温习着旧课:“只修命而不修性,下乘之法,只修性而不修命,中乘之法,唯有性命兼修,才是修者的上乘之法,我们……”   “大师兄,”韩笑天忽然打断了曲可直的话,带着几分的不恭,“呵呵”地笑了两声,问到,“师父到底去哪里了?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这眼瞅着都过去两个多月了,我们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温习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且不说腻歪不腻歪,就各位的修为,也丝毫没见着有任何的长进。这样下去,真等到师父回来,他老人家也是要气恼你我的呀。”   一席话,直说得其他玄宗弟子也窃窃地私语起来。   “八师弟,”曲可直眯缝着眼睛,严厉地扫视了一下跟着韩笑天起哄的几个师弟,再看向韩笑天的时候,脸色已经往下沉了一些,“八十一玄宗弟子,你入门也算早的了。师父不在的时候,你应该起到什么样的表率作用,想必,也无需我再来教你。师父临行之时,特别地嘱咐,在他外出的这一段日子里,要我们好好温习旧课。正所谓,温故而知新,你如果觉得没有什么长进,要我说,还是你自己未能用心的缘故。”   “好一个未能用心的缘故。”韩笑天从说着,从鼻子里轻轻地就“哼”了一声,而后,又转回身,对着还轻声议论着的众人说到:“师父不在,大师兄首当其冲的就应该给咱们开一些小灶儿,至少,也拿出师父传授的本领给大家伙儿见识见识。很多的师兄弟,入玄宗已经几年,除了几卷经文,还不知道玄宗功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温故而知新,要我来说,倒不如直接来些新的要痛快!”   这一席话,更得来了一些人的强烈响应,七嘴八舌的,特别是夹杂着的储蓄已久的一声声怨气,使原本清净的诵经场,顿时乱成了一团。   “八师弟!”站在曲可直一旁的程道然,没等曲可直说什么,先冲着韩笑天喝到,“师父领着我们温习旧课的时候,你何曾如此?”   “二师兄,”韩笑天把目光又落到了程道然的脸上,“你既然如此说,我也来问一问你,师父可是这样给我们温习的吗?”   “八师弟!”这一回,没等着程道然再说什么,曲可直“腾腾”几步,先走到韩笑天的跟前,不客气地说,“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韩笑天把目光又慢慢地移到曲可直已经有些紫胀的脸上,仍带着几分俏皮似的笑,嘴上却说:“大师兄,我韩笑天说话,一向也是直来直去。今儿,就着这股子气,我也要代大家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什么性命兼修,性命兼修,我们拜到玄宗门下,不是只为着修行吧?”   随着韩笑天话音落地,诵经场又鸦雀无声,好像,一个个玄宗弟子都屏住了呼吸,一同等待着曲可直的回答。   曲可直没有料到韩笑天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更没有想到,不是程道然还站在自己的一面,自己在一向看着都很尊崇自己的众师弟面前,俨然就成为了孤家寡人。   韩笑天迎着曲可直的怒气,预谋良久了似的,又“哼哼”地一笑。   曲可直的一双眼睛紧紧地,直盯着韩笑天玩世不恭的笑脸,压低了声音,问:“你究竟要怎么样?”   “还要我怎么说呢?我觉得,我说得已经够明白的了。我今天能说出这样的话,也就不怕你在师父那里告状。”韩笑天说着,脸上已经流露出几分挑衅的颜色。   曲可直又向着韩笑天近了近身,声音更低地说到:“有什么事情,不妨我们自己来解决。我曲可直如果是那种告状的人,十个韩笑天都已经被逐出师门了。”   韩笑天的声音却依然是那样的高亢,好像,要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带有生命的走兽飞禽,花木鱼虫都听得到一般:“我倒真想着你可以去师父那里告我的状!我更想让师父也知道知道,大家伙儿的心声。八百年玄宗,不是只靠着哪一个人就可以顶门立户,撑起来的!”   “你倒是想得很长远!玄宗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子,也是有福的了。”曲可直说着,牙齿咬得“咯吱吱”直响。   韩笑天知道,现在的他,已经是人心所向,摇晃了几下脑袋,故意地说:“承蒙夸奖。”   “承蒙夸奖?”曲可直嗓子眼儿里冒了烟,再忍不住,紧握着拳头,向韩笑天又迈进了一步。   “怎么,要打人吗?刚认识你的时候,火气似乎倒没有这么大。难道说,这就是大师兄你几年修身的结果?”韩笑天说得满不在乎,身子却已经向后退了退。   曲可直仍旧咬着牙,逼向韩笑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我说,你这脾气,也就是有了这么点子功夫,才长起来的!”韩笑天嘴上虽然还硬着,心里面却已经做好了逃跑,甚至求饶的准备。   曲可直宁折不弯,韩笑天却宁弯不折。   “大师兄,大师兄,”程道然见原本已经紧张的气氛,被韩笑天的几句话弄得再度升了级,赶紧,在曲可直面前拦了一下,“八师弟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   韩笑天见程道然拦在了中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来了劲儿:“哎,我说老二,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的脾气怎么了?我无理取闹了吗?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情!你不信,就问问大家,看我说得是不是?”   曲可直一面往一边推搡着程道然,一面愤愤不平地说:“你瞅瞅他,越发登鼻子上脸了!你倒为他说话,他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再别纵着他,看我今天怎么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来呀!来呀!”韩笑天却又往曲可直熊熊的火上又浇着油,嬉笑着说:“大师兄,想必,师父又教了你什么新的功法,你就在我面前使一使,我舍出一条性命,就当让众师兄弟开一开眼了!”   “你!”曲可直的拳头已经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无奈程道然还拦在中间,看着韩笑天的一双眼睛,被血水充得通红。   又有几个玄宗弟子上来解围,劝曲可直,劝韩笑天的都有。   韩笑天明知道曲可直真发起功来,足可以使他在瞬间里化为灰烬,只又想到曲可直气归气,恼归恼,师父不在,也并不敢把他怎么样,再有众师兄弟在其中的解劝,刚刚的那一点子害怕都抛到了九霄,也就满不在乎地说着:“我知道你口若悬河,嘴里面就吐得出好大的水来,你的眼睛,如果喷得出火的话,你最好现在就……”   话犹未了,只觉得地面一阵微颤,而后,下方就由远而近,传来一阵沉闷的“轰隆隆”的响动,及至诵经场的中央,“噗”的又一声,熔岩喷出一般,棕色的泥土直冲向天。   飞起的泥土直扬撒至四处,一声声惊呼之中,先时还闹闹嚷嚷的玄宗弟子,重又聚拢到了一处。   “出了什么事儿?”曲可直和程道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一喊,先就大步冲了过去。   直至近前,玄宗弟子当中,土遁法最为娴熟的徐子望,也直冒出半截的身子,神情恍惚,面无血色。   “子望!子望!”曲可直顾不上什么,跪下身子,两只手抓着徐子望的肩膀,连声叫着。   徐子望功力皆无,冲着曲可直,半天,也只睁开了一半的眼睛,嘴里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个“魔”字,便七窍流血,气绝而亡。   “魔教?”曲可直看着徐子望满是血迹的脸,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么一句,眉头已经紧紧地皱在一处。   “魔教?魔教?”不知道有多少玄宗弟子随着曲可直也乱哄哄地喊了出来,一种极大的不祥,自天而降。   “不要乱!”曲可直向着身后喝令了一声,脑子里绷紧了的一根弦儿,使他迅速地就站起身来。   一声喝令,不但没有稳住众人的心神,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的紧张和恐惧。   曲可直感受到了身边的气氛,高声地,又喊喝了一声:“玄宗弟子,可有孬种吗?”   没有人回答,诵经场里的空气,都凝结了一般。   “快,来看看子望吧。他的眼睛,还没有合上呢。”程道然流着眼泪,先打破了沉默。   一段时间的面面相觑之后,几个胆子还大一些的玄宗弟子,朝着地面露出的半截死尸慢慢地靠近。   跟着,三三两两的玄宗弟子也向徐子望走了过来,在徐子望的周围,围出了一个圈子。   徐子望的眼睛还半睁着,眼角流出的血迹使很多颗心仍旧微微地发颤。   “子望,”曲可直的眼睛里滚动着泪花,“玄宗自创立至今,八百有余,别说如此惨死,便是平常的伤损,也从来没有过啊!现如今,可让我如何向师父交代呢?”   “大师兄,大敌当前,还是想一想怎么抵御才是呀!”一旁的程道然提醒道。   “还想什么?”曲可直嚷着,“大不了豁出命去,也不能让魔教的人小觑了我们!”   曲可直这一嚷不要紧,使先时围着徐子望的圈子,随着众人惊惧的退步,大出了几围。   “怕了吗?”曲可直看也不看众人,只又嚷到,“子望的尸身未凉,哪个甘为懦夫,哪个就再往后退上一步!”   没有人再往后退,只是,都低垂着脑袋,不出一声。   “上天如果还眷顾我八百年玄宗,就让我的身体挡住魔教的猖獗。”曲可直这样坚定地说着,额头两侧的青筋,一根根地都鼓了出来。   “大师兄,”程道然又向曲可直近前一步,郑重其事地说:“玄宗的安危,系于每一个玄宗弟子的身上。”   曲可直转身看着程道然,点了点头,又嘱咐到:“我什么时候倒下了,你再什么时候往上冲,只记住一句话,明日子时之前,万万不可惊动师父。”   “师父?师父在哪儿?”程道然话已出口,嘴却无法合拢。   曲可直又看了看程道然,欲言又止。   程道然见曲可直似有难言处,又往前迈近了些,悄声地问:“大师兄,师父是不是又在修炼什么功法?”   “记住我和你说的,就是了。”曲可直说完,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程道然不敢再继续问下去,转而又说到:“也不知魔教来的是什么人。看子望的外表,毫无伤损的地方,应该,是内伤所致。”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曲可直又叹息着说,“只不知道子望下身是否有伤损的地方。真向程师弟所言的话,可以用内力伤人,乃至使人毙命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只可惜,我们的功夫还都不到家。”程道然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曲可直的眉头更皱紧了些,厉声说到:“那又怎么样?记住,不管如何,拼了命,也要全力抵敌!” 正文 第二章 大祸临头(2)   “你放心,”程道然用着毋庸置疑的口吻,坚定地说,“誓与玄宗共存亡!”   “什么与玄宗共存亡?”曲可直纠正着,“你我的性命,不足为惜,玄宗怎么可以亡?只记着,拼了命,也要抵挡到子时!”   程道然虽然还不知道曲可直何以再度强调子时,还是更加坚定地点了一下头,视死如归,眼睛已经有些湿润。   曲可直深感欣慰地看着程道然,终于,缓和了语气,说:“趁对方还没有逼上门来,先抽出子望的身子,验看验看吧!”   程道然又对曲可直点了点头,垂着脸再走近徐子望的时候,徐子望的脑袋,整个儿变成了血葫芦一般。   想着和徐子望一同度过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程道然滴落了几颗眼泪,嘴里难过地说了一声“得罪”,半侧着身子,以右手指着徐子望,口中默念咒语。   一阵紫红色的旋风,搅着徐子望的尸体,连带着棕色的尘土,“呼呼”地响着,升腾至半空。   “着!”曲可直收回手,又冲着紫红色的旋风喊喝了一声,旋风止处,徐子望的尸体有如一片归根的落叶,徐徐地飘落地面。   众人见徐子望的尸体平躺在了地上,不由得又都凑了过来,想看个究竟。   “果真不错。除了七窍流血,浑身上下竟然毫无伤损,难道说……”曲可直又蹲身看了一会儿,对着身后的程道然,话还没有说完,脸色已经变得和蜡纸一般。   “你的意思……”程道然说着,也蹲下了身来。   曲可直自言自语似的,说:“从子望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死于心神错乱,脏腑迁移,功力内崩,魔教里有此内力的……”   程道然尽管不十分明白曲可直的意思,只听到心神错乱,不觉得,也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眼睛,惊恐地说到:“魔音仙子?”   “她怎么会亲自出马?”曲可直这样说着,像是问着程道然,也像是只问着自己。   程道然见一向稳健的曲可直似乎也没了主意,往后撤了撤身,轻声地自言自语:“如果真的是魔音仙子来了,可怎么办?也如同子望一样,想逃都逃不了吗?八百年玄宗真的就毁于……”   “好啦!又能怎么办?”曲可直没有让程道然把话说完,语气尽可能显得沉稳地说,“我已经说过了,只要全力地坚守到子时!子时!作为玄宗弟子,我为玄宗拼上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道然也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心平静着,说话的声音却带着几分的颤抖:“性命是小,只怕……”   “怕什么?给谁吓大的不成?”曲可直说着,又把手在程道然面前一摆:“功夫可以不如人,气势上却不能输了!事到如今,就是怕,也无济于事!想过了这一关,也只能拼了命了!”   程道然还要再说什么,一曲悠扬的笛音夹在一阵轻风当中,由远而近地传来。   “大家守护好心神!千万不要被笛声所吸引!”曲可直赶忙向众人喊到。   八十名玄宗弟子,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里,盘腿席地而坐。个个屏着呼吸,守护心神。   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脆,“扑啦啦”一阵响,几十只麻雀自天而降,在地面,或在哪个玄宗弟子盘着的腿上扑腾了几下,皆眼流鲜血,顷刻而毙命。   几个功力尚浅的玄宗弟子看到麻雀的惨状,又想到徐子望七窍流血的恐怖的面部,心已失衡。   “不可走了心神!”曲可直见几个师弟已经身体摇晃,攒足了一口气力,拼命地只一喊,脑子里的浆水,不免也动荡了几下。   笛声俨然就在门外,忽然,又转了调儿,随着调门一转,原本晴好的天空,也骤起层层的乌云。   整个儿的诵经场,顿时就昏暗了起来。   笛声有如带着亿万的钢针,隔着肌肉骨骼,直往魂魄里刺。   曲可直也感觉到了几分的不自在,不敢再做什么声,只用内力,艰难地与笛声抗衡。   接二连三的,一个又一个的玄宗弟子倒了下来,嘴里哼唧着,四肢抽搐。   每一个玄宗弟子倒在地上,都会带出沉闷的“嘭”的声音,曲可直的心,随着这一声响,也会咯噔一下。   “师父,难道说,八十一玄宗弟子,今天就都要在这笛声里归西了不成?”曲可直心里面问着,脑子里忽然又像有什么在互相挤压着,碾磨着,要把头骨都崩裂一般。   十有八九的玄宗弟子已经纷纷地倒在了地上,虽然,还没有绝气,一个个,也像有什么在胸口里胡乱地抓着,痛苦非常。   还勉强地坐在曲可直身边的程道然,额头已经冒出黄豆粒儿大小的一颗颗汗珠儿,合十于一处的手掌,害了什么神经上的重症一样,更是抖得厉害。   笛声忽而又是一个急转,有如自千重绝顶瞬息坠入万丈深渊。   “大师兄!”程道然再坚守不住,高喊了一声,身子一软,“咕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曲可直被程道然这一声喊,知道也仅仅就自己一个人还没有倒下了。想到自己的职责,想到几十同宗师弟就这样同赴黄泉,心头一急,不觉得又分了神,身子里面,就如同有什么在往外排挤着自己的魂魄,心神飘荡,只咬碎牙关,拼命地勉强支撑。   这边的曲可直已经再收拢不住心神,那边的笛声猛然又转了调儿。   一个巨大的声浪,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撞向曲可直不安的魂魄。曲可直再支撑不住,就要魂飞魄散之时,千钧一发,身后却大地沉吟一样,响起了箫声。   箫声与笛声抗衡起来。笛声扬,箫声抑,笛声抑,箫声又扬。   曲可直虽然还不知道这箫声源于何人,但心里明白,这箫声就是八十玄宗弟子的救命稻草。钻心只静听箫声,终于,又将已经混乱的心神重新合拢。   “咔嚓”!   一个炸雷响于中天,整个的世界都被震得颤了几颤!   笛声戛然而止。空中密卷的乌云也立时消散。   箫声依旧悠扬。一个又一个的玄宗弟子心神恢复,渐渐地,站立起身来。   “何人在此弄箫?”随着一声喊喝,一个身着耦合色轻纱衣裙,满面怒容的美貌少女,破门而入。   跟着美貌少女一同闯进门来的,还有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   箫声这时候也止住了。   曲可直定睛向美貌少女看了过去,才要问话,一颗心却也不免被少女姣好的容貌弄得荡漾起来。   “识相的,赶紧把那老不死的所在说出来,也免得你们伤了性命!”美貌少女杏眼圆睁,指着曲可直,厉声喝到。   曲可直又定了定心神,才向美貌少女问到:“想必,你就是魔音仙子殷小柔了?”   美貌少女直视着曲可直的脸,略想了想,朱唇轻启,“哼哼”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的娇气,说到:“你倒也有一些见识,只不过,你还是没有说对,殷小柔是我的妹妹。”   “毒心婆娘殷小娇?”曲可直随口而出,言毕,身子不由得也打了一个激灵。   “不错,”殷小娇向着曲可直点了一下头,脸色骤变,“你想必就是玄宗大弟子曲可直了。你既然知道我们姐妹,最好,也能放聪明一些。”   曲可直心里明知自己不是殷小娇的对手,却也把胸脯一拔,继续问到:“你们如此造访我玄宗,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殷小娇哪里把曲可直这样的无名小辈放在眼里,只是冰冷地说:“让你师父东方子玄出来说话!”   “我师父不在!”曲可直坚定地回答。   “不在?”殷小娇又冷冷地一笑,“你就是骗得了你的这些糊涂小师弟,也休想骗老娘我!我知道,那个老不死的,正修炼着玄幻无极大法!”   殷小娇的一句话,不禁使曲可直身后的玄宗弟子发出了惊叹之声。   曲可直万万没有想到殷小娇会一语道破,勉强镇静着,矢口否认:“什么玄幻无极大法?你说错了。我师父不过是出去访一位朋友。”   “哼!”殷小娇从鼻子里又轻轻地一笑,接着说到:“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这九九八十一天,今儿就是你师父即将练就大法的日子。没有这么一点子可靠的消息,我们魔教自己来送死不成?我们姐妹二人,所以选择今天造访,正是本着盛极必衰,要你师父好看!”   曲可直听殷小娇说得如此明白,心头更是一紧,身子往后直退了两步:“乘人之危,果然是你们魔教一贯的作风!”   “呵呵呵……”殷小娇的一阵笑声,有如银铃一般,“怎么就说得上是乘人之危呢?世事如棋局,成败全在最关键的一步。我们自知不是对手,我们的胜算更取决于时机。魔教能等来这一天,又谈何容易?今天,那个老不死的,已经是在劫难逃!” 正文 第三章 大祸临头(3)   曲可直知道一场争斗在所难免,暗暗的,先运起了内力,嘴上只说到:“想见我师父,除非从我的身子上迈过去!”   “你?”殷小娇不屑地上下又打量了曲可直一番,轻蔑地仍是一笑,“只可惜了你那个法力无边的师父,就是不肯好好传授你们一些功夫。现如今,已经是大难临头了,逞英雄是无济于事的。”   “哼!”曲可直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说,“更可惜的是,你的师父倾囊传授你们姐妹一身的好功夫,就是在心性上没有在意,到头来,你们姐妹却误入歧途,助纣为虐!”   殷小娇蚕眉倒竖,冲着曲可直嚷到:“少废话!有什么本事,都拿出来给老娘亮亮相好了!”   “既然如此,这个丑,今天是要在毒心婆娘面前亮上一亮了!”曲可直说着,朝着殷小娇就推出了一掌。   一道五色的金光自曲可直的掌心,直逼殷小娇的腹部。   殷小娇却不慌不忙,将身体袅娜地往旁边轻轻地一闪,金光擦着绵软的纤腰,击中殷小娇身后的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叫都没叫出一声,“呼”地一股同样是五色的火焰,从脚底就直烧至头顶。随即,一团白烟,蘑菇云一样腾空而去,整个儿一个蒙面人便没有了痕迹。   曲可直见殷小娇没有丝毫的伤损,第二掌紧接着推出。   这一掌的金光,直奔殷小娇的面部,照头一掌的,更加凶猛迅疾。   殷小娇只将身子往后随便一仰,金光擦过额前的丝发,正击中一棵五尺来粗细的柳树。   “咔嚓”一声,柳树自击中处断为两截,上截砸下来,使地面都晃了两晃。   地面未平,曲可直的第三掌已经再次推出。   这一回,殷小娇却并不躲闪,微微一笑,迎着金光,一掌接住。   曲可直没有料到殷小娇会接住自己的这一掌,掌心再一用力,殷小娇纹丝未动,自己却被顶得退了两步多远。   “这也算得上是玄宗堂堂的功夫吗?小孩儿的把戏而已。”殷小娇嘴里说着,掌心稍稍朝下一翻,金光折射地面,“轰”的一声,炸出一眼深坑。   “果然有些手段!”曲可直说着,收住手掌,晃动双臂,喊了一声“长”,身躯直长出百丈有余,立在诵经场,俨然擎天之柱。   不光魔教的随从,就是玄宗弟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架势,仰着脸看过去,只觉得曲可直冲破了长天。   曲可直这一功夫,却也只修炼到如此的境界,俯视着蝗虫也似了的魔教之人,发出了震彻山谷的声响:“玄宗历来有好生之德。你等虽为魔教,作恶多端,只要你们洗心革面,远离魔界,正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我权且也饶恕你等。而如果不听我好言相劝,仍然为非作歹,今日,我一脚下去,定将你们化为齑粉!”   几个蒙面人膝盖才一软,殷小娇却断喝一声:“休要受他蛊惑!”   “不见棺材不落泪!”曲可直咬着牙说到,发髻登时散乱,眼睛里的瞳子,发出星星一样的光芒,张开血盆大口,“嗷嗷”的喊叫声,直如海啸一般!   蒙面人再不敢仰视,不由自主地,两只脚已经一点点地退却。   “踩死你们,不过就等同于踩死几只蚂蚁!但有不怕死的,吃我一脚!”曲可直喊着,已经抬起了右脚。   几个蒙面人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黑影朝自己逼了过来,慌慌张张地,就要调转身跑路,殷小娇却冲曲可直的眉心,一个兰花指,高声地叫了一声“着”,曲可直直往后连连倒退了几步,立时就缩回本来大小。   眼见着自己的招数又被殷小娇轻易地破解,曲可直又将右臂一晃,随着一道刺眼的白光,一把三尺利剑,已经握于手中。   殷小娇仍旧朝着曲可直手中的利剑一指,喊了一声“着”,也是一股白烟,曲可直的利剑挥都没挥上一下,就已化作火红的铁水。   曲可直还没有缓过神来,铁水浇已经浇在虎口。   一阵焦灼的疼痛,使曲可直咧起了嘴。   “只以为玄宗大弟子,怎么也该有一些看门的本事,原来,都是一些雕虫小技。怎么样,还有什么招数可用吗?”殷小娇有些嘲讽地问到。   原以为可以顶上一阵子的曲可直,直觉得自己如同玩偶,被殷小娇玩于股掌之间,在众师弟面前,不免也有几分的羞愧,朝着殷小娇喊了一声“溺”,圆张大口,一股急流喷涌而出。   殷小娇朱唇一努,对着还未喷至近前的流水轻轻的吹出一口气,“咔嚓嚓”一阵响动,喷涌的流水,立时就结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柱。   叼着冰柱的曲可直,牙关被冷气一冰,半边脸的神经都抽动着疼痛起来,赶忙,一口咬断坚冰,坚冰落地,哗啦啦,碎成千万块儿。   “不过如此。”殷小娇又轻蔑地一笑,脸色随即就阴沉下来,盯着曲可直被冰得发了紫的脸,冷冷地说,“也该老娘使一使手段了。”   曲可直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觉得左手手背被什么忽然一蛰,半个手臂立时就一阵钻心剧痛!   “啊——”曲可直一声惨叫,仰面倒地。   随着曲可直倒地,其他的玄宗弟子不由得往四面一闪,殷小娇及蒙面人“呼啦”地一声,便闯入诵经场当中。   “都说魔教惨无人道,我殷小娇却从来不滥杀无辜!”殷小娇这样说着,眼睛已经向玄宗弟子扫视了一遍。   多半的玄宗弟子被殷小娇秋波一扫,身子已觉酥软,剩下少半不曾动心者,除了几个定性极高的,便是年岁尚小,不谙其情。   “身为玄宗弟子,”殷小娇继续说到,“试问,有哪一个得到玄宗的真传?一个玄宗大弟子,不过也就只会这些雕虫小技。白白地在这里苦熬着日月,倒不如归顺我们魔教。只要你们归顺了魔教,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免去你们在这里所经受的各式清苦……”   “一派胡言!”殷小娇的话还没有说完,程道然挺身而出,指着殷小娇,厉声喝到,“从来正邪不两立,你休要在这里蛊惑人心。”   “正邪不两立?”殷小娇冲着程道然轻声一笑,接着又问,“这位,想必就是玄宗二弟子程道然吧?”   程道然没有料到会被殷小娇叫出名姓,心头一惊,嘴里却问到:“怎么样?”   殷小娇向着程道然又点了点头,慢声细语地说到:“你如果一定要自诩为正,我权且当一回邪,也是无妨。你们一个个的,虽然没有得到那个老不死的什么真正的技艺,经文倒也和他学了不少。你也应该明白,正邪和美丑高低一样,都是相对而言。没有正,也就没有邪,反过来也是一样,没有邪,也就没有正。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又能说正邪不两立呢?”   “你这纯粹是胡搅蛮缠!”程道然说着,向殷小娇又迈近了几步,“你哪里懂得阴阳对立的道理?论手段,我们刚刚也一睹过了,我们玄宗弟子自知不如,但,要我们背叛师门,和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同流合污,你却是痴人说梦。”   “哈哈哈哈,”殷小娇几声狂笑,而后,脸色又骤变,阴冷地看着程道然,咬牙说到,“既然如此,休怪老娘无情了!”   “慢慢慢,姑娘息怒!”一声叫嚷,韩笑天满面春风地,就站到了程道然的身前。   忽然冒出一个笑脸儿的人,殷小娇不由得就上下打量了韩笑天一番,见韩笑天白净的面皮上竟露着几许的风流模样,不禁,也妩媚地一笑,对视着韩笑天的眼睛,说到:“到底,有识相一些的。”   韩笑天又往前迈了一步,才要再说些什么,胳膊被身后的程道然一抓,一把,又被拽了回去。   “哈哈哈哈……”殷小娇仰面朝天,又狂笑了一阵,直待笑声一点点冷了下来,才接着说到:“不想玄宗八十一弟子,原来也是各怀异志!”   “你再休要胡言!要见我师父,除非,从我们八十一具尸体上趟过去!”程道然手指殷小娇,嘴里喝到。   殷小娇并不看程道然,冷冷地说:“不是已经躺下了两位了吗?你倒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种儿,你可以为玄宗抛头颅洒热血,其他人的性命,可也愿意随你毁于一旦?”   “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怎能不辨是非,黑白颠倒?妖婆,再少废话,看招!”程道然说罢,口中“呼”地就喷出一团红彤彤烈焰,直奔殷小娇烧来。   殷小娇嘴里却只喊了一声“收”,烈焰立时熄灭。   程道然见自身的功夫顷刻之间也被殷小娇如此就化解,舍着命,飞身直接就冲向殷小娇。   殷小娇仍旧以兰花指对着程道然,喊了一声“着”,一股寒风自下而上,席卷程道然周身,只瞬间的功夫,就将程道然整个儿人冰冻起来!   “呼啦”的一声,其余的玄宗弟子又向后退出了十几步。   殷小娇再度发出了一阵的狂笑,喊了几声“脓包”,厉声又道:“还有不怕死的吗?”   鸦雀无声。   “哼!”殷小娇重重地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后说到:“从今往后,这世间也就再无玄宗。明白的,赶紧给老娘站过来,不然,还有谁的功夫可以超过你们这两位师兄的,不妨,一起上来!”   又是一片沉寂。   打破沉寂的,是殷小娇更加肆无忌惮的笑声。   “好!”殷小娇的笑声在达到极点处,忽然就止住,使她这一声叫好,令人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今天,就是各位洗心革面……”   “师兄啊!咱们怎么好背叛师父!”一声带着几分稚气的叫嚷,竟打断了殷小娇的不可一世。 正文 第四章 大祸临头(4)   忽然冒出来了这么一声稚嫩的断喝,不仅使殷小娇出乎意料,就是殷小娇身旁的蒙面人,以及其他的玄宗弟子也都吃惊不小。所有的目光,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向着发出这声音的地方聚拢过来。   一个十七八岁,身穿白色长袍的英俊少年,就这样进入了殷小娇的视线。   “小兄弟,”殷小娇从英俊少年的喊声里就听得出来,这是一个毫无功力的愣头青,不由得,就笑着问到,“你倒也有几分的胆量,只是不知道,可不可以报上名姓?”   英俊少年听了,把胸膛又挺了一下,毫无惧色地重合着殷小娇的视线,嘴里报到:“玄宗第八十一弟子欧阳启明!”   “哦,难怪,原来是小噶豆子。”殷小娇说着,“呵呵”一笑,又逗着说,“你又有什么手段呢?”   “至少,我可以用我的身躯挡你一步!”欧阳启明说着,双手在腰间一掐,又往前迈了一大步。   殷小娇听欧阳启明如此一说,又见欧阳启明摆出这样的架势,“咯咯”地笑着说:“你倒也傻得可爱!我还真舍不得伤了你了!你跟了我,做个小随从,好不好呢?”   欧阳启明又把胸脯拔了一下,扯着嗓子喊:“要杀要剐,随便你!我眨一下眼睛,都算我不是玄宗弟子!”   “好样的!”殷小娇点着头说,“只可惜玄宗弟子当中,太缺少你这样有骨气的了。今天,我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站着,让你三招,你只要碰得着我一下,我立马就带着人离开。”   “此话当真?”欧阳启明问了一声,心里头已经跃跃欲试。   殷小娇又被欧阳启明问得一乐,而后,正色说到:“你尽管把心搁在肚子里。我毒心婆娘心虽毒,说出的话,却是泼出的水!”   欧阳启明听了,紧盯着殷小娇,拳头刚刚攥好,“嗨”地喊了一声,飞奔至殷小娇面前,照着殷小娇的俏丽的肩膀,先挥出一拳。   殷小娇确实没有闪躲,而欧阳启明的拳头确实也落了空。   “怎么会这样?”欧阳启明眉头一皱,心底里暗暗思忖,想着还有两招,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又向殷小娇高高隆起的胸部再挥一拳。   眼看着这一拳就要打到,殷小娇神态自若,毫不留意一般,非但不躲不闪,还向着欧阳启明微微地笑着。   欧阳启明的手离着殷小娇的胸部只差半寸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气流硬是将欧阳启明的手又顶了回来。   “噔噔噔”,欧阳启明直往后倒退了十几步,才终于站稳了身子。   “小兄弟,你还有一次的机会,可要把握好呦。”殷小娇说着,又轻轻地一笑。   欧阳启明仍旧拿眼睛紧紧地盯着殷小娇,心底里,已经有些慌乱起来。   “来呀,小兄弟!”殷小娇的声音里已经带出了几分的挑逗。   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解玄宗这一回的灾难的欧阳启明,被殷小娇这一声召唤,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温热在身体里荡漾起来。   殷小娇不住地发出着挑逗的声音,摇晃着欧阳启明的魂灵。   欧阳启明直如同喝醉了酒一般,看殷小娇,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脚底下渐渐地没有了根儿。   “小兄弟,怎么不来了?你还有一招呢!”殷小娇说着,“咯咯”地笑。   笑声如同潮水一般涌入欧阳启明的脑子,欧阳启明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的脑子里不住地揉搓。   “你,”欧阳启明尽可能地站稳着脚跟,身子却摇摇摆摆地冲着殷小娇说到,“你食言!”   “哦?”殷小娇不由得收住笑声,问到,“此话怎讲?”   没有了殷小娇的笑声,欧阳启明的心神这才稳了一些,继续说到:“你口口声声让我三招,这不过才两招使完,你却用起法术来。”   “我用法术了?”殷小娇看着欧阳启明一脸认真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地问。   “你没有用法术,我刚才何以那般?”欧阳启明又问。   “啊?”殷小娇这才懂得了欧阳启明的话一样,忍不住,又大笑几声,之后,仍以笑面相对,“是你心力不坚,倒怨别人食言。好啊,小兄弟,你就再来吧。”   欧阳启明听了,把拳头攥得更紧。   “这一招之后,可就休怪老娘不客气了。”殷小娇话说得虽恨,脸色却依旧温和。   “虽然未必能成,这最后的一招,看来,也只能是拼出全力,孤注一掷了。”欧阳启明心里这样一盘算,又高喊一声,几步小跑,倚靠着一股惯性,倒没有再用拳头,只飞身一脚,就朝着殷小娇的腹部狠命地踢了过去。   而这一脚,却也只如踢到了一个人影,非但没有碰到殷小娇的身体,欧阳启明只觉得自己从什么软绵绵的东西里,“噗”地就穿了过去,随后,背部就好像被谁用力地朝前一推,脚尖着了地,身子仍往前直倾,踉踉跄跄又抢了几步,到底没有站稳,“扑通”一声,趴倒在地。   “还有不自量力的,尽管拦着老娘!”殷小娇和欧阳启明玩过了这个“游戏”,终于再耐不住性子,并不再理睬欧阳启明,高喊了一声,朝着蒙面人挥了一下手,便往里冲。   “不是还要对我不客气吗?”欧阳启明喊着,爬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又冲向殷小娇。   殷小娇根本就不屑于在这样的一个毛头小子身上再施展什么法术,抬脚只照着欧阳启明的膝盖一踢,欧阳启明膝盖一疼,腿上的筋猛地一抽,“咕咚”就跪下身去。   钻心的疼痛还没有过去分毫,欧阳启明却一把就搂住了殷小娇的大腿。   忽然被欧阳启明这样搂住,殷小娇也不免又羞又脑,扭转腰身,冲着欧阳启明,右手高举,做出鹰爪的形状。   “找死!”殷小娇面露怒色,咬牙说时,指甲瞬间就个个如利刃一般,发出冰冷的白光!   就在殷小娇的魔爪已经嵌入欧阳启明的发丝,将要触及皮肉,悠扬的箫声再度响起。   殷小娇只觉得自己的手掌被什么一弹,“腾”地挺挺伸直。   随着箫声渐渐的临近,一个身着青色长裙,十六七岁,相貌标志的女孩子莲步而至。   殷小娇收回一阵抽搐的手,再顾及不到欧阳启明还搂着自己的大腿,连忙施展内力,与箫声抗衡。   跟随殷小娇同来的蒙面人,原来个个都是不通半点音律之人,眼看着殷小娇遇到了对手,只是,没有殷小娇的命令,又不知道弄箫者的来头儿,也都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殷小娇内力渐渐不支,魂灵也几乎动荡的时候,箫声却又一次停止。   殷小娇调理了一下气息,心神一点点归于平稳。   “你这么喜欢抱着女人的腿吗?”女孩子忽然拿箫指着欧阳启明,瞪大了眼睛问。   欧阳启明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了一般,赶紧松开了殷小娇的腿,爬起身来,退到了一旁。   “只顾着和这些玄宗弟子周旋,竟也忘了这箫声了。姑娘内力果然不凡,想必,就是东方子玄的孙女了?”殷小娇半睁着眼睛,仍带着些许的娇喘,轻声地问到。   女孩子将箫管在指间一转,收于身后,带着几分调皮地一笑,说:“正是!”   “东方婉吗?”殷小娇又问。   女孩子嘴里又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声止住,才正色说到:“杀鸡焉用牛刀?就你们,还用得着我姐姐出手?”   “东方滢?”殷小娇这样说着,不由得,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只听说东方婉功力了得,不成想,这么一个东方滢,也就如此厉害了。”   “正是本姑娘!承蒙夸奖!”东方滢仰着头,有些傲慢地说。   “看来,要见到你祖父,还真得费一番周折了?”殷小娇一方面是不想错过这扭转乾坤的大好时机,一方面又想到刚才不过是东方滢先发制人,还想着试探一下东方滢的深浅,盯着东方滢的脸,暗暗地运起内力,向前移动脚步。   东方滢直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朝自己紧逼过来,脸上忽然就露出了一些惊恐的颜色,提着箫管,指着殷小娇的脸,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失去了底气:“你不要过来啊!当心我吹炸了你的脑袋!”   见东方滢忽然之间判若两人,殷小娇心里面也是一惊,再仔细看东方滢拿箫的手都分明颤抖起来,仰着脸,不禁又在一阵的狂笑里叫了一声:“不过如此!”   笑声还未落下,箫音再次响起!   在笑声里已经谢去了大半内气的殷小娇冷不妨,只觉得有无数钢针直刺头颅。   再看东方滢,还举着箫指着自己,殷小娇心里面恨到:“原来在给老娘唱着双簧!”   箫声绵延,殷小娇再稳不住心神,两只手捂着太阳穴,仰脸喊痛。   喊声未止,清幽之音忽而转为悲亢之声,殷小娇只觉得脑子里真的就如同炸了一般,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嚷,仰面倒地。   见殷小娇痛苦倒地,蒙面人一拥过来,准备搀扶,“呼”地一响,风声大作!   箫音立时被风声掩埋!   殷小娇心里面庆幸地喊了一声“师父”,杏眼圆睁,旋身站了起来。   诵经场里,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除了殷小娇,其余的人几乎都被掀翻在地。   “师父!”殷小娇张开双臂,发髻也被狂风吹散,七尺来长的乌丝随着风势,如秋水般荡漾!   被风吹倒的众人,蹭着地皮,直被吹至一处,形成零乱的人山。   叫嚷声连片!   风势更加凶猛,在殷小娇的狂笑里,几乎,掀起一层地皮!   “师父!”殷小娇再一次发出了震彻山谷的喊声,意欲将整个儿的玄宗在这狂风里永远从世间消失一样!   “收——”   随着一声苍劲之音,狂风骤然停息。   “谁?”殷小娇发丝散落,心里面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一声音十有八九正是出自东方子玄之口,嘴上还是不由得问了一声。   一身银色长袍,鹤发童颜的老者,在一个形容与殷小娇刚刚见着的东方滢极其相似的,同样手持长箫的女孩子的陪同下,已经微微地笑着,站到了殷小娇的面前。   殷小娇知道,面前的老者就是东方子玄,而老者身边的女孩子,不用说,就是东方婉了。   没等殷小娇开口说话,东方子玄“呵呵”地一笑,对着长空喊了一声:“老寡妇,多年不见,你可好啊!”   随着东方子玄的一声喊,一股青烟,一身绫罗,浓妆艳抹的一个中年妇人现身于殷小娇旁边,朝着东方子玄一笑,却不客气地说:“老不死的,别来无恙啊。”   见师父现身,殷小娇正要施礼,妇人却把手一摆,冷冷地说:“我黄淑贞没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殷小娇双膝跪倒在黄淑贞脚下,垂头说到,“徒儿也是为师父……”   “我和这个老不死之间的仇怨,我会自己和他了解!”黄淑贞打断了殷小娇的话,接着又说,“你们姐妹自跟了那个老魔头,也就等于自绝师门了。”   “师父,”殷小娇仍旧低垂着头,恳切地说,“纵观天下,可以与玄宗抗衡的,也就只有魔教了,徒儿所以入了魔教,正是为了……”   “好啦!”黄淑贞仍旧没有让殷小娇把话说完,又训斥道,“你们姐妹二人给那个老魔头做了妾,也是为了师父?”   “师父!”殷小娇一面磕头,一面又苦苦地说,“那也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师父!”   “好啦好啦!”黄淑贞更显得不耐烦起来,“我说过,你们姐妹助纣为虐之日,就是我们师徒情意断绝之时!”   “可,师父,”殷小娇终于仰起脸来,又往黄淑贞跟前跪爬了几步,伸手拉了黄淑贞衣襟,痛苦地说到,“师父心里面如果没有徒儿,又何以救徒儿于危难?”   “我只是不想你这样给我丢脸!你们姐妹二人,不知道天高地厚,得了我一些技艺,就敢上玄宗来卖弄!玄宗真的是你们可以来闹的,我早把这里夷为平地了!”黄淑贞说着,把衣襟一下子就从殷小娇的手里扯了出来。   “师父,”殷小娇急急地又接着说到,“现在可是师父报仇的最好时机!”   “什么?”黄淑贞听殷小娇如此一说,不由得,把目光就落在了殷小娇的脸上。   “师父,”殷小娇也看着黄淑贞的眼睛,说,“那个老不死的……”   “混账!老不死的可是你能叫的吗?”黄淑贞狠狠地说。   “师父,师父,”殷小娇连连又磕了几个头,再度仰起脸来时,指着东方子玄,对黄淑贞说到,“他,他正练着乾坤无极大法,而今天,是第九九八十一天,所谓是盛极必衰,这个时候,他只要一动,不仅前功尽弃,而且更会功力大失!”   “噢?”黄淑贞听殷小娇说完,目光又移向了东方子玄。   “哈哈哈哈,”东方子玄仰面笑道,“良苦用心,良苦用心!”   “老不死的,你死到临头,倒还笑得出来?”黄淑贞说着,也“哼哼”地一笑。   “只可惜,你们来迟了一步,”东方子玄手捻长髯,笑着说到,“老夫练乾坤无极大法不假,需要九九八十一天也不错,盛极必衰也有道理,只是,今日卯时,老夫已经大功告成了。”   “休要胡说!”殷小娇没等黄淑贞说什么,扭过脸来,冲着东方子玄发出了冰冷的声音,“你的一举一动,我们了如指掌。”   “哈哈哈哈,”东方子玄又是一阵大笑,而后,认真地说,“你也太小看了我东方子玄。老夫早已料到你们会有这一手段,在老夫闭关的前一天,已经暗暗地运行真气了。”   听东方子玄说完,殷小娇心里面不由得也是一惊,但,毕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舍得一身剐,可以把皇帝拉下马,即将是魔教一统天下的时候,哪里又甘心放弃,转而又向黄淑贞说到:“师父,我的消息真实可靠,万万不要听他在这里胡说。不说别的,如果他已经大功告成,刚才,又怎么会容徒儿在这里施展?”   黄淑贞却并没有看殷小娇,冲着东方子玄冷冷地一笑:“你练成也好,没练成也罢。我黄淑贞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有这样离开的道理。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乾坤无极大法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顺便,我又修炼了这么多年,也借贵宝地,试一试身手。”   “既然如此,”东方子玄又捻了捻胡须,点头说到,“多有得罪!”   “领教!”黄淑贞说着,已经调动内力。 正文 第五章 好生之德(1)   黄淑贞口中念诀,才要使出手段,只见面前一片白光,层层叠叠,数以万计的利刃已经对准了自己和殷小娇。   “不好!”知道自己不能抵敌,黄淑贞嘴里喊了一声,抓着殷小娇的一只胳膊,纵身一跃,乘着一阵风,逃之夭夭。   直在一处千年竹林,黄淑贞才带着殷小娇落下脚来。   被东方婉伤了元气的殷小柔,紧蹙着眉头,正盘腿坐在一丛苍竹之下,调理着气息。见黄淑贞与殷小娇仓皇而至,心头一惊,站起身,迎了上去。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看着黄淑贞暗红的脸色,殷小柔吃惊地问。   “都不要再叫我师父,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黄淑贞气息未稳,看着一双步入歧路的爱徒,没好气地说。   “师父,”殷小娇见殷小柔只呆呆地看着黄淑贞,接过来又说到,“徒儿自知学艺不精,给师父丢了颜面,但是,我想那东方子玄也是孤注一掷,这一下子,他的功力至少也要失去九层,我们应该再回去,一定可以……”   “好啦好啦!”黄淑贞不耐烦地将手在殷小娇的面前一摆,打断了殷小娇的话,“就你们两个人的那一点子手段,还敢去班门弄斧?简直,就是去领死去了!想我黄淑贞苦苦修炼了这么些年,以为皇天不负有心人,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没有想到,在那个老不死的面前,依然还是不堪一击。”   “师父,这到底是怎么……”殷小柔还想问个究竟,见黄淑贞对她怒目而视,赶紧收住话,垂着头退到殷小娇的身前,又把殷小娇往旁边拉了拉,小声地问到,“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是胜算在握,师父都出了面,怎么还弄到这一步田地?”   殷小娇也压低了声音,简简单单地向殷小柔把刚刚发生在玄宗的事情述说了一遍,最后又说:“乾坤无极大法果然厉害,可,如果真像我们所获得的信息那样,这个时候,那个老不死的,想必应该已经快成为一个废人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殷小柔咬着牙这样一说,竟又动了真气,脑子要裂开似的一涨,“哎呦”地又叫了一声。   “你们不怕死,尽管把小命儿送去好了!”一边的黄淑贞见殷小柔如此,又是怜爱,又是气恼,有心上前,又实在气不过,只不客气地说到,“真就是那个老不死的只剩了一层的功力,就你们两个,也未必就占得着半点儿的便宜,更何况,他看起来又并非你们所说的那样!”   “师父,”殷小娇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算了,稍稍安抚殷小柔几声,又朝黄淑贞走近了几步,“您不止一次地告诫我们姐妹,在什么时候,都不要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我们在玄宗安了人,消息应该不会有问题。东方子玄法力无边,只有这时,才是对付他的最佳时机。”   “你这又是在告诫着我吗?”黄淑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不是我带着你跑得快,你我都已经成了一摊肉泥了!学了些许的把式,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东方子玄是谁?那是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绝非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对付!”   殷小娇一心只想着把玄宗灭掉,和黄淑贞说起话来,也不由得缺少了顾忌:“东方子玄确实厉害,可师父您,您也太谨慎了些!”   “你这是在责备师父了?”黄淑贞瞪着眼睛质问殷小娇。   殷小娇这才觉察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了,连忙说到:“徒儿怎敢?”   “谨慎?你不如说我老糊涂了,老顽固了!”黄淑贞叫嚷着,并不等殷小娇再解释什么,又冷冷地接着说到,“你们但凡也知道一些谨慎,何以就到今天?想我辛辛苦苦地教了你们十几年,不料,却教出了一对儿叫万夫所指的孽障!你们既然心甘情愿地将自身置于那命悬一线的争斗场,想来,早也把生死看得轻如鸿毛。命是自己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说不得你们,更管不得你们了。”   “师父,”殷小娇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起来,“是徒儿不好。可徒儿又怎么会不顾及师父的声誉,甘心堕落?徒儿也知道,自己既然走上了这一条路,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是,师父,我们姐妹二人的性命都是师父给的,如果,可以替师父报了仇,换得师父哪怕丁点儿的谅解,真就拼了性命,又有何妨?”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尤其不要一口一个师父地叫我!”黄淑贞又把手在殷小娇的面前一摆,继续说到,“我是看着你们姐妹俩长大的,你们的秉性,我又有什么不知道的?你们既然已经走上魔路,心甘情愿也好,被逼无奈也罢,和我黄淑贞再无瓜葛。就像我和你说的那样,与其说是我今天救了你们姐妹的性命,不如说我是替自己挽回一些颜面。你们走吧。”   “师父!”殷小柔又含着泪,晃着身体,艰难地来到黄淑贞的面前,痛苦地说到,“所有的事情,都只怪小柔,姐姐真的是迫不得已的。”   黄淑贞险些就要一把将已经面无血色的殷小柔搀扶在自己的怀里,到底,将心一冷,只抓住殷小柔的胳膊,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到:“这世间的一些事情,确实有着各种的无奈。一个人可以得到什么样的结局,不看心意所向,全依事实来说话的。事已至此,我只希望你们姐妹可以好自为之了。”   听了黄淑贞的这一番话,殷小娇心如刀绞,“扑通”一声,先就跪倒在地。   跟着殷小娇,殷小柔也缓缓地脱开黄淑贞的手,低垂着脸,跪在黄淑贞的面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黄淑贞说着,对天又长叹了一声。   向着黄淑贞,殷小娇和殷小柔俯身叩首,泪如雨下。   黄淑贞回转过身,勉强着没有让自己的泪水流淌出来,再想叮嘱什么,话都哽在了嗓子眼儿里。   “嗨!”黄淑贞把脚一跺,又摇了摇头,一股青烟,没了踪迹。   尽管知道黄淑贞已经离去,殷小娇和殷小柔还是又叩拜了半天,才直起身来。   “姐姐,都是小柔害了你。”殷小柔抽泣着说。   殷小娇也哭着:“妹妹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要不是妹妹贪玩,怎么就会……”殷小柔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   殷小娇一把就把殷小柔搂在了怀里,摇着头说:“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殷小柔把脸伏在殷小娇的胸前,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是哭泣。   殷小娇先收了自己的眼泪,轻抚着殷小柔不住起伏的肩头,又哄了半天,终于,把殷小柔哄好。   “姐姐,现在怎么办?”殷小柔红着眼睛问看着殷小娇,问。   殷小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有师父,还有胜算。现在,你又受了伤,就算那个老不死的已经残废了,凭我,恐怕连那个东方婉都对付不了的。”   ……   此时的玄宗诵经场,程道然身上的坚冰已经被东方婉使法化解,徐子望的尸体也被东方子玄命令着,由几个伤势稍微轻一些的玄宗弟子抬去掩埋,只是,曲可直还躺在地上,看形容,如同死去一般,身子却非但不凉,而且滚烫。   东方子玄才要问经过,一个玄宗弟子忽然指着曲可直的左手手背,惊呼了一声:“蜈蚣!”   喊声刚过,又一个玄宗弟子,冒冒失失的就要拿手去抓。   “不要乱动!”东方子玄急忙喝止,朝着发出惊呼的玄宗弟子的手指看去时,一只仍旧叮咬在曲可直手背的三寸来长的亮黑色蜈蚣,也使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弟子知道情况危急,都往外闪了闪身。   东方子玄慢慢地蹲下身子,朝着曲可直的左臂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曲可直衣袖开裂,露出的手臂,已经紫胀成大腿粗细。   “婉儿!”东方子玄眉头一皱,朝后叫了一声。   东方婉答应着,也蹲身在曲可直身旁。   东方子玄仍旧紧锁着眉头,向东方婉交代:“这种蜈蚣,毒性虽然算不上有多么厉害,但稍微受到些惊吓,就会咬破人的肌肤,钻入人体,使人生不如死。赶紧,锁住你曲师叔上臂所有的穴道,千千万万,不可以惊了蜈蚣!”   东方婉听了,再看看叮在曲可直手背,一动不动的令人发麻的蜈蚣,额头已经渗出了米粒儿大小的一颗颗汗珠:“爷爷,这……”   东方子玄又低声说到:“沉住气,不要紧张,只当并没有蜈蚣的存在。”   “可爷爷,还是,还是您……”东方婉转过脸来,才说到这里,见东方子玄的眼睛里已经透着严厉的光,赶紧,把话止住,又战栗着,转回脸来。   曲可直的手背越发地紫胀着,几乎,要涨破皮肤,要成为蜈蚣一样的亮黑色。   东方婉尽力调理了一下呼吸,而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自己似乎都听得清清楚楚。   “让我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东方子玄和东方婉虽然都听得出是东方滢,还是不由得一同朝后看去。   “胡闹!”东方子玄冲着东方滢骂了一声。   东方滢吐了一下舌头,又瞪了一下眼睛,转过身,就跑开了。   东方婉被东方滢这一搅,脑子里刚刚还紧绷着的弦儿,倒松弛了一些。   “赶紧!不然,就是保得住性命,也保不住这只手臂了!”东方子玄又对东方婉严肃地说到。   东方婉再度调理了一下气息,尽可能地不去看那只已经又轻轻蠕动了的蜈蚣,抬手至肩,才要去点曲可直的穴道,又不住地哆嗦起来。   “气定神闲!气定神闲!”东方子玄再一次叮嘱。   东方婉知道,就是鬼门关,也要她来闯一闯了,再不敢多想,朝着曲可直毒气未到的上臂,“啪啪”几下,锁住了穴道。   也不知道是东方婉的力度没有找好,还是曲可直筋络的紧张,曲可直的手臂还是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亮黑色的蜈蚣顿时摇头摆尾,也跟着动了起来。   “杀!”东方子玄知道情况不妙,喊喝了一声,伸手就向着蜈蚣抓去。   蜈蚣身子一躬,被东方子玄的两根手指夹住了中间。   “走!”东方子玄又喊喝一声,才要提起蜈蚣扔出去,不想,蜈蚣竟将自己的身子“嘭”地挣断,咬开曲可直的肌肤,猛地就钻了进去。   “糟糕!”东方子玄扔出剩余的半截蜈蚣,仰天长叹。   一边的东方婉为自己的“失误”,也难受地垂下了泪珠儿。   东方子玄仍看着天空,慢慢地站起身,对身后的弟子,语气沉重地说到:“抬回卧室吧。”   几个玄宗弟子答应了一声,抬起曲可直,俯首而去。   又过了有一会儿的工夫,东方子玄才回过身来,对着还侍立一旁的几个玄宗弟子轻声说到:“你们几个,把受了伤的师兄弟也搀扶回去,好生的调养。”   “师父,”韩笑天忽然问到,“那些蒙面人该怎么处置呢?”   “处置?”东方子玄心里面说着,把韩笑天又上下看了一眼,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随他们去吧。”   “师父,”欧阳启明又往前迈了一步,俯首说到,“这虽然也是师父的好生之德,可徒弟倒觉得,应该留下他们,施以教化。”   “幼稚!”东方子玄第一回在弟子面前铁青了脸,叫了一声东方婉,拂袖而去。 正文 第六章 好生之德(2)   东方子玄带着东方婉刚刚回到自己的书房,身子朝一侧一歪,“哇”的一声,便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爷爷!您怎么了,爷爷?”东方婉见了,惊叫一声,慌忙把东方子玄搀扶住。   “不要叫!不要叫!”东方子玄轻声地说着,拿手指着,让东方婉把自己扶在书桌旁的一把藤椅上坐好,又叫东方婉关紧门。   东方婉嘴里面连连地答应着,慌慌张张地把房门关好,又急急忙忙地回到东方子玄的身边。   东方子玄的脸色已经煞白,神情恍惚,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东方婉扶着东方子玄的胳膊,蹲下身,仰首看着东方子玄的脸,哭着问:“爷爷,您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婉儿,不要急,不要叫,也不要哭。”东方子玄虚弱地说着,“书架右数第三个白色花瓷瓶,你去,握紧瓶口,朝左拧三下,再朝右拧三下,口里念移山咒语,那瓶就动得了。你去,你去,端来给我。”   东方婉听了,向东方子玄点了一下头,飞也似的,就跑到东方子玄所指的瓷瓶跟前,照着吩咐,把半人高的花瓶端到了东方子玄的旁边。   东方子玄看着东方婉,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抬起右手,递给东方婉。   东方婉会意,接过东方子玄的手。   东方子玄的手冰凉冰凉的,在东方婉的手里不住地颤抖着。   东方婉心头更酸了起来,仍是哭着,问:“爷爷,要怎么样?”   “把我的手,”东方子玄的声音微弱得要东方婉运用内力才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得到,“放在瓶口裂痕处。”   东方婉不敢有片刻的迟疑,将东方子玄的手放在瓶口,并,小心翼翼地扶着。   东方子玄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试了几次,才算是握住了瓶口的裂痕处。   白色的花瓷瓶,自上而下,顿时流溢出五彩的光泽。   东方婉不由得看呆了,一不留神,就松开了扶着东方子玄的手。   东方子玄握瓶口不住,一只胳膊,“唰”地就垂了下来。   “呼”,一股黑气,从瓶口喷出,直冲屋顶。   “快!”东方子玄拼足了气力,向东方婉喊了一声。   东方婉回过神来,赶忙又抬起东方子玄的手,重新放到瓶口处。   黑气一点点变淡,东方子玄又一口血喷出,血色已经暗红。   “爷爷!”东方婉叫着,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东方子玄艰难地冲着东方婉摇了摇头,东方婉极力地把自己的哭声咽了下去。   “把我的手,放下来吧。”东方子玄恍恍惚惚地说着。   东方婉哭声虽然止住,泪水还不住地下垂。听了东方子玄的话,缓缓地,将东方子玄已经有些发青的手放了下来。   “自裂痕处,破了它。”东方子玄说着,又是一股暗红的血自嘴里喷了出来。   东方婉看看东方子玄,又看看身边的白花瓷瓶,俨然,做着梦一般。   “破,破了它!”东方子玄催促着。   东方婉哪里还敢多想,一掌就向瓶口劈去。   就在东方婉的手掌离着瓶口不及一寸远近的时候,东方子玄又是一声断喝:“且慢!”   东方婉的手贴着瓶口停了下来,惊出的汗水,顿时就湿透了衣衫。   东方子玄也是一脸的汗水,嘴里骂了几声“老糊涂”,接着又说:“你只指裂痕处,叫一声开,不然,中了其中的机关,咱们爷孙俩儿也就都交代在这里了。”   东方婉听东方子玄如此说,还贴着瓶口的手顿时瘫软了一般,怎么收回来的,自己都不知道了。   再依东方子玄所言,东方婉指瓶口叫了一声“开”,自裂痕处,百花瓷瓶齐齐整整地左右断为两半。   “呼啦啦”一小片火苗在地面一闪,熄灭处,一只漆着翠兰色油漆的小匣,呈现眼前。   “把里面的药,拿一粒来,我吃。”东方子玄更艰难地说着。   东方婉蹲下身子,慌慌张张地抽开匣子,匣子里三粒丸药,已经有几分焦了。   费了半天的力气,东方婉才颤颤巍巍地拈出了黄豆大小的一粒药丸,送到东方子玄嘴边。   东方子玄服下药丸,又靠着椅背,闭目调息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地就有了一些血色。   “爷爷,可好些了吗?”东方婉又焦急地问到。   东方子玄慢慢地睁开眼睛之后,向东方婉轻轻地摇了摇头,才说到:“爷爷的功力,已经短了九层了。”   “都怪婉儿,婉儿怎么这么没有用?”东方婉说着,又垂下了泪水。   “也是天意吧。”东方子玄心里面说着,冲着东方婉轻轻地一笑,说,“怎么又能怪婉儿呢?”   东方婉痛苦地摇了摇头,抽泣着说:“婉儿知道,爷爷刚才服的是还功丹,不是婉儿大意,这丹怎么会焦了?丹药不焦,爷爷的功力,真的丧失,也会恢复的。”   “傻孩子,哪里又有什么还功丹?”东方子玄说着,又“呵呵”地笑起来,“又看了哪本邪门歪道的书,是不是?”   东方婉又摇着头说:“爷爷不用这样宽慰婉儿,婉儿知道,那就是还功丹。”   “婉儿,”东方子玄却认真地说,“爷爷什么时候在婉儿面前扯过谎呢?这练功与世间万事皆同理,得来不易,失去却容易,而要失而复得,又怎么是一粒丹药就可以的?真没有什么所谓的还功丹的。只是,婉儿,爷爷倒真要批评你一句。你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遇到什么事儿,首先要懂得冷静。”   “可,爷爷,您的功力真的就……”东方婉才说到这里,已经不敢再问下去。   “不错,殷小娇说得一点儿不错,”东方子玄向东方婉摆了摆手,又说,“正所谓盛极必衰,越是功成在即,受到影响,越会损伤得厉害。她们赶在这个时候出现,看样子,是预谋良久的。”   东方婉听东方子玄说完,又哭着说:“可是,爷爷,您练功的事儿,就曲师叔和我两个人知道啊,魔教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东方子玄轻点着头,半天,才又说到:“这种事儿,不可捕风捉影,胡乱猜忌。只有调查清楚了,才好下最终的结论的。”   “那么,爷爷,现在,该怎么做呢?”东方婉看着东方子玄的脸色,又问。   东方子玄又想了半天,才压低了声音说:“我功力大失的事情,千千万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就是滢儿,也不能告诉。这事儿,绝非小可。我怀疑玄宗里面出了什么问题。要慢慢地查,特别,不可打草惊蛇了。”   东方婉向着东方子玄认真地点了点头,转而又问:“爷爷,曲师叔的毒,又该怎么办呢?”   东方子玄的眉头再一次皱紧:“如今,就只有一样东西,或者还可以救得了他。”   “什么?”东方婉问着,已经瞪大了眼睛。   东方子玄一字一顿地说到:“散毒草。”   “散毒草?哪里有?”东方婉接着问。   东方子玄又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也只是听说过。据说,这散毒草或在平地,或在山间,或在光明之处,或在缝隙之中,总无固定的生长之所。实乃集日月之精华而生,无论大小疾患,皆可药到病除。只是,三十年才长一回,而且,一日生,一日长,一日灭,荣枯只在三日间。”   东方婉听了,直摇着头说:“如此说来,曲师叔的命是难保了?”   东方子玄又把眼睛轻轻地合上,说到:“这散毒草,只度有缘人。你曲师叔的命倒可以保得住,只是,恐怕要失去一只手臂了。”   “那怎么行?没有了一只胳膊,岂不是生不如死?”东方婉说着,心里面更觉得愧疚起来。   东方子玄还闭合着双目,缓缓地说:“真正让他生不如死的,其实还是他身体里的那半个蜈蚣。”   “都怪婉儿技艺不精。”东方婉痛苦地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就往下落。   东方子玄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安慰东方婉:“这也不能完全都怪在你的身上。不是我功力丧失,又怎么会让你……,你小小的年纪,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不,爷爷,”东方婉又睁大了眼睛,恳切地说,“我现在就去找散毒草?”   “那可比登天还难啊。”东方子玄一面说着,一面直摇着头。   “再难,婉儿都愿意去!”东方婉说着,又恳求地直看着东方子玄。   东方子玄还是摇着头说:“别说你没地方去找,就是你知道哪里可以采得到,而且,又恰在此时生长,你曲师叔被你点死的穴道,不消两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你不在,再没有人可以代你为他点穴了。”   “那,就眼睁睁地看着曲师叔他……”东方婉说到这里,再说不下去了。   “除非……”东方子玄才又开口,立时,又自己止住。   “除非什么?爷爷,除非什么?”东方婉似乎又看到了什么希望,追问着东方子玄。   “嗨——”东方子玄又重重地叹息一声,合上眼睛,再不愿说什么。   东方婉最知道东方子玄的脾气,又抽泣了两声,没有继续往下再问。 正文 第七章 启明星(1)   欧阳启明被东方子玄训斥了一句“幼稚”,心里不免就像堵了一块儿顽石一般,耷拉着脑袋,独自在诵经场,闷闷不乐。   “师父也常给我们讲,为人需要有好生之德,怎么,我今天这样说出来,却落了一个幼稚?且不说我的话是否真的幼稚,只是,玄宗弟子,上上下下,都极力地在师父面前表现着自己,以求得到师父的真传,而我,竟然都不知道怎么才可以讨得师父的喜欢。”欧阳启明又这样想着,更觉得自己愚钝非常。   “哎,启明,像根木头似的,一个人站着,在想什么呢?”韩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来到了欧阳启明的身后,乐着问。   “韩师兄,”欧阳启明听出是韩笑天的声音,无精打采地叫着,回过身来的时候,头还仍旧低着,“没有,没有想什么。”   “当真没有想什么?”韩笑天说着,又笑了笑,一把就扶着欧阳启明的下巴,将欧阳启明的脸仰了起来:“你好好拿着镜子照照你现在的这一张脸,再说!”   欧阳启明把脸往旁边一扭,让自己的下巴脱开了韩笑天的手之后,又把脸重新低下,没好气地说:“大男人的,又照什么镜子?”   “大男人?”韩笑天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呀,就差没把一肚子里的话都写在脸上了。还什么大男人?瞧你心事重重的,简直,就像个大姑娘了。”   欧阳启明被韩笑天这样一取笑,脸有些挂不住,转着身就要离开,韩笑天却一把拽住了欧阳启明的胳膊,仍旧乐着说:“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一定是因为师父的那一句话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韩笑天一语中的,欧阳启明不由得又把脸转向了韩笑天。   “让我说着了,是不是?”韩笑天说着,脸上已经露出了几分的得意。   欧阳启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摇头,轻声地说:“我入玄宗三年,还是头一回见师父发脾气。”   韩笑天随后也好像在攀比着什么似的,说:“是呀,我来了七年了,也是头一回碰上。”   “这么说,”欧阳启明的声音更往下沉了一些,“都是我不好了。”   “唉!我可没这个意思!”韩笑天赶紧解释说,“我也说不上师父究竟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但我可以肯定,这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欧阳启明冲着韩笑天又抬起脸,十分不解地问,“明明就是我说错了话,师父才发了脾气,怎么能说和我没关系呢?”   “你哪里说错了什么话?你呀,就别往自己身上栽赃,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了。师父的心胸,哪里是你想的那样?”韩笑天说着,见欧阳启明仍旧是一脸的疑惑,接着又说,“可能,是因为那个女魔头来我们玄宗捣乱的事儿,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欧阳启明见韩笑天的话只说了一半,追着问到。   韩笑天恐怕自己言多有失,脸上就故意地露出了不耐烦的颜色,说:“哎呀!没有什么的,师父一定不是冲着你,就算,真的是冲着你,也都过去了。你就别老搁在心里面,自找烦恼了。”   “平日里,只当韩师兄最关照启明了,没想到,也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往我心里面系疙瘩。”欧阳启明说着,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韩笑天见欧阳启明向自己报起了怨气,叹息了一声,说到:“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较真儿了。这世间的事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我也就是胡乱地一寻思,才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哪里,就容得你这样的刨根问底?”   欧阳启明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自己太较真儿了,这时又被韩笑天这么说,更加地不服气,不由得,就反驳道:“做事情认真一些,又有什么不好的吗?”   “好好好,当然好。”韩笑天笑着附和了几声,转而,又正色地说到:“可,就是认真,也要分什么事儿吧?你就因为这个认真的劲头,吃了多少的亏,你知道吗?”   欧阳启明不以为然地说:“我倒不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   韩笑天冲着欧阳启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摆出师兄的架势,说:“就说刚才的事儿吧。你说你,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的功夫,还要拦人家的路!你这叫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欧阳启明料想到韩笑天要说什么,还是,不服气地反问。   韩笑天又往四下里看了看,才把脸凑近欧阳启明,压低了声音说:“你一定觉得自己很英雄,可,实际上,精神可嘉,行为不可取。你这是不自量力,是鲁莽!”   欧阳启明白了韩笑天一眼,认真地说:“我当然知道我挡不住她,但,她到咱们这里来滋事,不说无法无天,也是太猖獗了。身为玄宗弟子,我又怎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不加阻拦?我觉得我……”   “好啦好啦,”韩笑天被欧阳启明这么一说,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耳根子直发起烧来,把手在欧阳启明的面前一摆,止住欧阳启明的话,说,“有些道理呢,讲给你,你也未必就能认同,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欧阳启明这才仰脸看了看天,果然,远远的太阳将要西沉了。   韩笑天说完了话,就转过身,往回走了十几步远,又发觉欧阳启明似乎还站在原地,不由得,在心里面骂了几句“白痴”,又转回身,冲欧阳启明喊了一声:“喂!你傻了吗?”   欧阳启明像是并没有听见韩笑天的话,只耷拉着脑袋,并不应声。   “至于吗?瞧瞧你这德行,一副活不起的样子。”韩笑天嘴里说着,竟又走了回来。   直待韩笑天走近,欧阳启明忽然又看着韩笑天,认真地问:“韩师兄,你说说看,我是不是很笨?”   韩笑天听了,尽管心有同感,还是摇了摇头,说:“其实,你就是有些较真儿。”   “我不笨吗?”欧阳启明显然并不满意韩笑天的回答,再度问着,脸上更显出了极度的痛苦的表情。   韩笑天无可奈何地又摇了摇头,没再回答什么。   “韩师兄,”欧阳启明继续追问,“玄宗弟子当中,我最小,所有的师兄里面,韩师兄是最照顾我的。今天,你和我说句实话,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启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过人之处,每个人也都有每个人不如人意的地方。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指什么?”韩笑天说着,一脸诚恳地,与欧阳启明的眼睛对视着。   欧阳启明又看了一会儿韩笑天,然后,慢慢地低下头,轻声地说到:“我都入玄宗这么多年了,每日里,却只跟着念一些经卷。韩师兄,你说说,我是不是没有练功的资质?”   韩笑天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向规规矩矩的欧阳启明,竟然也会有这样的“非分之想”,再想想欧阳启明在殷小娇面前的表现,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稚气的目光里带出几分明显的坚毅的这个小师弟,真的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   见韩笑天又久久不言语,欧阳启明不由得接着问到:“韩师兄,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哦,”韩笑天这才缓过神儿来,有些吞吐地说,“要不,这样,启明,咱们,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说话吧。”   “找个地方?”欧阳启明似乎没有听明白韩笑天的意思:“说句话,也要找什么地方吗?”   韩笑天微微一笑,说:“咱们就这样老这样干巴巴地站在这里说话,让其他人看见了,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呢。外面五里处,有一个小山坡,僻静得很,往那里一躺,看着这黄昏里的夜色,再叫那晚风在身上一吹,老爽了。咱们就去那里吧。”   欧阳启明听韩笑天说要出去,眼睛登时睁大了一圈,一个劲儿地就摇起了头:“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嗨!”韩笑天满不在乎地说,“师父才不会注意你我呢!”   欧阳启明还是又往后直退了两步,仍旧摇着头,说:“各个门都有值夜的。今天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看守一定更紧了。”   “谁又说从门出去了?”韩笑天说着,就抓住了欧阳启明的手腕。   欧阳启明往后挣了两下,脸色都失去了一些血色:“不行,我不会翻墙的!”   “身为玄宗弟子,翻墙?你磕碜不磕碜啊?跟着我就是了!”韩笑天说着,又拉了欧阳启明两下。   欧阳启明仍旧往后挣着,嘴里直说:“我知道你是飞得过去的,我又怎么行?”   “哎呀!”韩笑天有些不耐烦了,“我可以教你嘛!”   听韩笑天说,可以教自己腾飞之术,欧阳启明心中自然美得了不得,只又担心被师父知道了受责罚,还是不肯跟着走:“韩师兄,我还是觉得不好。这要是……”   “你呀,在这里面,都圈得傻了!”韩笑天打断欧阳启明的话,不由分说,硬拉了欧阳启明,就往后院走。   欧阳启明也想着和韩笑天学习腾飞之术,更怕拉来扯去的,再弄出声响,被人听见,反而不好,脸上还是一股子的不情愿,脚已经跟着韩笑天迈开了步。   一日的折腾,就是伤势还轻一些的玄宗弟子,也大多懒在屋里,韩笑天拉着欧阳启明直走到后院两人多高的院墙处,除了几个瞌睡连连的守夜的玄宗弟子,再没有见着一个人影。   调息是玄宗弟子每日的必修,欧阳启明自然不在话下。   韩笑天教了欧阳启明几句口诀,自己先脚尖在地上一点,连一丝风都未带,就窜到了墙上。   “快!上来!”韩笑天压低了声音,一面招呼,一面摆着手势,叫欧阳启明上来。   欧阳启明的手心里已经冒出了汗水,仰着头,看着墙顶的韩笑天,想着自己即将做出的非同小可的举动,又没了主意。   “快!快呀!”韩笑天催促着。   “过了这一道墙,自己这三年来的坚守,也就化为乌有了。”欧阳启明这样踌躇地想着,又仰着头看了看韩笑天,两只脚就在原地里就打起了转儿。   “没事儿,行的!”韩笑天只当欧阳启明担心自己腾飞不起,急得脑袋顶上都要冒烟似的,一面继续催促着,一面倒也没忘记了叮嘱,“按我教你的,运好内气,念好口诀,没有什么难的。你要不试一试,总不能会的!”   欧阳启明听了,想到自己毕竟已经跟着韩笑天走到了这一步,也就狠了狠心,坚定地向韩笑天点了一下头,又把手心在衣襟上用力地擦了擦,按照韩笑天的传授,内气运行,口诀念动,蹲身往起一跳。 正文 第八章 启明星(2)   “呼——”,欧阳启明只觉得耳朵边一阵风声,好像,不光师父,不光世人,就连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听得见似的,心里一慌,才飞起一人多高,气息零乱,就要沉回地面。   韩笑天手疾眼快,一把,就抓住了欧阳启明的衣领,像抓着一只兔子一般,轻轻往起一带。   欧阳启明身子虽然被韩笑天带了起来,一只脚却不小心勾了一下墙头的瓦片,“啪嗒”的一声,把韩笑天都吓得一个激灵。   “你可真笨!”韩笑天把欧阳启明拽到墙头坐好,心稍微平稳了些,不由得,就低低地怨了一声。   欧阳启明的魂儿虽然还在,心却“砰砰”地跳着,又被韩笑天一骂,脸色立时通红。   韩笑天尽管骂了欧阳启明一声“笨”,心里面却也不由得惊异欧阳启明竟然可以掌握得如此之快。想当初,师父言传身授,自己还练了十几天,才算基本地掌握,而所以有今日的娴熟,还赖自己动不动就偷偷摸摸地越墙进出。   “好啦好啦,下去吧。”韩笑天说着,自己先一跃而下。   欧阳启明脑子里还回荡着韩笑天的“你可真笨”,竟忘了调息念诀,直接就往下一蹦。   “哎呀!”欧阳启明的脚跟被地面墩了一下,整条腿,随即就麻了起来。   韩笑天被弄得哭笑不得,想着再骂欧阳启明一声笨,无可奈何地却只摇了摇头,搀着欧阳启明的胳膊,苦苦地说:“走吧。”   欧阳启明足足有三年的时间没有迈出过玄宗的大门,这时,一瘸一拐地跟着韩笑天走着,心里面虽然还觉得后怕,每一步,所见之处,却都觉得新鲜。   原本就带着疲惫,再这样搀着欧阳启明,还没有走到预定的山坡,韩笑天已经觉得自己的腿有些迈不开步了。   “就在这儿吧。”韩笑天有气无力地说。   欧阳启明看着韩笑天,却认真地问:“不是去一个小山坡吗?”   韩笑天听欧阳启明这么一说,鼻子险些气歪了,“哼哼”地笑了笑,往前一指,说:“还有三里来路,你愿意去,自己去吧。”   “韩师兄,做事情怎么可以虎头蛇尾?”欧阳启明又认真地说。   “虎头蛇尾?我看你是虎头虎脑。你想虎头虎尾,没人儿拦着你。”韩笑天说完,又冲欧阳启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松开欧阳启明的胳膊,直接就坐在了道上。   欧阳启明也觉得两只腿里和灌了铅一般,见韩笑天又不肯再走,在韩笑天的身边,也慢慢地坐了下来。   一阵晚风席过,打在两个人的身上,带着初春地面的凉气。   欧阳启明不禁哆嗦了一下,转过脸来,问韩笑天:“韩师兄,我们练了这么多年的气,怎么,还这样经不起呢?”   韩笑天并没有看欧阳启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哪里就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呢?”   欧阳启明点了点头,把脸又转了回来,看着他曾经熟悉,如今倍感陌生的世界,有些低沉地又问韩笑天:“韩师兄,我们这样勤修苦练,到头来,只是得了个延年益寿吗?”   韩笑天没料到欧阳启明的心里面居然也装了这么多的想法,不禁,就反问到:“你要怎么样?”   “延年益寿又怎么样?永远地就是这样读经练气,和世间好像都隔绝了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欧阳启明这样说着,也轻轻地叹起了气来。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韩笑天这样问着,忽然觉得,这话已经想问了很久。   “什么?”欧阳启明好像并没有认真地听韩笑天的问话。   “你为什么要到玄宗做弟子呢?”韩笑天重复着问,好像,问的又不仅仅只是欧阳启明一个人了。   欧阳启明没有回答,像是没有想到答案,又像是想到了,却不好说。   天有些擦黑了。晚风又一阵一阵地吹来,凉气更显得浓重。   欧阳启明和韩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都仰面躺在了地上,全然不顾地底生发出的冷气。   一颗星星挂在中天,闪耀着格外明亮的光芒。   “启明,你的名字,是不是和那颗星星有关呢?”韩笑天问着,眼睛还紧紧地盯着那一颗启明星。   “是的。”欧阳启明也正注视着启明星,简单地回答。   “它会带来璀璨的星空,是吗?”   “是吧。”   “你想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变成怎么样的一个人?”   “……”   “我想过。我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我想,你会的。”   “傻小子,那也不过就是我儿时的一个梦想罢了。英雄?”   “难道,你现在不想了吗?”   “说真的,有时候,也会想一想。”   “那,你觉得,什么才是英雄呢?”   “为天下苍生,尽心尽力。”   “为天下苍生,尽心尽力?”   “可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韩师兄,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乐观的人。”   “嗨,什么乐观的人,没心没肺,一天到晚,就知道瞎胡闹而已。”   “我觉得,师父还是挺器重你的,你的悟性,要我说,比曲师兄和程师兄都要好。将来,你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有所作为?小老弟呀,咱们两个,就用不着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了。我是看得透透的了。师父又怎么会把真正的技艺传授给我呢?”   “要照你这么说,我就问你,你觉得,师父会把技艺传给谁呢?我真就以为,曲师兄和程师兄都不像。”   “传给谁?你是真看不出来呢?还是在这里和我装糊涂呢?”   “我怎么会和韩师兄装糊涂呢?”   “那我就和你说,师父要把他一身的能耐都带到棺材里去。”   “不愿意和我掏心窝子就算了,何苦,又这样说师父呢?”   “让我掏心窝子也行,我说了,你可别给我到处宣扬。”   “那自然。你说,是谁?”欧阳启明说着,朝韩笑天兴奋地翻转过身来。   韩笑天只把脸转向欧阳启明,认真地只说了一个字:“你!”   “韩师兄又拿我说笑呢。”欧阳启明摇了摇头,又把身子转回去,仰躺着,还看着那一颗启明星。   韩笑天也把脸转了回去,反问着欧阳启明:“你不觉得,师父对你最为严厉吗?就像你自己说的,怎么就偏偏和你发起了火儿来?是不是,恨铁不成钢呢?”   “是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你不信的话,等着瞧好啦。”   欧阳启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着渐渐多起来的星斗,品着这个世界的博大。   “怎么了?又想什么呢?”韩笑天见欧阳启明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再一次把脸向欧阳启明转过了一些,问。   欧阳启明又把自己的感受理顺了一番,才说:“人,真小。”   “什么?你说什么?你没事儿吧?要不,咱们还是回去休息吧!”   欧阳启明却意犹未尽,接着又说:“你说,韩师兄,如果师父可以把技艺好好地教给我们,今天,还会吃那么些亏吗?我还只当曲师兄的功夫真的不一般了,原来,却那样不堪一击。倒是师父那一下,真让人大开眼界了。”   “我说一句话,你不要多心,更别生气。你的见识,真的是太浅了。今天那些人一闯进来,我就知道,什么曲师兄,程师兄,根本就都不是对手了。若论修为,咱们这些弟子里面,或者还可以挑出几个出类拔萃的,可说到实战,谁又真正地经历过呢?就说曲师兄,脑袋顶着天了,又怎么样?他都不知道下一招该怎么打!让他背几段经文,他倒是挺溜的,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只是听得这世间高人无数,今天,倒也算长了些见识了。?”   “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自知是井底之蛙,可韩师兄,咱们玄宗,到底还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门吧?”   “就算是,又怎么样?你我还不是名不见经传?”   “那,曲程两位师兄应该也算有些名头了。就说那个什么殷小娇,到底还是知道他们的。”   “哼!这里面,还保不准是怎么回事儿呢?”   “怎么回事儿?”   “就凭他们两个?人家殷小娇能正眼看看他们,已经是给了他们多大的面子了。”   “嗨!只怪我们玄宗弟子没有一个能挺得起来的。”   “这话可就又说回来了。师父守着一大堆的技艺,不传授给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现在,除了咱们玄宗,哪里还有谁整日里捧着经书看个没完没了的。”   “是呀,看那个殷小娇,和我们的年龄也相差不了多少。她要是也整日里念经诵文,又怎么会有精力再练什么功?”   “唉,启明,我还真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怎么就一把搂住了人家的大腿?”   “那样的情形之下,你说,还能搂哪里?”   “你呀,你呀!算来算去的,也就是你,还算是占了些便宜。”   “便宜?”   “不是吗?那殷小娇,只让人看上一眼,就魂不守舍的了,你搂着人家的大腿,还说没占着便宜?”   “好哇!”欧阳启明才听出韩笑天话里的意思,一轱辘爬起身,气恼地说,“我舍了命往上冲,倒落了个被你耻笑!”   韩笑天却“呵呵”地一乐,说:“你以为,耻笑你的,就我韩笑天一个人吗?”   “……”欧阳启明无言以对,脸红一阵,青一阵。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谁不知道你欧阳启明心无杂念,是最根本的一个人!”   “什么都可以当玩笑开吗?”   “是是是,是韩师兄没有算计了。”韩笑天“呵呵”地说着,见欧阳启明仍旧板着面孔,转而又说,“对了,别的都是小事儿。我教你的腾飞之术,你可千万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听韩笑天这样一说,欧阳启明内心深处又油然而生了对韩笑天的几分感激,认真地,就点了点头。   “唉!”韩笑天又叹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看着远方的一片松林,说,“到头来,也就只得了些雕虫小技而已。”   “韩师兄,你觉得,”欧阳启明不由得又问,“要怎么样,师父才可以传授我们真正的玄宗的功夫呢?”   韩笑天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地回答:“天晓得。” 正文 第九章 重重心事   一连三天,东方婉一直按时地给曲可直点着穴道。尽管,两个被派着服侍曲可直的玄宗弟子轮流给守着点儿,东方婉还是担心会误了时辰,脑子里总绷着一根弦儿似的,折腾下来,脸已经瘦下去了一圈儿。   东方子玄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劝说东方婉注意休息,东方婉却说:“即便是躺下了,心里面也总是惦记着,一样睡不安稳。”   “真是难为你了。小小的年纪就要担当这么多。”东方子玄这样说着,虽是心疼,倒也有几分的欣慰。   “爷爷不是都说过了吗,婉儿再不是一个孩子了。”东方婉回答着,尽管也竭力轻松地一笑,脸上还是有着一层掩饰不去的疲惫。   “本来,这些担子都应该由你父亲来挑的,可你父亲他偏偏就……”东方子玄说到这里,又叹息了两声。   从来就没有见过父母的东方婉,忽然又听东方子玄讲起父亲来,也不知道怎么,心底里就生出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委屈:“爷爷,您说,爸爸妈妈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谁又知道呢?”东方子玄说着,眼圈也有几分发红。   这是东方婉几回向东方子玄问起父母,几回又得到的相同的回答。   知道东方子玄心里面虽然也惦念着,嘴上却从来不乐意多谈,东方婉懂事地先把这话又绕开了:“曲师叔的伤,总这样托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他总不能永远就这样躺在床上吧。”   “我已经打算让程道然带着几个人出去找寻散毒草了。可不可以捱得过这一关,全看你曲师叔的命了。”   东方婉有几分失望地摇着头说:“爷爷,我真的是不明白,大家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彼此相安无事,该有多好!”   东方子玄却笑着朝东方婉摇了摇头:“婉儿啊,你这种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你可以这么想,别人却未必也这样想。有的人啊,生来就好斗,凡事儿都想比别人强,凡事儿也都想说得算。这样的人,甚至不在少数。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我们和魔教势不两立,但,每一回挑起事端的,总是他们。魔教向来都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我们呢,却总是要讲一些原则。这是我们与魔教的最本质的区别。”   “爷爷所说的原则,就是那好生之德吗?”东方婉又问。   东方子玄又想了想,才回答说:“是,也不仅仅是。”   “那,爷爷,还有什么呢?”东方婉继续问着,一双眼睛,消去了倦意,比刚才显得更精神了些。   “这个,谁又说得完全?可能,只凭着一颗心吧。”东方子玄说着,目光凝重。   东方婉并没有听明白东方子玄的意思,却也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不是爷爷的好生之德,那一天,躺在诵经场的,恐怕又得再多上几个人了。”   东方子玄听东方婉说完,无声地叹息了一下,接着又说:“抛开那好生之德,爷爷也是要放她一马的。”   “爷爷,您和那个人,到底是怎么结了仇怨呢?”东方婉这样问着,可话才说完,自己就觉察到有不妥当的地方,赶忙改口,“我是说,她因为什么而嫉恨爷爷呢?”   东方子玄没有回答什么,目光却更显得凝重,好像,又穿越时空,回到了那段满怀着激情,思想上却懵懂的匆匆岁月。   “爷爷,”东方婉见东方子玄的神情里似有伤感的形状,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是不是不应该问这些?”   “说来,那个黄淑贞,曾经也是美丽而且善良的女子,”东方子玄像是并没有注意到东方婉的愧疚,半仰着脸,缓缓地说,“她的丈夫,——哦,算不得吧,他们从来也没有真正拜堂成亲——曾经也是和我十分要好的朋友。他们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习学玄幻之术。只要,他们知道这世间有什么玄幻之术,他们是千方百计,要习学成功的。我那个时候,也比较好胜,刚刚得到了师父传授的腾飞之术,就拿去和他们比试。他们也懂得一些飞举的幻术,但,充其量,也只算得上是腾飞法,极力纵去,也不过两人来高,而且,坚持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而我使起腾飞之术,腾举直至半空,足足一个时辰,脚踏五色祥云,并不见丝毫的摇晃。他们表示心服口服,极力地称赞我得了玄宗的真功夫。我当时自然也是得意的了。而后,他们就请我到他们那里饮酒。我不知深浅,也架不住他们一再的劝,到底是喝醉了。等我再明白的时候,却是那黄淑贞硬给摇醒的。我见她满面的泪水,急忙就问她是怎么了。她哭着说,他们趁着我喝醉,套去了腾飞之术的调息方法和口诀,因为习练心切,他那个丈夫啊,竟然还不知怎样来收云,就已经飞腾至中天。那,还怎么下得来?及到我跟着黄淑贞匆匆忙忙地跑出去的时候,抬眼所能见到的,也只是天边的一抹祥云。黄淑贞冲着祥云,几乎是扯破了嗓子地喊,但,那声音也只在地面一遍又一遍地回旋,祥云那边,却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我准备也架祥云过去,可身子里面的酒力还没有消散,只觉得头重脚轻,腾飞不起。黄淑贞见了,就要我传收云的口诀给她。我酒中误传了腾飞之术,已经有违师命,不禁,就有些犹豫起来。黄淑贞见我不肯传授,跪倒了就一阵地磕头。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又发着毒誓,说再不沾玄幻之术。我看看黄淑贞,又看看远天里的祥云,实在不忍,正要传收云的口诀给黄淑贞,也不知道怎么,原本晴好的天空,忽然就积聚起一团团紫黑色的乌云。随之,狂风大作,刮得我和黄淑贞两个人都狠狠地摔倒在地。我记得,我死死地抓着一棵松树的树干,才没有被风卷了去。而狂风过后,天空再度晴朗,那一抹祥云,再没有了踪迹,就是黄淑贞,也不知道被大风刮到了什么地方……”   “爷爷,”东方婉听东方子玄说完,抬起头来,只见,东方子玄的眼睛里,已经含有泪花,难过地说,“这也怪不得您的。那一阵风,是不是魔教搞的鬼?”   东方子玄缓缓地摇了摇头,又叹息了一声,背转过身去。   东方婉虽然也只看得见东方子玄的后背,但,也感觉得到,东方子玄落了泪了,一阵心酸,不觉得就说到:“婉儿真的就不明白了,这玄幻之术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使那么多的人趋之若鹜?”   东方子玄定了定神,才说:“你生在我玄宗,就如同生于富贵之家而反不知富贵为何物,自然,对这玄幻之术,也视同寻常了。爷爷在没有得到师父的真传的时候,对玄幻之术的热衷,也是到了痴狂的程度的,而现在呢?只是觉得,不过如此了。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没有的时候,哪怕是一粒米,一滴水,也觉得异常宝贵,而有的时候,哪怕是一座金山,也不以为有任何的稀奇了。”   东方婉听东方子玄说完,不由得,也撅起了嘴:“爷爷就差着没有说婉儿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东方子玄呵呵地笑道:“知道,就好了。”   “爷爷,”东方婉把声音压得极低,又问,“是不是就因为如此,您才不怎么教师叔们玄幻之术呢?”   东方子玄听东方婉如此一说,不禁,也皱起了眉头,只把头往后扭了扭,有些不快地问:“你听到有谁说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东方婉赶紧说,“婉儿也只是随便地问一问。”   “这里面的良苦用心,谁又能体会得到呢?”东方子玄心里面这样想着,把脸又转回来,半天,才轻声地说,“也许,是吧。”   “爷爷!”东方婉的话好像已经在心里面憋了很久,紧接着,又问,“您说,魔教会不会再来呢?”   东方子玄毫不隐晦地回答:“当然。”   “那,我们岂不是……”东方婉只把话说到这里,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东方子玄又直接说到:“我们当然不是对手。”   “那……”东方婉的心突突地跳得厉害。   东方子玄却镇定地说:“我已经捎书信给你的叔祖父了。”   “叔祖父?”东方婉不由得就问,“怎么没有听爷爷说过呢?”   东方子玄慢慢地回过身来,看着东方婉,微微地笑着说:“爷爷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叫东方子幻。”   “东方子幻?”东方婉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眼睛瞪得圆圆的。   东方子玄看出了东方婉的心思,又笑着说:“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不是?其实,就是爷爷功力不失,十个,也不顶他一个啊。”   “真的?这世间还有如此的高人?”东方婉说着,眼睛瞪得更圆,更大。   “世间世外,那可真正是一个高人了。他最高人一等的,是他不禁习学快速,而且,可以自己从旧的功法里面,悟出新的功法。他的功夫究竟如何,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摸着实底的。”东方子玄这样深为骄傲地说着,笑容忽然又一点点地在脸上消失,“只是,最厌恶尘世的纷争,居无定所,一门心思,只在游历四方。我的书信,却也不知道捎得到,捎不到他的手中。”   东方婉听了,又低下了头,心里面想着:“原来,也是渺茫,可,事到如今,还能再有什么办法呢?”   “成败也只在此一举了。”东方子玄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八百年玄宗,或者,就要断送在我东方子玄的手中了。”   东方婉听了,仰起脸来,冲着东方子玄摇着头说:“爷爷,不会的!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爷爷连同八百年玄宗,一定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拿爷爷当三岁的娃娃吗?”东方子玄问着,眼睛明显又湿润了起来。   东方婉并不敢直视东方子玄的眼睛,更觉得,自己刚刚所说的话,那样地苍白无力。   东方子玄见东方婉又沉默不语,又微微一笑,说:“时候到了。”   “什么?”东方婉只当东方子玄所指的,是玄宗灭亡的时候到了,不由得,就这样惊问着。   东方子玄又和蔼地冲东方婉笑着说:“该给你曲师叔点穴道了。”   东方婉“啊”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就往曲可直的卧房处跑去。   看着东方婉跑去的背影,东方子玄心里面说到:“婉儿虽然资质聪颖,最是习学玄幻之术的材料,可,毕竟是个女孩子,一来,难以撑起局面,二来,总是要离我而去的呀。” 正文 第十章 虚惊一场   夜,被重墨漆染了一般,伸手不见五指。   “启明——”一个低沉的声音叫着欧阳启明的名字。   “谁?”欧阳启明分明觉得这声音格外地熟悉,只是,又怎么也不能对上号,轻轻地问着,心已经开始“砰砰”直跳。   “我呀。怎么?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声音似乎近了一些。   “我听着,确实耳熟,只是,一时间又不能肯定是谁!你究竟是谁?你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看不见你?”欧阳启明说着,又转了几个圈儿,看见的,依然只有无边无际的黑夜。   “你再转过身来,我就在你的身后啊。”对方的声音里明显地带着几分的期望。   欧阳启明听了,赶紧又转回身,眼前所展现出的,依然是黑暗。   “转过来啊!转过来啊!”声音在欧阳启明的耳际不停地回旋,很快就几乎笼罩了欧阳启明全部的心神。   “谁?谁?到底是谁在和我说话?”欧阳启明又连声地问着,在这黑夜里,越发觉得恐怖。   “你不看看我,哪里,又会知道我是谁呢?”黑暗里的声音又有些凄楚。   欧阳启明又顺着声音找了找,怎么也看不见任何的人影,心里更觉得慌了起来,有些胆怯地问:“你究竟是人是鬼?你到底在哪儿?我怎么都看不见你!”   “我就在你的身后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回头?”又一声而后,刮过了一股冷飕飕的风。   “谁?”欧阳启明被冷风一吹,好似被一只手推了一下,打了个寒战,又惊恐地喊了一声,再度慌忙地回转过身的时候,眼前所见的,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黑暗一层一层的浓重着。   “你怎么会看不见我呢?”问话里,似乎又夹杂了些许的呜咽。   欧阳启明的身子抖似筛糠,怯生生地说:“是我,是我有眼无珠。我实在是看不见你。你到底想怎么样,直接说,就可以了。”   “我就在你身后啊,你不要害怕,启明。”黑暗里的声音,转而又变得亲切了许多。   ——   “我就在你身后啊,你不要害怕,启明。”   欧阳启明依稀记得,自己孩提时学习走路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在他的身后,用着与刚才的声音一样的语气向他说着。   “爸爸?是您吗?爸爸!”欧阳启明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既惊又喜,只是又不敢相信似的,一面问着,一面又转起身来寻找。   似乎,就有了一个鬼魅的影子在飘,忽而前后,忽而左右,总不能聚集成形体,又似乎,所见,乃至所闻,不过全是欧阳启明的幻觉。   “爸爸!是您吗?是您在叫启明吗?我怎么就看不见你呢?”欧阳启明向着暗夜又这样地问着,一面期待着父亲真的可以出现,一面又有些害怕被父亲问起自己功夫。   “启明,启明,我就在你的身后啊。”声音又这样从身后传来。   “爸爸,是您,是您在叫启明!”欧阳启明激动地说着,迅疾地又转过身,可,不管怎么样地辨析,眼睛里,除了漆黑,仍旧没有看见什么。   “启明,”明明又响于身后的声音,再度低沉了下来的时候,分明地,夹带了几分的失望,“看来,你当真是看不见我了。”   “爸爸,您到底在哪里呢?我真的看不到您!”欧阳启明说着,又伸出双手,瞎子一般,向四面摸了起来。   摸到的,只有夹着一丝丝凉意的夜风。   暗夜里的声音,再度低沉,压抑着整个儿的空间:“启明,还是不要费什么力气。你也应该是看不到我的。我们已经是阴阳两世了。”   “爸爸,启明不好,启明没有出息,您责罚启明吧。”欧阳启明伤心地说着,“扑通”的一声,双膝跪倒在地。   “嗨——”一声长长的叹息而后,又听暗夜里的声音继续说到,“启明啊,男儿的膝盖,不要这样软。即便是天塌下来,也要举着双手来擎着的。更不要随便说什么责罚的话,一来,我是再责罚不了你了。二来,我又干什么要责罚你呢?”   “爸爸,”欧阳启明低垂着头,渐渐地落下了眼泪,“启明虽然成为了一名玄宗弟子,为爸爸了却了这样的一桩心愿,但,三年了,除了几本经书,启明并没有学到任何真正的玄宗的本事。就凭这些,爸爸还不该责罚启明吗?”   “看来,”暗夜里,再传到欧阳启明耳朵里的声音,使欧阳启明的心都往下坠着,“你我父子与玄宗真的缺少了一些缘分。”   “爸爸,启明真的很努力了,但是,怎么也不得路径,不知道如何可以得到玄宗的真传!您不能责罚启明,你至少也狠狠地骂启明一通吧!”欧阳启明说着,已经痛哭流涕。   “启明啊,”暗夜里的声音,又显得语重心长,“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动不动的就爱流眼泪。爸爸告诉你多少回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眼泪,只能证明你彻彻底底地没有希望了。至于得不得到玄宗的真传,这里面,有很多的因素在起作用。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努力了,就可以达成的。爸爸当年一心想拜在玄宗的门下,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该办到的,也都办到了,可玄宗的门槛,到底都没有迈得进去。你的脾气秉性,爸爸是再清楚不过了。你不说,爸爸也知道你已经尽心竭力。用不着为此而责怪自己了。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欧阳启明先把眼泪收了回去,内心里的愧疚,却没有减去半分,俯首说到:“爸爸,启明知道,您这是在宽慰我的心。玄宗功夫,是您一生一世的梦。启明不怕受苦,又不怕挨累,启明怕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受苦,不知道怎么样去挨累。谋事不成,启明倒觉得,还是谋得有问题。您既然不愿意责罚启明,可不可以告诉启明应该怎么去做。启明一定按照爸爸的交代,加倍努力。”   “嗨!”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想我苦心自习玄法幻术,以致如醉如痴,被天下人都称为‘武痴’,到底,不经真人传授,不得纲领。本来,我也想把自己的一知半解传授于你,又怕自己旁门左道,有误于你。你想想,除了拜玄宗门下,我还能再给你指出什么路子?”   “爸爸,恕启明直言,”欧阳启明这样说着,心底里已经少了几分的底气,“启明这样呆在这里,无异于是在荒废时日,莫不如……”   “胡说!”欧阳启明的话被一声怒吼打断,“你难道忘了你爸爸我是怎么死的吗?”   “爸爸,启明怎么敢忘记?”欧阳启明慌忙地说着,“启明就是每晚做梦,也都会梦见。”   暗夜里的声音,更加严厉:“既然如此,休要讲退缩的话!”   欧阳启明不想让父亲生气,可,一直以来压抑于内心的痛楚,使他终于顶撞了父亲:“可是爸爸,启明如此空耗日月,意义又何在呢?我真的不想成仙,也不想了道,那些枯燥乏味儿的经书,启明早没有心思去研读了。”   一阵阴冷的风,又带着长长的叹息:“那么,你说,你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天地之间,除了玄宗,就属魔教了,难不成,你还要弃善为恶?”   “可这样,可这样……”欧阳启明憋了半天,终于说到,“爸爸的仇,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报得?”   “报仇?哪个要你报仇?你干什么报仇?你拿什么报仇?习学玄幻之术,就是为了报仇,为了拼杀不成?”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呼呼”地,直刮起一阵更冷的风。   欧阳启明还要再说什么,嘴才张开,已被一股冷风灌得满满的。   随着冷风一股一股地袭来,黑夜里,忽然就显出一张张狰狞可怖的血迹斑斑的脸。   血迹殷红,脸色煞白。   血脸在欧阳启明的身边,上下地窜动,时而哭,时而笑,哭与笑,都使欧阳启明听了,倍感揪心。   欧阳启明慌慌张张地,几次想站起身子,两条腿却瘫软无力。   “谁?是谁?”欧阳启明连声地问着。   “想报仇,就来吧!”也不知道是哪一张血脸回答着,所有的血脸却随后都狂笑了起来。   “爸爸?爸爸您在哪儿?”欧阳启明从一张张血脸看过去,看到的,仍旧是越来越多的,密密层层的,上下窜动的血脸。   “你拿什么报仇?你拿什么报仇?冤冤相报何时了,总有一天,你也将成为一个冤鬼,和你的亲人相聚!”似乎是几个血脸异口同声地说着,之后,笑声又荡漾在欧阳启明的耳际。   “你们是谁?你们到底都是谁?”欧阳启明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有千万只苍蝇在嗡嗡地飞着,痛苦地又问。   “仇人的仇人!”一个个血脸回答着,此起彼伏,渐渐混乱。   “仇人的仇人?又是什么人?”欧阳启明的脑子简直要炸开了,自己嘴里发出的这般的疑问,也不知道是否出自本心。   “仇人的仇人!”   “仇人的仇人!”   ……   血脸的声音不仅更显得混乱,越来越多的血脸,又在欧阳启明的面前一层层地叠加。   欧阳启明的身子,瘫软得更如同泥石流一般,渐渐就失却了形体。   血脸也更阴森恐怖,在欧阳启明面前,渐渐红多白少,直挂起了一层血幕。   欧阳启明想要再喊喝一声,蚊子大小的声音都喊出不来,情急之中,身子又一用力,地面都在塌陷!   “轰隆隆”,“轰隆隆”……   地表之下,潮水一样滚动着雷一样的声音。   “咔”!   一声巨响,崩裂的坚冰一样,大地断出一道裂痕!   火红的浆水在裂缝里沸腾,毒蛇的芯子一般,圈向欧阳启明。   “啊——”欧阳启明一声长啸,坠身而下……   又是“咣当”的一声,好似魂灵跌回了躯壳!   欧阳启明“腾”地又坐起了身,呆愣愣直视了半天,知道不过是一场梦的时候,衣服全被汗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