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天寒地冻,大雪冰封,西风如刀一般割在脸上,阴霾的天空笼罩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里是大名府通往关外的官道,也是这个时节唯一可以出关的道路,然而尽管是唯一的,在这样吐气成冰的天气下,也早已不见了行人车马的踪迹,时近晌午,那雪非但没见停,却是下的益发的大了。 这时,远远的一阵马蹄声传来,两匹健马拉着一墨色马车正疾驰而来,赶车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老人,高突的颧骨早已被风雪吹的紫红,独一双眸子在黑色的皮毡帽下犹是精光四射,倒似一练武之人,此刻,他正与车内人道:“老爷,前边就是老虎口了,那一带不是很太平,我要跑快了过去,您坐好了。”言语之气,甚为恭敬。车内的人只应了一声,未说其它,赶车老人扬起马鞭吆喝一声,马车颠簸着便进了老虎口。 话说这老虎口实为燕山山脉中一峡谷,谷口乱石狰狞,越是往里越是狭窄,竟有几里长,谷中两边俱是峭壁,至狭之处,只得见一线天日,即使晴朗天气,里面亦是晦暗阴森,且适逢乱世,多有强人响马在此一带出没,净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客旅行人心中惧怕,故而给它起了个老虎口的名字。 谷中风雪更劲。赶车老人不由眯起了眼睛,突然,几点寒星迎面打来,在凛冽的寒风中犹可听到“飕飕”的破空之声,赶车老人原本要眯起的眼睛瞬时瞪圆,双手如电般探出,将来袭之物抓在双手,却是四枚金钱镖,心中暗道:“好大手劲。”思忖间,又是几枚暗器打到,比之刚才劲力更盛,直扑面门,赶车老人身子朝后平直一躺,发力将手中的镖掷出,一阵叮当声响,八枚铜钱,俱钉在了一旁的山壁上,激起了一阵灰尘。这几下还招,干净利索,车中人赞道:“老马,你的功夫又进步了。”赶车老人笑道:“谢老爷夸奖,老朽惭愧。” 这时,前面的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出现了几个黑色影子,并逐渐靠近清晰了起来,十名黑衣骑士一字排开,黑色衣衫黑色马,罩在黑色斗篷下,在冰雪之中格外显眼,赶车老人适才挥手接镖,已知发镖之人功力定然不弱,看此情形,来者显然早有预谋,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场恶战怕是在所难免。 这时,一名黑衣人驱马缓缓前行几步,将斗篷往后一挽,竟是一长眉垂肩的和尚,那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少林玄空,施主好功夫。”赶车老人道:“不敢当,大师拦住我们的去路,是何用意?”玄空道:“施主行路,贫僧绝无意阻拦,贫僧只求姜老施主随我等回去。”老马冷笑一声:“我家主人若是不回去呢?”玄空一旁的黑衣人挥马鞭指道:“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要么跟我等回去,要么便死在这里。”赶车老人冷冷的看着那人,只见他紫铜脸色,山羊胡子,遂道:“好大口气,阁下莫非是华山派掌门圣手追风剑墨琰?”黑衣人傲然道:“正是,你却是如何知道?”赶车老人道:“圣手追风剑名动武林,谁人不知。”墨琰冷哼一声,方在欲说话,却被玄空挥手止住。 玄空道:“姜老施主,你来中原这些年,中原群豪敬仰你仗义疏财,侠骨仁心,视你为英雄,对你推心置腹,倾心相交,哪曾想……” “大师”,马车中人打断了玄空的话:“老夫十分敬仰你的为人,然而,你我各为其主道本不同,终无法成为朋友,实是可惜。”玄空道:“阿弥陀佛,只要姜老施主愿意跟老衲回去,并将施主带走的物什还与我等,我们还是朋友。” “哈哈”,马车中人大笑道:“大师美意,仲明心领了,但是请恕老夫难以从命,今日之事,势难善罢,多说无益,大师若是放行,老夫感激不尽,若不然,也只得兵戎相见了。”原来这马车中人的名字叫做姜仲明。 玄空正待说话,一旁的华山掌门墨琰却抢先道:“大师休要再说,眼下之事是绝然说不过去了,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找他评理来了。”玄空默然,墨琰见状,抽出腰间长剑道:“既如此,就由贫道先来领教领教。” 墨琰长剑一挺,指着马车道:“姜仲明,你杀我山门弟子,盗我门派武功秘籍,如今又做这等害我家国之事,我岂能饶你。”言毕,倏的从马上跃起,发力疾奔,直取在马车内的姜仲明,但他的剑刚行到中路,就觉一阵凛冽刀风自左袭来,伴随着一声闷吼道:“杀你弟子也有我份,报仇的先来找我。”刀劲刚猛,教他不得不避,待定睛看时,只见那赶车老人,手持雪亮钢刀,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墨琰冷笑道:“甚好,先杀贼奴,在擒贼主,一个不放。”赶车老人道:“那就要看你手里的功夫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硬了。”墨琰大怒,提剑使一个穿花步,刹那间便闪身到赶车老人的身后,“唰”的便是一剑削下,这一下轻功倒是稍稍出乎赶车老人的意外,他“咦”了一声,反手一刀挥出,挡下这一剑,却道:“这十几年来,你总算也没有虚度。”墨琰暗暗惊奇,赶车老人的刀又霍霍的劈来,他不知道赶车老人的底细虚实,只见他刀势甚猛,没有硬接这招,而是使剑粘上了对手的钢刀,使个卸字诀,将刀劲引向了一旁的巨石,只听得轰然一声响,巨石难以承受这万钧的凌空刀劲,碎裂开来,墨琰看的心中一凛,余下的九人,脸色也均是微微一变。 这赶车老人的刀法简单,看似平淡无奇,然而刀法本身招数便是有限,刀法的强横与否,在乎下手的每一刀的狠辣与霸气。从这一点上来说,这赶车的老人,应是一名绝世的刀客。 墨琰冷冷道:“老贼奴竟还有些本事。”说完一招“金针渡劫”便刺向赶车老人的咽喉,那赶车老人并不闪避,挥刀便挡,忽眼前一花,墨琰剑招中途变为“长河落日”斜斫向赶车老人的手臂,赶车老人将刀舞成一个圈,护住上盘,哪知道墨琰的剑招竟然又变为“拨草寻蛇”翻着剑花的刺向赶车老人的膝盖。这几下变招,迅如闪电,无声无息,赶车老人赞声:“好。”一个撤步,避开这招。 墨琰在江湖上被称做“圣手追风剑”,深得华山剑法轻灵飘忽又不失狠准的神髓,如今一招得势,更是步步不饶,一挽剑花,利剑复又朝赶车老人的胸口点去,赶车老人冷哼一声,一个侧身闪过,手中钢刀亦不闲着,朝墨琰的腰际猛斩而去,墨琰回剑挡住,刀剑相交,墨琰只觉得虎口一阵酸麻,心道:“这厮好强内力,若是上来便拼内力,与我甚是不利。”遂猛一沉气,内力一吐,将刀弹开,赶车老人的刀甫被弹开,旋即一掌拍向墨琰的胸口,仓促之下,墨琰只得回左掌硬拼,双掌相撞,墨琰只觉得手心一阵火辣,如针扎一般的疼,急抽身撤掌,同时摆个剑势,护住自己,将看时,左手已然变的通红,忙运起玄门气功抵御。 这时,一个声音道:“在江湖中能把朱砂掌练到这等火候的人并不多,而且看上去,这也不是朱砂掌了。”赶车老人循声望去,只见最左边的一名骑士抹掉自己的斗篷,却也是一道士模样,只和墨琰不同的是,此人面白无须,但脸上的皱纹和半头白发说明这人的年纪也已不小,赶车老人道:“你是崆峒派掌门铁笔通玄剑叶谱?”那人道:“正是,看你竟一口道出我等姓名,那自然是没错了,看你这一手刀法和血手印的功夫,阁下想必就是前天魔教神刀堂堂主血手藏龙马天行吧。”此话一出,玄空诸人,俱是一惊,赶车老人叹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还能有人记得老夫,没错,老夫就是马天行。”叶谱道:“果然是你,若非你这一手功夫露出,贫道还真不能相信你就是当年的马天行。”赶车老人叹道:“岁月不饶人,十年弹指一挥间,不知觉间,人已老迈至斯。”墨琰恨恨道:“不想十年前魔崖谷中一场大火,居然没能把你烧死,天既不绝你,你正当皈依正道多行善事,想不到,你不感天恩,竟又与姜仲明那厮沆瀣一气,为害人间。” 马天行冷笑道:“十年不见,墨掌门的口才比武功进步的多了,好,你既提到十年前的事情,那我们就新仇就恨一起算吧。”墨琰大怒,一提气,使出了华山剑法中至为凌厉的落雁七绝,剑法变幻更是厉害,招招狠辣,配合华山派独门轻功穿花步法,剑招更如流水般泻下,一时逼的马天行只有还手之力,三十余招过后,竟被迫到了死角,一剑眼见就要刺到马天行的咽喉,但是,这血手藏龙的外号亦不是凭空得来的,只见他的身法忽变,软绵绵的朝左一摆,竟闪开了这致命一剑,趁墨琰未即变招之时,一刀朝他脖子上抹去,墨琰一惊之下,使了个铁板桥,堪堪避过,然而马天行却飞起一脚,正踢中墨琰腰际,这一脚劲力十足,墨琰竟被踢出几丈开外,挣扎起身时,“哇”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玄空等人,大惊失色。 马天行冷然道:“你心气急噪,贪功贸进,不给人留退路,可曾想也断了自己的退路。”墨琰人前出丑,又负重伤,羞恨不已,拄剑起身道:“还未结束,且再来。” 这时,一人跳入圈子,道:“墨兄先行调息,就由贫道来对付这老贼。”只见此人相貌倒是平庸的很,独眉心一颗痣竟有核桃一般大小,马天行道:“阁下想必就是恒山派掌门天峰揽翠剑孙令仪了?”那人悠然道:“十年不见,马堂主居然还记得贫道,没错,贫道正是孙令仪,但是已将掌门之位传于小辈弟子,早已不是什么掌门了。”马天行道:“恒山派这十年来人才凋零,后辈弟子多不成气,莫非孙道长又收了什么高徒了么?”孙令仪冷然道:“想不到阁下隐居市里,竟不忘关心我恒山中事。”马天行笑道:“只听说而已。”复又朝玄空一排人道:“北疆四剑,三剑已到,第四剑也该现身了吧。” “现身即取汝狗命。”只听得一声暴喝,一道红光如闪电一般噬向马天行,马天行挥刀将那来袭之物弹向一边,却是一把剑,剑柄处缠红菱,另一端却握在一人手上,一剑扑空,剑身腾起,回到一人的手上。只见那人,干瘦身材,面如红枣,马天行道:“好,阁下必定就是蓬莱派掌门霞映云飞剑赤松子道长了。”赤松子冷哼道:“正是贫道。”马天行道:“如此,北疆四剑来齐了,且听我一言如何?”赤松子道:“什么?”马天行道:“尔等四人,单打独斗,都不是老夫的对手,今日不若你们便一齐上吧,生死输赢都好来个痛快,看着雪下的这般的大,事情早了结早回家。” 他这话说的实是狂妄,要知道当时在北方武林北疆四剑是出名已久的人物,绿林悍匪,贪官巨恶,闻其名无不变色,这自然是因四人武功高强,出手亦不留情所致,在江湖中能以一人之力挑战四剑的人,几乎没有,然而此刻马天行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实是让人既惊且怒,赤松子听他这番话,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登时气的七窍生烟,怒喝道:“老贼休出狂言,贫道今日便要为死在你们手下的弟子报仇。” 姜仲明被五人围攻,丝毫不惧,他轻功卓绝,游走于五人之间,举止自如,轻描淡写间拆招进招,亦不忘与玄空法师谈笑风生,在看与他对阵的他五人,竟是疲与招架,这时,丐帮长老卫斌一个不慎,被姜仲明一掌击出,倒在地上,玄空忙上前将他扶起,道:“师弟,你没事吧。”卫斌笑道:“不过如蚊子叮了一口一般。”他话说完,一镇剧烈的咳漱,吐出一大口血来,遂对玄空道:“这老东西很是厉害,师兄再不出手,我等皆要葬身此地了。”他原本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武功练的也是少林的罗汉伏魔拳,是以称呼玄空做师兄。却不等玄空回答,使袖子一抹嘴边鲜血,又冲进了圈子与姜仲明恶战起来。玄空念道:“阿弥陀佛。”遂默运佛门玄功,一沉气,加入战团。 玄空是来者十人之中年纪最长,他长年精研少林武学秘籍,七十二绝技和易筋经早已烂熟于心,武功亦属登峰造极的一类,是已他一加入战团,场中局势也由开始的一边倒起了些变化。玄空的大力金刚指,罗汉神拳和少林铁砂掌,早已练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如今拳掌指三种武学变幻交叠,“切”“拍”“点”“震”“戳”“崩”“砸”“卷”各种招数层出不穷,连绵不绝,加之五大掌门的协助,一时间竟迫的姜仲明捉襟见肘。 姜仲明不愧是一世枭雄,只因有无极妙道神功护体,以一敌六,而且对阵江湖六大派的掌门长老,竟自扳回局势,反倒逼的六人的阵势频频的变化。众人虽恨他不已,但直到这般对上阵来,才叹服这人的武功当真出神入化,纵然二十年前天魔教教主宗昆仑重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玄空叹道:“施主若潜心习武,必可成一旷古铄今的大宗师。”姜仲明道:“大师过奖了,姜某平生只忠于我主,宗师虚名,我实不挂怀。”玄空道:“施主不也是汉人吗?”这次姜仲明没有再说话,但这话倒似触动了他心里的某些事情,以至他的拳头比之前更狠了。玄空叹道:“施主,到底我们大宋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竟令你憎恨至此。”姜仲明冷冷道:“陈年往事,不提也罢。”玄空见他不说,也不再问。这顷刻之间,又是五十余招而过。 天色已近黄昏,大雪有渐停的样子,独西风更冷,更刺骨。 众人已经不记得出了多少招了,在他们的眼中,现在地面是红色的,空气是红色的,就连天空也是红色的。 时间在推移,可能有些暗流已经发生了变化。 马天行看上去已经彻底的疯了,此刻他已经不在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浑身是血的猛虎,北疆四剑一点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姜仲明那圈亦然,现在招数已竭,唯余意志的比拼。 愈是到残局,愈是凶险,身心已经疲惫,稍有不慎,便会送命。 突然,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叫声传来,玄空等人听的心惊肉跳,墨琰只因一开始边受了内伤,此刻气血不畅,行动稍迟缓了些,终于给马天行逮到了机会,一掌血手印重重的击在了他的胸口“巨阙穴”,将他击上山壁复又重重的摔下,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正击中前胸要害穴道,墨琰如何能够承受,吐出一大口鲜血,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挣了几挣,竟不在动弹,想是已经断气了。 剩下三人大惊失色,赤松子见马天行背对自己,提剑便朝他背心刺去,马天行也已是气尽力竭,虽觉后有剑气袭来,想动弹却是太难,只一扭身子,那剑便从他的左胸贯入,幸而他扭了下身子,竟避过了心脏,逃开一死。 一阵巨痛募得刺激了马天行的神经,他惨嚎一声,猛然间一个回身,势道甚猛,竟把赤松子手中长剑拧下,赤松子一个错愕,便见一道匹练似的刀光闪下,这一刀,已是马天行集全身力气的最后一刀,汇集了他刀法的魂魄与精神。赤松子没想到他中剑之后还能有如斯劲力,复又看到了他因痛苦而扭曲狰狞的脸,那绝不是人类应有的表情。 绝命的一刀,赤松子被一刀两断。 大蓬的鲜血倾洒了出来,流在地上,融化了积雪,但又结成寒冰。 杀了赤松子之后,马天行在无一点力气,他单膝跪地,左手撑着钢刀,不停的喘着粗气,赤松子的剑兀自插在他的身上,伴随着他的喘息左右摇晃,人虽跪倒,眼神却仍如鹰隼一般犀利,正自大声狞笑,孙令仪和叶谱被他的气势所骇,不敢上前,只提剑呆站在外圈。 这一下变故来的太突然,太惨烈,这边厢的玄空诸人,看的都是头脑嗡的一下。玄空默念道:“阿弥陀佛。冤孽,冤孽啊。” 姜仲明见马天行负重伤,竟晃了个虚招,跳至马天行身边,道:“老马。”马天行喘息道:“老爷,我没事。”姜仲明毅然的点点头道:“好,我们并肩而战。”他这几句话仿佛灵丹妙药,马天行听了竟蹒跚着站立起来,钢刀一横道:“并肩而战。”两边厢战斗终合为一处,然而此刻,姜仲明脸色一变,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很要命的问题。 他中毒了,而且中的还是江湖中至毒的腐心断肠草。 腐骨断肠草用鹤顶红,蝮蛇涎,孔雀胆,金蚕蛊四大至毒培育而成,毒性剧烈无比。 他身上有三十七处掌痕,四十五处拳伤,都是重伤,对常人是要命的伤,但是刀伤之有两处,剑创八处,都是轻伤。 腐心断肠草必须见血才能发挥毒性。 与他对阵的六个人中,只有刘仲英和薛忠是使兵器的,一个是刀,一个是剑。 这两个人并不是很着急的和他过招,只是偶尔拣几下便宜,他们果然是在等待什么。 是他们两个人下的毒。 他冷冷的扫过六人,但是玄空的几句话让他更是心凉。 “施主,我们此番出来,一共四拨人马,剩下的三路,已将朔,云二州的援兵拦下,想必战斗也该结束了,施主还是早些投降吧,你指望的援兵不会来了。” 张韶阳冷笑道:“这就是邪不压正,姜仲明,你历来太自负了,可惜你老谋深算,终棋差一着。” 姜仲明心中虽是巨震:“这次的事情是绝密的,他们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莫非有人出卖我?”但表情依旧如常,丝毫不变,“你们下毒?”姜仲明淡淡道。 “什么?”玄空一怔,随即他也发现,自己也中毒了,而且中毒已久,这毒是一点一点下出来的,为的便是掩人耳目,好不被察觉。 十日神仙酥! 一旦中毒,十日之内,武功全无。 玄空只觉自己的丹田之内,已是空空荡荡。 然而中毒的不只是他,在场的诸人都感觉到了内息不畅,内力正一点一点的失去,正是中了这“十日神仙酥”,惊惧的表情在每个人的脸上蔓延。 “十日神仙酥”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毒娘子苗三娘的绝技。 “嘿嘿”马天行阴恻恻的笑道:“想不到,我们圣教不屑与收留的毒娘子,居然跟各位名门正派交情甚笃。” “狗贼,休要含血喷人,我们跟那毒娘子毫无瓜葛。”说这话的是恒山派孙令仪。 “谁说我们都跟毒娘子毫无瓜葛?”刘仲英冷冷道。 所有的人的脸色都变了,只有两个人,此刻正挂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在那冷笑,起初是冷笑,现在已经是大笑了,他们看着中毒的诸人,笑的非常开心,那种眼神就像看着一群待宰的猪羊。 薛忠和刘仲英。 “是你们下的毒?”韩清沉声问道。 “当然是我们。”刘仲英得意的回答道。 “你们什么时候下的毒?”卫斌很是惊愕,依照他们这些人的功夫,没理由到中毒已深才发现。 “哈哈”薛忠大笑道:“我们来到这里,便一点一点的把毒粉洒向四周。” “这不可能,我根本没有看到洒毒。”卫斌怒道。 “谁说下毒一定要用手的。”薛忠很得意的弹了几下自己的衣服,果然有些异样的白气泛起,在大雪之中,很难看到。 玄空脸色一变,道:“二位何故如此?”其他几人却是眼里都冒出火来,被敌人杀死并不可怕,然而被战友出卖,却最是让他们愤怒。卫斌沉声道:“你们什么时候和那毒娘子勾结在一起?”刘仲英冷笑道:“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没有用,你还是下去问阎王吧。” 韩清已经脱出战团,一个踏步站到刘仲英跟前,面色铁青,怒吼道:“后生,为何要陷害我们。”他说着,一双虎钳一般的手变夹上了刘仲英的琵琶骨。 刘仲英登时神色大变,他没有想到中了“十日神仙酥”的人还能有如厮功力,待躲时,竟没躲开,两边琵琶骨顿被夹中,他的脸色一下变的惨白。 但是,韩清的双手只是搭在了刘仲英的肩上,待想发力时却是一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刘仲英逃过一劫,喜出望外,他狂笑,手中刀已挥出。 一声惨叫,韩清的双手被齐手腕出切断,鲜血如箭一般标了出出来。巨大的疼痛加之此刻他内力已失,无力抗拒,倒头便晕了过去,可怜他练了一辈子的大力鹰爪功,竟在须臾之间丧失在小人之手。刘仲英的脸却已经兴奋的扭曲:“让你老不死的东西,还吓唬小爷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小爷的手段。”卫斌,张韶阳惊怒之下,忙跑过去扶起他,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刘仲英,那眼神里还燃烧着火焰,血红的火焰。姜仲明和马天行主仆二人,亦觉诧异,但此刻,都在那冷笑了看。 他大约是被这目光看的非常不舒服,提刀朝卫斌走去,斜睨着他道:“老叫花子,你的眼睛让我很不舒服。”卫斌恨恨道:“好,真好,不想老夫我纵横江湖多年,今日竟会载在你们手里。”刘仲英冷笑一声,抬刀便去划卫斌的双眼,却被一人阻挡,正是薛忠,刘仲英一愕然,薛忠道:“这些人已行同废人,不必与他们计较。只办正事要紧。”刘仲英道:“正是,险耽误了正事,回头再与这老叫花子计较。”便撇下卫斌不再理会,一个箭步窜上马车,一阵搜索,道:“薛大哥,没有。”薛忠脸色一变,刘仲英只跟在他身后,朝姜仲明走去。 姜仲明只冷然看着他,脸上却是一点表情也没有。刘仲英道:“姓姜的,你中了我们的‘十日神仙酥’和‘腐心断肠草’到现在居然面不改色,倒还真是条汉子。”要知那腐心断肠草发做起来,痛彻心肺,铁人坚持不住,更何况姜仲明此刻内力已失,无内气的压制毒劲更是疯狂蔓延,此刻早已是五内如焚,烧焦般的疼痛,姜仲明的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脸色苍白,但他仍强忍道:“毒娘子苗三娘的毒药,你怎会有?她是你什么人?”刘仲英道:“等你下了地狱,自己去问阎王吧。” “且慢,”薛忠却踱着方步道:“不过,我倒可放你一条生路。” “哦,”姜仲明饶有兴致道。 “只要你和我们合作。” “怎么个合作法?” 薛忠的眼睛突然瞪圆,沉声道:“把无极妙道的武功秘籍和地图交出来,给你解药,饶你不死。”接着又一缕胡子道:“非但饶你不死,还将这……”他很是兴奋的数了玄空等人一圈,“将这八颗人头给你拿去邀功请赏。” “如此我岂不是要很感谢你了。” “感激就不必了,我们各取所得,互不亏欠。”薛忠悠然道。 “你觉得我会答应?” “你好象并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薛忠很自得的敲着自己的辟邪宝剑。 姜仲明突然很想笑,募得,他的脸色阴了下来,道:“老夫偏不答应。” “薛大哥,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东西定然就在他身上,让我去搜来。” 刘仲英走到姜仲明的跟前的时候,却看见他在冷笑,然后眼前一花,姜仲明居然在就他眼前消失了。 他人已经闪到了刘仲英的身后。 这次,刘仲英真的没那么走运了。 他就像是一只小鸡一样,被姜仲明拎了起来,然后被撕成两片,甚至连最后一声都没来得及叫出。 这一下,轮到薛忠惊愕了,他看到了一片血瀑在他眼前流下,脸色“唰”的变做苍白,口齿已经含混不清:“你……你……你竟然没有中毒?”随即又喃喃道:“不,这不可能,你伤势甚重,不可能逃过毒娘子的毒。”姜仲明冷冷道:“你也想试试。”他的手上已经凝起了一层黑气,摄人心魄。 豆大的汗珠从薛忠的头顶上滑下,手中的剑也已经开始颤抖,姜仲明忽然问他:“你是四太子的人?”薛忠愕然:“你怎么知道?”姜仲明道:“果然是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毒娘子也投奔了四太子了罢。”薛忠道:“她本就是是四太子的人。”姜仲明面上有些茫然,叹道:“不想大业未成,竟先自内讧起来。”即厉声道:“我念在你是四太子的人,放你一马,只下次不要在落在老夫手上,否则立刻撕成两段,滚!” 薛忠试探道:“你……你不杀我?”姜仲明背过身负手道:“只看在四太子的面子上,滚,我数到十,你若还不滚,我必杀你,决不留情。” 薛忠兀自将信将疑,却听得姜仲明已数到九,忙转身跑几步,拉过一匹马,一溜烟的朝南去了。 短短的时间发生的变故太多了,除了姜仲明,所有人都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 姜仲明的身子突然晃了几晃,他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马天行忙挣扎着上前扶起他,道:“老爷,你怎么样?”姜仲明摇了摇头,依他的武功本来不惧这“腐心断肠草”,然而他大战了半天,纵练有无极妙道神功,内力也已所剩不多,且一场恶战,受伤是着实不轻,又中了散功的毒药,适才,他不过凝最后一口气击杀了刘仲英,又唬走了薛忠,现见薛忠走远,便在也支撑不住,毒性发作,倒在地上,连吐几口黑血,说道:“老马,我怕是不行了。”随又叹然道:“想我姜仲明英雄一世,竟栽在这荒谷凄凉之地。” 玄空亦叹道:“施主,既自悲命运,何不念及他人,莫要在祸加我大宋百姓。”玄空等人,恶战之后,受的伤不比姜仲明的浅,但此刻,丹田空空,竟无气功调息,是以一个个虽都在那打坐,却只是徒有样子而已。姜仲明冷笑道:“做梦,我此生恨契丹人,但更恨汉人。”随即又道:“大师的为人,老夫还是非常钦佩的。且听老夫一言,金宋难免一战,我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忠于国家而已。” 张韶阳挣扎着坐起身,拣了把剑道:“此刻大家都没有武功,我们终究是人多,摔把式还沾光,何不并肩的把这贼头杀了。”他话一出,倒是提醒了旁边的几位,他们都是武林高手,上乘武功使用惯了,竟无意识的把人类本能的打架方式给忘记了,此时,张韶阳一提醒,卫斌孙令仪等人竟都拣了兵器,朝姜仲明偎过去。玄空毕竟是一派高僧,他眉头一蹇,没有去拣兵器,但也没阻止另外的几人。 姜仲明知此刻自己已然毒入心肺,时刻无多,见对手又围了上来,心一发狠,抄起刚才刘仲英的那把刀,又站了起来,他身材魁梧,此刻心意已绝,视死如归,岿然立于风雪之中,威风凛凛,张韶阳等人被他气势也迫,竟只围着他,却不敢贸然攻上,竟又僵持住了。还是张韶阳先冲上去,又是一阵混战,只不过这次混战,已经不是高手的比拼,而是类如市井泼皮的打架,武器还是拳脚刀剑,招术却基本上只剩下“砍”“踹”“砸”了,混乱之中,双方又不知挨了几刀。一番恶斗,都有油尽灯枯之像。 这时,一声“阿弥陀佛”。玄空已经站了起来,脸色也比刚才红润了许多,双目之中,神采奕奕,呼吸吞吐,沉然有力,竟不似中毒之人,卫斌见之,喜出望外道:“师兄的易筋经当真厉害,才短短时候,就能恢复武功了。”玄空道:“惭愧,毒娘子的毒当真厉害,我只恢复了少许而已。”遂使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几人退下,自己却走上前去道:“姜施主,把地图交出来,跟贫僧回少林去罢。” 姜仲明不料想玄空这么快便能恢复功力,愕然之后,真是万念俱灰,他仰天道:“天命乎,天意否。”随恨恨道:“今日便算你们赢了,但老夫宁死不受辱,今日惟死而已。”说罢,抬刀便朝自己的脖子抹去。玄空本不欲至他死地,见他忽寻短见,情急之下,内力却仍有些阻滞,行动迟缓,欲救之不及,不由大惊叫道:“施主且慢。” 第一卷 第二章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姜仲明的刀快要划道脖子的时候,一物什“嗖”的飞来,正打在姜仲明的手上,姜仲明手臂一麻,钢刀顿时脱手,叮当一声掉在地上,那击来的物什,钉在山壁上,却是一枚冰针。众人皆是一惊,循那冰针飞来之向看去,见一玄衣之人执剑缓缓走来。 众人不明就理都在那琢磨:“这人是谁,来了多久,怎么都没发现他。”待那人走得近了,众人方才看的清楚,那原是一中年美妇,虽然徐娘半老,两鬓临霜,但却是丰韵不减,姿态犹美,且神元内敛,气息悠长,独偏有一股高贵傲然的气质,亦不因其渐老而掩藏。循其走来的路看,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这妇人竟有着踏雪无痕的武功,众人暗暗惊奇,又不知是敌是友,是以都在那觑着。 这时,那妇人道:“才十年不见,诸位就把我忘记了。”姜仲明心头一震,想起一个人来,马天行却已蹒跚着过去给她行礼道:“神刀堂堂主马天行见过月护法。”他这话一出,玄空几人却是心头大震。妇人道:“三哥何必多礼,才十年不见,人世沧桑,不想三哥竟变做了这般模样。”她言语凄凉,颇有悲切之意。马天行叹道:“岁月不饶人,看四妹你也似沧桑了许多。”他待在说话,身上伤势发作,不由的剧咳几声,吐出几口鲜血。姜仲明却把话接了过去,道:“不想弥留之际能见得居士,却不知道居士这些年可好?”妇人道:“我自那北海清净之地修行,这些年心无杂念,淡泊无求,也是颇得养生之道,并不像马三哥说的那般沧桑。”姜仲明不已为然,心道:“见你这付模样,必是有郁结未解,凝塞心头,十年之中才苍老至此,但只不说尔。”他心中虽想,表情却依旧,嘴上说道:“居士果真高雅之人。”此刻他们主仆二人心中仿佛已然有底,虽重伤在身,神情却不似刚才那般颓唐。 玄空几人此刻心中却是一阵冰凉,显然他们也知道了来人的身份,玄空道:“阿弥陀佛,天魔教崩灭之后,女施主这么多年未现中原,如今为何又要回来?”妇人道:“此番前来,只为去见一往日旧友,待见过之后,便即回去,不想偏路过此地时,见了这等厮杀场面,自魔崖谷中一役之后,江湖中怕是还是第一次出现。”玄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冤孽,冤孽。”妇人道:“这姜先生与我有恩,马三哥乃我旧日挚友,大师是得道高僧,诸位也都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我钦佩已久,出家人已慈悲为怀,大师何不放他俩一条生路。况我淡出江湖久矣,已非圣教中人,往日那些个仇怨早与我无干。”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过去的恩情却不能随随便便的就忘了,大师说是也不是。” 她这话说的很明显,姜仲明和马天行二人是必救的,但也不想和玄空等人为敌,最好两方罢手,玄空焉能听不出来,遂说道:“我等本无意伤害他二人性命,只求他们把身上拿走的东西交出来,并请姜施主随老衲去往少林一趟,仅此而已。”他知那妇人厉害,眼下自己中毒未愈,又有伤在身,定然不是她的对手,只出好言去劝姜仲明,若是劝得动还好,若是劝不动,也当好言安抚,以断那妇人出手之理。 然姜仲明依旧厉声道:“你们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老夫死也不会跟你们走。”玄空道:“施主放心便是,老衲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绝没有人伤害你。”姜仲明恨恨道:“非是我不信你,而是你我各为其主势同水火,相信又当如何。”转而又对那妇人道:“多谢居士好意,但今天的事情是很难善罢了,居士是化外高人,犯不上为姜某结这仇怨。”他刀一横护住胸道:“你们一齐上吧。”玄空叹道:“施主为何如此执迷,陷我苍生于水火,对施主又有什么好处呢?”姜仲明道:“朝代更迭,除旧纳新,自古便是,今大宋天子昏聩无道,贪官横行,以至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且外战不胜,复内失民心,何能在执掌神器,号令乾坤,此即王朝气数将竭之兆,天下易主,势在必然,我只是顺应天意民心,乃行正道之事,何来执迷,你说陷民于水火,难道现今民不正在水火之中吗?我主圣德皇帝,兴义师,除暴辽,安社稷,抚黎民,非只为金人,亦为汉民,此正是苍生所唤之明主贤君。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诸位忠于大宋,当知我忠与大金此心昭昭,大师又何必多说,今日惟死战耳,以全我之名。”他这一番话,说的玄空一时无语。 “好,临患而不忘国,忠也。”叶谱道:“今日若你不是敌人,我定要与你痛饮几杯。”卫斌道:“是条汉子,可惜要帮着金人。” 孙令仪怆然道:“莫要再与他废话,他既如此顽抗,今日我等纵然战死,也不能放他活着离开,我不管你们想怎么样,但我定要为墨二哥和赤松道兄报仇。”一旁之人也有这主意,他话音刚落,几人又提兵器围了上来。这时,那妇人身形一晃,闪到姜仲明身前,使剑点地道:“我只想请你们罢手,诸位当真不给我这个面子?”“阿弥陀佛,”玄空道:“若是别的事上,贫僧定不拂施主之意,然此事关重大,牵扯我大宋江山社稷的安危,恕难从命,还请施主见谅。”妇人道:“我非汉人,亦非金人,金汉两家,可以说与我无恩无怨,是以两国之事,皆与我无关,但姜先生曾有恩与我,马三哥是我故交,我必是要帮他们的,既然几位不肯卖我这个面子,那就先过了我手中长剑吧。”她见姜仲明和马天行二人都是面色惨白,气息紊乱,风雪酷寒,恐难支持过久,心暗忖道:“只速战速决的才好,但我自圣教时起,就很少与他们结下梁子,也最好不要伤了他们。”心念一动,“呛”的一声龙吟,手中长剑出鞘,在风雪之中,那剑苍凉如水,宛如皎皎月华,端的是一把宝剑。 妇人道:“诸位是想一起上,还是车轮战?”她话一出,玄空几人面面相觑,张韶阳大声道:“我等中毒未愈,此刻功力全无,你莫不是要趁人之危么?”妇人冷笑一声反驳道:“你们八人战他二人,不也是趁人之危么?”她刚来到不久,并未见到薛忠二人,是以说他们八人。 “这......”张韶阳一时语噎。那妇人继续道:“况我曾是圣教中人,也就是你去平日里仇极恨透的魔教,做事本不讲那许多江湖规矩,说我趁人之危,那也无妨,我在问一次,你们是一起上?还是车轮战?” 玄空仰天长叹一声道:“此天欲降劫难与我大宋子民乎?”此刻他借助“易筋经”神功的奥妙,功力已然恢复了四成,但自忖仍不是那妇人的对手,料想今日之事怕要功败垂成,及想至到将来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生灵涂炭,这一声长叹,甚是悲凉至极,且飞雪动情,凄风起意,张韶阳等人闻之,亦是惨惨戚戚,便是那妇人,神色间亦不禁耸然。 玄空默运玄功,霎时罡风鼓荡,他掌心一翻,吐个势道:“就让贫僧领教施主的高招。”妇人道:“大师功力也就恢复了四成罢。”玄空道:“施主不愧是高手,能一眼看出老衲的底细。”妇人道:“算来你当是我的前辈,我亦不想欺你,我只用四招将你打败,倘若我做不到,即算我输,这两人随你处置,我再不管。”玄空心道:“我纵然只剩四成功力,但年岁经验终比你大的许多,想在四招之内赢我,你未免也太过脱大了。” 玄空正思忖间,那边卫斌却喊道:“好,四招就四招,但你说话不算又当如何?”他原是怕玄空架不住面子再给拒绝了,所以先替他应承下来,妇人笑道:“俗话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莫看我月琴娥为妇道人家,但圣教中的女子,却是个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更何况我身为堂堂护法。” “如此甚好,想堂堂天魔教的护法也不会出尔反尔。”卫斌拊掌道。他对玄空的武功是很了解的,那妇人纵然能赢,但也断不可能在四招之内取胜,但她既口出狂言,这也正对自己这边有利,他的心中倒有些许得意。但其他几人却依然是一脸的焦虑。 月琴娥笑道:“这是自然。”这时,姜仲明道:“居士,”他刚说完前两个字,又觉内息一阵翻腾,剩下的话不及说,月琴娥却接道:“怎么姜先先生以为我做不到么?”姜仲明忙道:“哪里,我只是想居士是化外之人,姜某实不愿你因在下之事惹下这江湖仇怨。”妇人正色道:“你曾有恩与我,如今你有难,我又怎能不救。”姜仲明道:“你代为照顾玄灵,又教授她武功,与我而言,已是还了恩情了。”月琴娥道:“不然,我收灵儿为徒,是看她天资聪颖,可继承我的衣钵,这自是我与令媛的缘份,与你无关。”姜仲明没有再说什么,其实他还是有一些担心的,依他自己的修为,若是让他在四招之内击败玄空,他自忖绝对做不到,何以月琴娥竟能夸下这等海口,但这十年未见,或是她已练成了什么绝世武功亦未可知,眼下自己中毒负伤,命不久长,也只能指望她能打赢了。 月琴娥左手持剑,右手捏一个剑诀,踏着五行八卦步,使个“烟锁长江”的剑势,谓玄空道:“大师请了。”玄空心道:“此事干系重大,我只速过这四招便罢,不消与她缠斗。”心下一定,说道:“施主请。”月琴娥沉气于丹田,运起玄功,周围风雪被她内力牵动,竟在她身周打转,最后成一月牙图案,这份功力,虽不能算多强横,却是匪夷所思。 玄空赞道:“真气激荡于外而不浊,内息凌于物上却不乱,好功夫。”月琴娥道:“大师过奖了。”她长剑一挑,道:“我要进招了。” 第一招剑势一起,主要攻向玄空的小腹,心口,咽喉和眉心四个要害,这其中还包含了数招幻剑的变化,虚虚实实,一齐发出,剑随寒雪,雪助剑威,若给一般高手看来,则只见一片剑雨潮水般的涌向玄空,华丽无比,围观之人但觉到一片凛冽的剑气激荡而来,无数的剑影闪烁,耀若群星。卫斌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担心玄空如何接下着凌厉的一招。 玄空平生参便少林武学,修为极高,自月琴娥剑招一起,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便已看到了剑的踪迹,当即一指,竟穿过了剑雨的夹缝,点向月琴娥左手手臂的“曲池穴”,其势如风,他这大力金刚指已经练了几十年,虽仅四成力道,指力却依旧是霸道无比,若被点中,月琴娥这条胳臂即使不废,剑也非得脱手不可,他知自己气息难继,是以一上来,就用了极其犀利的招数。 这一指不偏不倚还真给点中了,姜仲明和马天行的脸上肌肉都是轻微的抽搐了一下,但玄空立时暗叫声:“不好。”同时一声冷笑声响起,月琴娥的身形竟成片碎,一柄利剑却从玄空背后无声无息的刺到,眼见已无可避,卫斌诸人大惊失色,玄空若是被此招逼退出圈子,那自是输了,但他毕竟是一代高僧,过了一辈子的铜人阵,走了一辈子的梅花桩,轻功身法也是佛门正宗,根基扎实,此刻势危脚下不乱,瞬间几个步伐变过,右手两指一伸,使出二指禅的功夫,便将月琴娥的剑的夹在手里。这几下变招,迅捷精妙,惹的一阵叫好。月琴娥长剑被夹,却未有吐内力去弹,而是笑道:“大师的少林功夫真是厉害,我佩服,这一招便是打平了。”玄空知她不欺自己内功不济,遂还礼道:“施主的移形换影的轻功才真是武林一绝。”月琴娥道:“哪里,我不过只学得了些皮毛而已,我二姐的身法那才叫厉害。” 月琴娥其实还是有些惊讶的,此刻她的脸上泛的有些红润,手掌上内气溢出,在冷风中滋滋的冒白气,遂举剑道:“接我第二剑。” 这第二剑的起手“举火燎天”式,月琴娥的身法比之刚才更快,步伐如飞,一圈人影将玄空围在阵中,瞬时,无数的剑指向中心,疾射而去。 月琴娥道:“这一招‘十面埋伏’比刚才的‘风波乍起’一招更是虚实难辩,大师请破此招。”众人见她剑法一招就如此精妙,都是心中暗叹,孙令仪和叶谱都是用剑的名家,此刻也都是自叹弗如,乃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理。姜仲明心道:“我纵览天下武功,这却是哪门子的武功,却是从未见过。”马天行看她招数,脸上的表情却是让人琢磨不透。 玄空目光如炬,凝神戒备,丝毫不敢放松,他是大行家,只看月琴娥身形,对她招数已了然与胸,遂施展少林梅花拳,一时剑光拳影,交错而行,玄空这一路梅花拳其势如行云流水,变化多端,快而不乱,含先知先觉之意,合先备先用之理,其步伐循五行相生相克之相,几个闪身,玄空的拳头都轻砸在了剑背上,一招演变七七四十九剑,俱被玄空的拳劲荡出,之后光熄影逝。 “阿弥陀佛,”玄空道:“施主果诚义之人。”月琴娥道:“大师无须赞赏,我只要你输的心服口服。”原来,她的剑招虽精,却并无内力灌输剑身之上。玄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是以对她赞赏有加。 月琴娥道:“这第二招仍是打平,再接我第三招吧,这第三招的名字叫‘天罗地网’,你可要小心了。”玄空道:“施主请。” 此刻月琴娥的脸色已变的绯红,手中的白气亦是更浓,看的旁人暗暗惊奇,然眨眼之间,她脚尖一惦,起步飞奔,身形化影,霎时间,不仅仅是玄空周围,就连他的头顶,都是虚实难辨的影子,一张密集的剑网将他包围,倏得收紧,此刻的玄空,已如罾中之鱼,巨网收时,便要粉身碎骨。 这一招实由九九八十一剑,但有八十剑是为虚招,只为一剑杀招,含九九归一之意,甫的,剑雨之中,豪光暴现。但玄空的几十年的对敌经验又岂是儿戏,在这密集的光网中几个穿梭,竟还是给他看到了月琴娥的真身,他的身法虽不及月琴娥的飘忽,但速度亦属一流,说时迟,那时快,在鱼网即将收死的一刹那间,玄空迎着月琴娥的剑锋,已闪到他的身后,一指禅点向她背后的“神道穴”,这“神道穴”乃是督脉的一重要大穴,正在“大椎穴”下,若是给点中,势必真气涣散,月琴娥“咦”了一声,遂变一招“苏秦背剑”,玄空一指点在剑上,月琴娥借势移形换影荡开一边,饶是如此,玄空的左边眉毛也被齐根削去,刚才若是差个半分,便要被削去半个脑袋,当真凶险之极,看的周围的人一阵惊呼,玄空心中亦暗道:“万幸。” 三招已过,依旧难分胜负,时已近黄昏,天色暗将了下来,雪将停,风更紧。 卫斌笑道:“月护法,你的武功当真是高强,我们弟兄都是佩服,但我师兄又岂是你四招便能打败的。你赌局必败,休要再比了。”张韶阳,孙令仪和叶谱见月琴娥一招比一招快,开始只是担心,但如今玄空已接下三招,料想第四招亦无大碍,胜利再望,面上表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焦虑,开始露出些喜色了。 反观姜仲明主仆二人,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木然。 月琴娥冷笑道:“先莫要高兴,接下我第四招在说。”她的脸色此刻却变的苍白,双手都渗出了丝丝白气,玄空见过上三招,知她这是正在聚内力之象,也不敢怠慢,虽然仅仅过了三招,但他的内力消耗也是不少,然对敌戒备必不可少,遂祭起尚存的两成佛门气功护体。 “我这最后一招的名字叫‘在劫难逃’。”月琴娥冷冷道。 她这最后一剑的起手势是“灵蛇吐信”,玄空见此,自然知道最后一招不会是如此简单,他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意欲观敌动静,后发制人。 然而他错了! 这一招本就是这样的简单。 起手,疾行,刺! 唯一不同的,是速度,比刚才三招快十倍百倍的速度,目力已无法及的速度。 没有人看到这一剑是究竟是怎么发出去的, 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这剑已经抵在了玄空的脖子上。 剑法若是练到了极高的境界,招数往往就非常简单了。 马天行脸上募的抽搐了一下,但那一下时间太短,谁也没有发现。 因为大家都看着玄空面入死灰的脸,还有他喃喃的道:“我输了。” 月琴娥迅速的将剑收回,抱拳道:“大师承让了,既然你已认输,那便不要在纠缠与他二人,你们也各自回去吧。” 这几下来的太过突然,半晌,卫斌捶胸顿足道:“可恨,竟中了你的奸计。”月琴娥道:“什么叫中了我的奸计?”卫斌恨恨道:“你前三招和最后一招根本不是一种剑法,你先用前三招剑法迷惑住了师兄,又用第四剑攻他不备,这不正是你的诡计么?” “哈哈!”月琴娥大笑道:“这可真是好笑,大师,你且说说,我若是一上来就用此招,你能否躲开。”玄空叹气道:“师弟,莫在争执,月施主第四剑我是接不住的。”月琴娥笑道:“其实,若在平日,我是比不过你的,这第四剑也不是我想使出来就能使出来的。”她这话说的不明不白,众人皆是疑惑,她也不在解释。 月琴娥忽又谓叶谱并孙令仪道:“二位是这江湖上用剑的名家,且看我剑法如何?”叶谱道:“你的剑法真乃在下生平所仅见。”月琴娥道:“比你若何?”叶谱道:“十倍与我。”月琴娥道:“你倒坦诚。”复追问道:“江湖之中,可排第几?”叶谱这回却道不知,孙令仪仿似故意冷笑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塞外那位燕大侠,剑法超绝,天下无双,你怕是比不过他的。”月琴娥的脸色募的变的异常难看,仰天笑道:“比不过他,还是比不过他么?”笑声凄厉,眼神中一丝杀机闪现,但转瞬既逝,表情也恢复了正常,木然道:“大师,你败了,你们可以走了。” 玄空此刻面如死灰道:“既然落败,便遵守诺言,你们回去吧。”张韶阳等人心下默然:“打是打不过的了,在等下去,也绝讨不了好去,现今也只好先退兵,在图计较了。”几人心里去意已动,遂收了赤松等人的尸体,便欲回去,但玄空和尚却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卫斌奇道:“师兄,你怎的不回去么?”玄空道:“此番功败垂成,我有何颜面回少林去,天下苍生,将蒙劫难,我心实愧之。姜施主,可否听老衲一言。”姜仲明沉声道:“请讲。”玄空道:“我大汉苍生,历遭劫难,生计多艰,只求他日ni等铁蹄踏进之时,持悲天悯人之心,不要妄造杀孽,放天下苍生一条生路。”姜仲明道:“这个自然,你不说我也是知道的。”玄空道:“如此,我代天下苍生谢过你了。”说罢,一掌朝自己的天灵盖拍去,众人大惊,但谁都没有料到他会自杀,将去救时,哪里还来的及,他这一掌用上了全身的内力,足可开碑裂石,只听得“喀”的一声,一代神僧,就此仙逝。 当前两方都是愕然,卫斌惊叫一声:“师兄!”便伏在玄空尸身上放声痛哭,其他几人也纷纷跪拜,张韶阳愤然道:“今日之事,我中原的侠客们都记住了,来日定当在找你…赐教。”他本想说“报仇”的,但想起玄空乃是自杀,又与月琴娥何干,便只说了赐教二字,他起身拉起卫斌道:“卫长老,我们走。”卫斌被他拉了起来,犹恍在梦中。叶谱和孙令仪亦深恨不已,眼见出来的十位同伴死的死,伤的伤,还出了两个奸细,将归之时,却只留得他们四人,心中不由的一阵悲伤。张韶阳道:“‘何处黄土不埋骨,一片青山掩赤诚。’来时路上,有偌大一片胡杨林,我们便把这几位死难的忠义之士葬在那里吧。”几人心情沉痛,收了玄空的尸体,牵马往南而去。 雪停了,雪把这个世界变的茫茫一片,却掩盖不了那斑斑血迹,这个世界,毕竟还不是干净的。 强敌已退,姜仲明强憋的一口气终于涣散,体内剧毒重伤一齐发做,面如金纸,身体更如风中之烛,扑倒在地,吐血不止,月琴娥忙将他扶起,一切他的脉,叹了口气道:“姜先生,请恕..”姜仲明打断了她的话,强笑道:“我知道,我命将绝,但我还是要多谢居士。”他转过头去,对马天行道:“老马,你...你怎么样?”马天行道:“老爷,我还好。”姜仲明使劲撑起身子,马天行虽然受了重伤,也忙扶着他。 姜仲明郑重道:“老马,我快不行了,我想求你帮我在做一件事,因为你是汉人,我只先问你愿不愿意。”此刻,马天行的脸上却起了一层犹豫的神色,姜仲明继续道:“原本,你本是只打算护送我出境的,但若是让你亲自做这件事,你可能是做不来了是吗?”马天行的脸色阴晴不定,显出他内心也在挣扎不已,募的,他沉声道:“我虽是汉人,但对这大宋朝廷却是失望至极,你救过我的命,我的命便是你的,此刻你将死,我便是你,你的任务,就是我的任务,你未完成,我且代你完成它。”他这几句话说的诚恳,感动的姜仲明热泪盈与眼眶,他攥住马天行的手喃喃道:“老马,你真是一个值得倾心的朋友。”他心血起伏,又是几口鲜血冒了出来,此刻已近弥留之际,他急急说道:“老马,你还记得我们昨夜路过的那小镇吗?”马天行道:“自然记得。”姜仲明道:“镇口西有一株老梧桐树可还记得。”马天行道:“记得。”姜仲明道:“那梧桐树树干中空,我在树顶将两件东西投了进去,那两件东西,一件是《无极妙道》的武功秘籍,我只练了五成,便得今日成就,你取来秘籍,精加研练,假以时日,必可成一代宗师,若你不屑与练,就将他交给我儿玄素,另一件是我花了这些许年精心绘制的大宋北方的地图,其中包括了各处险冲要塞,州府道台的军马钱粮的详细分布咨图,并以太行山为界东西两路进军路线,山野河流,行军暗道,全部标明,你把这张图拿给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让他呈与皇上。”马天行倒是真大吃一惊,他早道姜仲明带出的东西绝不简单,却不料想竟是大宋的军事地图,金兵若有此物,必可直入中原,如入无人之境,大宋实危矣。 姜仲明猛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儿玄素应该也在二太子的府上,你代我告诉他,要他忠与大金。”马天行的额头上沁出了几滴汗,他亦是重伤在身,赤松子的剑此刻还插在他的身上,但他仍强忍痛点头道:“老爷,你放心吧。我既然,”他顿了顿,像下决心似的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姜仲明更加用力的攥着马天行的手,现在他说出每句话,都要耗费很大的体力,他的生命也在这一字一句中逐渐流逝。 “老马,你一路上须得小心,薛忠和刘仲英很明显是有人派来抢功的,也是为了在朝廷上打压二太子的势力,(他此处所说的朝廷,自然就是金国的朝廷了),要知道那张地图不论落入那个贝勒之手,都可籍它建立不世的功勋。”姜仲明咳了几声,又吐了几口血,气喘吁吁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背后指使的人,就是四太子完颜宗弼了,他素有胆识谋略,其志不小,座下宾客能人异士云集,亦不乏武林高手,想必已有些盯上了我们,此番你离开这后,要立刻找地方修养好身体,待武功恢复至少八层,乔装打扮在上路。”马天行连连称是,他在忠义两面,最终选择了义,只因在他的心里,宋朝并不值得他去忠诚。姜仲明道:“你若是见了皇上,告诉他我在宋几年,无不思念与他,只可惜不能在长侍左右了。”马天行道:“你放心吧,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帮你做到这些事情。”姜仲明道:“在那包裹里,有一块红龙珏,若是皇帝怀疑你的身份,你就拿给他看,他就会相信你的。” 姜仲明转又对月琴娥道:“居士,烦请你带个话给我我女儿玄灵,要她和她哥哥一起,忠与大金国,不得有二心。”月琴娥对此却不已为然,心道:“何必把后辈的事情也安排了,他们自有自己的主意。”但见他已是奄奄一息,便道:“姜先生且宽心,我会把你的话告诉她的。”姜仲明道:“你们二位的大恩,我今生已无力回报,但有来世,我定当做牛做马报答你们。”此刻,姜仲明已是气若游丝,只见他冷笑着那喃喃道:“枉他们自称礼仪教化之国,其实都是些爱慕钱财,贪图富贵又薄情寡义的伪君子,不过是些伪君子而已......”说话间,手一垂,合上了眼睛,一世枭雄,命绝于此。 马天行和月琴娥都沉默了半晌,马天行叹道:“四妹,恭喜你练成了本教的神功,这几十年来你的苦可受到头了。”月琴娥道:“三哥你错了,我这是几招道剑,不过是圣教的神功的一点皮毛罢了,这些年,我苦参本教的武功,却始终所悟甚少,反倒弄的这副模样。”马天行叹道:“何必如此执着,罢了。”月琴娥不说话,却是苦笑。 此刻马天行的内气也恢复了些,一沉气,将后背上插的剑逼了出去,血汩汩的冒了出来,月琴娥帮他封住了几个止血的穴道,问道:“你做何打算?”马天行道:“我自然依照老爷说的,把他交代的事情做完了,然后便退隐江湖,在不问世间之事。”他俯身抱起姜仲明的尸身,放在那只剩车板的马车上,有意无意的道:“四妹,你去找那个人吧?”月琴娥只恩了一声,马天行长叹道:“只可怜了你和二姐。”月琴娥面色凄苦,也不再说什么,从怀中拿出一紫瓷小瓶道:“三哥,这是我在北海采人参鹿茸练制的丹药,对你的伤大有好处,你拿着吧。”马天行道:“不必了,我这伤势并无大碍。”月琴娥却不许,执意将丹药塞给了他。 两人均往南去,于是同行,各自心事重重,一路无话,马天行的伤势的确不轻,待埋葬了姜仲明,他只感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待他睁开眼时,却是在一农夫家里,待问那家主人时,方知自己已经昏迷了半月之久,是月琴娥将他带到此处,起初这人家见他浑身是血,不敢收留,月琴娥只道这是为山中土匪所伤,又给了这户人家好些个银两,这才收留与他。月琴娥临走时,也不忘露了一手功夫给这家人看,意思是恩威并用,只要他们好生照料。 这一人家乃是一姓乔的猎户,在深山之中,也不引人注目,且还懂些治外伤刀伤的简方,又有月琴娥给的治内伤的丹药,倒也真照顾的他挺好,但他欲起身时,周身却还是一阵阵的巨痛,奇经八脉之内,亦是气行不畅,心知那场恶斗大伤了自己元气,只怕要年把才能恢复。他情知前路多危险,这般上路,只怕是走不到上京就被人害了,倒不如修养好了在动身,如此一想,心中倒是放的平了,也不焦急,看此修养之处,倒也安谧,自己随身也带些金子,便舍给了这家之人,这家人哪里见过这许多钱,心中大是欢喜,对马天行更是恭敬,平日里照顾的也倍加起心了。 他这一住,就是半年过去,总算他体质健壮,内气恢复如常,奇经八脉也都打通,正如之前姜仲明吩咐他那样,已然恢复了八,九层的功力。 是夜,他趁的那户人家熟睡了,便一人偷偷起来,自院中摸了把劈材用的砍刀,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前话中所提的那路过镇子外,果然一棵老梧桐树,自忖道:“必是这树无疑了。”几个提纵,跃到树顶,从树冠处下望,那树干确是中空了,只不知道东西掉在了哪里。遂从树 第一卷 第三章 这一日,到了隆州外的一处小城怀宁,距白龙府(今长春)已经不远,北方长年战乱,以至各城镇都有些萧条景象,太祖天辅六年灭辽后,战事将熄,新近又得了好些个燕云六州掠来的银子,是以倒有百废待兴的气象。马天行心道:“中原常言胡人善骑射,多好征屠,乃是蛮荒靼虏,今番看来,治国亦是有头有道。” 天色已晚,便找了一处“迎宾客栈”住下,这“迎宾客栈”乃是怀宁城内最大的客栈,值晚饭时分,北方人性粗犷豪爽,好饮烈酒,酒店客栈桌子也大,多围了一桌的人在那吃喝,此刻的厅堂里,觥筹交错,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煞是热闹。 主仆五人在客栈厅里点了些酒饭,正要吃时,旁有一干人在那赌博,马天行的这几个随从俱是些赌鬼,见之大喜,也顾不得吃饭便凑上前去,一张大桌只剩了马天行自斟自饮。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从外匆忙走来,为首一大汉,满面虬髯,黝黑面堂,一看便是刻意修整过形容的,身后几个随从,各个目光犀利,神色谨慎,这几人都是一身胡衣,腰中悬刀,镖囊鼓鼓,进的客栈,找了一偏僻的位置坐下,其中一人用晦涩的汉语喊道:“小二,好酒饭的只管招呼,不需多问。” 马天行的眼光何等锐利,一看便知这几位都是手底下有功夫的人,而且功夫还都不弱,他心下狐疑,抿着一口酒,眼神却斜睨着那几人。 偏那几个人进来后只顾吃饭,却是一句话不说,在过几时,又有几人进来,直朝那几人而去,这几人也是面色凝重,甫一坐下,那首领模样的便悄声问他些事,细如蚊声,一般人是肯定听不到的,但马天行内功精湛,却是听的一清二楚,但偏那几人说的又是胡语,虽听得到,却一点用也没有。马天行曾在关外呆过一些时间,对契丹,女真,鲜卑各族的语言虽不是很懂,但是与他们交流还是没有问题的,这几个胡服男子,明显是用了自族的“官话”。要知,不论是耶律阿保机还是完颜阿骨达都创造了本族的文字和语言,并推行使用,然而即使本族语言被创造了出来,真正能懂并熟用的,也只有些官宦贵族而已,大部分民众还是说着有些各地口音的汉语的,事实上,即便是贵族,在平日里,也还是说较为习惯的汉语的。 如此看来,眼下这几人,竟都不是简单人物。 正自思忖间,又有一白衣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剑眉虎目,面如冠玉,鬓似刀裁,丰神俊秀,飘逸出尘,仪表堂堂,腰悬宝刀,行止间自带不凡的威风,说不来的风流,端的一表人才。是以他一进来,客栈的人都转头去看,不住的赞叹,那男子并不为然,目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只朝那群胡服之人一瞥,与那首领模样的人正看了个对眼,便即转头不再看。 此时厅堂内座位已齐满,惟马天行的那桌尚有余位,白衣男子遂踏步向前谓马天行道:“老先生,四壁无座,可否同桌共饮?在下愿出酒资。”马天行见他年纪不大,却神元内敛,目光炯炯,显然内功精湛,心下甚疑,面上却笑道:“四海之内皆朋友,小兄弟请坐,区区水酒,何足挂齿,只记在老夫头上便是。”白衣青年道:“那如何使得。”马天行道:“既相逢便是有缘,我长彼幼,有何使不得。”白衣青年一抱拳道:“多谢老先生,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遂吩咐店小二新上了一副碗筷酒杯。 白衣男子拣了个了面向门外的地方,正好还能够侧面看到那几名胡服男子,当下坐毕,因说道:“老先生是远来的客商吧?”马天行心道:“我尚没问你,你倒是先来问我了。”于是答道:“不错,老夫从山东赶来,做些皮货药材生意。”白衣男子笑道:“眼下兵荒马乱的,又有好些个强人横行,老先生能从山东走到这里,实在是不简单。”他话中有意,马天行怎么能听不出来,亦笑道:“沿途确是艰难,所幸有惊无险。”他一指那几个赌钱的伙计道:“亦多亏了这些个弟兄的照料。”原来那日他挑选随从的时候,也是找了些身体精壮,手底下有点功夫的人,当然不是为了保护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白衣男子却续问道:“先生这一路走的是大道,还是山野小路?”马天行有点不耐烦,然还是不表露出来,心道:“这人到底是谁,问得这般仔细?”但看时也不像是有恶意,嘴上却道:“当然走大路,莫说我一个外乡人,便是本地人,这种时候也不敢走山野小路去呀。” 马天行被他问的有些急,于是问他道:“小兄弟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啊?”白衣男子道:“晚生姓苏名玄,苏杭的苏玄妙之玄。我家住白龙府,来此地找位朋友,老先生姓名可否告知?”马天行心中满腹狐疑道:“苏玄,这个名字怎么有些奇怪,从白龙府来的,莫不是对头派来的?”复仔细看时,觉得这人眉宇之间倒很熟悉,仿佛见过,却道:“原来是苏兄弟,老夫张德全。”苏玄道:“小弟见张先生为人豪爽,有一言相告,张先生初来这里,须当时刻小心,此地不善。”马天行道:“这个自然,我等自会小心,却不老小兄弟费神,但看眼下战事已平,天下安定,想也不会有什么事端。”苏玄道:“这却不是,老先生可知道前几天发生的一事?”马天行道:“我等今日才到得这里,如何知前几天的事。”苏玄道:“实不相瞒,前天皇上的一个随身侍卫在这里执行公务的时候被人杀了。”马天行装做震惊道:“这里距上京虽还算远,但白龙府和黄龙府距此却不到几十里地,何人敢在此袭杀钦差?”那侍卫既是奉命公干,那也算得上是钦差了。苏玄悠然道:“天下初定,还是不太平,大辽新灭,有些个遗老遗少,还在此做匪为乱。”他话音刚落,角落里的有个胡服男子的嘴角的肌肉轻轻的抽搐了一下,这一下变化实在是快,然而如何能欺的过苏玄和马天行的眼睛。 苏玄笑道:“我听督司衙门的人说,这侍卫便是奉命来查这事儿的,可没想到才来这没几天,就遭了他们的毒手。”马天行道:“既然这样,那朝廷也应该派人下来彻查才是,怎能就派一个侍卫来呢?”苏玄道:“张先生你有所不知,查这等案子,人多了反而不好办,又兼那人是当今皇帝的侍卫,武功自然不会差的,哪曾想一上来就被害了。”他呷了一口酒,复又道:“可笑这些大辽的遗老遗少,王朝更迭乃是天经地义,他们兀自还要兴风作浪,与我朝为敌,却实如螳臂挡车,毫无意义。”马天行道:“苏兄弟倒是了解的很清楚。”苏玄笑道:“不瞒老先生,其实我便是来找那个侍卫的。”他这话一说出来,角落座位的那几个胡服男子都警觉的朝他看了几眼。 马天行对这件事情开始有了些兴趣,他方在想问时,便又听的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是几个和那几个胡服男子着装一样的男子走了进来,径直朝他们的同伴那去。除了那首领模样的,本来坐在那的几个人忙站起身来让座,又毕恭毕敬的站在新来的几人身后,那几个坐下后,便在那窃窃私语,说的仍旧是马天行听不懂的语言,几句话下来,他们的表情似乎非常凝重,有的还在那抹了眼泪,继而又很是激愤,有几个人甚至撸起了袖子。 苏玄端着酒杯打量却不斟酒,待那几人坐下了,才先给马天行斟满了酒,复又满上自己的,举杯道:“张先生,承蒙款待,我敬你一杯。”马天行便举起酒杯去碰,岂料酒杯甫一碰上,马天行就觉得一股大力直压过来,他心中一凛,随之亦有些发怒,心道:“且休问是否敌人,一个后生,倒先试起我的功夫来了!”他心中有气,当下真气一吐,一股内气回压过去,两只杯子一时间粘在那里。 马天行内功已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这内力一吐却未能立时将苏玄逼开,心中亦是暗暗吃惊,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后生内功竟是如此了得,不过他虽然吃惊,但一拼上便知道他的内力不是自己的对手,苏玄也感觉到了马天行的内力异常深厚,如汹涌海潮一般压来,情知不敌,却毫不着急,说笑道:“张先生还请满饮此杯,不要拘了小弟的面子。”马天行此刻完全占据上风,见他依旧谈笑自若,不禁有气,复又凝上了两层内力,然内力泻出,竟如泥牛入海,全没了踪迹,苏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一滑之下,甩开了他的内力,在看杯中酒,却是一点波纹都没有,苏玄笑着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苏玄用的是一种叫做“无相化云手”的功夫,若是换做别人,大概不会知道,但是马天行却是知道的。 马天行此刻心中暗叫“惭愧”,却是为何?原来这些个日子,他赶路时闲闷,遂看起姜仲明留给他的《无极妙道》的秘籍,这一看之下,便觉里面的武功招数,练气法门,玄妙精深,他是习武之人,但习武至高深者皆嗜武,看过竟如痴如醉,研练起来。他的任督二脉早已打通,又有深厚内功底子,练起来自然事半功倍,这月把的时间,他的武功已和往日已然不是一个台阶上的了。他之所以觉得惭愧,是因为若在之前,合他五十余年的内力,也只能和这三十不到的青年拼个平手而以。也正是在《无极妙道》这部书上,记载了一部分“无相化云手”的事情,但这门武功本身,并没有收录。这“无相化云手”是一门高深的内功,它不是玄门正宗,不能明显的提高内功,却能把千钧的力道化为浮云一般的轻盈,这亦不是中原的武功,马天行寻思着:“这人年纪不大,竟能练得这稀世的武功,果不简单。”对他更是提防了,这几下心思只在刹那间,他也是笑着喝了那杯酒。 马天行接上边的话问道:“苏兄弟先说那人死了,又说来找那人的,这话说的可是前后不对呀。”苏玄道:“是的,那个人是死了,这里的仵作说他是被人用重手法击中了百会穴,那可能不死吗?但奇怪的,他的尸体却不见了,所以我其实是来找他的尸体的。”马天行道:“莫非苏兄弟是衙门中人?”苏玄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这人素来与我交好,我本是来调查他的死因的,到了此地衙门,却不见了他的尸体,我不忍见他死后不能入土为安,这才寻他的尸身。”马天行笑笑,心道:“这劳什子事,与我说了做甚?” 正说话间,门外又来了一拨人马,昂首走进客栈,在最前面的是个身着青色蟒袍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神色庄重,颇有威严,紧随他的是一名红衣少女,只见那少女生的肤白似雪,唇似抹朱,鲜眉亮眼,长发飘飘,天生丽质,独眉宇间一股凛然的英气,加之行止间流露的异域风情,让人见之忘俗。他们身后又有两名随从,都是一身紫色玄衣,目光凌锐,一个腰中挂着一把戒尺,一个身后背剑,挂尺的矮胖些,背剑的却是又高又瘦。 马天行一见这两个人,心中一凛,他纵横江湖几十年,这两个人他是认识的,矮胖的叫劳必农,高瘦的叫劳必商,这二人在二十年前的江湖中是鼎鼎大名的巨盗,虽是盗贼,却也算是侠盗,只干些劫富济贫的买卖,在江湖中名声还算不错,自然,盗贼能够在江湖中扬名立万,这手底下的功夫当然也是差不了的,后二人金盆洗手,隐居阴山,江湖中人便称他们为阴山二老。 此刻,阴山二老正扶着一华服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长的虽然粗犷,却略显得有些憔悴,步伐也有些蹒跚,但眉眼之间却又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富贵之气,紧跟在青袍客的后边,一言不发,但看阴山二老的神态却是恭敬之极,往外看时,还有三名随从在外未曾进来。 马天行心忖道:“这‘阴山二老’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在现今的江湖中辈分也高,如何竟甘为人奴,由此看来,这几人的来头倒是真的不小。”转而看那华服男子,他心中却是疑惑:“这衣着光鲜的男人不知被人制住了什么穴道,只能这样半瘫着,在看旁边几人对他很恭敬的样子,这倒是奇了。” 这几人甫一进来,那群胡服男子的脸色全都变了,其中的一个伸手便去摸刀,却被那首领按住,这下动作,只有坐在苏玄这个角度才能看到,他却似乎并不在意。华服男子转头一看,正好看到了那群胡服男子,整个人顿时如被雷击,不住打颤,想说什么却又空张着嘴。继而叹息一声,垂下头去,依旧默默的跟在青袍客的后边。 苏玄漫不经心的看了刚来的几个人一眼,便又招呼着马天行喝酒,马天行的兴致却没有他好。 这来人中,莫说是劳氏兄弟,连青袍客,红衣女子和他们身后的那几个随从也都是高手。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小镇而已,为什么这么多武林高手云集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马天行心中很不平静,依他现在的武功,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马上到上京了,不想在横生枝节,只愿不是冲着自己的才好。 厅堂的一众吃客被那女子的秀美容貌吸引,都转头去看,还不时的发出些戏谑的声音,那女子并不在意,只是对那青袍客道:“父亲,天色已晚,我们就住这里吧,明日一早在上路。”原来他们是一对父女,青袍客道:“好。” 早有店小二上前问安,红衣女子谓店小二道:“给我们准备一间上房,五间普通房,要挨着的,另外把我们的马喂好,顺便把那马车也给清扫擦拭一下。”小二应着,又问道:“几位客官晚上吃点什么?”红衣女子道:“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尽管送到房里。”小二说声:“好叻,您等着。”红衣女子又赏了他些银子,那小二甚是欢喜。 见青袍客父女并阴山二老诸人上了楼上的客房,苏玄略带些醉意道:“此间多异人也,先生可有心结交。”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盯着马天行看,马天行被他看的很不舒服,道:“不敢高攀。”苏玄道:“先生可知那主人后边的两个人的身份?”马天行道:“我才疏学浅,虽功夫还说的过去,但这些个江湖异士,实在知道不多。”苏玄道:“这二人乃是二十年前有名的武林人物,那高瘦的叫劳必商,手底一十二路夺魂剑凌厉狠辣,当年不知道有多少英雄折在他的剑下。”马天行顺着他的话道:“那另一人呢?”苏玄斜着醉眼看着马天行笑道:“张先生必是在诓我,你当是知道那两人的。”马天行故做愕然道:“我实不知。”苏玄笑道:“好!那矮胖之人叫劳必农,是劳必商的哥哥,手下功夫更是了得,你看他那戒尺,名曰:‘截天尺’,百练精钢铸成,他的绝学‘截天尺术’乃是他的一独门绝技,响誉江湖。他们兄弟二人长年隐居阴山,合称‘阴山二老’,当年横行陕甘的巨匪彭氏兄弟八人,号称‘彭门八虎’,就因为得罪他们二人,一夜之间,山寨就被杀了个鸡犬不留,手段端的毒辣。”马天行装震惊的说了声:“啊。”苏玄便道:“你看这退出江湖这么多年的高手都出现此地,张先生该相信此地绝不简单了吧。”马天行心道:“便你不说,我也是知道了。不过,看这小子年岁不到三十,二十年前还不过是个小孩,如何知道这些事情。”嘴上道:“确是,但我不过一过路的买卖人,又于我何干。”说罢,自顾自的低头饮酒,苏玄见他没了兴致,便不在说什么,复又喝了几杯,唤那小二至前,问道:“可还有客房?”小二道:“公子您真好运,正好还有一间,不过是间下等房。”苏玄笑道:“无妨,天色已晚,今夜便在你这里住下。”复又与马天行纵杯豪饮海阔天空了一番,却只字不在提刚才的事情,只是些胡吹乱侃,二人酒量甚是了得,不经意间,五坛烈酒已经空空如也。 这会儿,那几个胡服装男子也吃好了饭,起身结帐匆匆便走,只是那首领待要出得门时,却回过头来,若有所思的看了苏玄一眼。厅堂的人见他们形貌不善,都是望着他们的背影好一通议论。 他们一走,苏玄好象也没有了兴致,他打了个哈欠,笑道:“还真是累了。张先生您且喝着,我先回房休息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您是事外之人,但还是小心些的好。”马天行道:“多谢,苏兄弟请自便。”走了苏玄,马天行心忖道:“这人看似说些糊里糊涂的话,倒是大有用意,眼神又是犀利,看似毫不在意,实则处处察言观色,仿佛要把人看穿的似的,城府不浅,刚才我哪怕是有个表情不对,只怕他都会暗害与我。不过看上去,他也多半是为了其它的事情,并与我无关。”这么一想,放心下来,那几个伙计赢了好些个钱,也欢天喜地的回到桌上,不在意酒饭已冷,放开吃喝一通。 苏玄回到自己的房中,尽在思索马天行这个人,他心中有数,这个人绝对不叫张德全,而且应该和今日之事无关,让他疑惑的是,此人应有和自己师尊不相上下的武功,而且是个汉人,他来到这金国腹地,意欲何为?但他并未想的太多,忽听外有更声,已是亥时,他自语道:“且在等下动手不迟。” 他这间房间正紧挨着刚才那青袍客要的房间中的一间,此刻只听得隔壁有声音传来,声音甚微,他心念一动,屏气贴在墙上,听见一男一女说话,那女声正是方才那红衣女子,男声必是那青袍客了。 他们说的话不是汉语,而是党项语,这父女二人原来是西夏人,而且能熟练的说出西夏国语的,必然也是西夏的贵族之属了。 这党项的语言,苏玄是懂些的,只听这会儿那女子道:“父亲,我们大夏国向来与金国井水不犯河水,素无瓜葛,何必对他们言听计从,又要与契丹人结下这深仇大恨。”青袍客道:“明珠,我们虽与大金国没有恩怨,但目前他们势头甚猛,连不可一世的大辽都灭在他们手里,而且眼下,他们与宋有海上之盟,皇帝是怕他们灭了辽之后,在联合起来对付我们,这才不得不屈从与他们,别忘了,当年景帝建国之时,那是与宋结下了血海深仇的。” 他口中所说的景帝就是西夏的开国皇帝李元昊,他本是宋西平王李德明之子,李德明死后,他世袭父亲的爵位,上台后和他父亲一样,反对宋太祖赵匡胤的“削藩”政策,联合了西北好多家节度使,又得到了当时强大的辽朝的支持,积极脱离北宋,自此历代皇帝,前后与宋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场战争,胜多败少,一步步的扩张了疆域,而且还得到了水草丰美牛羊成群的河套地区,势力得到空前壮大,至金太祖天辅七年,在位的皇帝已是元昊的玄孙李乾顺,势力已是达到了西夏的极至颠峰。青袍客所说的血海深仇,就是指的当年玉门关外的累累尸骨和西夏征占的北宋的大片土地。 只听那青袍客继续道:“我们西夏当年以一城之力反抗大宋,所倚赖者,便是这些外部盟友,眼下皇上文成武德皆胜景帝,治国之道亦和以往有些不同,独这一条还是留着的,只因我们夹在宋金辽这些大国之间,相对还是弱小的,若想生存,只能尽力与这三家斡旋,谁得势,我们便暂时依附与谁,谁对我们不好,我们便连横别国攻他,所以,强似大辽都已灭亡,而我们却依旧巍然如贺兰山。”红衣女子道:“这样固然是好,只是未免显得我们族人太没有骨气了。”青袍客笑道:“这只是你的看法,却不是皇帝的看法,也不是咱们族人的看法,我们族人的看法是能够安静和平的过日子,至于依附与谁或者是统治与谁,都无所谓的,普通百姓所求,惟一箪食,一豆羹足矣,在一个圣贤的君主心里,百姓所求就是他之所求,所以皇帝要维持眼下这个和平的局面,正是为了我们大夏的百姓啊。”红衣女子笑道:“我明白了,爹的意思就是说为了百姓可以安宁的生活下去,做为国君的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呢?而且还会得到百姓的拥戴。”青袍客道:“就是这样,得民心者得天下。”红衣女子道:“看这大金国虽然刚刚打完仗,倒也治理的井井有条,原来他们还是得些民心的。”听到这里,苏玄心道:“这是自然。” 红衣女子继续道:“我常听人说起,金国灭了辽之后,下边就要和宋打仗了,不知道皇上又要帮着哪边。”青袍客道:“和宋交战虽然是迟早的事,但我觉得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打起来,闻说现在的金国的皇帝是不愿意和宋国打仗的,他的儿子们都劝他南下攻宋,他却不同意,最近还把燕云六州还给了宋国,依为父看,要想攻宋,至少要等到他百年之后,其实也是,金国皇帝平生恨透了大辽,宋国等于是什么好处都不要,却帮他灭了辽,这份感情,金国的皇帝还是很看重的。”他这话说完,在隔壁偷听的苏玄脸色却蒙上了一层灰色,仿佛有些抑郁之事,涌上心头。 红衣女子笑道:“不想完颜阿骨达一世英雄,倒还是一性情中人。”青袍客笑道:“这是自然,凡是英雄,都不可能是些无情无义之人。”红衣女子若有所思道:“做一个英雄既要征战沙场,开疆裂土,还要治理国家,安抚黎民,稍不顺意,还会遭人诟病,又有文人墨客口诛笔伐,身居高位,看似风光无限,实则高处不胜寒,还要时刻提防旁人的陷害,凶险至极,一世英雄做的在好,将来名留青史也不过是毁誉参半。所以说英雄都是寂寞的罢。”苏玄在一边听她讲出这些话来,暗暗惊奇,心道:“这女子果然不俗。”不禁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青袍客笑道:“正是,不过你倒是不需要想这么多,这都是男人想的事情。”红衣女子语气有些生气道:“这话我却不爱听,我们大夏的女子,各个都是豪气满怀的,男子能骑马放牧,女子也能,男子能征战沙场,谁说女子就不行了,当年先帝创立国家的时候,还有好多女子在战场上为国建功呢。若是有一天我也上得战场,我就不会输给那些男子。在说前朝的武则天,贵为皇帝,大辽的萧太后,大宋的穆桂英,不也都是女中豪杰吗,男子能做的,我们女子照样能做。我就要做我们大夏的花木兰。”青袍客“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赫连苍戎的女儿。” 苏玄听到赫连苍戎这个名字,心中释然:“是了,就是他了。”转又自语道:“怎么来的这么快,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即又苦笑道:“这倒是考验我来了。”忽又想道:“他是赫连苍戎,那红衣女子的名字就是赫连明珠了。”他随即拿出了一张纸条,在上边写了几个字,复又看了几眼,待觉得放心了这才放下。 笔刚落下,忽听的屋顶上一阵“莎莎”做响,像是有人从屋顶上走过的声音,那边的赫连父女立刻噤声,苏玄心中一凛,抄起宝刀,将窗户小心翻开,于窗棱上一个纵身,跃上房顶。意外的是,他只道是有人来窥测秘密,是个过路贼,但他上了房顶才发现,一黑衣蒙面之人竟在那站着,见他上来也不走,还带着笑声的给他打了个招呼:“果然没错,将军别来无恙。”倒是专为等他的。苏玄道:“正是果然没错,真的是你。”黑衣人大概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禁有些愕然,苏玄笑道:“白天发生不了的事情都晚上发生,今天我这就遇着一件。”黑衣人奇道:“什么?”苏玄笑道:“诈尸!”黑衣人笑了,苏玄也笑了:“但是我太不喜欢僵尸,我一般看到僵尸的时候,都喜欢把他实实在在的送到棺材里去。”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你的武功,我是知道的,但就凭你一人,如何能胜过我们这些人。”他话说完,四周又齐唰唰的跳上来四个黑衣蒙面人,把他围在核心。 苏玄根本不理睬他,只是用鄙夷眼神的扫了周围的人一圈,忽笑道:“就这些乌合之众?”黑衣人怒笑道:“是否乌合之众,还是打过在说比较好。” 苏玄一招手道:“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在我面前就不必蒙面了吧,你蒙着我也是认得你的。”那人一楞,随即答道:“不必了。”旁一人道:“大哥,跟他哪那么多废话讲,兄弟并肩子先做了他在说。”苏玄笑道:“常言道‘学好三年,学坏三日’,这话果然不假。”说话那人愕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苏玄道:“你们个个都出身贵胄,流落草莽没些许日子,这江湖黑话,学的倒快。”这话似戳中了他们的痛处,旁一人怒道:“少贫嘴,吃我一刀。”说罢,一刀朝苏玄头顶劈来,虎虎生风。苏玄也不正眼看他,只抽出刀便格,“铛“的一声,激出几点火花,那人的刀被弹了出去,却不知道畏惧,拣起刀来复又是一刀劈去,这一刀比刚才一刀更快了些,苏玄眉头一皱,腰中利刃一闪,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人竟就立在了那里,一动不动,面如死灰,募的,眉上一道血痕爆现,“哧喇”一声,头颅被切成两半。 那几人大惊失色,他们素来听说眼前的这个人武艺高强,但却不知道究竟高强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他下手竟如此毒辣。 为首那人恨恨道:“好,算你厉害,但要杀我们只怕也没那么容易的。”说完,手一扬,十二枚透骨钉排成四个品字形朝苏玄打去,阴风疾疾,颇有分量,暗器发出的同时,人却同时后撤,跃开两丈,转身施展轻功发足疾奔。剩下的三人,也都同时跑开了去。苏玄道:“想逃么?”那人冷笑道:“不怕死的就追来吧。”苏玄放声笑道:“吾视尔等如羔羊而已,何惧之有。”遂身形飘动,在后追赶,方赶了两步,手中却是白光一闪,一把飞刀甩向下去。 却说赫连父女二人听得有夜行者在屋顶活动,当下噤声,忙跑到那上房中去看,见那华服男子并阴山二老还在,心下稍宽,继而又听得屋顶上兵器相撞的声音,心中略有些不安,他们为了重要的事情而来,事情固然不是秘密,但是他们的行踪却是极其秘密的,所以他们不想惹出事端,只要安然完成事情便好了。 此时客栈住的客人大约也都听听到了有人打斗,但兵荒马乱的年月刚过,可能也都习惯金戈交鸣之声,客栈里倒也还是安静。 这会儿,赫连父女听他们刚谈话的屋子里“噗”的一声,赫连苍戎心中一动,赫连明珠抢道:“爹,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赫连明珠进了那屋子,只见一把飞刀插在桌子上,上边还钉着一张字条,她朝上看去,见屋顶上被打了一个不大的窟窿,她小心的拔起那飞刀,拣下那字条,见上写道:“有劲敌,速走西门,从小道去白龙府。速去,速去!”上边还盖了一个神秘的图案。赫连明珠心中一凛,拿了纸条便急急的去找她的父亲。这字条自然就是苏玄留给他们的了。 赫连苍戎接过字条,仔细的看了好大会儿,道:“是了,这个图案不会有错。”赫连明珠不解道:“这是什么?”赫连苍戎道:“我们接了眼下这件差事的时候,我曾收到金国这边给的信函,尾处亦署了个这样的图案,看来是不会有错了,明珠,收拾行装,我们现在就走。”赫连明珠疑道:“不会是别人冒充的吗?”赫连苍戎道:“不会,这信函是极秘密的,除了你我,咱们皇上在就只有金国和我们联系的那人知道了,就连金国的皇帝都未必知道,是绝然走漏不了风声的,今晚这里异人很多,各个不善,早些离开也不是坏事。”赫连明珠点头称是。这一干人 第一卷 第四章 突然,一阵大笑声响起,在场的人心中一凛,两见黑黝黝的物什携“呼呼”风声,以雷霆万均之势,击向耶律元宜的左颊和耶律正德的后心。 来势凶猛,耶律元宜情知接不下,只一闪身避过,那物什“噗”的一声打在他旁边的树上,竟是一具尸体,此刻被重手法掷出,又撞上大树,早就摊在地上,成一堆肉泥,但面目依稀可认,他复看一眼,心中大骇,失声道:“四哥。”同时,耶律正德已将来袭之物接下,也是面色一变,道:“老五?”但他口中的那“老五”却是早已死去多时了,契丹武士顿时心下不安。耶律正德脸色一沉,瓮声道:“既然来了,就赶紧现身吧,不要再藏头藏尾的了。” 又一阵大笑声之后,让耶律正德意料不到的是一老一少两条人影飘然而至,老人威风凛凛,青年玉树临风,却是何人?正是在“迎宾客栈”中的自称皮货药材商人和白衣玉立的青年。 原来,刚才苏玄追踪那几人往城东而去,他的功夫比那几人高出许多,若是奋力疾追,早就可以追上,他却不然,始终只在后边跟着,即使有时候眼见要追上,也故意放慢脚步,让那几人拉开距离,那几人对他是非常忌惮,见他这样,心中自然惴惴不安,将手里捏着的暗器如雨般打出,一时无数的透骨钉,铁莲子都卯足了劲的朝苏玄身上招呼,在清凉的月光下,发出一阵阵的白光蓝芒,苏玄笑道:“就这点雕虫小技,能奈我何,左手一卷,带起一阵劲风,暗器来势一滞,他右手探出,也不管有没有毒,就将暗器尽数抄在手里,却也不再回打出去,脚下不缓,一个燕子三抄水,轻掠上前,那几人见暗器伤不了他,也不在放,待见离开城渐远了,其中一人拿出一枚炮仗,点着了便朝天上仍去,绽开一片梨花。苏玄见了,却在心里冷笑。 几人一阵风驰电掣,到了城外的一处松树林中,月明星稀,凉风萧瑟,树影参差。几条人影飘然落下。 甫一落下,苏玄便笑道:“一路风景优美,灵风怡人,更兼此处幽静典雅,微风习习,松涛阵阵,几位的雅兴不浅呢。”为首的那人冷笑道:“我们素知你武功高强,心思缜密,但是今日,哼哼,”那人冷笑着,拍了几下掌,四下里出来了一群劲装大汉,各个刀剑在手,目露凶光。 苏玄笑道:“赫必图,你为了我也是煞费苦心呢。”那人眉头一皱,苏玄又道:“哦,错了,你的真名应该是耶律图吧。”那人瞳孔一缩:“你怎会知道?”苏玄不回答他,只说道:“耶律图,你是天辅四年进宫,次年便成了大内的侍卫,后又成为皇帝的贴身侍卫。”耶律图冷冷的看着他道:“不错。” “当时正值金辽交战之际,你们的上京失守,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往昔你们的都城,如今反倒成了我们的都城。”苏玄一顿,继续说道:“你便潜行化装,混入宫中,居然还做到了皇帝的侍卫,你本意是要刺杀皇上的,却始终没有动手,不过,总算你的手段还是很高明,在宫中两年,居然没有被人认出来。” “多谢夸奖,大内戒备森严,完颜旻(阿骨达)精明的很,身边侍卫又不止我一个,各个功夫都不下于我,我当然没机会下手,所以一直碌碌无为,自然不引人注目,不被识破也是正常的。”耶律图自我解嘲道。 “不过,你在金宫这两年,也不是说是碌碌无为的,你不行刺皇上,却处处显得忠心耿耿,也颇得皇帝的器重,其实,如果你不谋反,即使皇帝知道了你的身份,也不会降罪于你,皇上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然这只是假设。你忍辱负重,潜藏爪牙,刺杀的机会虽然没找到,却给你得到了另一个惊天的消息。” “这些事情本就发生了,可惜你到现在才知道。又有什么用?”耶律图的一个手下不忿道。 “哈哈”,苏玄笑道:“你且听我说完,去年辽被灭国,你们的皇帝耶律延禧仓皇逃窜,只可惜你们的末代皇帝时运实在是太不好了,偏偏落在了西夏人的手里,当时西夏早已臣服于我大金,怎能不竭力示好,于是他们便秘密的将耶律延禧送往上京,这个消息你们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可是,你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重要的人物,却无大队兵马押送,只是由一位将军和两个江湖人物护送吧,你们虽知故主身陷囹圄,却不知其身在何方,无能救之,心里也甚是不安吧。” “这个我们当时真没有想到,阁下的计策相当不错。”耶律图冷冷道。 苏玄一摆手,讥笑道:“不敢当,但是如此秘密的事最终还是能被你发觉到,你们才真是不简单。”他刻意把“不简单”三个说的很重,个中滋味,耶律图细细品尝,苏玄见耶律图不说话,于是继续说道:“但是你在皇宫大内,如何才能将这机密的情报送出去却成了问题了,你心中有事,却一时也无什么好办法,偏偏黄白二府(黄龙府和白龙府)这边总是有些余孽做乱,皇帝知你武功不错,为人也机灵,便派你来调查这件事,你苦思机会不来,如今从天而降,自是喜出望外,于是出了宫便联系你的旧僚同党,待事情交代完了,你也觉在回皇宫已是不安全,但大内侍卫无故消失,定会让人起疑,于是你便诈死,想借此掩人耳目,蒙混过关,你武功不算很好,但是骗过这小城的仵作也是绰绰有余了。”他一颔首,赞道:“不过,你们对于西夏人的行程计算的比我准,比如你们算出西夏人今日到此处,我却没算准,我本来预料后天他们才能到,所以安排大队人马行动的时间就放在了后天,可如今看来,竟似要我一个人动手了。这个我还是非常佩服你们的。” “这个世上,你好象佩服的人并不是很多,我岂不是要感到非常荣幸了。”耶律图冷冷道。 “不,你非但不必感到荣幸,反而应该感到极大的悲哀,因为你在这事情整体上的愚蠢,使我不仅不能佩服你,而且还应该鄙视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耶律图狐疑道。 “好罢,你反正也要死了,我姑且告诉你也无妨。”苏玄依旧似笑非笑道。耶律图听得这话,却嗤之以鼻。 “你不觉得你这些时间以来做的事情都太顺利了么?” 耶律图低下头,心中寻思:“是啊,我没有被怀疑过,又知道皇上被抓,还顺利的把秘密送出去。”他心中有点发抖,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了上来:“这一切,都好象是有人在故意指使我似的,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岂不是一早就成了别人的棋子了。”他狐疑不定的抬起头来。目光正碰上苏玄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的身份早在一年前就暴露了,可惜你竟还茫然不知,你可知你的宗亲耶律余梹投降之后,有一次皇帝在宫中设宴招待他的时候,刚好看到你了,他初时只觉得面熟,只一说而已,但是我却不能而已了事,我仔细探察下来,就把你的底细察了个一清二楚。” 耶律图听到耶律余梹这个名字,神色大变,惊声道:“什么?这个败类,他居然...投降了?这个败类!”苏玄这句话一说,他就全明白了,刹那间,瞳孔急剧收缩。 (耶律余梹是辽国的都统,可以理解为大将军,正是因为他降金,所以阿骨达知道辽内部已经空虚,没有兵力,才下决心灭辽。)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他不但不是败类,反而是你们宗族中的俊杰。”苏玄说毕,仰天大笑。复又道:“所以,你以为你的身份很秘密,其实早就暴露了,当时皇帝便要杀你,算来还是我力谏之下,你才暂时保住了这条命。你当然不需要感激我,我保你,因为我只是想让你当一个诱饵而以。” 苏玄负手踱步,悠然道:“你们这些人,不甘心江山就这么没了,却也没有办法回天,于是躲在暗处,杀我大臣,害我百姓,净干些卑鄙下流的勾当,皇上很是震怒,但你们分散暗处,一时间还真抓不到,不过你的身份一暴露,这事倒是有些眉目了,正在我思考怎么样才能利用你,把那些作乱的大辽的遗老遗少钓出来的时候,耶律延禧被西夏人生擒的消息就传来了,你们自是忠心的,这点我很清楚,因此我知道你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营救他,所以我要利用这个机会,将你们这帮残余下来的作乱分子一网打尽,现在你明白了吧。一切从开始,都是我事先安排好的,都是我设下的...呃,圈套,这次让你来怀宁查案,就是我进谏皇帝,他才派你来的,自然是我计策中的一步了,你们现在不过是在圈套中罢了。只可笑你兀自毫不知情,还在此自鸣得意。” 苏玄继续笑道:“我这一计,可称做‘双饵钓鱼’之计,但你只不过是小饵,那边的耶律延禧才是大饵,不过说来惭愧,西夏的那些人也只能被当作诱饵了,大家既然算是盟友,其实我不想这么做的。” 耶律图的眼神已经很不从容了,变得非常散漫,他犹干哼几声道:“你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即便是这样,你现在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回去救那些西夏人么?” “我在追你们出来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发了暗示,叫他们速速离去,所以你们刚才放爆竹发出信号的时候,他们纵然走不远,你们也要追一阵子了。”他一摆手道:“不过,这也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你们必然在客栈周围埋伏有眼线,他们纵然要跑,也是跑不掉的,但我不能让你们在城中厮杀,祸延我大金百姓,同时,也是想把你们的人全调出来,以便一网打尽。” “就凭你一个人?”耶律图的一个手下冷然道。 “你们用调虎离山之计把我引至此处,好让你们的同党毫无顾忌的在城里行动,我早就知道,所以我本来是可以不上当的,但是我还是上当了,我轻功比你们高出许多,想追上你们,真是易如反掌,但我偏也没有那么做,你道这是为何?”他不待耶律图回答,手朝包围他的黑衣大汉一指,继续道:“就是要把你们的人都引出来,好一个都不放过。” 耶律图只是冷笑,苏玄突然也笑了:“你们人多,若是对自己有信心的话,一早便把我杀了,可是你们却一直在这里不厌其烦的听我聒噪,不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吗?” 耶律图等人的目光全变了。 “有些事情不说给你们知道,只怕你们死不瞑目,虽说是在耽误时间,但我并不忧心,一则杀你们,只是在几招之内的事情,二则西夏大将和阴山二老虽不会胜,但也绝对不至于很快就落败,这时间虽然不长,但对我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好,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你们若是没有要说的,我们就办正事吧。”说完,脸色一沉,脚下一阵罡风荡起,眼神也不像刚才那般随和,而是冷的让人心恸。 耶律图的额头上流下了冷汗,眼前的这个人太危险了,他年纪不大,计谋城府却深不见底,他哑声道:“姜玄素,你不要张狂,你纵然厉害,但我们兄弟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一挥,周围的黑衣劲装大汉,便朝他扑去。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原来竟是姜仲明之子姜玄素。 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一个人窜进了圈子,眨眼间,便攻出了十几招,将黑衣大汉的兵器全部打开。 这一下变故,不仅耶律图大惊失色,就连姜玄素也是一脸的狐疑,这来人赫然便是马天行。原来适才他也听到屋顶上的打斗之声,便悄然从另一处上了房顶,见几条人影飞走,其中一人正是在酒桌上认识的苏玄,他心怕其人对自己不利,于是一路尾随至此,他内功卓绝,行进之中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耶律图等人是发现不了他的,但是姜玄素却早知他在后边尾随,高强身手,是敌是友不能分辨,亦令他忧心忡忡,他收了那些黑衣人打来的暗器,其实就是留着对付马天行的。 马天行见他们停下,也找个僻静之所藏下身来,耳闻目睹了这个叫“苏玄”的一番言行之后,对他的心计也是暗暗惊叹,也明白在客栈中的一番谈话不过是为了试探自己是不是这些契丹人的同伙。直至耶律图喊出“姜玄素”这三个字,他心中方才瞿然而醒道:“原来他就是小少爷。”继而又想道:“苏玄,倒过来不就是玄素吗?开始我看他眉宇之间像一个人,不正是像老主人吗?倒是我糊涂了,果然虎父无犬子,实不想在此地此情形下偶遇。”此刻他见那几人挥刀向姜玄素而去,不愿隐在一旁,于是冲出,喝道:“先让我来会一会你们。” 姜玄素神色凝重,他不知道这个叫“张德全”的怎会突然出来帮自己,但他和那几人交上了手,他也只在一旁冷眼看着。 马天行任天魔教神刀堂主的时候,就已经是不出世的高手了,更何况又练了“无极妙道”的功夫,武功在江湖中十指可数,怎会把这么喽罗一般的人物放在眼里,他祭起十层“血手印”的功夫,赤影翻飞,如虎入羊群,一招落下,便将一名黑衣大汉毙与掌下。 姜玄素暗暗吃惊,这“张德全”武功之高,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虽然看上去不是耶律图的同党,他也不得不戒备了,手里也暗暗的捏住了两枚透骨钉。 而此时的场上,也只剩马天行和耶律图两个活人了。 耶律图的武功在皇宫的侍卫跟前是不错的,但是在马天行面前就不值一提了,马天行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因为他想问问姜玄素这个人留是不留。当他问及时,姜玄素笑道:“耶律图,现在你可是输的心服口服了吧。”耶律图圆瞪双眼,目眦尽裂,恨恨道:“你这狗贼,我愿化做厉鬼,啖尔骨肉。”姜玄素大笑道:“还是想想你那些同党吧,你自觉聪明,实则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一会你在九泉之下见了他们,你面目何在?”耶律图面如死灰。募得大嚎一声,朝姜玄素扑来,嘴里兀自在大叫,嘴角撕开,眼睛和嘴角都流下血来,面目狰狞,形容可怖。 马天行立时一掌打在耶律图的头顶上,他瞪着眼睛便倒了下去,姜玄素用看到街头一条死狗一般的眼神瞥了他一眼,笑道:“这次如果在有仵作验尸的话,就真的是‘被重手法击中百会’了。” 杀了耶律图后,姜玄素笑道:“张先生果然是深藏不露啊。”令他惊讶的是马天行表情却变的非常和然的问道:“姜仲明是你什么人?”姜玄素心中一凛,道:“乃是家父。”马天行道:“那就是了。”姜玄素疑道:“什么是了?”马天行道:“说来话长,你还有要事在身,先把事做完了,我再细说与你听。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我非但不是你的敌人,而且还会竭力相助于你。”姜玄素听他这样说,心中疑惑不定,但确是要事在身,心道:“在这装神弄鬼,迟早叫你实话实说,眼下事迫,且稍后再计较。”于是便飞身朝西城而去,马天行紧随他后。几个起纵,忽又折了回去,抗起一名大汉的尸体,道:“张先生帮在下把那耶律图的尸体抗着吧。”马天行不明他的用意,但也将耶律图的尸体抗在肩上,二人这才朝西城外飞驰而去。 二人的轻功卓绝,一盏茶的工夫,便掠到了西城外树林,偏巧见赫连苍戎答应放人,姜玄素怎会答应?人尚未到,已将手中拎的一人发力掷出,朝耶律元宜砸去,马天行会其意,也将手中的耶律图朝耶律正德仍去,起手先挫其气。 耶律元宜闪开之后,姜玄素立时欺身而上,瞬时间便来到他面前,一指点向他的手腕,势如风,疾如电,根本不给对手反应的机会,一点即中,只听得“喀嚓”一声,耶律元宜腕骨登时碎裂,巨痛之下,长鞭脱手,姜玄素不理会他,只顺势将赫连明珠救下。转身对赫连苍戎道:“对不起赫连将军,我来迟了。” 赫连苍戎疑惑道:“阁下是?”姜玄素冲他抱拳道:“在下姜玄素,赫连将军别来无恙?”说罢,将一物事仍给赫连苍戎,其人伸手接过,见是一枚印章,看时面露喜色,道:“将军就是适才飞刀传信之人?”姜玄素点了点头。赫连苍戎复问道:“敢问姜将军,这一路上与我们联系之人也是你吧。”姜玄素道:“正是。”赫连苍戎大喜道:“如此,我等无忧矣。” 一人冷冷道:“不要高兴的太早,输赢还不定呢。”姜玄素循声看去,见说这话的正是耶律正德,于是道:“你必是号称契丹第一武士的耶律正德了吧。”耶律正德傲然道:“你倒知道的不少。”姜玄素道:“我素仰你的大名,如雷贯耳,自我还小的时候就非常崇拜你,我知你是个人才,你若是肯投降的话,我一定进谏皇上,让他免你一死。”他这几句话说的很是轻松,但席外话就是“你们是必输的,你还有点名声用处,我不忍杀你,你自己投降吧”。这是至为轻视的言辞,耶律正德听了,气的浑身乱抖,他心里并不畏惧姜玄素,但对马天行却有几分忌惮,只因高手在高手的眼中是隐藏不住的,耶律正德早就看出马天行的手段必然不简单,也想到今日之事恐难遂意了。但眼下,他却执意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在他看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了,他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好,真好,宋人常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就让老夫领教领教你的高招吧。”意思表示的很明确,我要与你决斗。 姜玄素正欲应战,马天行却切步挡在他的前面道:“以老欺幼,不算好汉行径,就让老夫先他和他过两招。”耶律正德冷笑道:“原来小子只是个口齿伶俐遇事却要别人出头的胆小鬼。”姜玄素并不生气,只是笑道:“张先生,多谢你的美意,但他既指明要和我比过,若是你横插进来,那我这大内将军的职位也不用做了。”原来契丹和女真的武士是最注重名誉的,若是有人挑战却不敢接受,这样的懦夫行为最为他们所不齿,更何况场中的情况是一个老人向一个年轻人挑战,若是姜玄素不接受,或是找人代战,传扬出去,那他在禁宫的卫士面前,也无法立足了,只因在契丹或者女真武士的眼里,年老就是体弱力衰的意思,和江湖中人越老内功越是精湛的想法,恰好相反。马天行心中明白,向一旁退下,心中却暗道:“耶律正德目精神溢,是一流高手,不知道玄素能否胜他?且看看再说。”他是老江湖了,早就认出耶律正德,但是他是乔装之后的,一时间,阴山二老和耶律正德却没有认出他。 姜玄素的名号,在这些契丹武士和西夏武士的耳朵里也是非常响亮的,他从完颜阿骨达起兵的时候就跟着金兵四处征战,早已名扬天下,是个货真价实的金国“一等巴图鲁”。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战场上的将军竟也可以是一个儒雅的书生的,此刻,不管是敌是友,都凝视着场中。大家都在想:“这金国的“一等巴图鲁”和辽国的第一高手,谁的功夫更高?” 这会儿,马天行走到赫连明珠跟前,帮她解了穴道,赫连明珠起身施礼道:“多谢前辈相救。”耶律元断了手腕却还想着他父亲“中毒”之事,他情知解药不可能要来,便扶其父道:“爹,你怎么样?”耶律慎思道:“却不碍事,只是中针的地方,又酸又麻。”耶律元宜不顾右手疼,便将左手贴在其父身后俞穴上,想是要为他运功驱“毒”。见此状,赫连明珠心道:“他父亲虽然不是东西,他倒还是个孝子,不若我便做个假人情,全他个孝名。”于是从腰中拾出一个小瓶,掷给他道:“这是解药,我本不该救你,但我杀人也是想光明正大的去杀,你给他解了毒,咱们在比过吧。”耶律元宜很是感激,嘴上道多谢,把小瓶拾起喂他父亲一颗药丸,方才安心下来。赫连明珠心中暗笑:“这‘药丸’只不过是普通的治伤药罢了。”也不管他,场上耶律正德将和姜玄素交手,仔细看时眼前一亮,心中暗道:“这姜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我西夏的武士出众者甚多,在他面前,倒是都给比下去了。”她心念一动,走到其父身旁,与他说了一番耳语,其父眉间喜,却也夹杂着若干隐忧。 耶律正德倒也不敢小觑了姜玄素,他手一伸,一名契丹武士忙恭敬的递上一把钢刀上来,道:“我看你用的是刀,我便用刀来会你。”姜玄素道:“请便。”耶律正德默运少林真功,踏中宫,走乾位,脚步不丁不八,但周身的落叶却被真气带动,打着旋的荡了起来,他心里忖道:“这人终究年纪轻,武功高些又能高到哪里去,即便果真很好,经验上也远逊于我,我但凡把他拿住,大事便成了。”心念一动,又添了两分内力,贯注刀身,那刀“铮铮”的鸣了起来。姜玄素自知他的厉害,也凝神屏气,刀铮然出鞘,横在胸前,道:“请赐招。” 耶律正德道声:“小心了。”起手式是一招“白云覆顶”,这一手起自少林“五虎断门刀”,本是极平常的刀势,但在他这个行家手里使将出来,威力却是大大升级,一瞬时侯,漫天刀影携风雷之势便将姜玄素笼住,马天行一生浸淫刀法,见他刀法出手不凡,威势丝毫不亚与自己的“藏龙刀法”,亦是暗自赞叹,心道:“不知玄素将如何应付。”他也是凝神注目,待姜玄素一露险境,便出手相救。 姜玄素赞声好,竟也不闪,挺身而上,在耶律正德的刀林之中寻得一线空档,手中刀笔直的削向耶律正德的左手上臂,耶律正德长刀一卷便抹向姜玄素来袭之手的手腕,姜玄素如不避,在他削中耶律正德之前,自己的右手非先被砍掉不可,他赞声好,刀锋一转,一招“拨云见日”朝上而去,似要与对手来个硬碰硬,耶律正德心中冷笑:“招数或许我们还能差不多,你竟要与我来硬碰的,真是自寻死路。”他手上加劲,“叮当”一声,双刀相交,耶律正德立刻真气压上,一个吸引,便要在内功上压制敌手,甫料,内功行至,竟是空空荡荡,全无着力之处,而姜玄素的刀却已经翻着花的席卷而来。 耶律正德这一惊是非同小可,他可不知姜玄素的“无相化云手”的功夫,心忖道:“刚才明明已经粘上了他的刀,霎那间工夫如何让他逃脱的?”他心中震惊,手上功夫却不慢,使出一路“少林伏龙刀”阻滞了姜玄素的来势,在看姜玄素刚才立足之地,竟然深凹下去,心疑道:“这人年纪不大,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内功?”当下更是小心,几个照面,十几招一过,二人拼的势均力敌,都知对手不凡,取胜不易,于是尽展平生所学,死斗起来。稍差一点的高手,只会以为两人打平,然而在高手看来,实际上是耶律正德占了些优势的。 姜玄素的刀法和“无相化云手”系出同门,名曰:“无相刀”,亦是出自佛门刀法,但与少林佛刀不同的是,少林的诸般刀法讲究刚猛霸道,大开大阖,符合刀做为兵器势如猛虎的基本原则,但无相刀则不然,它虽有备刚猛的特点却达不到少林刀法的高度,于是另辟蹊径,暗施四两拨千金的巧劲加之变换不测的招法以弥不足,两种刀法各有优劣,在马天行这样的行家眼里看来,终究还是少林正宗更胜一筹的,但马天行心中却更有想法:“若是将我独门的‘藏龙刀’传授与他,与玄素自身刀法融合,那倒真可算是一旷古铄今的刀法了。”他见姜玄素智勇双全,才貌出众,又是恩人之子,已有了传功授艺的想法,另一原因,他也年事已高,不想自己独门武功失传,想为自己的绝世武功找一个传人。 百招不到,耶律正德刀法已占了上风,场中只见白光闪闪,刀风霍霍,耶律正德刀招犹如天雷怒降,狂风四起,一片银色波涛,把姜玄素笼罩其中,正如俎上鱼肉,便要任凭他宰割,姜玄素临危不惧,赞声精妙,脚下步法丝毫不缓,一招“八面来风”守如江海凝光,双刀几个碰撞间,他尽展“无相刀”借力打力手法,稍稍的缓解了眼前的危局,身形猝然一晃,借势跳出圈子。赞道:“少林的功夫果真不愧是禅门正宗。”耶律正德也不吭声,旁一契丹武士道:“这个自然,你小子还是赶紧认输的好,我大哥也能放你一条生路。”姜玄素笑道:“少林武学虽然博大精深,但是想要赢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赫连明珠见他俊朗出尘,又蒙他搭救,对他颇有好感,此刻见他身临险境,亦不禁暗自心急,她问马天行道:“前辈,姜将军好象不是那契丹人的对手,你快帮帮他吧。”马天行心中虽急,脸上却笑道:“不妨事,且在看看。”他心中自有打算,不想伤了姜玄素的面子,也不能让耶律正德伤了姜玄素,只待他委实不行的时候,在出手相救。赫连明珠急道:“什么不妨事,你再不救他,他只怕要伤到那契丹人手里了。”说完,自己抄出兵器,便想上前去。 耶律正德场上战斗,耳听八方,自然听到赫连明珠和马天行的说话,其实他还是很忌惮马天行的,心中亦怕马突施杀手偷袭,于是冷笑道:“少废话了,你们要上就一块上,别在那唧唧咕咕的。”哪知姜玄素的脸却沉了下来,刀一横冷声道:“这是我的事,谁也不许插手,哪个敢乱动,休怪我手下无情。”此刻他面如严霜,一脸的杀气,看的周围的人不禁打了个寒噤。赫连明珠也不再作声。 耶律正德道:“好,是条汉子。”姜玄素哼了一声,道:“耶律先生,你的武功固然是高,但也不要小看了我,你要留心了。” 说罢,欺身而上,一刀抹向耶律正德的脖子,耶律正德一惊,倒不是这一招有什么奇特,而是姜玄素的欺进的速度实在快的难以形容,与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突然发难,耶律正德仓促之间,几下腾挪避开,惊愕之间,忽觉一阵凛冽的刀风疾扫向自己的胸腹,情急之下,一个吞胸吸腹,身子成弓形,堪堪避过,饶是如此,外衣仍被划开,若是差迟上半分,则难逃开膛破肚之祸,心中暗道好险,额头冷汗滴落。 姜玄素却不依不饶,身形一动,又没有了踪迹,耶律正德心中一慌,森然的刀气复又从他的身后传来,转头斜睨,只看见漫天刀光和白衣身影混同一体,让人眼花缭乱,他一发狠,一刀“横扫千军”就朝后挥去,这一刀用上了他十层的内力,纵然不能建功,也定会把姜玄素逼开一边,岂料姜玄素冷笑一声,迎其锋芒挺刀便上,双刀相交,姜玄素左腿后踢,撑在一株大树之上,只听“喀喇”一声巨响,那树轰然断成两半,树干倒下,一群夜枭受了惊吓,发出鬼厉般的叫声,四散飞去。 快,太快了,耶律正德想不通,对手的身法在一前一后是怎么变幻的,但是给他多想的时间是没有的,因为姜玄素的利刃又斫过来了。 耶律正德下意思的向左一避,然而,左边正是刚才被崩倒的那棵树,一步踏出却被绊了一下,一慌之下忙调整身形,高手过招,眨眼间的疏忽便会致命,姜玄素怎能放过这绝佳的机会,他倏的一掌重重的拍在耶律正德的前胸,将他击出两丈开外,人却往前一纵,收刀入鞘,飘然落下,笑道:“耶律先生,你输了。”月光之下,只见他白衣翩翩,纤尘不染。 耶律正德想不通姜玄素的身法何以变化这么快,但是马天行却看出来了,变化的并不是他的身法,而是他的内功,起先他至多只用了七成功力对敌,自然是捉襟见肘,应付不来,然而刚才的几招却是全力以赴的,马天行想到这里,不禁一愣,他留下实力,是为了对付谁? 一旁的 第一卷 第五章 却说马天行追踪那人而去,一路发足狂奔,但听得耳边呼啸风声,却见那人身如鬼魅,飘忽不定,疾如闪电,竟然始终追赶不上,心中诧异万分,又听那人叫道:“休要在追,我不想伤你,你可速速退去。”马天行心道:“轻功我或许不如你,但是若是比武功,我只怕不输给你,想要伤我,倒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他自从练了无极妙道上记载的绝世武功之后,于武学一道心界大开,自忖世间能胜他之人寥寥无几。于是也不答话,只冷笑一声,继续紧追那人身后。这二人都是不世的高手,这一路飚将起来,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东天太白星已现,天将放明。 那人见他死追不放,心中有气,突然停下身来,左手划了个弧一技劈空掌便朝马天行拍去,带起一股凛冽的寒风,砭人肌骨,马天行心中一凛,随即气沉丹田,运起十层大天星掌力,挥掌还击,两股劲力相撞,发出轰然一声巨响,马天行只觉呼吸一窒,对手的寒气竟透过他的掌力,直扑而来,其势不减。他心中大惊,一个鹞子翻身避过,那人趁机却去的远了,马天行心有不甘,奋而再起步追赶,复行几步,突然眼前一闪,不辨何物,急切之下,使手一挥,仍觉右边脖子一凉,心中骇然,举手去摸,却是两枚银针,竟然长达五寸七分,细如毛发,触手冰凉,尾部针眼上还有一截断掉的丝线。银针只扎进了皮下一分,并未深入,饶是如此,马天行仍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停了脚步,再不敢追下去,心中兀自惊惶不定:“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武功之高,竟不下于老主人。”他口中所谓的老主人,并非是姜仲明,而是天魔教教主宗昆仑。随即又叹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暗暗惭愧。 他仔细端详着那两枚银针,心中募得一亮,失声叫道:“无影针?二姐?”转又自语道:“那人分明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是二姐。”又寻思道:“奇怪,这是二姐的独门暗器,那人如何会用?” 他心中惊疑不定,那人也早已去的没影了,朝阳已经升起,马天行这才望了下四周,刚才只顾者追人,竟没看周围事物,想来亦是那人功夫实在了得,不得分心之缘故。不想此时竟然身在一大荒山之中,周围一片莽莽苍苍,杂树乱竹,苍柏古松,下接灌木丛生,莠草遍地,光华透影,氤氲迷朦,时有鸟鸣,山却更静。他心中暗自叫苦,因为他已经迷路了,好不容易找到姜仲明之子,未完成重托,便又失散,他苦笑一声,心道:“索性直接去上京好了,玄素他们也必回都城,我只消来个守株待兔便是了。” 出了山地,便是平原,他一路随打听随走,只不堪银钱皆放客栈,身上全无,只得打些野味,至城中市甸时,也不免做几次梁上君子,却也留了个劫富济贫的美名,弄的沿途的豪门富户,莫不人人自危,他倒也喜在其中,乐此不疲,行了约莫半个多月的时间,身上的穿着用度竟是愈发的阔绰了起来,也将要摸到了辽金两代的都城上京会宁门口了。 这一日,他来到上京城外的一处山头上,周围林木丰茂。被环山包住,中间却是大片的空地,他拣了个突兀的位置远眺京城,甚是气派,皇城构造,延用辽朝旧制,仿汉人都城之规,皇宫自是坐于正北,枢密院,兵马司及大理寺等紧要机构傍皇宫而建,下延为中央各部衙门及其附属,中以朱雀大街为轴,又分东西左右两城,左设宗庙,右立社稷,四时香火鼎盛,民区城中红墙绿瓦,高楼林立,颇为华彩,街市之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片治世太平景象,得望此,谁还记得不久之前的血雨腥风,金戈交鸣。 正嗟叹间,忽又听得一阵杂声传来,循声看去,见尘嚣腾起,一队人马,俱弓箭在腰,竞逐而来,天上飞着猛禽海东青,地上恶犬狂吠,原是一彪人马正在打猎。为首一人,身着红袍,带黄金龙头锁子甲,头顶日月乾坤紫珠翎,苍眉龙眼,紫红面堂,两条粗如儿臂的辫子从两边肩头垂下,须发半白,至少已年过半百,此时犹一马当先,手执百石红龙纹铁胎弓,虎筋做的弓弦响处,箭矢如虹,端的威风凛凛。在他两旁的是一众武士,个个身长八尺,孔武彪悍,其后还有一队人马,各执旄旗戟戈,鼓噪而行,队伍中夹一对马车,各有八匹枣红健马驾驭,车上竖大鼓,鼓手壮如巨熊,正奋力击鼓,声势震天。见此情形,马天行心道:“想必是贵族人家在此打猎,看这气势,定不简单。”他知金国中的贵族喜好围猎,却从未见过,心中好奇,此刻他居高临下,便找了隐蔽之处伏下偷看。 只见鼓噪之声一起,便惊的四周林里野兔,麋鹿,野猪,狍子的四散逃窜,为首那人并众武士扣箭在弦,鸣镝声响,便有一野物倒毙,并无一例虚发。为首那人心中高兴,放声大笑,豪气冲天。马天行心中赞道:“这些女真人弓马如此娴熟,难怪能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了。” 猎场上,两名小厮起身去抬中箭的野猪或麋鹿,刚走近了,便听得一声雷鸣般的闷吼,带着瑟瑟风声而起,那两名小厮吓的拊耳蹲地,巨响刚过,两人惊惧的抬头看时,一只黄纹白额大虎从灌木从中扑将过来,利爪扫处,二人登时血溅当场,且看那只大虫,身长一丈二三,一只粗如擀面杖的尾巴竟也有五尺开外,震天的鼓声,让老虎暴躁不已,铜铃一般的眼睛变的血红,一扑杀了两人,更是狂态恣现,大啸着便朝围猎的队伍扑去。 早有人拈弓在弦,甫料,为首那人一挥手道:“不许射杀,我大金勇士谁能拿下这浑物,赏黄金百两,封千夫长。”这东北虎在金国是类似与恶魔或神明一般的东西,体形巨大,力达千钧,行与白山黑水之间,无可匹敌,自然有人崇敬有人憎恨。话音刚落,一人叫道:“小将愿去生擒这畜生,献与陛下。”马天行心中一凛:“这人既被称呼做陛下,那自然就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达了,果有英雄气概。”他望了一下四周,果然这山是刻意休整过的,阡陌交通皆为人精心布置。心道:“原来我竟来到这皇室的猎场来了。” 却说那人翻身下马,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亦是暴喝一声,老虎扭头一看,想是心中有气,便舍了大队人马,朝他扑来,俗话说“云随龙,风随虎”,老虎起身跃起,厉厉风声亦同时响起。 老虎震天价一声怒吼,地动山摇,眨眼之间,扑到那人跟前,老虎体型虽大,动作却毫不含糊,说时迟,那时快,抬起那蒲扇大小的爪子,便朝那人头上扇下,这要是被扇中,定是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那人丝毫不惧,在老虎即将捉到他的一瞬间,一个右侧身闪过,时老虎尚未着地,他逮住机会,飞起一脚,心道纵踢不死你,也叫你知道我的厉害。岂料那老虎爪未着地,尾巴却横扫了出去,“啪”的一声清响,打在那人腿上,那人只觉得胫骨便似给铁棍抡着一般,幸而他还有些功夫,不然非给这大虫扫碎了骨头不可,饶是如此,他也是“哎呀”一声,朝后倒地,时老虎已经落地,募的回转头,挥舞着前爪便朝他身上一爪,一片血光而过,其人急切间奋力向后一蹬,总算保得命在,一只胳膊却被抓了一大块肉下来,当场血流如注,忽左右窜出两人,行如闪电,在老虎眼皮底下,将他拖回。 马天行看的也是揪心,暗忖道:“这畜生真个厉害,比中原的那些老虎强悍何止百倍,此武士已是不差,竟不能敌这畜生三下。”要知宫中的普通武士多半只是练些摔交擒拿,包括随军出战的将军,大部分也都是身强体健,若说体质上有过人之处,也无非就是膂力过人,能开常人不能开之弓,能舞常人不能舞之兵器,但和武功法门,却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力量上自然无法和老虎相比。 完颜阿骨达皱眉道:“阿鲁赤不明就理,便轻敌贸进,所以才会失败。尔等须得牢记,在未明敌情之前,不可轻举妄动,尤其不可轻敌。”一旁众人山呼:“谨记陛下教诲。” 那老虎见有人从它的眼皮底下救了人去,心中怒火更盛,它调转头又朝大队人马奔来,忽又有一人从队伍中跃出,直落在老虎跟前,且看这人身长九尺,虎背熊腰,古铜面色,目似银铃,着紫金兽面吞吐连环铠,披熊皮衬锦缎麒麟披风,大喝一声,如洪钟大鼓,威风凛凛,如天神下凡。 这人一出来,老虎的气势竟给他压下去了一般,脚步有些迟缓,那人也不答话,径直冲上前去,提拳便打,老虎焉能给他打到,一闪身,便还了一爪,那人向左一纵,如法炮制,仍是提脚去踢,老虎估计心中大悦,尾巴又剪了过来,岂料,那人立刻收腿,一手抓起老虎的尾巴,暴喝一声,如九天轰雷,手臂猛的发劲,竟将偌大个老虎甩将出去。 真个天生神力,一旁的武士高声叫好,完颜阿骨达亦大声赞道:“吾儿神恿。”老虎此刻倒有几分胆怯了,它迟疑着不知上不上前,但是那大汉却又扑上前去,起身一跳,便骑在老虎的身上,一手抓住它头顶鬃毛,一手提拳便打,老虎拼命挣扎,但在那人神力面前,也只有以爪撕地的余地,打了五,六十拳之后,那老虎竟发出了几声悲鸣,目光也软了下来,似有求饶之意,那人停了拳头,老虎不在乱动,偎伏于地,温顺如猫,原来是已被大汉收服,那大汉从虎背上起身下来,放声大笑。 诸女真武士见他举手之间收服老虎,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完颜阿骨达大声道:“斡鲁布真乃朕之战神也。”那人跪拜道:“愿随父皇征战天下,擒龙伏虎,建立功业。”完颜阿骨达大笑,遂即下诏曰:“完颜宗望长年随朕左右,屡立战功,骁勇善战,且深通兵法谋略,今朝伏虎,可见其勇气非凡,特封为大司马将军,总督三军,操练兵士,勿负朕望。”这伏虎之人原就是阿骨达的二皇子——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大喜跪拜道:“儿臣定当殚精竭虑,忠于国事,以报父皇。”这一个举动有些突然,周围之人窃窃私语。一人见状,厉声道:“二哥随父皇起兵抗辽,大小百余役,攻必克,战必胜,建我大金王朝,居功至伟,是以今被册封为大将,正顺圣意军心,尔等心中有何不服么。”这说话之人,满面虬髯,身材较宗望矮一些,却也是浓眉大眼,神色如虎,这人名字叫做兀术,即完颜宗弼,是阿骨达的第四子。 完颜阿骨达笑道:“兀术所言正是,朕见你兄弟二人亲密无间,心实慰之,我将老矣,我大金国的明天,就在你们这些兄弟姐妹身上了。”余下之人心中均想道:“这倒是了,早该封赏与他,今天皇帝无非就是趁个机会而已。但只怕还有别的意思。圣心难测,还是不要多想的好。”一时间停了议论,向完颜宗望道起喜来。 完颜阿骨达转又有些思虑道:“说到这里,我倒又有些思念克辽兄弟了,我只听闻他一年前就已起身回京,中遇汉人埋伏,至今犹是生死不知,朕甚为忧心。”原来大名府外虎口谷中事,早已传到上京。完颜宗望道:“父皇不必忧心,聚散皆天命,老师和我都在战场上拼杀一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父皇又何必挂怀?若然老师果被汉人害了,他日我铁蹄踏进中原之时,再为老师报仇不晚。”完颜阿骨达道:“言之有理,且待玄素这孩子回来,我在吩咐他去察察看吧。话说回来,此次玄素剿灭辽国遗党,又为国家立了功劳,若他回来,我亦要封赏与他。”原来,姜玄素借耶律慎思父子的口供,顺藤摸瓜,将辽国余党一网打尽,他人虽然还未抵京,但早已把捷报送抵京呈圣。 众人兴致不减,弓羽鸣镝,箭矢流光,又有些山鹿,野猪相继倒毙,完颜宗望收服了猛虎,捕猎起来更是得良友佳伴。 这一旁偷看的马天行心道:“这次倒好,把该见的人全都见着了。”他正思索着要不要下去拜偈,一只獐子却从他面前跃出,随即听得铮然声响,一支金翎将它射中,那老虎便兴冲冲的前来寻猎物。 老虎的鼻子正是最灵敏的,甫一走近,便给它闻到了林子后边人的气味,它闷吼一声,舍了那死掉的獐子,便朝后扒去,马天行心中骂道:“这该死的畜生。倒被它发现了,只怕是不现身也不行了。”老虎扒开灌木,看见了隐藏在那的马天行,大吼一声,伸爪便抓,但马天行自和那些武士不同,他全不把老虎放在眼里,只一伸手,一股强横的内气涌出,那老虎抵挡不住,竟被硬推了回去,大怒,再欲冲上,遇到那股劲风,却是半分动弹不得。 下边的人看的蹊跷,完颜宗望吹了声口哨把老虎召回,一旁便有人叫道:“什么人在那里?”马天行正要出来,下边有几人更急,说话同时便拈弓射箭,箭簇“嗖嗖”的飞来,马天行气道:“这是哪门子道理,竟用箭来请人的,我若不下去,倒要射死我么?”他将箭抄住,一甩手便激射回去,那几名放箭之人不过是些普通武士,哪里能够躲的开,只听的“噗噗”几声,几人肩头同时中箭,幸而马天行并不想伤他们,箭也只是穿透衣服,并未伤及皮肉。 此时,众人才知那林中之人武功高强,完颜阿骨达给刚才救了阿鲁赤的那两人一示意,二人领命,驱马向前几步道:“请问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皇上有请,还不赶快现身。”马天行知在也躲不开去,便几个纵身下山而来,站在二人前面。那二人长的清瘦异常,一般模样,都有一对大鹰钩鼻子,倒是一对孪生兄弟。那二人见他出来,使马鞭指道:“大胆,皇帝在此,还不跪下。” 马天行心道:“若是这般便跪下,倒给你们小瞧了,纵然要拜,也得先给你们看到老夫的手段。”当下不理睬二人,仍是昂首而立,故做倨傲态状。二人大怒,望完颜阿骨达去,只待他一点头,便要抽剑动手,完颜阿骨达本想问过再说,但见他神情傲慢,心中不喜,当下默许。 二人得令,利剑出鞘,一前一后,奔马天行而去,前一人剑势横削主守,封住马天行的进招,后一人则长剑疾刺主攻,招招凶狠,二人既为双生子,心意本相通,配合起来,自然天衣无缝,顷刻之间,几下杀招便如行云流水一般来下,马天行见他二人出手不俗,却非自己的对手,只随意吐个势,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手闪电般伸出,捏出横削的剑,那人方欲拔回,却不想如被铁钳夹死,竟动弹不得,马天行的另一只手挥掌如刀,外臂贴着直刺而来的剑背便切向执剑人的脖颈,那人想翻转剑身时,却是被马天行的劲力粘住,怎么也翻不动,不由心下一惊,忙抽剑后退,撤出两步。同时马天行的另一只手上劲力忽撤,那人被诓一下,向后两个踉跄站住。 马天行一招后发,便得先机,让二人心中暗道不妙。对视一眼,相互会意,其中一人长啸一声,纵身跃起,长剑从马天行头顶翻花而下,剑光闪烁,竟将他全身笼住,好似苍鹰扑兔,而另一人则挺剑而上,走八门五步,专攻下盘,亦将马天行前后左右四下退路封死。 马天行道:“这还有些样子。”说罢,一个“盘龙绕步”闪开天上刺来一剑,然此刻攻下盘的剑已然席扫而至,马天行身形又变,如陀螺一般旋向左侧,右手中指微曲一弹,一股凌厉的劲风便朝那人“天突穴”而去,“天突穴”为阴维任脉之会,若被打中,则会气行不畅,真气不能汇集,那人显然知其中利害,回剑一封,那股劲风便打在了剑背上,那人的功力较马天行弱很多,剑被击中,发出“铮铮”做响,人也被打退出一丈开外,甫一站稳,手中的剑“铛”的一声,断开两截。那人心中骇然,若是刚才被这一指弹中,胸膛必会开个透明窟窿不可。这下变故,也多少出乎马天行的意外,这武功是他习自无极妙道上记载的几门高深武功之一,名为阿修罗指,原是天竺一脉的武学,不想竟有如斯威力,倒真是让他既惊且喜了。 完颜阿骨达是个爱才之人,此刻马天行两招败敌,展示了高深武学修为,他心中便生了招揽之心,见另一人还举剑与之殴斗,于是说道:“归大侠且先停手。”那归大侠身处下风,也乐得此时停手,不伤面子,于是罢剑撤出,而另一人两招被断剑,心里可就不是滋味了,他悻悻然拣了那半截断剑,退回本阵。马天行暗忖道:“这二人姓归,又是双胞胎,那必是号称‘漠北双鹰’的归天隼和归天鹰兄弟了。他二人功夫若在中原江湖中,至少是可以和北四剑齐平的。”想到北四剑,才惊叹的发现自己的功夫又精进了许多。 完颜阿骨达笑道:“朕求贤若渴,你既身负不世奇才,何不投靠朝廷?为国为民效力。”他话音刚毕,忽就后军跑上一和尚,着红色番衣,梆子头,大眼细眉,两侧太阳穴却是高高耸起,也不待马天行回答便指着他厉声道:“说!你是从哪里学的这阿修罗指。”完颜阿骨达一皱眉头道:“国师认得此人?” 这来的人名字唤做金叶上人,数年前与阿骨达偶遇,被拜为金国的国师。 金叶上人道:“不认得此人,但认得他的功夫,这阿修罗指的功夫乃是我密宗真功之一,数年前被人盗去,不想在这里出现,他既会使这功夫,定然与当年盗书之人脱不了干系。”完颜阿骨达道:“朕见此人武功高强,心甚爱之,有招揽之意,国师可否不予追究此事。”金叶上人道:“皇上既然说要放过他,那贫僧断无不放之理,只是放过他可以,但依江湖规矩,他须的将秘籍还与我派。”完颜阿骨达颔首道:“这也有道理,你且与他说罢。”原来他心里动了一个念头,想看看来人和他大金国师的武功到底谁更高。所谓父子连心,他的几个儿子也都心存此念,倒想着让两人打起来。 马天行心道:“这从何处来,只怕除了姜老爷,谁也说不清了。”他不喜这和尚说话的语气,嘴上道:“自是从学处学来,秘籍却是没有,有也不会给你。”金叶上人怒道:“我是看皇上的面子,才好言与你,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马天行笑道:“老夫偏偏什么酒都不吃。”金叶上人更怒,吼道:“你这是找死。” 说罢,一沉气劲风生出,鼓荡着他的袈裟呼呼做响,马天行见状,知他与“漠北双鹰”不同,是极刚硬的点子,单这鼓荡的真气,少说也得有五十年以上的修为,他自然不敢怠慢,凝神戒备,瞬时手掌变的血红。 金叶上人一声怪啸:“看掌。”左掌飘然拍至,带起灵风激荡,马天行猛吸一口气,方欲迎上,却见金叶上人的手掌刹那之间变幻出了十几个,分攻上中下三路重穴要害,真真假假,虚实难辨,而右手中指亦是微曲,朝马天行的“中脘穴”弹去,马天行心中一凛,这指法正是刚才自己使用的阿修罗指,威力巨大,这老和尚果然有些本事,一时掌影指风,交汇进前。 马天行赞声好,亦是一指阿修罗指弹出,而右掌却凝起十层血手印的功夫,将身体封了个水泄不通,只听“卜”的一声,两股指劲相撞,另一边,两人的手掌谁也没有碰到谁,只打个照面便退了下来。 一招换过,金叶上人双眉一挑,道:“老东西还有些本事。”马天行冷笑道:“老秃驴也不差。”话不投机,抬手再打,金叶上人使出拿手绝技无相神掌,这是一套以主要以阴柔内功带动的高深掌法,施展开时,动静互生,刚柔并济,动时矫若翔龙,迅如狡兔,静时隐迹匿型,深藏若虚,后着无穷,若然招数大起,则如晨潮拍岸,长而连绵,汹涌层叠,看似绵绵无力,实则开碑裂石,是端的厉害的一套武林绝学。此刻,他左肩募的下沉,胸腹之间竟凹陷了下去,整个身子犹如被拉满弦的巨弓,一喝之后,右掌平平推出,左手食指微曲,阿修罗指蓄势待发。 马天行见他这招势颇大,知这聚集了他平生武学精华的一招,若是这招胜出,即算是赢了一半了,当下展出自己学自无极妙道的少林金刚护体神功,右掌一翻,内力吐时,手掌变的通红,骨骼兀自“格格”做响,他这套血手印的掌法和无相神掌刚好相反,是一套至为阳刚的功夫。 金叶上人的掌行到中路,马天行左手中指便即弹向他掌心的“劳宫穴”,金叶上人冷笑一声,左掌一沉,马天行只觉眼前一花,金叶上人的掌已朝他的小腹重重拍去,这一下变招,只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饶是马天行这样的高手都给骗过,急切之下,忙扎马沉右掌全力迎击,双掌甫一相交,马天行就觉自己的内力如同泥牛如海,全没了着落,他心中一凛,暗道:“无相化云手?”方欲撤手之时,对方的掌力竟又如海潮一般汹涌扑来,忙运功抵时,对手的内劲又化虚无,饶是他功力深厚,却也给诓的脚步稍有不稳,不由的心中骇然:“这门子功夫当真邪门了。 金叶上人见他识破了自己的武功也是一楞,另一只手上也不闲着,右手中指趁机疾弹,两股劲风直扑马天行的一双招子而来。马天行见他出手狠毒,心道:“你这恶僧,当老夫真怕了你不成。”暴喝一声,强行抽回右掌,挺一个“铁板桥”避过,身子尚未直起,已打着旋的转向一边,同时起左脚踢向金叶上人右腿弯的“阴陵穴”,说也奇怪,这本是很普通的还招,金叶上人好像有点忌讳似的,闪身避开。马天行立身起,见对手刚立足之地,赫然踏出一个大的脚印。 周围围观的金国武士素来知道金叶上人的厉害,只道能看到惊天的比武,不料只见他们只在那里走步推掌,却是一点也不好看,不由心中不悦,其中一人冷冷道:“这算什么高手比武,分明就在那较劲,还是软绵绵的较劲。”另一武士大声道:“大金的国师怎么能输给这么个老头子。快点加了劲的打他。”他一喊,周围的武士都跟着鼓噪起哄,完颜阿骨达一皱眉道:“不可喧哗。”场面顿时又静了下来。 那些武士心中不明就理,但“漠北双鹰”却看的雪亮,归氏兄弟二人知越是凶险的比武,外表越是显得平静,此刻他们见了马天行的手段,心中暗暗震惊,都在那猜测这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回说场中,金叶上人见马天行道破了自己武功的来历,心中更是认定了他就是盗窃阿修罗指秘籍的盗贼,心中大怒,嘴上肌肉不住抽搐。又闻的周遭武士的说话,情知若是输了,颜面无存,也更提了分小心。 马天行心中异有些疑惑,然还未来的及多想,金叶上人一招“双龙抢珠”已朝自己胸腹之间袭来,这掌看似绵绵无力,实则力贯千钧,马天行还一招“日月并行”,双掌相交,马天行的内力仍是全无着力之处,心中更是惊奇,金叶上人冷笑一声,身形拔地而起,一个“翻身展翅”,从马天行的头顶翻过,至其头顶正上时,一招“双风贯耳”重重拍向对手的两侧“太阳穴”,马天行身形一挫,飞起一脚,这次却是踢向金叶上人小腿的“三阴交”穴位,这两下招数,快如闪电。 金叶上人拍了个空,便又见对手的脚踢向腿上重穴,不由色变,此刻身悬与半空,全无着力之处,眼见就要被踢中,情急之下,他于半空之中腰肢一扭,腿部上扬,总算避过,但是落地之时却就不怎么体面了,几乎是摔在地上。金叶上人吃了大亏,脸上红白不定,眼珠里却似要冒出火来。 马天行心中也是有些震惊,这一下还招存属偶然,事实上他还是非常忌惮金叶上人的无相化云手的。也就是他内功身法俱属一流,才看上去无任何异常,若是换做别人,早被金叶上人虚实不辨的功夫诓的连打踉跄了。 马天行依旧疑惑不解,在看金叶上人刚才立足之地时,果然,两个脚印深深的凹陷了下去,他忽的想起了姜玄素和耶律正德的那场比试,姜玄素每次硬接了耶律正德的招术之后,在地上也是一个深凹的脚印。几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飞快的闪过,募地,他心中一亮,一个想法浮上了他的心头,嘴角微微一笑。 金叶上人见他忽然发笑,只当他是在嘲笑自己,当下怒不可遏,挥掌便来,马天行也不在闪避,聚十层血手印的功夫,迎其掌便上,双掌甫一相交,旋即分开。这次却是金叶上人一脸的惊疑,刚才双掌相交,他竟没有感觉到半分马天行的内力传来,他的手也只是沾着自己便撤了回去。 马天行的内功到了化境,周身内气自然可以做到收发自如,他适才这招数,只不过是为了验证他心中的一个想法,他见这一虚招过后,金叶上人的脚下却没有凹陷下去,当下明了。心念一动,一套地趟腿便贴着地面扫向金叶上人的下盘,横踢,侧踹,脚尖勾穴,腾身盘打,有声有色,金叶上人仿似有些顾忌,一时间被他的腿部疾攻打的疲劳于招架。三十余招过后,马天行募地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一掌拍向金叶上人的肩头,这一下上下转换的实在太快,金叶上人来不及变招,在无相化云手还未发动之时,便被打中,马天行不欲伤他,这一掌也只用了六层力道,只打的对手晃荡了几步,但他脚下却不闲着,一脚同时倏得踢出,这一下却是重中的踢在了金叶上人腿部的“地机穴”上。 原来,这无相化云手的功夫,只是一种高深的“卸”力的法门,它能将对方来袭的功力沿着经脉疏导到大地上,既而化做无形,所以金叶上人留下的那些个深凹的脚印,其实是由马天行的内力造成的。但人的上半身,经脉交错分布,难以辨认走的哪条,但腿部就明朗的多了,金叶上人的内力属阴柔一脉,他传导内力走的自然是阴脉一线,若是将他腿部经脉封闭,自然就锁死了他无相化云手的路线,马天行一想通了,便攻向他“阴陵”“地机”“三阴交”等足少阴经脉的穴位,果然打的金叶上人捉襟见肘,不到五十招便着了他的道。 金叶上人腿部穴位被击中,登时伏面倒在地上,状甚难看,周围的女真武士见他落败,大吃一惊,纷纷议论,让他更觉羞愧,但他终究是个大行家,心中暗忖道:“此番人前落败,以后如何能抬起头来,哼,贼老头当老衲非得用无相化云手不可么?”此刻他一条腿不灵便,便用另一条腿强撑,怒嚎一声,双掌一个“通天炮”式,拍向马天行,马天行巍然不惧,迎掌便搏,双掌“啪”的一声相交,二人这次是真的比拼起内力来。 这正是至为凶险不死不休的比拼,双方都是不世的高手,内功强横非自普通武夫所能比拟,自然也都知道这其中的道道,一旦粘上,谁也休想先撒手,先撒手者被对方功力侵入,纵然不死也得残废。是以二人丝毫也不敢放松。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过后,二人的头顶都冒起了丝丝白气,马天行的手掌红的便似要流出血来,金叶上人的脸上肌肉也是不住的颤抖,但他的呼吸却要比马天行急促了许多,显是稍落了下风。 一旁围观的女真武士有几个看的急了,叫道:“国师,你跟那老东西对着掌做什么?还不快一掌劈了他?”其中一人比他还急,竟翻下马来,便欲去分开二人,完颜阿骨达盯着他,也不说话。那人以为得令,跑上前去,伸手去抓二人胳膊,不料这一抓之下,便似被千斤大锤击中一般,身子平直的飞了出去,摔在地上,竟不能起,兀自吐血不止,周围的武 第一卷 第七章 姜玄素既为正一品军机大臣,料想来府第用度自然当是不凡的,但当马天行来到他的府中的时候却发现甚是清幽,既没有王侯的府第那么庞大,也没有那些富丽堂皇的装饰,但亭台轩榭,园林树草,参差错落,掩映有致,竭尽工艺之能,处处都透着点儒雅与清秀,中有飞鸟做鸣,蝴蝶穿花,更是诗趣盎然,别有一番风味。马天行心道:“玄素这孩子还是个高雅之士。”时清风徐来,带起一阵沁人心脾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如痴如醉。 府中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他亦是颇为恭敬,以“二老爷“称呼,时近晌午,侍者供奉了酒食,马天行用罢,便在将军府溜达开去,回廊曲折,东西婉转,待绕到了后园时,发觉这里比前院要大的许多,此刻中秋八月,加之会宁地处偏北,微风袭来,已颇有凉意,天高气爽,满园菊花怒放,丝垂金缕,葩吐丹砂,珠玉芳华,一团团,一簇簇,流连似锦,灿若云霞,一片温柔婉约,一片热情如火,这府中的醉意幽香原来就是来自此处。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是李商隐写菊花的诗,当萧萧秋风凋落了万花之后,只有菊花仍不惧风刀霜剑,凌寒开放,显示其冰肌雪骨,孤傲高洁。历来名士皆咏菊,非为其艳娇妩媚,独因其“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的高贵品质,以彰显自己“玉英出浊世,凌然傲不群”的胸襟情怀。马天行不是文人骚客,但也略通诗书笔墨,面对此菊海,不禁凭生了诸多感慨,他本意是完成姜仲明的遗嘱之后,便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然而此刻却不得不“愿返金鹦鹉,升君白玉堂”了。心中有事,加之一路旅途劳顿,午间又小贪了几杯,竟在后花园的一大青石上酣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沉沉,马天行神魂正在昆仑世界飞仙畅游,忽觉胁下一阵酸痒,一个激灵睁开眼来,天竟已经黑了,这才知道自己睡了一下午。姜玄素此刻正站在自己身旁,见他醒了,于是说道:“中秋天寒了,义父如何在此地酣睡,若了冻着身子如何是好,想来是那些小厮招呼侍侯不周,待我这就去责罚与他们。”于是斥身后一小厮道:“尔等如何让老爷在此睡觉,若是冻的病了,如何得了,小心拿你是问。”那小厮吓的面色苍白,浑身瑟瑟,忙跪地道:“实不干小人的事,小人只是见二老爷在此歇息,不敢打搅,请将军明察。” 马天行忙道:“不要责罚他,我只是看着菊花开的甚好,赏了一会儿,过分沉入,不觉睡去,与他无关。况我一生戎马江湖,身体强健,又怎会被这点风寒冻着。”姜玄素道:“话虽没错,但是终究要小心。”遂对那小厮道:“这次但且饶过你,下次在有,定要重罚。”那小厮如蒙大赦,忙磕头道:“再也不敢了。”马天行见那小厮惊惧之色溢于言表,心中暗暗诧异。 姜玄素道:“义父,前边酒宴已经备齐,此时家中人等都在那等着,我要郑重的介绍你与他们认识,也好给他们立下规矩。”马天行道:“规矩固然要有,只是也不要太严刻了。”姜玄素道:“规矩便是约束人的,不严刻怎么能行。”马天行心道:“他是行伍出身,自幼便受军规令律,是故如此。”也不反驳他。 于是前厅用膳,马天行才发现将军府中除了他和姜玄素之外竟无第三位主子,家中并下人一起统共一桌酒桌之上,因问时,方知姜玄素陪皇帝东征西讨,尚无妻室,乃劝其早日成家,其人笑道:“昔汉武帝赐婚霍去病,霍将军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我亦有此志。况且姻缘本为天定,只得随遇而安吧。”马天行心道:“这后一句只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嘴上道:“只是家中未免冷清了些。”姜玄素道:“此为家宴,故而我那些狐朋狗友便未曾邀请,只你我父子二人,他日且在邀他们来共饮无妨。” 四周的下人纷纷见过新主人。席间谈起姜仲明,玄素又不免伤心,于是罢开不谈,只谈些朝中逸事,街井见闻,气氛才舒缓过来。 用过了晚饭,姜玄素便邀马天行到他到后园,名为赏月观花,实则有满腹的话要说,正好马天行也是一肚子的话想要与他说,于是便随他一同来到后园。 夜寂风清,凉月高挂,一片水银洒在锦绣花团之上,二人便在后园塘中浣月亭坐下,银河泻影,荡的满池秋水,滟滟生辉。 姜玄素道:“我父亲自呼布达冈之战后,便去了南朝,一去八年,虽不能说杳无音训,平时知道的,也就是他不时的寄给皇上的若干奏折,私底下家书只有两封,我*夜思念于他,却不想此生竟无在见之日。”言之貌甚戚然。马天行方欲劝他,便又听他说道:“以往的一封家信之中亦说到了他新结识了一位挚友,志趣投合,甚有相见恨晚之意,那一定就是指义父了。”马天行道:“你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服侍他的。” 姜玄素奇道:“义父的武功如此高强,江湖之中怕是罕有人能把你逼到绝路上吧。” 马天行道:“八年前,我被中原正派的武林人士追杀,只因他们人多势众,我双拳难敌四手,险些被他们围攻至死,幸得你父亲相救,才保得这条老命。” 姜玄素正色道:“这救命之恩虽说是大恩,但义父不会仅仅因为这点事就留在我父身边,甘当下人吧?” 马天行道:“不错,若是仅此事,我只消日后找机会报答他便是了。至于实际原因...说来也简单,我祖籍河北沧州,马家是当地的望族,我家亦是锦食人家,富庶门户,日子也是其乐融融。辽宋虽停战已久,然而河北地界,常有辽兵过来骚扰,有几次宋国军队看不下去,与他们发生了冲突,他们竟率军南下,沿途一路屠杀,我家中男女老幼六十余口,都做了辽人的刀下之鬼。我乃江湖之中一介匹夫,大仇想是不能得报,心中一直恨恨不已。你父亲战场之上,杀的辽兵丧胆,令我钦佩之至,心仪已久,有幸得见,自然甘拜其门下,不愿离去。”他说到这里,姜玄素有些明白,心道:“父亲当时只怕也是想拉拢于他,不然怎会与他透露自己的身份。” 马天行抬头望月,思念故人,不由得叹息一声,正好有两名下人送了酒上来。 姜玄素道:“义父且莫悲伤,当时你既知我父亲是咱们金国大臣,或者说乃是大金的探子,家国国大,为何还要帮着我父亲呢?义父在怎么说也是汉人,为何要帮我们大金呢?” 马天行见他不住追问,知他对自己的身份虽然已经确定,但却对自己仍未完全放心,心道:“玄素这孩子和他父亲一样,性格谨慎,不过他比他父亲还甚,竟似有些多疑了。”转念一想:“他既是军国重臣,心里多疑也在情理之中。” 马天行道:“此事说来话长,索性今日无事,我俩且一边饮酒,一边听我道来。”姜玄素给取了杯子,斟满了酒。 马天行一正色道:“这要从我入天魔教的时候说起了,当年我是天魔教的神刀堂的堂主,蒙江湖中的兄弟们抬爱,给了我一个血手藏龙的外号。”姜玄素点头道:“义父的名头在当时的女真武士的耳朵里,也是非常响亮的。”马天行道:“辽暴政,治下民不聊生,大宋朝廷连年供应其岁币,民众也早就愤愤不平,但大宋朝廷软弱无能,澶渊盟后,宋廷只顾安与现状,不敢得罪大辽,却对国民横征暴敛,大家不堪重负,有志之士义愤填膺,但终究都是汉人,私下还有那点同族之心作祟,只道是繁重的岁币祸害我们至此,于是便把矛头指向了大辽,宗昆仑教主当时已是中原武林第一高手,在他的召集下,一些武林中的能人异士,开始成立了一个专门暗杀辽国大臣,劫夺辽国物质的一个组织,后来越做越大,部分武林同道也都加入了近来,遂立足于太行山,成立山寨,当时真的是威震四海。这些劫夺来的物质一部分用于山寨的军饷,而剩下的大部分,却用于接济那些贫苦的人民,这个制度一直延续到天魔教覆灭。现在到了河北山东地带,大家还都记得当年天魔教的恩情呢。” 姜玄素道:“如此说来,这天魔教当是一个正道门派了,却如何会被冠以魔教的名号,又被正派中人围攻而灭的呢?” 马天行道:“大辽对我们恨之入骨,自然称呼我们做魔头厉鬼,我们的山寨,也被称做天魔寨,教中兄弟多异士,本来就是亦正亦邪,这称呼也正好合他们的意思,于是我们便以天魔寨为名行事。大辽见拿我们没有办法,于是威逼于宋,要求联合围剿我们,当时宋廷正与西夏打仗,因为害怕辽和西夏结盟,所以不敢得罪于它,竟然答应了辽的要求,于是借着“犒军”的名号,派军队前来攻打,可怜兄弟们尚不知情,还欢天喜地的下山迎接,就这样胡里糊涂的着了他们的毒手,天魔寨被惨遭宋廷和辽军屠戮,死伤过半,元气大伤,在太行山麓再也立足不下去,于是宗教主带领大伙儿转战陕甘,却又被西夏和宋两方所不容,群起而攻之,这些在太行山上没有战死的兄弟又死伤大半,无奈之下,只得进入昆仑山中的不毛之地,在切云峰天魔崖上,仅剩的兄弟们歃血为盟,成立天魔教,誓与宋辽势不两立。从此以后,江湖上开始有了天魔教的名号,教中汇集了三教九流的各方高手,自然称雄江湖,一时无两。” 姜玄素有些感慨道:“原是这样,想来这教中的兄弟真的都是些英雄豪杰。”马天行道:“我虽是汉人,但是大宋朝廷昏聩无道,况且还有那些兄弟们的累累血债,我虽不想再向宋廷讨还什么,但也绝对不会去做它的鹰犬奴才。” 姜玄素面色一宽,说道:“我听说后来天魔教又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围攻,终至覆灭,这又是何故?”马天行道:“教中兄弟连逢惨变,心中积愤无从发泄,难免会做出些偏激出格的事情,平日大家都干些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杀错个把人也是正常,更何况我们也从来没有以正道自居过,本来若只是这样,还不至于激起和正派武林的大规模的冲突,然而事情却远远不是这么简单,这天魔教的一干教众,并非只有汉人,也有些鲜卑,羯,羌等族人,这些族的人民长期被大辽欺压,也是早就苦不堪言,民怨沸腾,其中武艺高强者亦自愿加入了天魔教,但他们和汉人的想法毕竟不同,而且其中亦有大部分被大宋朝廷欺压过,加之羯,羌族人,本就生性残暴,和正派众人偶尔动手之时,下手毒辣,不留活口,那些正派中人对我们的人下手自然也狠了许多,就这样杀过来杀过去,双方积怨日深,终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说来惭愧,九大门派围攻天魔崖的那几日,我正在江南忙着开设分坛的事情,等我赶回去时,后坛魔崖谷都已经化做了一片灰烬。剩下的这段事情,我也只是听那些侥幸逃脱的弟兄们断断续续的说起。” 马天行突然停下,沉吟了半晌,继续道:“但是这中间颇有蹊跷,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魔教基业庞大,教中机关密布,方圆几里之内布置阵法,更是险象环生,寻常人等,立入便死,即便是高手在无人阻挡的情况下想攻破总坛,少说也得十天半月的时间,何况教中高手如云,除了正副教主,‘风云雷电’四位长老,‘风花雪月’四位护法,以及圣剑堂的堂主,各分舵舵主,香堂香主,都是江湖中一流的高手,然而覆灭几乎是瞬间的事,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除非有人从里边...”姜玄素若有所思道:“义父的意思是,怀疑中有内奸?”马天行道:“正是,教中的一些兄弟还在调查这个事情,只是我...唉。” 姜玄素听罢,见马天行眼睛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于是长叹一声,心道:“如今我父亲把地图送来,他日定有我大展鸿图的时候,到时候义父的大仇也当得报了。”他既知马天行确是诚心之人,便不忍见他悲伤,转话题道:“义父,那一日ni追那掠走耶律正德的人而去,后来怎么样了?”马天行道:“我正要给你说此事。”于是将那日追那人去后发生的情况说了, 姜玄素惊讶道:“那人武功竟然如此高强,连义父都不是他的对手。” 马天行道:“非只是武功,那人的轻功更是匪夷所思,在江湖中能到练到这样的轻功的人并不多见,说起来,如果我二姐还活着的话,那自然就属她的轻功最好了。” 姜玄素奇道:“你的二姐?”马天行道:“就是天魔教花字号护法,在当年被称做散花天女的大侠花无影,她的‘魔影无踪’轻功可以说是江湖中的一个传奇了。”他叹了口气道:“可惜十年前天魔教覆灭之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想必是和兄弟们一起葬身火海了。” 马天行定了定神道:“除了她,在轻功上能有如此造诣的人,我就不知道了。”他从怀中取出那两根银针示于姜玄素道:“这暗器名叫无影针,是花二姐的独门暗器,那天我就是被这暗器打中,然而奇怪的是,那人似乎并不想伤我。”姜玄素诧异道:“这暗器这么长,居然还能叫无影针。”马天行道:“用她的独门手法发出来,自有过人之处。可惜我始终想不到那天的那个人是谁。”姜玄素道:“义父不必再想这事,我自会让衙门的人去查,辽国逆党大多伏诛,便是跑了一个耶律正德也没多大关系。” 正说话间,忽闻一阵极其轻微的“悉索”声传来,若非二人都是绝顶高手,几乎不能听到,情知这是有武林中人施展高深轻功时候衣袂摩擦发出的声音,都是心中一凛,马天行道:“在院外传来,可要去看看?”姜玄素道:“天子脚下,居然还有人玩这鬼打墙的把戏,先捉来再说。”于是二人自府中翻墙出去,果然见一条黑色身影朝城南而去,身法极快,二人展开身法,发力疾追。 此刻刚刚酉时,城门还未关闭,城门的守卫但见眼前一黑,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便见马天行和姜玄素奔来,他们虽不知道马天行,但姜玄素却是认识的,忙迎前道:“小人参见将军,这么晚了,将军可是要出城么?”姜玄素点点头道:“你可曾看见一人影过去?”那几名守卫支支吾吾,说是又说不是,马天行道:“那人定然是从这里出的城,他轻功极好,想是这几名卫士并未看清,便给他闪了过去。”姜玄素便不在理那几人,两人施展轻功,追上前去。 二人的轻功自然不弱,慢慢的就将追上,到了城外一处小山,那人突然一停步,转过身来娇笑道:“哪里来的淫贼,竟追着老娘不放了?”此人竟是一女子,月光之下,见她年岁仿佛也已不小,却仍是体态圆润,面容皎好,眉目含春,风韵不减,一袭紫色罗衫,还做小女儿态打扮,刚见了姜玄素,“格格”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姜将军,想是那些娇花嫩草您玩的够了,又来打我老太婆的主意。”姜玄素见她,也是笑道:“三娘这话可就说错了,你可是一点都不老,平日里你往这街头上一走,京城中的大老爷们,哪个不被你迷的神魂颠倒的。”那女人听他这样说,更是笑得花枝招展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一张小嘴倒是贫的很。”姜玄素笑道:“哪里,三娘的嘴才是能让男人明白什么叫甜花乱坠的滋味,只是不知,在下什么时候能有这福分。这么晚了,想是秋风有信,不知道三娘又出来会哪个情郎呀?”那女人啐道:“少给我在这儿油嘴滑舌的。”转又笑道:“将军若有此意,也不必半夜的追着我出来,只消吩咐一声,我哪里敢不侍侯的好好的。” 两人甫一见面,竟说些打情骂俏的话语,让马天行心里很不舒服,他听得姜玄素称呼这女人做“三娘”,心中却是着实的一惊,当下沉了一声,说道:“这位大姐可是江湖上人称‘毒娘子’的苗三娘?”那女人听他这么说,仿佛有点不高兴,故做态道:“哼,看你年纪当在五十以上了,如何喊我大姐,我有那么老吗?将军,这老头子是什么人呀?”姜玄素道:“三娘不得无理,这是在下的义父。”那女人道:“哟,如此倒是我无礼了,老爷子您可莫生气呀。”马天行的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我只问你是不是叫苗三娘。”那女人“格格”笑道:“没错,我就是苗三娘,老爷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马天行的脸色立时变的非常难看,他冷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募得一个箭步踏上前去,伸手便去扣苗三娘的脉门,不料一扣之下,却扣了个空,那苗三娘平素做恶,亦是时刻提防,灵敏自是异于常人,她见马天行脸色一变,便暗觉不妙,开始戒备。姜玄素见状也是惑然,喊道:“义父,您这是?”马天行道:“玄素,这人和你父亲之死有莫大干系,先别问那许多,拿下这贼婆娘再说。”姜玄素心中一凛,便又听那苗三娘喊道:“将军不要信他,我这些年一直在四贝勒府上,从未远行,他说我害你父亲,这分明是栽赃陷害于我。”姜玄素也不答话,心道:“义父想来不会骗我,但这婆娘是四哥家中的上宾,若弄错了,怕是会伤了弟兄们的和气。”这时又听马天行道:“玄素,你给我掠阵,我拿下这贼婆娘。”姜玄素心道:“如此正合我意。”于是说道:“义父小心,三娘是四哥的人,也不要伤了她。” 正说话间,二人已经交上了手,苗三娘是有名的用毒高手,马天行虽然武功高她许多,却也有些忌惮。苗三娘虽不是正经人物,但听他一口一个贼婆娘的骂,心中早就怒不可遏,说道:“也别要小看了我妇道人家。”当下几个后翻,拉开距离,手腕一扬,突施杀手,三口柳叶大小的飞刀便嗖嗖的飞了出来,但使毒者,暗器功夫一般不弱,是以苗三娘的飞刀打了出来,又快又准,毋庸多想,自然是淬过剧毒的,马天行不敢硬接,两下劈空掌,掌风厉厉,将她的飞刀击落,插在地上,月光之下,发一阵绿莹莹的光。 马天行拍掉了她的暗器,立时欺身而上,施展大擒拿的功夫,右手捏向苗三娘的脉门,左手抓向她的肩头,嘴上却喊道:“你的姘头哪里去了,怎么不管你了?”苗三娘哪里敢被他抓到,几个鹞子翻身,又拉开了距离,骂道:“贼老头子欺人太甚。”说话手上也不闲着,从镖囊之中,拿出九枚丧门钉,分别打向马天行周身上下的穴道,势如流星赶月,比之刚才更甚,而且数量又多,分袭部位散开,若是再用劈空掌力去打,就会顾此失彼。 马天行心道:“这女人也不是空负其名。”冷笑一声,将内力贯注进了长袖之中,那长袖被他内力一鼓,竟坚韧如钢似铁,马天行双手一甩,便将那九枚丧门钉卷在了袖中,复大喝一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的暗器还给你。”说罢,将那九枚丧门钉回打了过去。他的手法固然不如苗三娘精细,但是内力却比她高出不知道多少,这丧门钉带着“嗖嗖”的破空之声,势力迅疾,打向苗三娘,苗三娘也不敢硬接,只得一个闪身避过。然而马天行回打的暗器却有一枚是带旋转之势的,竟绕到了对手的身后,苗三娘躲开了身前八枚,却没能躲开身后那一枚,只听得她“哎呀“一声,被打中了肩头,血汩汩的流了下来,她情知自己暗器淬过剧毒,如不及时救治,性命难保,但眼下之势,哪里由得她去驱毒,登时脸色惨白。 苗三娘被自己的暗器所伤,惊魂不定,复见马天行又扑身上来。心中大怒,暗道:“臭老头子,老娘看姜玄素那小娃的面子上处处让你,你还得寸进尺了。”遂手往腰中一探,抓出一把铁莲子,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洒出,其中有一部分铁莲子用的乃是巧劲儿,自带回旋之势,是以这不知道多少的铁莲子,竟将马天行的周身围住而去,但真正危险的是,在那漫天的铁莲子之中,暗藏了两枚细如牛毛的梅花针,夹在势重的铁莲子中,很不容易被发现,然而,轻重两种暗器,发出之时,力度手法皆不一样,苗三娘能把这梅花针夹在铁莲子里发出去,这份手法,也真是非常高超了。 姜玄素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中惊呼:“好个恶毒的女人。”他有些担忧的看马天行而去,只见他依旧气定神闲,浑没把这些暗器当回事,于是暗笑道:“是了,义父的武功比好好的多,我尚且能看到,他又怎么会看不出呢。” 马天行依旧使出铁袖功,袖子一甩,只听得一阵叮当之声,那一把铁莲子被他尽数收在袖中,而他的右手食中两指之间,却夹着两枚梅花针,让姜玄素大惊的是,马天行的右手食中二指竟已变的淤黑,指背上一条黑线正朝手掌蔓延。而苗三娘中了自己的毒,也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坐倒在地上。 马天行封住了右手上的几个穴位,说道:“苗三娘,你的暗器和使毒的功夫的确了得。”苗三娘冷笑道:“你中了我的赤风碧涎,天下无人能解。”马天行募得身行一动,一把扣住了苗三娘的手腕,另一只手顶在她背后“命门”穴位上,厉声道:“这自不需你费心,这点毒,只怕还不能把老夫怎么样了。苗三娘,我问你,刘仲英和薛忠二人跟你是什么关系,那十日神仙酥和腐心断肠草是不是你给他们的?”苗三娘的脸色一变,随即正色道:“那两位名门正派的掌门想杀我还来不及,我怎会认识他们?”马天行冷笑道:“腐心断肠草和十日神仙酥是不是你的独门毒药?这个你没法狡辩了吧。”苗三娘辩道:“是我的毒药又怎么样?我拿来害人了么?”马天行想起自己险些丧在虎口峡中,正是拜她所赐,发出了一声狠笑,顶在她“命门穴”的手微吐了一点劲,说道:“你再不说实话,那就死定了,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是谁,我下手狠毒与否,相信你也早有耳闻。” 苗三娘面色大变,遂向姜玄素求救道:“将军,你义父要杀我,我技不如人,死不足惜,但还请他说出为何要杀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姜玄素也是迷惑不解,于是问马天行时,马天行便仅将那日老虎口中,中毒之事讲出,最后道:“若是你父亲不是中了那两种毒,那日断然不会殒命,这贼婆娘是害你父亲的重大嫌疑人,怎能轻易放过他。”姜玄素面色凝重,思索半晌,突然眼神之中射出两道凶光,苗三娘看的大骇,姜玄素森然道:“父仇不共戴天,宁可杀错,不可错过。苗三娘,你最好实话实说。不然,大理寺的诸般刑具,你可是想要试一试?” 苗三娘听的胆裂心寒,她突然的嘶声道:“老鬼,你要在那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杀了么?”她话一出,姜,马二人心中一凛:“周围还有人在?” 这时,就听一声音响起:“哼,一个御林军将军,一个武林名宿,合伙欺负一个女人,不觉得丢脸么?”声音刚落下,就见一条人影从一旁树林中疾射出来,直取马天行,姜玄素道:“装神弄鬼,不知死活的东西。”身形抢出,挡在马天行前面,正见那人,一身黑衣,又一块黑布将头部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寒星四射的眸子。 来人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就是呼的一掌拍来,姜玄素自负有无相化云手的功夫,也不闪避,迎掌去挡,双掌一接,姜玄素立刻发觉身体如坠冰窖,那人的掌力阴冷无比,饶是他及时用无相化云手卸去,那那阴冷的掌力通过他的经脉之时,亦是冻的他连打几个寒噤,牙齿也咬的格格做响,手上竟结了一层严霜,马天行一见不好,立时点了毒娘子的几处穴道,道:“原来是高人造访。”右手划了一个圈,左掌挟金铁裂帛之声拍出,那人另一只手轻抬,直接便接了他八层大天星掌力,双掌相交的同时,马天行也是觉得一股阴寒之气袭来,手臂竟有些僵直。他心中一颤:“好阴邪的内力。”当然哪里敢有半分怠慢,立时运起十层功力,与之硬拼起来。 那人虽身负盖世奇功,但在姜玄素和马天行两个高手的两股内力施压之下,也是有些坚持不住,他暴喝一声,手心寒气暴涨,竟硬生生的将二人逼开,自己却身影一晃,闪到苗三娘近前,救下了她,苗三娘甫被救下,就立即从怀中取中两枚红色的药丸服下,又运功催化,少顷,面色稍好。 来人退强敌,救人,一气呵成,面不改色。这种修为,即使强如马天行,亦不禁耸然动容。沉声道:“阁下功夫漂亮,可否将名讳告知。”那人冷笑道:“马天行,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是谁,但却不是现在。”马天行将他张口喊出自己的名字,疑道:“你认得老夫。”那人道:“岂止认识,还当是故交。”马天行眉头一皱,姜玄素周身寒冷彻骨,仍死盯着那人,默运玄功,这才觉得自己胳膊上的经脉仿佛断了一般,竟一点知觉都没有,心中大骇,他年纪虽轻,出道却早,自然阅览江湖人物无数,这人已堪称他所遇到的第一高手。姜玄素道:“你是不出世的高人,何必为了这么一个贱妇和朝廷作对。”那人冷笑道:“她是我的妻子,我当然要帮她,而且姜将军,你似乎也代表不了大金朝廷。”姜玄素冷笑道:“想不到这毒婆娘居然还有丈夫,这倒真是奇了。” 苗三娘急急道:“老不死的,他们中了你那什么掌,此刻已经不能动弹,你还不快点去杀了他们。”那人悠然道:“你们中了我的九冥须弥掌,手少阳经脉已经受重伤,我劝你们还是先找地方调息疗伤。若是耽误了时间,只怕留下病根就不好了。”苗三娘急急道:“什么,你要放了他们?”他看了一眼苗三娘,继续道:“说来,我本不能放过你们,三娘是我妻子,你们欺负她,我自然不能饶过你们。”他顿了一顿,说道:“但是我做事,都要问清楚了再做。”转面对苗三娘道:“三娘,我且问你,马天行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若是给我知道你在骗我,哼哼,后果你是知道的。”苗三娘害怕道:“这......”那人厉声道:“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是真的?”苗三娘见他脸色有变,不觉有些害怕,支吾道:“我...我...”那人道:“好,我明白了。”他继续道:“把赤风碧涎的解药拿出来给他。”苗三娘迫于他的威势,很不情愿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掷给了马天行,马天行接过,对那人道声谢,却拿在手里,并不服用,那人道:“你是怕这是毒药么?”马天行正有此意,却不好说出,只得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人道:“如此,你先给我一粒,我让这贱人先服下。”苗三娘登时吓的魂飞魄散,花容失色,急急道:“老爷且听我说,我给他的的确是解药,赤风碧涎剧毒无比,天下无相克之物,只得取以毒攻毒之道解之,这解药亦是含有剧毒的。”那人却不答,他接过马天行仍过的一枚解药,捏开苗三娘的嘴就喂了下去,苗三娘面如死灰,恨恨的方要说话,那人募得走到苗三娘的身后,一掌重重的拍在她的背心,竟将她击出两丈多远,重重的摔在地上,苗三娘惨叫一声,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凄声道:“你,你为什么......”“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句话没有说完,倒在地上便不动了,旋即,尸身之上竟结了一层寒霜。 马天行二人冷冷的看他夫妇二人,见黑衣人突施杀手,不觉大为惊诧,那 第一卷 第八章 这一日前来府中吊唁者甚多,姜玄素虽折腾一夜,却也无暇休息,只得孝衣穿好,于前厅谢客,来者无非就是些朝中大臣或是有心巴结的下层官宦。姜玄素一一招呼,举止之间颇有分寸,甚是得体,一众官员莫不敬服。中间马天行欲找他几次,都见他很是忙碌,实在无暇顾及。将近傍晚时分,来人渐去,姜玄素略有些疲惫,想起李公公上午的吩咐,于是到了马天行处,说明事情,看天色不容在耽搁,于是换了衣裳,备好马车,便往宫中而去。 御花园中,处处张灯结彩,加之礼炮焰火,如平地起流星,九霄开花树,将夜空点缀的绚烂多姿,乃依国宴体例布置完毕,酒菜摆好,一些皇亲国戚,军国重臣,各依身份官阶在左右早已摆好的桌上就坐,此刻皇帝还未到,但歌舞戏子却已开始奏乐表演,一时丝管纷纷,歌声入云,皎月射影,花卉飘芬,酒香四溢,笑语间闻,偌大个御花园里,一派歌舞生平,光华盛世的场面。 姜玄素和马天行一进了园子,立时便有官员前来迎接,这一俗套姜玄素自是习以为常的,但马天行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又见那金叶上人也在园中,方坐在四太子完颜宗弼的一旁,此刻正对自己怒目而视,于是赶紧拉着姜玄素找了一处座位坐下,不料,还没沾着椅子,便给人告知此处为下等官吏之处,两位应当靠前了坐,姜玄素笑笑,拉着马天行的袖子,便朝完颜宗磐那儿走去。 完颜宗磐是阿骨达的胞弟完颜晟(金太宗)的长子,本名叫做蒲鲁虎,又是太祖手下的一员虎将,能征善战,胆识过人,在金兵之中素有威信,人称“蒲鲁虎大王”。姜玄素与他交情仅次于完颜宗望,但此刻完颜宗望的附近早就聚了一群人在那说笑,哪里还有位置。姜玄素于是过去完颜宗磐那里叫了声:“三哥。”完颜宗磐见他来了,很是高兴,于是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又见了其身后的马天行,于是笑道:“这必是那位皇上称赞了一天的马师父了。”马天行略一迟疑,姜玄素便给他介绍了,马天行遂道:“不敢当,草民马天行。”完颜宗磐笑道:“马师父过谦了,我因公事缠身没能到猎场去,却不知今日之事如此精彩,没能见到马师父的盖世武功,心中正是遗憾。”马天行笑道:“雕虫小技而已,倒教三贝勒见笑了。”完颜宗磐本想再夸奖他几句,忽闻一声:“皇上驾到。”于是乐声笑语皆停,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一众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歌伎戏子都忙站起身,又跪下去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完颜阿骨达在一人的陪同下走来,只见陪同的那人与他身材容貌皆相当,眉目之中较之皇帝,少了几分灵气,却多了几分霸气,行止之间的风度,竟丝毫不亚于皇帝,马天行看的暗暗称异,心道:“这个人好有气势,又跟皇帝如此亲近,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完颜阿骨达微笑着说声平身,于是众人谢恩起身就坐,皇帝在正北方位较众人位高出一尺的主座上坐毕,跟随他一起的那人坐在他的左侧斜桌,一旁宫女跪侍,皇帝免了她的差使,那宫女乃谢恩退下。皇帝环顾了一下四周,谓那李公公道:“那西夏国的将军怎么还没有来?”李公公道:“回皇上,他们就在外边等召呢,他们是外邦的使臣,和咱们朝中的大臣不一样,若不见召是不能擅自进来的。你看那...”他一指右下一空余的桌位道:“那便是给他们空下来的。皇上可是要召见他们么?”皇帝笑道:“宣他们觐见。” 赫连苍戎父女和阴山二老四人早在外等候多时,闻得皇帝见召,便大步走进御花园,举止得体,落落大方,加之他相貌威武,完颜阿骨达见之甚喜,乃谓四下众臣道:“此人国之栋梁才也。”完颜宗望道:“正是,久闻赫连苍戎世之虎将,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完颜阿骨达微笑的看去,见赫连苍戎身后一女子,一袭红衣,纤腰纤细为束一白绫,更显体态轻盈,眸若星辰,眉如黛画,容貌极美,方问时,旁一人回他道:“那是西夏将军的女儿。” 这女子正是赫连明珠,只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她将那满头青丝梳起了两条辫子,自左右两肩头垂下,更是凭添了几分英气。她既出身公侯府第,见识自然不浅,然而自进得这御花园中,却是秀目频转,直到看见姜玄素,才流波止住,却又见姜玄素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目光之中,隐隐几分情意,不觉脸上一热,飞起一片红霞,月光之下,更添几分温柔妩媚,腼腆动人,在场的众人大部分都是戎马疆场厮杀一生的武夫,哪里见过这等天香国色,风姿绰约,不觉之间,都看的呆了,饶是赫连明珠胸怀广大不弱须眉,但在这一双双的眼睛的逼视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害羞的将头低了下去。又引来周围众人的一阵窃窃私语。 赫连苍戎四人走到近前,施礼拜毕,皇帝赐座,待其坐定,完颜阿骨达道:“赫连将军鞍马劳顿一路辛苦,朕本当早日为你接风洗尘,然朝中事冗繁杂乱,未得及时,将军莫怨才是。”赫连苍戎道:“皇上说的这是哪里话,臣虽一介武夫,亦常听古人云将见圣人,须得斋戒沐浴,整襟肃容,皇上乃是天下大圣,前日臣风尘满面,形容委顿,如何敢惊驾圣前,做此大不敬之事呢?”完颜阿骨达闻言笑道:“你文武兼修,乃上将之才,何不留在朕的身边,随朕扫荡天下呢?”赫连苍戎心中一楞,他没有想到完颜阿骨达一上来就提出这么个问题,当下一错愕,竟不知如何应对,要知道西夏已经臣服金国,体例上讲他也不算是使臣,皇帝要臣子侍奉左右,臣子当无任何异言才是,否则可用大逆之罪论处,但他内心忠诚于西夏,又怎愿留在金国。 赫连明珠反应的快,接过去道:“皇上乃圣君明主,四海归心,我西夏亦是心悦诚服,忠心归顺,西夏即是陛下的西疆之土,周围强敌环伺,汉藏辽蒙,无不虎视眈眈,我父亲身在西域,乃为陛下尽忠职守,丝毫不敢懈怠,此亦是家父之忠贞夙愿。况忠臣明主本是一心,忠臣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也能感受皇恩浩荡,陛下身在朝堂之中,自然也能体察良臣忠心耿耿。贴身之衣,质地绵软,穿上当然是舒服,然而若是要抵御寒冷,仅靠内里之衣则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外边一层层的衣裳,陛下又何必一定将臣子都聚集在自己的贴身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言辞锋利,却又甚合皇帝的脾性,四座皆为之侧目,完颜阿骨达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将门虎女也。”于是举起酒杯道:“我且先赐你一杯。”四下诸臣子亦举杯附和,赫连明珠一饮而尽,笑道:“多谢陛下。”完颜阿骨达哈哈大笑,心里也弃了让赫连苍戎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遂举酒对四下说道:“诸位与我出生入死,才建得此功业,没有你们,便没有我大金国的今天,同样,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大金国的明天,我与诸位,虽托君臣之名,实有骨肉兄弟之义,是以不必拘礼,今日大宴,谁也不许偷懒,若不喝醉,哪个也不许走。”一众人等听得,心中都大是感动,赫连苍戎心道:“这阿骨达果是性情中人,难怪有那么多忠臣志士甘随其左右。”不觉神往。 完颜阿骨达问道:“赫连将军,不知夏王身体是否安好?诸事可是顺意?”赫连苍戎见女儿出类拔萃,心中正自窃喜,见皇帝问及,于是道:“蒙皇上惦记,夏王诸事安好,身体康健。”完颜阿骨达道:“我大金与西夏一样,当年屡遭契丹狗贼欺压,是以奋而反抗,可说是同气连枝,荣辱相依,我虽未曾见过李乾顺,但也知他内修仁政,安抚黎民,外建武勋,开疆拓土,是个英雄人物。亦堪称天下君主的典范。”赫连苍戎忙道:“臣代夏王谢陛下赞誉。” 这时,完颜宗望站起身举杯道:“赫连将军,在下敬你一杯。”赫连苍戎见他身材雄伟,气度不凡,于是问道:“这位将军是?”完颜阿骨达道:“此朕二子斡鲁布。”赫连苍戎动色道:“莫非是呼布达冈之战率七千军士破辽军十万众,后又在阴山败辽赵王耶律习泥得传国玉玺的完颜宗望将军?”完颜阿骨达道:“正是。”赫连苍戎忙回敬道:“失敬失敬,久仰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不想今日得见。”完颜宗望道:“客气,将军不远千里,不辞辛劳押解我朝中死敌而来,我等做臣子的,自是感激不尽。”当下两人互诉仰慕之情。皇帝这才想起还未给他介绍四下的臣子,于是便令下座的人各自报了姓名,又一一见过,少不了寒暄几句。其后四下放开,都各找酒伴,一时间觥筹交错,谈笑间尽是些大金与西夏的交好之事,并无其他。 赫连明珠举杯谓阴山二老道:“若单是我与父亲,如何能安然走得这千里之路,怕是早被沿途的饿狼猛虎给吃掉了。我应当多谢两位师父一路照顾。”阴山二老心中宽慰,饮了这杯。忽又听得完颜阿骨达对她父亲说道:“当年那仗打的实在是好,宗望虽然擅指挥兵马,但在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却是很难做来。”赫连苍戎奇道:“那辽军的将军是被谁掳下的?”完颜阿骨达道:“此人就是现在的靖国公——姜玄素,若不是他危急时刻施展功夫拿住辽军主将,这才退了辽兵,否则历史只怕就要改写了,所谓英雄出少年,那年他不过才十九岁。” 赫连明珠心中一动,垂首寻思道:“想不到他年纪如此轻时便立下了这等功勋,如今我已经双十年华,竟还寸功未立。”募得又想起自己是一女子,不禁又恼又恨,抬头朝姜玄素那里看时,却又见他刚巧回头看自己,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脸上又是一红,酒气在她体内升腾,更显得她娇媚无限,姜玄素又怎能不为之怦然心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君臣脸上都挂了几分醉意,姜玄素晃晃悠悠的站起身道:“良夜迢迢,意气风发,单看这等艳娘曼舞,着实无趣的紧,臣愿舞剑为陛下并诸位大人助兴,不知陛下准否?”完颜阿骨达笑道:“朕好久不曾见你舞剑,趁此良夜,你且舞之,我等共赏。” 姜玄素接过了剑,谓那乐师道:“劳烦先生为我奏一曲《将军令》。”乐师领命,威严庄重的音乐渐起,鼓点强而有力,由慢而快,阵阵催发,乐声起,姜玄素身随乐动,一柄长剑带起一片皎洁,他身材颀长,丰姿特秀,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举止间惊叹四座。 乐声渐激昂,敌营阵前,将军升帐,检点军士,豪气飞扬,耳闻神触,姜玄素面色慨然,剑光荡起,卷起一阵清风,白衣翩然,不染一丝尘土,忽银光乍泻,剑气纵横,江海潮起,风雷相生,飘如浮云,矫若惊龙,轩轩如朝霞举,濯濯似春月柳。完颜宗望笑道:“剑法妙,人更妙,素弟果然名士也,文武双全,纵然宋玉,嵇康重生,见他也要自惭形秽了。” 姜玄素一套剑法舞完,引的周遭一阵吆喝叫好,此刻乐声未止,正到gao潮部分,姜玄素心潮澎湃,于是执剑而立,又舞一剑,口中吟诗一首,甫开口,乐声止住,四下一片悄然,只闻的他朗声而唱: 男儿立于世,常做千古思。心并八荒志,胸存大玄机。 单刀行市里,快意泯恩仇。荆公鱼肠剑,未饮血而锈。 庸庸匹夫志,草莽不中留。玉树终有枯,龙章复亦休。 恬容似宋玉,锦绣腹中语。温香登徒子,何堪岁月辞。 汉家有卫卿,吾辈当如是。阴山八月过,千里寒霜雪。 鞍马皆披银,将军执戟戈。长驱漠北寇,冠盖万户侯。 金翎落敌雁,旄旗霸胡丘。封狼居胥处,青史笔行讴。 丈夫建功名,勿论年岁丰。生而得明主,知遇恩义洪。 当尽股肱力,昭昭日月忠。愿效齐夷吾,扶君平五湖。 拔剑指天南,万里渡关山。征夫弓镝鸣,皎月射寒影。 西风蔽我体,晨露沐铁衣。壮士笑黄沙,飞觞闻琵琶。 朝饮马黄河,暮临长江遏。逐鹿楚原野,泛舟南海波。 参僧白马寺,洗剑太液池。平生豪情纵,天下大一统。 他这首诗做的气势磅礴,语气也是慷慨激昂,正说出了在场诸将军内心迫切想要表达的情愫,是以一曲歌完,士皆肃然,毛发直立,都恨不得这就提剑踏征途,井画河山。 完颜阿骨达听他唱完,心中大是感动,不住赞叹曰:“此真乃朕之周公瑾也。”其在座的完颜宗干,完颜宗望,完颜宗翰亦是拍手称快,完颜宗弼在这些兄弟之中心计最深,平素为人阴沉,少言寡语,此刻亦站起身,举一牛角大小的酒杯大声道:“素弟豪情壮语,正和我辈胸襟,来,四哥敬你一杯。”姜玄素放声大笑,喝左右道:“取酒来。”一旁侍者斟满酒送上,姜玄素一见那杯子甚小,心中不喜,道:“取碗来。”那侍者忙取了一海碗,又满满的斟了,姜玄素举碗一饮而尽,完颜宗弼心中大喜,又与他连喝几杯,姜玄素醉意渐浓,身子微晃,仪容华贵,正如玉山之将倾。 赫连明珠见他胸怀包藏宇宙,吞吐天下之志气,不禁又多了一层敬慕之心,此刻她也是酒意正酣,于是走到中间冲姜玄素抱拳道:“将军一人舞剑,多没有意思,小女子不才,亦略通剑意,你我共舞一曲如何?”姜玄素笑道:“素早有此意,只恐唐突,一直未敢开口。”于是命乐师奏乐,那为首的乐师见二人一个神采飞扬,一个玉貌花容,实在是天下难得之才子佳人,不觉心中一动,这次奏的却是另一首古曲《高山流水》,琴声起,周围乐器纷纷附和。 赫连明珠手一挥,旁边一名武士递过一柄剑来,她冲姜玄素一抱拳道:“将军小心了,我要进招了。”姜玄素长剑斜横于胸前,道:“姑娘请。” 赫连明珠身形一晃,右手手腕抖动,划了一个剑花,左手剑诀指天,一剑轻轻的朝姜玄素的胸口刺去,剑尖微颤,分指向四个眉心,左右肩头,丹田四个方位,这一剑出自劳必商“十二夺魂剑”中的一招“无常索命”,本是极其犀利毒辣的一招,但此刻赫连明珠使将出来,却是毫无凌厉之态,只给人以若隐若现之感,与《高山流水》初章仰观高山之巅,云雾缭绕,飘忽不定神髓合一,宛若天人。姜玄素深通音律,知她剑招意在迎合音符,天衣无缝,心中大赞,于是长剑一挑,双剑相抵。对视一眼,赫连明珠嫣然一笑,艳如桃花春放,看的姜玄素心神摇摆不定,忽的双剑荡开一边去,飘飘然如云中仙。 倏得,两人身法变的疾速,如蝴蝶穿花,蜻蜓点水,轻松明快,正是“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天籁之音衬以衣袂翩然,四座之人闻之见之,愉悦之情油然而生,无不高声称赞,赫连苍戎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嘴角露出了一丝清笑。 峰回路转,两人手中剑频频相交,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剑招层出不穷,如行云流水,高亢悠扬,衣裳互触,肌肤偶亲,目光交错,情意滋生。盖叹惋天下知己难寻,却不知眼前红粉蓝颜,是否意中文君,梦里萧郎。徜徉间,乐声又变。 原来这位乐师一生操琴司鼓,才艺天赋,空有清高之心,却也是奈何知音难觅,如今见这等舞伴,仙乐引得仙人来,仙人为我舞姿开,心中激荡,不能自己,琴声迭宕起伏,似飞流直下三千尺,极沸腾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又如群山争赴,万壑奔流,目眩神移,惊心动魄。被其乐声所引,姜玄素与赫连明珠剑招大开大阖,势如奔雷闪电,灿若流星划虹,又引来一阵阵吆喝叫好之声。 喧嚣过后,万物平静,繁华难久,富贵难长。此刻乐曲渐缓,水声时闻,已非银河落九天,而是山涧潺潺,溪流宛转。譬如人生,辉煌过后,终会迎来黯淡,流星闪烁,只为那瞬间光芒,人是此,物是此,山川河岳亦如此,宇宙万般俱是如此。然而黯淡不意味着消沉,花间渡月,细雨流光,也是在自然平和之下的积极的人生态度。 姜玄素此刻已然沉醉,闻乐声,竟然悲从中来,不能断绝,斜里见赫连明珠一剑软绵绵的刺来,心神恍惚,抬手一挑,内力吐出吸住一带,赫连明珠长剑脱手飞出,她人也被姜玄素内力所带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向前扑去,姜玄素顺势一接,将她拦腰抱住,低头看时,见怀中玉人脸庞若海棠春睡,体态如芙蓉初放,吐气如兰,娇喘吁吁,鼻息之处,一阵阵麝兰难辨的幽香传来,不觉神痴心醉,张口说道:“愿生长随逐明月,伴君登楼卧清风。”他一分酒意,一分痴意,一分情意,此刻竟是熏醉难持,竟忘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俯身便欲去吻赫连明珠的嘴唇。 赫连明珠登时羞得满面通红,此刻她软绵绵的靠在姜玄素的怀里,闻的他散发的男子气息,一颗芳心如被鹿撞,砰砰然跳个不行,也是意乱神迷,手脚不停的挣扎,不料她越是挣扎,姜玄素却越是抱的紧了。赫连明珠嘴里只含混不清的说道:“将军...你...你怎么能...能这样,不...不可以的。”又伸出手来去推他,但此刻她身子绵软,哪里还能有半分力气使出,眼见就要被他吻上,忽然切身出一人,按住了姜玄素的肩膀道:“玄素,不可。”话说时,一股内力发出,姜玄素觉肩头一痛,心中一凛,清醒了过来,回头看时,唤醒自己的人却是马天行。 于是忙放开了赫连明珠,又拱手施礼赔罪道:“罪过。”赫连明珠刚才拼命想从他怀里挣脱,此刻脱身,却又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对姜玄素身后的马天行,也是没来由的一阵气恼:“这臭老头子好生没趣,有机会定要捉弄他一番。”但又见姜玄素涨红了脸,给自己赔罪,于是笑道:“将军只须记得‘愿生长随逐明月,伴君登楼卧清风。’又何须道歉呢?”姜玄素心中大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若蒙姑娘不弃,在下终生不敢有负。”他本醉了,说话也不知觉声音大了些,赫连明珠娇嗔道:“你呀,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吗?还怕别人听不到呀。”她是党项女子,生性豪爽,虽嘴上那样说,但喜悦之情,仍是溢于言表。不经意间,瞅了一眼父亲,见他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不觉又羞的满脸通红。 这一众人等大部分都是女真人,对男女礼节看的不象汉人那般要紧,对眼前之事,都报之一笑,皇帝方欲说话,他身旁的那人却先“哈哈“笑道:“好,你们二人都是后生晚辈中的龙凤之才,若能结合一起,自是人间美事,皇兄,何不做一次月老,促成此事?”完颜阿骨达笑道:“二弟所言极是,朕也正有此意。” 这时,赫连苍戎席间走出跪倒道:“陛下,臣此次出西夏至此,除了押解耶律延禧之外,便是另有一重任,便是西夏和大金的结亲之事。” 完颜阿骨达心中一凛,道:“哦?恩,西夏与我大金向来交好,和亲也是件好事,却不知是夏王的哪位公主或是皇子?” 赫连苍戎道:“夏王现只有二子,年龄尚小,于是在臣出行前,便收了珠儿做女儿,便将由她下嫁大金国。” 完颜阿骨达一皱眉道:“这却是不好办了,夏王既收此女为义女,那在体制上和亲生女儿便是一样的,只是朕这些个儿子,生性粗犷,容貌自是不敢恭维,怕贵公主是看不上的,他既相中了玄素,我本意也是想撮合此事,但玄素终究不是王子贝勒,这样却又委屈了贵公主。” 赫连苍戎也想让女儿下嫁姜玄素,方欲开口说时,那“皇弟”笑道:“皇兄怎的这点都想不明白了,李乾顺能收明珠姑娘做义女,咱们就不能收玄素做义子吗?玄素一门忠烈,为朝廷立了那么多功劳,加上这孩子与宗干他们从小就以兄弟相称,亲密无间,事实上本就是自家兄弟了。”完颜阿骨达皱眉道:“二弟这话说的固然没错,只是他新近刚认了义父,如何能再认第二个义父呢?”那“皇弟”道:“咱们女真和汉人不同,哪有那么多迂腐的规矩,他义父是那位马先生吧,让他找个委婉的理由把玄素驱出门墙不就是了。” 马天行已经回到自己座位上,闻言心中不喜,遂问一旁侍者道:“皇帝身边的这人是谁?怎么架子那么大。”那侍者低声道:“马先生,那是四皇爷,咱们大金国里除了皇帝,就是他的权力最大了。”马天行道:“四皇爷?”那侍者道:“是啊,就是皇帝的四弟,从小和他一起打契丹狗贼的,在国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些挺大的事情,不必皇帝知道,他就能做得了主了,而且啊,这皇位...”那侍者募得脸色一变,捂住了嘴,一边摇头哼哼道:“马先生,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呀。”马天行心中明白,这皇位传承的问题,历朝历代都是甚为顾忌的,岂容他一个奴才说三道四,今天也就是说给他听了,若是让场中的哪个官员听到,只怕这侍者都得人头落地不可。不过那话他虽然没有说完,马天行也懂了:“这人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原来这皇弟,就是完颜阿骨达的二弟完颜晟。也就是历史上的金太宗。 这时,完颜宗望道:“不可,虽然我们于汉人的礼法不甚为然,但这背信弃义的事情自然也是为我等不耻的,四皇叔说让马先生驱他出门墙,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无缘无故,为何被驱出,凡事出必有因,这乱传开来,只怕不是毁坏玄素的名声,就是毁坏马先生的名声,但不论是毁坏的是谁的,终究不好。”完颜晟方欲说话,他儿子完颜宗磐却先站起身道:“二哥这话说的有理,我有一法子可以免去这许多烦琐的事。”完颜晟道:“你且说来听听。”完颜宗磐道:“这却容易,我和玄素空有兄弟之义,尚无兄弟之名,只须于他结拜了兄弟,他便是我大金的皇亲国戚了,自然也能配得上西夏公主了。这样他也不用另拜义父了。”完颜阿骨达道:“甚好,就依你说的办吧。”皇帝话毕,完颜宗望面上倒是没什么,只是完颜宗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 姜玄素与赫连明珠听得这些规矩,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只怕这美好姻缘成了泡影,待完颜宗磐说完,方才转忧为喜。 于是当场拜了完颜宗磐为大哥,待要起身时,完颜宗磐使手紧紧的握着他的胳膊若有意味的说道:“玄素,今后咱们便真真正正是一家人了,凡事不要跟大哥见外。”姜玄素心中一动,朝皇帝那儿斜睨了一眼,却见完颜晟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完颜阿骨达笑着对姜玄素道:“这是喜事,明日我让李公公写好了圣旨赐婚,你就好生的在家里等着吧。”姜玄素和赫连明珠都是齐身跪下,感谢皇恩,姜玄素道:“臣谢陛下赐此良缘,然而臣父新逝,服孝期未满,臣只怕暂时不能和明珠姑娘完婚。”完颜阿骨达道:“无妨,朕只下旨把你们的婚事订了,待你服孝期满了,再行大礼。”转又问赫连明珠道:“不知明珠姑娘意下如何?”赫连明珠见过不少可以称做英雄的人物,独以姜玄素卓然不群,芳心倾倒,又怎会在乎等待这时间,于是道:“孝乃百善之本,他尽孝道,我焉有阻拦之理,无论多久,我都等着他便是。”她这话说的动情,姜玄素甚是感动,皇帝笑道:“难得你如此有情意,玄素若是敢辜负了你,你便来找朕,朕当为你做主。”说罢,呵呵一笑。 周围大臣便是一顿道喜,月西沉,时候渐晚了,皇帝略觉疲倦,于是散了筵席,众人归去,一干大臣都是面带喜色,只有完颜宗望几位兄弟,却是带着一丝失望。原来,他们本以为皇帝宴见西夏大将军,是要谈联西夏攻宋的事情,可不想皇帝却对此只字不提,完颜宗望,完颜宗弼,完颜宗翰等几个自家兄弟空有勇气谋略,却无处施展,这种滋味让他们心口憋闷,却也没有办法。 这时,那李公公喊道:“马先生且留步,皇上有请。”马天行心中一凛,自忖道:“这还有什么事要单独给我说的?”姜玄素正好和赫连明珠从后边走来,听到了他的说话,于是笑道:“义父莫慌,皇上此刻召见你,必是有好事的,你且安心去便是了。” 马天行到了皇帝寝宫的西暖阁,见面施礼过毕,完颜阿骨达赐座,便开门见山道:“马先生是身具大勇之人,朕深慕才高之人,求贤若渴,愿封你为本朝国师,不知你可否愿意。” 马天行一怔,疑道:“这国师不是金叶上人吗?我却做得哪个国师呢?” 皇帝笑道:“在今天之前他还是的,但现在已经不是了,因为他已经辞去国师一职了。” 马天行奇道:“这却是为何?” 皇帝道:“实不相瞒,我之前这个国师的武功还是不错的。”马天行接口道:“依草民的愚见,金叶上人是在中原武林也可排到前十名内的高手。”说完这句话,不觉脸上微微一红,他这般夸奖金叶,而自己方赢了金叶,倒更像是在夸自己了。 皇帝“恩”了一声,并没有因为他打断自己的话而生气,接着说道:“他对朕也还是忠心耿耿的,在朕身边这些年,也曾帮了朕许多。”马天行道:“这却是奇了,那他为何不做这国师了。”皇帝微微一笑道:“马先生,你且听我说完。”马天行这才觉得自己已经无端打断了皇帝两次话了,有些不好意思,皇帝却没有看他,只是道:“算来,他也就是一件事不好。” 马天行这回没有再插问,皇帝又是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他这个人心胸太过于狭窄,他见那日ni在猎场胜了他,很是忿忿不平,虽看在朕的面子上没再敢追究,但心里却是一直耿耿于怀,昨日猎场辞官可能非出自己他的本心。但他看到你既做了玄素的义父,便自以为是的以为日后这国师的位置迟早是要给你抢去的,他心眼太小,于是想着与其到时候被人把位置摘下来,倒不如自己先请辞来的潇洒,还能保留点儿面子。所以,他昨夜还是朕递了辞呈。朕有意挽留,他却罢官之心更重,朕也不想强留,所以便准了他,但他的才华朕仍然是喜爱的,所以便让他去了四子那里,权且做个兀术的幕僚宾客吧。” 听皇帝说完,马天行心道:“要这么说的话,这个人的心胸的确是够狭窄的了。”他想到自己本是一江湖草莽,行事素来乖张,与这些达官贵人是骨子里的不一样,如何能身居庙堂之上,但感念旧恩,又动了想要辅助姜玄素的念头,是故踌躇不定。皇帝见状,说道:“你可知这事儿我为何要单独留下给你说,而不在筵席之上说?”马天行道:“却不知道。”皇帝道:“若是在众人面前说了,所谓圣意难拒,你便想不答应都不好拒绝了,只怕朕也可能会很没面子。所以单独与你谈过,你若愿意,朕现在就能册封你,你若是不愿意,朕也断然不会勉强你。” 马天行心中举棋不定,皇帝又继续道:“你是汉人,一定是想朕来日将要攻宋,到时你只怕会背负骂名,不过,这个你也不必担心,虽然朕的儿子,侄子们都各个想让朕那么做,但是朕有生之年并不想攻宋,你自然也不会背那骂名。” 马天行心道:“他如此礼贤下士,若我拒绝,倒显得我自命清高了。”于是拜道:“臣谢陛下封赏,愿为陛下尽死效忠。” 皇帝大喜,道:“好,朕封你为大金国的国师,赐武安侯爵位,明日便将圣旨官绶印信下到靖国公府上。” 第一卷 第九章 一天夜里,姜玄素独自一人在书房,便翻起了马天行给他的两册武功秘籍,先是无极妙道,他粗略的浏览了一遍,见大幅的篇章记的是一名为“乾坤正气”的内功心法,后边记录的则是“阿修罗指”“烈焰神掌”“通灵剑法”等高深武功,最后是一些心得和未收录的武功的简介。姜玄素自幼苦练家传的混元功,加上那段奇遇,内功已进入上层境界,是以对任何功夫理解的都比平常武夫快许多,浏览完后,他仔细阅读“乾坤正气”的练功法门,见上写道:“乾坤者,阴阳之根本,万物之祖宗也。乾坤,天地也,生阴阳二气,充塞与宇宙之中,为万物之始,万变之源,其蕴之能,博大精深。适其二气协调,互为进退盈缺,亲近而不交融,遂得天地之大和。” 姜玄素点点头道:“恩,这是说,阴阳二气在对立的方面统一起来,才能做到宇宙的协调。”又见下边写道:“一元之道,生二元之气,其势若轻,其形若无,飘渺灵动,浮游而上,故形而上者为‘道’,道本虚无,人不得观之,然道乃天下至理,可觅其踪迹于有形之物,此有形之物,谓之形而下者之‘器’。人体即万器之一也,循道之理而动,故无论强壮羸弱,皆蕴藏无限机能,惟依正道耳,世人知此‘理’者夥矣,独‘正道’之难寻也......” 姜玄素被这“道”“器”吸引,看了下去,不觉大为赞赏,心道:“这内功实是弥补了我家传混元功的诸多不足。”要知道,武学之道,殊途同归,内功亦是,这混元功本是上层内功,如今被修复了缺陷,又何止上升了一个台阶? 姜玄素乃是嗜武之人,一看之下便即大呼过瘾,只是书中所说的经脉路线与平常所练的略有不同,比如这一道“手太阴肺经”,本是起于中焦,下络大肠,还于胃口,上膈属肺,从肺系,横出腋下,下循臑内,行少阴、心主之前,下肘中,循臂内上骨下廉,入寸口,上鱼,循鱼际,出大指之端。所经过的穴位是:“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而在“乾坤正气”这部书中却不然,起自“中脘”“鸠尾”“紫宫”“天突”后才接上手太阴肺经的诸穴,可谓奇怪之极,姜玄素本是聪明通灵之人,此刻一看这经脉流势,便心念动起,一股热气升腾而起,沿着书中所说游走,真气流窜一遍下来,无比的畅快,这才想起,家传的“混元气”每每练到手少阴经脉这一道,在“侠白”“天府”两处穴位,往往有些阻塞,虽对身体无大碍,却终是练不到至高的境界,此刻依照新的法门练起,阻塞之感竟然全无,不觉大喜,于是澄明思维,再行功一次,左右臂膀,说不出的舒服,心道:“父亲遍采中原武林中人的武学,果然不凡。”当下把这道经脉熟记于心,便往下看去,看了半晌,便觉所得甚为丰富,心道:“这书上记载的武功如此玄妙,依我的修为,若是练成了,天下之间定然罕逢敌手。”想到这里,又是一阵狂喜。 他放下《无极妙道》,又拿起那本《藏龙刀法》,自语道:“义父凭这刀法独步武林,我且看看,其中有何过人之处。” 翻开第一页,见上写道:“龙,隐介藏形,蛰伏待机,守如空山蒙雾,无息无踪,攻时江河汹涌,蛟龙翻腾。”姜玄素心道:“这原是一套后发制人的武功。”他为人虽然精细,但性格却是孤傲的很,事事不愿落与人后,与人比武之时,往往采取攻势,喜欢强攻猛打,而罕少守之,是以对于“以静制动”一类的武功,心中并不是很喜欢,但转念一想:“我既然答应了义父传承他的武功下去,便不能食言,这套刀法我一定要学下去的,非但要学下去,将来还要把它传下去。” 翻过第一页,见第二页开篇写道:“藏龙刀法,天下刚猛第一。”姜玄素本来不屑,见这句话,心中一凛,复往下看时,见刀势刚猛,如猛虎下山,步法却是精妙至极,“闪”“展”“腾”“挪”尽掩刀招之不足,不由暗暗心惊,忖道:“果如义父所说,我的无相刀,阴柔有余,刚猛不足,如能将二者结合,定然大成。”将开始的想法抛于脑后,认真细心的看了起来。 正看的入迷,忽闻门外一阵细微之声传来,他心中一动,起身去看,见一红衣女子笑吟吟的站在书房门前,却不是赫连明珠是谁。姜玄素一征,赫连明珠便笑道:“夜已深了,将军还在挑灯夜读,果然是好学之士呢。” 姜玄素道:“惭愧,让姑娘见笑了。”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赫连明珠仿佛有些不悦,道:“怎么还叫的这么生分呢,你忘了我们已是有了婚约的吗?我小名叫宝珠儿,你便叫我珠儿好了。”姜玄素笑道:“好,珠儿小姐。”赫连明珠摇摇头道:“只叫珠儿便可以了,这小姐二字是不用叫的。”姜玄素笑道:“好,珠儿。”赫连明珠见自己说一句,他应承一句,不觉发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姜玄素忙道:“请。”原来赫连明珠深夜到访,便给府中的人说了不要惊动玄素,她自己前去访他就是,下人皆知她是府中的准少奶奶,也不敢拂逆于她,所以便任由她自己来到姜玄素的书房前。 赫连明珠进得书房,不住赞叹其中书籍广博,又言书房主人必是学富五车之仕,姜玄素也不知道她说正话还是在开玩笑,于是问道:“珠儿,这么晚了,你来我这有什么事吗?”赫连明珠道:“若是无事,便不能来你这里吗?”姜玄素忙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赫连明珠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素哥,”她“素哥”二字喊出口,却略觉有些奇怪,脸上表情一呆,姜玄素闻言心中也是一动,又见她呆住,不觉失笑,于是佯装一板脸摇头道:“珠儿,你怎能称呼我哥哥呢?你应该称呼我做夫君才是。”赫连明珠脸上一红,薄嗔道:“你好坏呀。”姜玄素笑道:“本来就是,你我既有了婚约,我便是你的夫君了,我也没说错什么呀。”赫连明珠忽得又正色道:“好,我今晚前来,便是想问你一件事的。”姜玄素道:“什么事呢?” 赫连明珠幽幽道:“你既身为大将军,平生所遇红颜无数,竟是无一动心的吗?”姜玄素心道:“原是这个问题呀,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他虽然已年近三旬,但对于男女之情,实是知之甚少,平常亦有些同僚邀他去风月场所,但一般不是被他婉拒,便是去了只听些弹词小曲,人生至而立之年,竟不懂爱情为何物,这是他的悲哀,是他感觉不到的悲哀。 赫连明珠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莫非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不成?”姜玄素道:“那倒没有,说来只怕你不相信,我已是快要奔三十的人了,这半生戎马疆场,实是从未留恋过儿女私情,你说我遇红颜无数,算来大抵应该是的,只是我从未挂怀,又如何能够记得。”赫连明珠道:“那我呢?”姜玄素道:“你不一样,你可知在怀宁的客栈,我便住在你们的隔壁屋子里,从那日听了你和赫连将军的谈话,我便,”赫连明珠注视着他的眼眸道:“你便怎么样?”姜玄素道:“我便觉得你和别的女子是不一样的,而且与我乃是同道中人,只那次初见,便觉得无比亲近。”他这话说的真是出于本心,但这其中却包含了两层意思,一层是简单的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另一层则是赫连明珠有野心,有地位,可以助他完成他的胸怀抱负,到底哪一层占据他的内心多些,只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赫连明珠却不会想到那么多,此刻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女儿家,眼中也只有她心中爱慕的男子,所以听得他这样说,心中万分甜蜜,柔声道:“那你...你见到我很欢喜么?”姜玄素道:“是呀,你也欢喜见到我么?” 赫连明珠脸上一红,道:“你那么坏,谁会欢喜见到你呀。”姜玄素不知她说的是反话,不禁又些怅然若失的感觉,嘴里讷讷道:“哦,我还以为你很欢喜见到我的呢。”赫连明珠见他神情落魄,笑道:“素哥,我是跟你说着玩的,若是我不愿意见到你,又怎会深夜来访呢。倒是你,这些天来,也不见你去看我,害我每日在驿馆空等。”姜玄素听她说心中挂记着自己,喜道:“你能记着我,我心中就很高兴了,只是这几日皇帝新逝,我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出身去,还望你能原谅。”赫连明珠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的,其实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也就很满足了。” 姜玄素道:“你又何必说得这样悲观,他日ni我完婚之后,便能日夜不分,终日为伴了。”赫连明珠叹道:“那一日怕是还远吧。”姜玄素见她秀眉轻蹇,神色黯淡,便知她有心事,于是轻轻的拢了拢她额前的秀发道:“珠儿,我身负国丧家孝,实在不宜此时完婚,只是你我既然情投意合,又何必在乎这一朝一夕呢?”赫连明珠嫣然一笑道:“我不是非要逼着你我和完婚不可,只是怕时日长久,你会忘了我了。”姜玄素道:“红颜佳人,世间处处皆是,在我眼中不过是庸脂俗粉而已,女中豪杰,却是可遇而不可求,今我有幸遇见,又如何便会忘记呢?”又接着说道:“其实缘分这个东西真是很奇妙,在你不经意间它就来到你的身边了。” 赫连明珠听他赞美自己,心中窃喜,道:“你若能牢记你的话就好了。好吧,我来说我来这儿的正题吧,今日父亲已经给皇帝辞行,明日一早儿我就要随父亲返回西夏了,只怕到时你再公事繁忙,临行前连你一面都见不上,所以便深夜来与你告别的。”姜玄素惊讶道:“怎么走的这么早啊?”赫连明珠道:“父亲老是呆在这里,夏王会很不高兴的。”她说完,垂首下去,依依别情,表露无遗。姜玄素见她神情悲切,楚楚动人,心中也泛起一层酸楚,于是拉起她的手道:“好珠儿,你莫要难过,待我服孝期满,我定亲自去西夏迎娶于你。” 赫连明珠也不说话,却卸下了腰间的宝刀道:“这是我赫连家祖传的宝物,今日我把它留给你,见到此物,就是见到珠儿,君心我心,莫失莫忘。”姜玄素接过宝刀,见刀柄纹龙,末端神雀昂首,便知不是凡品,抽将出来,只见刀锋凛冽,寒气四溢,烛火之下,那刀犹闪烁迫人,不由赞道:“好一把宝刀。”复见刀身上刻有一排文字,非党项文,亦非汉字,更非女真文字,却像是某古时的文字,怪僻难懂,但姜玄素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翰墨书香门第,既练了一身好武艺,也修了一笔好学问,自忖这几个古文字也难不倒自己,遂细加辨识,便念了出来:“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待念完,不由惊道:“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夏龙雀刀?”复又道:“原只是听说过,却不知是竟是真的。” 赫连明珠露出骄傲的神色道:“相传这把刀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的佩刀,后来楚庄王问鼎中原之时,为湛卢剑所断,其残刀不知所终。但是我的祖先大夏王赫连勃勃在贺兰山找到了龙雀刀的残体,又重新铸造了这把绝世宝刀,如今湛卢早已不知所踪,大夏龙雀就是世间第一兵器了。” 姜玄素手执大夏龙雀,觉刀身之上,一股霸道之气凛然传来,不由得心神激荡,忖道:“果然是世间的神兵,竟然如此通灵。”又听赫连明珠道:“离别之际,宝刀赠与我心中的英雄,还望勿负我的期望。”姜玄素道:“你的心意我全都知道,只是此去西夏,路途凶险,这刀你还是带着防身好。”便把刀推给她,赫连明珠笑了一笑,说道:“不,有两位劳师父,不会有事的。若是两位师父敌不过人家,那我纵然拿了宝刀也没有用的呀。”姜玄素不愿拂了她的心意,便收下了。 姜玄素自怀中摸出半块玉佩,道:“我为官多年,两袖清风,家徒四壁,说来惭愧,除了这些书,竟再无其他。”随即又苦笑道:“将来你嫁给的不过是一穷官罢了。”说话间,将玉佩摊在手中道:“这块玉,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虽是家传,却算不上什么宝物。只一点,这玉能辟毒去瘴,也算是小有用处。”说罢,将玉塞给赫连明珠,又柔声道:“君执此玉,你我不离不弃。” 赫连明珠接过玉,脸上现出甚是欢喜的神情,又听得姜玄素道:“不过,世间没有辟百毒的东西,它也只是能辟些普通的毒药罢了,江湖险恶,还是应该自己多加小心才是。” 赫连明珠仔细的打量那玉一番,奇道:“这块玉的形状真是奇怪,既不像个月亮,也不像太阳。” 姜玄素笑道:“这块玉的形状原本是个半月形,我这只是半块,另外的半块在我妹妹玄灵那里。” 赫连明珠喜道:“你还有个妹妹呀?快介绍给我见见呀。” 姜玄素道:“此刻你见不到她,以后会见着的。” 赫连明珠奇道:“为什么?” 姜玄素道:“她现在不在这里啊,而是和她师父一起,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北海,恩,算来,我也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她了。” 赫连明珠好奇道:“北海是什么地方呀?” 姜玄素道:“庄子写过一篇散文名叫《逍遥游》,开篇说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个北冥就是北海,你一路往北而去,待见到一片汪洋,漫无边际,那就是北海了。” 赫连明珠惊奇道:“恩,你说的《逍遥游》我也看过,只是不知北冥竟有那么远,不用说,你妹妹的师父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姜玄素道:“不错,灵儿的师父是鲜卑族人,名讳叫做月琴娥。” 赫连明珠喃喃道:“月琴娥,月宫里面抚琴的嫦娥,好美的名字啊。” 姜玄素点点头道:“正是,我以前听父亲说过,月师父年轻的时候,号称逐月仙子,是那时候江湖上有名的美人。而且,她的武功也是高深莫测,曾经做过名噪武林的天魔教的护法,只不过她很早就离教了,自那以后,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 赫连明珠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说,这位月师父才俊貌美,定是和心上人遁隐江湖,闲看落花去了。” 姜玄素笑道:“错了,你正好说反了,她正是为情所困,不得释怀,这才隐迹匿形,退出江湖的。” 赫连明珠疑惑道:“像她那样的美人儿也会为情所困?” 姜玄素道:“这些事情我知之甚少,只是偶尔听人谈起,据说在二十多年前的武林中,有一对仙侣璧人,世人称为‘彩星逐月’。这逐月就是指的月师父,彩星就是她的恋人,天山剑客燕逐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劳燕分飞,月师父伤心之极,便隐居北海,不问世事,那位燕大侠也回到天山,销声匿迹,从此关山路遥,北冥路远,各分天涯,世人闻之,无不嗟叹。” 赫连明珠叹道:“一对璧人就此分散,念之断人肠,”复幽幽道:“天上人间,月哪里有常圆?” 姜玄素笑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月师父和燕大侠只要能‘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想他们心里就很宽慰了。” 赫连明珠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姜玄素知她心思,柔声道:“他俩纵然被世人羡慕,却终不能在一起,却不如你我,无世人所知,却能白头偕老,永沐爱河。” 赫连明珠笑道:“若真能如你所说,那此生仅做一牧人,飘荡于草海之中,便没有这些功名,又有何憾。” 姜玄素执着她的手,亦深情款款道:“得成比目何辞死,愿做鸳鸯不羡仙。” 赫连明珠脸上升起了一团红晕,姜玄素轻轻的拉起她的手。 迢迢良夜,耿耿星河,玉宇无尘,月华如水,姜玄素轻挽着赫连明珠,闲步在菊园之中,感慨万千,姜玄素给她讲起征战于白山黑水林海雪原戎马生涯的往事,赫连明珠则给他描述了“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无边草原风光。言谈之中,各自艳羡,彼此神魂交汇,两颗年轻的心灵紧紧的靠在了一起。 第二日,赫连明珠随父亲和阴山二老而去,下得早朝时,他们一行早已去的远了,姜玄素心中满是挂念之意,回到府里,拉过一匹黄骠马便朝城外疾奔而去,这一路飞驰,直到松花江畔,见微风徐来,秋水潋滟,碧波流涟,一只大船荡漾在波心,渐行渐远。 姜玄素目送其远去,心中正惆怅万分,忽然晨风将一阵如天籁般的琴声传来,一女子吟声唱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只听这宛如黄莺夜啼,清越婉转的声音,却不是赫连明珠是谁? 此刻她唱的乃是一首《诗经.卫风.淇奥》,表达的是一位女子对一位外表英俊挺拔,内在才华修养的男子的思慕与难以忘怀的感情。若是翻译成现代汉语则是:“看那淇水河湾,翠竹挺立修长。有位美貌君子,骨器象牙切磋,翠玉奇石琢磨。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有此英俊君子,如何能不想他!看那淇水河湾,翠竹青青葱葱。有位美貌君子,耳嵌美珠似银,帽缝宝石如星。气宇庄重轩昂,举止威武大方。有此英俊君子,如何能不想他!看那淇水河湾,翠竹聚合竞茂。有位美貌君子,好似金银璀璨,有如圭璧温润。气宇旷达宏大,倚乘卿士华车。妙语如珠活跃,十分体贴温和!” 姜玄素望着那一江泓水,心神随着江风飘荡入云。 “明珠对我情深至此,我是决计不能辜负了她,她赞我为君子,然而我是君子吗?我真的是君子吗?”他心思不定,这些年来,他四处征战,血雨腥风,在人世的修罗场厮杀,亦穿越过灯红酒绿的温柔乡里,却始终心如止水,一平如镜,从未有哪个女子像明珠这样闯进他的内心,让他心悸神摇,让他牵肠挂肚,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就像一根根的丝线,紧紧的缠绕在他的心上,如今佳人远去,那一颦一笑,一言一语犹在眼前,来日再见不知何时,不由莫名惆怅感伤。姜玄素怔了半晌,募得又想起困惑自己的一个问题:“自己究竟是真的爱她,还是因为她的地位所以“爱”她,若是前者,自己心里倒也无甚愧疚了,若是后者,哦,不应该是后者的,不应该是。”他心中已有些乱了,忽听得一声翠鸣,原是一只鸬鹚,捉住一尾大鱼飞去。 江畔灵风鼓荡,姜玄素忽觉胸襟一展,心道:“若为英雄,当志在并吞四方,建不世之功业,何能困惑于儿女私情之间。况且,我亦是发自心底的喜欢她,又何须自己烦恼自己。”心念一定,勒马长啸一声,返京而去。 方行两步,便见两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人大声叫道:“将军,不好了,出大事了。”看那来的两人时,都是一身军官打扮,姜玄素见他俩急匆匆赶来,于是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人道:“朝中出事了,皇上要军机大臣全部去朝中商议。”另一人说道:“听说是阇母将军兵败,皇帝大怒,将军还是快点回去吧。”姜玄素心中一凛,心道:“张觉兵衰势微,如何能胜,莫不是宋人做梗。”心念及此,突然一阵窃喜,于是道:“既然这样,二位将军,我等且速速回去,一路便走便说。” 回到京里,便马不停蹄往宫中而去,由宫中太监引至御书房前,忽见门口站一甲士,瘦削身材,黑色面孔,双目炯炯,精光如电,竟似一内功精湛之人,姜玄素心中一动,暗忖道:“这人功夫不错,但年纪都有半百,如何还在这里站岗,但看他模样,却是熟悉的很,只想不起是谁。”但这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便踏进了御书房,见朝中重臣俱已在场,于是告了罪,太宗免之。 见众人来齐,太宗道:“汉人之中多奸诈狡猾之徒,我弟(阇母)出征之时,我犹千叮万嘱于他,不料他竟不听,这才中了张觉的骄兵之计,如今兵败兔耳山,损兵折将,想我大金自起兵至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声名远播,今军威丧于阇母手中,其罪不小。诸位都是朝中重臣,且来说说当如何处置?” 话说这张觉本是金国中书省门下章事,临海军节度使,掌燕州军政,时其辖内人民不堪金兵欺凌,要求他脱离金国统治,张觉于是叛金投宋,太祖时,阇母自请兵攻之,两战连胜,后兵败兔耳山。 太宗话毕,一人起身道:“叔叔败了我大军的威名,他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世上,不若赐死,以免他羞。”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鹤眼箭眉,颇具威风。这人名叫完颜宗翰,乃是完颜阿骨达的胞弟完颜杲之子,亦是金国皇族,官拜将军,他话音刚毕,一人便附议道:“宗翰言之有理。败我军威名者,死不足惜。”这说话的人是太祖长子完颜宗干。 他两人说完便立刻遭到了完颜宗弼等人的反对,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言其应死,有言其过去功劳,当免死。争论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御书房内,一时间嘈嘈杂杂,太宗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争吵的臣子。 突然,一人大声道:“叔叔过去破辽屡立大功,深谙兵法,若仅张觉之兵马,料想不能败他。此次必是中了宋人的诡计,还望陛下念同族血脉,暂且饶过他这一次,臣愿南征取张觉首级,如不胜,甘同领罪。” 太宗道:“宗望所言,甚合朕意。然宗干诸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阇母兵败,丧我军威,其罪不小啊,死罪或可免之,犹应暂时收监,以服世人。不过,若你不胜,当一并处之,你可想好了?” 完颜宗望拜道:“请陛下放心,臣不带一兵一马,愿仅以阇母叔叔所剩之残兵擒张觉,待凯旋之时,乞陛下释放叔叔。” 太宗壮之,说道:“准奏。”复又问道:“不知哪位将军愿意随宗望同去?” 姜玄素立时起身跪倒道:“臣愿随大将军同去,若不能破敌,臣也甘愿领罪。” 太宗略一沉吟道:“准奏。” 完颜宗望喜道:“有玄素同行,当无忧矣。” 次日,完颜宗望与姜玄素自京中起程,太宗亲自送行,两人驱马南下,奔赴征途。 正是: 青史一例延续,人生难语沉浮,究竟江山谁个主,铁马兵车箭簇。 有意拔剑天南,漫卷风雪江天,独与佳人登楼看,碧水流花萦还。 《调寄.西江月》 第一卷 第十章 完颜宗望与姜玄素到了燕云之地,先收编了阇母的旧部,检点军马,约有一万余众,于是勤加操练,整肃军纪,其时,张觉新胜,又得燕云地区汉人归心,颇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势,军马为金军数倍,金兵众将皆忧。时近隆冬,天气日将寒冷,金兵所剩粮草不多,不宜久战,而张觉亦想在初春之前结束战争,但几场战役下来,竟是难分胜负,一时间,胶着对峙。 当夜,姜玄素谓宗望道:“如此下去必败于张觉之手,二哥可有良策?”宗望叹道:“旦夕思虑,未得良策也。”姜玄素道:“张觉连日阵前辱骂,我军只是坚守不出,依我看来,在让张觉骂两日,我军当可破敌。”宗望喜道:“愿闻其详。”姜玄素道:“彼连日漫骂,却不得与我军决斗,军士锐气早丧,徒剩怨气。而我兵士连日被其辱骂,怒气充塞与胸,恨意甚深,可谓战心正盛。”宗望道:“我亦想到这一点,然彼军马数倍于我,纵然如此,只怕胜算也不大。”姜玄素道:“二哥可知汉人有句古话,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宗望道:“不错,是有这么一句话。”姜玄素道:“阇母将军连战连捷,后反大败,是何缘故?”宗望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中了张觉这厮的骄兵之计。”姜玄素道:“正是,而我军亦可用此计败他,张觉既用此计,对此计必然尤为防范,是以开战之时必不可用,然战局转变至今,时机方显成熟,其一,方近隆冬,张觉必以为我军粮草被服不多,撤退亦是必然,其二,目下,彼军欲战而不得,若是不战而退,军心不服,所以必然与我军一战。其三,北宋对外之战,罕有胜者,若其连战连胜,军心必浮,浮必败。是以眼下正是使用该计策的好时机。”宗望道:“好计,且在让张觉漫骂两日。” 两日后,宗望与姜玄素率军迎战,甫一交战,便即溃败,弃营帐而走,退却三十里立寨,张觉果然以为隆冬之时,金兵不敢恋战,毫不疑惑,立时占了营寨,次日复进兵与之交战,金兵仍然不敌,所遗辎重甚多,张觉更是宽心,喜道:“再过两日方可破敌矣。”一连数日,金兵退却百余里,丢盔弃甲,狼狈不堪,张觉大军乃在北部重镇营州外驻扎,且说自赵匡胤建了北宋,与外族作战,几时这般酣畅淋漓的胜利过,将士皆兴高采烈,是夜,张觉于帐前置办酒肉,宴请三军庆功。 早有细作报知金营寨中,宗望喜道:“破张觉就在今夜。”于是命二更之后,姜玄素领兵八千,前去劫寨,而自带剩余人马切小路焚毁宋军粮草,并约定好,待屯粮草方向火起,姜玄素立时趁乱进攻。 是夜,汉军早已喝的丁当大醉,连了望台上的军士,亦瞌睡不已,大寨之中,一片死寂,姜玄素早就带人在外四下埋伏,及至三更时分,见东南方向火起,情知完颜宗望已得手,于是手一挥,弓箭手弦响箭出,将那了望台的哨兵射翻,众军点起火把,高声呐喊而上,逢人便杀,见营帐便烧,汉军将士犹酣醉中,见四下火起,声势震天,各自胆寒,正不知有金兵多少,仓促着衣迎战,自相践踏残杀者不计其数,更有将士未及醒来,睡梦之中便做了姜玄素的刀下鬼。 姜玄素一干人马,左冲右突,汉军只见一将军骑着白马,如天神降临,挡者披靡,直杀的汉军大败,四更时分,宗望将屯粮区的汉军彻底消灭,率军前来,两股军马汇合,更是勇猛,势如破竹。一场厮杀至黎明时,金军大获全胜,张觉仅带几百兵马仓皇南逃。 完颜宗望与姜玄素乘胜追击至营州城下,见张觉早已弃城而逃,于是大军进开进城内,却遭城中百姓顽强抵抗,姜玄素不得已之下,只得与城中百姓开战,遭屠杀者甚众,又捕获了若干张觉旧部,重刑拷问时,方知张觉已败逃至平州。姜玄素谓完颜宗望道:“平州虽已近宋之边界,但北宋懦弱无能,料想不会与我军为敌。且张觉全军覆灭,大势已去,已是在我等股掌之中,而我俩又是立过军令状的,焉能放过他。”于是大军开拨,直杀往平州而去。 宋军果然见死不救,完颜宗望克日拿下平州,百姓依旧不降,无奈之下,姜玄素复下令屠城,仇恨益深,亦是至此时起,汉民但提得他的名字,无不咬牙切齿,目眦尽裂。你道为何这杀人的勾当都让姜玄素做了去,原来,完颜宗望自小信佛,然而征伐之时,杀戮难免,却总不愿自己动手。 然而,平州城虽然攻下,却仍被张觉走脱,姜玄素大怒,于是亲自拷问被捉兵士,那兵士自是恨透了他,还未及动刑,便咬舌自尽,姜玄素一连带了好几名人犯,俱是如此,直问到天黑,才知张觉已然逃往燕山宋营王安中将军处。 于是召见诸将,问当何以置之,完颜宗望道:“我军虽胜,毕竟兵马不多,与汉军交战未必能胜,方今隆冬时节,天气日渐寒冷,此间亦不可久驻。”姜玄素道:“二哥言之有理,但这王安中也忒过大胆,我军方杀的张觉片甲不留,军心正盛,虽未能败汉军,气势亦足撼之,明日可将军队开赴燕山宋营外,我独一人前去他营中索要张觉,若许之则罢,若不许,我便连王安中一并拿下。”宗望道:“贤弟勇猛过人,只是宋军大营乃龙潭虎穴,我焉能让你一人孤身犯险。”姜玄素慨然道:“昔日关云长单刀赴会,藐鲁肃与东吴兵马为小儿,我虽不及关帝,但王安中一犬豕之人,何足道哉。”完颜宗望壮其胆色,当下许之,但仍叮嘱道:“目下不宜交战,若能好言劝之最好。”姜玄素笑道:“这个二哥放心,小弟心中自有主张。” 次日,完颜宗望果然把部队开到宋军营前,列队鼓噪,汉军见金军阵型严整,士气高昂,无论兵将,神色肃然,形容彪悍,不觉暗自胆怯,王安中关门闭户,高挂免战牌。依言,姜玄素着白银兽面吞吐连环铠,披着蜀锦凤纹披风,胯下一匹通体雪白无半分杂毛的骏马,腰中悬中大夏龙雀宝刀,手执一柄方天画戟,缓缓来到宋营前道:“在下姜玄素,拜见王将军。”宋军恨他入骨,他一报姓名,马上就是一阵乱箭“嗖嗖”射来,姜玄素将方天画戟舞成一片银光,挡开箭矢,复道:“在下姜玄素,拜见王将军。”这一喊他用上了十层的内力,威力堪比佛门的“狮子吼”的高深功夫,直震得四下嗡嗡做响,那几个放箭的小卒哪里闻得这般龙吟虎啸,其中几个身子较弱的,竟登时震晕了过去。 过不多时,营寨大门缓缓打开,一军士骑马出来道:“姜将军请进。”望里面时,见剑戟如林,刀枪如雪,兵士恨他入骨,皆怒目而视,欲啖其血肉而后快,姜玄素丝毫不惧,绰戟纵马昂然而入,浑没把这大宋铁甲军放在眼里,那迎接的军士心底好生佩服,亦紧随其后而入。 姜玄素入得营寨,直朝中军大帐而去,至帐前,见中间座位上坐一人,正是宋将王安中,虽为主将,然神色间却平白的露出一丝怯弱,他身后立着两名卫士,反是有些威势,座下两排,坐着燕山宋军的诸位将领,此刻都转头向外,看着来到的姜玄素,见他气势迫人,威风凛凛,心中都是暗自赞叹,这风流的人物,怎么就生到了金国。 姜玄素下马执戟昂首入帐,一旁的卫兵拦住道:“进去可以,先把武器放下。”姜玄素冷笑道:“我纵横疆场十余载,从未有人能徼了我的武器。”那卫兵放碰到他的手,便立时被他内力弹出,朝一旁飞起,摔出丈把远,众军大惊,刀剑挺上,将他团团围住,王安中等人在帐中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姜玄素募得大喝一声,如九天轰雷,山河震怒,几名兵士当场被吓破了胆,昏死在地上,余下的摄其声威,纷纷退却,饶是王安中三军主将,此刻亦为之心寒,当下道:“你们先散去,让姜将军进来说话。” 姜玄素大步走进中军大帐,神态傲然,宋军将领皆眉头一皱,王安中见他这威武模样,心中怯意又增了二分,反倒有些后悔让他进来了,此刻双方距离不过十步,若是姜玄素猝然发难,料脱不过,于是忙道:“赐座。”一小卒搬了一张凳子上来,正放在进帐两步与主将相对的地方,姜玄素亦毫不客气,手中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登时入土半截,乃大马金刀的坐下,盯着王安中,王安中被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盯的好不难受,于是又道:“上酒。”一旁小卒乃端酒坛而上,姜玄素接过酒坛子,放鼻子上一闻,道:“好酒。”于是一阵鲸吞牛饮,片刻间把把一坛子酒喝光,那小卒又上了一坛子酒,姜玄素依旧喝下,略有几分酒意,于是大咧咧的道:“王将军,素来叨扰,心甚不安,然闻我朝中叛逆张觉隐匿于此,还请将军交出此人,且莫坏了我金宋两家的关系。”他话音刚落,一旁参将厉声道:“无耻金贼,在我大宋的地盘上,欲拿我大宋将领,今日且因你是来使,故不为难与你,你且跪地磕两个响头,滚出这里去,我等自在此整点军马,你若要厮杀,只管来便是,当我大宋男儿怕了你不成。”他一语既出,倒引起了周围诸将的同仇敌忾之心,宋军诸将眼光齐唰唰的扫到他的脸上。 姜玄素望着那人见他面色苍白,神情闪烁,被自己死盯住,却又转过头去,似有不屑,实则逃避自己的目光。心道:“又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对付这种人,只有用激烈的言辞把他震住,才能封住他的那张嘴。”于是亦厉声喝道:“燕云十六州自五代石敬塘时起,已经归属大辽,后我朝先帝灭了大辽,十六州自当属我大金所有,先帝顾念与贵国的海上之盟,乃将其中土地肥沃,民生殷实的六州赠于贵国,可笑尔等竟说出此地为尔等地盘之可笑话语,且不思感恩,反为仇报,匿藏我朝叛逆,是何居心。我大军到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即便开战,何惧之有,然皇帝念与贵国昔日恩情,不愿兵戈相向,若然果真厮杀起来,或是让我等占了这燕山大营,或是让我等葬身于此,我国中大军必来报仇。”他斜睨着王安中道:“届时王将军,你将如何去见你们皇帝?”王安中心中一惊,要知当时北宋朝廷疲软懦弱,只求苟安,最怕与外族交战,对外事宜,多采取绥靖政策,王安中若是贸然与金国开战,必犯了朝廷大忌,到时候,休说战事未必能胜,即使胜了,朝廷只怕也要治罪与他,那时宋朝虽多志士,但大多隐没于草莽江湖之中,位居庙堂之上的,多是些腐朽无能,好逸恶劳,贪图享乐之辈,为官者皆贪污腐败,横征暴敛,卖官鬻爵,风气甚恶,这王安中正是此道中人,姜玄素正要拿他这个心理,是以这一语正说到他的心里,他可不愿意让“即得”的利益飞了,所以他也不会为了张觉冒这个风险,立时,心中已经有点“活动”,于是道:“药师,你的言辞也不必太锋利了,凡事都好商量。”他右下的一名将军也附和道:“是呀,郭将军,想你我和那张觉本无交情,咱们也犯不上为他得罪大金国。”郭药师冷冷道:“只是便这般被他把我同族中人拿了,我等脸面何在?”姜玄素笑道:“郭将军此言差矣,你把张觉当做自己人,他却未必把你当作自己人,别忘了,他先叛出你们大宋,投靠了大辽,后又投降我们大金,现在却叛了大金,反又投你们大宋而来,如此反复无常的小人,似郭将军这般人物如何能甘降身份,与之平起呢。”纵横之论,讲究的是巧舌如簧,但事黑能说成白,白能说成黑,姜玄素这番说话,貌似义正词严,实则全是他信口胡诌,(张觉可算是当时宋朝的一员颇有爱国之心的将领)但饶是如此,郭药师一时之间,竟也找不出什么话以对,当时噎在那里,这辩局自然就输了,于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然的端着酒杯打量。 王安中虽然已动心,倒也不甘心就这样便宜的便把张觉交出,于是给身后的两名护卫使了个颜色,那二人会意,走到帐中道:“久闻姜将军武功盖世,我等兄弟二人不才,欲向阁下讨教一番。”王安中心道:“若是二人败了,我当把张觉交你处置,若你败了,你也把命留在这吧。”嘴上说道:“这是鄙人的两名随从,不知道点规矩,姜将军莫怪才是。”姜玄素道:“好说。既然二位将军想要比试,且先报上名来吧,我从不与无名之辈交手。”其中一人听这话便要发作,另一人止住了他,沉声道:“在下尹百胜,这位是崔金泉师兄,我兄弟自忖在这冀北一带,还算过得去。”姜玄素虽在北国,但他长期执掌枢密院,对南朝江湖中人知道不少,当下说道:“原来是华山剑派尹师兄和恒山剑派的崔师兄。” 他一口道破了二人来历,尹,崔二人都是略略一愕,继而又有些高兴,心道:“原来咱们兄弟名声这么响,连大金国腹地都知道。”尹百胜和崔金泉已经出师十年,长期在河北一带活动,在江湖上倒也还算小有名气,后来被王安中重金招募入燕山大营,做了他的贴身侍卫。 尹百胜唰的一声亮出剑道:“想要拿人,但先过得我兄弟的长剑。”姜玄素见崔金泉在一旁抱剑负手而立,神态倨傲,道:“崔师兄不一块上么?”崔金泉道:“我等不欺你,只一对一的打过,管教你心服口服。”姜玄素端坐那里,淡淡道:“我亦不想欺负你俩,可只你一人,实在让我没法不欺负你,我一出手,你便要死,这却如何是好?”尹百胜勃然大怒,道:“莫要大话说的过了。”一剑“金针渡劫”朝姜玄素直刺而去,剑风凛凛,姜玄素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可笑之极。”眼见那剑便刺到胸口,却仍坐那里一动也不动,左手微抬朝剑身上一弹,尹百胜但觉一股大力直传过来,虎口一阵剧痛,手中剑登时拿捏不住,脱手出去,姜玄素右手闪电般抄出,食中二指夹了尹百胜飞出的长剑,朝前一甩,其势迅疾无匹,那剑发出一声铮然鸣响,从尹百胜的咽喉中穿过,其势犹不减,竟将尹百胜的身体带起,溅出一串血珠,直飞到王安中的帅座一旁方才轰然落下,可怜尹百胜一声没出,就做了自己的剑下之鬼。 四座哗然,王安中更是当场呆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崔金泉两步跑到尹百胜的尸身前,伏倒高声嚎哭,帐中诸将见姜玄素若无其事间便毙了一名高手,皆战战栗栗,崔金泉募得回转头,死死盯住姜玄素恨恨道:“你这金狗,我跟你拼了。”抽剑出鞘,挺身而上,剑身划了一道弧,一招演化成三剑,连削带抹攻向姜玄素的脖子小腹和右臂,姜玄素正坐道:“恩,你比尹百胜高明些,至少不向他那样虚浮。”言毕,猛吸一口气,肚腹之间倏得胀起如鼓,崔金泉一楞,就见一片酒珠飕得扑面袭来,情急之下一个侧身,却也只避过一半,剩下一半仍旧打在右脸上,登时开了个大花脸,火辣辣的生疼,脸上虽疼,心中却是凉了半截,这姜玄素武功之高,远在他们意料之外。说时迟,那时快,在崔金泉思忖的那眨眼间的工夫,姜玄素已然立身而起,方天画戟破土而出,往前一挑,崔金泉惨叫一声,便挂在了姜玄素的方天画戟上,一蓬鲜血暴出,洒得中军大帐里遍地都是,四座诸汉将望之皆肝胆俱裂。原来,姜玄素既知当年在虎口峡围攻姜仲明的有华山掌门墨琰和恒山掌门孙令仪,便早有要夷平这两个门派的想法,是以上来便对这两人下了杀手。 外边的卫士闻声不对,皆挥刀剑欲入,姜玄素回手一戟,将崔金泉的尸体向后一甩,那崔金泉的尸体便出火铳弹丸一般,撞上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那几人哪里能抵抗这万钧之力,登时被撞的五脏破裂而死。与此同时,姜玄素一个纵身,又将左边一名意欲逃出的汉将挑死,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又掠到主将座位前面,一把抓住了王安中的衣襟,如拎小鸡一般的将他拎起,道:“王将军,我不过听你的吩咐和尹,崔二位师兄过了两招,你何必把帐前卫士都叫上来了?”语罢,拎着王安中大步流星的走到帐门处,见黑压压的一片汉军士兵挥剑执戈将中军大帐围了个水泄不通,于是将王安中举过头顶,厉声道:“蝼蚁之辈,也敢阻我虎狼之师,我视而等若犬豕耳,纵百万军中,我有何惧,汝等可速退去,不然我先杀了王安中,在大军血洗了这燕山营寨。”他这一声又用上了十层的功力,震得营中汉军头晕目眩,声音传播开去,在燕山山谷中往来回响,在外的金军闻得他的呐喊,皆奋力鼓噪,声势骇人。 王安中早就被吓的三魂六魄跑了一半,此刻更是哆嗦着嘴唇道:“姜将军,你先把本将放下来,凡事好商量。”姜玄素厉声道:“刀戈即将加身,如何能放。”王安中吓的面色死灰,颤声命令汉军道:“你们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让你们上来的,快退下。”军士面面相觑,只得退下。 姜玄素把王安中放在地上,道:“张觉叛出我国,罪该万死,还望王将军把他交出来,不然,只怕要伤了金宋两家的和气。”王安中被他拿了半天,才动弹了一下,姜玄素道:“王将军,我劝你在地上不要乱动,不然我的方天画戟可是不长眼睛的。”王安中当场定住,一动再不敢动,便要说话,却有一参将抢道:“放屁,你在我大帐中杀人,狂妄之极,还有脸说别伤了和气。”姜玄素冷眼一瞥那人,也不答话,一戟搠去,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登时气绝。姜玄素笑着谓王安中道:“王将军,这人欲出言激我杀你,他好为营寨之主,你定不能容得下他,现在兄弟已经替你宰了这个人,我也不要别的,你快把张觉交出来吧。”王安中此刻吓的几欲昏厥,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于是道:“快请张将军前来。”不多时,一人昂首走进大帐,道:“快放了王将军。”姜玄素见那人儒生模样,问道:“你便是张觉?”那人道:“正是,你要找的人是我,快放了王将军。”王安中斜眼一瞥,嘴角肌肉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姜玄素本就留心看着他,见状心中一动,道:“张将军,辽天祚皇帝曾经赐给过你一件和田玉雕成的苍鹰,实不相瞒,那原是我女真的圣物,只因早时被大辽欺压,故而做了贡品,现在大辽已覆灭,先帝曾想找回,无奈不知在谁人之手,直到前些时候,我才听人说起,当年天祚帝把它赐给了你,你只消将东西归还我朝,我便立即撤兵。”那人道:“此话当真。”姜玄素道:“绝无虚言。”那人道:“好,你等我去给你拿。”说罢,转身出去。姜玄素望着他的背影发出一声冷笑,便拽着王安中坐下,端了酒喝,帐中宋将又怕又疑,立在那里,形同雕塑。 不多时,那人回到帐中,姜玄素问道:“玉呢?”那人讪讪道:“想是连日打仗,将那玉丢失了。”姜玄素一声冷笑,募得拿起方天画戟一戳,那人大叫一声,姜玄素道:“你根本不是张觉,根本就没有这玉鹰这回事,你刚才分明是出去和那正主儿商量,就这点伎俩还想骗我?”那人瞳孔倏地缩紧,姜玄素长戟一甩,便将那人掷出帐外,谓王安中道:“王将军,你还是把真的张觉请出来吧。”他这话说的语气和缓,但在王安中听来,却是比鬼叫还恐怖,当下嘶声叫道:“快把张将军请来,不要假的了。”这时,一旁有一个参将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姜玄素使戟把他挑起扔了出去,只听帐外重重的“噗”的一声,接着便是士兵的一阵惊呼,原是那名参将被摔成了肉泥。 这时,帐外一大声道:“无耻金狗,休要再滥杀无辜,张觉在此。”声音落,一人走进大帐,姜玄素看时,见他身长八尺,神色凛然,须发飘动,心道:“此定是张觉没错了。”果然,帐中的所剩的几名将军,都露出了些似惋惜愤恨的神色,惋惜自然是惋惜的张觉,痛恨则是痛恨的自己了。 姜玄素道:“张将军别来无恙?”张觉冷哼一声,姜玄素淡淡道:“可惜你志高才疏,又清高自傲,才招来今日的杀身之祸。”张觉道:“放开王将军,我跟你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姜玄素放声大笑,道:“张将军,你觉得你还能走出这中军大帐吗?”张觉一楞,随即道:“我素来知道你们的狼子野心,但杀得了在下一个,能杀得了我大宋千万子民吗?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动手吧。”姜玄素道:“念你的忠臣之心,我原本不想杀你,但我既立了军令状,阁下是不能不死了。”说罢,大夏龙雀已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张觉登时身首异处,在场汉将看了,无不掩面而泣。姜玄素暴喝道:“我大军到处,顺着昌,逆者死,尔等可看见了,若在与我大金作对,这张觉就是你们的榜样。” 姜玄素将张觉的人头系在腰间,一手拿起方天画戟,一手抓着王安中,踏出大帐,见汉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也不说话,将内力发出,那些离他近的士兵就觉仿似有一股力量推动自己,不由的退出路来,姜玄素信步走到自己的白马身旁,身后有一参将道:“姓姜的,你答应放了王将军的,怎么要出尔反尔么?”姜玄素道:“谁说我不放他。”说罢,纵身上马,又将王安中拉上马道:“不得以,还请王将军送我出了营寨去。”王安中哪里敢有丝毫反抗,于是大声道:“快让路,让路。”诸军士目中喷火,却也不得不恪守军令,姜玄素大笑着出了燕山大营。身后一众汉军执兵刃尾随其后。 金兵见他出来,震天价的大声呐喊:“额尔克巴图鲁!额尔克巴图鲁!”(即伟大的英雄的意思。)姜玄素驱马走到宗望身前道:“二哥,素不辱使命,已将张觉的人头拿下。”说罢,将张觉的人头高高举起,金兵放声欢呼。 宗望道:“这人是谁?”姜玄素道:“这便是燕山大营的主帅王安中。”宗望注视着王安中,见他哆哆嗦嗦,一副懦弱模样,心中鄙视,道:“此阿齐那塞斯黑也(阿齐那塞斯黑,满语中猪狗的意思),贤弟拿他何用?”姜玄素笑道:“若无王将军做盾牌,小弟哪能出得了这营寨。”王安中咧嘴嘿嘿一笑,貌若奴隶,宗望冷哼一声。 姜玄素复转身谓汉军道:“今日事既已成,你们的将军自当还给你们。”说罢,使手一抛,将王安中高高抛起三丈,众汉军见状惊叫,这掉下来,岂不摔成肉饼,王安中便觉如腾云驾雾一般,心中一凉,只道必死,不料,姜玄素使的是一股巧劲,刚好让他平稳的落在地上,但他受惊吓过度,竟一屁股瘫在地上,屎尿都溺了出来,金军见之,大声耻笑,汉军皆感觉颜面无光,忙有两名士兵过来扶起他。 汉军诸将原想厮杀,但见了金兵雄壮军威,底气先泄了一半,又见主帅如此不成气,如何还能打过,当下都默不作声,收势回营去了。 回到营中,完颜宗望立时上书天听,言汉军懦弱无能,不堪一击,请求派军攻宋,太宗不许,宗望于是搬师回朝,太宗亲自在会宁城外三十里迎接,又于朝中设宴犒军,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 话说太宗即位之后,大将军完颜宗望和靖国公姜玄素平息了南方张觉作乱之后,将燕云之地重新控制在大金的势力范围之内,于是放宽政令,与民休养生息,又释放贵族家中奴隶,劝课农桑,减免赋税,禁止官员兴土木之举,厉行节俭,是以国家经济得到了很好的复苏,到了天会三年春,国中已是一片繁荣景象,国力强盛,民生安乐。 马天行自做了金国的国师后,政事清闲,平日里只教几个皇子贝勒武功,偶有闲余,多着便服于市井之上玩耍,颇为乐事。这一日,适逢庙会,他便一早的出了府,先是在花鸟古玩市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甚喜爱的玩物。后来到闹市之中,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沿街一路多有玩杂耍儿的,引得路人一阵阵的叫好,马天行是个喜热闹的人,却不很喜欢那官场上的热闹,一人玩耍倒也自得其乐,时近晌午,旁有一天香酒楼,楼内的厨子是店老板新近从苏州花重金请来的,自有一番不俗的手艺,一开始在会宁城里,小有名气,一些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多好来此吃喝,偶尔也卖弄下学问,美食引得高官,高官又凭增了酒楼的名气,是以中午时分,已经是人声鼎沸,客将满座。 马天行溜达着上了酒楼的二层,见早已没有了桌位,不由的皱了下眉头,方欲在上一层时,便听靠窗子的一人喊道:“马师父,楼上座位已满,何不来我这里坐下?”马天行略一惊讶,心道:“我这是打扮过的,想不到还能被人认出来。”转头望去,见一中年书生,面白无须,端坐在靠窗户的一个桌位旁,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桌子上置一壶酒,四碟小菜,一把折扇,甚是精致。 马天行面露喜色,一边走去一边说道:“原来是古先生,如此老朽就叨扰了。”那古先生笑道:“马师父请坐。”又唤小二拿了个酒杯,给马天行斟满了酒。这座儿位置挺好,往下望去,便能看见一卖艺的班子在那耍把式,一老头儿和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正在那练着一套花枪,一旁老头儿的徒弟们正敲锣打鼓,不住吆喝。虽然这少女练的枪法在马天行眼里不过是些花把式,但那少女舞的也确实漂亮,加上模样长的俊俏,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颇是招人喜欢,故而引来周围的一众围观者阵阵叫好。 古先生笑道:“国师今日没去几位王爷家里授武,反倒跑这里来看别人练武了。”马天行苦笑道:“几日小王爷们都跟着春猎去了,我也正好闲得一天,这几个小混世魔王快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断了。”古先生微微一笑,马天行虽名为授武,实际上只传授些强身健体的拳法给那些小辈的,他现在虽然为大金官吏,骨子到底还是汉人,所以便不想把自己押箱底儿的武功传给金人,何况有了姜玄素这个传人,他早也就心满意足了。 古先生道:“只怕在过上几日,国师就是想教也没机会教了。”马天行纳闷道:“这却是为何?”古先生道:“眼下四处兵马都在调往南方,与大宋开战怕是不远了,皇帝和老皇帝不一样,在他登基之前,就是个主战派,只是当时国力实在匮乏,打不起仗来,眼下可不一样了,国家是富了,而且蒙古西夏也都臣服与我们,皇帝自然想要在江山上大做一番文章了。这不前几日,公子从兵马司回来甚是高兴,说皇帝新封了他个骠骑将军,比当时封他做国公的时候还高兴的多。”马天行道:“这个我倒是也听说了,公爵只是个虚官而以,骠骑将军不一样,那可是掌握实在兵权的重角儿,玄素喜欢打仗,自然是被封做骠骑将军高兴了。只是南征便南征了,于我这个国师有何关系?”古先生道:“关系可大着呢,大宋多能人异士,武功高强者更是数不胜数,国师只怕是要跟随着哪个将军,防止敌国的‘聂政’‘专诸’之类的人物吧。”马天行笑道:“原就是给他们做保镖了。”古先生点点头道:“正是,除了公子练的一身好武艺,其余的斡鲁布,兀术,蒲鲁虎这几位大王,可都是空有勇力,上乘武功那是半点儿不会,只怕是要你做他们的保镖了。”马天行心道:“随他们上的战场去杀汉人,终究不忍。”复又想到大宋的暴政,又觉得推翻它也没有什么错误,古往今来,朝代更迭,哪里能不死人呢?想到这些,他心里有些矛盾,脸上时 第一卷 第十一章 单道成见古长庚出来搅了他的兴致,不觉也是大怒,沉声道:“古长庚,你莫不是真想和贫道过不去么?”古长庚骂道:“你这恶道,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便是这里不能杀你,日后我也不会放过你。”单道成“嗷”叫了一声:“不消以后,现在就行,看你能拿道爷我奈何?”说罢,背后长剑铮然出鞘,一出手便是唰唰唰递出三招快剑,朝古长庚连削带刺而去,古长庚冷笑道:“贼道,我今日有心放你一马,没想到你存心要死,好,既然这样,我便成全你。”说罢,手中扇子一点一张,化解了他迎上的一招,旋即猱身而上,手中的扇子一指,一个“灵蛇吐信”点向他胸口的“璇玑穴”,出手如电,迅疾无比,单道成一招被支开,本想就势削他的膝盖,见他来势甚猛,只得回剑一封,古长庚冷笑一声,一个闪身,绕到他的侧面,扇子贴着他的肩头,忽的张开,单道成只觉一阵凉风扫向脖颈处,心中大惊,脸色“唰”的变得苍白,忙向外一跃,伸手便去脖子上一摸,只觉滑腻腻的,原来是被古长庚的扇子割破了一道薄薄的口子,流出血来。原来,古长庚的扇骨乃是钢骨,既可以做戒尺敲打,也可做点穴橛打穴,还能做五行剑使用,是非常全能的一件武器。 古长庚一击失手,面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虽然说不要伤了和气,但是刚才那一下,他是真心想把单道成杀掉的。马天行也暗暗为古长庚遗憾,斜眼瞟了下在一旁观战的公孙横,见他的神色却是非常的悠然。 单道成此刻已被激怒,又是“嗷”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身形一纵,犹如一只秃鹰从天而降,手腕抖动,剑尖化作五点寒星,虚实难辨,分指向心,喉,小腹等要害,古长庚“霍”的一个凤点头,道声:“来的好。”扇子倏的张开,在手中一转,舞成一个光圈,将单道成的剑势笼罩其中,单道成冷笑一声,心道:“破扇子也想挡我宝剑。”手中加力,立意要先把他的兵器给毁了,不料,剑锋削到扇面上,竟连一道痕迹都没有出现,原来,古长庚的那把扇子的扇面也是是乌金丝织就而成,既结实又富有韧性,寻常兵器难能动它半分。 单道成一招未能建功,古长庚忙趁其招式已老,未及变招之时,一个“盘龙绕步”绕到他的身后,扇子在手中一转,便朝他的“大椎穴”重重的砸去,这“大椎穴”乃是人体任脉之汇,若是被古长庚的扇子砸中,则必死无疑。偏此时单道成劲力都在剑上,身子前冲,根本无力回剑去救,眼见便要丧在古长庚的扇下,但他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人物,此刻左手一背,拿住了剑柄往上一挥,正迎上古长庚的扇子,只听的“喀剌”一身,那木制剑柄碎成木屑,而单道成也借势往前跃出,避过这一劫。 这两个险招下来,古长庚失望之色更是溢与脸色之间,他这两招其实都是占了些武器上的便宜的,而且,单道成也认为他不敢杀自己,对他也不是全心的应付,所以这两招先机,占的实是侥幸,如今自己的杀心已非常明显,单道成实不敢在大意了,也就再无退让之理,只怕恶战才刚开始。 此刻单道成目露凶光,阴恻恻的道:“好哇,我让你几招,你还得寸进尺了。”说罢,长剑倏的一抖,剑气暴涨,疾点古长庚前胸“天突”“灵墟”“中府”诸穴,速度之快和刚才判若两人,马天行眉头微皱,古长庚冷笑道:“种地挑粪的也要拼命么?”口气和单道成刚才骂那老头如出一辙,明显就是在讽刺他,原来单道成被仇家追杀,受过重伤,躲在长白山中几年,武功不能恢复之时,平日里也只能种地维持生济,种地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是那次战败,被他视为奇耻大辱。此时古长庚故意挑出来,单道成大怒,剑行到中路,又翻起几个剑花,三剑势突得变成十几剑,将古长庚上身的死穴都笼罩在内。 古长庚心中也是一颤,心道:“这厮的剑法比过去又精进了不少,只怕难以取胜。”脑中想着,手上功夫却丝毫不缓,只见他手一拨,扇面呼的展开,一个“长河落日”,舞成一圆圈,叮当几声,撇开这一招,脚下一个错步,身形已切进中宫,右手挥扇前递,削向单道成的颈部,单道成心道:“还想故伎重演,当我是傻子不成。”手腕一抖,剑尖指向古长庚的咽喉便刺,他占了兵器长的优势,古长庚削到他脖子的时候,自己的脖子上便早已经开了个窟窿,练武之人对垒之时,讲究先避险,后求胜,所以古长庚非避不可,而且只要他避开,自己后着源源不断,将稳占优势。 然而他只道世人都和他想法一样,这次却是大错特错,古长庚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依旧挥扇而上,竟要和他来个同归于尽,单道成这一骇非同小可,忙撤剑跳出,古长庚一招得势,半点不饶,立时猱身而上,快如疾矢,一把铁扇,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更兼身法飘忽,招数变幻,一时间竟打的单道成疲与招架,眨眼间的工夫,二十几招已过,马天行眼尖,见他已稳操胜券,不由的放下心来,负手微笑观看。而公孙横见他同伴败象显露,原本紫色的脸变成的酱墨色,非常难看。 激斗中只听古长庚大喝一声:“倒!”一扇点向单道成的“肩井穴”,这“肩井穴”是足少阳胆经,系手少阳,足少阳,足阳明与阳维脉之会,若是被击中后,半身麻木,定会扑地摔倒。单道成大惊之下,把心一横,手腕一抖,几点墨黑的物什无声无息的飞了出来,直奔古长庚的上身而去,正是适才杀害那几名弟子的“子午断魂钉”,此刻古长庚和他近在咫尺,如何能躲过,忙把扇面张开,成一面小盾,拨落三枚,挡住四枚,仍有一枚“子午断魂钉”打中了他的“风市穴”,古长庚只觉大腿上一麻,便站立不稳,踉跄着退后几步,一下子坐在地上。 这一下变故,完全出乎马天行意料之外,他见单道成出暗器伤人,心中大怒,一个箭步上前,大喝一声:“解药拿来。”便去抓单道成的手腕,岂料一人阴恻恻的笑道:“他俩比试还未完,况且开始比试的时候,也没说不让用暗器,国师如果硬要插手,在下也不能视之不理,说不得陪国师过两手。”话出剑至,一柄墨绿的剑点向马天行的脉门,看这剑的颜色,便知出手的人定是那五绝剑客公孙横了。 公孙横的剑在制炼之时便加上了各种奇毒,马天行情知不能被他碰到,身形一侧,依旧朝单道成抓去,单道成见过马天行的厉害,知道他一人半点取胜把握都没有,今见公孙横出手,不觉胆气壮了几分,一个后翻,道:“大哥,让你我共同领教国师的高招。”不料公孙横却道:“不用,你在一旁观战便是。”原来公孙横自来到金国之后,武功一直和金叶上人不相上下,只因他之前的名声不好,所以便给金叶上人坐了国师之位,而他仅仅在金兀术门下做了一宾客而已,心中实是忿忿不平,后又见马天行初来乍到便坐了国师的位置,更是嫉恨难当,一心找茬却苦无机会,此刻他立意要在这京城之中,众目睽睽之下挫败马天行,以扬自己五绝剑客的威名,所以断然拒绝了单道成与其联手的打算。而单道成知他是本朝国师,又是骠骑将军的义父,所以也断然不敢在一旁放冷箭偷袭。 马天行见公孙横挡在了前面,说道:“好,就让老夫先领教公孙先生的高招。”公孙横冷笑道:“不敢,是在下请国师赐教才对。”马天行道:“我们江湖中人,讲究胜者为王,你不必顾忌,只管出手便是。”不论是在江湖中,还是在朝堂上,马天行身份都要比他高许多,所以一挥手,示意他先出招,公孙横丝毫不客气,冲马天行一躬身抱拳,马天行将欲还礼时,便见公孙横的剑倏的刺来,心中一凛,一个旋身避过,不由得对他这偷袭的行径深为痛恨,一旁古长庚叫道:“国师小心,这都是些卑鄙小人,跟他讲不得什么礼节的。”马天行道:“古先生放心,这点伎俩,在我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你且自己运功,护住心脉,我这就给你取了解药来。”言语间,浑不把公孙横放在眼里,公孙横心中有气,五绝剑法施展开来,顿时一阵血腥之气飘起,古长庚闻得这味道,竟坐立不住,便要伏倒,饶是马天行功力深厚,此刻也是有些目眩神迷,但他毕竟经验老到,忙凝穴闭气,身法晃动,掌影飘忽,一时间与公孙横连过五十几招,亦是有要作呕的感觉,公孙横见他脸色,知他吸入了一些毒气,已有中毒迹象,遂挺剑又疾刺而来,迅若流星,马天行忙定了心神,他的内功心法是新练自无极妙道的乾坤正气神功,短时间内自有驱毒辟秽的能力,此刻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一个箭步错身上去,左手去捏对方臂弯处的“曲池穴”,右手则红气暴现,掌风凛凛,朝公孙横的面门拍去。 马天行切身进招,后发先至,公孙横心中也是一凛,不由赞声:“好!”有意要试试他的内力,遂右臂一展,左掌一抬,便和马天行的右掌对上,这一掌双方都用上了十层的功力,端的非常了得,只听“砰”的一声,公孙横踉踉跄跄倒出五步,嘴角溢出一缕血丝,而马天行却是纹丝不动,单道成不觉大骇,公孙横的内功已至极上层境界,如今竟被反震五步而不能动对手分毫,马天行的内力之强横自可见一斑,然而公孙横虽吃亏较大,却露出了一丝阴笑,单道成疑惑不解,待看马天行的右手,竟变做墨汁颜色,不觉大喜道:“大哥,他中了你的五绝掌?” 原来公孙横的这只手掌,自幼便用各种毒物浸泡练功,其毒之烈,犹在五绝剑之上,而且这五绝之说,也是大有意思,五绝,绝手足,即首先麻痹手足经脉,使人丧失行动能力,绝口齿,让人不能说话,绝耳目,使人不能听看,绝感知,使人无触觉,最后才是绝心脉,令人命丧黄泉。当年在辽东武林,不知道有多少好汉丧命在他的毒掌之下,其实算来,他的掌法一般,但是这毒却是十分的厉害。 马天行甫迎上他的五绝掌时,便觉似有一万只蚂蚁在手掌啮食,暗叫声不妙,立刻发出大天星掌力将他震出,回手看时,一只手掌竟变成淤黑色,又发现经脉之间,酸麻的感觉忽隐忽现,心中大惊,暗忖道:“这毒短时间内,我还能应付,时间久了,怕是糟糕,须得速战速决。”心念一动,左手中指和食指一屈一弹,两股劲风疾射而出,隐隐夹杂着风雷之声,原来经过这两年的修炼,他已经可以一次发出两指的阿修罗指了,公孙横哪里见过这等武功,忙身法腾挪去躲,可也只能躲得一指,只听“噗”的一声,马天行由食指发出的指力重重的击在了他“关元穴”上,饶是他内功精湛,此刻全力抵御,免了肠穿肚烂的厄运,但胸腹之间一阵翻腾绞痛,血行不畅,真气立时涣散,“扑通”倒地,不能动弹。心中大骇:“这厮不过只胜金叶一点,我与金叶亦在伯仲之间,为何我这样快便落败?”他哪里知道马天行这两年精心研究“无极妙道”上的武功,只因平日里生活悠闲,又得清心寡欲,是以所获甚多,现在的武功已经和当年的姜仲明处于同一个阶梯上,又岂是他和金叶和尚能比。 马天行将公孙横击倒后,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探出,捏住单道成的脉门喝道:“解药拿来。”公孙横落败,单道成哪里还敢违逆,忙不迭的从腰中取出一个小瓶,道:“服一粒,碾碎一粒外敷。”马天行接过解药,掷给古长庚,古长庚谢过。马天行一指把单道成点倒,鄂豹和几个泼皮哪里还敢留下,方要跑时,被马天行一声怒喝喝住,谁还敢动,一个个呆立在那里。 马天行走到公孙横跟前,说道:“公孙先生,你可服气了。”公孙横强忍着痛道:“国师武功高强,在下佩服之极,但是若是在给我练上几年,也未必不是你的对手。”马天行笑道:“你能与我过五十招开外,已经很不错了,如果你不着急着和我对这一掌的话,还能再接老夫二十招。”公孙横冷笑道:“国师,我的五绝掌只有我和我师父的身体能解毒,你明白什么意思吗?”他的意思是说,这五绝掌是没解药的,只有我的身体对他有抗性。马天行“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是给你要解药吗?”说罢,冷哼一声:“这点毒只怕还不能把老夫怎么样了。”一沉气,只见他的右手原本墨黑,此刻竟升起了一阵阵的红黑相间的雾,过不多时,黑气渐退,雾气全成红色,一双手掌,红润如初。见此,公孙横大骇,这才对马天行的本事真的佩服了。 马天行给他露了这一手,心中大为得意。忽然,一阵极细微的冷笑声传进耳朵里,他心中一凛,转身喝道:“什么人?”四下一望,但见街巷空空,街角酒楼上还是刚才那些围观的人,哪里有其他人在,马天行忙问公孙横道:“你可曾听见有人冷笑?”公孙横气息不畅,肚子疼痛的难以忍受,还道他在拿他消遣,说道:“哪有人冷笑。”马天行将信将疑,问古长庚时,他也是一脸的茫然。马天行心道:“是了,这定是有人用千里传音的方式把笑声直接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只是这发笑的是何人,又为何只传给我?”他见没人出来,便不再想。 于是走到那老头跟前道:“老丈,刚才杀你徒弟的那个人,已经被我点了睡穴,你现在拿起他的剑把他杀了,替你徒弟报仇。”公孙横惊道:“国师不可,且看在四大王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次。”古长庚冷笑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他杀了人,自当偿命。”公孙横骂道:“你这分明是怕他以后报复你,想假他人之手报仇。” 马天行不理他俩的争吵,而是将剑交给了那老头,老头颤巍巍的接过剑,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到单道成跟前,作势便要刺下,忽听一人喊道:“剑下留人。”老头儿本就怕杀人,听声立刻止住,呆呆的站在那里。 来人身法飞快,四个字喊完,人已经到了近前,只见这人年纪和古长庚相仿,四十多岁,只是身材魁梧高大,容貌却粗犷的很,豹头环眼,一脸的络腮胡子,那人到了便给马天行施礼道:“丘桓平参见国师,请留得此人性命。”马天行道:“丘先生不必多礼,这厮无端害死了四条人命,只怕是我饶得过他,国法也饶不过他。”丘桓平道:“公子特别吩咐,一切和四大王家相关的事,我们都不要插手,还请国师体谅您义子的难处。”马天行心中一凛,用传音入密谓公孙横道:“带上他,快走!越快越好。”若不是挂念着单道成,公孙横早就走了,此刻听马天行说了,遂抱起单道成,鼓起剩下那点内气,飞也似的跑了。鄂豹兀自战战兢兢道:“国师,我们能走了吗?”马天行道:“滚吧,下次若是再让我看见你做恶,定不饶你。”鄂豹如蒙大赦,和他的那些狗腿子一溜烟的跑了。 原来这天香楼内到处都是达官贵人,早有人将街头打斗的事通报了去,姜玄素不愿和兀术以及鄂伦泰结梁子,所以便派了他手下的一员得意大将,人称“小张飞”的丘桓平前来阻止,也幸而是丘桓平的轻功不差,若是再晚个半步,单道成便成了老头的剑下鬼了,单道成为人残忍暴戾,他的性命本不足惜,只是姜玄素若因此和兀术结下梁子,那却是马,丘和古三人不愿见到的。 放走了单道成,马天行对那老头颇感内疚,于是上前道:“老丈,私刑杀人终是不好,他触动国法,自有朝廷处理他,善恶终有报,老丈还是节哀吧。”那老头儿是知道“官官相护”的,他也看出这些人都是些大官,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还能报仇,倒是他女儿恨恨道:“他日定要杀了这天杀的畜生,给我师兄报仇。”老头忙捂了住了她的嘴。马天行心中愧疚,又问了老头好些话,这才知道,老头名叫袁明山,那少女是他的女儿袁巧儿,两人都是河北邯郸人士,在家乡时随村里的老武师学了些武艺,后来难负苛捐杂税,被逼的没有活路了,于是出来卖些杂耍,不想大宋遍地都是恶霸,每日经营所得,尚不够地保讹诈,无奈之下,背井离乡,颠沛一路,来到金国,却不想徒弟又被人打死。袁明山父女说完,相拥而泣。 他二人说完,这三名听众也感凄凉无限,马天行道:“看你俩确实可怜,我家中还缺个差役,你带你女儿便去我府上吧,也让她在府上做些女红。”袁明山父女正想将来全无出路,今番得贵人相助,自是千恩万谢,马天行给了他面国师府的腰牌,叫他直接去府中管家那里报到,并叫两名府中小厮出来收殓了尸体。袁明山怕被人报复,不敢自己去,丘桓平笑道:“老头放心,你有这国师府的腰牌,在京城里除了皇帝,没人敢惹你。”袁明山这才放心而去。 见袁氏父女去的远了,马天行三人都是长叹一声,原来他们三人都是汉人,眼见自己的同族父老生活如此艰辛,又怎能不怆然泪下。 马天行和丘桓平,古长庚二人甚为投缘,见面总免不了海阔天空一番,直到日头西下,华灯初上之时,方才回府,又招见了袁氏父女,只问些可还适应,家中人待他父女如何,袁明山是个实在的江湖人,袁巧儿又是个聪明姑娘,对答无不合体,马天行心中甚是喜爱。 袁氏父女走了之后,马天行才感觉疲倦异常,心道:“确是老了,才和公孙横这厮打的一场,骨头就不舒服了。”便去往床上躺下,方才躺下,又想起了那声若有若无的冷笑声,心中浮起了一层阴云,那绝不是自己的臆测,而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到底是谁给自己发出了那声冷笑,那人能在闹市之中用“千里传音”的方式把笑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功力自然不一般。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但他终究年世较高,想了一会,也就有点精神恍惚了,迷迷糊糊之间,又听得一声冷笑,钻入自己的耳朵,这回却是真真切切的了。 马天行登时清醒了过来,顺手扯下了床头的刀,一个激灵从床上翻下,厉声道:“什么人,出来!”他是有点附庸风雅的人,所以住的地方是府中的最为幽静的竹园,平日里竹荫苔痕,风清叶瑟,此宅院的前主人想必亦是喜竹之人,偌大个院子倒被竹林占了一半,此刻马天行厉声喊出,倒也没有惊动府里其他的人。 这时,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马天行,想不到你还是一个贪图富贵之徒,你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马天行大惊,心中快速的转动着:“依姜仲明的不世功力最多也只能在五里之内传音,话声这样清晰,这人必然就在附近了。”他一脚踢开门,登时一愕,竹园之中赫然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剑,清幽的月光之下,唯一可见的是他的那双冷如寒星一般的眸子。 马天行的额头上沁出了几滴冷汗:“这人什么时侯来的?居然能瞒过我的耳朵。”但他仍不忘打招呼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可否先亮出个万儿来?”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又发出一声冷笑,手中长剑倏的展开,几个月牙闪烁,霎时间,一片光华灿烂,犹如江海潮生,碧波漫漫,连绵不绝,直朝他拍来,马天行立时拔刀在手,一刀“风卷残花”,勉强守住,刀剑相交之时,又觉得那人内力冰冷无比,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无暇多想,只因为这剑招让他心中大颤,失声道:“好一招广寒剑法中的‘月涌大江流’,阁下和月琴娥怎么称呼?” 那人依旧是一句话不说,一招用过,长剑指地,手腕一抖,点点月牙自下而上暴现,眨眼间,无数月牙已经织成一张密集的剑网,募的剑网之中,豪光暴现,若天女散花,挟呼呼风声,朝马天行扑下,马天行心中愈是怀疑,道:“阁下这‘明月出天山’用的比月琴娥都好,想必定是她熟知的人了。”说罢,一刀“神龙出海”硬生生将剑光织就的网撕破,但他的内力却逊与黑衣人,刀剑相击之下,一股寒气直袭他的心头,饶是他精纯的正宗内功,仍禁受不住,打了个寒噤,又被逼退两步。 那人也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只有一个字:“咦?”这一个字,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味道,马天行心中一凛,募得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又是冷笑一声,身体拔地跃起两三丈高,一剑朝马天行顶门刺去,这一剑的招数虽较之前两招变化少了许多,但速度却不知道快了多少倍。马天行只觉眼前一花,便觉厉厉剑气从头顶传来,猝然之下,一个“燕子浪翻云”翻将出去,饶是如此,仍被那人的快剑削掉了一方衣袖。 那人从空中而下,剑尖着地,一弹而起,于半空之中,复又朝马天行刺去,疾如电掣,马天行见他步步不饶,心底怒气暴生,大喝一声,左手手掌顿时变的血红,右手一刀“横扫千军”,刀风如吼,银光似练,无俦内劲宣泄而出,那人双瞳陡的一缩,似乎也不敢硬接,手腕频频抖动,凌空划出几只月牙,竟飘忽间躲过了马天行的刀,剑尖方向一变,朝马天行手腕的寸脉削下。马天行见他招招狠辣,毫不留情,怒道:“阁下莫要得寸进尺,当老夫真怕了你不成。”言罢,一个腾挪,刀锋上翻,贴着那人的剑身便朝上抹去,这一刀有名堂,马天行的内力死死的粘住了那人长剑,那人想抽剑回防,或者是挺剑进攻都不可能,眼见就要被削到手腕,甫料,那人冷笑一声,手腕一抖,剑身铮然弹起,重重的拍在马天行的刀上,马天行只觉一股寒气沿着胳臂上袭,虎口也是一阵酸麻,手中刀几欲拿捏不住,中门无意间露出一个空位,那人觑住了机会,一剑疾刺,情势紧急,马天行忙一个吞胸吸腹暂一缓之,那人手中剑方欲再进之时,马天行足下一蹬,“哧溜”退滑出五步去。心里暗自叫声:“好险。”他自忖自出道以来,实在罕逢这样的对手,若然在打必败,眼下情形,败则死,若是逃走,碍于面子,却实在下不了那个决心。 正思索间,那人又挺剑而上,剑尚未至,一股森然的剑气便直扑马天行的面门而来,马天行把心一横,摆出了藏龙刀法的封刀势“盘龙于野”,同时,避实就虚,刀招也起了精妙的变化,尽量不与那人的剑相抵,也决不和他硬拼,一时间,守的滴水不漏,攻击也略见起色,倒有慢慢扳回局势的样子。但那人的内力比马天行终究高出一筹,一阵阵的冰冷剑劲压来,马天行亦守的相当艰苦。三十招过后,马天行额头汗珠越来越多,步伐亦轻微有些错乱,但那人的剑招却依旧连绵不绝,诡谲狠辣,马天行却是渐渐的招架不住了。 又过了十招后,那人停手退后三步,发出一声冷笑,马天行心中疑惑不解,突然,那人身法一变,用快的难以至信的速度扑到他的近前,手中长剑一抖,疾点他的面门,马天行心中骇然,忙一个铁板桥堪堪避过,手中亦不闲着,一刀“海底捞月”自下而上猛斫上来,那人冷笑一声,挥剑一拨,弹开马天行的刀,剑尖朝下猛刺而去,时马天行身体仍是半悬空状态,如何还能躲过,不由心中一凉:“我命休矣!”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剑便要戳到马天行的身上,便听得“嗖嗖”的破空之声从竹林深处传来,两件物什倏得飞出,只听得“叮当”两声,那人手中长剑竟被硬生生的击开,马天行心说:“万幸!”一个“细胸巧翻云”,撤出圈外,情知是有人放暗器救了自己一命,往地上看时,见两只三寸来长的凤羽箭钉在地上,暗道:“能用这等轻巧的暗器击开那人的剑,这发镖之人的功力才真是匪夷所思了。”不禁又是纳闷,眼前这人的武功放眼江湖已是异常罕见了,而这发镖之人能后发先至,武功显然更要厉害一层,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那人的剑被弹开,立刻从镖囊中取出一把铁菩提,朝竹林之中打去,但听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却全是暗器钉入竹子的声音,又是几声鸣叫,却是栖息的夜枭被唬的飞了出来。那人的眉头紧锁,警觉的盯住竹林深处。马天行也自觉奇怪,叫了声:“多谢朋友的搭救之恩,可否出来一见。”他用了上层的内功将这几个字喊了出来,声如洪钟大鼓,震的整个竹林“莎莎”的响,可竹林依旧是一片死寂。马天行心中一颤:“纵然那人不现身,府里的人也该被惊醒了才对。”他的瞳孔一阵收缩,一个不详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府里的人多半已经遇害了。” 那人死死的盯住了竹林,募得转过头来,长剑一挺仍指向马天行,劲力一吐,剑尖嗡嗡做响,眨眼间,身形又起,一招“有凤来仪”如风驰电掣,已到近前,马天行举刀去迎,又听得一声怒叱道:“休得伤我义父。”话音落,两条白色人影从屋顶抢下,一人手持宝刀,接上了那人的长剑,那人手上一晃,剑身“啪”的拍了姜玄素的刀一下,复借势飘开一边,而另一人则舒开扇子,挡在马天行前面。 这来者一是姜玄素,另一人则是古长庚了。原来,姜玄素今日公事甚是繁忙,待从朝中回来,已是月上西楼的时分,方听得古长庚讲起了午间发生的事情,他深知公孙横的厉害,恐马天行伤着,便邀了古长庚到候府去探望,不料走到门外,就听见府中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二人心中一凛,于是蹑手蹑脚的上的房顶,一路提气轻声而来,见马天行遇险立刻挥兵器而下。 一招接过,那人突然道:“好刀。”说罢,举起了自己的剑,剑身之上,竟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姜玄素冷笑道:“阁下的武功才真是好。”原来,姜玄素刚才一击,乃是奋起了自己的全力,那人既是行家,如何能不知其中厉害,所以回击之时,功力自然也不轻,但就在刀剑相交之时,他看出了对手的刀刃居然切入了自己的剑中,这才知道来人手中拿的是一把宝刀,因不愿被他削断了自己的兵器,于是收劲撤身。要知道劲力一旦拼上,任是哪方想要撤出,都是要冒着被对方力量吞噬的危险的,而且对敌之人武功越高,所冒风险也就越大,而这人轻描淡写间便能止劲脱出,浑若无事,这份收发自如的功力,已是臻至化境。而姜玄素手中刀被他剑身一触,一阵急促的颤抖,一股寒气顺而直上,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心中的镇震惊丝毫不亚于马天行:“如此诡谲强横的功力,真是天下少有。”遂道:“看阁下身怀绝技,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那人“桀桀”笑道:“凭尔竖子,也配见我的真面目?”姜玄素冷笑道:“阁下连面目都不敢示人,于鸡鸣狗盗之徒何异?鸡鸣狗盗之徒尚且不如竖子,可笑竟无半分自知之明,反倒先讥笑起别人来了。”姜玄素语毕,那人眉头一皱,瞳孔倏的缩紧,冷然道:“一个后生,竟敢这样跟我说话。今日原只为马天行而来,本不愿意多造杀孽,但是既然你要送死,不得已,我也只能连你一起杀掉了。”姜玄素怒笑道:“但你有本事,把我们三人的命都拿去都行。”说罢,猱身而上,一招“苍龙出海”劈向那人前胸,他知来人的厉害,所以一上来就用了“藏龙刀法”中极犀利的招数,这一招进刀中路为虚,削向两臂方为实,那人冷哼一声,将剑尖斜挑,划了一道月牙,正好将其招数的必经之路尽皆笼住,姜玄素若不收手,未及伤人,自己的手筋就先要被挑断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