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当兵啦   1997年,我十八岁。那一年有两件事让我记忆深刻。一个是因为祖国的日渐昌盛与强大,香港回归,一个是因为自己考上了一所三流的大学而不想去念,被老爷子半强制性的报名当了兵。-   虽然考上的大学不咋样,但是我再怎么也没有产生过参军的念头,不是心里没有保卫祖国,为人民服务的情怀啊,真不是!咱从小便有一个极其光荣的理想,就是当祖国和人民在出现危难的时候,头一个便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捍卫民族的尊严!但我知道自己从小就生活在这个不算大的城市,安安逸逸的成长,幸幸福福的生活,苦没吃过,痛没挨过,父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有如明珠含在口中,惯着,护着。更是让我进化的无比缓慢,养成的习惯大多是庸散懒惰,还有城市里青年们在这个时代所有应该具备的一切坏毛病。除了这些我再没有别的东西可炫耀。听说过部队是个熔钢大炉,像我这样比一般懒人还要甚之的独生子,到了那纪律严明,训练刻苦的地方,还不真把我给溶了啊!-   可我家老爷子认准了部队是能锻炼我的最好去处,并且满怀信心的确定我当兵要比读书有出息!唉,在我那没有民 主发言权的家啊!这事就理所当然的定了。没办法,儿子拗不过老子!-   不过城市兵那是那么好当的啊,你想去保卫祖国就让你去吗?多少有关系的,后台硬的都得排队呢!所以老爸便在冬季征兵开始之前跑动开了,那热情堪比打日本鬼子时的老乡们,明知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前线就有可能会死,也毫不迟疑。   但有些事情你不做不知道,一试才明白其实是很难的,甚至是永远也无法成功,达到你预期的目的。就像一个风车,看上去转的挺好,但如果没有风,它也只能呆呆的摆在那里。   就在老爸多次找关系走门路无果,就连他自己都准备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戏剧化的转变。来我们这接兵的某一帮人居然是老爸一个铁哥们儿以前的战友们,那时我爸的这个朋友已经退伍多年,过去曾官拜至他们现在部队的某营营座,以至于在这一帮接兵的人里甚至还有他当年手下的小兵。这就是那阵忽然吹来的风吧!有了外力,程序当然就简单了,在经过正常的体检,政审后,我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一名准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当领到军被,胶鞋,还有一套怎么看怎么难看的冬季作训服时,我的心情还是激动的!我把这些除了毛巾以外都是绿色的物件紧紧地抱在怀里时就再没有一丝抵抗当一个兵的情绪了。心里感叹一句,我就要穿着带着你们离开我的爸妈,离开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了。这座城市啊,还有我的亲人,请你们等着我回来......-   发兵的站台,我们十几个城市兵聚在一起,除了我跟段鹏森打小就认识以外,其余的都不太熟。相互介绍一下之后,都不忘了补上一句,到了地方都多照顾着点啊!然后对方的脑袋当然都是深点下去,做感慨状!那气氛,好像这准备发兵的车站开向的不是某个部队的新兵营,而是直接要把我们送上子弹横飞的战场。-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的时候,哨音响起。一个当时人们还不知道是什么军衔的官儿,把嘴里的哨子吹得山响!我敢肯定,要是以前的体育老师在跟前的话,一准会羞愧难当的钻入某条地缝之中不再露头。   “集合!按个头大小排列,拿好自己的背包,随身物品,动作要快!”军官笔直的站在一处,挺起健壮的胸膛大喊一声。他的简短有力中气十足,便是军人留给我的第一印象。而我们这些绿色小人在一片混乱中,终于按照要求列成了一队,不对,应该说是列成了一团更为贴切,更符合当时的真实情形。   军官打量了我们几眼,并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一伙人都明显的从他眼神里读出了那句忍而未发的话语,“傻小子们,都给我等着瞧吧!”-   “被点到名字的人喊到,登车,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张志刚,到。登车,是。”-   “寇双士,到。登车,是。   “刘彪,到。登车,是。”-   “段鹏森,到。登车,是。”-   ............-   “李东。”-   叫到我名字的时候,我正在跟一个高中女同学眉目传情呢,听到有人喊我,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回了一声,“这儿呢,谁啊?”人群一阵哄笑过后,那位解放军军官绝对冷幽默的从牙缝里对我挤出了一个字,“我。”嘿嘿,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可就在舌头还没全部缩回口腔的刹那,他突然如打雷般吼道,“李东。”   在人群仿佛是被吓到了的瞬间寂静时,我立刻反应过来,赶紧大喊着回答,“到。”“登车。”“是。”-   随着一名名新兵战士的登车,队列里的空位越来越多。那些我们曾站立过的地方,招惹来的便是亲人,朋友们的泪水。我在登车之前根本没有回头望去,但我却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的眼泪是怎样落下的,我攥紧了拳头,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步步走进车内。当我坐到段鹏森一边时,发现他早已哭得一塌糊涂了,我拍拍他的肩膀,再也他妈的控制不住,冲着车窗外大叫了一声,“妈!”然后泪如泉涌!-   送兵车缓缓开动,承载着我们这些绿色小人的绿色之梦,带着亲人们的无限牵念,就这样向前驶去,然后加速!把身后欢送人群,锣鼓,彩旗,标语,远远地抛下,没有半点迟疑。-   我和鹏森还有同乡百十号人都是应召入伍的同一个部队,隶属某集团军89师坦克团。位于另一座离我们还不算太远的城市。我们一帮人在幻想着未来开上坦克的情形时,无一例外的都把自己当成了电影《蛇谷奇兵》里的英雄。群情豪迈的一帮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离乡的忧伤,现在家人留给我们的只是背包里各种各样的零食和水果,大家在交换,派发着这些食品,谁都毫不保留,慷慨无比,好像都是提前进入了共产主义小康生活一样!   在一车三十多个人把所有消耗品都快造完的时候,送兵车到达了第一个兵站,我们在这里休整,吃晚饭,然后被分成若干个小组进入分配好的房间过夜。我们一组六人人躺在各自的床上,摆出各种姿势群聊着。笑声,抬杠声不断,可在熄灯之后,领兵班长没惯大家的毛病,在训斥声中我们终于合上了没有一丝睡意的眼睛。-   第二天换成军列行进。说是军列,其实只是铁路部门单独给运兵部队开出的几节车厢。经过大小车站时上来的旅客经常有找错地方误走进来的,见到年轻女子,立刻引来一片口哨,跟某几个捣蛋兵的起哄声,但马上会被接兵干部制止,外加几句批评。一路上没什么新鲜。傍晚时,列车停了,我们被指挥着井然有序的下车,列队。在点完名之后,被装上早已等在站台外的军用卡车上,向着最后的目的地进发。我知道哪儿不远了,属于我们这群绿色小人的地方,就要到了。-   军车驶出车站,穿过这城市的一条条街道,这时道路两边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我坐在车的最后一排,看着这陌生的景象,人流,心情难喻,随着路人渐少,车子在拐了几个弯后,突然一面巨大的墙壁画映入我的双眼,画的是一位战士手握钢枪,表情严肃,目光坚定的挺着胸膛!身后是八一军旗还有祖国的大好河山!看到它的第一眼时我就被震撼了,深深的震撼了,真的就好像霎时领悟到了一名军人的使命和他的尊严!虽然现在想起来,当时却是那么的肤浅。身边的人也都挤了过来盯着它看,我相信现在他们的心情也跟我一样,因为直到现在大家才想起来,我们是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准士兵!-   军用卡车一辆辆的驶入营区,道路两边的常青树像是被剃了平头一样齐刷刷的站在那里,大喇叭里播放着激昂的乐曲,迎接着我们的到来。车在一个大操场停下,好几百个从五湖四海汇聚来的新兵被指挥着列好队,然后部队首长致欢迎词,分兵,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我被分到了新兵一营一连一排一班,心说,这倒好记,都是一。赶上排头班了,肯定管的更严,下来不定怎么挨练呢,命苦啊!但让我高兴的是跟段鹏森分到了一起,要知道一起来的那些城市兵老乡,除了寇双士和刘彪分在了二班,其余的都分到了另一个新兵营,以后再见面都难了。鹏森当然也满意这个结果,站在队列里冲我偷偷的乐着。   我们跟随建制起来的新兵连,一路被带到个三层的小楼下面,当时由于天黑也没仔细去看,但后来我才知道,这栋宿舍楼敢情是木质结构,并且是以前日本人留下的建筑,妈的,住小鬼子盖的楼,要是没人管,我绝对一把火给它点了!   班长领着我们进入一楼的第一间宿舍,我分在靠窗户的下床,鹏森在我的上铺,我对他说,“纵气的时候屁股朝天啊,别忘了下面还有一喘气的呢。”那小子把眼睛一眯,“要不咱俩换换!”“嘿嘿,那可不行,这是组织安排的。”我话音刚落,鹏森把嘴一撇,“那你就等着跟我的臭屁缠绵吧!”我看着他可憎的面目,嘴里恶狠狠的挤出两个字,“坏人!”   吃完晚饭回来,整理自己的东西,听班长给我们交代一些部队的纪律,跟日常的注意事项,比如现在你就是去小个便也得,“报告班长!”   九点半准时响起了熄灯号,我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衣服怎么也睡不着,来回的翻身。鹏森小声的跟我说话,“这他妈没有枕头怎么睡啊?”我同感强烈,嘴上却说,“那是你不困,熬你三天,拿着大顶也能睡着!”“那倒是,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我伸脚顶了一下他的床板,“你怎么那么贫呢?快睡吧,明天就要开练了,咱们得保持旺盛的精力与斗志啊!”鹏森嘿嘿的就笑,“就你那小体格,等着受死吧!”我不再理他,心说你也好不到哪去,也就是个先死后死的事儿...... 正文 第二章   迷迷糊糊的就听见起床号响了,眼还没睁开呢,班长又把哨子吹得快把我们耳膜震碎了,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恨恨的想,怎么部队这帮玩意儿都他妈酷爱这个呢?太烦人了!烦归烦,赶紧收拾好起来洗漱,班长跟在屁股后面催死是的吆喝着,害得我差点没把漱口水给咽了,忙乱中看看别人,都跟没了脑袋的苍蝇一样,一顿乱撞,妈的,这一大早儿啊!   连队集合好之后,在新兵连长的一声令下中,开始早操。早操是啥?早操就是围着操场开跑啊!我看了看这巨大的操场都不敢计算围着它跑上一圈要有多长距离,真要是算出来的话,我确定自己绝对是坚持不下来的。所以就闷着头,跟着队列开颠儿。不一会嘴里的哈气越来越急促,脑袋跟缺了氧似的,一片空白,胸腔像要裂开一样的疼。我拽拽前面的鹏森,“不行了,跑不动了,你带带哥们!”鹏森差点跟我急了!“别拽我啊!我也快不行啦!长这么大,哪儿这么跑过啊”我才不管呢,紧紧拽着他腰上的武装带,这会儿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放手!“你,你再拽我,我喊班长了啊!”我说,“你喊,你这没义气的东西,想想恩公以前是怎么对你的?”鹏森都快哭了,“恩公您就饶了我吧!对我的大恩大德容我 日后再报,我现在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们俩就这么腻歪着,居然就给跑下来了,最后我们在早已乱成一锅粥的队列中互视着对方头上升腾的热气与脸上流下的汗水,都咧开嘴笑了,而且笑的是相当可爱!   其实随着后来的训练加剧,以及我们体制的不断提升,跑那点路,也真就是个热身而已,毕竟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呢!怎么也要对得起部队的白膜啊!   后来各项科目训练一一展开,我们才发现跑步要比干别的好多了!就说军姿队列吧,大冷天的站在操场上,摆好各种姿势一站就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的,那小风吹得你真是万念俱灰啊!单调,枯燥的起步,立定,向左转,向右转,一步一动,一步两动,分解,合成,把人弄得像个机器,跟随着班长的口令,木讷的重复着某个动作,直到他满意为止。   “刘彪。”一边传来二班长的吼声,“你会不会转,你会不会?”“报告班长,我会!”刘彪晃着他圆圆的脑袋。二班长一听,马上像只兔子一样跳到他面前,“你别晃,那你转一个,你再给我转一个,听我口令,向后转!”刘彪右边的支撑脚蹬地,结合腰部的扭力向后转去,上身没有什么摆动,动作看上去很是标准,但那条左腿在转过去的同时就蹩在了身后,怎么也跟右腿合拢不上,他试图让它们重逢时一着急差点把自己绊倒,一个趔趄,二班长扶住了他,二班那一帮人就笑,我们也在这边看着笑。二班长是山东人,气得老家话都出来了,“你这个家伙,怎么就转不过去呢?不是我说你,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银!”“班长...班长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跟不过来,班长,我,我不是故意的。”“废话,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也弄不成这个样儿,一边给我练去!”我看着可怜巴巴的老乡想,彪子平时腿脚挺利索的啊,每次开饭他都跑在前面给他们班长打饭,别人抢都抢不着,怎么弄个向后转就不灵了呢?嘿,让这小子打仗去好呢,当不了逃兵!   我们班长在庆幸自己班上没有出这样一个笨蛋的同时,一脸坏笑的冲着二班长说:“老二,别急嘛,多操练操练就顺溜了,你以前队列动作也不是很好啊!”二班长气性大,一听脸都气白了,狠狠的向刘彪瞪去,我心说,得,这回彪子可惨了,下来不定怎么练他呢!事实证明我的预测极其的准确,在之后新兵连的日子,只要有点空儿,二班长就给彪子加练,以至于最后他的队列动作比我们都好的不是一点半点,但彪子也落下了个就是上厕所也会走着齐步去的毛病,那小臂给你摆的,嗖嗖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跟着升旗呢!   但谁也没想到,就在我们班长幸灾乐祸的时候,我们班有一个还没暴露的笨蛋会让他在以后颜面尽失,而且他的杀伤力远比彪子要大的多!我敢保证,班长要是早就知道的话,今天他绝不会这样调侃老二。   陈桥,河南人氏,比我们都要大一岁,十九当的兵。此人平时话少,手笨,嘴也拙,但每次开口之前都会憨笑一下。因为他有两颗硕大的门牙排列在上下嘴唇之间,就像两扇关上的窗子,我们都唤他大牙哥!每当人们这样叫他时,他就大牙一呲,一双单眼皮小眼眯起来笑笑,表情甚是猥琐,酷似食堂里偷吃的耗子,对这个外号很是受用!大牙哥在家时长期务农,练就一副好身板,虽力大无比但秉性温和,所以班上的人都喜欢跟他逗!可就是这么一个超级可爱的人却让我们多次惊诧不已,并把班长屡屡推到了崩溃的边缘。   头一回是在单杠训练时,我们班上的人都顺利的完成了第一个练习,引体向上。就是双手抓住单杠把自己的身体拉上去,脑袋数次超过杠子就算合格了。大牙哥气力惊人,比我们做的都多!班长在表扬他的同时也没忘了要我们向他学习。“看看大牙这动作,这数量,再看看你们,害不害臊?”一班人诺诺应声的同时,我心说,这能比吗?他多强壮啊,跟牛是的!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选手。   紧接着第二个练习,卷身上杆开始。因为这个科目稍有危险,我和鹏森先被派到杠子下面做保护,就是万一有不小心掉下来的,我们俩要负责接一下,别让人直接落地就行,再说下面也不是硬地,而是一个浅浅的沙坑,安全上应该没有问题。当人员就位之后,只见大牙哥从容出列,齐步走向器械,然后在杠下摆出一个标准的预备姿势。班长一声口令,“上杠。”他便轻轻一跃,两手抓住单杠,双臂用力上拉,腹部一收,毛毛雨似的就上去了。我在下面看的仔细,刚要说“漂亮”俩字呢,只听大牙哥一声惨叫,“亲娘咧!”身子飞杠而出,我跟鹏森被他撕心裂肺的声音吓的一哆嗦,肝都颤了,愣愣的没有做出任何保护动作,就那么看着他张牙舞爪的飞出了单杠,偏离了沙坑范围,重重的砸在了人们面前,“啪!”那绝对是落地有声啊!   大家都在刹那间懵了,还是班长反应迅速!“什么情况?怎么飞了!”赶紧过去查看大牙哥的伤势,只见一脸是血的大牙哥在班长的搀扶下站立起来,一手拍着身上的土,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只说了三个字:“乖乖呀!”然后就开始弯下腰找他那两颗标志性的门牙,班长看他并无大碍也帮着寻开了,我们一班人都围了过来,这时就听另一边传来了二班长阴阳怪气的声音,“嘿,老大,这啥动作啊?挺新颖啊!什么时候编入训练大纲的,咋不知道呢?有空给我们班也过来做个示范呗!”这时大家才想起了笑,那真是一笑就收不住了,完全没有顾忌到班长和大牙哥的感受。班长也是气的没法了,冲着还在满地找牙的陈桥就是一脚,“找他妈什么找,上卫生队先把血止住再说!”领着他就走了。   鹏森见班长走了,就给我说,“当时是他没反应过来,让大牙哥的一声悲嚎给吓着了,要不接一下的话,他不至于摔那么惨,没准牙就保住了!”我把手往裤兜里一插,“拉倒吧!你看他那飞出的高度跟速度,再加上他那块头!咱俩去接?那不找死呢。他是没事了,把咱哥俩砸那儿了。”鹏森嘿嘿一笑,“也是,大牙哥,不是兄弟不仗义啊!是你自己要飞的更高,可不能怨我们了!”   从那以后我们都不再唤陈桥为大牙哥,还明白了一件事,他恐高。   再后来只要一做单杠训练,陈桥就说什么也不上去,班长恼了,便叫我们拿背包带把他吊在那里,他就两只脚悬空蹬着,远远地看上去像耶稣复活一样。   每天训练的强度越来越大,折腾一天之后,还不让你消停。晚饭回来就组织政治学习,还有条令条例。学的你开始打盹了,那最让人心里骂娘的体能训练也就跟着来了。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蹲下起立......班长是变着法的收拾我们啊!看谁哪项做的不好,立马给你加量。累的我们一帮人跟孙子是的,一身一身的臭汗往外冒,就没停过。班长极其变态的看着我们挥汗如雨,脸上洋溢着被满足时的那种笑容,就像地主剥削到了佃户们的租子一样。   “我给你们唱首歌啊,鼓鼓劲,本人最拿手的柔情曲目!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变,我的爱不移,月亮代表我的心......”屋里就响起了班长那唐山口音的歌声,你别说,还真不是一般的刺耳!它让我们身体饱受摧残的同时,精神也逃脱不了虐 待。鹏森一边做着俯卧撑一边呼哧着跟我说,“你看美得他,把变态都快转化成常态了!”我认真的给他解释,“从心理学上来说,人类意识形态的转换都是在不自觉中完成的,所以他现在绝对不认为自己很变态!”鹏森一拍我的屁股,把我的最后一个俯卧撑给毁了,“有才,他就是不知耻,反为荣,典型的!”“你们俩叨咕什么呢?说你呢李东。”“报告班长,鹏森说你唱歌好听!”他一听来劲了,“嘿,挺会欣赏啊,知音啊!班长很高兴!赏你们俩每人一百蹲下起立,开始!”“是班长。”我双眼冒火的蹬着鹏森,“你就作孽吧!”......   就这样,当我们承受完一天的折磨后,连长还经常性的不让你睡个好觉。他好像对紧急集合特别的情有独钟,每次心血来潮就半夜三更的站在楼道里吹他那该死的哨子。我们一帮人就跟坐下病是的,不管睡的多死,只要哨子一响,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穿衣服,打背包,而且前一阶段基本都是还在没睁开眼时完成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们这时就用嘴里的各种方言嘟囔着能咒死连长无数次的话语,当然收听范围只限于自己!班长们倒是不用收拾什么东西,但是也得跟着起啊,睡的正香呢,谁愿意出去在寒风凛冽的大冬天跑一圈再回来接着睡啊?所以比我们骂的还难听呢!直到后来连班长们也实在忍受不了他的这个爱好,联名以新兵白天训练量也很大的名义请愿,连长才有所收敛,我们的睡眠终于算是被拯救了。心里这个念班长们的好啊,都说他们终于干了件人事儿!   没有紧急集合的夜晚是无比甜蜜的,但是要跑四百米障碍的时候却是让人恐怖的!部队有句土话叫,宁跑五公里,不来四百米,说的就是这个科目。我们要用各种战术动作迅速的完成对短墙,弹坑,独木桥,低桩网等障碍的穿越,那绝对是上蹿下跳,左右腾挪啊,一分多钟的时间跑下来,人也就残了。我不知道别人什么感受,反正我一到障碍前头还没开跑呢,小腿肚子就开始打颤转筋了。每次跑下来都是脸色苍白,双唇紧闭,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缓过气来第一句话就是,“弟兄们,我终于活下来了!” 正文 第三章   这样的科目谁爱练啊?可你不是不爱练吗,他越就练你!旗号打的响亮啊,练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呗!班长手里拿着个破秒表,一喊开始,我们便一个个的陆续鱼贯而出,向着那该死的障碍们奔去,不过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陈桥,陈老大!   原因出于第一回练四百米。我们跑完第一轮障碍往回跑的时候发现好几个人聚在低桩网那不动了,这不是找死吗,班长过来还不把大家伙给煮了?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果然班长就跟见了红的疯牛是的就冲过来了,“都死这儿啦?”那几个兵一脸无辜的指指前面的陈桥,“他不往前爬,都堵这了!”“怎么了啊?匍匐过障碍!”班长蹲在陈桥身边喊着,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报告班长,我,我不会。”“你没看我做示范?我跑的时候,你当是耍猴呢啊?”“报告班长,我看了,我就是往前爬不动!”陈桥的大板牙没了,说话还有点跑风。   其实这低桩网就跟电影里的铁丝网差不多,前面有一个人用铁剪子铰一口子,后头的人跟着就爬过去,身子趴低点,别让铁丝扎到屁股就行了,再说我们训练拉的网还不是铁丝,是皮筋,根本没有什么难度。但是这陈老大他就是不会爬!身子往地上一趴,手脚不不管怎么使劲,身子不是起来就是往一边去,甚至是往后倒,反正就是不朝前走。班长也纳闷,怎么就不会往前爬呢?肯定也不是诚心的,这一点他相信陈桥。可不管怎么试,怎么教都不起任何作用,这把班长愁得啊,两只手心的皮都快搓下来了。最后大家想一办法,还是用背包带捆在他腰上,拉着他往前走,等他适应方向了再松开,没准能成!可一试才发现,这对他毫无作用。陈老大往哪儿一趴,前面俩人跟拉死狗似的拽他,班长在一边指挥着,“陈桥,你自己也用力爬啊,你别不动,你也得动!”“是,班长!”可他一使劲倒好,拉他的那俩人拽不动了,三人跟拔河一样,在那较劲!班长就又喊,“放松,你放松点!”可他一放松就又回到像是拉他尸体的状态。如此折腾了半天也没突破性的进展。   一连人都笑傻了,二班长更是一会儿来一句,连损带逗的戏谑着我们班长。我们一帮人看着他被陈老大气得脸上变换着各种颜色,心底油然而生出同情,班长,其实你也不容易啊!   在彻底绝望的时候,班长终于放弃了这场“拔河”比赛,走到陈桥身旁,温柔的爱抚着他的脑袋说,“想我堂堂师教导队出来的训练尖子,却是摆弄不了你这四肢极其发达的祖宗,我真是服了,服了!你就是本班长的恶梦啊!”   从障碍训练场下来之后,经新兵连长特许,陈桥可以不参加四百米训练,只充当后勤保障。然后我们又给陈老大起了一个新的外号“恶梦。”   阳光明媚的礼拜天!不用出早操,不用训练,除去不能离开营区,一切都可以自由活动,美啊!我就洗两遍脸,我就慢慢刷牙,我把它刷到牙龈出血!叫你不催死是的了!一种报复成功的快感油然而生,虽然连自己也不清楚报复了什么,但就是觉得很爽,真的很爽!   整理完内务,连队集合,列队向着食堂开进。值班排长不时的喊起口号,我们就跟复读机一样,他喊什么,我们就一字不差的重复着,但没有了训练日的严肃与凝重,就连每个人的脚步都是轻快了许多。   饭堂门前的空地,我们整好队形,值班排长把脸一紧,“今天休息,但饭前的歌还是要唱的,咱们来个短点的,团结就是力量,团结,预备,起......”一见他的手伸了出来,我赶紧把目光转移到别处。这个排长打的拍子毁灭力极大,其杀伤特点是,他不像别人只是单纯的挥舞手臂,而是在摆动的同时,两只手在空中一抓一抓的,就像在他面前飘散着许多钞票给他捡一样!我实在是欣赏不了他的这一系列动作,每抓一下,我的胃就收缩一次,弄得每回在他指挥之后饭量都有所下降。   “开饭。”大家把最后一句吼完,排长的抓碎虚空手,也终于收了法宝。我长出一口气,正准备进去的时候,鹏森在后面叫我,“李东,李东,向后转!”我回头一看,他跟寇双士正冲我挤眉弄眼的招手呢,“干什么啊,你们俩不吃饭戳那干嘛?”“过来,过来...”双士的大长驴脸上充满了神秘,拿手指头勾我。走到他俩跟前,鹏森小声跟我说,“别在食堂吃了,上星期双士家里不是来人了吗,留了不少好吃的,今天叫上咱们一块改善一下呢!”我一听这个乐啊!一拍双士肩膀,“真哥们,仗义!”他把嘴一咧,“那是,我自打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出了名的仗义!”鹏森早就着急了,“你们俩别废话了,赶紧的啊!”“那你们俩先去训练场,四百米那儿,弹坑里等着,我去拿货!”双士说完,像个小妖一样,转眼就没影儿了。   我跟鹏森到了指定地点,连看都没看脚下的弹坑,嗖,嗖,就跳下去了,跟俩贼是的,那速度比平时训练的时候可快多了!“有人看见了吗?”鹏森问。“有个屁人啊,大礼拜天的谁上训练场干什么来,还没练够呢,吃饱了撑的啊?”“也是,要不就说双士心眼多呢,找这么一地儿,把雷达车派出来也发现不了啊!”我冷静了一下被糖衣炮弹击中的大脑,“不对啊鹏森,这小子抠门,在咱们连可是有目共睹的,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吧?再说,上星期来人看他,留的东西干嘛现在才拿出来,别是拿咱们俩开涮过礼拜天呢吧?”鹏森小眼转了转,也有点虚了,“不能吧,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他就不能良心发现一回?咱俩家里来人,他哪次没跟着山吃海喝的!”我说,“这事可有点悬!”“他敢,真要那样,练死他,今儿就不干别的了,跟他死磕!”“对!”在我们俩只能暂且相信双士不至于这么没人性的时候,就听见上面有动静,“嘿,来啦!”鹏森激动着,哈喇子都快出来了。只见双士揣着一包东西,观察了一下四周,没什么情况,也溜了下来。   鹏森赶紧把袋子接过来,“呵,还挺沉,都什么好吃的?”双士把手放在嘴边半捂着,样子特得意,“烧鸡,香肠,还有大饼,都是咱们家里的东西!我们班长早就瞄上了,我都没舍得拿出来,我给藏我们班暖气底下了,就是为了留着咱们哥仨有福同享呢,仁义不?”“仁义,忒仁义!”我跟鹏森一口同声。恨不得立马上去给他个深情的拥抱。鹏森一边拆着塑料袋子,一边瞄着我对双士说,“谁要是再敢说你小气,我就大嘴巴子抽死他!”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一笑也跟着说,“对,使劲抽他。”说完仨人就都乐开了!   “你们家给你带吃的就带吧,弄这么些个包装袋干什么,这个费劲,你看这一层一层的......唉!不对啊,你们闻闻这啥味,这是?”随着鹏森把袋子一个个的剥开,里面的味道也愈来愈浓烈的散发出来。“坏了吧?”鹏森看看我又看着双士。“不能够!”双士拿过去想近点闻一下,可立马把脸扭向了一边。“还看什么看,都臭了!你们俩没长鼻子啊?寇双士,我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还让我们哥俩改善一下,是,我还真没吃过臭了的烧鸡呢!”我指着双士手里的袋子气得差点没窜出两米多的弹坑。鹏森嘴更损,盯着他说,“我本来以为今天的太阳它还真就不是打东边出来的,但还是让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给他妈强 奸了,刚才李东说你,我还护着你,现在看来我那就是贱!收回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啊,并且最终更正一下,谁以后要敢说你不小气,我就大嘴巴子抽死他一万零一次!”“对!使劲抽他!”这回也轮到我理直气壮了。   双士一脸的尴尬与歉意,“这谁想到了啊!这不天灾吗,真的,别人想吃,我还真不舍得呢!”我一听更气,“你少来,收起你那副欺骗劳苦大众的丑恶嘴脸吧,想让我们吃你早干嘛去了?”“放暖气下面一个星期,能他妈不坏吗,你当是压缩饼干啊?”鹏森恶毒的看着双士,样子恨不得把他给吃了。“我开始不也是没下狠心吗,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才把别人都排除了,决定与你们共享,谁知道多少有点耽误.”双士边说边心疼的看着那一包发臭的东西,居然又说了一句,“要不咱们尝尝,没准还能吃呢!”我跟鹏森当时就让他给气懵了,“你去死吧!害的我们一大早上连饭都没吃还嫌不够呢,这东西要吃了不他妈出人命啊!”我一把夺过他双士手里的袋子扔了出去,“鹏森,还等什么,报仇的时候到了,练他!”双士一听,赶紧把头一抱,“别打我玉树临风的脸!”随后弹坑里就传出了他杀猪般的嚎叫声......   整治了双士一番之后,我们让他请客,可是连门都没有,就是一毛不拔!最后还是我跟鹏森到服务社里买回来的吃的,他倒好,张嘴就吃,根本不管我们俩用任何狠毒的话来羞辱于他。吃饱喝足之后极其无耻的冲我们奸笑着,“你们就别费力尝试改变我的秉性了,我是头可断,血可流,革命的艰苦朴素作风绝不丢!”我看看鹏森无奈的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无赖吗!”鹏森抓起一个面包砸在双士身上,“吃,吃吧,撑死你算了,省的留在世上,祸害人间!”他倒好,把面包往作训服肥大的口袋里一装,“这个留着晚上宵夜。”没脸没皮的跑回二班了。   我跟鹏森刚要追过去继续修理他时,我们班的张小义进来了,怀里抱着一条褥子,见我们俩在屋呢,面上一紧,说,“你们俩没去看坦克啊,他们都去了。”鹏森反应多快啊,一脸坏笑的说,“褥子不晒啦,怎么又抱回来了?我们不想去看坦克,我们就想看你的世界地图!”   张小义老家在黑龙江,人长得膀壮腰圆,典型的东北大汉,一说话摇头尾巴晃的,看谁都不如他,这屋里除了班长不敢惹,也就是我跟鹏森抱拳,没让他欺负过,剩下的那几个新兵早让他练过一遍又一遍了,一见他就跟遇到小鬼是的,唯恐避之不及!可五大三粗,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的他,却有个让人们笑话的无地自容的毛病,尿床!平时训练日还没什么,估计那点东西都走了汗腺了,但一到休息日,他绝对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必须爆发一次,把个被子,褥子弄得跟经历了潮起潮落一般! 正文 第四章   鹏森也是嘴贱,手伸过去就拽小义怀里的褥子,还特损的唱开了,“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张小义当时就恼了,也是,以前人们笑话他都是在背后,今天这是直接要刮他的脸啊!东北老爷们好面子,不惯你这毛病,喊了一声,“我让你看!”把那条褥子一下就盖在了鹏森脑袋上,然后抬腿就是一脚。事出突然,鹏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出去了,倒退好几步直接摔在了班长的办公桌下!然后就双手就捂着肚子,连头上的蒙着的褥子也不顾了,扭着身子哼吱开了。我一看真开练了啊!脑门一热,想都没想,一个直拳就夯小义脸上了。他一捂鼻子,血就从手指缝里流出来了。张小义一瞪我,那眼神,连弄死我的心都有!挥着他那巨大的拳头就砸过来了。要在一般情况下,我肯定要衡量一下敌我的实力配置,再做打算。可我这人骨子里有种噬血的天性,不像有的人一见血就晕,就怯,我是兴奋,整个人就跟受了刺激似的,迎着他的拳头就冲了上去,纠缠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的这个练啊!直到最后被人们拉开的时候,我居然还没有落败的迹象,这让当时的人们也都无比惊诧!   鹏森终于缓了过来,正蹦着要跟张小义开练时,有人把班长叫回来了,他一进门我们就都蔫了,“练,接着练!我给你们当裁判。”班长看着我们,表情放松,我们都有点懵,谁敢动啊?哪知道他什么意思。后来在部队时间长了才切身感受到,一帮精力过剩并且永远也宣泄不完的大小伙子们,在产生摩擦时开开练,太平常了,只要没产生太恶劣的后果,没人拿这个当事儿,甚至还没炊事班把馒头蒸的不好影响力大呢!   班长在简单的了解一下情况之后,各打一百大棒,罚了我们仨一个五公里,我们也是吃饱了撑的,没跑一半的时候就都有说有笑了,开练的事就跟没发生过一样,被远远地扔在了身后。   晚上熄灯之后,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身上还有跟小义开练时留下的些许伤痛。鹏森在上铺小声的跟我说话,“还以为班长得处分咱们呢,再怎么着也得写个检查念念啊,没想到...嘿嘿,班长还真不赖!”他还在跟得了便宜似的在那儿美着。我摸摸肿着的腮帮子,那有好气跟他出,“你就一下三滥,破嘴见天叭叭的招事,惟恐天下不乱!还看世界地图不?这回看的清楚吧,地图都盖你脸上了。”鹏森感激我的相助,暂时的对我口上积德,没说招我不高兴的话,只是自我解嘲的呲眯一笑,“你别说,潮气还真是不小!”我一听也乐了,“潮气大不大我不知道,就说咱们部队这衣服,那质量是真没的说,我们俩就那么撕扯,愣是一点没事!”鹏森立马跟做广告是的说道,“那是,军工产品,质量第一啊!”我们俩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叨咕着。这时班长翻个身,“你们都早点睡吧,明天带你们玩枪了。”   一班人当时就炸了,这个激动啊!是啊,来了这么久,终于要摸到那让我们朝思暮想的枪了。一个个的更睡不着了,我估计所有新兵都在跟我一样,幻想着自己手握钢枪时的潇洒姿态......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是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在山地,丛林,平原间纵横,猎杀着每一个出现的敌人,没有谁能在我枪口下逃脱......   可那时还是个新兵蛋子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梦,居然一步步的变成了现实。   射击训练场一片宽阔,远处的靶山像一堵巨大的墙,沉默的伫立在那儿,两边有几棵光秃秃的白杨树在守卫着它。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与此时怀抱步枪的心情相映,让人遐意的很!   我们一班人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班长演示操枪的各种姿势,讲解它的参数,性能,“81-1式自动步枪,口径7.62毫米,全枪长0.95米,安装刺刀时1.1米,有效射程400米,2000米内,弹头仍具有杀伤力......”边说着,一个利索的卧姿出枪动作,连贯完成!引来我们一阵喝彩。班长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满足,自信的看着我们,“我的射击成绩就算是在师里面,也是能数上一号的,你们给我好好练,到了打实弹的时候可别给我丢人!”“是。”一班人答应的那叫一个响亮!   “调整呼吸,放松点,别把枪托死顶在肩膀上......”班长纠正着人们的动作,不停地在一班人中间绕来绕去,像只辛勤的蜜蜂。我趴在靶台上瞄着远处的胸环靶,根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当初在家时我打**准得很,什么三点一线,击发时的稳定性,几乎是无师自通,真有百发百中的意思!现在拿着一杆空枪瞄啊瞄的,早让我在兴奋的高峰慢慢滑落了。我挪动一下有点僵了的身体,感觉到小腹下面某一部位极不安逸,有点咯!妈的,一趴就是这么半天,那儿,能好受吗?我往四周看了看,“哎,鹏森,鹏森!”他在我的右手边的靶台上正闭着一只小眼跟那瞄呢,听见我叫他,连看都不看我,“干什么啊,我这都消灭了一个排了!”“麻烦一下枪神,把您边上那根小棍儿给我扔过来呗!”他也不理我,摸起那一小截树枝就给我丢了过来。我心说,装什么啊,一会你再给我要的时候,看你还这么事儿不?我拿起那截小棍儿,量好了位置,不一会在那挖出了一个小坑,然后再往上面一趴,试了试,正好,嘿嘿,这下舒坦了!   旁边的人一看,赶紧的四下找能挖洞的东西,时间不长每个人的两腿之间都有了一个小坑,试过之后,立马对我这个创意显现出极大的认同!班长也在一边嘿嘿的笑着,“李东,就你小子花活多啊!”起初我见人们在我的影响下都开挖了,害怕班长生气给我小鞋穿,这时看他的反应,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美滋滋的对班长说,“这个也能参加一下咱们部队的小发明,小创造了吧班长!”班长在我屁股上踹了一脚,“别臭美了,你这点小伎俩,我早都是玩剩下的了!”哈哈!我们一班人都笑开了!   鹏森身边没了挖坑的东西,又不能有大的动作离开靶台,讨好的看着我,“东哥,东哥,咳,叫你呢!李东,把那小棍给我扔过来啊!”我把头一扭,“别打扰我啊,自从小弟弟安全转移之后,我已经奋勇杀敌快一个连了。”越是这么说,鹏森是越觉得难受,身子趴那儿动个不停,“东哥,别介阿!你们的小弟弟都安全了,我的还暴露着呢,你看,你可怜可怜兄弟!”我硬是绷住笑意,“行是行,本来也是你给我的呢,这会儿你要用了,能不给你吗!可我听说你还藏着一包巧克力没吃呢吧?别学双士好不好,再放坏了!”鹏森小眼眨巴眨巴,立马郑重的说,“什么藏着啊,那不就是留着孝敬您的吗!双士什么人,我能跟他学吗?一会回去就给你拿出来。”我晃了晃手里的树杈,扔了过去,“算你小子懂事儿!”他赶紧接住,一边挖一边冲着我咬牙切齿,“算你狠!”   从那以后,只要卧姿训练,我们不是找属于自己的靶台,而是直接趴向亲手挖出来的那个洞洞,从来没错过位置!训练完了,一群人起立看着那一排高低不等的小坑,甚是欣慰!   随着新兵连结束的日子渐渐临近,一项项的考核也逐步展开。我的表现还算不错,算是在班里的上游,鹏森处于及格往上,被我落下了,这是他当初怎么都没预料到的!紧接着实弹射击也要开始了,一帮人都憋着股劲,希望在这最后的科目上能有好的表现。鹏森更是发狠的要跟我在射击场上见个高低,我心说,小样,你还不知道这是咱真正的强项呢吧,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一次把分到的五颗黄澄澄的子弹攥在手心的感觉,我到现在依然深刻!那是一种猛然间就让你感到,拥有了强大无比的力量的东西,好像整个世界被控制在了你掌中,生杀之权由你把握,所有徒劳的反抗在你眼里都被轻蔑,一个人就能结束一切!我把它们一粒粒的按进弹夹,拉动枪机时的咔嚓声,让我热血沸腾!   但首次的射击成绩却让我哭笑不得,靶子上居然出现了八个弹孔,打了七十多环。五发子弹怎么可能打出八个窟窿?它们又不会分身,成绩当然是无效的。再一看鹏森的靶子,上面光秃秃的一点伤都没有,敢情这小子瞄着我的靶子一顿猛打!我除了恶毒的骂他几句,还有什么法子?其实这种事在头一回的实弹射击中出现,太不新鲜了!更何况我还要庆幸,在我身边的是他,而不是陈桥,陈老大,那个恶梦!   当时陈老大的举动差点没把所有人吓死,他旁边那个兵绝对是下意识的以一个极不标准的翻滚动作,撤离在了几米之外,然后一手抱枪一手抱着脑袋,表情震惊的望着陈桥。   也不知道陈老大把子弹上膛之后,开保险时怎么就拨到了连发状态,一扣扳机,五发子弹瞬间呼啸而出,连续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剧烈打摆,枪口上下左右的跳动,最后一颗子弹飞出去时,枪口都快冲了天了!他趴在靶台那儿,这回是真傻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张着个大嘴,却不出气!新兵连里的干部,班长们也都惊了!没见过这么打枪的啊!我们班长反应过来,立马冲了过去,把陈桥手里的枪给夺了过来,一看,挂了膛的枪,早没子弹了。“你就是我祖宗!”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把个傻了的陈老大给踹醒了,“班长,我,我......”“你个蛋,给我滚回去,这枪里要是还有一颗子弹,我现在就毙了你这个龟孙!”   那个滚出多远的兵也缓过气来了,一抹脑门上的冷汗,“这他妈那是打靶啊?要我命来了!”   回去后,那小子跟我们吹,说是一颗子弹就从他头上擦过去的,他都看见了!我心说这不放屁吗!弹头初速一秒七百多米,能他妈让你看见啊,什么眼啊得是!要说巨大冲击力带出的气浪,吓了你一跳还差不多,不过那也的确挺刺激的了,毕竟不是好多人都有过子弹擦身而过的经历啊!   后来的射击也就没了陈桥的身影出现,连里考虑到还是安全第一,没有敢再冒险。第一次的实弹也就成了陈老大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不过让他自豪的是,他是以连发结束的!新兵连之后他被直接分配到团里的农场,干起了他驾轻就熟,永远也不会出错的老本行。毕竟务农是他的强项,就算真再出点什么事,也不会是关于人命的。部队这个大家庭总有适合你的位置,不会让你无用武之地!我跟鹏森还去找过他几次,除了更显结实的身体,陈老大没有什么变化,哦,牙也补上了,齐齐的,说话不再跑风!每回去了都是有酒有肉的招待,热情之至。农场属于后勤单位,地面大,人又少,管理上也松懈一些。我们就在他的破宿舍里边喝酒边回忆着一起度过的新兵生涯,每次都是醉的不行! 正文 第五章 生死离别   团部大楼正前方的广场上,所有新兵营受训人员整齐的列成方队,面对着随风飘扬的八一军旗,表情凝重的宣誓:“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我宣誓:服从中国 共 产 党 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激昂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传递着每一个人此时相同的信念,迸发着这信念中巨大的力量。   被授予列兵军衔,我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士兵。当帽徽,肩章,领花发到手上的时候,我是激动的,虽然那会还理解不了作为一名军人的真正含义,但面对这些东西时,我的确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责任感。我知道自己愿意为了它们所代表的庄严去付出一切,包括生命!而这绝对不是一个小兵盲目的冲动,而是做为一个军人,最基本的荣誉。就像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他们把一腔鲜血抛洒于战场之上,却并不是为了得到一枚发着光的勋章。   仪式结束之后,各新兵连长开始点名,分兵下连。被点到的人重新组队,一个个的被分到了,通信,特务,坦克等战斗连队。我本来以为会被班长带到他所在的特务连,继续受虐,但是随着身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我开始怀疑了。被分到特务连的一队人已经被带走,其他连也开始在整队,准备带回了。这时点到了鹏森的名字,他被分到了师部医院学习,我想过去跟他说几句话,但没点到我的名字呢,也不能动。连长这时点完了最后一个人的名字,收起了花名册。我就一个人愣那了,心说,不至于把我忘了吧!就算是疏忽了,这还活生生的站着呢啊!怎么也没人管呢?要不就是没人要我?那我去哪?收拾收拾回家啊?正胡思乱想呢,就见我们新兵连长跟在一胖子后面,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胖子张嘴冲我问到,“你就是李东,那个打了满环的兵?”一口四川口音。我一看,两杠两星,中校!好家伙,赶紧一个立正,“报告首长,是。”胖中校对新兵连长哈哈一笑,甚是豪爽,“还蛮机灵的。”连长赶紧点点头,对他很是尊重。接着就对我说,“李东,你被分到咱们团技术处了,是李处长亲自点名要的你,赶快谢谢处长!”我又是一个敬礼,“谢谢首长!”李处长一只手放在他的大肚子上,还是笑着,但笑容里透出一股中年军官的威严。我虽然还不知道技术处是个什么单位,但是处长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确是很好。   告别了新兵连长,我跟在处长后面,向机关楼走去,处长简单的讲了一下这个单位的性质,就是给各个战斗分队提供技术保障,各种物资器械的更换维修保养等等,下属还有一个修理连,以及我们团的坦克车场,属于实权性的一个机关部门。我多少明白些了,怨不得一路上遇见的那些干部都对他显得格外尊敬呢,那小军礼打的,一个比一个标准!   “李东,你知道为啥子我把你要过来吗?”李处前面走着,步子迈得不大。“是因为我的射击成绩吗处长?”我想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你这个娃儿说对了一半。”我想不出另一半是什么,跟在他屁股后面整了一下背包,脑袋里仔细的搜寻着能让首长亲自来领我的原因。李处接着说到,“咱们团枪打的准的,还是好多呦,不说特务连那些个龟儿子,就是我老人家,也是蛮厉害的。可是你这个娃儿不简单!在新兵连打出这样的成绩就不一样喽,新兵连摸枪少,实弹也少,这就说明你有天赋!打枪是需要练的,还是艰苦地练!但是没的天赋,你就是给他一个弹药库,也没得用!你们考核那次,我是看到的,你出枪稳,快,不受别人击发的影响,说明你的心理素质好,是个打枪的苗子啊,注意到你那会,我就想起我刚当兵打枪时的情景,蛮像的。你以后要好好的干,干出些成绩来!”李处一口气说了很多,但是没有回过头来看我,望着他宽阔的背影,我心潮起伏,与职位军阶无关,那一刻的情感是出于一个新兵对于一名老兵的认可,是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尊敬!“我一定会努力的,处长!”我认真的回答到。   走到机关楼门口时,一辆军用吉普停下,门一开,鹏森钻了出来,见我身边有一大官,没敢造次,站那冲我挤眉弄眼的。处长一看就明白了,“你的小老乡吧?”“是,处长,他分到师医院学习了,可能是来跟我告别的。”李处随和的一笑,“过去吧,完了上三楼办公室找小王,给你安排宿舍。”“是。”我答应一声就跑出去了,后面处长还是呵呵的笑着,“这个娃儿!”   “你小子怎么跑师医院去了啊!”我上去就给了鹏森一拳。他还是那一脸坏笑,好事也弄得男盗女娼是的,“你也不错啊,跟一大官,以后不用闻我的臭屁了。”我把胸口一挺,“别胡说啊,那是我们处长,人挺好的,我分技术处了,你有时间就回来看我啊,我都不知道师医院的门冲哪开呢,找不着你小子!”鹏森突然有点激动,“李东,这一去学习咱们哥俩再见面可就难了,还有双士,彪子他们。你们可得想着我,别在一起乐呵的时候把我给遗忘了!”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也是难受,但嘴上还是逗着他,“行了吧,医院那么多小女兵,你到那就找不着北了,还会记得我们!”“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鹏森显得有点委屈。“拉倒吧,你叛变革命队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跑五公里你都没等着我......”我正说着呢,就见鹏森眼泪下来了,一只手把帽檐往下按着。当时我就板不住了,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你别来这套啊,我就受不了你这感情丰富型的......”说着我们一把紧紧地抱住,那场面,真跟生死离别似的,毕竟两个人的感情摆那了,不是一朝一夕啊!   终于鹏森坐着那辆213走了,我站在那目送着他,直到连个车影子都看不到了,我才转身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们都走在了路上,都有了自己的方向,鹏森,努力吧!   上楼找到了小王,王志军。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比我小两岁,新兵连没练完就下到处里了,典型的后门兵。白白的小脸还是瓜子型的,说话细声细语,跟个小姑娘一样。看他穿着一身冬常服,特显肥大,两个卷起的袖筒里露出秀气的小手。这个还在发育初期的孩子都没个背包重呢,怎么就来当兵了?我这要是一拳上去肯定能把他八宝打出来!   小王见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他,极不自然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很是礼貌。看着他的弱不禁风,我渐渐打消了有机会就操练他一下的念头。“咱们的宿舍在坦克车场呢,我带你过去吧。”小王说话我不竖起耳朵来还真是听不清!“行”我拎着随身物品,把背包弄好,跟他一块出了办公楼,他想帮我拿,我没放手,心说,到车场可不近,就你这小姐的身子!还是算了吧。   一边走着我问小王,“咱们这平常都干点什么啊?”他还是小声的跟我说,“平时我们没有训练,每天出完早操,去办公室给处长收拾一下,留一个人值班就行了,剩下的就在车场看着,临时有什么工作,再打电话吩咐。”我一听,“哦,这是发配草料场了啊,养大爷来了。”小王一笑,着实像个丫头,“平时是没什么事,战斗连队一开始训练,咱们就该动了,发放器械,技术保障什么的。要是赶上演习,比武什么的就更忙了。”我心想那还行,要是真没事等电话,我可受不了,新兵连三个月总算把我这懒筋给伸开了,我可不想再让它缩回去,可我有个狗屁技术啊?还提供保障呢,到时候也就是看着人家开练,干瞪眼罢了。   我们的宿舍就在坦克车场大门的东侧,一间值班室,两间宿舍。大门口有执勤的哨兵,笔直的站在岗台上,一动不动的,到了夜里又会增加几队流动哨,守护着这座庞大的军事重地。小王把我领到最里面的一个屋子,三张单人床,一个办公桌,一部电话。脸盆架摆在班用柜的旁边,一切简单有序,收拾的干净利索,我想这应该是小王的功劳。小王的床和我的是挨着的,对面的床上有一套整齐的内务,被罩已经洗得退色了,在一边居然有一个我已经久违了三个多月的枕头!“那是谁的床啊?”我问小王,他看了一眼,“那是马班长的,他可能又去汽车库那边打扑克了。”“哦。”我答应一声,肯定是个老兵油子了,新兵连的时候,班长也没敢把枕头摆明面上,都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拿出来,这个马班长厉害,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老炮,别到时候不好相处就行。把东西放好,我跟小王闲聊了一会,就等着开饭了。当你无事可做的时候才会感觉这时间过得真慢,这跟新兵集训的生活真是天壤之别,落差如此的大,我一下还真接受不了。心里生出一丝厌烦,这样的日子不会没个头吧?   快到开饭的时候马班长回来了。一看原来是个二级士官,在部队的年头不少了,绝对的老兵。方正的脸上有一种优于同龄人许多的成熟。见到我之后很是热情,“是小李吧,呵呵,往后咱们三个就算齐了啊,有什么事就说话,别看咱们人少,也是个集体,咱们同心同力。”“是,班长。”我身子一正。马班长哈哈一笑,“咱们这不用这么严肃啊,往后都别叫班长,叫我老马就行,兄弟相称,兄弟相称!”这老马还真是不错,没有一点老兵的架子,听他介绍我们还都是河北老乡,更让我们多了一份亲切。小王第一次叫他老马还不习惯,我却很自然的一口一个老马叫开了,“走吧,老马,喂脑袋去。”   老马大大咧咧的领着我们俩个向机关食堂走去,一路上也不列队了,随便的走着,那些战斗连队里认识老马的老兵们见他就开涮,“马大爷,这是带着俩小爷用膳去啊!”我跟小王都是不好意思的低低头,他可满不在乎的回应着,“怎么还没练死你们呢?老子三饱一个倒,小日子就是比你们舒坦,这机关小食堂把我喂得,又长分量了,你们就羡慕去吧!”   没有了饭前一支歌,没有了那个排长的拍子,我的第一顿机关小灶吃的并不香。时间没用多长,我就明白了老马跟那些人调侃中的苦涩。没有了训练,没有了紧急集合,我却能时而听到战斗连队的口号一遍遍喊起,心中的失落,是越来越多了。 正文 第六章   到了车场的第三天我就病了,发烧,而且是高烧不退。老马跟小王见我蜷在被窝里打着摆子,战友之情当时就流露的满地都是,背起我就要奔团里的卫生队。我天生就怕打针,死活没让他们把我弄到那个恐怖的地方,好说歹说的老马算是放过了我,自己跑着去了一趟,拿回了好多药片,这一通灌我啊!小王在旁边反复的用毛巾给我头上换着降温,把我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小王,老马,你们说我这病还有治吗?我要是不行了,你们一定节哀啊!”老马知道我在逗他们,嘿嘿一笑,“没事,真要那样,你就放心走吧,我们会把你忘记的。”小王可认了真,“这不行啊,赶紧弄他去卫生队吧,老马,你看把他烧的,真要是出了事可就晚了!”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老马虽说没把小王的话当真,但还是偷着把他卫生队的老乡给叫来了,人给我一试表,好,四十一度,冲老马就说,“这不胡闹吗,都烧成这样了,还不送卫生队,你们想吃人肉啊?”老马一看他脸色的严肃,也着急了,“这,这怎么办,赶紧打针吧!”卫生员瞪他一眼,“现在打针还有什么用,挂点滴,你跟我去拿药吧,别让他动了,就在你们这儿输吧。”“那行。”老马答应一声就跟着他拿药去了。小王把他的被子也给我盖上,不停地给我换着毛巾。   瓶子里的药水一滴滴的流进我的静脉,我已经安静了下来,小王不再捂着我的眼睛,老马也不再死死的按着我的胳膊,当卫生员把针头扎进我的右手手背时,立马出了一身冷汗,好像当时病就好了许多。然后在老马的安慰下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还做了很多的梦,但醒来时一个也记不得了,只看见小王给我打回来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连续挂了两天吊瓶,已不再烧的那么厉害,但总是在三十七八度之间,恢复不了正常。第三天卫生员临时有事没来,老马用挎包装回来配好的药水和一根输液器,冲我温柔一笑之后露出了满脸狰狞,“东子,今天我亲自给你扎上!”“老马,你会啊?你可别乱搞,这个搞不好要出人命的!”我恐惧的看着他,心想,要坏事!老马不紧不慢的走向我,“我跟那卫生员是老乡,他教过我,真的,不骗你,技术可好了!”他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没底,“要不今天不输了吧,等你老乡忙完了再说,唉,老马你别过来啊......”老马冲小王一个眼色,小王上来就把我按住了,我可恨自己身子虚弱,居然让他把我给练了,一声长叹,不再反抗。老马拉过我的手,煞有其事的抹上酒精,碘酒,消毒,我看他还算专业的动作,都有点信了,但老马一针下来就让我彻底绝望并且坠入了无底的痛苦深渊!人家扎针是找好血管才刺,他是先刺进去再找血管啊,一根针头在我的手背里探索着,疼得我嗷的一声惨叫,吓的小王当时就闭上了眼。老马却冷静的像个专业人士,又是一针下来......   我咬着被角,看到输液管里终于有了回血,一颗抱着必死的心,开始死灰复燃。“老马,辛苦你了!我真的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只见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很是骄傲的一笑,“我就知道超不过五针,肯定能给你扎上,怎么样,感觉还行吧!”我看看小王还是一脸的震惊,脸上的痛苦好像比我还重,一股绝处逢生柳暗花明的感觉油然而生,“老马,小王,我就恨自己得了这个病啊!真是让你们受累了,下次如果你们也病倒的话,我一定加倍的偿还你们!尤其是你啊,老马!”   记得那天晚上我还是烧着,老马带回来了一瓶白酒要给我擦身子,我没让他弄,翻出了柜子里一包花生,跟他喝了起来,当时就是觉得好像自己真要不行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死也死个痛快的。一瓶酒我喝了多半,睡着了就开始做梦,梦到了家,老爸,妈妈,她们对着我笑,还梦到了鹏森,穿着一个白大褂,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针管冲我坏笑着步步逼近......我从梦中惊醒,身子好像轻了许多,推开门,只见车场白茫茫的被整个覆盖,好大的一场雪啊!我只穿着衬衣衬裤就在雪地里疯狂的跑了起来,空旷里激荡着我的喊声,1,2,3,4......   跑了一圈下来,我满头大汗,脑门却是凉凉的,病,全好了。我不知道是那种作用驱赶了病痛,但老马一直自信的坚持,是他最后给我输液的结果。我以后再发烧时也试过猛烈的喝酒,可除了加重病情外,再没别的效果出现。但多年之后只要有个大病小灾的,我无一例外会想起两个人,一个是我的河北老乡,老马,马海涛。一个是浙江的战友,小王,王志军。   屋子里的电话轻易不响,就是响了,大多也是汽车库那边打来的,喊我们过去练牌。我和小王每天早晨还是坚持跟着机关那稀落的队伍出早操,然后去处里的办公室打扫一下卫生,就闲下无事,看来不等到春季作训开始,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老马倒是时不时的给我们带来一些节目,让这呆板的日子有了不少惊喜。这天下午,他又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一个电锅,如获至宝的抱了回来,一进门就招呼我跟小王,“赶紧试试,看能用不!”我们不知道他又要念那一经,插上电源一看,你别说,看着破,居然还真能用。这把老马乐的啊,“你们俩赶紧去小食堂,油,盐,调料,去给我要回来,找那个孙班长,就说我要的,哈哈,准备齐了,看我的手艺,让你们倆小子享受一下!”我一听来劲了,“老马咱们自己做啊!做什么吃啊?”他却一脸神秘,“别问了,到时候就知道了,赶紧的!”“成!”我跟小王一路小跑奔了炊事班,孙班长跟老马是同年兵,一听老马要点调料,二话没说就给备齐了,就是油给的不多,拿个矿泉水瓶子打了多半瓶,最后我们走的时候叮嘱我们,做了好吃的一定要叫上他!回去的路上小王疑惑的问我,“看来老马有两下子,要不炊事班长都想吃他做的饭啊!”我表示赞同的点点头,伸出手就在他脸上拧了一把,“那你小子这回可得好好补补,看你这小鸡似的身子骨!”小王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给我拧的,脸上红红的一片!   可谁知道东西都准备齐了,老马却躺在床上睡开了,我跟小王这个纳闷!“嗨,老马,这都弄好了,咱们主料是什么啊,你还不快点操持去!”老马翻个身,屁股对着我们充满疑问的脑袋一撅,我跟小王赶紧后撤,老马嘿嘿一笑,“你们就安心的等着吧,晚上去食堂别吃太饱,咱们宵夜大大的!”看着他弓着的屁股,我俩不敢靠近,生怕他猝然释放杀伤力极强的有毒气体,大眼瞪小眼的彼此愣在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狗皮膏药!   晚饭回来,老马就消失了,我们左等不见,右等不回的都很晚了,躺在床上刚有了瞌睡,门开了一道缝,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老马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钻进了屋里。把军用大衣一脱,露出手里拿着的钢钎,撬杠。冲着我们诡异的一笑,“起来,起来!”我猫在被窝里一看,没动,“干嘛,吃这个啊?我可消化不了,您自便吧。”小王也刚把被窝温热,更不愿起来,“老马,我这小体格积攒点热量可不容易,你别拿我逗啊,晚饭听你的都没吃饱呢!”老马故作严肃,“你们俩小子,不是想知道主料是什么吗,现在本班长就带你们去取!快点穿衣服,别等我给你们掀了啊!”“别,别,我自己来。”我知道他肯定能下狠手,赶紧找衣服。小王还有点犹豫,老马过去就把一只大凉手伸到了他被窝里,只听小王一声惨叫,窜了出来!我嘿嘿就笑,“该,你一天两天了啊,还不知道他的手段,找不自在呢!”等我们穿好衣服,老马早在外面等着了,手里又多了一根竹竿,长长的顶端不知道用什么做了一个袋子。我把棉帽戴好,“你这是要干什么啊,这要打仗是怎么的?”小王这时候却反应过来了,“老马,偷鱼去啊!”   原来在我们车场后面不到一公里,就是地方的管辖范围了,东南方向有两个养鱼塘常年有人经营,别看这里的水土不怎么样,但养出来的大红鲤鱼一个比一个馋人,就像这个地方的大米一样,都是举国闻名。   老马一拍小王脑袋,“什么偷啊!军民鱼水情,这情字体现在哪儿?不就体现在这鱼上了吗!鱼塘今年弄得不错,产量惊人,我是怕他们鱼太多了,会缺氧呢,那到时候死了多可惜!咱们就不该帮着想想办法啊?你看人家大冬天的守着鱼塘,在那搭个窝棚容易吗!”我还没听他说完就把大拇指伸到老马眼前去了,“班长,要说这觉悟高,还得是你这样的老兵!这心都操碎了啊!”一拽小王,“还等什么,走啊。”小王看看我跟老马,狠了狠心,“那做这样的好事,我可不留名!”老马把那个自制的抄子往我手里一塞,“留也留汽车库那帮孙子的,出发!”   到了墙头下面,我跟老马的军事素质展现的淋漓尽致,三米高的墙,蹭蹭就上去了,小王在下面压着声音叫我们,“还有我呢,我上不去啊!”害得我又跳了下去,给他搭了个人梯,老马在上面跟拎小鸡是的把他给拽了上去。然后我们三个趁着月黑风高,直奔鱼塘而去!   深冬的大地,一片苍茫,两个鱼塘结了厚厚的冰,远远看去发出白色的光亮,像巨大镜子一样,被遗弃在那里。偏僻的市郊,漆黑的深夜,根本不会有人出现,只是远处看塘人的窝棚里亮着一盏悠悠的灯光,像是在给我们指引着方向。“老马,人还没睡呢吧!”我小声的提醒着他,别到时候让人给逮住,那可就丢人丢大了。“没事,我们别靠太近,在鱼塘边上凿个洞,弄几条就撤!小王你放哨,看到有人出来就往反方向跑,把人吸引过去。我和李东负责打扫战场,咱们最后在跳墙的地方汇合。”我一听这计划,这分工,肯定是老手啊!这小军事用语给你整的,真事一样!不过安全上我倒不是很担心了,这么周密,应该出不了问题。于是我们按照老马的部署开始了行动。   鱼塘边上的冰层不是太厚,我跟老马小心的蹲在一处,我掌钎,他轮锤,刚开始还轻拿轻放的,不一会老马活动开了身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这么砸得弄到什么时候啊,来吧!”说着,往手心啐了一口唾沫,甩开膀子就练开了!铛铛的声音迅速在这空旷里传开,让人心惊肉跳的,我心说,这不成抢了吗!时间不大,冰面出现了一个直径大约两尺的洞,把碎冰拨开,老马拿起抄子就伸了进去,还事事的在里面搅动着,其实根本就不用费那个力气,鱼真的是太多了,一抄子上来就是两条,都是红身子的鲤鱼,每条都有小一斤! 正文 第七章 老马   看的我俩这个美啊,刚要再下家伙呢,窝棚那边就出来人了,拿着强光手电筒就开始扫。我们赶紧趴下,“小王,掩护!”老马一声低吼。小王倒是反应迅速,跳起来就跑啊!一边跑还张牙舞爪的吸引火力。那边手电的光柱立马照上了他,大喊着,“有人偷鱼!”居然手上还有一面锣,咣咣的敲着才追小王呢!那响动当时就把我震住了,“妈呀,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玩意儿呢!”老马一见小王正按预定路线撤退,心里踏实了,麻利的又是几抄子,几条大鱼放进口袋,“撤。”我背着鱼,他收拾好家伙,撒腿就跑,后面立刻又传来震耳的锣声,“这边也有!”   要说这兵的素质他就是好呢,就连小王那孩子,新兵连提前下来的吧,跑起来也是身轻如燕,不管不顾的,我跟老马跑到墙下面一看,怎么没小王啊?抬头再一瞅,那小子正爬墙头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呢。嘿,自己上去了啊!这潜力给你爆发的!我们把东西给他,也爬了上去,往那一坐,看着几个看塘的人,他们也不追了,知道再追也没用了,我们能翻墙上来,他们敢啊?军事重地!那些端着枪的哨兵是吃素的啊!我们出来是打了招呼的,跟他们可不熟,他们明白这个道理,追也是走走样子,要不然弄个锣干嘛?虚张声势唬唬人罢了,真要是弄翻了,还不是他们吃亏。   回到宿舍,我们三个全身上下都是泥水,把战利品往地上一扔,老马发话了,“你们俩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去小食堂把孙班长叫来,要不下次再要东西该不灵了。”我看看表,“都快一点了,人不睡觉啊?”他摆弄着那口破电锅,头也不抬“你们就说要鱼水情了,他能光着屁股跑来!”“得。”我们再跑一趟。小王可怜的看着我,“李东,你说咱们为了口吃,这至于的吗?”   孙班长在炊事班宿舍睡的正美呢,听见我叫他,迷迷糊糊的听清了是老马叫他去吃鱼,立马隔着窗户喊到,“等着我啊,你们俩小子等着我!”果是不出老马所料,一下的功夫就跑了出来,裹着军大衣,连裤子都没穿好呢,冲着我俩嘿嘿一笑。“走着。”   刚一进车场大门,就闻着一股子香味出来了,勾着我们的鼻子,就是闭着眼也能找到宿舍!我当时就感觉到所有记忆里吃过的东西都没有那香味诱人,我们都是舔舔嘴唇,小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老马,你真有一套!”一进屋更是香味扑面,孙班长差点直接下手,老马用筷子把他手打了回去,“带货了吗?”孙班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两瓶白酒,老马一见,喜上眉梢,”李东快,拿刷牙缸子,倒上,倒上!”我们四个人围着老马的绝活,“火锅鱼”就造开了!工夫不大便有如风卷残云一般,六条鱼只剩下了一堆刺,连汤都没糟蹋,两瓶酒更是一滴没剩,都喝干了!那真是我吃过的最美的一餐,以至于我现在都不怎么吃鱼,不是不爱吃,就是觉得没味!小王喝的最少,但醉的却厉害,抱着我反复的说着一句话,“李东为了这口吃,还真就至于啊!”我也抱着他真真切切的表白着,“老马做饭比扎针强,强多了!”   随着偷鱼队伍的不断壮大,汽车库那帮人,还有一些炊事班的老兵们都陆续加入了进来。一到夜里,就如同鬼魅,身手矫捷的,个个满载而归。把个鱼塘祸害的着实不轻!看塘人在数次设下大的埋伏圈,围捕无果后,终于忍无可忍,声泪俱下的把状告到了团里。因此,一场浩浩荡荡的整风严纪运动,迅速展开了。鱼塘那两天一拨一拨的都是参与了偷鱼的人去道歉啊赔钱的,这让看塘人对我们的恨之入骨一下就转化成了受宠若惊,对人民子弟兵已经坍塌的信念,很快又重塑了起来,并且肯定比以前还要高大!我们处长当然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护短,在会上给我们一顿臭骂,尤其是老马,这场鱼水情运动的发起者,更是被噩令,把鱼折合市价,去给人赔礼道歉,写检查就不用说了。我跟小王也拿出点钱,凑了一份。老马说什么也不要,但我俩很是坚持的塞到了他的兜里,这毕竟是体现了一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精神吗!   部队的办事效率那是没的说,很快事情就平息,过去了。这天下午我跟老马正在汽车库的值班室里跟他们斗双扣呢,处里的通讯员给送来了一封家信,老马的。他把牌往屁股下面一坐,把一脸的纸条抹了下来,打开后慢慢的看着,看完就冲人们嘿嘿的傻笑,“不玩了啊,明天再接着练!”大家伙知道这里面有事,按住老马,不让他走,“怎么着,看完信就跑啊,也不给兄弟们汇报一下中心思想,谁来的信啊?小对象吧,赶紧念段煽情的!”老马把嘴一撇,把信跟人们眼前晃晃,“没长眼啊,家书,那有什么对象啊,我还想要呢,不过老娘说了,这次有媒人要给说一个,问我能不能请下假来,回去一趟呢,跟人家见上一下。”人们一听立马开始起哄,“嘿,这是要叛离我们的光棍队伍啊,说你小子看完信美的跟个捡到骨头的狗是的呢........”老马一拽我,“走,李东,咱们不跟这帮光棍扯淡,随我一道处里找首长请假去喽。”   原以为这假好请,本来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在这闲着也是闲着的。可谁知道,这事就怕赶巧了!我跟老马见到处长,把这事一说,本想处长当时就会批了,但他老人家把手里的烟头慢慢捻灭,“海涛啊,这次的假先不能批给你,刚接到团里命令,各单位停止一切探亲休假,要准备一次临时的拉练,而且这次拉练规模不小,是师里组织的,咱们处的保障工作,任务很重,所以你回家相老婆的事,等这次任务结束,再给你补上假期,你有什么意见吗?”老马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一个立正,“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我那是第一次看到老马这么严肃,和眼神里出现的炽热。一直认为他这个人就不是平时表现的那样松散,总觉得老马身体里蕴含着一种能量,而且这种能量不断的在积蓄,只是在找一个适当的时间与地点来爆发罢了。看来,我的感觉没有出错。回家相亲的喜悦在拉练任务的对比之下,于他的心里肯定是微不足道的,也许别人在分析这个对比时会感到不解,但我却清楚的明白,别说是相亲,就是洞房摆在那儿,老马也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任务,这也许就是一个傻大兵的情怀吧!   第二天早上我们接到了准确的命令,我和老马随部队到内蒙的阿拉善某旗野营驻训,协同处里其他部门,做好各战斗连队的保障任务,小王留守。小王看着我们兴奋的收拾着随行物品,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我找处长去,怎么就不带我去啊,都走了,就留我自己,还有什么可守的呢!”我其实挺同情小王的,可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又不由自主的想逗逗他,“要找就得赶紧去啊,没准跟处长说说还真带上你呢,虽说用处不大!”小王一听,更生气了,把帽子往床上一摔,就要往外走。老马赶紧瞪我一眼,“李东,怎么说话呢,还有没有点阶级兄弟的感情了,小王,你回来,回来,别跟他一样,他是狗嘴里吐不出人牙来!咱们这是革命分工不同,你留守的意义很是重要吗,你不把家看好,那帮养鱼的再来偷我们坦克怎么办?我们在外面也不能安心工作不是,你踏踏实实的把家看好了,回来我给你带好东西,行不!”小王给他一劝,情绪好点了,我也赶紧陪着笑说,“王,跟你闹着玩呢啊,就跟老马说的一样,你绝对很重要,你看你这一不能同去,我真的感到力不从心呢!其实打心眼里盼着你能一块去,到时候多指导一下我工作中的缺点呢!”小王认好话,几句说完,彻底没气了,帮着我们开始收拾,“那你们可别忘了给我带那边的好吃的回来,要不回来不让你们进门!”我跟老马赶紧答应,“没问题,王班长您就放心吧!”   当天夜里十点整,拉练部队准时在兵站集结待命,我跟老马跑前跑后的检查着各种装备物资的装箱情况,然后是一辆辆五九式坦克,步兵车,装甲战车等重型装备上车,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随着各部门值班员逐一报告准备完毕后,团长表情严肃的下达了登车出发命令,只见夜色中一股股彷如绿色潮水的队列,慢慢的消失在闷罐车厢的入口处。一阵沉闷的闸门关闭声后,列车缓缓地开动了。   我跟老马在某节车厢的一角,把背包打开铺好,闷罐车厢里亮着的灯光很是昏暗,让人有种晕晕欲睡的感觉,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列车经过铁轨的接口处时,咯噔噔声音,还有随之传来的抖动,让我兴奋。我缠着老马,让他讲当兵这么多年的趣事,老马也是没有睡意,便和我聊了起来。   老马掏出烟来点上,眼睛望向车厢里晃动的灯光,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叫做沧桑的表情,开口说到,“我是十九那年当的兵,在部队干了快六年了,新兵下连就去了特务连,咱军事素质好啊,第二年军里比武我就拿了名次,回来就当了班长,那时候每天就是带着兵训练,好像就没觉得累过,白天练得不过瘾,晚上还偷着跑人家通信连去搞破坏,领着一班人把他们训练用的线杆刨出来,几个人抱着跑圈,最后还得找个地方给人藏了,恨得通信连那帮人在训练场加了暗哨,我们再去就给人逮住了,这一通打啊,我们平时就是练的擒拿格斗,他们练的是猴爬杆,那是我们的对手,都给我们练躺了,后来人连长不干了,找上门来说理,我们连长愣是把他骂了回去,说你们连个电线杆子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上我这嚷嚷!连长护犊子,我们更敢干了,今天摸人家的哨,明天毁人的训练场,还仗着说是训练的由头,从实战出发,可把团里各个战斗连队都得罪的不轻,但也怕的不行,那时候一说是特务连的人,他就没人敢招惹啊,嘿嘿!在特务连的那两年真是疯的不行,后来我想转士官,连长帮我转到修理连,学了点技术,坦克电路修理,有了技术容易转啊,正好处里的老士官转业,我就顶了坑了。这一晃又是几年过来了,平时有训练保障任务还好,要是闲下来了,还真是想着在战斗连队好啊!”我看着老马怀念着以前的日子,表情很是眷恋,想想自己其实也是不想这样,有点心酸。便换了一个话题,“哎,老马,这次相亲给耽搁了,就一点也不惆怅啊?”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脸上变了一种表情叫淡定,“没啥啊,等拉练结束了再说呗,要是黄了,还有下次呢,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说了,咱也不是没有过浪漫的过去!”嘿,我听他这么一说更来了精神,“说说,怎么浪来着啊?”老马把脸一绷,故作认真,“小屁孩打听这个干嘛,少儿不宜,等你长大了,我再教你啊!”我嘻嘻的笑着从兜里拿出烟来给他点上,“马哥,马班长,你看这旅途寂寞的,咱这又没有外人,您就讲一下呗,全当是给我的启蒙教育了,还不行啊!” 正文 第八章 狙击   老马抽了口烟,笑的有点坏,“教育教育?”我赶紧跟小鸡吃米是的点头,“洗耳恭听!”   老马的身子往我这边靠了靠,我把脑袋压在他的肩上,再也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表情了,只是听他缓缓的说着,仿佛跟他一起回到了记忆里的从前。   “那时候我上高中了,每天骑自行车要赶二十几公里的路,镇上的学校离我们村应该算是最远的了,可咱一次都没有迟到过,为啥呢,不是哥哥我热爱学习啊,还不就是因为那个同班叫李薇的姑娘,她家离学校近,也就几里路程吧,我每次都算好时间,等骑车过她们村子的时候,她正好也就出来了,跟着一起走剩下的一段路,然后就没话跟人家找话说,什么玉米熟了,棉花开了的,她不爱说话,听了高兴的就笑笑,一头短发,圆脸蛋,尤其是那小嘴,真就跟个小红樱桃是的,怎么看怎么觉得让人稀罕!后来时间长了,班上的同学见我们上学放学的总在一起,就开始瞎传,说我们有事,处对象呢。她没站出来反驳啊,否认什么的,我就知道,对我也是有好感呢!心里也就踏实了,挺自然的就到一块儿,还真的感谢那些碎嘴子的人们!后来高考,我俩都没考上,但心里也没啥失落,痛苦的,就觉得以后能跟她在一块过日子也挺好的,那时候小吧,没有那么多想法,感情特纯真!可谁知道,这事家里知道之后,死活就是不同意,理由说我们年纪太小,还不到考虑这事的时候呢,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娘,是打听到她家的情况之后,做出让我跟李薇分开的决定的,真实的原因是嫌姑娘眼睛有点近视,还有家里是姐妹四个,没有兄弟,怕我 日后受苦。我当时就跟家里说啊,好话都说尽了,就是没用,一家人都同意了,就老娘那没有一丝余地,看我坚持,老娘也生气,一着急大病了一场,我熬不过了,再怎样也得要娘啊,终于松了口。”   我拍拍老马,又摸出一根烟给他,“马哥,这个封建传统观念,忒害人啊!要不现在你孩子都会骑着车子满世界追小姑娘了!”老马惨然一笑,情绪慢慢的就悲伤了起来,“把人家叫出来说分手的那日子赶的也巧,正好就是个八月十五中秋节,月亮那个圆啊,怎么他妈就那么圆呢!我把事一说,姑娘就哭了,我在一边也哭,是嚎啕大哭啊,眼泪就跟要流干了一样,止不住,也不想让它止住,本来想好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最后还是李薇劝的我,说往后还当朋友处吧,我当时一听,这脸都没了,真是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死了算了!跟人分了之后,我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的,真是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啊!却落了个如此下场。那些日子真是忘了怎么过来的了,反正每天就是委靡不振的跟中了病一样。冬季征兵刚一开始,我拿着户口本就自己去乡里报了名,农村里的高中生不多,我一路顺风的就来了部队了,唉,刚开始走的时候,还想呢,再也不回那个家了,呵呵,现在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自己睡不着了就琢磨,其实都是命啊!也怨不得谁,要怨的话,就怨自己个吧。”   见老马有点激动,我也跟着差点鼻子一酸,赶紧跟他打岔,“马哥,你招儿挺狠的啊,临了临了还让人姑娘劝你,怎么策划的呀,忒有才!”“屁才,我那不是哭傻了吗!”老马拔出了深陷记忆里的双腿,给了我一脚,好像不是在踢我,而是要把挥之不去的那段情感画面暂时的关闭。我却不依不饶的又凑到他跟前,“哎,马老师,你说你们自从上高中就相好了,这么长时间就没干点啥,我主要就想学一下实质性的东西,嘿嘿!”老马斜我一眼,半天没有过的坏笑又浮现在了他黑黑的脸上,“干点啥?当然有了——每次到了农忙季节,我都去她家帮着干点啥呢!”“你不能这样啊!为人师表怎么回答问题不着四六呢,我是说,你们就没在那个高高的麦垛上面干点啥?”我满怀期待的冲他眨眨眼。老马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把手托在下巴上,没有理我。“你别弄这没用的,赶紧说啊!”我催促着他直奔主题。“嗯,有,有过!我跟李薇在那高高的麦垛上面,听她妈讲从前的故事来着!”“把烟还我!”我一个翻身骑在了老马身上,掏他口袋里的烟盒。他哈哈的笑着,“造反了啊,有这么欺负老师的吗!”“呸,你还想当老师呢,净跟我儿避重就轻,拿些不酸不甜的糊弄我,我就不信你这一肚子坏水的东西,能老老实实的听你丈母娘讲故事,说,到底干点啥了没?”老马笑的都快喘不上气了,断断续续的给我求着饶,“李东...你...你先下来,你别...别动那儿啊,痒...,我说,我说......”   一路上我和老马说笑打闹,漫长的旅程在不觉间已然结束。最后一站,装备物资下车,巨型的牵引装甲车把一辆辆战车带到集结点,装甲运输车开道,特务连,通信连以班为建制,十人一组钻进那个铁罐子,坦克连队忙着把大块的蓄电池八个一组安装到坦克上,做着最后的准备,军事警戒线已经拉开,执勤的督查哨兵戴着钢盔,步枪在肩,集结地域到处都是大马力发动机的轰鸣声!各参训单位负责人大声的吆喝着手下的兵士们,气氛紧张但有条不紊。团部的越野车来回的在各连队中间穿插,扩音器里不停的喊着,“各部门抓紧时间按预定计划排列,注意人员的安全,带队干部加强协调各战斗小组之间可能出现的问题...”   短暂的列队结束,我团各部集结完毕。我们团长是个好胜的脾气,看到自己的部队先于师里其他各团完成准备工作,豪迈的把手里的喇叭一挥,下达了命令,“向着驻训拉练目的地出发!”说完,登上他那辆吉普车,头一个窜了出去,霎时间,车队发动机的低吼变成了狂啸,震耳发聩!一个个屁股里冒出黑烟,带着掀起的沙尘跟在了后面。   第一次见这宏伟的场面,我都忘记了激动,看着遮天蔽日的沙尘飞扬,脑袋都懵了!拽拽一边的老马,大声的喊到,“这么玩,太过瘾了啊!”他使劲的给后背我一掌,“傻小子,爽的在后面呢!”   驻训地已经搭好了一排排的帐篷,是师里先头赶来的工兵营干的,一看就是专业手法,间距统一,排列整齐,每个帐篷外围的排水沟给你挖的,那叫一个漂亮!我跟老马下了车赶紧把处里的器材往分配到的帐篷里搬,机关单位官多兵少,一个个都忙了起来,快到饭点的时候总算收拾完了,拿着饭盒去炊事车打饭的路上才真正欣赏开了这茫茫戈壁的大好风光,天是真蓝呢!朵朵白云飘得很低,有的像棉花糖,让人想狠狠地咬上一口!也有的像一张舒服的软床,让人一看就想去躺在上面,可是一望无尽的沙地在这冬末季节连根草都没有,粗粒的黄沙覆盖着整个大地,跟传说中的内蒙古大草原一点都不挨边!我很没见过世面的看着老马,“这能长草吗,这地儿?草原在哪呢?”他当然不失时机的显摆一下貌似渊博的见识,“你以为内蒙就没有不长草的地方了啊?看电视把你看傻了,还是听草原的歌把你听迟钝了?我来这演习,驻训的都三次了,除了夏天赶上过一回,见到过一种稀稀落落叫沙葱的植物,还有咱们身上这身军装,就没见过别的绿色。这方圆一百五十公里都是这种地形,连放牧的都没来过,出了这个地域,正南方有小片草原,一些游牧人家都奔那去了,咱们驻训打枪放炮的,你还想找老百姓多的地啊?还草原,这里地广人稀,有草的地方就有人有羊群,一炮干过去老乡受得了吗?就算没人,破坏草原植被也不行啊!想什么呢?”得,这回是真正的给我上了一课!   打完饭回来,半路上看到了下到坦克一连的刘彪,还是新兵连给二班长练出来的那个毛病,齐步走的能去参加国庆阅兵了!我赶紧叫他,“彪子,彪子!”他一看是我,一个标准的右后转弯冲我们这边走了过来。老马一看,“这有点意思啊,真正的军人素质,比你小子强多了!”我暗笑的时候彪子走到了跟前,见我身边有一士官,啪的一个立正,“班长好!”我赶紧拉他一把,“行了,这我哥们儿,老马,你别弄这没用的,显你啊!”彪子嘿嘿一笑,放松了些,“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啊,我这是落下的毛病了,那会儿班长怎么练我的,你又不是没看见!”我拍拍彪子“知道你吃了苦中苦,方为现在这人不人的,不易啊!见寇双士那下三滥了吗,他来没来?”彪子见我一提双士乐了,“他啊,忙。来不了,带着一个加强班见天得伺候着!”我心说不对吧,这下连才多长时间啊,就当班长了,小子混的不错啊,可一想不对,没听过团里有加强班的编制啊?我拽着彪子问,“不是,这加强班怎么回事啊?”老马在一边绷不住了,“要不就说新兵蛋子什么也不懂呢,你那个老乡下炊事班养猪去了呗!”我一听也明白了,哈哈的大笑,“该,叫他一毛不拔的平时,就该这么练他,哎,不过他们连长胆子也大,让他去喂猪,就不怕他小气舍不得下饲料,把猪都给喂瘦了啊,哈哈!”彪子撇我一眼,“他是小气别人,大方自己,公家的饲料你说他有个舍不得吗,不过要是人也能吃的话,这事就悬了!”我们又是一顿笑完,彪子就说要回连队了,我赶紧跟他说重点,“彪子,拉练开始了有空我去你们一连玩啊,也坐坐你们那五九坦克!”彪子一梗脖子,“没问题!”甩着两条胳膊走远了。老马也对我说,“对,等实弹的时候咱们下连队去,看看能不能打上高射机枪,那个才真是过瘾呢!一个点射就是十五发弹,一平方的土堆当时就平,要是能打打飞机拖靶就更美了!”我看着他好像就跟要摸到高射机枪的惬意样子时,一瓢凉水及时的泼了过去,“还打飞机拖靶,你别把飞机打下来吧!”说完不给他抗辩的机会,加快步子就往前走,他果然在后面追着我叫嚷,“李东,就我这枪法,我这枪法......”我心说,就不理你,憋死你!   拉练按着原定计划逐步进行着,有的战车电路出现了故障,我就跟在老马后面给他打打下手递个工具什么的,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一有了活儿,立马跟变了个人一样,特别的认真仔细,手艺确实也好,不管什么毛病,只要出在电路上,没有他搞不定的。每次利索的修好故障车之后都跟我显摆几句,这我倒也服气!可每当我们没事做的时候,尤其是听到远处的炸点爆炸声,枪声,心里就跟小猫爪子在挠一样,难受极了!那天实在是忍不住了,老马拽着我去磨处长,好容易来这一趟,怎么也得打几枪啊! 正文 第九章 靶场   一进处长帐篷,我俩就对着老人家呵呵的傻乐,“处长,你看都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这一块儿的保障工作,弄的还行吧!”领导是什么人啊!能看不出你俩个兵蛋子的心思,处长微微一笑,“你们俩个目前表现还是不错的,下来驻训还有一段时间,继续保持吧,但心里别总想着跟本身工作无关的问题啊,没事回去吧!”嘿,还没说呢就给堵回来了!我一看老马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也豁出去了,“不是,处长,我们吧,就觉得来这一次,机会挺宝贵的是吧,就是不愿错过这个锻炼的机会,就是,就是想到连队里跟着练练,怎么也得打打枪啊......”首长看看老马,又看看我,笑了,“就知道你们二个手心痒了,还想到连队练一下,想打枪就说想打枪吗,那个当兵的喜欢枪,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次我让后勤多搞点子弹,到时候让你们都打个够,还有那个手榴弹,也撇上几颗!”我和老马一听当时就蹦了,怎么出的处长帐篷都忘了,心里就想着这次可是要痛快了,老马还要跟我打赌,看谁的枪准,我就跟他赌了,输的请喝酒!他就开始吹啊,什么他特务连出来的,什么他那枪法有多恐怖啊,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意思,酒,我是请定了。我没给他唬住,心说,指不定谁请谁呢,到时候有你好瞧的!但是好多事情你就是不会想到,永远都不会想到,不是老马想的那样,也不是我想的那样!   终于等到了作训的一个小间隙,战车连队需要休整两天,团部要组织各机关单位先打一次靶。我和老马手上的工作早早的就完成了,等到通知刚一下来,连跑带颠的就赶到处里跟其它部门的干部战士汇合了。列好队后,处长大肚子一挺,叉着腰对我们说到,“今天打靶,要打出咱们技术处的威风啊!不要最后让别人说,我们在机关待的连个枪都不会打了,这次实弹就要给他们看看,军事素质上面,咱们处也是过硬的!不废话,打得好的,晚上加餐,那个不行的,你以后也别给我打枪了,浪费子弹的兵,我不喜欢!”简单的几句话,把大家的情绪就给调动了起来,尤其是最后一句,真是比子弹的杀伤力都大,激起了每个人心里潜藏着的斗志。一队人响亮的喊着口号,向着靶场走去。   说是靶场,到了一看,就是在一个大的沙丘下面,临时开出了一片平地,插上了一排胸环靶,两边都没有防止流弹乱飞伤人的建筑,不过这地儿,除了我们再也没了别的人烟,要那个确实也没用。我们趴在靶台向正前方的靶子射击,子弹又不会倒着飞回来。   为了增加打靶的意义,上面特意安排两个部门一组,看打到最后,谁的成绩更好,这用现在的话说,就带有点PK的意思了。这下我们处长更来劲了,把他认为枪打的不错的几个人叫到跟前,又着实的叮嘱了一番,一会面带笑容,一会表情严肃的,我心说,怎么跟小孩似的啊!刚要跟老马再重复一遍打赌不许耍赖的事呢,处长就叫我了,“李东,你小子过来!”我听见,赶紧跑到他面前站好,立正,“处长,您叫我。”他一只手抓住我的左臂,用力攥了一把,“你跟老马一组,跟军务股那帮人打,他们平时打的挺好,你有信心赢吗?”我一挺胸脯,自信心空前膨胀,就说了一个字。“有!”处长一看我这架势乐了,“初生牛犊啊,好,我对你也有信心,把他们灭了,晚上加餐,我让你们喝酒。”“是!”我响亮的答应到。   正式比之前,每个人都上去打了一轮,试了试枪,我虽然有段时间不摸枪了,但刚一趴那儿,感觉就来了,打的挺顺手,百米外胸环靶的靶心看上去也就比个网球大点吧,我却看的特清楚,第一轮不计成绩,没有报靶,但我就是照着靶心一顿打了,反正自己觉得肯定差不了。没想到老马比我还自恋,坐我身边又一通吹,“这还试什么枪啊,直接来不就完了,也就是这轮不报靶,枪枪十环,没跑!”我白他一眼,他更来劲了,“你小子还不信怎么地?不信你自己过去看看啊!”“我过去看看!你没见这会儿团部的人正打着呢?让他们打活的啊!你说老马你心里怎么这么阴暗呢!不就是怕到时候输了请我喝酒吗?至于吗?好家伙,这是要把我往枪林弹雨里推啊!告诉你,我就真是壮烈牺牲了,你也得把酒给我倒坟头上去!”我假装生气的数落着老马。他倒好,不吃我这一套,嘿嘿一笑,“李东,你就准备好酒钱吧!”   作训处的一帮小参谋噼里啪啦的打完之后,这场射击对抗赛算是正式开始了。先上去的是团部的几个干事,跟后勤处的打,结果挺出人意料,后勤的那帮人很干净的就给赢了,报靶的把信息传回来,那几个看着不怎么机灵,又都肥头大耳的后勤大爷,居然个个都是四十环以上!团部的人灰溜溜的撤下了射击台,卫生队的顶了上去,那几个军医,卫生员也就是跟着凑凑热闹,把弹夹里的子弹打光就算完事,跟后勤那些人根本就没有对抗性,打完没等报靶,自己就下来了。   我们团参谋长本来脾气就大,嗓门更大,一看气就不顺了,指着手底下的作训参谋们喊,“妈的,后勤的一帮懒汉还成擂主了,你们几个给我上去把他们灭了!”那几个参谋一见头儿发话了,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拿着更换的弹夹就上去了!枪都响了,参谋长还在后面嚷嚷呢,“你们几个要是给老子打输了下来,我他妈让你们下机关食堂体验生活去......\"   也不知道是真技不如人,还是给他们头儿说的话给吓着了,影响了发挥,作训处的参谋们也被练了,成绩一反馈回来,几个人傻在了那儿!都低着个脑袋不敢去看已经快被气疯了的领导。“他妈一帮废物,就会纸上谈兵,动一点真格的就给我把脸丢到老家去了,死在那干嘛呢?都滚一边去!”参谋长手里拿着个望远镜乱挥,恨不得摔在他们身上,也不解气一样!后勤处长也在,一看局面有点尴尬,走过去冲参谋长笑笑,算是表示友好,“老李,胜败兵家常事吗!这次你这边是发挥的不好,再说了,又不是什么正规的比武,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别在意,别在意!”参谋长那脾气,正一肚子火没地儿发呢,很不给面子的一摆手,“老张,你别给我打哈哈,平时跟你们要点子弹比要你命都难,要不我的人能打成这样吗?我说你们现在显摆开了呢,是不是就用扣下我们的子弹练出来的!”后勤处长惹不起他这六亲不认的脾气,自觉地往后又退了几步,“我说老李,你这都哪跟哪儿啊?咱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吗......”   俩人正纠缠的工夫,军务股的人上去就给后勤的给练了,参谋长一见,心理平衡了,总算是放过了后勤张处长,看着军务股那几个人这个亲啊!怎么都觉得比自己手下那几个白面参谋顺眼。也难怪,军务股的人大多都是特务连出来的,平时执行纠察任务,没个好素质能行吗?   下来就到我们处上了,我早看的手心痒痒了,心里啥都没想,就一门心思的等着开练呢。老马过来把领到的弹夹给我一个,表情甚是沉稳,“小子,别紧张啊,好好打,就是输给军务股,也不算丢人。”我把手里的弹夹攥紧,没有说话,目光跟老马的一碰,里面都闪烁着一股坚韧的自信。   我和老马的射击台正好相邻,准备好以后,我就趴在那开始调整呼吸,开始射击的口令刚一下达,老马那边就开火了,我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他啪的又是一枪!我心说,行,是有两把刷子,就凭这速度,我也不能轻视你了。然后赶紧不再去想他,进入了自己的状态,身边响起阵阵清脆的击发声,但我好像入定般一样,瞄准自己的靶子,一次次的扣动扳机,只有每次子弹射出之后带来的后坐力,震动着右肩时,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从开始射击到结束其实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我却像忘掉了一切,真是算做到了心无杂念。验完枪,成绩也报了过来,军务股那边三个满环,我和老马也是五发子弹五个十环。其余几个人打的也相差不多,这样的比分让各单位都来了精神,尤其是参谋长,本以为一边倒的局势竟然会出现逆转,又开始激动了,“嘿,还有技术处这匹黑马呢啊!真不错,加赛,加赛!”最后决定我们五个打了满环的人,射击台后撤五十米,再打一轮!   开始之后老马还是速射,我呢,还是按我的节奏,稳稳地打着。弹夹里的五粒子弹又打光了,我把头扭向老马,相视一笑。冲他伸出了大拇指,确实从心里服气,第一次还怀疑他的准度,但是现在我已经彻底认可了他的水平,相同的成绩,但出枪的速度有了差距,在战场上就是生死之别!就凭这射速来说,我不如他!   别小看只是多了五十米的距离,这里面难度的加大不只是能用距离来衡量的!老马依然是满环,五发子弹,颗颗靶心,我虽然没他结束的早,但也是满环。军务股那三个人都没有打出五十环成绩的,胜负立马见了分晓。这个结果连团长都吃了一惊,很是满意的对我们处长说着,“你这俩兵不错嘛!加了五十米还都满环了,能拿到师里去跟他们比比了啊!”处长本来就美的不行了,再听团长这么一夸,大嘴咧的都快到后脑勺了,冲着我们俩特自豪的喊着,“听见没有,团长都表扬你们了,你们俩小子再打一轮,看看到底今天谁是个第一?”   长长的一排射击台上只剩下了我和老马,真是有了一股终极对决的味道。我把子弹上膛之后,望向老马伸出了拳头,他也冲我点点头,“李东,我喝酒喜欢度数高的啊!别到时候买错了!”我一股战意升腾,“来吧!”   还是跟前两次一样,口令刚一下达,老马就迅速击发,好像每次扣动扳机都是在随意之间,但里面却透出了对射击技术的熟练掌握与深深地自信!我打完第二枪的时候,老马已经结束了,我能感觉到他正在看着我,而且眼神中带有一丝已经胜利了的喜悦。是啊,如果这样打下去,就算环数上没输给他,但是个人就明白,他赢的有多轻松!我不能在成绩上抱有幻想了,指望着别人失误,就是赢了,我也会觉得没劲,该怎么办呢?   第四颗子弹呼啸着飞出了枪膛,后坐力把我的肩膀往后一震,脑袋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然后立刻我就做出了决定!   慢慢的,我把枪口下移,瞄准了支撑着胸环靶的靶杆,那根一寸的方木,在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处看去,就像是若有若无的一根细线,轻轻地在飘动着!我把呼吸控制到只有微微的一丝,甚至连心脏都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扣动扳机,击发!!!“啪”枪响了,我抬头看去的同时,只见靶子猛的一抖,那根靶杆就断了,胸环靶的上半部分掉在了地上,只有半截方木还插在那里!   射击场一片寂静,好像所有人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声音。 正文 第十章 目光   目光都聚在了远处那断开的靶杆之上,短暂的停顿之后,我耳朵里传来的是老马惊诧的一句,“你小子还有这手!”我其实也被自己的表现给震慑了,好久都没回过神来!听到老马既意外又无奈的话之后,立马本性又显露了出来,“嘿嘿,没想到吧!”   报靶的兵把两个靶子抱着跑了回来,“马海涛,五十环,李东,四十环——靶杆最后一枪打断了!”处长哈哈的笑着宣布,“马海涛赢啦!”我知道表面上肯定会是这个结果,就像我最后不打杆子,也打满环的话,当然也会宣布是并列第一。我不在乎嘴上的成绩,反而心里美的不行!老马人也磊落,跟我说算他输了,等回去请我喝酒,我搂着他一阵兴奋,又开始了调侃,“马哥,想说赢你其实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险胜,你手快,我脑子快,嘿嘿......”老马输的服气,没跟我抬杠,只是白我一眼,“你就得瑟吧!”   晚上处里会餐,处长特批了几箱啤酒,还跟我和老马单独喝了两碗,表扬的话当然是少不了,就着酒劲我着实的美了一把,有点晕!也有点飘!   可能是我飘的有点大了,让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原本就不怎么冷静的大脑。直到第二天还没缓过劲来,并且亲手干了一件让全团人都知道了我李东这个名字的事情。提起来真是有些羞愧,但也着实的让人们惊心动魄了一下!以至于那段时间驻训地的茶余饭后,谈论的都是我那件“光辉事迹”,让我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却又纠结的无地自容着。   一箱箱的木柄手榴弹从后勤的卡车上卸了下来,作训参谋在旁边指手画脚的喊着搬运中的小兵们,“都轻点啊!别毛手毛脚的,这可都是真家伙!”我和老马也被临时征派到了保障队伍,俩人正抬着一箱往贮存区走呢,听见他说话,老马把嘴一撇,跟我说到,“吓唬谁来了?我知道是真的,可就是他妈原子弹,你不拉弦它也不响啊!”我瞪着俩眼问老马,“原子弹有弦吗?”老马抬起左腿就给我屁股上来了一脚,“你小子就会跟我抬杠,领会本班长的寓意!没弦它也得点火啊,那还不一样!这手榴弹造的好着呢,不是动动就会炸的,要真那样,部队成天得死多少人!你看他那架势,拿着鸡毛当了令箭了,就烦这光说不练的,昨天参谋长怎么没真把他们一帮整炊事班去呢!”我腾出一只手揉揉被他踢中的部位,装作痛苦的样子,“马班这夺命绣花腿的功力又见长啊!这一脚就差点废了我多年的武功。嘴也厉害了,连上级军官也敢吹了!呵呵,就是你这逻辑还不太清楚,真傻假傻,把他们一群下到伙房,那做出来的饭还能吃吗?”老马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剜我一眼,“嘿,你小子还教训起我来了!找练呢吧!”我赶紧赔笑,“哪敢啊,马班,您到什么时候不都得领导我吗!我不是怕你让那帮白面参谋给气着吗,再说了,他们虽然是事儿了点,但也没恶意,咱们都安全第一!”说笑着我们把一箱弹抬到了地方,码好,然后归了队,剩下的事就是那些作训参谋的了,估计简单的清点之后,投弹便会展开。   还是那个射击场,只是当做靶山的沙丘上面经过了处理,在顶部挖出了一个宽两米,深一米半的方坑,行成了临时的掷弹掩体。投弹的人站在坑里往外面投掷,掷出后再迅速的蹲在坑内隐蔽起来,手榴弹扔到坡下,爆炸之后再起来接着投下一颗,虽然场地弄得粗糙了点,但整个流程把安全问题考虑的很是细致,再加上一边还会安排经验丰富的老兵或者干部做保障,看似吓人的实弹投掷,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可能力出众的我,还是生生的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其实出事真不是因为我紧张害怕,开始之后看着前面的人扔开了,心里早就跟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开了花了,手心里是阵阵的痒着!轮到最后终于喊我的时候,一路小跑就上去了。老马站在掩体里充当保障,我跳进去先给他一挤眼,“马哥,多给我撇几个啊!”他指指坑边的箱子,冲我就乐,“还剩小半箱呢,都是咱俩的啦!”我心里当时就美的不行了!二话没说就跟新兵连训练扔教练弹一样,连着飞了三颗,每个都是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了假想中的敌群,那绝对是死伤一片啊!我冲老马打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很是臭美。他又递给我一颗弹,“嗯,还行,平均都是四十米以上,及格了。”我把木柄顶端的盖子拧下来,捅破防潮纸,拉环套在了小拇指上,攥住弹柄,然后甩臂引弹,“你看这个的!”话说刚说完,在我要把那枚弹投出去的刹那,突然觉得弹柄抓的不是很实,怕影响投掷距离,想再调整调整,几根手指一松,谁知道那颗手榴弹嗖的就从手里掉了下来,套在小指上的导火索拉动,一股白烟冒了出来,哧哧的响着就掉在了脚下!   那会儿我的反应还是正确的,脑子里一闪,决不能去捡,手榴弹从拉弦到爆炸只有短短的3.5秒钟,弯腰捡起来再引弹往外扔,时间根本不够,非死不可!我一迈腿就往掩体上爬,想要逃出去,可情急之中居然滑了下来,当时我心就凉了,真是那种冰凉冰凉的感觉,想,完了,肯定交代这儿了!正在我要闭眼等死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猛一用力,把我拽出了掩体,“趴低!”是老马!他半个身子压住我,紧紧地,一动不动!我不知什么时候伸出的右臂也死死地抱紧了他!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能感觉到的只是自己砰砰的心跳。咣,一声闷响!那颗弹炸开了,掩体里升起一团黑烟!巨大的冲击力让我们身下的土地一震,随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我和老马站起来的时候,远处安全区的干部战士们还没回过神来呢,直盯盯的在看着我们。老马一边帮我拍着身上的土,一边嘴里叨咕着,“行,你小子厉害,要拉着我一起坐飞机啊,这弹给你撇的,你还不如把自己撇出去呢!我的妈,彻底服了你了!”我劲缓过来了一些,但脑子里还是懵,有点空白一片的感觉,身体有点下意识的发抖,问了老马一句,“马哥,你,你没事吧?”老马看我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了,“没事,你马哥命大,别说个手榴弹,真就是原子弹响了,咱们也是那幸存行列里的!”我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是在安慰我,心里暖和和的,鼻子一酸就要感情丰富一把,他赶紧抱我一下,“后面人都看着呢啊,别整没用的。”拉着我的手一路就回了安全区。   回去之后处长又逗我几句,还有处里别的战友们也开玩笑似的安慰着我,让我那饱受刺激的心灵,没多大一会就痊愈了!尤其是我的救命恩人,老马,很快就又露出了本来面目,跟我逗开了。好像就没那么一档子事儿是的。其实大家都明白,也真就是我们两个命大,当时是那颗弹没把边上其余的给引爆了,不然我俩就是再有几条命也都得撂那儿!   后来因为这个意外,后勤的把剩下的手榴弹收走了,老马做了半天保障却一个也没摸着扔,跟我这个没完啊!非让我补偿他,我也觉得这事赖我,把他叫到帐篷里,拿出迷彩包打开,“马哥,你来,看看这是啥!”老马伸着脑袋往里一望,立马脸上有了笑纹,“你怎么还藏了瓶白的呢!行啊小子,没白救你!”伸手就要去抓酒瓶。我赶快把包合上,“马哥,古语有云,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兄弟我身上没长泉眼,给您涌不出来,只有水酒一杯,略表寸心,你看就趁今晚这月黑风高之夜,帮拙弟了却这桩心愿,是之如何?”老马傻在那里,俩眼瞪着我一眨不眨的,终于憋出了四个字,“当该如此!”   月并不黑,圆圆亮亮的挂在天上,让我一看,就想起了家乡的大饼。风也不高,只是在这安静的夜里,偶尔路过我和老马的身体。找了个小沙丘,我把军大衣铺在粗沙地上,这儿正好是个缓坡,把酒和蚕豆拿出来后,老马跟我一口口的喝着,漫天的星星沉默,却散发出柔和的光,让我在此时感到安详。我拿过酒瓶喝了一口,交给老马,“马哥,你们家吃大饼吗?”他一听这话,差点没把刚喝到嘴里的酒喷出来,“这不废话吗?咱俩河北老乡,饮食习惯上没有多大区别,你家吃啥,我们家就吃啥!”我缓缓的躺了下去,两只手垫在头下,还是望着深邃的夜空,慢慢的说,“在家的时候都是我烙饼的,我会做饭,现在好多像我这年龄的城市男孩,都不会做,可我会,打小时候就会。我爸妈都是工人,每天上班是三班倒的,回家还要伺候我,挺累的!虽然我懒散但还是学会了做饭,咱天生聪明,脑子活,什么事一看就学个差不多,记得第一次我给家里做饭就是包的饺子,我妈下班回来我都煮熟了,她愣是不信,一盘饺子吃完了还在纳闷,我怎么就能包出来呢?虽然弄得很不像样,但我妈是掉着眼泪儿吃完的。”老马把酒瓶往我怀里一放,“你小子是机灵,心眼儿活动,虽说懒点,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能知道惦记老人就是个好孩子!我在家是老大,下面一弟弟还一妹妹,啥事也是我干在头前,从小到大也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我爹总对我说一句话,多干点活不是吃亏!直到念到高中了,我还觉得这话含义特深,不是一下子就能明白的了的。反正就是有什么活,我干就是了。后来因为对象的事跟家里赌气似的当了兵,好像一直就不能谅解老人们的决定,连信都很少给家里写,直到有一次我爹来部队看我,是个秋天的季节,深秋!见到老人开始还没什么,可爹一张嘴说话,我就发现他一口的牙都掉光了,原来是在家生了一场大病,也没告诉我,怕影响我在部队的工作,病好了之后牙就一颗颗的掉,来看我之前就都没了,还没去镶呢。看着蓦然苍老的父亲,我心里当时就后悔了,不该跟老人斗气的!送他走的时候,风刮的厉害,把街上的落叶卷起多高,看着他就一个人渐渐地走出多远了还在不时的回头望我,我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那是我自从入伍后第一次哭,哭的连衬衣的领子都湿透了!”我听着老马略带忧伤的说话,默默地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灌下,经过食道流进了胃里,整个胸腔里却是暖暖的!   老马哎了一声,拿过我手里的瓶子,“你小子这是给我的感恩酒吗?自己都喝了!勾着我忆往昔,发感慨的,敢情没安好心呗!”说着也狠狠的灌了一口。“是啊,话题有点沉重,咱不说这个了。马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这次拉练结束了,你还不得补上假,回家相亲去啊!到时候带张姑娘的相片回来,兄弟给你把把关。”他一听乐了,“成,到时候老哥把人给你领回来,看什么照片啊,看活的!”我给他一拳,“马哥您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