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暮春时节,一矣掌了灯,就有细细飞虫绕着灯火起舞,宫人拿了纱笼子,把飞虫网了,抬眼见御书房侍候的高总管捧着一个装书籍的盒子,领着两个美貌郎君过来,遂小声讨论道:“陛下又有雅兴了。”
寝室中,墨玉听得廊前有细碎脚步声,风拂珠帘,甚至有隐隐幽香透进来,一时颇动了龙兴。
墨国地处南方,四季如春,女子地位一向比较高。到了墨玉这一代,老皇帝膝下只有墨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也就封了墨玉为皇太女,着力培养,准备让她承皇位。墨玉虽是女子,着实聪慧,文武皆能,长到十八岁,也就一派储君的派头了,待老皇帝一驾崩,她在太后和国舅等人扶持下,顺利登了基。
墨玉登基五年,忙于政事,倒治得四海清平。现下她已二十三岁,膝下犹虚,自然也颇为着急。但她是女皇,怀孕生产时,就怕政局不稳,被人危害。更有一个,皇夫这么一个人选着实不好选。
太后倒是想了一计,从十二位大臣家中选取美貌有才的十二位少年男子,充为墨玉陪读,隔几晚就选两位进寝室陪读。
陪读期间,自然随便留下美貌郎君在寝室过夜。过后女皇若有孕,再把美貌郎君全送走,分封在各种当县令,另选民间美貌的男子进宫,封为皇夫。待得生下娃儿,就会分别向十二位大臣暗示,此娃儿,是他们的外孙,让他们死心塌地为国效忠。而宫中的皇夫,背景简单,且不是娃儿亲父,也威胁不到皇位。
今晚,高总管就随意选了两本书,再领了两位美貌郎君进来陪读。
候着高总管领着人进来,墨玉待他们行过礼,微微抬手道:“坐到近前来!”
两位美貌郎君坐下了,在高总管指示下,各自从盒子里拿出一本书,等着墨玉示下,好诵读给她听。
墨玉瞥见其中一位美貌郎君手中的书页上印着《海外见闻录》,生了一点兴趣,指着他道:“你挑那有趣的段落先读一段!”
美貌郎君应了,果然读了起来。
墨玉听了几段,果然深觉有趣,一时嫌美貌郎君读得太慢,遂伸手接过书,自己看了几段,看完道:“作者倒是妙人,写得有意趣。”
美貌郎君事先已看过这本书了,闻言大胆接话道:“作者却是前朝人,扉页有作者自己写的简介。”
“哦!”墨玉信手翻到扉页,扫了一眼作者简介。
作者自称是大夏国人,原姓墨,名昌图,大夏国建光十八年,因其一位入宫为妃的族姐有诅咒皇帝之罪名,全族获罪。家人被押往刑场那天,他因前天傍晚贪玩,掉落在山崖下,还没被人找到,便逃过了一劫。隔天他被一位樵夫救起,回到家中时,已家破人亡,全族除了他,无一人幸免。之后他逃亡海外数十年,每每思念家国和亲人,常常落泪。在结尾处,墨昌图提及,设若族姐当时能为皇后,全族便不会灭亡。
墨玉是女皇,看见结尾一句,心下便知道,墨昌图族姐,应该是政治牺牲品了,而墨昌图全族人,是被拖累了。
看完墨昌图的作者简介,墨玉有些小小扫兴,遂向另一位美貌郎君道:“你吟两首好词给朕洗洗耳朵!”
“是!”美貌郎君应了,果然挑了两首描绘春花秋月美景的词吟了。
待他吟完,墨玉的兴致稍稍恢复,侧身躺在榻上,托着头,撩了袍角,眼尾扫一下早先诵读《海外见闻录》的美貌郎君。
美貌郎君会意,便过去给她捶腿捏足。
稍迟,另一位美貌郎君也搁下书,坐到墨玉榻边,把她的头抱着搁在自己大腿上,给她通头,再行按摩肩膀。
两位美貌郎君早前得了家人叮嘱,皆希望墨玉能怀上自己的孩子,待得孩子将来登位,自己便是太上皇了,而自己一家,富贵指日可待。
两人有心,便使出浑身解数,缠绵至极。
墨玉兴尽,倦极入睡,却梦见自己被一汪温暖的水包裹着,接着被推送向某个地方,有人嚷着说:“出来了,出来了,是一位姐儿!”
“吵什么?”墨玉被扰了睡眠,极为恼火,开口喝斥了一句,她一开口,听见的并不是自己的说话声,而是一阵婴儿哭啼声,一时不由愣了,暗道:撞邪了么?
稳婆见小小女婴哭声极为哄亮,便朝外间的吴氏安人道:“恭喜安人,姐儿声气足是喜事。”
吴氏安人双手合什向四处拜了拜,念叨道:“老天保佑!说着顺手捉住一位女娃儿,吩咐道:“去厢房跟你三叔说,你三婶给他生下一位姐儿,姐儿健康着呢!”
女娃儿脆脆应了,迈着小短腿去报告。
墨家这座房子,其实也就两进两出,并不大,石氏生女这么一个动静,墨金秋在厢房,早听清楚了。
墨金秋一听石氏头胎生了女娃,到底有些不喜,也不出厢房门,更没打算去看石氏母女,只闷闷坐下,从桌子上找一本书看了起来。
吴氏安人那儿,却是送走稳婆,端了汤水过去服侍石氏喝了,又抱起小女娃端详,笑着说:“这团在一起的模样,倒像一只金元宝。”
墨玉听着声音,依然嫌吵,自然又喝斥一句,话一出口,化作婴儿啼声,她自己被自己吓醒了,想要睁眼睛,却又睁不开,一时又感觉肚子饿,不由自主就动了动嘴唇。
吴氏安人见小女婴动作趣怪,心下喜欢,笑向石氏道:“我昨晚可是梦见咱们屋顶站满了五色鸟,今日你生下这娃儿,度着这娃儿有来历呢!”
石氏娘家在镇中也算中等人家,她和墨金秋这头婚事,是墨老翁在世时定下的。她嫁进墨家时,和墨金秋夫妻关系并不算好,吴氏安人是一个明理的,倒想调和他们夫妻关系。现见石氏生女,墨金秋不过来探望,不由也摇摇头,只好自己说些话,引开石氏的注意力。
石氏也知道吴氏安人好意,看在婆母份上,她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姐儿想是饿了,一直在抿嘴。”
吴氏安人见石氏还没奶水,就道:“我去勺点米汤来喂她。”
墨玉喝了米汤后,就沉沉睡了。
第二日,石氏有了奶水,这才抱了墨玉过去喂养。
墨玉当女帝时,因为注重养生,每日也会喝一碗人奶,因一挨近石氏,嗅得奶香,也就含了乳.头,大力吸.吮起来。
墨玉认为自己在做梦,对于梦中发生的事,也就暂时忍着了,想着醒了就好。
可是这一个梦,足足做了大半个月还没醒,她这才有些慌了。
吴氏安人却是趁着天气好,提了果品去长寿观上香,又请观主抱朴子给新得的孙女测八字起名。
抱朴子看了小女婴八字,郑重起来,过半晌朝吴氏安人道:“姐儿八字贵重,以后勿随便报给外人知道。若真个要报,时辰这儿略改一改,只报辰时便了。”
吴氏安人也郑重起来,问道:“她果然有来历么?”
抱朴子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和家人好好抚养她罢!她将来总会回报你们的。”
吴氏安人喜悦,笑道:“我就知道她不凡,这还没满月呢,显得浑身大气度。”
其实一个小小女婴,整天只会吃喝拉哭,能有什么大气度了?但是吴氏安人喜欢这位孙女,且听着抱朴子的话,莫名就觉得自己孙女千般万般好。
说着话,吴氏安人又道:“还要烦请观主赐名呢!”
抱朴子五只手指作掐算状,过一会道:“就起一个字,单名玉字。玉者,贵也,若经切、磋、琢、磨,自现润泽之光。”
“墨玉。”吴氏安人念了一遍,笑道:“她四位堂姐也是你赐名的,名字各有一个女字旁,到她这儿,却单名玉字,一听倒是知道不同。”
抱朴子又画了一张符,折好交给吴氏安人道:“拿回去缝在小娃儿枕头内,待她枕满一百天,再把符拿出来烧掉,符灰洒在树下。”
吴氏安人一一道谢,另奉送香油钱若干。
因有这一出,吴氏安人回去时,悄悄和石氏说了抱朴子的话,两人又商量着,要给墨玉办一个满月酒。
墨玉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数次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数次未果。至这一天,吴氏安人和石氏请了几位女眷在家中摆满月酒,她被女眷们一个接一个轮着抱了一个遍,又被其中一个女眷掐了小脸蛋,有些吃痛时,这才茫然想:莫非朕不是做梦,而是重生了?重生在小户人家?
女眷中,其中一位姓贞,名字叫素妙的,这会抱过墨玉,捏着她粉团团的小手臂,手掌移向下,扶在墨玉小屁股上,感觉温软一片,忍不住就捏了一把。
墨玉吃痛,心下大怒:好狗胆,敢捏朕的屁股!小心叫你人头落地!
她气沉丹田,大喝出声。
众人只听一声婴儿啼哭,紧接着,是贞素妙一声惊叫。
墨玉女皇陛下,她尿了狗胆包天的贞素妙一身。
正文 第 2 章
贞素妙这里才惊叫,石氏已是一个箭步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墨玉,又呵又哄道:“吓着了么?莫怕莫怕,阿娘在呢!”
吴氏安人已是朝石氏道:“快抱玉姐儿去换衣裳,虽是暮春,到底有凉意,不及时换下湿衣裳,小心着了凉。”
贞素妙却是提着裙子,看着湿了半边的裙幅并被洇湿的新鞋子,欲哭无泪。她这一套新衣裳和新鞋子,还是准备下午再走一家亲戚时穿去的,可现下……
石氏抱着墨玉去换衣裳,并给她洗小屁股时,嘴角一直有笑意。等洗毕,重换了小衣裳,再包上尿布,这才抱起墨玉,在她小脸颊上亲了亲,低低道:“小乖乖,你知道阿娘讨厌她,就帮阿娘尿湿她新衣裳,是么?”
墨玉这一个月来,是察觉石氏颇稳重,不怎么爱说话,现下听着她语气里隐隐的快意,倒有些诧异了。莫非,那位花姑娘得罪了朕的梦娘?
墨玉既认为自己是做梦,心下就称呼石氏为梦娘,吴氏安人为梦婆。
墨玉不知道的是,石氏和贞素妙,确实有些恩怨。
起因,在墨玉的父亲墨金秋身上。
墨金秋未定亲时,和贞素妙有些情意,待墨家想托人去贞家提亲时,却传出贞家要把贞素妙许配给镇上许大官人的儿子,墨家知晓自家比不得许大官人家,自然退却了。
那个时候墨老翁已有病状,深怕自己一去墨金秋的婚事会被耽搁,就着紧为墨金秋定下石氏这头婚事,让他们两人作速成亲。
墨金秋和石氏这里才准备成亲,却听闻,贞素妙和许大官人儿子的婚事未有作成,墨金秋放不下贞素妙,当即就想悔石家的婚事,再度求取贞素妙。奈何墨老翁和吴氏安人不肯,硬逼着他娶了石氏过门。
石氏既过门,很快就听闻墨金秋和贞素妙之事,更知道墨金秋心中还有贞素妙,自然不痛快了。墨金秋偏生嫌石氏性格古板无趣,也不大待见她,夫妻关系就很冷淡。
贞素妙那里,因为和许大官人儿子的婚事不成,之前门当户对的墨金秋又另娶别人,拖得一两年,她过了十八岁,越法高不成低不就。今年来,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偏喜欢跑来墨家作客,和墨家众人说笑,见着墨金秋也不避开。
墨金秋因为和石氏不和睦,心中不畅快,更加后悔娶了石氏,对于贞素妙颇颇上门,就有些微妙情态出来。
石氏虽古板,却分外爱吃醋,她不由暗暗冷笑着: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梦想享齐人之福。一个不知道自己什么新鲜萝卜皮,以为能引得男人休妻弃女,另外娶了她。
其实墨金秋和石氏都猜错了,贞素妙厚着脸皮跑来墨家,其实是看中了墨金秋弟弟墨金冬。
墨老翁年轻时,也颇算一表人材。当时娶了卫氏为妻,生下大儿子墨金春和二儿子墨金夏。不上十年,卫氏却亡故了。墨老翁只好续娶了吴氏安人为妻。吴氏安人过门后,为他生下三个儿子,分别是墨金秋,墨金冬,墨金闰。
墨老翁祖上几代都是务农的,到了墨老翁这一代,他头脑活络,就凑了一点银子跟人合伙做了一点小生意,存了一点钱,在镇上盘下一家小酒楼做起生意,在镇子间,也就算一家中等富户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死了原配,还能续娶小他十几年的吴氏安人过门的原因。
卫氏娘家那里,却是深怕墨金春和墨金夏会在吴氏安人手底下吃亏,想尽法子过来挤兑吴氏安人。
到得墨金春十八岁时,卫家说动了墨老翁,让墨金春娶了卫氏女为妻,并分了一点家产,搬出墨家,在衙门谋了一个职位,独立成户,自己过活去了。
轮到墨金夏娶妻时,娶的是严氏。严氏娘家认为墨老翁一定有私产,墨金夏搬出去独立会吃亏,就建议他们夫妻待在老宅,霸着半边房子,不要搬出去。因此,现时老宅中,墨金夏一家住了半边房子。吴氏安人却是领着墨金秋夫妻并另两个儿子住了另半边房子。
而墨老翁留下来的小酒楼,则是四兄弟共同打理着。墨金夏有一手酿酒手艺,便坐镇酒楼,当了酿酒师。墨金秋在墨老翁在世时,颇读了几年书,会算帐,就当了帐房。墨金冬嘴巴会说,就帮着迎送客人,打理店面。夏金闰则采购食材。
不管如何,未婚的墨金冬和墨金闰,在镇子里姑娘们眼中,也算是很好的对象了。
因此,贞素妙嫁不成墨金秋,自然把目标转向墨金冬。
吴氏安人方面,倒是隐约察觉出贞素妙的心思,但一来贞素妙之前和墨金秋有些纠葛,二来贞素妙大了墨金冬一岁,行为又不端庄,她自然有些看不上。
吴氏安人存着心思,趁着今日墨玉满月,就拜托女眷们道:“金秋娶妻生女,我也算松了一口气,但底下还有两个儿子未娶亲,这一想,我又松不得这口气。这里,还要拜托各位,帮眼看看,有哪家姑娘合适我家金冬的,帮着撮合一二呀!”
众人自然应了,纷纷笑问道:“你也说说儿媳妇条件,好让我们有个底,帮眼看时心中有谱。”
吴氏安人并不朝贞素妙看,嘴里笑道:“第一条,必须小我们金冬一两岁,第二条,便是贤淑安静了。你们也知道,几个儿子中,金冬嘴巴来得,要是再娶个能说的,屋顶能叫他们夫妻说破瓦。”
众人哄然笑了,都道:“也是这个理,两个都能说,拌嘴时谁也说不过谁,很难歇战,要是一个能说,一个不能说,日子反倒容易过得和美。”
贞素妙听着吴氏安人等人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心底却不甘心。她都十八岁了,除了墨金冬,还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不行,她得想法约见墨金冬,只要墨金冬自己想娶她,那么,墨家其它人也就拦不住。
等石氏又抱了墨玉出来时,众人又是轮着抱一遍,笑着打趣几句。轮到贞素妙时,贞素妙尴尬笑着道:“我裙子还湿着呢,就不抱她了。”
就有女眷道:“玉姐儿这泡尿还真大,瞧着,食量也是大的。”
石氏就笑着道:“她呀,食量大,气性也大。那一晚奶水稍少,她没有吃饱,用头撞我胸口呢!”
“不会吧,这么小就有气性?还会用头撞人?”贞素妙惊讶道:“女娃儿这样子,可是……”
石氏淡淡截断她的话,道:“女娃儿也有一部分自己有能耐有气性的。”
众人也知道她们之间那点事,忙岔开话题,问吴氏安人道:“玉姐儿满月,老大那一边没有人过来么?”
她们嘴里说的老大,便是墨金春和卫氏两夫妻了。
吴氏安人道:“老大忙着,老大媳妇儿说是回娘家去了,赶不回来。”
众人也知道,墨金春夫妻,现下是一意亲近着卫家,不大理会吴氏安人等人的。吴氏安人这样说,不过是为墨金春夫妻辩解着罢了。
墨金夏妻子严氏,这当下却接嘴道:“卫家二舅母抱孙,想来大嫂是去祝贺了。”
墨金春和墨金夏一母同胎,兄弟感情自然不是底下三个弟弟可比。但是严氏因着卫氏看不起她,心底就有刺,在人前,不由自主会揭卫氏的底。
吴氏安人倒是很快又岔过话题,逗弄起墨玉来。
严氏想着早前听人讨论,说是玉字高贵,又不痛快了,阴声道:“也奇怪了,观主给我们姐儿赐名,一个是墨娴,一个是墨婉,都是女字旁,给玉姐儿赐名,怎么就没有女字旁了?”
吴氏安人很不耐烦瞪她一眼道:“你问观主去吧?”
见吴氏安人板起脸,严氏这才止了声音。
墨玉毕竟还小,被众人抱得一抱,很快就睡着了。
等她醒来,满月酒已散了。
吴氏安人数着日子,看看墨玉满一百天了,就掏出她小枕头中的符,拿去烧了,符灰洒在门外大树下。
墨玉这阵子正在学习抬头和翻身,因听觉灵敏了一些,众人说话时,她也就听了不少。
越听,她越惊奇。敢情她梦中这一家,竟然是她看过的《海外见闻录》作者墨昌图那一家子?
现下是大夏国建光元年,这一家子姓墨,大房两位堂哥,名字分别是墨昌平,墨昌吉。按着名字排下来,墨昌图,极可能就是她的堂弟了。
算一算,此时离墨昌图出生,还有五年。
那么,墨昌图所指引起灭族大祸的族姐,是哪一位呢?应该不是自己吧?若是自己,他应该称呼为堂姐才是。
墨玉想着心事,如果自己在梦中醒不过来,是不是要费时间去找出那位族姐,以后想法子阻止她进宫,以便避祸?
外间,趁着大人不注意,二房的墨娴却是悄悄溜进房内,爬上大床,坐到墨玉身边,从怀里掏出一颗红枣说:“要不要吃?你点点头,我就给你。”
墨娴今年四岁,因严氏生完她后,很快又怀了第二胎,生下二女儿墨婉,对她这个大女儿照顾就极不周全。现下严氏又怀了第三胎,更加顾上她了。
墨娴颇奇怪,不喜欢自己亲妹妹墨婉,倒喜欢来寻几个月大的墨玉玩。现她捏着红枣凑到墨玉嘴边,鼓励说:“张开嘴就能吃到了。”
墨玉:梦婆,梦娘,救命,二房的人要谋害朕!
正文 第 3 章
墨玉不敢张嘴喊叫,怕墨娴会趁机把红枣塞进她嘴里,活活把她噎死。情急之下,她抬起胖手臂去拍墨娴的手,想把墨娴的手拍开。
墨娴很轻松就按住了她的胖手臂,硬是用红枣撬开她的小嘴,俯头瞧了瞧,奶声奶气道:“原来你没长牙,没牙怎么吃红枣啊?我都代你发愁!”
墨玉心内咆哮:谁来把这愁人的小妖精拎出去啊?
墨娴叹着气,摇着头,缩回手,把手里的红枣塞回自己嘴里。
正在墨玉松一口气时,又听墨娴含糊说:“别急,我嚼烂了喂你!”
不要啊,不要啊!墨玉大急之下,只好放声啼哭。
“呀,别哭,这就嚼好了。”墨娴也急了,赶紧随便嚼几下,用手指从嘴里抠出一点红枣肉,“呼”一下喂进正张嘴大哭的女皇嘴里。
墨玉吓一跳,赶紧闭嘴,抽噎着想吐出嘴里的红枣泥,偏生一股甜味在嘴里漫开,那红枣泥和着口水,一下被吞了下去。
呸呸!墨玉吐着舌头,又啼哭起来。
石氏终于闻声进来,问道:“这是怎么啦?”说着一眼见到墨娴,便探询问道:“你欺欠妹妹了?”
墨娴解释说:“我吃红枣,妹妹哭着想要,我就嚼烂喂一点给她,她吃完又哭着想要。”
你妹才想吃红枣!墨玉哼唧着,你们就欺负朕不会说话么!
石氏抱起墨玉拍背安慰,一边检查她的嘴里,见果然有一点红枣泥,就朝墨娴说:“妹妹还没长牙,不能吃粗东西的,以后别喂了。”
墨娴点点头说:“三婶,我知道了!”
“嗯,娴姐儿很乖!”石氏夸墨娴一句,又指挥着说:“你帮三婶去天井那里把尿壶端进来,我要给妹妹把尿呢!”
墨娴闻言屁颠屁颠就出去端尿壶了。
正好严氏要找墨娴,从房里出来往走廊前一瞧,就见墨娴在天井角落拿了一个尿壶往那边跑,她不由喊了一句。
墨娴听见严氏喊她,回头说:“阿娘,我给三婶送尿壶呢!”说着跑了。
严氏立在原地,恨得牙痒痒,好呀,你三房的人是什么东西?就把我们二房的人当小丫头来使唤了?
等墨娴又跑出来时,严氏一把掀住她的耳朵,吼道:“小蹄子,我让你帮着哄妹妹,你跑个没影,原来给别人当小丫头去了。我呸,你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样子,把自己好好看清楚,配使唤别人当丫头么?”后面那句话,却是指桑骂槐,骂石氏的。
严氏嫁过来后,发现墨金夏只知道酿酒喝酒,家下诸事根本不大理会,又不会经弹,除了霸着半边房子外,手底一点积蓄也没有。待墨老翁一亡,家里换了吴氏安人主事,眼看二房的人一点好处没捞着,深怕到时所有家产全落在吴氏安人所生的三个儿子身上,心下就焦灼了。且她进门后,生下两个女儿,现下怀着,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万一又是一个女娃,就怕在家里更没位置了。
她心下郁郁,就是没事也想骂几句,现下找着由头,就站在天井里骂了一个痛快。
石氏哄着墨玉,却是听得清楚,有心出去应几句,又怕惹来邻居围观,把事儿闹大了,不去应么,又屈憋得慌。
墨玉也支着耳朵听了一个新鲜,心下道:市井骂人,原来可以这样拐着弯来骂,朕真是大开耳界了。待朕在梦里长大了,须得帮梦娘出气,让人给这位二伯娘嘴里塞上满满的马粪,让她知道什么叫嘴臭!
严氏叉着腰骂了好一会,毕竟没有人应战,有些无味,且怀孕了,身子易倦,终于收场回房了。
至晚,墨金夏回来时,严氏就扯着他把下午的事说了,嚷着说道:“三房的人真是骑到我们头上来了,这回敢把娴姐儿当丫头使唤,下回就敢把我当老妈子使唤,接下去,恐怕也要收拾你了。”
墨金夏有些烦,答道:“别小题大做好么?多大的事儿,说得这样夸张?”
“哎,你呀你!所以说你是缩头鸟,没出息就是这样。”严氏戳着墨金夏额角说:“没本事像大房那样搬出去独立过活,又没本事掌住酒楼,只会混日子,将来我们母女几个要靠谁?”
“怎么没本事了?”墨金夏看在严氏怀孕份上,没有推搡她,只皱眉说:“我这不是天天在酒楼上工么?”
“我的天呀!那么大一间酒楼,就是请个酿酒师傅过来,也要给一笔工钱的呀,你是少东家,只领一点工钱,这算什么呢?你有本事就当酒楼掌柜的,搂着钱,凡事你说了算。”严氏声音扬起来道:“现下你酿酒酿酒,别的一概不管,酒楼赚的钱全让那边几兄弟搂去了,你也是不知道的。”
墨金夏道:“这不可能的。有账本呢!”
“你就是榆木脑袋。账本不能造假么?”严氏指责说:“我不识字,看不懂账本,你又不上心,别人动了手脚,你能知道?”
墨金夏被她这样一说,倒生了疑惑,半晌道:“哪你说,该怎么办?”
严氏这才道:“我弟弟三顺,最近不是闲在家中么?你跟安人说了,让三顺到酒楼帮忙。三顺机灵着,又识字,每日里暗暗帮着算一下进出客人的人数,看一看厨房采买的食材,估算着也能知道赚多少了。到时月底你们兄弟看账本,你再跟他对一对数,如果有不对,也就知道了。”
墨金夏摆摆手道:“得啦,我明天就跟二娘说,让三顺去酒楼帮忙。”
因为不是亲娘,墨金春和墨金夏,却是喊吴氏安人为二娘的,并不肯喊她阿娘。
第二日,墨金夏果然跟吴氏安人说了。吴氏安人想着酒楼也缺人,如果不让三顺到酒楼去,回头却请了别人,只怕严氏要吵嚷,因想一想,也就答应了。
严氏安插了自家弟弟进酒楼中,终于消停了一些。
墨玉这阵子,却是勤快学着翻身和转头,又努力挥动小手小脚,想要更好的控制自己的手体,以防着下次被强喂口水红枣泥时,有力气反抗。
这一天,酒楼却有伙计跑来跟吴氏安人道:“安人,酒楼来了一行客商,指名要吃酒酿丸子,厨房做出来的,他们说不地道,让另做,多晚都等着。三爷说三奶奶擅长做这个,让过去酒楼做一回。”
吴氏安人听了,只好去跟石氏说了,让石氏过去酒楼一趟。
石氏为难道:“做酒酿丸子颇费时,只怕要去半天,可玉姐儿离不得我的。”
吴氏安人道:“我抱着玉姐儿,跟你一道过去。”说着去收拾小衣裳和尿布等物。
石氏便跟着收拾起来,抱了墨玉,跟在吴氏安人身后,一起出门,往酒楼方向去了。
到了酒楼,几个人从后门进去,绕到厨房内,果然见厨房正准备做酒酿丸子。
石氏让伙计寻了一个洗菜用的干净大盆子,用小被子垫了一下,便把已经睡着的墨玉放了进去,推着放在柴草旁边,自己和厨师揉起面,开始做酒酿丸子。
外头一行客商,看模样,为首的却是一个中年人并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子。
那孩子坐不住,等酒酿丸子时,就在店内蹿来蹿去,隔会趁人不留意,一下又蹿往厨房。
客商一见小孩子不见了,已是让人去寻。
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很快寻进厨房,眼见小孩子蹲在一个菜盆前,就上去喊了一声道:“梧哥儿,二爷寻了,快些出去!”
被喊作梧哥儿的,回过头用手指竖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护卫别吵。
护卫过去一瞧,见菜盆里一个白胖婴儿睡得正香,不由笑一笑,问梧哥儿道:“想妹妹了?”
梧哥儿点点头道:“妹妹也像盆里这只白莲藕一样,可爱呢!”
护卫闻言看了看墨玉,见她小腿和小手露在被子外,腿弯并手腕处,确然像是白莲藕,不由失笑。
梧哥儿又道:“咱们出来时,妹妹就像她这样,还不会爬,这趟回去,妹妹就一周岁了,可能会走了呢!”
护卫点点头,感叹道:“咱们这趟出来,时间确然有些长了。”说着催梧哥儿道:“好了,回前头去罢!”
梧哥儿却不肯动,还是瞪着墨玉看,想从她脸上寻一些自家妹妹的影子。
厨房的人并石氏,早看见洗菜盆前蹲了一个小孩子,知道小孩子是客商带来的,且见小孩子干净俊秀,便也不去喝斥他离开。待见有护卫寻来,要带小孩子走,更加不说什么。
墨玉却是被说话声吵醒了,茫然想道:朕在什么地方呢?
梧哥儿见墨玉睁开眼睛,试图要翻身,因洗菜盆略小,一时翻不过去,便伸手帮她翻了一翻。
墨玉被这样一翻,一下就变成趴着的姿势,她深怕姿势不雅观,便奋力抬头摆腿,想要翻回去,只是力气有限,自然翻不回去。
梧哥儿见她扑腾着,十分逗人,忍不住用手去摸一下她的小屁股,“啧啧”说:“太可爱了!”
墨玉一下僵了身子,很是恼火:好狗胆,居然摸朕的屁股!
正文 第 4 章
墨玉这样撅着屁股,伸着脖子,一动不动的模样,再次惹笑了梧哥儿。
梧哥儿“哈哈”笑着,指着墨玉道:“好个小活宝!”
你才是活宝,你全家都是活宝!墨玉更加恼火,张嘴喝斥一句:“大胆!”
墨宝这一声喝斥,听在众人耳中,却是惊天动地一声婴儿啼哭。
石氏揉着面,听得哭声正要过来,吴氏安人已是止住她道:“我去瞧瞧!”
说着话,吴氏安人就过来了,见墨玉趴在洗菜盆中哭得伤心,忙把她抱起了,拍背哄着道:“玉姐儿,安人来了,莫怕!”
梧哥儿还在笑,指着墨玉跟吴氏安人道:“安人,你家娃儿特别可爱!”
吴氏安人心疼墨玉,认定是梧哥儿弄哭她的,开口道:“这位哥儿,我们姐儿才几个月大,你吓唬她,她受惊,夜里便会夜哭,可不是玩的。”说着朝护卫道:“这厨房也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你快把你家哥儿领出去!”
护卫还没说话,只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在厨房外问道:“怎么回事?”
却原来梧哥儿的父亲崔万化见护卫久久不带梧哥儿出去,便进来瞧了瞧,恰好听见吴氏安人说的话。
吴氏安人见是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问话,瞧着形状,度其是眼前这位小男孩的父亲,便道:“你家哥儿逗哭了我们姐儿,姐儿被吓着了,哭个不休,我这才说他一句。”
崔万化踱步进来,看看还在哭闹的墨玉,也想起自己的小女儿,当下便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玉佩,递到吴氏安人跟前道:“这是佛前开过光的,能压惊。你拿着,权当是给你家姐儿压惊了。”
吴氏安人有些见识,一眼见得这男子气度不凡,再瞧着他手中所托的玉佩,分明是一块好玉,哪儿肯接?只道:“客人太过客气了,小孩子玩闹,也不是大事,用不着拿你的玉佩,收请回罢!”
崔万化见吴氏安人不接玉佩,便把玉佩交在护卫手中,他自己牵住梧哥儿,先行出了厨房。
护卫便托着玉佩,劝吴氏安人道:“这位安人,我家二爷赏出去的东西,是不会收回的。你如果不要,反是却了他的面子,我也不好交代。”
崔万化适才站在跟前,吴氏安人莫名就感觉到一股威压,待他走了,眼前只剩下护卫,莫名就松口气。当下听得护卫的话,便道:“这块玉佩既然是你家二爷挂在衣带上的,显见是日常心爱之物,我们拿了不大好。且这东西瞧着贵重,我们不能要。”说着抱了墨玉走开了。
护卫无奈,只好托了玉佩出去跟崔万化汇报了一声。
崔万化见吴氏安人真个不收玉佩,倒有些意外,另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道:“把这个给了那婆子,跟她说,木牌给姐儿压惊,若姐儿长大了,有日到京城,可持这木牌到珍宝斋,或换一件小珍玩,或让珍宝斋掌柜帮她解决一个困难。”
护卫应了,拿了木牌进去寻吴氏安人,把崔万化的话转述了。
吴氏安人也略有些意外,伸手接过木牌瞧了瞧,见木牌边角雕了一些奇怪花纹,中间平平滑滑,什么字也没有,忙跟护卫道了谢,收起木牌。
护卫见吴氏安人收了牌子,忍不住多嘴道:“这木牌本身不值钱,但它能换到的东西,可比玉佩要贵重得多。”说着走了。
吴氏安人听得分明,忙又拿出木牌来瞧,瞧了片刻,妥妥当当收藏好了,打定主意,将来有机会到京城,就要带着墨玉往那间什么珍宝斋去瞧瞧,看看这木牌能换什么东西。当然,自家不缺什么,也就不换东西,不白拿别人的。
石氏那儿,已是揉好面,先做出汤圆,又让伙计备好鸡蛋清,细砂糖,枸杞,酒酿等物,开锅煮了起来。
酒酿丸子做完端出去后,崔万化一尝,这才点了头。
护卫知道崔万化的心事。今儿,乃是崔万化奶娘的忌辰,崔奶娘是江南人,喜欢吃甜点,也做得一手好甜点。崔万化小时候,没少吃崔奶娘亲手做的酒酿丸子。今天如此日子,他怀念崔奶娘,便很想吃一碗地道的酒酿丸子,只是在这乡镇酒楼,连试几家,味道都不对。现下这一碗,终于对了味儿。
崔万化吃完,有些惆怅,略略定神,拂去浮上心头的情绪,站起来道:“起程!”
自有护卫去结帐,其它人护着崔万化和梧哥儿出门,上马而去。
酒酿丸子既然做出来了,石氏便和吴氏安人带了墨玉回转家中。
至晚,众人归家,因之前从厨子那边听闻崔万化的护卫给了吴氏安人一件东西,自然要问一问。
吴氏安人便把事情简略说了,然后拿出木牌道:“那护卫说了,将来有机会到京城,若有困难,可以拿这木牌到珍宝斋见斋主,斋主或能帮一个忙。”她却是隐去了木牌能换一件小珍玩这句话。
墨金秋接过木牌瞧了瞧,说道:“莫非今儿来的客商,便是珍宝斋的人?”
墨金冬道:“应该是了。若不然,不能够给什么珠宝斋的木牌。我可听来往京城的客商提过,京城最大的珠宝行,其中一间,便叫珍宝斋。咱们若能攀着这样的人家呀,指日就能发达。”
墨金闰泼墨金冬一把冷水道:“四哥,别做梦了。那些富贵人家是我们能攀上的么?木牌也并不是给咱们,是给玉姐儿,托阿娘保管着而已。咱们啊,洗洗睡吧!”
墨金冬一想也是,说什么持木牌能帮着解决一个困难,这事儿悬乎着呢!
吴氏安人却是收起木牌道:“好了,这件事也别对外面的人说,免得传歪了,以为给我们什么珍宝,引人妒忌便不好。”
几个人应了,各各散了。
严氏那里,自然也听闻了木牌的事,却是和墨金夏嘀咕道:“你不是想上京城么?转头跟安人要了那个牌子,拿了上京城,寻到珍宝斋去瞧瞧,看看人家能帮你解决什么困难。”
墨金夏道:“木牌是给玉姐儿压惊的,我怎么好意思要?”
当年吴氏安人进门时,墨金春已晓事了,墨金夏却还小,因有些粘着吴氏安人。至吴氏安人生下墨金秋,他和墨金秋年岁相差不算大,也很玩得来。因此,他对吴氏安人这个续母并底下三个弟弟,并没有多少敌意。
可是严氏不是这样想。严氏总认为吴氏安人一定偏向自家三个儿子,亏待了墨金夏。
现严氏一听墨金夏这个话,便哼道:“你倒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要,可你的东西,别人悄悄搂走了,你能知道?”
“说什么呢?”墨金夏道:“别天天嚷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严氏道:“三顺过去酒楼帮忙了半个月,可是说了,酒楼生意好着呢!可你瞧瞧,每月只给你一点钱。咱们外头风光着,家里连一个使唤的婆子也养不起,一总事儿,全要自己做。我可带着两个女儿,肚子里又有一个,天天做粗活,累死了。”
墨金夏道:“你就直说,你想雇个粗使婆子不就得了?”
严氏差点跳脚道:“我什么时候想要雇了?雇了婆子,谁来出钱?”
现时墨金夏和严氏虽没有独立分出去,却是独立开伙吃饭的,现若要雇婆子,确实要自己出钱去雇。可严氏如何甘愿出这份钱?
严氏嘀咕道:“不行,得想法分家,若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吴氏安人所出三个儿子,只有一个成亲了,另两个要成亲,公中也要出一大笔钱。若能赶在另两个成亲之前分了家,则自家就占了便宜。
严氏想着,就朝墨金夏道:“你得空去找找族长的儿子喝喝酒,送他几瓶自酿的美酒。再让他帮着在族长跟前说说咱们想分家的事。”
墨金夏随口应了,转头去洗漱,准备上床睡觉。
隔几天,正好族长夫人生辰,墨金夏过去贺寿,自然找到族长儿子嘀咕了几句,相约得空在外面喝酒。
吴氏安人也去给族长夫人贺寿了,自然有寿礼送上。贺完寿回来,因听了几耳朵八卦,和石氏做针线时,就说开了。
墨玉躺在大床上玩,正好听见吴氏安人跟石氏提及族长夫人一个妹妹在宫中办差的事,不由竖起耳朵细听。
原来族长夫人这位妹妹,在宫中是杂使宫女,后来提拨到太后娘娘身边侍候,新近提拨上去当了梳头嬷嬷,渐渐风光起来了。
吴氏安人正跟石氏道:“族长夫人说了,她妹妹托人传话出来,让她好好教养几位孙女。她接到话,忙忙就送孙女上学堂认字,又打算请人教导一些礼仪。我们私下说了,指不定,她孙女将来得贵人提携,有了大造化也未定呢!”
石氏道:“咱们龙门镇,从前也出过贵人的,族长夫人有想法也不奇怪。”
墨玉听着她们讨论,心下寻思开了,莫非墨昌图所说的族姐,就是族长夫人其中一位孙女?得,朕得赶紧长大了,阻止那祸害进宫。
她正寻思,突然感觉右手食指痒痛痒痛的,举起食指一看,不由大声“啼叫”起来:快来人,有一只小蚂蚁胆大包天,立在朕的指头上。
正文 第 5 章
石氏听得啼哭,忙过来察看,一下捻死蚂蚁,笑着哄道:“没事了。”
吴氏安人也过来瞧了瞧,一时道:“天热,虫子多,还得装了纱帐防着这些小东西进来咬着玉姐儿。你这边也放个拂尘,她睡觉时,给她拂几拂。”
石氏应了,因提起贞素妙,便道:“她这阵来得太勤。”
吴氏安人淡淡瞥她一眼道:“贞素妙心高,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石氏微微涨红了脸,低声道:“不是我要多心,实在是……”
吴氏安人见她还疑惑,便道:“贞素妙过来,每次都挑金冬在的时候来的。”
石氏这才释然,低头道:“虽如此,若她进门当妯娌,有着前事,到底尴尬些。”
吴氏安人道:“我已着人打听胡家女儿生辰八字,转头如果跟金冬合得上,便要上胡家提亲。”
石氏完全松了口气,低声道:“胡家女儿能挑会担的,娶了进门,倒是添一把好手。”
吴氏安人点点头。她嫁给墨老翁时,墨老翁身体并不算好,那时节常生一些小病。至她生下几个儿子,儿子们身子也稍有不足。墨金秋身子最弱,经常生病,小时候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墨金冬略好些,但也挑不得担不得,只会耍嘴皮子。倒是墨金闰为人踏实,身子也算壮实。
吴氏安人因为儿子们身子虚些,便一意要给他们寻那身体壮实的姑娘当媳妇。当初墨老翁看中石氏,极力为墨金秋作主定下婚事,也皆因石氏大脸盘大屁股,一副壮实的模样。
但墨金秋读了几年书,脑子里有些“□□添香”的想头儿,一意想娶像贞素妙这般身段窈窕的姑娘,对着石氏就很无趣。
吴氏安人自然知道儿子们一些想法,但她寻思着,乡镇小户人家,娶妻当娶贤,可不能娶那些光会说话不会做事的。石氏也好,胡氏也好,未必符合儿子们的想法,但符合了想法的,又不能过日子。
至晚,众人归家,吴氏安人便喊了墨金冬到房内说话。
墨金冬一听要他娶胡家的姑娘,不由瞪大眼睛道:“阿娘,胡家姑娘一溜儿五个,嫁掉了两个,现下剩下三个,三个全黑塔一样,你让我娶她们中的一个?”
吴氏安人道:“不然呢?你想娶哪个?”
墨金冬脑海里飘过贞素妙的身影,支唔道:“除了胡家姑娘,就没别的人选了?”
吴氏安人道:“还真没有合适的了。”
墨金冬犹豫一下道:“哪贞家?”
吴氏安人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贞素妙以前和你三哥有些纠葛?她要进门了,置你三哥和三嫂于何地?且她心高,之前想着嫁许大官人的儿子,以后就是进门,未必肯安份。胡家女儿又不同,很守本份的姑娘。”
墨金冬很不情愿,可是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隔会道:“阿娘,再打听打听罢!我总觉得婚事不用太急。”
吴氏安人道:“你不急,只怕你二嫂要急了。她等着分家呢!”
墨金冬叹气道:“既这样,阿娘看着办吧!”
吴氏安人见他垂头丧气,只好道:“你既不中意胡家姑娘,阿娘且再找人打听别家姑娘好了。”
墨金冬一下有了喜色,抬眼道:“谢谢阿娘!”
吴氏安人忍不住也笑了,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就想要一个窈窕的媳妇儿么?阿娘再打听打听!”
她们这里忙着,族长夫人也忙着,转头便有消息传开来,说是族长夫人想在族中再挑一两个聪明俊秀的女孩儿陪她孙女读书。
消息传到吴氏安人和石氏这里时,石氏笑道:“我们玉姐儿太小,若不然,得和族中女孩儿竞争一下陪读的位置。”
吴氏安人道:“看来,金夫人在宫中得势了。”
金夫人,便是族长夫人的妹妹。
石氏也听闻一些消息的,悄声道:“我听相公和人论过,说道皇上今年才登位,年纪又小,未能大婚,一切事要依赖太后娘娘和国舅。现就算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梳头嬷嬷,那也不是常人能及的。族长夫人孙女要得了提携,没准真有大造化。就是陪读的女孩儿,说不得也有进宫的机会。”
吴氏安人道:“你知道这个,别人同样知道。这不,二房的已去托关系,要送娴姐儿去陪读呢!”
石氏一怔道:“娴姐儿才四岁,哪儿能当陪读?”
吴氏安人摇摇头道:“老二家的,不去碰一鼻子灰,怎么能甘心?”
墨玉听她们说话,倒是约略知道了现下的形势。
她以前当皇太女时,当然也被逼着看了历朝历代史书,因大夏朝距离她统治的时代恰好是三百年,且大夏朝曾经是一个繁荣无比的朝代,能人辈出,颇多传奇,她自然重点了解过这一个朝代。
现下回忆着,这个朝代确然与其它朝代有计多不同之处,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较高。
造成女子地位较高的原因有许多个方面,为后世常常提起的一个方面,则是太后和皇后当权制。
大夏朝第一代皇帝登基后,颂下许多法令,其中一条,却是针对太子的。为防子夺父权,觊觎皇位,收买人心,结交朋党,策动舆论,皇帝下令:一,太子不准过问政事;二,太子不准关心黎民疾苦;三,太子不准和现任官员来往;四,太子不准结交知识分子。
因对太子制约太多,一朝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却是两眼一抹黑,这个时候,自然要依靠较为熟悉的舅家亲戚或是皇后那边娘家亲戚来扶持一把。如此,太后娘家人和皇后娘家人就粉墨登场,进入朝枢中心,掌握起朝政。
娘家人既得势,把握朝政,太后或是皇后自然当权,有时候甚至能左右皇帝。
太后或是皇后一朝得势,身边一群人也水涨船高,女人地位随之上升。当然,一山容不得二虎,太后和皇后的权力争斗也会随之展开。
墨玉猜测着,族长夫人妹妹既然是宫中太后娘娘的梳头嬷嬷,则族长夫人的孙女进宫,自然是太后培养的后妃人选或皇后人选。只是后来,族长夫人孙女没能当上皇后,只当了妃子,偏生她是太后的人,与皇后自然不对盘。
如此一来,墨昌图提及的族姐犯事获罪,极可能是太后和皇后权力之争,最后皇后获胜,作为太后党的族姐成了牺牲品。
那一头,严氏也分析着形势,认定墨娴能争得陪读位置,一时不忙着闹分家的事了。
这一回,严氏却是白送了礼,墨娴没能争得陪读的位置不说,连带的,还得罪了别家想争位置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族长儿子和儿媳也不大理会她了。
严氏娘家人倒是来劝她,让她不要急,且先养胎,生下儿子再论其它。
严氏这才消停了,专心养着胎。
家里稍稍太平,日子就快速滑了过去。
墨玉八个月大时,会坐会爬,扶墙能立。
这一天,她爬到院子外一只矮脚水缸旁,扶着缸边站起来,正好缸中有水,她低头一瞧,就瞧到水缸边倒映出一个白胖女婴的模样。
此女婴脸颊有婴儿肥,一对眼睛黑亮黑亮,极为可爱。
墨玉伸手进水缸,指尖触到水,冰冷刺骨,不由打个寒噤,她沾了一点水点在自己鼻尖上,再对着水缸照着自己身影,越照越是伤心。
自欺欺人了八个月,至此,她只能承认自己的处境了。她,不再是墨国女皇帝,而是大夏国小户人家一位普通女婴。
不过,人活一世,怎甘于平凡?小户人家女娃儿,难道就不能有作为了?
墨玉深吸一口气,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玉姐儿,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随着声音,贞素妙快步过来,抱起墨玉笑道:“天气冷了,你这儿玩水,小心着凉。”
吴氏安人在里面听得声音,迎出来道:“素妙怎么得空?不是说你家接了一些绣品在绣么?你娘昨儿见到我,还抱怨说赶绣品熬夜,熬得眼睛痛。”
贞素妙把墨玉交到吴氏安人手中,笑道:“今早就交了一批绣品,另领了一批。我也是眼睛痛,出来散散。对了,三嫂在家么?”
“你找她?”吴氏安人道:“却是因为她娘家有点事,她赶回去瞧瞧,晌午过后才回来的。”
贞素妙道:“也没什么事,不过白问问。”说着又道:“三嫂回娘家,玉姐儿不哭闹?”
“玉姐儿乖巧,倒没哭闹。”吴氏安人便笑道:“先头玉姐儿还小,老三家的也走不开,现下玉姐儿也能吃米糊了,她走开半天倒不碍事。”
贞素妙说着话,又悄悄问道:“二嫂生了娃儿后,娃儿也满月了,怎么不见抱出来走走?”
吴氏安人道:“天冷,怕娃儿冻着罢!”
严氏这一胎,产下的依然是女娃儿,因深觉没脸,自然轻易不出来见人。
待贞素妙一走,吴氏安人对着墨玉喃喃道:“得赶紧让你四叔成亲了,若不然,这个贞素妙没准会成为你四婶。”
墨玉想说话,结果一张嘴,口水就滴了出来,一时忙绷住小脸,闭紧了嘴,作严肃包子状。
正文 第 6 章
晌午过后,石氏果然回来了,她一进门,先抱起墨玉亲了亲,又问道:“阿娘不在,你乖不乖?有没有闹安人?”
朕岂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墨玉想为自己分辩,一张嘴,口水又滴到下巴,她闭了嘴,看定石氏,心下道:还不给朕擦掉口水?
石氏已是寻了帕子给她擦了,又朝吴氏安人道:“玉姐儿舌苔怕是有些不对劲,这几日一张嘴就流口水呢!”
吴氏安人道:“醮点盐水给她擦擦罢!”
石氏便去醮了一点盐水帮墨玉擦舌苔,一边擦一边道:“舌苔怕是生了奶藓。”
吴氏安人也过去瞧了瞧,道:“家里还有上次配来的药散,你拿一点给她涂上。”
朕不要涂什么药散啊!墨玉呜呜叫着。
石氏哪儿理她?早拿了药散,强制性给她涂上了,一边跟吴氏安人道:“今儿回娘家,倒是听我嫂子提起,她娘家那边有一位适婚的姑娘,也在寻婆家。我问了问,相貌品性都是好的,年纪小着四弟一岁,和四弟适合呢!”
吴氏安人一听道:“既这样,你请你嫂子再打听了时辰八字过来,若能合得上,我们再去瞧瞧那姑娘。真要好,就给金冬定下来。”
石氏应了,待听闻贞素妙上午又晃到这边来了,不由道:“她脸皮还真厚,明知道安人不喜她,还好意思找借口过来。”
贞素妙那里,回到家中,其实就寻思开了。吴氏安人的态度那么明显,自己想嫁进墨家,颇为困难,纵然真个嫁进去了,日子也未必好过。她思前想后,不由咬咬牙,另下了一个决心。
近着年关时,就有消息传出来,说是贞家将贞素妙许配给一位外地客商当续弦,两家说好,索性就赶在年前办喜事。
吴氏安人听到消息,打听确切了,回来和石氏道:“我说贞素妙心气高,果然。”
石氏会意,问道:“那客商有家底?”
吴氏安人道:“客商亡了原配,近四十岁了,有两个儿子,本来不想娶妻,就想纳个小,不想见了贞素妙一面,却上心了。两家一拍即合,亲事也赶着要办。客商送了许多聘礼,家底自然不薄。”
石氏听着贞素妙要远嫁外地,总归是松了口气。
墨金冬一听消息,便跟吴氏安人道:“阿娘说得没错,她果然是一个慕富贵的,幸亏我没让阿娘去提亲。”
那一头,墨金秋听闻贞素妙要嫁一位近四十岁的外地客商,却是寻着机会见了贞素妙一面道:“素妙,你何苦?”
贞素妙见着墨金秋,想着往日情份,也极是伤感,嘴里却道:“三哥,这是我的命。”
墨金秋叹道:“你要嫁,也嫁一位年轻的,那人近四十岁了,能给你什么?”
贞素妙道:“你不能给的,他就能给。”
墨金秋低头半晌道:“当初听闻你家要把你许配给许大官人的儿子,我寻了你几次,你皆避开了,我才死心,任由家中作主定下石氏。素妙,不是我不能给你名份,而是你心气高,根本就慕着高处,瞧不起龙门镇这些普通人。”
贞素妙被戳破心事,索性就认了,开口道:“是,你说的没错。龙门镇这么多姑娘,我就算不是千里挑一,至少也百里挑一,难道不该配一头好婚事?可是阴差阳错,镇中稍稍出色些的男子,皆娶了别人。要我屈就自己,嫁一个庄稼汉,万万不能。”
墨金秋低声道:“你当初若肯见我,我何至于娶了石氏。”
贞素妙摇摇头道:“我这几天其实想清楚了,若当初嫁与你,也就像石氏现下这般了,白天侍候孩子老人,做饭挑水喂猪绣花,晚上侍候男人,灯下缝补,天不亮又要起来。嫁与你,究竟图的是什么呢?”
墨金秋一怔,待要反驳,一时竟无从反驳起,只喃喃道:“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的?”
“肯定有些女人不是这样过日子的。”贞素妙看着远处道:“客商有钱,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只要过上几年好日子,将来如何,谁管它呢?你也别劝我,让我在龙门镇中寻一个所谓门当户对的男人嫁了。要一辈子侍候着男人一家子,我不愿意。”
墨金秋彻底无语了,第一次庆幸,幸亏当初没有娶这个女人。
贞素妙说了心底话,感觉痛快了,又道:“三哥,你挑不得担不得,学识么,其实也一般般,真要离了酒楼,就凭你自己,只怕赚不到钱养家。要说优点,只能说,你相貌俊秀好看,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若我是你,便会好好宠家中妻女,恩爱过日子,不去记念不该记念的人。”
贞素妙一席话,把墨金秋最后一点念想也斩断了。
待墨金秋走了,贞素妙这才回转身,红着眼眶走到和吴氏安人约定的地点。
吴氏安人见她来了,便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在她手中道:“能让金秋断了念想,这银子还是值得的。”
贞素妙拿着银子,隔会儿却又递过去,低声道:“安人,你帮我存着,以后我不能回来时,若我娘家有困难,你把银子给我阿娘。”
吴氏安人简洁道:“好!”
贞素妙一听,似乎安了心,这才拜别了吴氏安人。
稍晚些,吴氏安人便回到了家,问得墨金秋在厢房看账本,也不多说,只去帮着石氏做饭。
接下来数天,墨金秋倒是认真回思了贞素妙说的话,确实,石氏嫁过来后,忙里忙外,得着什么好了?自己对她,是不是太过冷淡?
墨金秋有心跟石氏和好,只寻不着合适机会。
墨玉这个小人精却是看出端倪来,候着这晚石氏在房中沐浴,她就爬近了门边,在外面“呀呀”叫着。
石氏才除下衣裳,听得叫声,便在里面道:“玉姐儿么?找安人去。阿娘沐浴呢!”
墨玉听着,很快就爬去找吴氏安人,又指着厢房,要吴氏安人抱她去看墨金秋。
吴氏安人便抱了她过去厢房,见墨金秋在房中练字,只笑道:“你家媳妇在沐浴,玉姐儿没人带,你帮着带一下她罢!”说着把墨玉往墨金秋怀中一放,自己就走了。
墨玉仰着小脸,和墨金秋大眼瞪小眼一会儿,便指向外面,示意墨金秋抱她去找石氏。
墨金秋见她扭来扭去坐不住,又“呀呀”直叫,只好抱了她出厢房,往石氏卧室那边走去。
来到石氏卧室外,墨玉挣扎着下地,在门外敲着门,“呀呀”大叫,声音杂着一点尖叫。
石氏正穿衣裳,还没穿好,听得墨玉叫声,一下以为她摔倒了,慌得赶紧来开门,探头一看,就见墨金秋杵在门外,墨玉正爬在门槛外眨巴着眼睛,一点事儿也没有。
论起来,石氏虽大脸盘大屁股,但眉眼端正,腰细,是耐看类型的。只是她不会打扮,平素穿了宽衣裳,显不出细腰来,倒显得整个人胖了一圈。这一晚沐浴,贴身里衣刚刚穿好,外衣还没扣好扣子,莫名的,身段却显了出来,有些撩人风姿。
墨金秋好些时候没碰她了,突然见了她这模样,不由心头微动。
墨玉见机快,已是爬过门槛,牵住了石氏的手稳住身子,伸另一只手去牵墨金秋。
她轻轻一牵,墨金秋整个人就被她牵进了房内。
房内还雾着石氏沐浴后一点香气,墨金秋一进去,便不大想走了。
墨玉牵着一对大人,把他们牵到床边,这才挣开他们的手,自己扶墙往外走。
石氏一愣,已是追过去要抱起她。
墨玉挣开石氏的手,一只手扶墙稳着身子,一只手指指墨金秋,弯着身子前倾,作出扑倒状。
石氏愣愣的,闹不清墨玉的意思。
墨金秋倒是看明白了,翻译道:“玉姐儿说了,让你过来把我扑倒!”
“啐!”石氏一下红了脸,转过头瞪墨金秋。
墨金秋被她一瞪,身子却是酥了,坐往床沿,自己仰面倒在床上,弱弱道:“还不来侍候你家相公?”
墨玉“咯咯”笑起来,扯着石氏的手示意她快看。看哪,你只一瞪,他就倒了,真是不堪一击。
石氏这会又矫情了,偏不去就墨金秋,只抱起墨玉道:“阿娘带你睡厢房去!”
墨金秋一听,一跃而起,拦在石氏跟前道:“好了,之前是我的错,别闹了。”说着扬声喊吴氏安人道:“阿娘,玉姐儿找你呢!”
吴氏安人终于听得动静,过来一瞧,直接抱起墨玉,朝墨金秋和石氏道:“玉姐儿今晚跟我睡。”
石氏还要说什么,却听吴氏安人又道:“该给玉姐儿添个弟弟了。她都快一岁了,你还没个动静,可怎么是好?”说着抱起墨玉就走。
墨玉回头看一眼墨金秋和石氏,极是感叹:朕容易么?每餐吃你们半碗小米糊,要操心的事儿却太多了。要操心族姐进宫惹祸之事,又要操心父母不和之事。各种内忧外患,朕真是操碎了心啊!
正文 第 7 章
这阵子,墨家气氛却是不错。一者,是因为二房严氏气焰低了些,不再指桑骂槐;二者,是墨金秋和石氏夫妻关系好转;三者,是家里已商定,过了年,要给墨金冬定亲。
严氏之前怀着第三胎时,却是因为求神问签,皆说她这一胎是男娃,气焰才嚣张的。待得生下女娃儿,就有邻居悄悄和她道:“你一气儿生三胎女娃,若是分家出去,万一再生第四胎女娃,你家金夏有个别的想法,分到手的家产没准益了别的女人。现下不分家,你那份家产妥妥还在。”
严氏一想也是,因泄了气,有些焉焉的,也不再闹着要分家了。
墨金夏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见严氏不再闹,他也不提,每日乐得多喝两盅酒。
墨金秋那里,自从放下贞素妙后,终于正眼去看石氏,心下知道,石氏确然是肯吃苦耐劳,一意跟着他的。
墨金秋一旦留心起石氏,却是发现,石氏黑发细肤,稍一收拾,也有几分动人处。他本身是一个俊秀的,审美又高过石氏,一下就指点石氏打扮起来。
石氏自是忸怩着道:“成日家要干活,哪得空打扮?就是穿了好衣裳,也怕做活时污了。”
墨金秋瞥她道:“又不是让你穿得花枝招展,就是让你梳个时新发式,衣裳掐小腰身,耳朵吊一对坠子。”
石氏却不过墨金秋,只好依他的话把衣裳腰身掐小一些,隔天早上换上,再梳新发式,另外吊了掐丝灯笼小耳坠子。
墨金秋瞧着她打扮完毕,眼睛却是亮了亮,笑道:“你这模样儿,要是往脸上再涂一点胭脂,就可以走亲戚了。”
石氏往镜前照一照,见自己梳了新发式,坠子在脸边轻轻晃动,确然比平时妩媚了几分,不由微红了脸,一时却又扯着衣裳,有些不惯道:“腰身是不是掐太小了?”
墨金秋歪在榻上看她,笑道:“我还嫌不够小呢!你胸大屁股大,还要穿个宽腰身的,一看就圆胖圆胖,像个白面馒头。现下掐小腰身,瞧着好多了,像葫芦了。”
“说什么呢?”石氏一听墨金秋这话,不由回头去榻上拧他,嗔道:“没事儿就编排老婆么?”
墨金秋捉住她的手,顺势摸一把,又耳语一句。
石氏羞红了脸,推开墨金秋道:“还不梳洗了上酒楼?尽在家中歪缠。”
“我要是不歪缠,玉姐儿从哪儿来?”墨金秋嘻嘻笑着。
正爬进门槛内的墨玉听着这句话,默默腹诽:你要是不歪缠,没准朕还好好在墨国当女皇帝呢!可现下……
石氏听得动静,回头见得墨玉爬进来,忙去抱起她。
墨玉也是一个审美高的,见得石氏梳了新发式,她一下伸手扶住石氏的脸端详,点头表示满意。
石氏见了她这样的小表情,不由失笑道:“你看出阿娘梳了新发式?”
朕又不瞎!墨玉严肃包子脸对着石氏,见石氏笑容多了一些,明显话语也多了一些,整个人亮眼了不少,便又瞥瞥榻边的墨金秋,心下道:男人果然是滋补的东西,瞧瞧,他把阿娘滋补成这样了!
因今儿是十二月初一,吴氏安人倒是买了果品,一大早就去庙里上香,正好上完香回来,就叮嘱众人道:“今日初一,早起要吃斋,不能吃荤。”
众人应了,各各吃早餐。
严氏那边打发了墨金夏吃完,看着他出门,便喊墨娴看着两个妹妹,她自己做起针线。
一会儿,却有娘家嫂子来看她,姑嫂嘀咕起来。
严氏嫂子道:“你现下三个女娃,可不能被孤立了,得空就要和那边的人混一混,拉好关系。万一有什么,安人自然却不下情面,得和你作主。”
严氏为难道:“我先前远着她们,现下突然贴上去,就有些……”
严氏嫂子道:“你傻啊,何须自己贴?让娴姐儿领着婉姐儿过去陪玉姐儿玩,只要孩子们能玩在一处,大人也就不跟你计较什么了。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好了?”
严氏一听也是,点点头道:“我会教导娴姐儿的。”
待严氏嫂子用过午饭走了,严氏果然喊了墨娴,低声吩咐两句,让她领着墨婉过去三房那边蹿门。
墨娴欢快应了,牵着墨婉出房,跑到三房外面喊道:“安人,三婶,玉姐儿!”
“是娴姐儿和婉姐儿啊!”石氏笑着牵了她们进去,问道:“吃了没有?”
“吃了!”娴姐儿乖巧,答了一句,又拍拍肚子,表示很饱。
吴氏安人正喂墨玉吃米糊,见她们过来,便安排三个孩子坐在客厅处,给了她们一些布碎和一个球,让她们弄着东西玩。
墨娴从一块布碎里面扯出线,把线一条一条缚起来,再绕在另一块布碎上,打算绕一个线球。
墨婉却去破坏她的线球,把绕好的线扯出来扔在地下,看着线纠结成团,拍小手笑着。
墨娴阻止着墨婉,不让她扯线,墨婉一下哭了,很委屈的样子。
墨玉爬了过去,坐在墨婉跟前,用小眼神威吓着:不许哭,把线绕回去!
墨婉才两岁多,本来不晓事,可是她被墨玉一瞪,莫名有些害怕,居然止了哭,乖乖拣回线,试图绕回去。
墨玉这才满意了,仰头感叹:现下连家里孩子都要朕来操心了,朕真是不容易啊!
墨娴绕着线球,隔一会放下,另拿了一块布碎盖在墨玉头上,笑嘻嘻道:“玉姐儿好看!”
朕自然是好看的,哪用你说?墨玉自得,又有些伤感,朕那些美貌郎君,从前在床第间,也盛赞朕好看的,现下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会否还记挂着朕?朕的母后也不知道如何了?朕在这儿,想必他们要立别人为君了。
墨婉见墨玉发呆,悄悄伸过手,揭走她头上的碎布,转盖在自己头上,期待地看向墨娴,希望墨娴赞她一句。
墨娴却只顾着绕线球,并不看墨婉。
墨婉于是把视线投向墨玉。
墨玉回过神,瞪视着墨婉。
墨婉一下又害怕了,扯下头上的碎布,乖乖盖回墨玉头上,还拍拍小手,很狗腿道:“好看!”
墨玉:“……”
吴氏安人那里,却在揉面,一边朝石氏道:“离着过年也不足一个月了,咱们也得先备着年货,买些干果来放着。待过了年,还要给金冬定亲,诸事要忙。”
石氏点点头,想起年后二月底时,墨玉就满了一周岁,便问道:“安人,玉姐儿要不要办一个抓周礼?若要办,年内上县城买年货,有顺脚的,也要先买定抓周物事。”
小户人家孩子多,能照看周到一些就不错了,多数也不办什么抓周礼,但是石氏看吴氏安人极重视墨玉,心下预计吴氏安人要给墨玉办抓周礼,这才先问一句。
果然听吴氏安人道:“自然要办。”
论起来,墨玉却是吴氏安人第一个嫡亲孙女,不提抱朴子那番话,就以墨玉如今的乖巧劲,吴氏安人也是疼她疼入骨髓的。
婆媳说着话,收拾完碗筷,却有吴氏安人的弟妇温婆子提了东西来走亲戚,两人便去作陪。
温婆子一见墨玉,就忙忙去抱起,笑着说:“玉姐儿人如其名,玉雪可爱呢!我们家几位孙女儿,天天玩泥弄沙的,看着脏兮兮,比不得玉姐儿半点。”
墨玉被温婆子一抱,嗅得她身上一股怪味,再被她说话的口气一薰,不由自主皱鼻屏息,挣扎着要下地。
温婆子只不放,继续喷着口水道:“你给我家当孙媳妇,我就放你下去。”
这是要薰死朕的节奏?墨玉无奈,小手握成拳,憋足了气,一拳砸向温婆子眼鼻之间。
“哟!”温婆子吃痛,眼冒金星,忙把墨玉放下地,嚷道:“玉姐儿怎么这么大的气性啊?”
石氏已是抱过墨玉,训斥道:“舅婆跟你玩呢,怎么打人?”
吴氏安人也训斥一句,忙又去看温婆子,问道:“要不要紧?”
温婆子揩着被打出来的眼泪,嚷道:“倒是不要紧,但我得说,你们不能太宠着玉姐儿。瞧瞧,这就打人了,长大了可不得了。小心嫁不出去。”说着看向墨玉。
墨玉见她看过来,一手扶椅背稳定身子,一手挥了挥拳,小眼神恶狠狠威胁:敢说朕坏话,小心再挨打!
温婆子怔了怔,转向石氏道:“你打过这娃儿没有?”
石氏道:“她还小,谁舍得下指头?”
温婆子道:“你不知道,有些孩子气性大,长大了大人就压不住。趁着未满一周岁,你得打她几巴掌,让她吃吃痛,知道厉害,气性就收了,长大了才好管教。”
石氏也有听过这个说法,只是要她打墨玉,自然不舍得,笑道:“她还小呢,大了就好了。”
温婆子跌脚道:“大了就迟了。你这会就该抱了她进房,扒下裤子,朝她屁股狠狠扇两下,过后,她就听话了。”
墨玉听着她们对话,一下瞪大眼睛:敢动朕一指头试试!
正文 第 8 章
要打人了么?墨娴和墨婉又是兴奋又是害怕,手牵手站在一起,紧紧偎依着。
墨玉挪一下步子,坐进椅子中,作出威严状,心下着实为自己的小屁股担忧。
石氏过去蹲在墨玉跟前,问道:“下次还乱打人么?”
墨玉一听,感觉这是要给自己台阶下,忙识时务地摇摇头。
石氏松口气,回头朝吴氏安人和温婆子道:“她下次不敢了。”
温婆子有些没趣,嘀咕道:“宠着吧,宠着吧,宠上天了,看以后不给你们惹祸?”
墨玉避过一劫,心底还是生气着,趁着石氏走开了,她溜下椅子,爬到温婆子椅侧,攀住椅背站起,伸手在椅背上一拍,指着温婆子“呀呀”叫了几声,这才爬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还是温婆子先回过神来,嚷道:“她这是训我呢!”
墨玉边爬边腹诽:训你还是轻的,若是从前哪,你对朕这样大逆不道,脑袋早掉了。
墨娴看着墨玉,小小心理突生敬佩之意:玉姐儿好样的,连大人也敢训呢!
墨婉也含手指看着墨玉,待见她爬过身边,不由主自敬畏地缩了缩脚,让开身子。
于是,墨玉很霸气地爬出门槛外,自去寻别的东西玩。
待温婆子走了,石氏也颇发愁,跟吴氏安人道:“玉姐儿气性确实太大,只希望大些能懂事,若不然,还真不好办。”
吴氏安人也摇头道:“也不知道像了谁?咱们家的人气性没这样大的。”说着沉吟一下道:“她这样子的,若能认了族长夫人当干祖母,凭着族长夫人那身份地位,却能压下她的气性。”
石氏道:“族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认族长夫人为干祖母的,哪儿轮到咱们玉姐儿?就是轮到了,只怕转眼就被别人挤开。”
吴氏安人摆摆手道:“族长夫人最相信长寿观抱朴子观主的话,若得观主说一声,没准她就认下玉姐儿为干孙女了。”
石氏一下抬眼,眼睛闪着喜意,说道:“哪安人去拜托一下观主?”
隔天,吴氏安人打听得族长夫人到长寿观去上香,她便也买了果品去上香,又见了抱朴子一面,拜托了几句话,说道想让墨玉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请抱朴子帮口说几句有利的话。
抱朴子听完,问道:“你想好了么?”
吴氏安人听着这话,似乎话中有话,不由问道:“观主觉得不妥?”
抱朴子站起来,负手走几步,隔一会道:“老道不置缘你们的事。不过,族长夫人若来问玉姐儿的事,老道拣几句说说便是。”
吴氏安人忙道了谢。
待吴氏安人出去了,抱朴子拿出一本易经,翻到其中一页,临时卜了一卦。得了卦象,再看卦辞,他自语道:“易者,变也。此一时彼一时。你今日沾别人一点光,他日却要付出十倍心力去偿还。”
族长夫人之前,却也是请抱朴子给家中孙女测过八字的。抱朴子新近听闻族长夫人有意培养孙女,以备将来进宫,一时翻看族长夫人三个孙女的时辰八字,倒有些讶异,认为她三个孙女确实有贵人命格,但只怕命途多变,最后不得善终。至于墨玉,也是贵人格,格调却比族长夫人三个孙女高得多。现下族长夫人若认了墨玉为干孙女,提携一番墨玉。墨玉将来,或者会改变族长夫人三个孙女的命途。
吴氏安人拜托完抱朴子,掐着时间出来,刚好在殿外碰到族长夫人。
吴氏安人一见族长夫人,便上前行礼问好,又道:“我正有事想找夫人,这厢遇见却是巧了。”
族长夫人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身边婆子拿着,笑问道:“墨家嫂子,你有什么事哪?”
“夫人,我们那边石凳坐一坐,容我细说。”吴氏安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族长夫人在人前,对族中人一向礼遇有加,见吴氏安人这般,自然也会给面子,当下和她坐到石凳上说话。
吴氏安人看一眼族长夫人身边的婆子,欲言又止的模样。
那婆子有些晒然,不待族长夫人吩咐,自己就退开了。
吴氏安人这才细声细气道:“是这样的,我上回来请观主给我家玉姐儿测八字,观主说了,我家玉姐儿八字却是贵重,庚帖轻易不要示人。又提及,我家玉姐儿若得贵人提携,没准将来有些造化。我知道,就我们小家小户,纵玉姐儿有造化,我们也没能力扶持她,因搁开想法。只没想到,玉姐儿现下还未足一周岁,气性儿特别大,不同寻常娃儿的。我又怕是我们八字轻,压不住她的八字。今日来上香,听观内道长说,女娃儿气性大,顶好认一个身份地位高的干祖母,自能压住她。这不,我就……”
族长夫人听出来了,帮吴氏安人总结一句道:“玉姐儿八字大,因想认我为干祖母?”
吴氏安人笑道:“我倒知道,族内想认夫人为干祖母的多了去,未必能轮上我们玉姐儿。但我们玉姐儿得了观主批过八字,除去夫人,纵是认了别人为干祖母,一样怕压不住。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来说这个话。夫人若觉得不中听,只当我没说过就是。”
族长夫人颇为信任抱朴子道长,一听是他批过八字的,其实已有几分信了,现听着吴氏安人的话,便道:“后儿我却是请了几位女眷赏梅花,她们也会带着女儿或是孙女儿过来玩。你到时抱了玉姐儿过来。我先瞧瞧玉姐儿,至于认干亲的事,过后再论。”
吴氏安人听着这话,感觉此事有五六分了,不由大喜,忙应下了。
待吴氏安人走了,族长夫人不忙走,喊过婆子问道:“罗嬷嬷,墨金秋那个女儿墨玉,你可有瞧过?”
罗婆子道:“上回族人到祠堂,墨家老三媳妇抱了她过去,我瞧了几眼的。只娃儿才几个月大,瞧不出好歹。”
族长夫人沉吟一会道:“罢,我找观主问问去。”
抱朴子见族长夫人来问墨玉的事,他便道:“墨家这位女娃娃呀,出生的时辰好,将来碰着时机,或有大造化。”
族长夫人因最近极力培养孙女,自然也想帮孙女寻几位得力的陪侍身边,虽说墨玉年纪太小,但过得几年没准真能用上呢?她现下听着抱朴子的话,心下也就活动开了,决定瞧过墨玉后,若没有什么出入,就认下她为干孙女。
吴氏安人那里,一回了家,却是和石氏说了经过,又小声道:“攀得上族长夫人这位干祖母,咱们玉姐儿就真正有造化了。”
石氏也高兴,笑道:“族长夫人既然让安人带了玉姐儿过去赏梅花,想来这事儿有几分眉目了。”
吴氏安人点点头道:“这趟过去,须得备好礼物,玉姐儿的装扮,也要费些心思。”
婆媳商量了好久,至晚间,墨金秋回来了,石氏又跟他说了。
墨金秋一听族长夫人邀吴氏安人抱玉姐儿过去赏梅花,也是大喜道:“能让族长夫人请去赏梅花的,都是族内有头有面的媳妇们,阿娘能去一趟,怎么都不亏的。”
正说着,严氏却带了墨娴和墨婉过来,让墨娴和墨婉喊了吴氏安人一声,她也喊一声,这才坐下道:“听说族长夫人请安人赴梅花宴?”
吴氏安人也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严氏,且也没必要瞒,因点了点头。
严氏道:“安人去赴宴时,能否带娴姐儿和婉姐儿一道过去?她们乖巧,不会乱哭闹,也不会给安人惹麻烦的。”
吴氏安人叹口气道:“老二家的,你说这话就差了。娴姐儿和婉姐儿才多大,出了门哪能不哭闹?若是去别的地方呢,我带了她们一同去自也可以。只族长夫人相邀,只让我带玉姐儿过去,我一下带了三个,却是惹人不喜。”
严氏脸色一变道:“安人,娴姐儿和婉姐儿可也是你老人家的孙女。”
吴氏安人道:“她们是我的孙女,你便是我的儿媳妇,但你过门后,可有把我当婆婆看待?若你敢承认你把我当婆婆看待,我就带同她们去赴宴又如何?”
严氏待要反驳,又一想,若今儿被拿住话柄,以后再要说嘴,却怕被翻出老话来指责,一时就把话吞了回去。
墨玉听他们说得热闹,却是渐渐张不开眼,伏在吴氏安人怀里睡着了。
吴氏安人也不再和严氏斗嘴,抱了墨玉到厢房安置,自己也收拾一番睡了。
严氏见吴氏安人自去安歇,她只得咬着牙,拉了墨娴和墨婉回房,一时又气得跺脚,心下恨恨不已。
墨金夏在灯下喝酒,见她虎着脸回来,也知道她事儿不顺利,因道:“叫你别去碰壁,偏要去。都说了,只给带玉姐儿过去。”
严氏恨声道:“族长夫人要是喜欢了玉姐儿,真个认了她当干孙女,以后三房的人更是能骑在我们头上了。你就不闹心么?”
墨金夏道:“我们现下还没分家,三房的人在族长夫人那儿得了好,我们也沾光的,闹什么心?”
严氏气得想去掐他,一边道:“能沾什么光了?”
墨金夏避开严氏的手,端着酒盅跑出房外去了。
严氏待要追出去,一时听得里面婴儿哭声,知道是小女儿醒了,只得回转身进去哄孩子,只心底到底郁郁。
墨金夏听得婴儿哭声,又跑了回来,问道:“是饿了罢?你一去大半天,亏她直睡到现在,很乖了。”
严氏不理他,抱起小女儿把尿,把完开始喂奶。当晚躺下,却是辗转难眠。
这一晚,有人睡得不好,便有人睡得好。
墨玉本是睡得很好的,只她睡到半夜,小枕头被人移走了,一下就惊醒过来,她先以为是吴氏安人移走枕头的,待嗅得一股檀香味,马上警觉起来,知道移枕头的并不是墨家的人,而是外人。
有贼?墨玉心里浮起念头,也不喊叫,只继续装睡,一边竖着耳朵听动静。隔一会,移走枕头的人又把枕头塞回她脑袋下面,似乎是在恢复房中原状。
这贼不是来偷东西,而是来寻什么东西,且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过?墨玉根据一些小响动作着推测,暗暗寻思道:他要找什么东西?连朕的小枕头都要翻翻。
待房内淡淡檀香味渐渐散了,墨玉便知道,贼人已跑了。
有了这段插曲,墨玉警惕起来,心下寻思来寻思去,推测不出贼人要寻什么东西,一时暗道:看来,朕得提前练一下心经了。练完心经,耳聪目明,身手较常人灵活些。到时再有贼人,若要加害朕和朕的家人,倒要放倒他们。
墨玉前世却是练过心经的,口诀等倒背如流,且这心经不过睡觉休息时,调和自己的呼吸,使呼吸绵长些罢了,本来不难练。现下想再练,却是熟门熟路。
却说吴氏安人足足准备了两天,到了族长夫人邀约这一天,早早起来,梳洗完毕,再看着石氏给墨玉也梳洗好了,吃完早餐,又再检点一番,便一手提了礼物,一手抱了墨玉出门。
龙门镇地方并不算大,吴氏安人抱着墨玉走了一刻钟,很快就到了族长夫人家门外。
门房见是吴氏安人,因是认得的,马上就请了她进去。
族长夫人听闻吴氏安人带着孙女过来了,她出来一瞧,笑道:“你来得倒早。”
吴氏安人把礼物递上去,笑着说:“诚心过来,自然要早些。”说着把墨玉放到地下,让她靠椅子站着,又教导道:“玉姐儿,给夫人行礼!”
“哟哟,她还没站稳呢,行什么礼?”族长夫人眼见墨玉粉妆玉琢,虽还没站稳,愣是看出一份气势来,不同寻常乡镇小女娃,也有了好奇心,低头看了看她,笑着说:“瞧瞧这小模样,还真叫人疼爱。”
墨玉听着吴氏安人要她行礼的话,却是双手合什,小嘴巴俯在拇指间,喃喃念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族长夫人瞧着,失笑道:“她这是学和尚念佛么?”
吴氏安人也乐了,笑道:“她以为行礼是这样行的。”
“哈哈……”族长夫人放声大笑,笑完半蹲下身子,抱起墨玉,因手里一沉,便跟吴氏安人道:“够份量!”
吴氏安人见族长夫人抱起墨玉,分明是有心要认干亲了,心内暗喜得内伤。
族长夫人抱着墨玉坐定,便吩咐婆子道:“喊萱姐儿她们出来。”
很快的,族长夫人三个孙女就出来了。大的喊白萱,今年八岁,第二的喊白薇,今年六岁,第三的喊白芝,今年四岁。
三人出来,因见有客,便上前拜见。吴氏安人自然是笑着一一拉住,好一顿夸奖。
墨玉瞧着这三个女娃,见大的长得明媚,第二的娇憨,小的可爱,不由点头了。想来墨昌图所说的族姐,必然是这三人中的一个了。拜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也好,方便接近这三位娇娃,可以及时阻止她们进宫。
族长夫人见墨玉目不转睛看着白萱等人,不由括括她小鼻子道:“姐姐们漂亮么?”
墨玉马上作醉倒状,缓缓软倒在族长夫人怀中。
吴氏安人解释道:“她这是被萱姐儿她们迷倒了。”
“哈哈……”族长夫人乐不可支,捏着墨玉小脸蛋道:“这么小就会逗人喜欢,长大了更加会逗人喜欢。这样会逗人的,有造化半点不出奇。”
墨玉听着说话,作醒来状,又坐正身子,严肃包子脸感叹:朕成了逗人欢心的小捧哏了?做人真没意思!
正文 第 9 章
族长夫人见墨玉有趣,更是喜欢,对吴氏安人道:“玉姐儿这般聪慧,你们须得好好教养才是。”
吴氏安人答道:“我也怕她顽皮,走了歪路,若她能得夫人教导几句,才是福气。”
族长夫人知道吴氏安人是想得个确切话,她且不忙作答,只转了话题,问些酒楼事务,又道:“我先头听闻,你家老二媳妇想分家?”
吴氏安人心下“咯”一响,莫非族长夫人以为她抱墨玉过来要攀这个干祖母,其实是为了仗势压制二房,好让严氏乖乖听话,不再闹分家?她想着,嘴里已是答道:“老二媳妇是一直这样闹,不过老二还是孝顺的,并不想分家。”
族长夫人点头道:“家和万事兴。”若认了墨玉为干孙女,你家以后闹分家,闹这个闹那个,我不管不好,管了也不好,倒要为难。
吴氏安人听得族长夫人这句话,忙道:“年前,我会找老二媳妇好好谈谈,总要和睦了才过年。”
族长夫人一听满意了,点了点头。
一会儿,却有媳妇进来耳语几句,族长夫人便把墨玉交还吴氏安人,另喊自己媳妇吕氏出来陪客,她且先去处理手头的事。
吕氏出来作陪时,也夸了墨玉几句,又另喊过墨白萱,悄悄吩咐道:“待会儿县长夫人带了枫姐儿过来,你得帮阿娘好好招呼枫姐儿,务必让枫姐儿高高兴兴的,懂了么?”
墨白萱一向懂事,闻言忙点头,小声道:“阿娘,我晓得的。祖母已叮嘱过一遍了。”
吕氏又道:“其它姐儿也要好好招呼,不要冷落了人。”
墨白萱一一应下。
吴氏安人坐在一边,见吕氏在叮嘱墨白萱什么,便笑道:“大奶奶有事只管去忙,我又不是生人,自己晓得招呼自己的。”
吕氏道:“便是今日办赏梅宴,我怕婆子们不周,自己亲布置着赏梅亭呢,现请的人也差不多要来了,我可得再瞧一回,免得有差错。”说着站起,凑近吴氏安人道:“今儿来的,还有县长夫人,由不得我们不小心。”
吴氏安人恍然大悟道:“这可真是贵客呀!大奶奶忙去,别理我!”
吕氏便赔个罪,吩咐婆子好好招呼吴氏安人,她自去了。
族长夫人忙完手头的事,看看时辰不早了,也忙着亲过去赏梅厅检看一遍,眼见吕氏也在,便问道:“叫了谁陪着玉姐儿祖孙?”
吕氏答了一个婆子名字。
族长夫人听得是有头脸的婆子,惯会说话的,便放了心。
吕氏遣开丫头,悄和族长夫人道:“安人,咱们能请得县长夫人过来,可是殊荣,今儿能来的,也多是镇中有头有脸的夫人,可玉姐儿祖母……”
族长夫人道:“吴氏是比不得那些夫人们,但我既然有心要认她孙女为干孙女,便要给她脸面,且让她和夫人们见见面,说个话儿,涨个脸面。”
吕氏少不得又道:“年来想认你老人家为干祖母的多了去,玉姐儿怎么就合了你眼缘呢?”
族长夫人看看亭内没有外人在,便道:“你道县长夫人为什么肯给面子过来赴宴?没错,她就是听闻我三妹在宫中成了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这才赏脸给我的。但是三妹她再红,不过一个梳头嬷嬷,待有日老了,梳不动头,那时该如何?”
吕氏静静听着,并不插嘴。
族长夫人接下去道:“三妹现下这般,自然要谋后路,也想提携咱们。萱姐儿她们将来若能进宫,身边总要陪侍几个得用的人手。你别小瞧那个玉姐儿,年纪虽小,还是奶娃娃,可这会就让人瞧出不同来。就是长寿观的观主,也说她八字贵重。我认下她当干孙女,有百利而无一害。现下给她们祖孙脸面,将来她们有造化,自然要回报。”
说着话,便有人来禀报,说有夫人来了。
族长夫人忙和吕氏亲迎出去,把人迎到赏梅亭内。
吴氏安人那里陪着孩子们玩了好一会,就有婆子来请她,让她抱了玉姐儿过去赏梅厅。
吴氏安人怕墨玉半途要尿尿,且先给她把了尿,收拾干净了,这才抱着她随婆子过去赏梅亭。
一见她来了,族长夫人忙把她介绍给几位夫人。
夫人们见族长夫人出面介绍,她们也是识趣的,自然笑着点头招呼。
吴氏安人一瞧,来的全是镇上有关有脸的,不由暗暗激动,又放下墨玉,教导她行礼。
墨玉倚在吴氏安人腿上,却不照她样子学着行礼,而是学了男子作揖,“呀呀”叫了几声。
众人见她可爱,都笑着夸一句,再问了名儿,又道:“这个名字好。”
吴氏安人趁机道:“是长寿观的观主赐名的,也说这个名字切合我们姐儿命格。”
说着话,婆子引着吴氏安人坐了。
族长夫人便朝吴氏安人道:“孩子们另在暖阁内玩,让玉姐儿和她们一起去玩罢!”
吴氏安人自然不放心墨玉,却听族长夫人道:“玉姐儿虽小,心理明白着呢,就让她和姐姐们一起玩,转头有个什么事,嬷嬷自然来喊你。”
吴氏安人一听这个话,便笑道:“我是怕她给姐儿们添麻烦。她年纪这般小,偏生有主意,别人不顺她的意,她就敢‘呀呀’叫起来。”
县长夫人见族长夫人明显给吴氏安人面子,她便笑着道:“敢叫,也得有底气。有好些娃儿一出门就焉巴,见着个把生人脸,吓得发抖,什么话儿也不会说,大人瞧着生气。玉姐儿这般的,瞧着倒是得人喜欢。”
吴氏安人忙自谦道:“我们小家小户,小孩子野惯了,胆儿才大些。有些娃儿一向娇养着,出来见人,自然是娇惯些。”
县长夫人见吴氏安人会说话,墨玉又乖巧,便招手,让婆子把墨玉抱过去,她看一看,笑道:“好个模样呢,你家好好养着,没准将来能嫁得贵婿。”
吴氏安人忙站起道:“承夫人吉言了!”
今儿的主角毕竟不是吴氏安人并墨玉,众人说着话,一下就转了话题。
一时自有婆子来把墨玉抱走了,让女眷们自在说话。
吴氏安人这儿,候着机会,悄和族长夫人道:“也是玉姐儿的福气,居然就合了夫人们的眼缘。”
族长夫人笑一笑,也悄声道:“过年时,你抱她过来拜年,见见我这边的亲友。待年后,各事闲些了,若要认亲,那时再择个吉日认。”
吴氏安人得了这样确切的话,大喜过望,忙道谢了。
且说暖阁内,七八位年纪相若的小姑娘玩闹得正欢,眼见婆子抱了墨玉过来,她们“呼”一声围了过来,这个摸一把,那个捏一下,都嘻嘻笑道:“软绵绵,很好玩!”
大胆民女,居然敢动手捏朕!墨玉拍开这个的手,又拍开那个的手,眼见又有另一只手伸过来,她不由大喝一声:“来人,把她们拖出去!”
小婴儿这一声大喝,听在众人耳中,却是一声哭叫。
婆子听得声音,忙过来护着,抱起她哄了哄,又朝众位小姑娘道:“她还小,你们捏得她哭了,转头大人要骂你们的。”
众位小姑娘忙又跟着婆子哄起墨玉,这个去拿糕点来喂她,那个去折瓶中梅花来逗她,围着团团转。
墨玉见一众小美人围着自己转,稍稍满意一些,眼见一个小美人拿糕点要喂她,便细看一眼小美人。
婆子倒也有趣,当墨玉懂事似的,把她放到靠背椅子上,给她介绍道:“这位姐姐是县令家的千金。”
小美人很喜欢墨玉,自我介绍说:“我呢,姓宋,名喊雅枫。”
墨玉小脑袋点了点,表示自己听得懂宋雅枫的话,同时张嘴,给了宋雅枫一个殊荣,让她喂自己一口糕点。
墨白萱是得了大人叮嘱,让她帮忙招呼好宋雅枫,眼见宋雅枫喜欢墨玉,她便也站到旁边,让婆子倒了一盅温水,自己端在手中,喂墨玉喝了一口水。
小姑娘也是爱跟风的,见宋雅枫和墨白萱侍候墨玉,她们也围过来,有的站墨玉身后给她捏背,有的蹲下给她捏腿,嘻嘻哈哈个不停。
墨玉倚靠在锦垫铺就的椅背上,极是惬意:小美人们,朕会记住你们的!
墨白薇挤不过去,却是去抱了一只白猫过来,站在圈外道:“玉姐儿要不要抱抱我家这只猫儿?”
墨玉听得声音,挥手让身边小姑娘让开一些。
小姑娘也不以为忤,果然让开身子,由得墨白薇抱了猫儿挤过去。
墨玉看看猫儿,见就是一只普通白猫,也不是名贵品种,又没清洗干净的样子,便有些嫌弃,不想伸手去抱,只敷衍似的摸了猫儿一把。
猫儿被一摸,发出“喵”一声叫,众小姑娘全笑了,也七手八脚乱摸一通,一时猫毛四飞。
墨玉不由打个喷嚏,拉住宋雅枫的手,指了指小猫儿,作出一个扔的动作。
宋雅枫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向墨白薇道:“玉姐儿嫌这猫儿掉毛,让你抱走呢!”
墨白薇才六岁,正是爱玩闹的年纪,闻言偏不抱走,“呼”一下就把猫儿整只扔在墨玉怀中,又拉着她的手按在猫儿身上,嚷道:“就不抱走,就让你抱着它!”
墨玉微恼:大胆民女,居然强要朕抱猫,活得不耐烦了!
正文 第 10 章
吴氏安人到底不放心墨玉,找个借口出了赏梅亭子,往暖阁这边过来。
她一到暖阁外头,就听见小女娃儿清脆响亮的笑声,杂着一些玩闹声。待她踏进暖阁一看,只见墨玉坐在靠背椅上,手里抱着一只白猫,小姑娘围着她,有人在喂糕点,有人在喂水,有人捏背捏腿,又有人在逗她说话。
立在旁边的婆子见吴氏安人进来了,不禁笑道:“安人不放心玉姐儿罢?这么多姐儿围着她转,她可高兴了。”
吴氏安人脱口道:“我还怕她哭闹,烦着别的姐儿,可没想到,姐儿们愿意哄着她的。”
婆子道:“她一副派头,姐儿们瞧着有趣,就愿意哄着她。”
墨玉喝了不少水,正有些内急,一抬头见吴氏安人来了,便“呀呀”叫了两声。
吴氏安人上去,把她怀里的小白猫抱走,塞到旁边一个小姑娘怀中,笑道:“是不是想嘘嘘了?来,咱们先去嘘一下。”
婆子笑道:“外头冷,别抱来抱去了,我去拿个尿壶进来,就在这儿把一下好了。”说着自行出去。
墨玉窝在吴氏安人怀里,不时抬头看一下吴氏安人的脸色,见吴氏安人脸有喜色,便知道,自己认干祖母一事,定然是有了眉目。认了族长夫人为干祖母,不光能接近各位族姐,还能早早跟着进学,到时自己在学识方面有所表露,也不致引人疑心。
吴氏安人倒是点了点墨玉的小鼻子,笑道:“你就这样大架子,让姐姐们服侍你了?”
宋雅枫在旁边道:“玉姐儿可爱,是我自己愿意服侍她的。”
吴氏安人认出她是县长夫人的千金,自是笑道:“这怎么好意思?都是玉姐儿不懂事,待懂事了,她定然不敢闹姑娘们的。”
墨白萱道:“她没闹,挺乖的。”
墨玉很得意:看,小美人们被朕的魅力所折服,全向着朕呢!
很快的,婆子就端了尿壶进来,放在屏风后,笑跟吴氏安人道:“行了,可以抱玉姐儿过来把尿了。”
吴氏安人便抱着墨玉进屏风后,正要解开墨玉的衣裳,就见宋雅枫墨白萱等人也跟过来,想要围观墨玉嘘嘘。
墨玉忙按住吴氏安人的手,指着姐儿们“呀呀”叫了几声:来人,把她们拖走!
吴氏安人素知墨玉年纪虽小,一向不喜欢人围观她嘘嘘和沐浴,因朝众姐儿道:“姐儿们先出去吧,把尿实在不好看的。”
婆子已是进来解围,双手展开,像赶小鸡一样把姐儿们赶出屏风后,一边回头道:“安人赶紧帮她把完,把她交给我就行。”
吴氏安人应了,这才紧着解开墨玉的衣裳,把起尿来。
族长夫人那头,眼见吴氏安人出去好一会还没回来,度着她不放心墨玉,是往暖阁内去了,也不理论。
却有平素和族长夫人极亲厚的一位管夫人见吴氏安人出去了,便过来问族长夫人道:“先前咱们聚会时,倒没见适才那位安人。”
族长夫人笑道:“她是我们族中嫡支墨海的继室吴氏。墨海亡后,她一个妇道人家,硬是撑着一头家,又把着几个儿子齐心协力管理小酒楼,算有一点能耐的。这阵,她却是想让孙女儿认我为干祖母,我便叫她抱了孙女儿过来让大家过眼,要是大家觉着好,我便要认下为干孙女。”
管夫人道:“瞧着,小女娃却极是讨人喜欢的,只现下还小,不知道将来长大了如何。”
族长夫人笑道:“人说三岁定八十,现下看着不错,将来也不会歪到那儿去的。”
管夫人听着族长夫人这口吻,却是准备认墨玉为干孙女了,她一下就改了口风,笑道:“小小女娃,见着生人不怯场,也是难得的。别的不论,这份胆量,倒和夫人的亲孙女有得一比。”
正说着,见吴氏安人回转,两人便止了话。
族长夫人见席间众人笑语频频,气氛正好,又提议出赏梅亭,在梅林中赏梅。
众人自然不反对,笑道:“咱们龙门镇啊,也就族长夫人家中这梅林景色好,别的人家纵也种了梅花,总归不成林,有些稀落,瞧着少了意趣。”
吴氏安人因族长夫人给了确切信息,心下欣喜,却是瞧什么都好,一进梅林自然没口齿夸景色好。
墨玉和众小姑娘们又玩闹一会,却因年小易困倦,一会儿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婆子见她睡了,便把她抱到一个小休用的暖橱内,给她盖好被子,她自己又去暖阁内招呼小姑娘们。
且说吕氏趁着族长夫人带人进梅林,她便抽空出来,往暖阁内瞧了瞧墨白萱并宋雅枫等人,见她们玩得来,并没有吵嘴,便放了心,一时听闻墨玉在橱内睡觉,也就信步过去一瞧。
吕氏的陪房吕大娘正好来寻她,听得她在橱床边,就过去问了好。
吕氏见小姑娘们在另一边玩闹,这边倒算清静,便朝吕大娘道:“你不在前头帮忙,过来这边有什么事?”
吕大娘道:“大奶奶,我是隐约听闻,说道县长大人也有亲眷在京城,说不定有机会调进京城当官的。现县长夫人和咱们家亲厚,若能趁着这个机会,让萱姐儿和县长千金枫姐儿结为异性姐妹,将来咱们姐儿有造化,外头还多一个得力的亲友扶持呢!”
吕氏最是信任吕大娘,现下听她说这个话,感觉也有道理,便道:“容我想想,到时跟安人商量着,若是此事可行,再细细论一下。”
吕氏说着,又感叹道:“若是从前,这些事儿哪敢想?现下想着,却是极有可能的事,叫人真是……”
墨玉听得说话声,却是醒了过来,她闭着眼睛且不睁开,只听吕氏和吕大娘说话。
只听吕大娘道:“若是太后娘娘的娘家有适龄的姐儿,此事也轮不到咱们家。可这么巧,太后娘娘侄孙女们年龄皆大了,皇上大婚之前,她们肯定就要嫁人了。”
听得几句,墨玉便推断着,族长夫人的妹妹金夫人,在宫中是极得太后宠爱了。
建光帝今年登基,年方才十岁,朝中大权皆握在王太后和她娘家人手中。王太后出身望族,但当年王家犯事获罪,折了一大半族人。至王太后进宫,在宫中熬至出头,族人才渐渐抬起头来。但很不巧,王氏族人前几年又遭遇天花,男娃儿保下了好几个,年岁小的女娃儿却全部没保住。现下王氏族中除去几个已适婚的姑娘,剩下一两个,却是貌陋不能见人的。
待建光帝长大能大婚时,王家一族的女娃儿多数超了二十五岁,不大适宜进宫了。若现下再有女娃儿出生,却又太小,跟建光帝差着十岁以上。
王太后想在建光帝大婚后,继续把着朝政,也只能在身边的人着手,提拨一些女娃儿进宫,将来配与建光帝。
如今金夫人得宠,金夫人姐姐族长夫人这一边几个孙女,个个俊秀聪慧,若能进宫,将来的造化么……
吕氏想到此处,心跳加快,恨不得墨白萱等人一夜长大。
吕大娘也笑道:“可知风水轮流转。从前,太后娘娘未进宫时,王家虽是望族,也有些没落了,听说还典当东西过日呢!一朝太后娘娘进了宫,生下皇子,再如现下这样掌了权,王氏一族,全担了官儿。咱们家姐儿若也得了造化,将来大奶奶设宴,座中只怕全是有品级的官家夫人了。”
吕氏低声道:“你都晓得这样想,今儿来的夫人们,当然也晓得这样想的。我先还担心萱姐儿招呼不好枫姐儿,现下瞧着,枫姐儿分明也是得了大人叮嘱,要和萱姐儿好好相处的。她们啊,只怕想得比我们还长远。”
吕大娘道:“莫非,县长夫人也想借着咱们家,到时好送枫姐儿进宫?”
吕氏哂然一笑道:“咱们族中女娃儿这么多,要送,也是送族中人,哪会送她?”
吕大娘道:“大奶奶心中这样想,嘴里可不能露出来,万一得罪了县长夫人,不是玩的。”
吕氏道:“自然,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咱们也不能就得意了起来。走罢,现下还得去招呼着夫人们,讨她们欢心呢!”
墨玉听得她们止了话,接着脚步声远去,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见没有人上前打扰,墨玉趁空再把吕氏适才说过的话咀嚼了一下,越咀嚼越是皱眉。
墨昌图说一个族姐进宫,祸害了全族人姓命。自己本想找到墨昌图所说那个族姐,阻止她进宫便可。可现下想着,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的。金夫人在宫中得太后娘娘宠爱,她自己没有子女,也只能从族长夫人这边接人进宫培养。为了保险起见,族长夫人肯定不止送一个孙女进宫,一准会送几个。自己阻止得了一个,阻止不了一串。再说了,在族长夫人角度来考虑,自然还会从族中再选取俊秀聪慧的女娃陪着孙女进宫的。
也是说,墨昌图所说的族姐,不止一个。
一朝族姐们进宫,涉及到太后和皇后争斗时,肯定就有一个族姐会被诬陷,说她诅咒皇帝,接着,全族就会灭亡。
在没法阻止族姐儿进宫时,要如何才能挽救全族性命呢?
墨玉严肃思考起来,在心中建立几个方案,又一一推翻,一边感叹:朕真是操碎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