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男人四十   徐清风今天比往常安静,对顾客也比往日热情,脾气特好,逢人便笑,他再不能对人说只有三十几了,因为今天是他四十岁生日。   徐清风几天前就在安排他的生日,毕竟四十岁是个大生,但他不准备大摆筵席,亲戚都不请,就早早约了张兵聂锦来家里喝酒。   张兵聂锦是徐清风最好的两个朋友。四十岁了,吹尽黄沙始见金,能拿的出手的朋友也许还有几个,但真正谈得上是知己的,怕是两个都有点多了。在四十岁生日这个敏感的日子里,徐清风只愿跟最好的朋友好好醉一场。   徐清风贪杯,年轻的时候更是没有酒德,不然也不会因危害公共安全被判十五年。刑满释放后虽然总结了经验教训,不再每饮辄醉,而且很少在外面喝酒,但是贪杯还是改不了的,每餐必饮,饮后寡言——这点倒是和年少时不同,年少时候啊!徐清风酒后那个话之多,吓死你,而且撒起酒疯来,奇招迭出——火锅里面捞烟头,向认识或不认识的少女或少妇求爱,狂歌当哭或痛哭当歌,拦飞车,跳河,横躺马路,寻衅滋事,聚众斗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可以说人民政府判了他小子十五年,那是救了他,不然的话,就他那个德性,早死了。   现在的徐清风跟坐牢前的徐清风完全是两个人——以前色胆包天,现在呢是有色心没色胆;以前最不怕的就是打架闹事,现在呢连热闹都懒得看,怕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的徐清风啊,挺满足现在的生活——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幸福啊!喝了酒就感叹——现在这个社会是真的好啊!只要勤奋工作就能挣到钱,用自己挣的钱去换取享受,那是相当有质量有品位的生活。虽然听了徐清风这话的人,大多都不以为然,徐清风也懒得跟这些人争辩,笑眯眯的,点根烟,阴沉沉的天在他眼里也是阳光灿烂的。   徐清风就是这样的人,给点阳光就要灿烂,不给阳光也要灿烂。想当初他刚刚刑满释放回来,路都找不到,以前熟悉得跟自家寝室似的城市,居然分不清东西南北,站在街边活像穿越来的山顶洞人。回到家,家里也穷得有盐有味,餐桌都还是十几年前他结婚时买的,而且中间已经烂了好大一个洞。换了其他人,也许会铤而走险,也许会自暴自弃,但徐清风不会,他压根就不认为自己家有好穷。这个地球上不是还有吃不起饭饭的人不是,咋家缸里有米,灶头有火,杯中还有酒,想啥!何况穷人跟富人的区别在哪儿?在思维方式啊!我徐清风曾经是有钱人啊,而且从小到大就没缺过钱花,现在不过是暂时没钱而已,很快该有的都会有,大富大贵这辈子是不敢想了,上有老下有小,必须稳扎稳打,点点风险都不敢冒,但小富嘛,不难。徐清风一点点都没着急,他晓得自己脱离社会太久了,不说其他,就连路都不认识,你还能干嘛呢?首要任务就是适应社会。   徐清风适应社会的步骤也有点奇特。回归第二天他去拜访以前一起混社会的朋友,有几个貌似还混得有头有脸的,到还很给他面子,只不过这些人毕竟是混社会的,给徐清风指的路不是开妓院就是卖药,他坐了十年零四个月的牢了,见得多也听得多,晓得跟国家的法律法规作对,判刑那是迟早的问题,他不能说改造好了呢,至少是晓得怕了,晓得人民民主专政的力量,违法犯罪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   另外有几个没在社会上混的朋友,跟徐清风就纯粹就没提一点点建议,态度也不冷不热,尤其是他以为相当好的一个朋友——燕林林,一开始说话就叫穷,说自己如何如何困难,一副生怕他开口借钱的样子,弄得他话都不晓得咋个说了。   其实徐清风找这些朋友不是求帮助的,坐了十年零四个月的牢,啥子没看穿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那是心中有数的;他找这些朋友就是想问问想听听这世界变成啥样了,不是俺们不知道这世界变化快,而是俺们与世隔绝太久了,啥都不知道啊……   徐清风就这样东问西问的找到很多他认为是朋友的家里去,根本就没人给他一个重新融入社会的好建议,反倒是让他小子重新深入体会了无数次“人情如纸张张薄”这句老话。没办法,这个社会现实啊!现实得吓人!   碰了无数次壁后,徐清风终于清醒的认识到——一切只有靠自己!要适应社会重新融入社会,只有靠自己。徐清风不了解周围人的想法做法,不晓得现在这个社会的人对人对事是什么原则,处世是什么态度,如何看待友情爱情亲情。甚至听人摆龙门阵都云里雾里一知半解,但他清楚——一切都是虚妄,神马都是浮云。只要能挣到钱,就能在这个社会立足,只要能在这个社会立足,那就肯定能适应这个社会重新融入这个社会。说白了,就是最起码要自己能够养活自己。   徐清风手无缚鸡之力,无一技之长,又是个劳改犯,在附近想找个工作,难!做生意呢?暂时不行,因为一没本钱,二不晓得做啥生意来钱。   徐清风的老爸是个退休教师,每月有三千多块钱,在敖平镇这个小地方,退休工资还算有点高的;老妈呢每月有八百多块钱的退休工资,自己勉强够用。主要问题是徐清风当年坐牢后给二老扔了个一岁多的女儿,现在刚刚读初中,正是开始用钱的时候,所以老爸老妈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月给徐清风一百元的零花钱,至于其他的想管也管不了。   徐清风就这样在家里郁闷了两个多月,一个在江南打工的亲戚打电话喊徐清风去他那儿,说工作他负责找。   徐清风一听心思就活了,厚做脸皮跟老妈要了两千块钱,去江南,还约了另外一个劳改犯同去。   这个劳改犯的名字叫赖雪枫,比徐清风早出监狱两年,在城里蹬火三轮,一天拉客生意虽然还可以,但城市里边消费高开销大,累先暂且不说,劳改犯哪个怕累呢?关键是存不了两个钱。存不了钱就完不成原始积累,完不成原始积累就没机会翻身,没机会翻身就永远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其中的辛酸嘛!嘿嘿……比坐牢好不了多少,所以郁郁寡欢,吃饭走路做梦,想的都是钱!钱!钱!   赖雪枫当初是抢劫判的十年刑,进监狱分到三监区时恰好是徐清风在当新犯组组长。徐清风当时在三监区勉强算得上一个牢头狱霸,虽然他打架不行,钱也不多,但嘴巴子乖,模样也乖,既会察言观色,又会投机取巧,所以很讨一些政府干部喜欢。做过牢的都晓得,有政府干部撑腰,当个小小的牢头狱霸不算什么。劳改单位的铁律——用你你就是人,不用你你连狗都不如。   徐清风第一眼看见赖雪枫就觉得顺眼,咋看都顺眼。赖雪枫长得白白净净,中等身材,不算魁梧,但也不瘦,眼神灵动,口齿伶俐,爱笑。在监狱这个鬼地方,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一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带着露珠儿的新鲜水果,讨喜。   徐清风当然第一时间将赖雪枫收入麾下。赖雪枫也因此少走了很多弯路,少吃了很多亏。赖雪枫是个记情的人——他比徐清风先满刑,出狱后不但给徐清风寄了几次钱,徐清风刑满释放那天他还专程到监狱门口去接。   徐清风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去打工,他其实是想去看看他朝思墓想的江南。   徐清风厚着脸皮跟老妈要钱。老妈挺肉疼。但也没办法,当老妈的太了解儿子了,自己的儿子会老老实实的打工,打死她她都不会相信,明知道儿子是拿她的血汗钱去旅游,但左思右想还是没说啥。这就是当妈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可拿给儿子,舍不得舍不得的都还是舍得。   徐清风其实并不是糟蹋钱,家里的情况他也清楚,但他更清楚,要想适应社会首先就要调节好身心;身体容易调节,外面的生活咋都比监狱好,但是心就不容易了,他在监狱里就看过《肖申克救赎》,里面那个刑满释放后最终没能适应社会而上吊自杀的老男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徐清风是个从来都不缺少艳遇的人,江南一行,虽然囊中羞涩,但还是结识了几位美女,一起结伴同游,同歌同醉同住西子湖畔的青年旅社,男女混住,既雅且香,十年牢狱生涯的种种,尽化解在江南的湖光山色中。   徐清风从江南回来后,立马开始做小生意,偏偏赶上一点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机遇,于是一路顺风顺水成为有车有房的人。房子就一般的电梯公寓,车子更差——海马丘比特,但也算有车有房啦!徐清风很满足,所以趁自己四十岁生日请最好的两个朋友来家里喝酒。这两个朋友还从来没来过徐清风的新家,都是中年男人,责任负担一大堆,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虽说离得都不是很远,但一起喝酒的时间那是真的少之又少。   徐清风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考虑到聂锦在砖厂当小领导,老板一般不给假;张兵在丹景山镇一家餐馆打工,根本没假,平时一般下午三点多钟后就忙完了,有事可以闪人;两个又都还没买车,走哪儿也不是很方便,于是安排邱守新下午三点打烊,开车从通济镇下来,途径丹景山镇的时候捎上聂锦张兵。   邱守新也是个劳改犯,当初跟徐清风都关押在三监区。他们成为朋友说来也喜剧——有年冬天有点冷,犯人们就踢毽子取暖,其中踢得最好的就是邱守新,但动作搞笑,像只猩猩。徐清风一看就乐了,屁颠屁颠地主动结交。   邱守新是个电工,热爱运动,双臂比普通人略长,个子矮小,眼神凶恶,安静的时候给人感觉阴沉,运动的时候像只猿猴,让人一看就想笑,脸谱长得基本上符合“天生犯罪人”的理论。相貌奇特的人徐清风是最喜欢结交的。徐清风一直认为,所谓奇人首先长得就要奇怪。邱守新呢,也早就看徐清风顺眼,一般长得丑的都喜欢交往几个长得帅的朋友。徐清风虽然不帅,但是乖,那笑容就像春日下午的阳光。   监狱里面最不重要的就是时间。什么小时、分、秒、天、月,统统用不上,犯人们是一般都是用“年”来计算时间。这点跟修行的人很像。说明坐牢也是一种修行。社会主义监狱,管理人性化,犯们娱乐时间多得要命,警察还经常组织娱乐活动,想不参加都不行。徐清风跟邱守新一起在监狱呆了八年,这八年发生了多少事先不去说它,总之八年后这两人还是朋友兄弟,现在还一起发财,这其中的感情和信任,只有坐过牢的人才懂。监狱嘛!绝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是成千上万的穷凶极恶之徒,阴险狡诈之辈,关在一个小圈子里头形成的江湖。   聂锦还是老样子,文质彬彬的,但相当豪爽,配上他清瘦单薄的外形,假如生在古代,那就是金庸笔下的儒侠,千古文人侠客梦,真正的文人那是比江湖中人还要江湖的。   张兵就明显老一头了,原本就不帅,长得像忍者神龟,生活压力又大——老爹去年过世,老娘疾病缠身,女儿刚刚读高中,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四十几岁的人如六七十岁的老年人一般,好在从小练武,体格健壮,早晚打打太极,倒也能自得其乐。   三兄弟见面,再加上一个邱守新,听着李晓杰的《朋友的酒》,开怀畅饮,仿佛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夜深酒残,徐清风本来是要留兄弟伙在家里过夜的,但是因为张兵凌晨三点就要上班,聂锦也要回家吃药,只好开车送他们回家。   邱守新自己有车,徐清风叮嘱他小心交警,他醉醺醺的说:“你也是酒驾,老邱运气绝对比你好。”说罢,跟张兵聂锦挥了挥手,发动车子,呼啸而去。   徐清风安安全全的把张兵聂锦送回家——张兵住在白塔山脚下,聂锦住在丹景山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起大雾,白茫茫一片,浓得像稀释过的牛奶,防雾灯开启都不起作用;本来这种情况,老驾驶员都晓得只能停靠在路边,打开应急灯等浓雾散去再走,但是徐清风今晚喝了太多酒,心想我开慢点总没事吧,又不是好远,挂一档慢慢摇嘛也要摇回家。   在浓雾中驾驶车辆,最可怕的是你以为你在直线行驶,其实方向在向左偏离,而且自己完全意识不到;如果在特别宽敞的广场上,车辆会转一个大圈,基本上回到原地,但是在公路上就不可能,没有那么宽敞的公路,在不知不觉向左偏离的过程中,肯定就掉下公路了。   徐清风离开丹景山山门没多远就掉下山路了,而且是落在山崖下边,滔滔江水中,但是他的情况很奇特——当汽车跌入江中,他一点点也没感觉到意外死亡的惊悸或绝望,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碰撞和窒息。因为就在汽车跌落山崖的瞬间,他的灵魂轻飘飘的出窍了!   徐清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了,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跌入滔滔的江水中,按世俗的理解他其实已经死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徐清风今晚喝高了,灵魂都醉了,他漂浮在丹景山的上空,是真正的一缕游魂,闪着微弱的荧光……假如在鸡鸣之前,没有奇遇的话,徐清风就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正文 第二章 灵魂穿越   徐清风的一缕游魂在丹景山的上空游荡,他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不是被鸡鸣之后的第一缕阳光溶解,就是被喜吸魂魄的地狱生物消灭。   徐清风残留的这缕游魂醉得实在太离谱了,他就不想下:正常的话,他能飞吗?唉!也算这小子福大命大,一阵山风拂过,带着他飞向白塔山。   张兵的家就在白塔山脚下,旁边有座佛山古寺,香火还算鼎盛,几十分钟前徐清风送张兵回家时才来过。经过佛山古寺的时候,徐清风也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停了车,熄了火,关了灯,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朝古寺山门拜了三拜。   冥冥中自有天意,就是这三拜,惊动了古寺旁边白塔顶,闭关多年的憨大师。   憨大师在白塔的顶层,纹丝不动地枯坐快二十年了,身上尘土都积了手指头那么厚了,头部到肩部这个三角区,一左一右结了两个蜘蛛网,头顶乱发被两只麻雀筑成了鸟巢。   徐清风拜三拜的时候,憨大师心中一震,睁开了双目,然后屈指一算,轻轻叹息了一声,站起身,轻轻抖落身上的尘土,轻轻拂掉蛛网,温柔地赶走头上的麻雀,理了理乱发,飞上残破的塔顶,盘坐在浓雾中,轻轻宣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只见四个金光闪闪的梵文从憨大师口中飞出,就在徐清风跌落山崖的瞬间——这四个梵文像轿夫一样把徐清风的灵魂从身体里抬了出来,然后消散在浓雾中。   徐清风的灵魂虽然醉了,但还认得张兵的家,本打算飞下去敲门,没想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缚住,拖到了白塔顶上。   徐清风的灵魂拼命挣扎,虽然徒劳无功,但酒因此醒了大半,再猛然看见长发遮住脸,眉毛遮住眼,胡须遮住胸的憨大师,就连一点点醉意都吓没了——非常搞笑地尖叫了声:“妈呀——”,扭头就想跑。   跑当然是跑不了的。人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当徐清风想用双手去挣脱束缚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自己不止没了双手,就连身体也没了,好像就剩一个大脑。这下把徐清风吓得可不轻,连面前鬼一样的憨大师也不觉得怕了,大声问:“天啦!我是在做梦吗?快说,我做的什么梦啊?”   憨大师宣了声佛号,轻声吟道:“黄河边上一棵树”。   徐清风一听,眼前一下子就闪出一幅画面——潮湿阴暗的看守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坐在一大堆白猪毛中间,疯颠颠的回答牢头的问话:“我家住哪儿?哪儿?我想想,想想,喔——我想起来了,黄河边上一棵树。”   哄堂大笑声中,老头白痴一样看了看周围的劳改犯,最后把目光停在了徐清风脸上,傻笑说:“小娃娃,老衲看你挺顺眼的,收你为徒乐意不?”   徐清风当然不可能当一个疯子的徒弟,在周围人的嘲笑声中,皱眉骂了老头一声,然后对牢头说:“这老头就是个疯子,神经病,你就别问他了,我们该干啥干啥,当没有他这个人就是了。”   牢头跟徐清风是老乡,倒是挺给他面子,说:“你以为我想问啊!政府干部交代的,说这老头来历不明,名字都没一个,虽说是偷东西抓进来的,但是连自己啥名字,住哪儿都问不出来,鬼才晓得是不是装的,万一是犯了什么大案子的通缉犯呢?”   徐清风给牢头递了根烟,上了火,说:“我看这老头怪可怜的,大家都坐牢的人,管他的,瞒得住是他的造化,跟你我无关。”   那时看守所是要劳动的,挑猪毛——白猪毛里面挑黑猪毛,或者黑猪毛里面挑白猪毛,要求是白毛里面看不见黑毛,黑毛里面看不见白毛。大家都挺累的。偏生这疯老头不但不干活,还疯疯癫癫地东惹西惹,害得大家干活都不清静。每天挑好多斤猪毛那是有任务的。   于是乎疯老头就犯众怒了,挨了不少打,每次都是徐清风劝阻,才没发生流血事件。   那晓得疯老头不但不感激徐清风,还觉得徐清风好说话,睡到半夜拖徐清风起来修神,还教他念咒语——“左手时间,右手空间,双手互搏,时空交错”。   徐清风不忍心打他,被缠得没法,就问他:“都坐牢了,能不能出去都还不晓得,你还修神干嘛呢?”   疯老头怪眼一翻,说:“修神干嘛?让时光倒流,好与老婆永不分离啊!”   这话当时着实震撼了徐清风一把。说句老实话,坐牢的人哪个不后悔走上犯罪的道路,哪个不想让时光倒流,弥补曾经犯下的罪过,修改自己的人生呢!只不过,修神?徐清风笑了笑,懒得理他。   后来这疯老头因为证据不足,放了。走的时候还又问了徐清风愿不愿意当他的徒弟。徐清风笑说:“等我满刑再说吧!”疯老头怪眼一翻,很生气的样子,走了。后来时间久了,徐清风也就把疯老头忘了。   现在眼前这个奇怪的和尚,分明就是当年那个疯老头,徐清风立马醒悟自己遇见的绝对是非常人,而自己身上发生的也绝对是非常事。徐清风连忙恳求:“大师,救救我!”   憨大师笑说:“正是来救你,若不救你,此刻你只怕已经烟消云散了。”说罢,屈指弹出一道金光,将徐清风的灵魂紧紧包裹,施大法力,让时光倒流,然后从滚滚的时间长河中,找到十二岁那年的徐清风;一边将徐清风的灵魂注入十二岁的徐清风的肉身,一边轻声说:“痴儿,命中注定你与老衲有一场师徒缘分,奈何你肉身已毁,也罢,老衲知道你心中执念,如今,正好送你去了结。你命理暗合二八之数,老衲就把你送到二十八前去吧!”   徐清风的灵魂悠悠荡荡,穿过如三菱镜折射过的阳光小路,穿过如雨后彩虹般绚丽的奇异瀑布,钻进古老幽深的山洞,钻出潮湿深邃的隧道,跌入汩汩流淌的清泉,在飘满馥郁花瓣的水面滑行许久之后,终于在芬芳的水雾中,与十二岁徐清风的肉体合二为一了!   这时,徐清风的老妈正在找老爸拼命。   原来,十二岁徐清风刚刚初中毕业,七科加起来才考了两百多分,把徐清风的老爸气坏了,暴打了一顿。不晓得是出手不知轻重,还是惊吓过度,徐清风竟然晕过去了,而且晕三天了。   这下可把徐清风的老爸老妈吓坏了,独苗苗啊!请了好几个医生来看,都摇头说:“身体正常啊,应该是在睡觉,只不过睡得有点沉,这种情况我还没遇到过。” 正文 第三章 重生   少年徐清风生活的地方山媚水秀,五教会聚;古塔老庙成林,有“七佛圣地”之雅称。敖平是个大镇,邻湔江,倚竹湖,枕官渠,泉多女娇,特产川芎,街长一里,古旧苍凉。原住民懒散无追求,卖一季川芎,打一年牌,肚皮不饿来贴到背心,决不下牌桌。   徐清风老爸叫徐海涛,在敖平小学教书,是个既负责又不招学生讨厌的语文老师。   敖平中小学修来背靠背,中学校门朝官渠,门前寂寞公路,大货车错车要开慢点儿,路窄,沿途多柳;小学校门在中街上,正对银行,挺热闹,校方为增收,修了排临街铺面出租。徐清风的老妈叫欧阳琼,个体户,租了间靠校门的铺面卖床上用品,是最早一批万元户。   老爸老妈还在抓扯的时候,徐清风其实已经醒了,装睡是因为要理一理思路。   虽说四十岁的灵魂重生,清楚自己前生今世,但毕竟相隔了二十八年,很多记忆是模糊的——十二岁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要怎样表现才不会让老爸老妈觉得奇怪?老爸老妈现在吵架是为什么?自己重生后能够改变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徐清风记得有人说过,“假如人生能够重来,每个人都能成为伟人。”自己能够成为伟人吗?又或者,重生就是为了成为伟人吗?这些都是问题……   徐清风继续装睡,努力回忆自己的十二岁和十二岁之前的经历——   徐清风记得小时侯家住“三巷合一巷”,衰老狭长的“三巷合一巷”,黑瓦土墙,墙眼眼藏蜜蜂,墙头草随风摇。巷中就两小院。巷子一头通正街,一头通宋家大竹林,中间一截堆垃圾,堆来有墙的一半高了,还在堆;再加上巷子左边是机面厂的猪圈,右边是酱园厂,一到夏天,苍蝇乱飞,臭飘十里。   宋家大竹林到是个好地方,夏天徐清风父子常来乘凉——一床凉席,半卷诗词,两把蒲扇,一壶粗茶;但觉浮生如梦,时光缓慢悠长。   徐清风记得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叫阿霞。   阿霞模样俊俏,家庭富裕,总是打扮得苏苏气气的。她比徐清风大一岁,喜欢摸徐清风的头,摸的时候,总是先翘起好看的兰花指,像一只蜻蜓悠然落下。他们常去宋家大竹林探险,小溪捉鱼,花间寻蝴蝶。   徐清风悲哀的是:三岁就认识好几百个汉字,一不小心被目为神童,当时又有诸多关于少年大学生的报道,所以被老爸拔苗助长,当成新产品来开发。   新产品开发一般要经过好多次失败,才有可能成功。人受材料限制,失败了没法回炉。   徐海涛以教育为名,把徐清风弄成了畸形,用赞美和溺爱,让他失去了平常心。打从四岁读小学起,徐清风赢子弹壳,被禁止;玩洋火抢,被没收;要竹刀,被折断;喂金鱼,被倒掉;打乒乓,都有时间限制.唉!徐清风没有童年。   徐清风的童年是失脚掉进粪坑,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被老爸拖到水管下乱冲。   ——本来掉进粪坑,徐清风只害怕了两秒钟,就因沉不下去而喜悦。他左踩粪,右踩屎,感觉滑溜溜,咸兮兮,挺好玩;要不是鼻   子娇气,还真不想爬上去。   等徐清风自力更生爬上去,立粪坑边踌躇满志——因为这是失败后的崛起,值得骄傲。哪晓得徐海涛气得很,既觉得儿子淘气,又觉得丢脸,粗暴地把徐清风拖到水池前,用软管子乱冲,刚刚入冬啊,冷得徐清风打抖。   徐清风心里想——粪坑在地上,又不是在天上,掉下去纯属正常;气啥子气?怪哉!   欧阳琼不气,但嫌晦气;马上给儿子系上红裤带,还包米和茶叶塞徐清风枕头里,弄得跟撞邪了似的。   年龄小,在学校很容易被当成宠物,老师学生都爱开徐清风的玩笑。   一年级考算术,徐清风本来没梦高分。哪晓得算术老师笑嘻嘻的跟他说:“你这次考得好,91分,快回家喊你妈买糖。”   徐清风高兴惨了,明晓得自己是个数学白痴,但不相信老师会骗人,以为以外中弹,赶紧回家喊妈妈买糖。   欧阳琼盲目地相信儿子各方面都是天才,高高兴兴的买了好多糖,把徐清风的四个小包包都装满了,两只小手还抓了些。   等过了几天,卷子发下来,徐清风一看——才19分,糖又吃光了,没法还妈妈,妈妈笑他,他哭了。   孩子的世界,大人不懂。   徐清风跟猫咪有心灵感应,说出来谁也不相信。   读三年级的时候,有天上课点名,徐清风应了声“喵——”全班哄堂大笑。老师既生气又尴尬,立马把徐清风请出教室,还到徐海涛那儿告了一状。结果徐清风被徐海涛拖到教室外面,脱了裤子打屁股——好多同学看,还有女生劝,徐清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就不哭   ——人家又不是故意捣蛋,是确实听到喵喵唤,就应了一声,不然它以为不理它了,多伤心呀!   唯一的安慰是阿霞。   阿霞跟徐清风一起上下学、做作业、玩游戏、睡午觉。整个小学的夏天,他们都在一起睡午觉。那时侯家里没人,睡午觉又是名正言顺,只不过他们很少睡着,一般都在研究对方身体,对照不同的部位想问题。   徐清风进中学还不到十岁,老师同学都当他宠物——帽儿经常被同学揭了,逗他来回跑,两边抢,上下跳,上课铃不响绝对拿不到。   后来帽儿再被揭,徐清风就装不晓得,闷气朝前走,喊也不回头。这样帽儿虽然会遭胯夹脚踩当飞碟的命运,但避免了被大男孩当小狗逗的遭遇,何况总有女生路见不平,安慰安慰,喂颗糖吃,还帮忙抢回帽儿,拍拍灰尘带好。   男生很少跟徐清风玩,大男孩谁愿意带小弟弟呢!但很多女生喜欢徐清风。也许是母性,也许女生们也把徐清风当成洋娃娃或者宠物,但人家爱护宠物。   进了中学就有早恋的少女和问题少女了。   这些少女们逃课、约会都喜欢带上徐清风打掩护,当他是不发光的电灯泡。   徐清风初中三年,过手的情书,多如牛毛。好处自然得了不少。坏处是失恋了的少女拿他当“痰盂”——内容不相同的相同,纯属为了倾诉而倾诉,跟言情小说学得千篇一律,问的全是上帝才能回答的问题。   徐清风初中三年,学习成绩糟糕之极,调皮事到干了不少——缠老爸买《红楼梦》,不买不上学;飞腿踢竹笋,惹农民伯伯上门;看武侠小说,削竹剑练惊鸿三式;跟大哥哥学抽烟,每天逃学钻竹林;写性幻想给女生看,笑看人家一脸羞红……班上同学至少大徐清风三岁,各个方面都比他优秀,徐海涛所谓年龄优势,徐清风根本感觉不到。   孩子是慢慢慢慢长大的,自信是一点一点培养起来的。教育是教会做人、教会生活;而不是单纯的考大学,也非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人能不能取得所谓成功,人力仅占十分之三。大多数人都平凡,所以才有芸芸众生。   徐海涛是不管客观条件,急功近利;所处环境,书香仅占一角,麻将声声入耳,往来三教九流。迎送贩夫走卒,还想把徐清风培养成少年大学生。   一般情况下,一个家庭要培养一个什么“家”,需要的是几代人的努力。环境一点点改变,素质一点点提高,待到各方面的条件都成熟了,人才就像花儿一样开放了。   如今,拥有四十岁灵魂的徐清风,当然理解自己的父亲——乡镇上可悲的并不止徐海涛——“知识改变命运”在这里被理解成“考大学改变命运”。那时侯啊!高考是根独木桥,挤的人成群结队,成千上万。每年都有落榜自杀的新闻,不由人不想起范进中举。   如今灵魂穿越而来的徐清风,彻底弄清了自己的现状,晓得老爸虽然暴打了他一顿,但也纠正了错误路线,决定让他从初一重读。   该决策也许正确,但穿越前的徐清风已经厌学,最终没能成才;而穿越后的徐清风究竟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孩子一旦入学,所处环境只是大人想象中的单纯。“人比人,气死人”是从接触外界就开始的。孩子被老师批评,同学欺负,所受的伤害跟大人被老板骂同事欺是一样的。而且孩子要比大人脆弱得多,如果不及时引导,就会逃避现实以进行自我保护,进而失去自信,一生失败。   徐清风既然被目为神童,那么抬得越高,就摔得越痛,可惜没有人在意一个孩子的痛。徐海涛虽然是教师,但不懂教育。孩子是祖国的花朵,需要细心耐心和关心。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梦想才是力量的源泉。   如今,穿越而来的徐清风,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可怜——望子成龙耗尽心血,却因不懂教育一败涂地。教育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帮孩子树立一个目标,鼓励他去追逐一个梦想,并告诉他——只有用汗水去浇灌,耐心去等待,毅力去拼搏,目标才能实现,梦想才能开花。   徐清风睁开眼睛,不再装睡,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二十八年前的父母,还有他可能改变的人生——四十岁的灵魂,十二岁的肉身,还要从初一重读,我的天啦!我为徐清风的同学、校友、和老师,悲哀! 正文 第四章 军屯中学   徐海涛决定让徐清风到军屯中学从初一重读。   当听到这个无法改变的决定的时候,徐清风的表情是异常丰富的——一个混过社会,做过生意,读过大学,坐过牢的四十岁男人,去念初一。   徐清风没有反对,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命运,反对肯定无效;他倒想去做生意,挣大钱,而且凭他知道未来二十八年的社会发展变化,肯定能轻轻松松挣到大钱;但是他拥有的是十二岁的肉身啊!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就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他只能说少年人说的话,做少年人做的事。   读书无疑是少年人最应该做的事。   军屯中学位于随时可能发生打架斗殴的军屯乡河坝,左邻化地(化工地质队简称),背靠官渠,门对混混们爱泡的老茶馆,周边环境——脏、乱、差。   徐清风跟着父亲到军屯中学报名,好奇地东看西看——旧地重游啊!而且是二十八年后——锈迹斑斑校门,朽朽垮垮围墙,路面坑坑洼洼,教室风调雨顺。唯一的优点就是操场大:有环行跑道、沙坑双杠、水泥乒乓桌、几块杂草坪;围墙边芦苇丛,是初中生的吸烟区;小溪边榕树林,有几个女生抱本书装神,她们绝对不漂亮,而且没男友。   徐海涛忙着上班,把徐清风交到班主任手里就离开了。   徐清风记得,这个姓王的班主任当年是相当讨厌他的,经常停他的课不说,后来还把他开除了。如今徐清风要想讨这个老姑婆的欢心,那是很容易的,但有那个必要吗?这书可读可不读。   徐清风郁闷了一阵,跟王老师走进教室,简单自我介绍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出一本书,貌似很认真在看,其实眼角在瞟他当年的初恋情人——李波。   徐清风记得李波是这个班的英语科代表,总爱穿一件肥大的运动服,有一头飘洒柔美的长发,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说话快得像鸟儿在吵架……她是徐清风从童年时就向往但却从未实现过的憧憬。她是一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姑娘。   可今天,有着四十岁灵魂的徐清风,看着当年的初恋情人,心中虽然有几分激动,但是,却没有冲动——眼前人分别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啊!那么小。像女儿。   徐清风记得,李波的眼皮是一只单一只双,眼睛清莹透明仿佛出山泉,而且是真的会说话,她要想告诉你什么,不用语言,只要用眼睛看着你,你就自然明白了;李波身上有一种清洁魔力,有她在的地方,垃圾场也能在瞬间变成天堂。   徐清风记得开学第二天,班主任就会宣布李波任英语科代表。二十八年前,徐清风故意跟李波竞争英语科代表,其实是想吸引她会说话的眼睛。貌似当时,徐清风说得天花乱坠,班主任只当毛病不正。同学们笑惨了。李波脸绯红。班主任一消失,立马就有同学拿这事儿开玩笑。俏皮话说得有盐有味,还略带油荤。徐清风喜翻天,有点恬不知耻。李波捂耳不听。   徐清风记得,后来李波好长时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每次收英语作业都找他麻烦。当时自己是求之不得,快乐无穷,深怕麻烦不多,每次都故意等李波收作业的时候,才开始现赶。李波抓紧机会,站一旁讽刺打击,如同天籁。   那时候,课间十分钟,徐清风基本上都在李波面前晃,尽情发挥自己的喜剧天才,逗她笑。李波快乐,徐清风就快乐。   徐清风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站在李波面前绕口令,被两个调皮的同学,从后面推了一把。   当时徐清风虽然下意识地撑住课桌,深怕碰到李波;李波也惊呼,身体朝后仰,尽可能躲开;可他们的脸颊还是轻轻触碰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时间膨胀,徐清风清晰感觉到李波的柔软和娇嫩、芬芳和心跳。   李波楞了一秒,眼神是幸福来得太突然的茫然,脸“刷”的就红了,飞快地瞟了徐清风一眼,像埋怨又像欢喜,别过头,跺跺脚,抓起书本,追打那两个推徐清风的调皮鬼。而徐清风却傻瓜一样站着,沉浸在幸福的瞬间。这一瞬啊!回味了一生。   暗恋就是悄悄喜欢,就是把黄连扔蜂蜜里,再兑点儿醋。   李波在教室的时候,每秒钟都掺了蜜。李波一离开,徐清风就像拔掉电源的收音机。   徐清风花三块二毛钱,买了本漂亮日记,抄了句似懂非懂的诗在扉页,偷偷塞进李波的书包。   徐清风忐忑不安地等待,偷偷瞟,瞟了又瞟——李波终于看见了那本日记,一边看一边捂嘴轻笑,没批评也没表扬。   那时侯,收了对方礼物就表示同意确定恋爱关系。   徐清风记得,秋日午后,李波跟王静两姐妹坐在草地上,点缀无花草坪。自己好殷勤地跑过去侍侯——口渴买水,无聊唱歌,皱眉搞笑。   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单纯啊!她开心,所以我开心;她烦心,所以我焦心。   女孩子天生就会骗人,草叶也划得破手吗?没脑子。徐清风着急得差点摔交。王静两姐妹大笑。徐清风傻笑。李波抿笑。   依稀记得跟李波合过一次影,在小溪旁,榕树下,有夕阳。王静姐妹手挽手,自己挨萧红站,只隔一步远。   照相的钱徐清风出,照片只许看一眼,不许保留。看一眼也满足,时光定格,有些东西自然而然留就下来了。   那时候,恋爱中人是要“压马路”的,没压过马路那不算恋爱。   所谓“压马路”,就是谈恋爱的两个人一起散步。   十二岁的徐清风和李波散步在秋日黄昏——彩霞满天,牧歌唱晚,渠边小路,安静得发不出来声音。   李波走路左边,徐清风走路右边。   李波不时侧脸看徐清风,抿嘴儿轻笑。   在一个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的夜晚,徐清风写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首情诗。   可惜,十二岁真的是太小了啊!哪里知道什么是恋爱。   也许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记忆才如此美。   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前,李波和徐清风天天在一起有说有笑。   在确定恋爱关系之后,李波和徐清风总共在一起说过两次话。   虽然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知道他们在“谈恋爱”, 但其实他们整个的恋爱过程就只是——徐清风送了一个漂亮的日记本给李波,里面夹了一封情书;一个月后,李波把日记本还给徐清风,并抱歉地说了声:“我们吹了哈!”   李波转身走了,长发在风中飘扬。徐清风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坐草地上,高唱悲伤情歌。   徐清风记得,当时燕林林好像跟他已经成了好朋友,听说他失恋,好同情,请他去喝酒。   有着四十岁灵魂的徐清风,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十二三岁的嫩娃娃,在脏兮兮的小酒馆喝酒,理由是失恋;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演。即使那痛苦是真的,只怕也要演成喜剧。   十二岁徐清风的悲伤,只是丢失心爱礼物的悲伤,根本没有借酒浇愁意思。买醉和眼泪都是表演。想引起他人注意,博取好友同情的表演。恋没恋过,自己都糊涂。   徐清风醉了,是因为他喝多了。他疯疯癫癫在校园撒野,被班主任训斥。当时萧红正好站在不远处。失恋者都装成地球要毁灭的样子,哪还怕班主任。班主任气得喊校警来收拾徐清风。酒一醒就被告之——开除!   背书包滚蛋时,徐清风久久地,貌似深情地凝望李波,盼望她能回头看一眼,自己秋风中的容颜。   李波脸埋书里,动也不动,硬是没抬眼看徐清风。徐清风只好迈着最沉痛的步伐,一步一回头,想象李波回眸一笑,自己含泪冲上去,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刹住,深深一眼,然后猛甩头,洒下两滴泪、如红豆,再转身大步流星走进苍茫暮色。   只可惜暮色苍茫、苍茫、再苍茫,李波没给徐清风机会。   现在的徐清风当然不会让这一切再发生。他就是回忆一下自己的初恋。   徐清风安安静静读书,决心稍微改变下自己的历史——不被学校开除;毕竟,自己年龄还小,干什么都还早,换学校的话又要浪费老爸老妈的银子。   但是,徐清风很快发现,当年自己被简单粗暴的开除,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学校纯粹是混混的天堂——管得松,美女多,崇拜金钱和暴力。   管得松,松到一天上一节课,就不算逃学。徐清风分析:可能是因为教师工资低、胆子小、不想管也不敢管。徐清风才入学一个多月,就亲眼看见有学生喊社会上的流氓打老师,原因是那个老师让他请家长。   美女多,多到闭着眼睛都能撞到美女。徐清风分析:这里是职业中学,一般成绩差的才读职中,而美女成绩一般都差。全县二十几所初中一筛选,这儿想不成为美女集中营都难。尤其是从市里边来的少女,皮肤白嫩,面相聪明,打扮洋气,在乡下人的眼里,那是等同贵族的。   崇拜金钱和暴力,主要体现在学生比吃比穿比花钱,以及拜把子、认大哥、收小弟等各个方面。   八十年代末期,社会浮躁,胆子大的都富了,而法制还不健全;知识分子的收入还比不上摆小摊的,不要说学生,就是不少家长都觉得读书好像没什么用;社会治安差,到处都是流氓,充斥暴力美学的港片就是流氓们的教材……   那时还没流行打工,所谓待业青年太多了,不少待业青年那就是地痞流氓。这些人说混黑道呢,好像还谈不上,大不了吃霸王餐,赊账不还,外加偷鸡摸鸭、东诈西骗、打打群架、吓吓老实农民。这些人通常人模狗样,哪怕中午没钱吃饭,衬衫口袋里也要别包“红塔山”。还特别爱找职中学生,因为单纯好骗。但不少学生却引以为荣。   徐清风当年也是“引以为荣”中的一员。那时侯社会上有几个流氓朋友,在同学中间是很有面子的,找女朋友都要容易得多。女孩喜欢坏男孩。都晓得。可是为什么呢?灵魂穿越回来的徐清风都不明白——那些天真纯良的少女们,为什么会喜欢坏男孩,甚至混混?少女的天性肯定是爱美的。逃学打架泡妞的男孩美吗?不务正业的混混美吗?美丑是肯定需要辨别的。这些少女的家长是怎样教孩子审美的?是父母本身就不三不四美丑不分,还是只晓得关心成绩?   不三不四美丑不分的父母不用多说,只晓得关心成绩的父母肯定大错特错。成绩只是教育的一小部分,其它诸如兴趣爱好、为人处世、眼光品位等等,都是教育。父母的审美观、人生观、言谈举止、道德修养、生活习惯、待人接物,对孩子的影响不可估量。家教不是空话,更不是唱高调。父母都俗不可耐,还望女成凤,无疑痴人说梦。   徐清风悲哀的发现,在他身边,不爱学习爱鬼混的女生太多了,乡村恶势力和校园美色一拍即合,常有同学因为得罪某个流氓的女友挨打。在失去信仰的时代,人们只相信金钱。有钱就是老大。坏男孩偷家头或外头,坏女孩靠父母或男友,花钱如流水。校方对这类学生,要么不闻不问,要么停学开除。   曾经的徐清风也属于这类学生,还报复过所谓迫害他的老师。但是穿越来的徐清风却深深理解——校方是迫于无奈。这跟社会的大环境有关。学校也是社会的缩影——虽然任何简单粗暴的方法都不应该用于教育。教师是园丁,但坏孩子不是杂草。让好孩子上天堂,坏孩子下地狱,要学校何用?坏孩子污染了空气,好孩子就不呼吸了吗?何况孩子的坏,大多因为无知,并非教不好。轻易给谁贴上“坏孩子”的标签,他就会真的变坏,在众人疏离的目光中,越走越远,直至走向监狱或刑场。   徐清风独自站在秋日傍晚的草坪上,有几个女同学故意从他身边打打闹闹跑过。   徐清风念了两个多月书了,在同学们眼中是个怪人——少言寡语。爱笑。你跟他说话,他根本就没认真听,而是看着你笑,笑得高深莫测,笑得意味深长,笑得毛骨悚然。有一次,连训斥他的老师都给他笑来无语,用表情宣布:我投降!我完败!   徐清风被训斥的原因是上课发呆。一般上课发呆老师是不管的,但那天是语文课。   徐清风偏科偏得离谱——语文成绩全年级第一,其他科目全年级倒数第一。   语文老师就奇怪,这小子整天都在发呆,也从来不交作业,咋语文成绩就那么好呢!而且就只有语文成绩好。本来是想训斥几句,然后再表示关心,毕竟语文成绩好,就说明自己教得好,他对徐清风其实很有好感。哪晓得,无论自己说啥,这小子都笑,而且笑容里仿佛有几分禅的味道——开口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这小子才十二岁呀!语文老师怀疑自己不是睡眠不足胡思乱想,就是遇见了妖怪。   班上唯一能让徐清风认真对话的就只有李波。班上也只有李波不觉得徐清风笑起来像妖怪。李波反而觉得,徐清风笑起来很成熟,很有魅力。尤其是徐清风写作文的速度太让李波佩服了。李波最怕写作文。李波经常利用晚自习的时间,找徐清风教她写作文。李波觉得徐清风对她特别有耐心,讲得也比语文老师好。而这点跟李波要好的两个女生也看出来了,她们一致认为——徐清风对李波有意思。   她们这样说,李波嘴上不承认,心里却觉得有几分靠谱;因为徐清风很少跟哪个同学多说话,无论男生女生,他都像糊弄小孩子一样,就差没说,“乖,叔叔在忙,一边玩去。”——唯独自己例外。   李波买了本漂亮日记,在扉页上写了一首小诗,偷偷地塞进徐清风的书包。   徐清风当时正在为另一件事情头痛—— 正文 第五章 还是被开除了   徐清风几乎每个课间十分钟,都要藏到学校围墙边的芦苇丛中吸烟。没办法,烟瘾也随着灵魂一起穿越来了。藏在芦苇丛中吸烟的,一般还有燕林林和他的几个小弟。   徐清风其实对燕林林很不感冒,但他晓得这个人跟他会有很多年交情;而“上辈子”,好像很多年,他都以为,燕林林跟他是非常好的朋友。   徐清风很想弄明白,他是怎么跟燕林林这个小混混成为好朋友的,难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有一天,经常跟他们躲在一起吸烟的一个女生提议,大家结拜成兄弟姐妹。徐清风本来是不想答应的,但是记忆中好像有这样一件事,于是就没反对——既然历史都写在哪儿了,无关紧要的,就不要刻意去抗拒。   如果说以前的徐清风结拜仅仅是因为好玩,那么现在的徐清风就对这一行为有着深刻的理解——   燕林林、谢洪、刘小辉、廖秋莲等十三人结拜啊!而多年以后徐清风还记得的,不过就是以上几人。这群人不是江湖儿女,也不是混黑社会的。无非就是坐草地上聊天,躲官渠边抽烟,偶尔凑钱喝顿酒……但在世人眼里却成了一群坏孩子。   世界那么大,成长那么慢,不懂的东西那么多,未来怎样不晓得。用结拜这种带着传奇色彩的形式,组成一个群体,对抗成长的寂寞。有了烦恼,有人听你。有了困难,那么多人帮你。虽然未必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但是温暖呀!就像大雪天捧杯热茶,虽然抵挡不了寒冬,但是暖心。   徐清风头痛的就是结拜这件事。   任何时代,任何年龄段,都不缺少告密者。他们结拜没多久,学校就晓得了,而且当成一件大事来处理。   徐清风是坐过牢的,深深明白:“坚决抵抗,逮到就放”的道理。校长老师问啥,他都回答“不晓得”。何况他根本也就没把这事儿当成事儿。但他刚刚结拜的这群兄弟姐妹就把这事儿当事儿了,因为要请家长。都不愿意请家长,所以七嘴八舌地商量离家出走闯天下。   我靠!十二三岁的一群嫩娃娃闯天下。徐清风想,记忆里怎么没有这些事呢?貌似当年结拜的事情,没有被校方发现啊!我晕   回到教室,徐清风更晕,因为他看见了李波送给他的日记本。   徐清风感觉这世界太荒谬了!当年明明是自己送日记本给李波的啊!难不成这日记本必须成为历史的印记?自己没送,就改成李波来送。还是说,即使穿越,自己都改变不了历史,该发生的必须发生,允许改变的只有细节。   徐清风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记忆里结拜的事情校方不晓得,而现在结拜的事情被校方严肃处理?因为他必须被学校开除。开除一个学生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历史事件,但它毕竟是一个历史事件。开除的原因可以改变,但是被开除的结果是谁也不能改变的。   徐清风想,难道有一天,我还是要坐牢。   徐清风当然不可能同意跟李波恋爱。反正上辈子他们就只是一场假的恋爱,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徐清风把日记本悄悄还给李波,然后静下心来处理那群小娃娃离家出走闯天下的事情。   徐清风不想被开除,重生的他再不是以前那个二百五,他不想丢老爸老妈面子,也不想浪费老爸老妈银子。   要想不被开除,就必须把结拜这一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这群小娃娃离家出走闯天下是绝对不行的,那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徐清风完全可以预见——只要这群人玩离家出走,校方最少开除两个人——而自己虽然低调,人畜无害,但命运在哪里管着在,到时肯定跑不脱。   离家出走闯天下是谢洪这小子提出来的。这小子长得蛮高,也蛮帅,就是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举止像只猴子。徐清风记得,将来这小子为人父了,都还是老样子。   因为讨论离家出走的时候,徐清风没有开腔;当时他一是懒得跟这些小娃娃争辩,二是还没意识到这一事件很可能会导致他被开除。现在意识到了呢,跑到围墙边芦苇丛一看,就只剩下燕林林跟谢洪还在哪儿抽烟。   徐清风问:“还有人呢?”   谢洪说:“都回家啦!”   徐清风问:“那你们商量的离家出走的事情咋的?”   谢洪笑嘻嘻地凑上前,说:“都回家骗钱去了,骗不到的就自己想法偷。你有啥想法?”   徐清风又好气又好笑,推开谢洪,说:“我有屁想法。你呢?准备骗还是偷?”   谢洪得意洋洋地说:“我既不骗也不偷,我又没打算离家出走。”   “你没打算,你没打算,你提议离家出走干啥?”徐清风气坏了,这小子一辈子都唯恐天下不乱。   谢洪很无辜地说:“我就是提个建议,那晓得他们那么激动。”   徐清风彻底无语了,都什么小孩啊!也不晓得家长咋教的?摇摇头,问:“那离家出走的计划是咋的?”   谢洪嬉皮笑脸地说:“我听说,首先声明我是听说哈。他们好像准备今天晚上回家搞钱,然后明天早上凌晨两点在学校后面,官渠边的小树林集合。”   “集合去哪儿?”徐清风问。   “不晓得。”谢洪双手一摊,说:“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叫离家出走。”   燕林林察言观色,见徐清风真的有点着急,赶紧递上一根烟,打圆场说:“这也不能怪谢洪,你晓得他一天打胡乱说惯了的,我想这离家出走也不容易,偷钱不容易,而且就算偷到钱了,又用得了几天嘛!就是吓吓家长,吓吓老师,把我们结拜这件事情哄过去,免得挨打。”   徐清风一听,顿时对燕林林刮目相看——他一直在想,上辈子怎么会当燕林林是好朋友,而这小子却并没把他当好朋友,但是隐藏之深,一直到他坐牢回来之后才发现,相当的厉害;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比同龄人早熟得多啊!好像就比自己大一岁吧,居然连这些都分析出来了。   徐清风当下认认真真的审视了一下燕林林——五官端正,圆脸爱笑,动作虽然流里流气,但很得港片的神韵;当时“小马哥”的《英雄本色》刚刚上演,各大录像厅争相放映,燕林林虽然没学到“小马哥”的精髓,但动作倒也模仿了十足,这样的男孩,想不被同龄人喜欢都难啊!   徐清风点燃燕林林递给他的香烟,他倒不是想跟这两个坏小子玩,而是上辈子的烟瘾也跟着穿越过来了,而这个吸烟区是唯一的,而且属于初中部的,高中生都躲在学生寝室里吸烟,所以想不跟这两小子玩都难。   徐清风决定第二天早上到“集合点”去劝劝,这些准备离家出走的结拜兄弟。   凌晨两点,徐清风偷偷溜出寝室——这学校初中部的住校生不多,初一的住校生就徐清风一个男生,李波和几个城里来的女生也住校,不过人家住的是教师宿舍,貌似几个女生都有点关系的。   徐清风溜到围墙边,这时候出校门只有翻墙。徐清风来学校还只是看同学翻过墙,自己从未实践;他倒不是怕翻不过去,就是觉得危险,万一摔跤咋办呢?就算没摔跤,衣服弄脏了也懒得洗啊!——这就是拥有中年人的灵魂的缺点了:太稳重!十二三岁的男娃娃哪个考虑这些?   翻墙还是很轻松的。本来选的地点就合适。鲁迅先生早就说过,这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但是天太黑了,无星无月;官渠的水声传老远,岸边小树林像怪兽,张着黑黢黢的大嘴,等待离家出走的少年。   穿越前,徐清风是个无神论者;穿越后,徐清风相信这个世界不但有鬼神的存在,而且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些东西,信就有,不信则无。因为信,徐清风就总觉得,冥冥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感觉毛骨悚然,让他清晰地知道不是疑神疑鬼。   徐清风不像玄幻小说里面的穿越者,一穿越,就马上拥有特殊的能力,在陌生的世界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徐清风除了拥有四十岁的灵魂,未来二十几年的记忆之外,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徐清风反而因为知道得太多,连生活的乐趣都还没找到。   徐清风心惊肉跳地走进小树林,小声喊:“有人来了吗?”   声音消散在空气里。徐清风又提高声音喊。还是没有人回答。徐清风自言自语地说:“是老子来早了,还是走错了。”这时,小树林中间突然响起一声轻笑,鸟似的轻笑。那笑声不是徐清风所熟悉的任何一个女生的笑声——那绝对是一个成熟的美少妇的笑声,那笑声中的娇媚和风情,不是一个小女生能装出来的。   徐清风后悔自己没带电筒,想跑,脚像灌了铅;只好鼓起最大的勇气,用颤抖的声音问:“是那个?是那个姐姐,别吓人嘛!”   死一般的寂静。徐清风却没怀疑自己的耳朵。   那笑声,不可能是幻觉;那笑声,不是徐清风凭空想象得出来的;任谁听了那笑声,都会永远记在灵魂深处,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象——发出这样迷人笑声的女子,该有怎样的风情……   但是,在这漆黑寂静的凌晨,徐清风感觉到的却是恐怖,对未知的恐怖……   就这样,在恐怖中呆立了好久,久到徐清风都怀疑自己要再次穿越了,一团带芒刺的光球,凭空出现在小树林中间,那刺目的光芒虽然让徐清风眯起双眼,但总好过,无尽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怖。   光球中间,一个仅仅披了一段薄纱的美女,扭动着凹凸有致的身体,用魅惑的声音,轻声呼唤:“来——啊!过——来——啊!”   徐清风打了个冷战,他确定,正在上演的是聊斋,只要走过去,美女就会化成吃人的妖怪。但是,美女为什么要诱惑人走过去呢?难道她不能移动?   徐清风想到这里,胆子也大了些,慢慢地朝后面退了两步——那美女见徐清风朝后面退,身体扭动的更厉害了,连薄纱都飘飘欲飞,声音更是在魅惑之外,又添加了几分可怜。   这下,徐清风确定美女是不能移动的了,但他也不敢托大,当然更不敢像有些小说的主人公那样,色胆包天到去调戏这个美女,他飞快转身,想跑出小树林。   徐清风刚转身,就看见来路上走来一个人影,虽然看不清楚是哪个?但从走路的姿势上判断,肯定是认识的同学。   徐清风着急了,想喊那个同学别过来,又没那个胆;下意识转身看那个光球中的美女,却发现美女不再卖弄风骚了,而是像看见克星似的,惊恐万分,惊慌失措,匆匆看了徐清风一眼,转身甩给他一头乌黑的长发和让人喷血的背影,随光球凭空消失。   这时东方已经发白。   徐清风松了口气,发誓以后再也不到这片小树林来,才转身看走来的是那个同学。一看,直接崩溃了。   ——来的是李波。   李波穿一身牛仔,背旅行包,一看就是出远门的样子。徐清风想:妹妹啊,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李波看见徐清风,略带羞涩的甜甜一笑,找块大石头,搁下旅行包,得意地说:“我没迟到吧,还有人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的神啊!救救我吧!这还是地球吗?徐清风这样想,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徐清风皱眉说:“美女啊,跑这儿来干嘛?”   李波嘟嘟嘴,怯怯地说:“听燕林林说,你们要离家出来,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燕林林,老子回头再收拾你,徐清风一边想,一边提起李波的旅行包,说:“天要亮了,赶紧回去,给人看见就死定了。”   李波很不情愿地跟着徐清风走出小树林。一走出小树林,徐清风头都大了,低声说:“已经死定了。”   因为班主任王老师带着几个同学迎面走过来了——其中一个跳跳蹦蹦像猴子——是谢洪。 正文 第六章 红岩中学   徐清风被学校开除了。   开除的理由——拐带少女未遂。   徐清风当然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却啥话都没多说,他晓得被开除是他的宿命,唯一不同就是被开除的理由而已。结果都已经出来了,理由还重要吗?就好像恋人分手一样,手都分了,分手的理由还重要吗?   人一生的道路有很多转角,迷路的人原本有许多机会,却因种种阴错阳差而悔不当初。   徐清风没穿越前,常常梦穿越;他想要是有一天能穿越,将人生重新来过,他一定要好好读书,天天向上,听老爸老妈和老师的话,做个有益于家庭、有益于社会的人,当然,同时还要挣好多好多的钱钱,带老爸老妈环游世界。   现在,徐清风成功穿越了,并且完美重生了;但是,徐清风却发现,他好像并不能改变什么。比如读书,他除了对文字感兴趣,其他的硬是提不起来兴趣;比如挣钱,他给老妈提了好几次建议,都被老妈否决了,虽然他晓得老妈若干年后想起来肯定要后悔,但是至少目前如今眼目下,他没法帮家里挣到钱;唉!一个时代的人有一个时代的人的认识,虽说“早知三日事,富贵千万年”,但计划的实施至少要等到老爸老妈相信他的话啊!何况,作为一个穿越者,他就连开除这件小事都搞不定,真不晓得他穿越回来干嘛啊!   开除回家,徐海涛没打没骂。娃娃是自己的乖,不学好肯定是环境不好,花点钱,换个学校就是了,挣钱不用来培养娃娃,还挣来干嘛呢?何况,徐海涛感觉徐清风真的懂事多了。   上辈子徐海涛是不是认为徐清风懂事,徐清风不晓得。但是这辈子,徐清风敢肯定自己懂事,不但懂事,而且孝顺。用徐清风的话来说,人一辈子就几十年。有缘父子一场。现在我不尽孝,等过几十年,到四十岁,万一我死了,或者穿越到其他地方了,哪还有机会尽孝呢?孝顺孝顺,“孝”我不敢说一定做得到,至少“顺”要做到嘛!普通老百姓,平凡人生,没那么多大事,凡事顺着点父母,没事多讨父母欢心,就当是尽孝吧!天知道,一晃几十年过去,还有没有机会还父母的养育之恩。   徐清风是穿越者,比谁都晓得念“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人,不是胎神,就是傻子。孝敬父母,最好的机会就是少年时代。等你人过中年,只怕现实逼人,有钱呢你没时间,有时间呢你没钱,老婆,娃娃,工作,要你伺候和照顾的就太多了,你除了会感叹生活的无奈,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逢年过节尽量回家看看……你还能做什么呢?父母是永远不会给子女添麻烦的,永远不会让你觉得内疚的,只有到父母过世那天,你才会猛然发觉,欠父母的太多了,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不是人人都像徐清风,有机会穿越并且重生的。   徐海涛活动了一下,把徐清风弄到红岩中学去念书。   红岩中学当然在红岩乡。   红岩乡在鸭子河畔,离敖平镇只有十里路。骑车可走官渠边,沿通往红卫兵电站的土路,在柳荫里走,但要过坟地;坐车则走寂寞公路,会元桥下。   红岩乡街道,清一色灰砖黑瓦泥墙。没经历战火的洗礼,也就没机会重建。住了几代人的老房子,一般都有蛇。蛇是老祖宗变的,是家神。   红岩中学在街尾,爬几十米陡坡到校门。校门崭新,正对红石岩。红石岩在鸭子河畔,不太高的悬崖下面,是大山坐累了,伸出的一只脚——脚尖上翘,脚背滑,脚板陡,多灌木。   学校是新修的,墙雪白,操场平整,红旗飘飘,书声朗朗。山区孩子读书刻苦,教师工作认真负责,山里人敬重读书人。   徐清风记得上辈子来的时候,头天进教室就看见了一个准熟人——大年初三,敖平书摊,穿桃红夹克的蔡鸥,正在买书。   蔡鸥文静秀丽,笑时用手背儿掩着嘴儿,跟花朵儿似的。徐清风心生爱慕,便上前攀谈。蔡鸥礼貌点头,微笑转身。徐清风想追,但没勇气。文雅也是一种力量。   徐清风当时已经十三岁了,对追女孩已经有了一点点经验,在他青梅竹马的好友阿霞的循循善诱下,对女孩的身体也有了点点认识,可谓同龄人的泡妞高手。   只可惜,蔡鸥一心想跳出农门,考中专是捷径,但难度之高,地球人都知道,所以她把自己逼得很紧。谈学习,她还可以跟你聊,一跑题,立马不理你。蔡鸥冰雪聪明,徐清风那点小心思哪会不懂?她并不是讨厌徐清风,只是没空跟纨绔子弟瞎胡闹。任徐清风耍尽百宝,她只当黑色幽默;而且轻易不笑,以免造成误会。即便有时实在撑不住了,也不过掩口轻笑,并立马离去。徐清风写纸条给她,她看都不看,微笑递还,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中   都说十三四岁的女孩,随时都有可能开始早恋;但是蔡欧不会,因为她有人生目标——考中专,脱农皮。这虽然不是什么远大理想高尚目标,但只要有目标,光阴就不会虚度,心思就不会跑马;春天来了,也不会早恋。目标让她集中精力,很自然的把那些常春藤里的心事抛诸脑后,一切等目标实现了再说。   那时侯的徐清风整天云里雾里,只晓得玩。班主任对他不错,蔡欧因为一起办黑板报的缘分,也劝过他好好读书,但他就是下不了那个恒心。   ——因为徐清风的心是空的,什么也没装,而且怕吃苦。徐清风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零用钱敞用,哪舍得下苦功夫读书。再说徐清风也不晓得读书为了啥?家里有钱,年龄混大了做生意。没文化的人太多了,他们好象混得并不比没文化的人差。   但是,徐清风郁闷的是,他在红岩中学读书一直是老老实实的,但最后还是被开除了,当时原因不明,几年以后才从蔡鸥的男朋友那里得知——是蔡鸥到班主任那里告他半夜敲她的窗户——真是比窦娥冤还冤——徐清风压根就不知道蔡鸥的窗户朝南朝北——但蔡鸥也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徐清风,是的确发生了这样的事,而窗外的男生自己说自己叫徐清风,蔡鸥当时一个人在家,吓坏了,也没仔细分辨声音。   有了上辈子的记忆,徐清风想,这一次自己肯定不会被开除,因为他准备给蔡鸥留下个好印象,以后即使发生了类似的事件,蔡鸥也不会相信是他干的,他也就有了机会分辨。   徐清风十分低调地在红岩中学读书,不但跟蔡鸥,而且跟所有的女生都保持距离,为莫须有的早恋被开除,不值。徐清风就想快点长大,早点挣钱,当个富翁。咋不能白白浪费一次重生啊!   每个学校都要组织春游,红岩中学组织春游历来都是到葛仙山。一是因为近,红岩中学背后就属于该山范围,二是因为该山也是一个比较出名的旅游景点,何必浪费钱钱,舍近求远呢!   葛仙山因葛仙老祖修炼得道,坐化升天而得名。据说是从西藏漂移过来的,号称地质史上的飞来峰,终年云雾缭绕,异事甚多。山上道观林立,鸟兽成群,溶洞大大小小几十个,其中尤以魈洞最玄,相传洞深处有古人坐化骨架,石壁上有遗文,深奥难解,玄之又玄。   爬山路上,徐清风本来是跟大部队行进的,后来郭英找他讨水喝,稍一耽搁,就掉队了。   郭英是城里人,父母双亡,哥辍学开店供她念书。偏她成绩不好,所以压力大,更不好意思多要钱,节约得叫人担心。   郭英颧骨高,眼睛大,棱角分明,喜欢瞪大眼睛看人,是班上唯一穿肥大夹克掩饰身材的女生。   郭英喜欢席慕容,所以跟徐清风有共同语言。但她根本不晓得,徐清风之所以哪个女生都可以不理,唯独她例外,是因为他们上辈子谈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恋爱,虽然最终没结果,但都觉得挺遗憾。   徐清风记得最初郭英跟他纯粹是哥们儿,一起吃饭,一起洗碗,一起搭车回家。   郭英班上有个好友叫王芳。王芳高高大大的,正面看,一座山;后面看,一堵墙;侧面看,找不着腰;五官正确,秀发马虎。那时坐徐清风前排,完全能挡住老师视线,是徐清风睡觉看小说的保护神。因为郭英的关系,徐清风跟王芳也有点儿哥们儿的味道,有时上课实在无聊,徐清风就拿王芳的长发编辫子,一次运气特差,被老师逮住,两个都喊来站起。徐清风脸皮比城墙倒拐还厚,无所谓;王芳到底是女生,耳根都红透了,差点哭。   王芳家住红岩街上,一条拥挤倾斜的巷子里;拥挤是指房屋互相挤压,不少房子都像是硬挤出来的。倾斜是指路面从两边朝中间斜,以至于雨天在路中间形成一条水沟。   王芳的父亲靠卖字画兼算命谋生,有名士风;母亲山里人,热情好客。徐清风跟郭英经常到王芳家去玩。   王芳勤快,容貌又让父母不担心早恋,徐清风跟郭英经常在她闺房玩通宵,她父母也从来不管。   王芳瞌睡多,夜里九点准时睡觉,一沾枕头就睡着,还打小呼噜。徐清风和郭英则执手相看雾眼,打发荒凉青春。   十四岁的少男少女,联手对抗一个个寂寞得快要让人发疯的夜晚,轻声念些似懂非懂的诗句,那种凄楚茫然的心境,让人想不早恋都难。   徐清风清楚记得一个有月亮的晚上——   郭英头枕沙发,手搁额头遮光。徐清风想关灯。郭英捏他手,暗示不要关。徐清风望着她娇嫩的脸蛋,呼吸着幽幽少女香,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轻轻吻了一下。就一下,像初生的蝴蝶轻轻亲亲触碰花瓣。   郭英的身体因猝不及防而僵硬。她睁开眼,坐直腰,用手背抚着脸傻傻看墙。徐清风以为她会生气,装得老老实实的等待责罚。   郭英侧过脸,看着徐清风,眼神专注而忧伤。良久,低下头,轻轻叹了气,牵起徐清风的手,放胸上。   黄昏,徐清风和郭英有时会去鸭子河边散步,从山腹缓缓走来的河床,有一种远古的荒凉。白石。红石。青石。芦苇。旋涡。一只白鸟在夕阳影里悠悠地飞。   “我们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让时光就此停留/……”郭英轻轻捉住徐清风的手,那样认真地看着他的眼;郭英的声音微微颤抖,指尖冰凉。河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徐清风望着她黑漆漆的眸子,心里空出一个洞,里面装着荒芜了的原野和一个人的行走。   王芳双手插裤兜里,独自走前面,她的背影好孤独,暮色渐渐将她溶掉。   因为有雾,月色凄楚动人。郭英举头望月,徐清风望她。徐清风说郭英比月色还美。郭英觑他一眼,低头微笑。   早恋其实不能算恋爱,那只是两颗因青春而骚动的心,碰巧贴在了一起,获得暂时安宁,便想把这安宁用某种形式保存起来,存进彼此心中,好借对方来证明:曾有过那样不堪的青春。   徐清风记得上辈子跟郭英反反复复纠缠了好多年。有一次分手,郭英还写了封血书给他。当时着实吓了他一跳,很长时间都防着郭英做傻事。这辈子,徐清风不准备跟郭英发生什么,明明知道没结果,何苦害人害已呢!   但是郭英好像不这样想,因为她没重生过。   山路两旁开了好多不知名的花,还有红得诱人的蛇果子。   徐清风摘蛇果子吃,郭英说有毒不准吃。徐清风编花环给郭英戴,郭英嫌丑,不肯戴,拿在手里玩。   徐清风跟郭英边玩边走,终于彻底掉了队。山谷安静得让人心慌。郭英表情有点不自然,徐清风当然看得出来是为什么,于是提议走快点儿,赶上大部队。郭英淡然说,又不是不认识路,赶上干嘛?   郭英提议去。徐清风想起上辈子几次打算去魈洞,但最终都没去成,于是欣然同意。他们从杂树林和灌木丛中攀缘而上,郭英手脚灵敏,遇到怪石挡路或路滑,还拉徐清风。   走了好远的路,一个同学都没碰上。去魈洞的路偏僻,而且那里发生过好几起失踪案,所以一般没有人去那儿,上辈子徐清风就是因为无人结伴而没去成的。   终于到了,郭英轻声欢呼,拉徐清风爬上一块巨大的岩石,小心翼翼翻过一道石梁,侧身挤进魈洞。   魈洞洞口窄,里面宽,洞连洞,像装了很多根管子的大肚瓶。洞中钟乳石千奇百怪,壁上倒挂着好多嘴唇红红的蝙蝠。郭英提醒徐清风别用电筒光射蝙蝠,说惹醒了就要乱飞,吓人得很。洞中地势倾斜向下,像肠道一样滑向山腹,越朝里边走路越窄,像掉进漏斗里。   洞中腾腾白雾弥漫,阴森森的冷,让人呼吸困难,心寒眸酸。毫无征兆,电筒灯泡就坏了。徐清风准备换一个,郭英说没用,换了马上也要坏。徐清风问咋办?郭英说没事儿,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火把,递了一支给徐清风,拉着他有点兴奋地朝里面走。   徐清风感觉有点怪——自从上次在官渠边小树林看见光球中聊斋一样的女子后,徐清风就总觉得自己迟早还会遇见鬼。   徐清风拉住郭英,皱眉说:“你感没感觉到有点奇怪?”   郭英说:“奇怪啥子,你怕啊?没事,我听人说过,魈洞虽然深,岔道多,但是钻来钻去都只有一个出口,那出口在万年乡呢,你想,一个洞,就钻通了整座葛仙山,连接了红岩乡跟万年乡,多神奇啊!”   徐清风说:“是神奇,我也想探险,但是,你没发觉你自己今天跟往常有点不一样吗?”   “我,不一样” 郭英摸摸自己的脸,妩媚一笑,说:“那里不一样了,我自己咋没感觉呢?”   徐清风叹了口气,心想,就你这表情就不一样啊!十四岁的女孩子哪里会有这般妩媚的表情。   徐清风试探说:“这洞太深了,我们肯定钻不出去,我们回头好不好。”   “不好。”郭英激动地说:“不能回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魈洞是不能回头的吗?”   “为什么?”徐清风说:“这又是什么传说,哪有不能回头的道理?”   “当然有不能回头的道理” 郭英冷笑一声,扔掉火把,仰头“叽叽”怪叫了两声,两个只有一只脚的婴儿,倒退着,砰砰跳跳地从山洞深处退到徐清风跟前。 正文 第七章 三生石   话说郭英仰头“叽叽”怪叫了两声,召唤出两个只有一只脚的婴儿,倒退着,砰砰跳跳地从山洞深处退到徐清风跟前。徐清风是着实吓了一跳,冷汗直冒——上次官渠边小树林遇见个女妖,这次春游呢,上辈子的女友又变成了会召唤山精鬼魅的异人。好在上次的女妖好看,活色生香;这次作怪的郭英呢,毕竟是上辈子的女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勉强站得稳。   徐清风是个普通人,灵魂穿越后也还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跟超人有啥区别——普通人胆小,超人胆大;为啥?因为普通人脆弱啊!摔一跤都有可能下课,能不胆小吗?但是超人就不同了,水火子弹什么的统统免疫……   两个只有一只脚,头大身小,形如蝌蚪的婴儿,应该是传说中的“魈”吧!难怪这里叫魈洞,原来是这两个小家伙住的地方啊!这两个小家伙一男一女,也不知道是双胞胎呢,还是夫妻。好像不太邪恶,长得蛮乖的。就是那一只脚,看上去有点别扭,尤其在这个鬼气森森的地方……   就在徐清风胡思乱想的时候,郭英低头对两只“魈”说:“麻烦二位帮忙把他的灵魂吸走,我只要他的肉身。”   男魈点点头,蛮凶地盯着徐清风,两只小手作虎爪状,作势要扑上去。但那大头婴儿的模样,让徐清风并不觉得很怕,只吓得退了半步。   女魈朝前蹦了蹦,呲牙发出怪叫,伸手抓徐清风大腿。徐清风完全是下意识地,猛地一脚蹬了过去,竟然出乎意料的把女魈踢翻地,哇哇大哭起来。   徐清风完全无语了。   男魈退跳到女魈身边,侧脸对郭英说:“大姐,这人好像不怎么怕我们啊!他敢动手啊!敢动手我们就没法了,你晓得我们这个子,这力气,把人吓晕了动手还行,来硬的绝对不行,还是你上吧!”   “我上?”郭英苦笑说:“我真身根本不能移动,附体在这女孩身上,那是一点法力都没有,顶多也就是装鬼吓吓人,不然我找你们干嘛?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胆子不大,灵魂竟然强大,这种环境居然都还敢出手,算了,我附体的时间不敢太长,那官渠附近不晓得啥时候来了一个放羊的,万一我不在,真身给羊吃了就麻烦了。这里就交给二位了,我先走了!”只见郭英眉心钻出一团带芒刺的光球,只一闪就凭空消失了。   郭英软软晕倒在地。   女魈着急地大叫:“你不能跑了呀,你跑了我们咋办啊!”   男魈机灵些,拉起女魈,说:“我们也跑啊!”说罢,倒退着,跳起来就想跑。   别忘了,徐清风可是劳改犯重生的,劳改犯办事的原则就是,惹不起的坚决不惹,惹得起的坚决踩扁。听了这三个妖怪的对话,那还不明白遇见的是妖怪中间的弱势群体,赶紧跳上前,用火把朝双魈打将过去。   双魈伏地滚开,吓得“哇哇”大叫,求饶道:“哥哥啊,别用火烧我们,我们投降。”   原来魈怕火。徐清风大喜,上前两步,将火把悬在双魈的头顶,笑嘻嘻的说:“想投降啊,拿出你们的诚意来啊!”   双魈对望一眼,两只大头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会儿,才伏在徐清风面前,齐声说:“我们愿意做你的奴仆,奉你为主,恳请主人饶我们一命”   徐清风觉得双魈好玩,并不真想赶尽杀绝,况且他也不清楚这山洞中还有没有其他厉害的妖怪,假意说:“收你们当奴仆,你们这么小,能干啥啊,而且胆子也小,气力也小,连我都打不过,我白养你们啊!”   男魈听了这话,很不服气的说:“主人,我们虽然小,但毕竟是有名的独足鬼啊,怎么会没有一点本事呢,我们主要是成形后一直呆在这里,没吸取多少魂魄,将来有一天,等我们吸够了足够的魂魄,修炼出天赋的隐身、遁地、摄魂、变身等神通;那对主人将来修道,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修道?”徐清风疑惑的问:“我会修道吗?”   女魈咯咯笑道:“主人真会开玩笑,哪个重生者不修道呢,又不是人人都能重生的,只有经历了三生三世的重生者,才能破碎虚空啊!”   “哦!”徐清风恍然,似乎找到了人生方向,他一直都对重生这事儿有点恍惚,闹不懂回来干嘛?现在终于有任务了,但是,他对修道完全一片空白,疑惑地问:“可是道怎么修呢?”   女魈胆子大些,也调皮些,仰头说:“主人快些收下我们,然后让我们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也许就知道怎么修道了。”   “好吧,我收下你们。”徐清风想了想又说:“点点头就收下你们吗?万一你们学会什么天赋神通了,欺负我背叛我甚至消灭我,那我不是悲剧了?”   女魈说:“我们山精鬼怪可不像人类那样言而无信的,不过认主还是有程序的,主要是为了方便主人携带我们,而且等我们拥有天赋神通后,主人也可以使用一部分。”说罢,冲男魈点点头。   双魈一起咬破中指,逼出一滴鲜红的血珠,齐声说:“天地为证,我愿奉眼前人为主,生生世世永不背叛,如违此誓,鬼神共诛,灰飞烟灭。”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金光自九天之上射落,从山顶直接穿入,进入魈洞,裹住双魈逼出的两滴精血,送入徐清风的眉心。徐清风心底自然升起一丝明悟——了解到这鬼魅认人类为主竟然是天地间的一件大事,虽然谈不逆天,但也是要惊动九天之上的神灵,并自动在专门的天书上注册的。   既然双魈自愿成为徐清风的妖宠,双魈的心思徐清风自然明了。妖宠跟主人不止心有灵犀,只要主人愿意随时都能读取妖宠的心思和记忆。令徐清风吃惊的是,原来双魈奉他为主,跟憨大师有关。   几千年前,憨大师便在这洞中修炼,两魈原本是他坐下一块顽石。有一天,与憨大师关系密切的蜀山女侠徐婧,从远古的遗迹中寻到一本双修秘笈,细读之下,觉得有理,便来找憨大师印证。   那时,憨大师与徐婧都获取了三生三世的记忆,.就差最后一步,见到如此神奇的功法,那能不立即尝试,于是便在这石洞中,顽石上行那双修之法。也许是多年修炼就差这临门一脚,也许是仙缘刚巧,竟然双双悟道,双双破碎虚空而去;身下顽石也在二人破碎虚空的瞬间,一分为二,化作阴阳双魈。憨大师与徐婧在虚空中见此异像,会心一笑,掐指一算,给双魈留了一段信息,叫他们将来如果遇到一个用火烧他们的人类,便奉其为主,并引导他前去获取他们的传承。   阴阳双魈是介于鬼魅和妖怪之间的一种生物,如果是其他人留下信息,叫双魈引导去获取什么传承,徐清风肯定不干——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且徐清风也害怕获得什么妖魔鬼怪的传承,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说,还要出卖灵魂。但是憨大师就不同了,他不但是徐清风当年的狱友(虽然时间不长,就几天,但那种感情特殊啊!),而且还是徐清风的救命恩人。徐清风对憨大师那是绝对信任。   憨大师的传承就是他当年面壁的石壁上刻下的一篇蝌蚪文。徐清风那个晕啊,这传承跟没留有啥区别?转身问双魈,双魈笑说:“我们也不认识,模糊记得大师对着石壁读什么道可道非常道。”   “那是道德经啊!”徐清风心里嘀咕。道德经三千字,徐清风那是相当熟悉的,当年服刑的时候没事儿天天读,读的目的不是为了修道,而是为了学习经文中的诡诈之术。   徐清风一个字一个字的数,除了标题,刚刚好三千字。徐清风有点得意,不就是道德经嘛,小菜一碟,便装模作样地对着石壁,大声朗诵起道德经的原文来。   徐清风这下,倒是让双魈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坚信跟对了主人,将来自有一场造化。但徐清风朗诵了八遍,所谓传承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由得泄了气,在石洞中胡乱翻找。   女魈聪明些,见徐清风烦躁,提醒说:“还有徐婧女侠留下的东西呢?”   徐清风听了,精神一下就来了,问:“在哪儿?”   “就在石壁前,那块玉石就是,”女魈回答:“那是三生石,有缘人只要把手放在上面就能明白他的前世。”   “前世?”徐清风疑惑的说:“那好像对我没什么用呀!我知道我的前世。”   男魈上前说:“主人,据说有仙缘的人有很多世,我想这三生石既然是前辈留给主人,那肯定是让主人了解自己并不知道但又很重要的哪一世,听说了解了前生今世之后,就有可能悟道,进而破碎虚空。得道成仙。”   “哦!”徐清风点点头,上前一步,先对那三生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把手放在上面。这一放,竟然真的让徐清风了解到自己所不知道的,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世。   那一世,他是一个绝代的剑客,刺出了至今天上地下公认的,最最风华绝代的一剑。 正文 第八章 前世之七彩神珠一   第八章 前世(一)   徐清风把手放在三生石上,透过梦一般的时间长河,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座山,一座秀丽的小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白眉白髯憨憨痴痴的老和尚。   老和尚不敲木鱼不念经,不做法事不化缘,山居乔松百余章,以松花为粮,松实为香,松枝为塵尾,松阴为步障,松涛为鼓吹……不问尘事已千年,人称憨大师。   一日,憨大师正在松篁里煎茶,忽见七彩异光冲日,掐指一算,缘起东海,但不知何因,遂去请教得道的万年神龟。   神龟半睁睡眼,懒洋洋地答道:“昔年黄帝在解州杀蚩尤,因存了一点私心,故放走一岁戾气。这戾气在云中飘飘荡荡数千年,后遇荆轲所化之正气。自古正邪不两立,这一相遇,自然互不相让,恶斗不休,最终抱成一团,跌进东海。一尾跃过龙门,却因名额有限,未能变化成龙的锦鲤,恰好被这团气击中。二气钻入锦鲤体内,又恶斗数百年,最后两败俱伤,被锦鲤降伏,炼化成一颗七彩神珠。锦鲤也受二气所孕,变化成一尾比鲨鱼略大的七彩金鱼。金鱼生性贪吃,这七彩金鱼既有龙的元神,又有七彩神珠作内丹,因此凶残霸道,龙王也不敢管,不过百年,东海已无大鱼。七彩金鱼最怕的就是挨饿,饿慌了哪还管自己尚需再修炼三千年才能飞升,飞升之前这七彩神珠万万不能被修炼者发现,只管喷出七彩神珠,幻成七彩光柱,吸引四方飞鸟前来捕食。这七彩金鱼修炼千年,已度过‘地劫’,没想到却逃不过‘人劫’。所谓善恶有报,冥冥中自有天意。”   憨大师听了不解,问:“神龟何出此言?”   神龟答道:“七彩神珠既是正邪二气所化,则正道中人服下可修成剑仙,邪魔外道服下,可修成天魔。可谓逆天的宝物。”   “据闻天魔现世,人间将成地狱,不知是否当真?”   “未必。自古邪不能胜正,正也不能灭邪,此乃阴阳之理;天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老僧想去东海瞧瞧,不知神龟以为然否?”   神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吟道:“知世知梦无所求,无所求心普空寂;还似梦中随梦境,成就河沙梦功德。”吟罢,缩头睡去。   憨大师拜别神龟,召来一只仙鹤,悠悠然飞到东海,正好看见一个鸠形鹄面的道士站在一块高出水面百尺的礁石上,特大钓竿,垂丝纶,以龙蛙为饵,钓五彩金鱼。憨大师觉得道士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遂停在云中观望。   贪吃的七彩金鱼在远海以七彩异光吸了数十只好奇心太重的海鸥和一群喜欢壳东西的铁鸦后,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其他鸟儿上钩,于是收回异光,在海中四处游荡,找寻可食之物。   道士轻轻抖了抖外罩龙蛙的钢钩,盘膝而坐,等了三天。   七彩金鱼终于发现了肥硕的龙蛙,它轻轻摆动美丽如云霞的巨尾,缓缓靠近龙蛙。一向贪吃的它迟疑着不敢下口。这是它从未见过的美味,而且嘴里有一条伸出海面的舌头。它围着龙蛙转了三圈,竟然聪明的发现钢钩和钓绳的秘密。它试图巧妙的把钩上的美味弄下来。   道士显然是个钓鱼的高手,他不动声色地盯着水面的波纹,细心体验着手中丝纶的手感。就在五彩金鱼把肥硕的龙蛙轻轻的含在嘴里,准备更轻一些把美味撮下来时,道士瞄准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气运丹田,力贯万丈丝纶,将粗大的钢钩抖进了五彩金鱼的上腭骨。、   七彩金鱼剧烈挣扎掀起小山般的浪头。道士单掌击地与身下礁石连成一体。   七彩金鱼平静下来把龙蛙从钩上吮下来吞掉,然后缓缓游向深海,试图吐掉令它疼痛难当的钢钩。   道士朝钓竿吹了口气,钓绳缓缓收紧。他不能给七彩金鱼足够的余地让它有机会咬断钓绳,又不能用力过大拉豁七彩金鱼的腭骨,同时还必须防止七彩金鱼猛甩头崩断钢钩。   就这样人鱼对持了三天三夜。道士困倦难忍几乎想闭一会儿眼睛。突然,七彩金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带着巨大的血色浪花恶狠狠地扑向道士。   道人折腰一到,背贴礁石,右手持竿,左手握拳,朝七彩金鱼的腹部就是狠狠一拳。只听闷雷似的一声炸响,七彩金鱼被打的嗷嗷怪叫,跌回海中。   七彩金鱼吃了亏,不敢再扑出水面,它默想了一会儿突然像悟了似的猛甩头企图崩断钢钩。一直防着七彩金鱼这招的道士,急快把钓竿按下,运足真力朝海中猛戳。七彩金鱼的一片尾巴被钓竿发出的真力所带动的水柱击中。七彩金鱼见势不妙,不沉反升,流星一般贴着水面向远海冲击,巨大的水花“哧哧哧哧”朝两边分开。道士双手握钓竿,驾起一道清风,跟在七彩金鱼身后飞驰。   一人一鱼从海上升明月一直跑到晚霞映红水面。七彩金鱼随着鲜血慢慢的从口中渗出,力气也渐渐的被抽走。道士不失时机的将手中钓竿标枪一样甩出,钉到刚才站立的礁石上,然后凌空蹈虚抓住钓绳如转盘般急挽,将七彩金鱼拖到礁石之下所布的巨网中,再收拢巨网把七彩金鱼庞大的身躯拖到沙滩上。   道士显然时累坏了,坐在七彩金鱼左前方喘粗气。他忘七五彩金鱼并没有死,更忘了七彩金鱼是神物。   憨大师在云端见网中许久不动的七彩金鱼突地张大嘴,知道要糟,正欲提醒道士,只见一道七彩异光托着一枚如鹅卵流光溢彩的七彩神珠从五彩金鱼口中射出,直击道士面门。道士避无可避,慌忙喷出一口黑色罡气,企图吹歪七彩神珠。   七彩神珠去势稍微阻了阻,但仍穿过黑色罡气,贯入道士的脑门心。道士惨叫一声,倒地而亡。七彩金鱼射出神珠,也就油尽灯枯了。   云端的憨大师看见那道士喷出的黑色罡气,猛然想到道士姓石,一百多年前曾百般设法要拜他为师,他因道士有几分邪气坚决不肯,没想到今日竟看到道士活生生地死在他面前。早知如此,当日就收他为徒有何妨,佛法无边难道就不能化掉他那一点点邪气。憨大师暗自欷歔不已。   憨大师正想着,沙滩下竟钻出一个身材矮下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那汉子双手戴一副钢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神情紧张的一步步走向七彩金鱼。当他确定七彩金鱼已死,忍不住狂笑起来。他撕破鱼腹,翻找了一阵,见没有七彩神珠,十分气恼,挥爪将七彩金鱼两片美丽的大尾巴撕得稀烂,又走向石道士。他先将石道士的衣服撕成布条,翻找了一下,再顺着道士额前的血洞将道士的脑袋撕开,沾满脑浆的七彩神珠便露了出来。汉子大喜,伸手抓向神珠。 正文 第九章 前世之七彩神珠二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天边奔来,眨眼间就奔到沙滩,从汉子身旁闪过。汉子只觉得一阵风过,眼前的七彩神珠就失去了踪影。汉子又惊又怒,转过头来,瞧见一道黑光正射向海边山崖,急忙飞身而起,死命追赶。   只一秒钟的时间,黑光就射向山崖。忽听“砰”的一声,一只有车轮大的拳头从山崖上挥出,正中黑光。黑光被打得闷哼一声,落在沙滩上,汉子方看清是一头猎豹。汉子大怒,凌空下击,挥爪直插猎豹脑门。猎豹从地上一滚,后爪猛地一蹬,风一样从汉子身旁掠过。汉子挥爪横扫,猎豹已箭一般向来路射去。汉子右脚一顿,隐入沙中,眨眼见又从几百米外的土中钻出,正好拦在猎豹面前挥爪直插猎豹双目。猎豹将腰一扭,躲开钢爪,脚不占地的向木麻黄树林急冲。   一道弧形的光剑从树林里飞出,直劈猎豹脑门。猎豹低头躲过。又一道光剑劈来。猎豹往地上一滚。再一道光剑劈来。猎豹急忙跃起。这时汉子的钢爪正好从地底钻出,直插猎豹腹部。   眼看猎豹就要被钢爪破腹,只听林中一声怒喝,一道光剑飞出。汉子只觉双腕一痛,双手已被齐腕割断。猎豹惊了一下,身形稍微顿了顿,一柄金剑已抵咽喉。一个神情倨傲白面无须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手握金剑低声喝道:“吐出来。”   猎豹迟疑了一下,吐出口中的七彩神珠。中年男子左手虚空一抓,七彩神珠吸入掌中。中年男子收起金剑,正欲离开。猎豹前爪扬起立起身子,变成一个身材瘦削面容冷漠的黑衣青年,一掌劈向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神珠到手,不愿缠斗,身子滴溜溜一转,避开掌风,反手一剑刺向黑衣青年咽喉,急射入林。   黑衣青年低头避过,揉身上前,展开漫天爪影,招招掏心。   中年男子金剑直刺,剑剑不离黑衣青年掌心。眨眼功夫,二人互攻了十来招,均未伤到对方毫发。   中年男子撤剑急退,倒撞一棵大树。黑衣青年如影随形。中年男子在脊背碰到大树的瞬间,身形上升绕树急旋升空。黑衣青年双掌插入树身。中年男子头下脚上双手握剑直刺黑衣青年头顶百会穴。黑衣青年右脚朝大树使劲一蹬,扯出双掌,倒退三尺,堪堪避过一剑。中年男子金剑刺在地上弯成弧形,双腿旋风般剪向黑衣青年的脖子。黑衣青年矮身躲过。金剑从地上弹起,从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刺向黑衣青年的心脏。   中年男子看都不看,拔出金剑,穿林急奔。一只车轮大的拳头伴着轰隆隆的雷声,迎面打来。中年男子挥剑急刺。拳头忽然隐去。中年男子横剑四顾,神情露出几分焦急。   一片树叶像一只舞倦了的蝴蝶,轻飘飘的落向中年男子。就在树叶和中年男子的视线平行的瞬间,一只车轮大的拳头悄无声息地击在中年男子的胸口。伴随着一声轻轻轻轻的谓叹,一个高大威猛的老人出现在中年男子最后的视线里。树叶轻轻飘落。中年男子口吐污血,扑倒在地。   老人弯腰从中年男子怀中掏出神珠,纳入怀中,正欲离去。一根又细又长的皮鞭毒蛇一般从一棵大树上电射而下,卷向老人脖子。老人怒喝一声,一拳击出,碗口大的拳头瞬息变着车轮大,震退皮鞭。皮鞭蛇行,点向老人小腹。老人变拳为掌,斩向鞭梢。鞭梢猛地下沉,落在地上,又电射而起,刺向老人阴部。老人身形急升,皮鞭如影随形。老人在空中大喝一声,一拳击向射出皮鞭的那棵大树。大树应声折断,一个又矮又胖的秃头从树上飞落,握着百丈皮鞭笑嘻嘻的看着怒容满面的老人。   老人落到地面,并不说话,豹眼圆睁,双拳交替出击,十来只大如车轮的拳头挟着滚滚雷声打向秃头。   秃头单足立地,旋风般急转,百丈皮鞭织成一个圆球将身体严严实实地裹住。只听“澎、澎、澎、澎”几声闷响,拳头如击败革,发不出丝毫威力。   老人大喝一声,宛如平地里惊起一个炸雷,挥拳四面八方一阵乱打。“叭叭叭叭”百十棵木麻黄树应声而倒,秃头手忙脚乱地闪避。老人大笑着,纵出树林,向官道上急奔。   一根粗如儿臂的金枪,从靠近管道的一处陡峭山坡上,快如闪电地刺向老人。老人顿住身形,一拳击中枪尖。枪尖急颤,抖出十来个碗口大的枪花。老人分不清虚实,身形急退。只见一个体格健壮高高大大的红衣少妇,手握金枪,俏生生地立在上坡上。   老人气急,沉马步,吐气开声,双拳齐击,两只大如车轮的拳头势如奔雷击向少妇。   少妇娇笑一声,挺枪挑飞拳头,飞身上前,枪枪锁喉。   老人倒飞数尺,出拳如风,每一拳都不偏不倚地击在枪尖上。   就这样拳头对枪尖,斗了数十来回合。老人只听身后一声怪笑,一股劲风往脑后奔来。老人左拳不离枪尖,右拳朝地上“砰砰砰”打了三拳,三只车轮大的拳头从老人身后破土而出,,正好击在矮胖秃头射来的皮鞭上。   皮鞭被拳头震得向上扬起数丈,秃头飞身而起,左手抓住鞭梢,右手抓住鞭梢,右手甩出鞭把击向老人后心。老人横移数尺,避过鞭把,枪尖已刺到离咽喉只有一厘米的地方。老人挥拳击歪枪尖。枪尖如蛇头一般缩回又刺出,朝老人的咽喉狂噬。   眼看老人命将不保,突然,有隐隐雷声从天边奔来,晴空里一个霹雷,一道强光刺得正在打斗的三人睁不开眼睛,“轰!轰!”两声巨响,三人所立的山坡竟被削成平地。三人灰头土面的爬起来,只见一个赤膊坦胸的虬髯大汉扛着一把厚背金刀站在面前。   大汉双目如电,冷冷地看着老人,伸出左手,沉声说:   “拿来”   老人抱拳作礼,恭恭敬敬地问:   “老朽拳王武刚,不知壮士索要何物?”   大汉不答,大步向前,往武刚怀里摸去。   武刚又惊又怒,向左急闪。大汉原势不变,竟如同在自己掏东西一般,从武刚怀里掏出神珠。   武刚急了,双拳如轮击在大汉两肋。大汉毫无感觉地把彩珠纳入怀中,冷冰冰地说:   “你叫拳王,那他们叫什么?”   武刚双拳击在大汉两肋。,感觉就像击在虚空里,一时呆了,竟没听见大汉说话。   矮胖秃子和红衣少妇本是夫妻,对望一眼,心意互通。两人一起向大汉恭身作礼说;   “神鞭肖勇金枪王蓉夫妇拜见前辈。”   大汉看了二人一眼,也不答话,举目望天。   红衣少妇向前行了半步,将金枪插在地上,带着点讨好的味道说:   “请问前辈是否是奔雷刀谢老前辈,家父王刚,人称霸王枪,曾和前辈有一面之缘。”   大汉望着天边的浮云,皱着眉头说:   “故人之后,本该行个方便,但我实在不愿让人知道神珠在我手上。这样吧,我吹奏一曲,曲终之后再来追杀你们,能否逃脱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说完,大汉将厚背金刀杵在地上,摸出一只葫芦丝,盘膝坐下,“呜呜”吹了起来。   王蓉夫妇对望一眼,飞身扑上管道,一南一北各自逃命。   拳王武刚也刚刚清醒过来,转身向海边跑去。   此时落日西沉,红霞漫天,大汉似乎完全忘记身外的一切,沉浸在苍凉儿略带几分寂寥的曲音中。   暮色苍茫,苍茫,又苍茫。大汉收起葫芦丝,站了起来,在手掌触到金刀的瞬间,眼中因歌咏而带来的忧伤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坚毅与冷酷。   拳王武刚此刻已跑到东海边,他先将一颗大树扔到海中,然后纵身入水,手扶大树向深海游去。   一道刺得人眼睛生痛的弧形刀光,贴着水面追上武刚。武刚感觉身体齐胸以下突然就没了,巨大的恐惧瞬间充塞大脑,然后,恐惧消失。   神鞭肖勇飞驰十来里,看见左边山坳里有一座占地十来亩的山庄,钻进一间闺房,躲到芳气袭人的绣床下。房间主人正在专心致志描眉,丝毫不知房里多了个人。肖勇躺在床底下暗自得意,忽听房中女子尖叫。一道耀眼的光刀从房顶劈入,劈开绣床,将肖勇劈成两半。   金枪王蓉运气绝好,在管道上转了一个弯,就碰到一群人,僧道尼俗均有,为首的是少林掌门无色禅师。   王蓉告知正在被追杀。无色禅师说:“中原各派掌门都在这里,休怕。”话刚落音,一道酷似闪电的刀光挟着滚滚雷声自管道左上方的山崖上劈来。   无色禅师左掌推开王蓉,右掌震出一团白雾接住刀光。   奔雷刀谢飞一击不中,正待隐去。一红一紫两道剑气,分左右袭来。奔雷刀劈出两道刀光挡住剑气,腾空而起,如雄鹰般向天上飞去。   峨眉掌门慧心,一个三十左右的俏尼姑,将闪耀着红光的倚天剑朝天一指,人剑合一,化着一道红光,向奔雷刀的腰部撞去。   华山掌门妙玉,一声娇喝,手中紫光剑化着一道紫色光芒,尾随慧心,夹击奔雷刀。   奔雷刀虽然狂傲,但也知道这两位大姐不好惹,一招“风起云涌”逼退双剑,化身光球,再变光箭,向东海射去。   一柄拂尘抖出万缕金光刺中光箭。光箭受阻,跌落数丈,变为光球,撞向手握拂尘的武当掌门清虚。   清虚脚踏清风,左掌推出一道柔和的太极真气,抵住光球。光球暴长数尺,变成带芒刺的光环。奔雷刀谢飞在光环中双手握刀,高举过顶,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清虚头顶劈落。   清虚拂尘上撩,万缕柔丝缠住刀身。   一红一紫两道剑气,呼啸着从背后刺向谢飞。   谢飞飞起双脚,连环踢向清虚小腹。   清虚急退,万缕柔丝从刀身滑落。   谢飞隐去光环,头上脚下,人刀合一,流星般向地面撞去。   谢飞在快要撞到地面的瞬间,金刀划地,身体贴着地面横飞数丈,单脚点地,扔朝东海飞去。   “波——波——”一团白雾挡住谢飞去路,谢飞连撞两次均被白雾弹开。谢飞退了八步,横刀以待。   无色禅师收掌作拈花微笑。谢飞认得无色禅师,沉声喝道:   “出家人与人方便,禅师何不让道。”   无色禅师宣了声佛号,说:   “只要谢施主留下神珠,老衲恭送施主。”   谢飞冷哼了一声,说:   “那就无话可说了。出招吧!”   说完,双手将金刀垂直举起,两腿叉开,双目紧闭。瞬间,金光光芒大盛,一道闪电伴着一声霹雳击中金刀。“兹兹兹兹”电流逼过金刀不断传入谢飞体内。谢飞睁开豹眼,怒喝一声,斩向无色禅师。   无色禅师面带微笑,作拈花指,屈指轻弹——“啪啪啪啪”数道指风击在金刀上每一道指风都让金刀的来势缓了一点点。待金刀逼到离头顶只有数寸的,无色禅师右掌化着一朵七宝莲花,稳稳当当地托住金刀。   谢飞收刀正欲再劈,只见清虚、慧心、妙玉,并七八个俗家打扮的高手,已组成合围之势,将他团团围住。   一轮明月,破开云层,洒下万道清辉。一只仙鹤,悄无声息的从月亮旁边飞过。这时,远远传来一声雕唳,谢飞面露喜色。   无色禅师双手合十,朗声说:   “阿弥陀佛!谢施主何不放下屠刀,交出神珠,免去一场纷争。”   谢飞故作迟疑,把手探入怀中又抽出,将刀一横,说 :、“禅师以多胜少,在下实在不甘心。”   无色禅师正欲回答,华山妙玉抢着说;   对付你们这种歪魔邪道,讲什么武林规矩?”   “哈哈哈哈”谢飞一阵狂笑,心想:难道听错了,不是师尊的神雕?谢飞无计可施,心一横,准备以死相拼。   一缕箫声悠悠传来,呜咽着诉说心中伤痛。月色被箫声侵染,转瞬间变得凄清。一个意态萧索的中年男子,一边吹箫,一边踏着满地的月光,看似极慢,其实极快地走到众人面前,停住箫声,缓缓说到:   “以多胜少本是所谓正派的看家本领,何必介意。”   华山妙玉怒道:   “你是何人?在这里乱嚼什么舌头。”   中年男子不答,缓缓脱下披风,露出一身黑衣劲装,然后随手将洞箫钉在百米外的一棵松树上,再用一直看不见的手把披风挂在洞萧上,从肩上抽出一把扶桑浪人用的武士刀,意态萧索地说:   “在下弋潇潇,自号天地一刀,你们一起上吧。”   妙玉大怒,柳眉倒竖,射出一道紫色剑气,直取弋潇潇双目。   弋潇潇轻轻闪开,挥刀刺向无色禅师。无色禅师挥掌相迎,弋潇潇又攻向清虚道长。清虚道长举剑来挡,弋潇潇又劈向峨眉慧心。转眼间,在场的除了谢飞,都被弋潇潇攻了一招。   这下弋潇潇犯了众怒。除了无色禅师扔守着谢飞,其余的人都举着兵刃围住弋潇潇。弋潇潇轻轻笑道:   “好,好,一起上,免得麻烦。”   说完,身子旋风般的急转,扫出数十道圆形刀光。   清虚道长挥动拂尘,射出万道金光;慧心人剑合一,化着一道红光;妙玉紫光剑光芒大盛,使出一招“紫气东来”:其余的人也各出绝招。刹那间,月光都仿佛给遮住了。   弋潇潇冷笑一声,急旋升空,朗声喝道:   “天,地,俱,焚——”   一道巨大的气流形成的漩涡,将围攻弋潇潇的十几个人挟裹。众人惊慌失措,身不由己地飘向漩涡的中心。漩涡中心弋潇潇那把被九幽妖魔诅咒过的魔刀,正等着他们。   血光漫天,漩涡消失,弋潇潇收刀入鞘,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来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无色禅师和谢飞看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无色禅师才双手合十目念了声“阿弥陀佛。”   弋潇潇不理无色禅师,径直走到谢飞面前,伸手说:   “拿来”   谢飞咬咬牙,从怀里摸出神珠,放在弋潇潇手里。   弋潇潇随手将神珠纳入怀中,右手虚空一抓,洞萧和披风飞到手里。弋潇潇慢条斯理地穿好披风,手握洞萧,飘然而去。   月正中天。 正文 第十章 前世之布衣侯一   第九章 前世之布衣候   洪武三年,元顺帝妥懽帖睦尔之子铁木耳,以重金美色权位説服中原第一暗杀集团“血手”,刺杀明太祖朱元璋。徐清风应堂兄徐达之邀,进京护驾,经大小三十余战,斩“血手”首领血魔于南城,杀铁木尔于山海关,被朱元璋封为布衣候,并下旨再南城搬迁一条街造布衣侯府。   布衣候府动工才三天,徐清风就被争相宴请的达官贵人们弄得烦不胜烦,遂相皇上请辞还乡。   朱元璋也是江湖出身,知道这种武林高人视功名如粪土,也不强留,赐万金并宫女五十名,随其还乡。   徐清风将所赐之物留在堂兄徐达府中,悄然离京。   一路上徐清风放酒纵歌,但遇言语相投者便拉来共醉,好不快活。谁料回到自己家中,自己亲手建造的竹楼茅屋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占地百亩的山庄,更有宫女百名,嫔妃五十名,太监五十名跪迎,口呼“千岁”。   徐清风头大如斗,与商量后,叫来领头的王太监,请其率众回宫,并转告皇上,盛情心领,勿再施圣恩。   王太监出去跟太监嫔妃宫女们一说,太监倒还罢了。嫔妃宫女们哭成一团,跪在庭院中哀告。徐清风不解,问近前一名嫔妃:   “皇宫难道不好吗?你们是怕回去受罚吧?没关系,要不我亲自去跟皇上说。”   那嫔妃抹了抹眼泪,楚楚可怜地说:   “我等好不容易跳出火坑,一路上都说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侯爷却要我等再回那人间地狱。我们姐妹商量好了,要是侯爷不要我们,我们就死在侯爷面前。”   “侯爷不要赶我们走!”   “侯爷,你发发慈悲,留下我们吧!”   、、、、一大群美女苦苦表告,徐清风手足无措,连声说:   “起来吧,起来吧,别哭了,别哭了。要留就留吧,都留下,都留下。”   先前说话那名嫔妃大喜,高声说:   “姐妹们,侯爷不赶我们走了,还不快谢侯爷大恩。”   众女齐声叩谢。徐清风说:   “不过还有个问题,我们这么多人总要吃饭,皇上赐我的万金还留在堂兄那里,去取只怕往返要好几个月。”   王太监上前禀道:   “侯爷不用担心,每月开销州府自会送来。”   “那就好,那就没事了,大家玩去吧!”   众女笑吟吟的告退。   徐清风锦衣玉食,再满园春色中生活了七天,自觉荒唐,遂找出以前的白衫换上,对王太监说:   “我出门办点事,说不准何时回来,家里就交给你了,他们爱玩就让他们玩,不要管。只是一不要出事,二要照顾好我母亲。”   徐清风禀告后,提上时光剑,跨上白龙驹,长笑扬鞭。众女和泪相送。   徐清风其实无事要办,他奔下山后,按辔徐行,见卖大碗的村姑发上插了一朵娇艳的牡丹,遂想起丹景山牡丹正艳,于是打马前往。   徐清风解开白龙驹的辔头,让它自己去山林玩耍,徒步上山。沿途流水淙淙,芳气袭人,鸟鸣婉转,不觉心旷神怡。   徐清风前山游过两次,未到过后山。于是问了路,沿着一条长满萋萋芳草的山路,走进梅谷。   梅谷此时无梅,然绿草如茵,花开似锦,佳木秀而繁阴。   徐清风站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看见几对鸳鸯戏于宛如滴翠的清泉,泉边媚柳数棵,婀娜多姿。   徐清风靠泉边一棵柳树坐下,解下腰间葫芦,开怀畅饮,不觉大醉,枕剑睡去。   醒来仿佛三更天,月光如水水如天。徐清风素来恨新月易沉,不肯再睡,掬清泉洗面,取干粮食下,邀约再饮。酒酣耳热,闻鹿鸣呦呦,举目望去,见一月神花貌,柳态水恣,冰肌玉骨的年轻女子,乘一头梅花鹿,从开满栀子花的山坡上,缓缓走来。   徐清风以为眼花,揉眼再去,见美女娴雅地左顾右盼,秋波流转;双唇射出天然的银朱色光芒,露出两行珍珠似的贝齿,冲徐清风嫣然一笑。   美女再离徐清风不远的地方停下,轻抬玉腿,理了理耳边惺忪的鬓发;低眉垂首,用拇指和中指轻轻提起翠裙,跳下鹿背,侧身施了个万福,莺声问:   “敢问公子可是用剑?”   徐清风忙起身还礼答道:   “正是,不知姑娘因何事相询?”   美女向前走了两步,定定地望着徐清风的眼睛,楚楚可怜的说:   “奴家姓邓,名小倩。自幼随母避世幽谷,十八年来未曾出谷半步。谁料去年冬天,谷中来了个使刀的疯汉,说与奴家前世是夫妻,要奴家与他再续前缘。奴家和家母欲赶他出谷,无奈疯汉刀法逼神。家母施了一计,要他去取五色彩珠作聘礼,疯汉才暂时离去。家母担心疯汉真的取到五色彩珠,于是去求神圣痴大士。痴大士不巧出门去了。万年神龟告诉家母,今夜鸳鸯泉边会来一个使剑的高人,可助我母女度此劫难,故特来相请,望公子万勿推辞。”   说完,珠泪轻弹,盈盈拜下。   徐清风慌忙扶起邓小倩,爽快地说:   “邓姑娘不必多礼,既有此缘分,敢不尽力。”   “大恩不言谢,未知公子高姓大名,可否现在就动身到寒舍,家母正燃烛以待。”   “在下徐清风,姑娘请带路。”   “公子不必如此生分,家母唤奴家小倩,公子也可这样称呼。”说完,低下头,用手背掩着嘴儿,羞涩的一笑,转身走到梅花鹿身边,吩咐道;“小飞,你先回去报喜,我和公子随后就到。”   徐清风随小倩翻过开满栀子花的山坡,溯清流向山谷更深处走去。   一路上,徐清风话特别多,说的比平时聪明。小倩时不时抿着嘴轻笑。   徐清风见小倩瞄了几眼时光剑,赶紧把剑递过去,许靳接过剑,仔细看了看,说:   “很奇怪的剑,多了两片剑刃,看上去就像一只啄特别长的飞鸟,可以拔出来看吗?”   “当然可以。”   “呀!”小倩拔出剑,情不自禁赞叹:“多美的剑啊,是水晶做的吗?”   “不是。”   “那是什么做的?”   “是用一颗天外陨石做的。”   “哦!它有名字吗?”   “有,叫时光剑。”   “时光剑。为什么叫时光剑?”   “因为铸这把剑的人,希望用它刺出比时光更快的一剑。”   “比时光更快,可能吗?”   “不知道。剑鞘上刻有一招“倩女追月”,我练了三年,能追上声音。“   “声音的速度比时光的速度慢多少?”   “雷声比闪电慢多少,声音就比时光慢多少。”   “时光的速度就是闪电的速度?”   “不能这样说”徐清风摇摇头,忧伤的说:“时光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像日落月升、沧海桑田、红颜老去,在不知不觉中,时光穿过一代又一代人的身体,它的刺杀从不落空。”   小倩忘情的捉住徐清风的手说:   “别难过,谁能躲过时光的刺杀呢?但我相信生命中还是有一些东西能和时间对抗,比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比如像这位前辈留下一个令人神往的梦。   徐清风点点头,望着小倩秋水似的双眸,一种得遇红颜知己的感觉油然而生。正待说点什么,那头名叫小飞的梅花鹿欢快地跑回来,呦呦叫着,似在责怪二人走得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