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一章 序和楔子   序   古今稗野,盖逾百种,洎秦福东泛不归,人人乐赞。于是乎流言大生,不越元虚荒渺、金公木母之谈。则章法之妙、用言之奇、摹状之诡,每不称颂于人。   道缘太虚,仙人有分,凡者皆妄,得道者寡寡矣。后世各穷神尽貌,合画工、化工,皆因无见。余有所异,不可苟同,遂载不可枚举之人,论其性情心术。《诗》云:“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何?非媒不得。”   敬作抛砖之引,以求美玉之来尔。   楔子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   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天问》   且说宇宙洪荒茫茫造化,自盘古氏开天辟地以来,混沌初开,紧着着女娲氏捏泥成人,天下万物得以繁衍滋息。云雨雷电,草树花木,皆在六合之内生发滋润,间又生阴阳,谓之大道。   先人自存在以来,每每不在冥想苦思世界之初,即所谓道源。天为何有九重?天柱为何有八根?大地为何陷于东南?不得而知。   昔者道家鼻祖老子曾经骑黄牛出青铜关,不知去向何处,弟子索寻未果。又传言老子出青铜关发现了天柱,得道升仙,除留下《道德经》八十一章外,还留下《青书》八十一卷,之后渺渺随云而去。可惜只有《道德经》流传于世,《青书》不见世传,遂被奉为仙书之列。   而后历经战事,连年兵祸,饿殍遍野,杀人如麻,人们无不幻想着可以拥有一个没有时空没有战乱的天外之天当作世外桃源。于是躲避战乱的人们不分昼夜的往九州大地的东南一隅走,这里是九州边界,人迹罕至,野兽如云,但更是天的尽头。传说地陷东南之处即为天边,出此天边即进入第二重天。   天有九重。所有善良的先人都进入了第二重天,留下了丑陋、野蛮、仇恨的人们在第一重天。从此天下战乱,屠戮无止。   又传言:《青书》现,惊天变。不知经历几世几劫,《青书》大现,二重天破,杀戮混进其中。一番世外桃源顷刻间变作人间炼狱,嘶嚎动地。   一切要从地陷东南、二重天破讲起。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二章 青灯古佛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人间世》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岩空寺大佛殿老和尚在诵经。?   此时正值初夏,翠翠红红,莺莺燕燕,声声明亮如剪的鸟鸣附和着阵阵花香扑面而来。大兴山下酒旗遥招,一派浮华景象。   大兴山青云峰岩空寺,又名灵岩寺。这是远近驰名的罗刹古寺,自寺庙建立五百年以来,香火不断,门庭若市,朝奉不绝。当今方丈住持为慧空大师,慧字辈高僧加上方丈一共还有四位,那三位按辈分排列分别是慧镜师叔、慧明师叔和慧法师叔,他们都是极有修为的得道高僧。   大佛殿外一个少年正在清扫寺院,此子年约十三四岁,鼻子坚挺,双目炯炯,两道剑眉漆黑如墨,唇红齿白,很是一副清秀摸样。   “云儿,去问一下你二师叔,后天的法事准备的如何了。”   “是,师傅。”少年把竹扫帚立在院角,转身去了。   不多时,少年跟随着一个胡须发白,两眼清明的老和尚来了。   “师弟,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住持,一切安排妥当了。”老和尚使了一个眼色,叫身后的少年下去。   “是,二师叔。”少年慢慢告退。   “师兄,云儿的病......最近可还好?”   “每日我都念经给他听,辅以紫竹血花熬成的汤药,暂时止住了他的暴戾之气,但是......”   “但是什么?”   “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若要彻底医好他身上的蛊毒,恐怕还得找到下蛊之人才能够彻底解决。”   云儿的右手腕上有三道剑痕,每一剑都相互交叉,构成了一个血红三角框架。这三道剑痕不痛不痒,只是偶尔会让他青筋暴起,头痛欲裂,然后就不知人事。其实这是一种产自南方古国的蛊毒,可是在江湖上已经断绝了五百年,就跟岩空寺的历史似的那么长,长到无法让人可以怀疑。慧空住持翻遍了所有的蛊毒古籍,只有一种是符合云儿状征的,就是西蜀蛊毒幽蓝。云儿手腕上的三道剑痕就是被下过幽蓝蛊毒的。   且说云儿来到这岩空寺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那天早上寺内的小和尚得听去山下挑水时,在雨后湿润的蜿蜒石路上发现了一个扑倒在地的少年,少年蓬头垢面,气息微弱。得听赶忙将其背回了寺内,告诉了慧空住持。慧空住持为他把脉之后,发现少年脉象很奇怪,平静下埋藏着凶险。老方丈开了一帖药后,心事重重地走出了房门。少年醒来后,直道头痛,却记不起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叫江云儿,别的却是再也记不得。住持见他可怜,把他收在岩空寺,也便为他继续医病。   云儿出了寺院门口,一路来到水声淙淙的山下。得听小和尚正在专心致志的打水,丝毫没有意识到云儿来到身后。云儿突然大喝一声,吓得得听把一只木桶丢在水中。山上的溪水顺流而下,水势很快,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只木桶竟然飘出了几步开外。   “江云儿,这样会死人的!”   “噗噗噗,胆小鬼!”云儿冲得听做了一个鬼脸,不断地吞吐着舌头。   “都怪你,你看,木桶飘走了,师兄又会责怪我!”   云儿见状,三两下脱下了粗衫,一个鱼跃跳进了溪中。初夏已经是燥热不堪了,日头很旺,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清凉舒爽,云儿在水中不自觉打了一个凉颤,道了一声“舒服”。   “云儿,你别只顾自己舒服,快点把木桶截下来!”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你废话好多!”他像一只小鸭子似的,两个脚掌轻轻一拨,已经游到了木桶前,顺势一抓,木桶就在手里了。"接着!"他一下就把木桶抛给了岸上的得听。   “我说你这个小和尚,下来冲冲凉吧,哈哈,好舒服的。”   “佛家弟子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露体的,有伤风化。罪过罪过。”   “哎,你们释家规矩真还多的。”   “一看你就不是读书人,儒家不也是这样吗,而且规矩更多。”   “嘿嘿,我都忘记我读没读过书了。”   “你呀,赶紧上来,一会儿大师兄又要惩罚我们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上去。”   “啊,啊,啊”,云儿可能踩到水深的地方了,两只手使劲儿向上扒着,一颗小脑袋在水里起起伏伏,只一会儿,他就下沉了,水面上只剩下了一圈一圈水纹和一串串从水底涨上来的泡泡。   “云儿!云儿!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江云儿,江云儿!”   不见任何人迹,水里的,岸上的。得听着急地站在水边四下张望着。   水中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抓住了得听的脚腕。这一下把得听吓坏了,他立马瘫坐在水里,原来是江云儿在搞鬼。   “不理你了!”得听愤愤地爬起来,使劲儿捏着僧衫上的水,用扁担勾起两只木桶转身就要走。   “得听,得听!”得听没有理会江云儿。他赶忙上岸穿好长衫,在背后一路小跑追着得听。得听脸色不好,云儿自讨没趣,赶紧给他赔罪。   一路小心翼翼,上了青云峰。大师兄得心立在寺门口,脸上阴阴沉沉。   “大师兄好!”他们胆怯的问道。   “得听,今日为何迟到了这么些时?”   “回大师兄,今日在山路上有些耽搁了,所以......”   “在山路上有些耽搁,那为何你衣衫湿了?想必是跌倒在山路上被水桶浸湿了吧,缘何你没有丝毫伤势?”   “这,这......”支支吾吾,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戏水了?住持再三叮嘱,佛门弟子要遵守清规,你可曾听得进去?”   ......还是支支吾吾。   “ 我再问你,昨日交代的功课做好了吗?”   “回大师兄,做好了。”   “好,我问你,《金刚经》言:’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已,敷座而坐。‘你说乞食后打坐有用吗?既然打坐为何又要乞食?如果说乞食无用,那为何乞食而后打坐?”   “禀大师兄,佛家所言之用,在于意用而不在实用,世间万事万物都各有其用。有有用之用,有无用之用,有用无用皆有其用,没有无用之无用。”   得心点点头,脸上面带微笑,转过身慢慢走进寺内。方走得有几步,说:“ 下次不可。”云儿得听相视一笑。   “得听,你真厉害,什么有用无用,我都快听糊涂了,嘿嘿。”   “你还说,都怪你,差一点又被师兄罚!”   “好了好了,都怪我还不行,你一点都没错!”   “你呀!”得听用指头扣了一下云儿的额头,挑起水来进了寺院。   此时已值日斜时分,山上飞鸟相还,晚风之中夹杂着丝丝凉意吹拂着寺前的树木。影子渐渐地拉长,在祥和的黄昏显得格外媚人。云儿轻轻拢了一下额头前的长发,暂时忘却了手腕上的剑痕和想不起来的记忆。很美的山中夏季晚景,似泼墨山水画一般,而岩空寺就是一座青烟缭绕的庙堂,江云儿就是那画中仙,弥漫着层层叠叠的云雾。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三章 深山遇奇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齐物论》?   慧空住持为云儿熬药所用的紫竹血花原是采自大兴山深处青天峰的一昧珍贵药材。此药长于青天峰紫竹林深处,虽不难得,但是采药者也要谨慎攀登青天峰。此峰为大兴山三峰之一,高于青眉峰,低于青云峰。慧空每每交代弟子采此药都要加倍小心峰高路陡。   这日众师弟该轮到得听去采药了,云儿一闻,立马表示跟着要去。慧空住持叮嘱他们小心之后,遂放他们一道去了青云峰。   原来大兴山盘踞着三座主峰,其余诸小峰拱势而立。远远望去,如龙虎相缠盘踞着深山,三座主峰犹如龙虎围绕着的三把大剑直刺云霄。云儿跟着得听一路吹着欢快的口哨顺着蜿蜿蜒蜒的青云峰山路缓缓下得山来,在他们身后惊起了无数纷飞的山鸟,也有好奇的小雏鸟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着这两个滑稽可爱的小家伙。   已经下了青云峰,往右曲曲折折绕过一个小山峰就到了青天峰的面前。此峰虽不似青云峰般高耸,也有不少悬崖峭壁,山路陡势也很危险。   “云儿,这就是青天峰了。”   “也没想象的那么高嘛!”云儿笑道。   “是不算很高,但是它也让五百年前的开寺方丈差点断送了性命。”   “真有那么厉害吗?”   “嗯,那是当然。传说这座山有灵性,住着达摩。当年开寺方丈就是在这里顿悟禅机,得到佛缘的。”   “哇,这么说我们也会遇到佛祖喽。”   “不知道,一切皆随缘罢。”   云儿瞥了一眼得听,打趣道:”早知道你又这样说些废话,还不如不问你的好!“   得听没有理会云儿,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几拜后,赶脚前行。云儿见此状,自知失言,也默默赶了上去。   云儿放眼四周,除了参天的百年古树之外,这里细小物种也自繁多,可能是鲜有人至之因。间或泥泞土路上盘曲着一条条青白相见的小蛇,各种土红鸟儿叽叽喳喳着深山的空灵。 云儿紧紧地跟在得听的身后,生怕一不小心踩到了长虫。得听背着药囊手持一根小竹竿四处打打动动,不停地在探路。山路曲曲折折,绕弯通向深处,林深景翳,阳光慢慢洒将进来,让人清凉之余又稍感森然。   走了不知好久,云儿渐觉腿脚酸麻,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賴着不起了。   “得听,累死了,歇息一会儿吧!”   “你看!”得听指着前面一棵十人合抱般粗的老树说。   “看什么,不就是一棵老树嘛,有什么好看的!”   “白痴,你看老树上面是什么?”   云儿抬头望去,却见老树上面有一个木桶般大小的洞口。   “咦,好大的树洞,该不会老树也吃人吧!”   得听敲了一下云儿的脑袋,径自朝老树走了过去。他三两下爬上了老树,朝着树洞瞧了几瞧。   “得听,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云儿,你去帮我捡一块石头。”   “哦,知道了。”云儿捡了一块小青石丢给了得听。   得听把青石朝树洞里丢了进去,奇怪的是,一直听到青石磕到树干声音,看样子树洞连着地下很深很深。   “好奇怪啊,难道树木竟也会长到地下不成?”   “哎呀,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们去采我们的药不就成了!”   “也对。”得听从树跳了下来。   二人继续往前赶路,忽见前面不远处的茂丛中窜出来两个黑影,那两个黑影正奔向云儿和得听。原来是两只老猿,可是得听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到了,没来得急反应,身后的药囊就被一只老猿夺了过去。云儿见状,立马去追赶老猿。得听也赶忙跟在后面。一路上顾不得泥洼小坑,云儿索性噼里啪啦地踩了过去。眼见得就快追上拿着药囊的老猿了,云儿奋力往前一扑,不料老猿躲的也及时,倒是顺势爬上了一棵高树,云儿也很机灵,一把抓住了那老猿的尾巴,那老猿纵有天大本事,此时被云儿抓了尾巴,也只好龇牙咧嘴乖乖的束手就擒。   云儿夺回了药囊,还从那老猿手里另外抢了一枚红果,硕大无比,色泽鲜亮。   “哎,得听,你晓得这是什么果子吗?”   “拿来给我把玩一下。”得听捏在手里,反转了很久,末了,他说:“这是赤仙果。”   “赤仙果?”   “对。”   “它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听师父说,赤仙果载于《异州志》中,是一种益脑的果子。它能使服用之人博闻强识,有过目不忘之力。”   “这么厉害?”   “嗯。”   “既然这样,那咱们两个分食了它罢!”云儿说着就要扯过果子来掰开。   “等等,此果虽有此等好处,但不可破而食之,否则就会有毒性浸染此果。我看你虽千方百计追赶老猿,但是却毫不费力地拿到此果,尚喜此果未得破损,也算是你与它有缘罢!”   “这么说,就是你要把它让与我喽?”   “嗯,让与你了。”   江云儿正喜笑颜开地想要吃那果子的时候,得听却又打住了他。   “我可提醒你,一旦果子被你咬破了,你就——”   “啊?”云儿突然一惊,但随后又眉开眼笑。   “难不倒我!”云儿竟然一口气把那个果子吞了下去。   “囫囵吞枣,哈哈,今天终于见识了!”得听揶揄道。   云儿使劲儿跳了几下方才把噎在喉咙里的果子咽下去。   “走罢,继续去采药。”   二人继续原路返回往深山里去。走不多时,意外发现了两个比剑的老者。两个老者你来我往,你推我就,所用木剑撞击发出木头沉闷的声音。二人各挽了一个剑花,向对方刺去,胡子长一点的老者左步一挪,右肩轻巧地躲过了头发长一点的老者的剑击,胡子长一点的老者正待顺势剑挑,却发现了两个小娃娃。   得听和云儿哪里见过这等架势,既感觉惊奇又感觉精彩,早已经不知不觉中看呆了。待到发现两个老者看到了他们,早已经慌得不得了,将待为冒昧赔礼时,却发现两个老者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二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得听和云儿赶忙走去方才两位老者比剑的地方,却发现地上意外多了一洼浅水,水边没有任何足迹,唯有两枝干枯树干依稀可见刮擦痕迹。   二人越发感到不可思议,遂捡起了那两根枯树干,没成想却在他们手里一段一段粉失了,二人愕然良久。   “算了罢,见于不见,皆是缘份,何苦追寻?”得听说道。   “也是,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罢!”   没多时,二人就走到紫竹林深处,采了很多紫竹血花。   “原来这就是紫竹血花呀!”   “嗯,这就是方丈为你疗伤的紫竹血花。”   “还得多谢你这个小和尚帮忙照料我恁许久。”   “哈哈,你知道就好了,省得天天捉弄我!”   云儿看着得听微笑不语。   “天色也不早了,赶紧下山吧。省得方丈为我们担心。”   二人急匆匆往山下走去。远处的夕阳静谧的喜人,群鸟高飞,朵朵白云闲在的飘荡,悠哉悠哉。如果抛去一切的物欲繁杂倒真想在这么一个山清水秀无人打扰的僻静处独自去寻得内心的清澈透明。   “得听,你想没想过在这种清幽的地方过活?”   “没有,我只想在青灯古佛旁诵经。”   “去,真不是明白人,难怪你这么喜欢诵经,诵经!”   得听没有理他,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何必去强求呢。没有统一的想法,思想的国度里是最自由的。   “好罢,就跟你说正经事,你觉得我们看到的那两个老者是不是真的,或者是我们的幻觉呢?”云儿说。   “不可能,我们两个人亲眼目睹还能有假?”   “难道是神仙?”   “有可能。”   “哎呀,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吃亏了!”   “为什么/”   “如果那两个老头真是神仙的话,那我们就应该求他们赐给我俩长生之术,或者教我们法术也好呀!”   得听本以为是什么严肃的话语,没想到这小子除了妄想就是幻想。   “我说,你能够明白一点吗?”的听说。   “明白什么?”   “明白你不明白的就不要乱说!”   “哼!”   早知道得听这样还不如不跟他上青天峰,不过话说回来,难得这次一登竟又添了如此许多新奇见闻,竟好似在梦里一般神游似的。   云儿看看身旁背着药篓一本正经走路地得听,又望了一望山下的淡烟暮霭,好是一股畅快之情油然而生。于是他又重新拾起了早上来时的老调子,一路欢愉的口哨滴滴答答倾泻而出,满耳的宫商角徵羽随即倾泻了下山的羊肠小道。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四章 俗家弟子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留侯论》   且说云儿自服了那个赤仙果之后,果觉体内经络元气来回频繁,似有一股不可操纵的强大力量。得听说过,服此果者,功力大增,精神振硕,千年灵芝尚不及此。云儿听后,自恃不知名的厉害之处,洋洋得意了很久。   这一日,又是风和日丽之时,众徒弟早早做了功课,慧空主持宣布将收云儿作为俗家弟子。   “江云儿,本寺将收你作为俗家弟子,以后你就跟着众师弟罢。”   “方丈,这个,这个俗家弟子不会也要每天做功课罢?”   “嗯。”方丈点点头。   “啊?”云儿不自觉地吐了一下舌头。他想道:这下完了,不能睡回笼觉了。以前每每早上被得听早起打搅时,随后就是一个翻身接着睡觉,而以后这种好处将不复存在了。他心里不禁暗自叫苦起来,脸上愁眉不展,眼睛甚至泪涔涔的。   “都退下吧,云儿你先留下。”慧空主持慢慢说。   “啧啧!”得听转身时冲着云儿做了一个鬼脸。   众师兄都退下了,大佛殿里只剩下了慧空主持和云儿两个人。   “云儿,最近身体感觉还好?”   “啊?好。”   慧空把手搭在了云儿的右手腕上,点点头。又道:“紫竹血花之效果然可观。”   “主持,紫竹血花真的可以医好我吗?”   “嗯。”   云儿不再问什么了,出了大佛殿。   殿外得听正在等着云儿,一看到云儿无精打采地出来,立马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云儿,你干嘛这样垂头丧气啊?”   “你还说,以后要跟你一块儿起早了!   “这有什么不好,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学习本寺佛法了。”   “我才不要学,我要——睡觉。”   “大懒虫,你连本寺武功都不学吗?唉,可惜了。”   “什么,你是说武功?”   得听点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就勉强同意了。”云儿漫不经心地说。   “你呀,”得听扣了一下云儿的脑袋,“真是无利不起早!”   “嘿嘿。”   “不过,明天你可要记得起早!”   第二天清早,得听照例起早,云儿依旧翻身继续睡觉。   “懒虫,起床了!”   “再睡一会儿。”云儿懒懒地说。   “去晚了小心大师兄罚我们功课。”   一听到大师兄,云儿立即跳将起来,三两下穿上了僧袍,跟着云儿快步走出了房门。   竹园中众师兄弟都早早等待了,唯独云儿得听急急赶来。   “都怪你,你看!”得听低声埋怨。   “迟到者罚昨日之功课!得听,江云儿过来。”大师兄得心说。   “糟了,昨日没有好好学习。”云儿心想。   “得听,你先来。把昨日功课讲一遍。”   于是得听把昨日功课一一讲述了一遍,该轮到云儿了,得听也吓了一跳,因为昨日下午云儿根本没有做功课,得听不禁为云儿暗自捏了一把汗。   “江云儿,你。”   奇怪的是云儿摇头晃脑地把昨日的功课一字不落地全都讲述了一遍。连大师兄得心都点头称赞。   “嗯,不错,一字不落。”   得听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可是他依旧很奇怪,云儿并没有十分用功呀。难道是他有过目不忘之才,得听忽然想到了赤仙果。对,一定是赤仙果的作用。   “好,既然你们昨日功课都不差,今日迟到了就罚你们打坐罢。”   云儿心想打坐有什么困难的,不以为然,可是当他看到要在头上顶着一个盛满水的木碗时,不禁暗自叫苦。   得心顶着水碗坐定了,云儿也颤颤巍巍的顶着水碗坐下了。大师兄得心在一旁讲述今日之功课,众师兄弟有的在偷笑,有的在认真的听讲。清风徐来,碗里水纹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   “哼,还说教什么武功,又被得听这个小和尚给骗了,这哪里有什么武功,只有功课。”云儿暗自抱怨。   “啪!”一声响,木碗转了几圈倒扣在地上,碗里的水浇了云儿一头,水滴滴答答在云儿头上滴下来。擦干脸上的水,斜眼看着得听,那碗水稳稳当当地坐在他的秃头上。   “哈哈哈哈!”众师兄弟一齐大笑起来。   云儿自知现眼,也自默默站了起来。   “既然打坐不行,那就倒栽葱罢。”得心慢慢说道。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众师兄弟都乐于看到这场大笑话,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云儿。   云儿走到墙角,把衣带掖了一下,双手一倒,两脚立马蹬在了竹园的墙上。   “接着学习。”大师兄得心说道。   云儿觉着身上的血在往头下冲,脑袋里的血压陡然升高,脸庞涨地通红 ,两眼快要掉下来。为了稍稍排解不适,他只得转移着自己的注目。地上的蚁虫在来来回回搬运着食物碎屑,偶尔停下来逗留一会儿,跟云儿大眼瞪小眼地对视,马上又急匆匆地走开。云儿见它们走得甚慢,倒吸一口气后吐了出来,吹向它们,那群蚁虫即刻飞散开来。也有一只蚁虫调皮,借着风力,依着地面的反冲,倒一下飞到了云儿的脸上,顺着云儿的发梢爬进了他的脖子里。这下他又立不住了,脖子不断往里缩,三晃两晃竟然脸庞着地,摔倒在了地上。这下更滑稽了,师兄弟们拍手大笑起来。   云儿尴尬地站起来,摸了一下粘在脸上的泥土,刚才因为脸上的水没有擦干净,又加上倒栽葱累出的汗水,脸上的泥土已经变成了泥水,更加上云儿刚才一抹,几个分明可见的指头印横亘在腮上,大像一只泥猫。   “都过来吧。”得心示意要得听也过来。   得听把头上的木碗轻轻拿下来,慢慢走到了大师兄得心的跟前,双手合十。   “都坐下吧。”得心对众师兄弟说道。   于是大家都围绕着大师兄席地而坐,得心紧挨着云儿,云儿坐在最边上。右手不住地在摸着腮。   “今天云儿出尽了洋相。”得心淡淡地说道。众师兄弟大笑。   “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也是师傅曾告诉我们的是,一个字‘忍’。你可以处于不利的境地,但是,你必须要学会待时,你要学会忍。这样才能成就佛法。江云儿你记住,这是我今天教给你最重要的一课!”   云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他只是故作深沉,他心里想道:刚才故意捉弄于我,现在却又故意拿什么佛法大道理来吓唬我,得心你这个和尚未免心也太黑了罢。   早课完毕,开始学习灵岩寺武功,无非是扎马这一类的基本功,但是云儿心高气傲,不把这个放在眼里,草草应付,不思上进。   得心看在眼里,便道:“我知道很多人对于扎马不屑,可是再好的武功都是从最基本的扎马开始的!否则就没有力更别谈进步!”   “可是大师兄你若早早教给我们上乘之功,我们又何须拘泥于这种初级呢?”   “好,那我就施展一下给你看看能不能学会。”   只见大师兄掖了一下衣带,右脚往前一搓,左脚跟进,双手只一合一开,右掌已经劈出,左手作禅状贴于胸前,一阵犀利的掌风呼出,竹林一阵哗哗作响。   众师兄弟都看呆了,大家都知道这一招水波不兴是灵岩寺的上乘武功金刚手印,一阵惊叹之声不由发出。   可是不知江云儿是看傻眼了还是犯呆病了,竟然自告奋勇地说他也学会了。大师兄得心示意要他打出刚才那一招水波不兴。   只见江云儿慢慢掖了一下衣带,右脚也往前一搓,左脚跟进,双手也学着得心的样子一合一开,右掌劈出,左手亦作禅状贴于胸前,大家不禁黯然吃惊,连得心也吃了一惊,因为他苦练这一招水波不兴足有半月有余。奇怪的是,竹林并没有哗哗作响,掌风并没有威力。   得心说道:“招数有余,力气不足,这就是我说的‘力’。”   江云儿自恃赤仙果的神奇妙用,只单单学会了表面招数,但是却并没有足够的内力,方才相信了刚才大师兄得心的一番话,不禁脸红,唱了一个喏,慢慢退回。   大家也都暗自佩服云儿的聪明灵秀,不禁对这个小师弟刮目相看。这一切也都被刚才暗自观察众弟子的慧空看到了,不禁觉得云儿是一个可造之材,可以振兴灵岩寺。   日落时分,得心到住持面前汇报,把今日江云儿之事一一道了。慧空说道:“我观江云儿天赋异禀,是可造之材,日后必大有可为,你要严加待之。”   得心会意,点点头说道:“弟子谨记。”   这里云儿自经过今天两件事的羞侮,不禁也决定低调起来。得听说过他太浮躁了,这是佛家大忌。他经过今天两件事,也认识了赤仙果的强识之用,遂决定好好钻研佛家经典,慢慢研习灵岩寺武功,尤其是今天大师兄的金刚手印,他印象深刻。这对江云儿的成长也是一个不错的历练罢。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五章 金刚手印   上善如水。水善,利万物而有静,居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矣。   ——《老子》   慧空自从见到云儿即刻就学会了水波不兴这一招之后,顿生自己亲自教导之意,一来是为了传灵岩寺衣钵,二来也是为了给云儿医病之便。   这一日早课之后,慧空住持宣布将亲传江云儿武功,这让大家吃惊异常。   慧空说道:“云儿虽为我寺俗家弟子,但这一月来功课不差,又加上天资聪慧,是我寺振兴的希望,我愿亲自导之。”大家诺诺,但是云儿却不十分高兴,因为这就意味着他每天见到得听的机会少了,没有办法再戏弄得听了,这对云儿来说是一个小缺憾。   江云儿满心欢喜地以为方丈住持会教给他上乘的灵岩寺功夫,但是没想到一个月来慧空方丈只是单单每日令云儿从山下打水上山,眼见得云儿每日叫苦连天,那些师兄弟都暗自高兴,背地里戏谑着,连得听也忍不住每晚揶揄一下江云儿,这让云儿十分不快。   就这样又过了一月有余,慧空突然对云儿说道:“今日不必去山下打水了。”   云儿面露喜色,心里想道: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正待洋洋得意,不料慧空住持说:“今日扎马三个时辰。”   云儿听到后,不禁又为自己的苦命悲伤。慧空住持在大佛殿外立了一个水漏,足够三个时辰之用。   云儿掖好衣带开始扎马。奇怪的是这一次他并没有感觉到很吃力,眼见得水漏中的水已经下去大半,云儿开始明白了方丈这两月来要他下山打水的用意。眼看着最后一滴水从水漏中滴出,云儿收回了步子。   这时慧空方丈刚念完经文从大佛殿走出。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了。”云儿心里想应该是可以教他武功了吧。慧空方丈摆手示意要他过去,云儿慢慢走上前。   “从今日起,我将教你灵岩寺上乘功夫的入门功金刚手印。”慧空方丈说。   “是大师兄用的那一招‘水波不兴的’的功夫吗?”   “是的。而且从今日起我还要给你一件法器,是本寺经历代住持开光的伏秽念珠。”说着便将一挂念珠递给了云儿。   江云儿细看时,只道有多非常,却是一件再也普通不过的念珠,唯一奇特的是一百零八颗珠子上各有一个人名,云儿找到最后一颗,上面却写着“慧空”两个字。   云儿道:“莫非这一百零八颗念珠上的名字就是历代住持的名字?”   慧空方丈点点头。他说:“别小看这挂念珠,在困难时刻可救你性命。”   云儿点点头,将伏秽念珠放在怀里。   慧空方丈说:“金刚手印乃本寺开寺住持所创,共有十二式,每一式可以有十二种变化,总共有一百四十四种变化。”   “啊,这么多?”云儿情不自禁地说道。   “虽说是本寺上乘功夫的入门功,但是历代住持除开寺师祖外都只参透了一百三十二种变化。”   “连师傅您也只是参透了一百三十二种变化吗?”   “嗯。”   “既然它这么困难,那为何还叫它入门功呢?”   “那是因为本寺其他的上乘功夫都是建立在金刚手印之上的。你只要学会了金刚手印,本寺其他功夫自可融汇贯通。”   江云儿又问道:“那剩余的十二种变化为何参透不了呢?”   “因为最后一式‘苦海无边’开寺住持以来历代住持都没有参透。”   “苦海无边?”   “嗯。”   云儿陷入了沉思。   “暂且不提那么多,今天教你金刚手印的第一式‘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   “这一式在不杀,不杀为此式之大义。”   “啊?不杀?不杀那如何制敌呢,难道坐以待毙吗?”   “像水一样,水不杀万物而亦不被万物杀。心怀善念则常制敌。云儿,你看着!”   慧空住持双手合十,突然左脚抬起,右脚亦即刻离地,眨眼之间已经飞在了大佛殿外的大杨树之上,飘飘逸逸,婉若游龙,洒若惊鸿。又一会儿的功夫,慧空已经立在两棵大杨树之间,只轻轻摆动了一下双手,两棵大杨树上的旁枝就洒洒落将下来。   云儿看得惊呆,暗自佩服这一招上善若水,虽然平平常常,出手也显得软软绵绵,但是绵里藏针,威力不容小觑。再看师傅方才的几个跟头,虽然动作缓慢,但是变化多端,着实让人摸不着踪迹。   “云儿,你可看清楚了?”   “师傅,这一招看似普通,其实,其实挺困难的。”   “困难就对了,说明你资质聪颖,看出门道来了。你要知道,当年为师练习这一招用了整整一个月。”   “啊,一,一,一个月?这下糟了,没想到第一招就这么难。”   “云儿,你聪慧过人,只要多加练习肯定能够练好这招。”   江云儿默默记住了师傅所说的要诀,每天勤加练习,孜孜不倦,连得听都叹服他的毅力,对他另眼相看了。   不觉练了半月有余,云儿不见效果,暗自垂头丧气起来。   “师傅,为什么每次到关键时候我都感觉发不出力来呢?”   “这是因为你只学会了招式,但是你并没有意会出招式背后的内涵,你不知道该在何时何处发力。”   “云儿,你看”,说着,慧空方丈折断了一根竹枝,“就像竹子有根结,有骨眼,你可以在这里发力折断它,动作要走迅速,出手要走快。”   一阵若有所思,云儿低头思索着,留下了慧空方丈睿智的背影。   “得听,你说我该怎么发力呢?”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儿对得听说。   “不如你打一下给我看看,我可以在旁边帮你观摩一下。”得听说。   “好。”云儿从床上一跃而起。   两人出了房门,径直走到竹园中,月光皎洁,竹影斑驳,院墙参差,二人之影画在地上,清静异常。   “云儿,你打罢。”   “好。”   云儿在月光下把那招‘上善若水’舞得虎虎生风,身影飘渺,所到之处,人影、竹影交织,只是看似强劲的掌法,待得云儿打出来之时,掌势便没有了力度,掌风便没有了气场。得听也很奇怪,说不出哪里有种怪怪的感觉。   “云儿你试着打慢一下,到掌势下沉的时候你在试着变快用力。”   云儿照着得听说的话做了,但是依旧没有效果,这下可难为了月光下的这两个少年。云儿不住地用手比划着,起起伏伏,嘴里不断发出“噼噼”的声音。得听坐在地上,也不断冥思苦想着。   就在云儿和得听百思不解之余,竹林中突然一阵哗哗作响,一个黑影在竹林上部急速地掠过,快到如电光急闪。二人吃了一惊。   不远处或者就在竹林上部罢,传来一阵雄浑的笑声。竹林瞬间哗哗作响,地上的月影被来回摩挲的竹影遮盖着。   “上善若水,哈哈哈哈,你这小娃娃竟然在练上善若水!”   “你是谁?”云儿得听齐声道。   “我是谁/?我是谁?哈哈哈哈,上善若水!”   云儿得听不自觉四处张望,背靠在了一起。   “娃娃,你知道你为什么练不到深处吗?”   “为什么?”云儿大声质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着娃娃!”   话音刚落,黑影马上从某处落将下来,还未及地之时,一阵快掌身法抽出,细细看来,却正是‘上善若水’这一招,只见黑影变化异端之快,一刹那之间竟然变化出来十二种身形,衔接不暇,另一种身形变化马上呼之欲出。云儿得听看得惊呆。   “敢问前辈——”还未说完,那个黑影马上又消失不见了,霎时间,风平浪静,竹林恢复了平静,月光依旧皎洁,方才就像并未出现任何事情。   云儿细细想着刚才黑衣人的多变身影,又对比之前师傅的缓慢步法,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了,得听!”   “你知道什么?”   “师傅的步法看似缓慢,其实是太快的缘故,而黑影正是因为快,所以身形步法变化衔接极快。”   “行啊,小子!”得听打趣道。   这回云儿以最快的速度重复着师傅的招数,间或掺杂了黑影的身形步法,但只见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飘渺渺,俊逸非常,每一掌恰倒好处,掌风所及之处,竹叶稀里哗啦纷纷落下。   “哈哈,得听,我学会了,我学会了!”云儿拍手大笑,但是他没有发现身后一根粗竹枝,跳到了上面,没能站稳,摔倒了。   “哈哈,这就叫‘得意忘形’。”   云儿不以为然,一个扫荡腿把得听扫在了地上。得听重重地摔倒在了地。   两人并肩躺在了地上,看着灿烂的星空,吹着竹林之风,不觉古意盎然。云儿看着身旁的得听,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得听也闭上了眼睛。他对得听说:“慧空师傅说我聪慧过人,看来果然是。”得听没有回答。   “得听,得听,你说话啊!”云儿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得听早已走在前面了。   “傻蛋,明天早课,要回去睡觉了,喔喔——”得听边走边乏累地捂嘴说。云儿也立刻站将了起来,往回走去。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六章 蜀国幽兰   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桃花源记》   话说江云儿自那晚顿悟了‘上善若水’之后,金刚手印之功日渐精进,又不出两月余已经练到了金刚手印的第六式,这第六式名为‘惠风和畅’,讲究触类旁通,连贯前式,江云儿不到三月已经是习得金刚手印一半之功,虽说他天资聪颖但毕竟时间有限,所以这一招练了很久,竟迟迟未果。   慧空方丈说道:“云儿,你也不必太心急,三月之中已经习得如此,很是有造化了。且莫急,先慢慢学会把前五式贯通。”   云儿自听了这番话,得意之余,也不尽稍稍放松下来。   这一日正午时分,用过斋饭之后,云儿径自出了山门,一路向山腰走去。时节已经是三秋了,风高云淡,苍林绿寒,虽说花未谢,草未凋,但毕竟多了一份秋寒之意。云儿望着远处的山路,找到了一块干净光滑的石头坐了下来。   似这种秋高云淡天,最是思念的季节,所谓伤春悲秋,怕也是睹物思人,触景伤怀之由。云儿想到了很多,自己从何处来,父母在何处,自己为什么缘故流落至此,可是不管怎么努力去想,云儿根本想不到,而且越想越头痛。   “我是谁?我叫江云儿!我叫江云儿,我叫江云儿——啊——”云儿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他禁不住从石块上滚落下来,远处的空谷回音“你在哪,你在哪”,分明是得听的声音,但是云儿已经昏昏欲睡,不省人事了。   待得得听依着声音寻过来时,只见江云儿已经蓬头垢面,昏厥在地。原来得听吃过午饭后见云儿不在房中,遂知道必是下山游玩。刚走出寺门不久就听得云儿叫喊,他就知道是云儿的幽兰蛊毒又发作了。没办法,得听只得又把云儿背上了山。   “师傅,云儿的幽兰蛊毒又发作了。”   “你先把他扶上床。”   得听把云儿扶上床,慧空方丈抓过云儿的右手腕,那三道剑痕在闪闪发光。   “果不其然。”慧空方丈说。   “师傅,幽兰蛊毒真的不能解吗?”   “得听,你先去熬药。”   约一炷香的时间,得听端来了紫竹血花药汤,给云儿慢慢喂下。云儿右手腕上的三道剑痕光渍减小。   “师傅,云儿他?”   “服了药后,暂无大碍。只是恐怕日后发作的时间会变短。”   “这么说云儿他岂不是每次都要遭这罪?”   “没办法,除非找到下蛊之人,否则,此毒没法解。而且这只是初召,日后会有更多可怕征状出现。”   “这种幽兰蛊毒真的这么厉害吗?”   “传说这是五百年前的西蜀古国一支叫做幽兰的巫族所发明的蛊毒,蛊毒用五毒加上下蛊之人的血制成。配方本无奇特之处,但是奇就奇在这个叫做幽兰的巫族身上。这个巫族充满了暴戾之气,创建之初就沾满了血腥,他们所会的巫术很多都是致人非命的,唯独幽兰蛊毒不会要人性命,但却是令人最痛苦的。下蛊者根据需要会发下咒誓,破解此毒必须要知道是被何种咒誓所迷,否则根本无药可救。”   “那怎么可能找的到呀,再说五百年前的巫族到现在早就灭亡了呀。”   “对,所以当前最为急迫之事不是找到施蛊之人,而是想办法控制他的蛊毒。”   “师傅,按理说国既破民族就会消亡,为何此蛊毒五百年后竟然贻害后人?”   “曾经有人在蜀山深处砍柴遇见过一个打扮奇异的女子,此人不小心跌落山下,幸亏得这名女子所救。女子把这人带回了她的部落,这支部落就是巫族幽兰。这人跟女子日渐生情,养伤的日子里跟女子私通,遂产下一子。幽兰族人十分气愤,遂决定把这人连同刚出世的婴儿赶出部落。这人带着孩子从深山走出来,却已经记不得回家之路。原来深山之中几月,山外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更奇怪的是,幽兰族人一出生就精通巫术及蛊毒,就这样,五百年了,西蜀蛊毒一直未曾绝断。”   “那这么说来,其实幽兰族一直后继有人。”   “可能吧,经历了这么多战火纷扰,时间会留住一切。”   得听默然。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他也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师傅收养长大,现在听到师傅所叙之事,不禁生出自顾自怜之感慨。   “咳咳”,是云儿醒过来了。   “得听,又是你这个家伙把我背回来的。”   “你还说,累死我了。”   “云儿,你还知道你是怎么突然晕倒的吗?”   “我在想原来的事,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随后我就感到头上一阵剧痛,然后当我听到得听在叫我的时候就晕倒了。”   慧空方丈略微沉思了一下说:“云儿,既想不起来,又何必为难自己呢,一切随缘吧。”   “师傅,我这头疼病还能医好吗?”   “能,你先安心休息罢。”   慧空得听出了房门,留下云儿一人暗自沉默。他想不起也不想再想,觉得好累呵。不过似这般慢慢悠悠地过着,倒也不失心平气和的快乐,随它吧。   慧空带得听进了藏经阁,找到了关于西蜀古国幽兰的记载。这是一本《蛊经》,上面详尽技术了各种蛊毒,每一种蛊毒都有解法,但是唯独幽兰这一页上写着“若无征,药不救。”得听明白其中之意,只是替云儿担心。   “得听,为师将这本《蛊经》赠与你,希望你能好好研习,也算关键时候帮云儿一帮。”   “是,师傅。”   得听拿着《蛊经》出了藏经阁,来到了竹园。他打开了这本神秘的经书,慢慢浏览开来。里面有包罗万象的记述,各种古部落记载,各种蛊毒详解。得听慢慢地被这本经书迷住了,竟稀里糊涂地瞌睡了。   得听走进一个深山,他看到远处有一个小缝,于是朝里面走将进去。可是小缝越走越宽,越来越长,他竟然像走入一个狭长的山洞。还好,前面已经看到出口了,他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可是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一个很大的四角楼上面顶着一个巨大的水漏,远处是一架架木制风轮,人们在市上行走却是赤脚打扮,并且他们的男子头发不束,女子头上缠着丝带。好奇怪的打扮得听心想。   待得他走进去,人们纷纷奇怪的看着他。   他知道这里不是中原,可是为何竟会有这般大的诧异。他刚想问个究竟,但是人们却忽然不对他注目了,各自匆匆忙着自己的事情,这又让得听摸不着头脑了。   他就顺着石板街慢慢走,这里是市集,这里是酒坊,这里是乐坊,这里是烟花巷。门厅布置也都差不多,人们倒是异常客气,唱喏作揖一个都不少,而且市坊窗明几净,干净非常。得听继续悠哉地闲逛着,起初人流缓慢,他躲避着每一个行人,可是不多时,人流竟如马流一般迅速,得听丝毫来不及躲避迎面的撞击。可是说也奇怪,无论人流怎么撞击得听,丝毫没有痛感,那些人就像没有感觉到得听的存在,而得听也是飘飘忽忽地在繁忙的人流中穿杂着。   得听已经来到了一个湖边,他看着水里的倒影,惊诧得要命,自己竟然束发挽髻。更奇怪的是湖中的水草都会来回游动,这让得听又吓了一大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的,更不知道如何走出这个奇怪的地方,他越想就看见湖中的水草越长一寸,慢慢地水草竟然缠住了他的双脚,而且他还看到远处的人流在冲他飞奔过来。只一眨眼的功夫水草包裹了他的全身,人流来回踩踏着他的身子,他看到了血却叫不出声来,直到双眼模糊。   得听猛地动了一下,这才醒来,方知刚才是梦境,虚惊一场。他刚想合上经书,却意外发现了这样的记载“古蜀,其俗男不束发,女面巾。湖草啖人,甚诡”。得听不禁感到很奇怪,难道刚才梦入古蜀了?他感到的却是那样真实,这让他十分不安。   云儿已经睡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又是生龙活虎了。他来找到了得听。   “我说你这个家伙在这里做什么?咦,你手上拿着什么?”   “就知道你醒了,你管我拿什么!”   “嘿嘿,”云儿立即抢过来了那本书,“《蛊经》?这是什么?”   “师傅给的。”   “好吧,还给你。你看你满脸虚汗,又不是不还,急什么?”   “才不是。我刚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得听把那个梦讲给云儿听了。   “是好奇怪。”   “嗯。”   “不过我知道为什么了!”   “为什么?”   “一定是你这个白痴读着读着经书就做梦了,对不对?”   半晌无话。得听没有搭理他。因为那种水草裹身的感觉是那么真实,人流的踩踏又显得那么无情。古蜀,幽兰,奇怪的名字,奇怪的民族。   随它罢,先和云儿逗乐才是当务之急罢。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七章 佛门禁地   君子阳阳,左执簧,右招我由房。其乐只且。   ——《诗经》   灵岩寺在青云峰本来有一个山洞叫修佛洞,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修佛洞就被禁止入内了,洞口杂草丛生,堆满了碎石。   传说修佛洞里有大量佛家典经,后来被一场不知名的大火焚烧,扑火的僧人死伤无数,以至于后来被列为不祥之地,成了佛门禁地。   五十多年以前,那时候的慧空方丈年纪跟云儿差不许多,他的师傅净心跟他提及过,说到修佛洞的时候,净心方丈说:“不管何时,都不要进去,也不要后代弟子进去,切忌切忌。”慧空方丈一直坚守着这个秘密。   这天云儿突然问道:“师傅,修佛洞为什么是佛门禁地,难不成就因为死过人就不准进去吗?”   “禁地自有它的禁地之理,且末多言。”   慧空方丈的只言片语丝毫打消不了江云儿的多疑,他决定亲自去看一下。   是夜,夜色冰凉,月光如水,云儿偷偷趁着起夜的功夫溜了出去。他不敢惊动得听,因为所有灵岩寺弟子都对修佛洞讳莫如深,更别说擅闯佛门禁地了。他只得小心翼翼。   一路小心从竹园翻出了山寺,慢慢顺着后山小道摸上了修佛洞。明媚的月光下,修佛洞显得格外阴冷。云儿仔细观察了一下山洞,洞口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碎石杂草比其余山洞多了几许。云儿把衣摆塞进了衣带,拨开有些干枯的杂草,踩着碎石噼里啪啦地慢慢走了进去。   山洞里黑暗无比,云儿点着了火把,慢慢从洞口蜿蜒进去。起初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待得越往里走就发现地上竟然横七竖八地丢着一个个骨头,再往里走,就会看到大大小小的头骨,云儿方才相信了失火死人之说。   火把快要着尽了,云儿重新捆扎了一下火把。这个修佛洞果然不短,蜿蜒了很长一段。云儿心想也就只可以见得白骨了,怕是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了。他刚想转身往回返,不料石洞逼仄,他碰到了一块凸出的石头,只听得一阵轰轰隆隆之声,他被突然出现的石门推出了山洞之外。   待得云儿回过神来,已经发现处在树林之中了。这里高树密集,四处重峦叠嶂,眼生得很,根本不是在青云峰。好生奇怪,云儿想道。   火把已经熄灭了,仗着皎洁的月光,云儿四处张望着。这里的每一堵悬崖峭壁上都刻着不少文字和小人。云儿觉得那些肯定是什么武功秘籍,遂在月光下慢慢看了起来。   忽然“嗖”地一声,一个黑影已经腾挪到云儿面前了。   “你这娃娃,果然到了,哈哈。”   “你是那晚树林里的前辈?”云儿听着熟悉的声音,半猜测道。   “果然聪明。”   借着如水的干净月光,云儿发现站在面前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面目清癯,仙风道骨。   “敢问前辈,这是何处?”   “小青云峰。”   “小青云峰?”   “嗯”,白发老者捋一捋胡须接着说,“你现在在我的梦境结界里。”   “梦境结界?”云儿更加迷惑地问道。他现在完全迷糊了,起初只是到修佛洞,哪里会想到派生出如此多的枝节来。   “你之前是不是在修佛洞触到了一个石门?”   “就是那个大石门把我推到这里的。”   “石门两边就是我部下的结界。你方才在修佛洞,但是现在已经在梦里了。”   “啊?我还躺在床上做梦?”   白发老者笑而不语。   “前辈,你赶紧把我送回去吧,不然师傅知道我擅闯修佛洞绝不会轻饶我的。”   “哈哈,你睡醒了自然就会回去了。”   “啊?”   “你先在这里待一段日子吧。既然来了,就是有缘。”   云儿忐忑不安,但也只得听从白发老者之言。   “你知道修佛洞的缘故吗?”   “不就是失火吗?”   “其实,那场大火是一场邪火。”   “邪火?”   “三百年前,修佛洞里住着各路僧人,每日苦研佛家典经,他们都是得道高僧,很有佛缘。可惜一日,一位高僧在修佛时突然被邪神所侵,他便修炼成了邪佛。”   “等一等,什么‘邪神’、‘邪佛’之类的,我不明白。”   “就是在修佛时邪念乍起,变成了邪佛。然后修佛洞里佛缘大战,顿生邪火,凡来扑火者,皆被烧死,佛家典经毁坏,各路高僧一并烟消云灭。”   “那邪佛呢?”   “也被烧死在修佛洞里。”   “敢问前辈您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   “哈哈,缘起缘灭,毋庸赘言。”   这时东方已经大白,渐渐生出了明日,云儿方才看清了老者的容貌,看明白了石壁上所有的文字和画图。   “你看!”白发老者指着前面的石壁说。   “金刚手印?”云儿细细看来,却意外发现了第十二式“苦海无边”的记述与师傅所传并不相同。   “这下你该知道为什么‘苦海无边’总是参不透了罢?”   “您是说记述有误?”   “哈哈哈哈,果然聪慧过人。”   “你试着依这上面的记述练一下。”   云儿遂从头顺着这上面的记述一一施展开来,果觉心通气畅,比之前师傅所授顺当了好多。仅仅只用了一天,云儿便将金刚手印的所有招式都一一通晓了。但是他并没有十分高兴,倒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娃娃,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不必担心,你在我的梦境结界里一天就是你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我会留你三个时辰,你放心在这里练武罢。”   云儿半信半疑,但也只得如此。   第二日,白发老者把金佛万法传给了他。这金佛万法严格说来只是佛法,但是它是修佛的重要典经,所以显得格外珍贵。修炼此法者,可有强劲的的内力。江云儿勉强草草学会了这金佛万法。到得第三日,老者令他自己随便看些岩壁上的佛门武功。云儿因为服过赤仙果,自有强识之用,所以也不管能不能学会,只单单把所有文字统统记住,以便日后慢慢研习。云儿东瞅瞅,西瞧瞧,把个小青云峰悬崖峭壁上的武功都看了个精光。   “你这娃娃倒也贪心得很啊!”老者说。   “嘿嘿。”云儿咧开嘴笑了笑。   “你只要安心修炼,日后必有所成。你想要知道的都会在有缘的时候水落石出。”   “既如此,那我也就不多问前辈了,嘿嘿。”   “哈哈,你就去吧。”   “所在三日承蒙前辈照顾,也倒安心快乐。晚生定会安心研习,刻苦修炼。”   “去吧。”老者手臂一挥,云儿即刻飞了出去。   江云儿猛惊兀坐,脸上冒出了不少虚汗。他明明记得自己是去了修佛洞,可是自己此时却在床上躺着。他记得老者所说的梦境结界,脑海里回忆起来了自己所学的金刚手印和金佛万法。细细回想,所记岩壁上的武功佛法都在一字字浮现。起身看向窗外,已是五更,鸡既鸣矣。得听听见鸡鸣已经翻身起床。   “难得如此之早。”得听说。   “睡不下了。”云儿答道。   “得听,你听过‘梦境结界’吗?”   “梦境结界?”得听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呢?得听突然想到了《蛊经》,对,这是五百年前大兴山上的巫族所会的一种巫术。   “云儿,你怎么知道‘梦境结界’的?”   “你别管,你先说‘梦境结界’。”   “‘梦境结界’是五百年前大兴山姜氏巫族所会的一种巫术。”   “五百年前,大兴山,巫术?”   “嗯,就是祖师爷建寺之时。那时候还留有姜氏巫族后人会这一类的巫术。”   “五百年了不会还有罢?”   “你是说现在?早就失传了。”   “啊!”云儿禁不住惊讶出声。   如果说自己从修佛洞里梦入五百年前,那白发老者可是活生生的在竹园出现过,可如果不是五百年前的修佛洞,那怎么又会有梦境结界呢?莫非那个白发老者活了五百多岁而且他就是姜氏巫族人?云儿不由得对自己的奇遇感到不可思议。这佛门禁地果然不是等闲之地,一晚的功夫就把云儿弄得一头雾水。   云儿突然想到了昨日得听对他说的那个奇怪的梦,感觉这两个梦有某些相通之处。是在感觉上,它们都是那样遥远却又那样触手可及。   “云儿,你发什么呆呢?”   “嗯?”   “起床做早课了。”   “哦。”   “不过,得听你还记得那晚竹园中的黑影吗?”   “记得,那个黑影功夫深不可测。”   “就是说,很奇怪。不是灵岩寺的僧人又怎么会本门功夫呢?”   “云儿,都过去这么一段时间了你又想起来了。”   “算了,赶紧去做早课罢!”   暂且把这些复杂的东西放在一边,等到日后有缘的时候肯定就会水落石出罢。不过除却这些纷繁复杂的东西,云儿倒是高兴学会了金刚手印和金佛万法,师兄得心肯定不是自己的对手了。先安心好好研习佛家典经,日后会有分晓罢。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八章 初冬法事   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故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   ——《潮州韩文公庙碑》   且说云儿自经历了那个梦境结界后,功力日盛,慧空方丈很是欣慰。转眼已是几个月后,已近初冬,不几日就是慧静师叔的法事。   那日慧静领了几个弟子,收拾了一堆法器,往山下秀苮村而来。依秀苮村风俗,每年初冬便要举办法事以祈风顺。云儿第一次下山,难得见到许多风物人情,高兴得很。一路上云儿不住眼地看,老老幼幼,男男女女,嘻嘻哈哈,一通愉悦。   “云儿,莫淘气,别跑远了。”   “知道了师叔!”云儿已经走到了斜对过的糖人摊上。   “云儿,快到了,你要跟上。”   “哦,来了!”   拐角复往街里走了十步有余,便是张府。这张府乃是秀苮村有名的大户人家,张老爷宅心仁厚,每每荒年救济同乡,一应出钱出力之事他都乐善好施。   “慧静大师,自上次法事之后,许久不曾见了。”张老爷拱手说道。   “张老爷,有礼了。”慧静回礼道。   “张老爷。”众弟子齐声说道。   “快请进罢!”   云儿跟随众人进了张府,被安排在西厢房住下。明日正午开始法事,一连三天。三天里的法事祭祀之费加上斋饭由张府供应。   云儿好容易下得一次山,倒是乐得自在。张府宽大明亮,府中遍布花木,倒也不失为一个开心清静之所。   翌日,一大清早慧静师叔便叫众人来到了街头高筑木台,将近正午时分一切安排妥当。云儿因为是俗家弟子,所以只负责打打杂,看着众师兄弟唱班。   慧静带着众弟子围着木台一齐念经敲打法器,围观的村民都虔诚的双手合十参拜着。约莫一个时辰,忽然狂风大起,头上黑云密布。   “不好!”慧静师叔说道。他加快了手中念珠的转动。   “师叔。”众弟子不安地叫道。   “嗖”的一声,慧静手中的念珠飞了出去,直刺黑云,顿时金光大生,笼罩了黑云,不一会儿黑云渐渐地散去。   一众村民见状都飞散回家,只剩下了这些和尚和张老爷。云儿亦未曾见过这阵势,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   “大师,这是何故?”张老爷慌张问道。   慧静用衣袖拂了一下汗道:“近来村里可有什么怪异发生?”   “西边古井井水变得浑浊了。”   “西边可是连着桂阴山?”   “是的。”   “怕是西边山怪作恶罢。”慧静说道。他吩咐众弟子收拾了东西,待到明日再来。他自叫了云儿跟他一起去了西边古井。   一路走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让云儿十分紧张。   “云儿,要你带来的卍花伏妖袋呢?”   “在这里呢师叔。”云儿拍拍腰间说道。   “你且跟定我,我看这里妖气甚重。”   云儿默默地尾随着慧静师叔,不时四处观望着周遭。将近古井时,突然井水开始外溢,一会儿工夫古井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喷泉。慧静赶忙将手中的念珠再一次抛出扔到了井口之上,只见念珠时上时下,忽大忽小,散发着阵阵金光。慧静赶忙将手一挥,一个夜叉状的青面獠牙之兽从井口飞了出来。   云儿正待害怕之时,慧静师叔说道:“卍花伏妖袋!”   云儿赶忙将布袋扔向了那个青面獠牙兽,布袋张开了大口,把那个青兽竟然活活吸了进去。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扎紧袋口!”   云儿赶忙跑过去把那袋口系紧。那个青兽在伏妖袋里不老实,来来回回折腾着。慧静赶忙诵了一段清心咒,眼看着伏妖袋里渐渐平静下来。   “师叔,难道这就是那个作怪的家伙吗?”   “不只是它,我看桂阴山上妖气笼罩,怕是山妖成群了。”   “那怎么办啊?”   “姑且先把这一只收下,对其他也是一种震慑罢。佛云慈悲为怀。”   二人返回张府,把一干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与了众人。   张老爷道:“多亏慧静大师在,否则秀苮村可就遭劫了。”   “桂阴山上最近山妖甚多,张老爷你要小心点。”   “可是为什么一下会——”   “可能是最近——”,慧静转了一下念珠说道,“将近冬月,晦气渐重罢。”   云儿跟众师兄回西厢房歇了。他们不住问方才云儿所经历之事。   “那个青兽长什么样子?”   “那个布口袋真的这么神奇吗?”   云儿被问的心烦,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他仔细心想今天发生之事,觉得那么奇诡,那只青兽的眼睛,四处闪耀的金光,都是那么熟悉,似曾相识。   翌日正午,法事照旧进行。慧静把装有那个青兽的伏妖袋放在香案上开始超度。刚开始伏妖袋周围黑气不断散发着,当慧静念完一段《金刚经》后,伏妖袋黑气散尽,袋中也开始平静下来。   这时秀苮村村民皆跪倒在地叩拜说:“烦劳大师及众位师傅将桂阴山上的一干妖怪全都收下罢!”   “麻烦慧静大师了。”张老爷亦说道。   “众位施主,我看桂阴山虽妖气甚重,但人妖两道不相干,我不妨它,它亦无碍我。昨日我收下这一只在水中作恶的青兽好好将它超度了便是看在它尚未为害人间的份上。天上万物,各有其存在之理,佛云慈悲为怀,万生平等,你们就放心好了。”   “既如此,那就听从慧静大师的。列位同乡请起罢。”张老爷说道。   他们这一番话全被一个站在塔尖上的女子听到了。那女子嘴角上弯,轻轻一笑,吹奏起了笛曲。笛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欢快,时而愤怒,宁静时如娇花映水,行动处似 芭蕉打雨。   众人沉浸在这诡秘的笛声中,恍若梦境一般。   “不好,是摄魂曲!”慧静说道。他赶忙往四下张望着,就在亥时方向的塔尖上站着一个紫衣女子在吹奏笛曲。   摄魂曲为幽兰族的巫术之一,听到此曲者会心魂迷窍,六神无主,随着笛声的情趣而变化着情感。   一眨眼的功夫慧静已经站在塔尖上了。云儿在下面观望着。   “姑娘缘何吹奏摄魂曲,莫非是幽兰族人?”   紫衣女子不说话,继续吹奏着笛子。   “既如此,得罪了。”慧静一招上善若水直取紫衣女子手中的笛子。眼见得慧静掌风所及,手指将待触到笛子之时,紫衣女子脚下忽若生风,轻轻一闪就躲过了慧静的那一掌。慧静顺势将掌风劈下,直取紫衣女子中路,那女子却凌空一跃,忽地退到几步开外。慧静正待发力追击,不料那女子却跳下塔楼,直冲云儿飞将过来。   慧静大吃一惊,再要追时却究是慢了一步。云儿眼见得紫衣女子冲他飞将过来,却要跑时,料也躲不开她的犀利武功,索性使出浑身之力打出来了一招苦海无边,眼见得跟前这个后生小子竟也有如此功力,紫衣女子先是吃了一惊后草草躲开,待得云儿再次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腾挪到了云儿身后。云儿避之不及,被女子在背后击了一掌,不料云儿毫发无伤,紫衣女子竟然吐了一口鲜血,又一眨眼的功夫那女子不见了。   众村民都没有见过此等情景,都吓了一跳。慧静见云儿没有被紫衣女子击伤反倒击伤了紫衣女子也不禁吃了一大惊。待得跳到塔下想要问云儿情况时,云儿突然晕倒在地上。众师兄弟赶忙上前搀扶,今日法事且到此为止。慧静觉得紫衣女子大有来头,遂决定暂先住在张府,等查明情况再说。张老爷也担心山后妖怪,遂十分感谢慧静。   这里云儿昏迷了一个时辰,慧静亲自为他把脉,见没有内伤只是惊吓过度昏厥了过去遂放心下来。慧静正在思考那紫衣女子的下落,突然想起了云儿那一招,似曾相识却又完全不知道出自哪路功夫,如果是金刚手印,但他知道金刚手印里分明没有那一招,可是如果不是,那有又为何步法身形皆像金刚手印。   正在犹豫徘徊之时,云儿已经醒来。   “师叔,我怎么在这里?刚才......”   慧静作势打住了云儿,云儿也便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做法事。”   慧静出了房门径自朝着东厢房去了。云儿思考着今日的紫衣女子和那诡秘但又婉转曲折的摄魂曲,虽说这摄魂曲能摄人心魄,但是云儿竟然听出来了忧伤和思念,那种笛声低沉缠绵,伤人心思,不自觉云儿也落下泪来。他觉得那个紫衣女子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有一种感觉,他和那女子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了。   云儿理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摸摸自己的额头,竟然在发烫。怪不得在想那个袭击自己的坏婆娘,原来是发热了,倒觉得像患了相思病。不过云儿转念一想,连慧静师叔一招都拿不下的敌人竟然被自己一掌击伤了,也不禁兴高采烈起来。   大千世界真的是无巧不能成书,有许多事都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云儿隐隐感觉与那个紫衣女子的亲近,没准儿是真的罢!   云儿又躺在了床上,窗外月光皎洁,所有的蠢蠢欲动都浸溺在黑油油的夜色里,唯清幽之月与平静之息交互演绎着安宁而已。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九章 桂阴山上   三生几杜牧,一见为娇娥。   濯锦江边墓,行人感叹多。——《娇红记》   慧静本打算法事三日后上山,但自昨日法事一闹,便决定亲自带着云儿去桂阴山上走一遭。之所以带云儿去,一则因为他是慧静所带下山的众弟子中功夫最好的,二则是因为云儿本就与这紫衣女子有过节,只是慧静虽然看出来了端倪,但始终不能参透造化,所以就依了这缘分自去发展。   翌日,天刚亮,太阳初升,晨间寒气还在逼人,慧静遂带了云儿直奔桂阴山。桂阴山上树叶稀稀疏疏,惨黄相间,遍地是死气沉沉的落叶,踩在上面仿若陷入泥潭般浑身不自在,使人拘泥至极。   “师叔,我看这里再平常不过了,缘何非要到这山上来?”   “云儿,你看!”慧静指着东方的山头说。   云儿顺着慧静师叔所指方向望去,果见东面紫气弥漫,而那紫气正在向师侄俩所处方向逼近。   “师叔这是——”   “是摄魂曲鼓动了本山上的所有妖怪,恐怕是要翻天动地了。”   “师叔,那,那赶紧制止呀!”   “怕是挡不住了,当所有山上的妖怪躁动之时便是所有的怨念汇集之时,狠毒之盛,怕是挡也挡不住了。”   “师叔,我师傅曾经传给我一串伏秽念珠,说是关键时候可以救人一救。”   “好,你姑且让我试一试。”   只见慧静和尚把那伏秽念珠向天上一扔,随即一阵清风吹起,四处即有佛光出现。起初佛光还很微弱,紫气与佛光交接之出不断发出嘠金断玉之声,佛光正在被紫气渐渐吞噬。慧静口中不住念经,一会儿念珠就增大了一倍,再一会儿念珠就又增大了一倍,佛光不断变长,紫气渐被消食。   云儿看到慧静师叔脸上汗珠涔涔。   “师叔,还好罢?”   慧静点点头。这时那支诡异的笛曲又出现了,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云儿突然大叫一声“师叔”,慧静赶紧往回看,这时云儿却不见了。紫气顿时打消。慧静摸摸收回了伏秽念珠,思忖着方才所发生之事。   这里云儿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在被反缚住双手了,再仔细看时却是在一个山洞之中了。   这时紫衣女子却已经站在他面前了。她走到他的身后,抓过了他的右手,撸开了他的衣袖,果见有三道剑痕交叉,正是幽兰蛊毒。   “你是江云儿?”紫衣女子问道。   江云儿一时不知是福是祸,正待思索,没有应答。   “你到底是不是江云儿?不是江云儿我立刻就把你杀掉!”   云儿一听就傻了眼,立马反问道:“我是江云儿你又待如何?”   “你是——江云儿,我就——放了你,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   “你得答应跟我成亲。”   “什么?成亲?”   “就是!你答不答应?”   “大姐,您没开玩笑吧?”   “没有,我只要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就好!”   “可是,可是您都一大把年纪了......”   “呸,姐姐我正当芳年。小娃娃你记住今天说过的话,总有一天你要跟我成亲!”   云儿心想:这下亏了,这个婆娘既然蒙着面纱肯定奇丑无比,纵使不是如此,年纪尚且差了一大截。这下,他不免露出难色。   “呸,你才奇丑无比!”紫衣女子倒像能够猜透云儿心思似的。   “她怎么知道我所想的?”云儿自言自语道。   “哼哼,姐姐会念心术,”紫衣女子顿了一顿说,“我不要你现在跟我成亲,你记住,我跟你十年期约。”   云儿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紫衣女子说:“你记住,我叫紫儿。十年后你会来找我的。小心那个秃老和尚,他不是好人。”说罢,她竟然消失不见了,连同刚才那个瑰奇多姿的山洞。云儿再定睛细看时却是处在一片树林之中了,四周皆是桂树。云儿顺着道路弯弯曲曲,不时唤着慧静师叔,不多时就传来了慧静的回音。师侄俩依着声音不多时便团聚了。   云儿半信半疑地说了一些,将紫衣女子所说的话遮遮掩掩过去了。慧静和尚也是将信将疑,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经过方才的打斗,我看桂阴山上的妖气散尽了,那个紫衣女子料也不会兴风作浪了。咱们也该下山了。”慧静说道。   师侄俩下得山来,进了张府,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暮色四合,寒气开始上袭。云儿吃过了晚饭后,早早回房歇息了。躺在床上,云儿仔细思索今日之事,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先依着紫衣女子,提防了慧静师叔再说,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云儿又渐渐想到紫衣女子所说的三年期约,真不知道是福是祸。   是夜,云儿做了一个梦,梦里这天又看见了紫衣女子,只是她已经摘下来了紫色面纱。眼睛水水灵灵,嘴巴小小,下巴略削,五官端正,好是一个漂亮的清静女子。紫儿身着彩凤戏花喜服端坐在清幽静悄的洞房,窗纸上贴满了双喜,四周布满了红烛。   “云儿,你毕竟来了。”   “我——”刚说得一句,只听外面一阵嘈杂,迎面“嗖”的一声射来一支长箭,恰恰云儿躲得及时,刚好从面前划过,射在了窗上。待探个究竟时,云儿觉得脚底突然陷落,不一会儿地下竟然裂开了一个大缝,一双大手竟然把云儿拽将了进去。   云儿脚下一阵乱蹬,竟然惊醒了。醒来发现被子居然被冷汗濡湿了,不禁暗自为这几天的奇怪经历感到唏嘘。自从下山来到秀苮村后怪事不断,确实也令人担惊受怕的。幸而随身携带了师傅所赠与的伏秽念珠,方才躲过了几劫。   翌日,天气和畅,冬阳温暖,慧静领一干弟子告别了张府向得大兴山而来。一路弟子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众师兄弟皆道云儿佛法修为很高,天赋很深,短短几月,武功佛法精进到如此地步,必将是灵岩寺百年以来的第一,云儿笑笑,没有开口作答。   到得山上,慧静一行先向主持方丈禀告了几日所发生之事,后各自回房休息了,云儿正待要走时,却被慧空方丈叫住了。   “云儿,这次下山,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对之处?”   “是,总是感觉怪怪的,不仅是所有碰到的怪事——我一直感觉我被人支使,像是在梦里一样——”   “你师叔—— 一切皆好?”   “师叔?”   “也罢,你去罢。”   云儿离开了大佛殿,直奔僧房,几日不见得听,可把云儿闷坏了。   “伙计,这几日来做什么呢?”云儿问。   “云儿,你知道吗,我这几日把《蛊经》翻了一个遍,渐渐研习了所有蛊术,不过我突然觉得我们像是活在梦境结界里——”   “梦境结界?”   “嗯,是,我感觉这本《蛊经》像是在暗示什么。”   他这一说,正中了云儿心思,于是他把这几日的所见所闻及那种怪怪的感觉全都告诉了得听。   二人沉思了良久,不作声。   “你说会不会是我们多疑了?”得听说。   “不知道。不过,既然那个紫衣女子说过,我觉得肯定有蹊跷,我们当心罢。”   “云儿,我在这灵岩寺待了一十有三年,倒不要有风雨,倒希望我们多虑罢。”   二人又默默了一阵。云儿突然大惊小怪起来。   “怎么了?”   “糟了 我差点忘了,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你瞧——”   得听再仔细看时,却原来是冰糖葫芦。   “我当什么东西呢,却原来是这件什物。”   “听你这言语就是不要喽,那好,我自己吃了!”说着,云儿就要把那串红红的冰糖葫芦往嘴里塞。   “拿来吧,哪有送人东西自己留下的道理。”得听急忙忙抢过了来。   看着得听在细嚼慢咽,云儿倒忽然又想起了紫儿,虽说是一面之缘,可又觉得若有所失。而她竟又那么肯定他会在十年之后去找他,那种坚毅的神情让他难忘。如果说喜欢一个人是自愿的话,那么为什么这强加给云儿的喜欢竟然勾起了他的心弦?也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随她去罢。   云儿正在发呆之际,房外竟然飘起了雪花,这可是初冬的第一场雪,云儿喜不自禁。   “得听,你快来看!下雪了!”   得听赶忙把头探将过来,果然发现大瓣如桃花一般的雪花,他惊呼道:“桃花雪!”   “桃花雪,你怎么想来,这么形象,倒也趣味的很。”   二人沉浸在桃花雪中,一瓣瓣,一片片,难得这样清心,不必去打坐,不必去念经,造化可谓美景,这奈何天,也真是美极。   “得听,你说天上有神仙吗,哪里来的恁多好雨好雪呀!”   “不要扯罢,不过,好像有罢。”   云儿又斜睨了一眼得听,他老是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自相矛盾,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过话说这桃花雪下得倒像极了得听,片片很大,却又落得很温柔,也是一种悖谬。想到这儿云儿默默地笑了。 第一卷 沧海桑田 第十章 才露祸端   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   ——《左传》   且说慧静自初冬法事之后,日益诡怪,每日荐诵佛经之时渐少,禅房内经常无人,出出入入极为诡异。众弟子不甚发觉,但一切皆被慧空看在眼里。   那一日,大师兄得心奉命去山下办事,甫走到山腰,被一黑影袭击,还没来得及动手已被黑影击倒,出手速度之快令人惊奇。负责去山下挑水的小和尚把得心救了回来。   “师傅,东西丢了。”得心悲伤地言道。   “罢!”慧空作势打住了得心。   众师兄弟皆很奇怪,缘何丢了东西住持却不见声张,不禁疑问中生。   “得听,你怎么看来?”   “想必是主持不愿打草惊蛇,故作此状。”   “很有道理,我亦料想如是,只不过为何师傅要隐瞒着那件东西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怕是主持自有用意罢!”   云儿百思不得其解,师傅看起来那么神秘兮兮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有几日待要问将时,却又不好意思开口,不知从何说起。   “大事不好了,后山起火了!”   云儿和得听为之一惊,赶忙跑去后山灭火。待到得后山,只见修佛洞内黑烟四起,大火冲天。   “奇怪,这里怎么会着火呢?”云儿深思道。   “云儿,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帮忙去救火呀!”   “先等一等”,云儿拉住了得听,“你看,单单这修佛洞失火,其余各处皆完好无损!”   “你是说?”   “对,这修佛洞里四处都是石壁怎会无缘无故生起火来?”   一众师兄弟拎着水桶冲进修佛洞灭火。没几时,就听到一阵惨叫,洞内的火烧得更通透更旺盛了。   “大火吃人了!大火吃人了!”师兄弟们一齐喊道。   云儿和得听赶忙去找慧空,走到大佛殿只见慧空背对门外端坐在那里诵经。   “师傅,后山起火了!”   慧空不理。   “师傅,后山起火了!”   还是不理。   “师傅,师傅!”   慧空不作答。   云儿正在着急,遂走过去拍了一下慧空的臂膀。出人意料的是,慧空被云儿这么一拍竟然面朝云儿倒了下来。云儿定睛细看时,却发现慧空方丈胸前已经插了一把黄铜匕首,大佛像前斑斑血迹。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云儿哭道。   没人理会,慧空嘴角挂着血印,平静而安详。云儿想到了很多,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慧空像父亲一般给他喂药,想起了慧空苦口婆心地教他武功和佛法,想起了慧空诵经时的专注认真,他想到了很多很多,很多关于他和慧空的记忆像黄泉一样苦涩地奔涌出来。而如今,物是人非,他只能抱着慧空而泣了。   “云儿,你先冷静一下!”   “我知道,我要为师傅报仇!”云儿泪眼中却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   “咱们赶紧去禀告二师叔罢,待在这里亦拿不定主意!”   “嗯!”   云儿收起了眼泪,将要起身之时却发现二师叔慧静,三师叔慧明,四师叔慧法加上一众师兄弟一齐到来了,这倒让云儿和得听有些不知所措。   “师叔,师傅他圆寂了。”云儿流泪道。   “住口,你这孽畜!”慧明怒斥道。   “师叔——?”   “你这孽畜,不要叫我师叔,我灵岩寺竟然出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东西!”   “不是我——”云儿貌似明白了什么。   “孽障,你还狡辩,你杀死了慧空方丈!”慧静说道。   “师叔,你们冤枉云儿了,这不是——”   “得听,你住嘴,你们两个孽畜沆瀣一气杀害了慧空方丈!”   “慧法师叔,真的不是这样的!”   “得听,没想到我看错你了,这么多年来枉我对你那么信任,而今你却做出了如此欺师灭祖之事,辜负了大家的期许!”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   “得听,别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云儿吸了一下涕泪愤恨地说道。   “众弟子!”   “有!”   “将这两个孽畜拿下!”   于是一帮师兄弟不论之前与他们相好的或是不相好的,皆一齐涌将了过来,你一拳我一脚皆飞向云儿和得听。但是他们哪里是云儿的对手,所飞来的拳脚都被云儿一一拒止在面前。毕竟是年少修为浅,不多时云儿渐觉体力不支了,明显手脚速度放慢下来。   这时得心从人群外飞将了进来,一招上善若水直取云儿面门。   “你们赶紧逃罢!”得心小声说道。   “大师兄!”   “我相信你们不会做这件事的。你还记得那日我去山下办事遇袭吗,我想这与师傅被害有关。”   “可是,你怎么不说出来——”   “嘘,别说了,你们赶快走罢!”   云儿跳到得听面前,忙忙招架了几轮拳脚,遂冲出了人群,直奔殿外。   “孽障,哪里跑!”慧静一掌劈向他俩。   云儿想道:死定了,由他去罢!却不料这时,飞出了一个黑衣人接了慧静这一掌。慧静本是抱着必杀死这两个娃的心态出掌,遂把十分的功力用狠劲也逼出了十二分来,没想到被黑衣人趁势遮挡了,不禁兀自吃了一惊,之后略感对方内力强劲,稍时便已觉得支持不住了。那个黑衣人也是如此。   趁着慧静收回掌势,将待打出第二掌之时,黑衣人赶忙将云儿得听带出大佛殿外,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飞奔到寺门外了。慧静作势要众弟子去追逐。   到得大兴山下,云儿见他们没有追来,便道:“多谢前辈相救!”   那个黑衣人摘下黑色头巾露出面目来,却原来是那晚梦里相见的那位前辈。云儿大吃一惊。   “哈哈,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认得,认得,你是那晚的前辈?”   “哈哈!”   “可是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后,师傅便遇害了?你又为何赶着出来就我们?”   “你且莫管那么多罢,日后必有分晓。”   “可是前辈——”   “来来,你且莫多说,我这里指与你一条明路。你且到西南的无稽崖上去,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可是——”再要多说时,那个前辈老者竟然像雾一样飘飘渺渺远去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云儿,你认识那个前辈?”   “嗯。”于是云儿便把那个梦境结界的梦讲给得听听了。得听听后甚为惊奇。   “为今之计也只好就到无稽崖去了。可是,得听你晓得路该怎么走吗?”   “不知道,我们且顺着西南方走去,边走边问罢!”   “也只好如此了。”   二人下了大兴山一路向西南而来。刚开始走得都是些山路,为了避开灵岩寺的耳目。待出了大兴山这一带,二人竟奔大道而去。   这一日,二人甫驶离山路走向大道,没几步就看见了一家客栈。可是逃出来得紧急,未曾多带什么钱物,耳听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眼见的客栈炊烟袅袅,二人不禁叫饿。   “有了,我去搞点吃食罢!你且莫跑开。”   云儿一路小跑走进了那家客栈。店小二迎面笑嘻嘻地走来。   “客官,可要吃什么?”   云儿并没有答话,先是把口袋里仅有的两文钱摸出来递与小二。这店小二一见得打赏,两眼顿放了光彩,心内想道:人都说‘真人不露相’,今日看这小哥的作派活脱脱一副财主像,真是不假啊。   “小二,好酒就免了罢,今日先拿两个好菜来吃与再说。嗯,一只叫花鸡,一只——”,他本来想说一只酱猪蹄的,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得听不吃荤水就浪费这一次机会了,遂连忙改口道“一大碗扒茄子”。   “好来,一只叫花鸡,一大碗扒茄子,客官您楼上请!”   云儿上得楼来,找了一间窗子正对大道的坐定。从窗子向外望将出去,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得听,那个家伙正向自己这边望来。   “客官,请慢用。”小二即刻退下去了。   云儿赶忙将准备好的口袋拿了出来,把那只鸡装了起来。又把米饭倒将进去。唯独这碗茄子,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干脆把它丢下窗去。   那碗扒茄子被丢了下来,云儿一跃从楼上跳下来,正好稳稳当当接住那碗。云儿赶忙向得听跑去。   得听眼见得云儿从窗上跳下来,心想也是白食一事,不禁笑了出来。   “别笑了,赶紧走,找个没人的地儿去好好吃一顿!”   那店家也没料到云儿会出此一手,待要寻人时,却早已不见踪迹,只有怨天尤人一番。   云儿得听几日未曾享过这等美食,遂狼吞虎咽了起来。吃罢,云儿一抿嘴,竟然找了一个向阳的地方睡起觉来。   得听见状,也不觉略有困意,依偎一棵大树也睡了下来。他们一睡不要紧,倒教远处的一个少女寻了过来,全因为他们方才的一举一动皆被她看在了眼里。她自觉愤愤不平,所以等他们睡着了竟要来戏弄他们一番讨个说法。   可笑的是云儿和得听还在呼呼大睡,压根不知道危险的到来。在这冬日的午后会有一番别样的惊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