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一章 (捉虫)   嘉元十年十月,西北源州的安郡,在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安郡,公主府白芷园,一名洒扫的小丫鬟仔细地将地上的枯叶一一扫进簸箕里,那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会惊扰谁似的。
  这时,奇心阁的红木雕花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走出来两名娇俏少女,其中一名身材较高挑,发髻上插着一支兰花碧玉簪,容貌秀丽非常,名云烟。另一名身形玲珑,杏眼圆脸,形容活泼可爱,名月烟。
  云烟月烟从对面走过来,洒扫的小丫鬟立即放下扫帚,垂头不语。待她们走后又继续扫落叶。
  
  “云烟姐姐,你说公主昏迷三天了,怎么还不醒?会不会有什么事呀?”月烟担忧的问身边的云烟。
  她们都是公主的陪嫁丫鬟,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她们这辈子也别指望什么了。
  如果大总管在府里就好了,公主偏偏在大总管回京城的节骨眼出了事。
  “胡说什么呢,孙大夫不是说了,公主只是落水受到惊吓,引发了风寒,才昏迷的。过两天公主自会醒来,你就别心神不宁了。”云烟拍了拍月烟的肩,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则往小药房走去,顺便看看汤药熬好了没。
  
  楚歌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知道喝药的时间快到了,已经假装昏迷两天的她再也受不了喝那碗难以下咽的中药,不得不醒来。
  花了两天的时间,楚歌才接受了她穿越的事实。当时她正在飞机上小憩,没想到一觉醒来,就穿成了一位公主。
  刚开始,楚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大波面首正在靠近”,但她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而这具身体还残留着前主人的记忆,楚歌不知道这个公主身上发生了什么,导致她不得不卧病在床,无聊之下只好翻看公主的记忆。
  断断续续的看了两天,楚歌终于弄清楚了公主的身份。
  
  这位公主叫宋楚歌,是陈朝皇帝的第三个女儿,七岁时就被赐予封号“博”,成为陈朝年岁最小就受封的公主,因此大家都尊称她为博姬公主。博姬公主在十二岁之前,是皇宫最受瞩目的公主,因为她自幼聪颖好学,四岁能做诗,五岁做文章,到九岁的时候,已经精通琴棋书画,可谓是神童公主。
  皇帝爱她的才华,因此赐给她“博”的封号,取“博学多才”之意。
  原来博姬公主是个文艺青,楚歌默默的点了一个赞。
  要不是十二岁那年,博姬公主的母亲唐美人利益熏心谋害了怀有身孕的贤妃,她也不会受到冷落。
  博姬公主十五岁那年,下降给了当时被誉为陈朝第一美男的新科探花郑珣,皇帝看中了郑珣的才华,将他外放到边境的源州做州牧。尽管这不符合祖制,但当时陈朝建朝没多久,各地都需要人才,是以皇帝为了笼络郑珣,才把他招为了驸马。
  
  楚歌看了两天,记忆只看到了这里,因为博姬公主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她还没完全适应这具身体。这两天那些丫鬟们只喂清粥给她喝,她喝的药都比粥多,胃里饿得实在厉害,这也是楚歌不得不醒来的原因。
  楚歌刚想喊人,房间的门似乎被推开了,她费力的翻了个身,绘有牡丹图案的屏风后面站着四个丫鬟,却只有一人端着药碗进来。
  乍一看到公主醒了过来,云烟惊愣了两秒,随后立即上前对楚歌道:“公主,你总算醒了!”
  楚歌想了想,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叫做云烟,是博姬公主的陪嫁丫鬟之一,为人沉稳,很是可靠。
  楚歌也不跟云烟客气,虚弱的开口道:“饿。”不就是游湖的时候掉水里了吗?博姬公主的身体似乎也太虚弱了。
  
  云烟喜不自胜,公主饿了,表明公主没什么大碍了,但孙大夫说了,公主若是醒来,还是得继续喝两天药,而且只能喝粥。
  “公主,先把这碗药了吧,等会儿我再让她们把粥端过来。”
  “不。”
  她要吃饭呀,没看见她饿得连话都快说不出了吗?
  “公主,孙大夫说您还得喝两天的药来调理身子,良药苦口利于病,孙大夫说您得先喝了药才能喝粥。”
  楚歌都快给那个什么孙大夫跪了,不是应该先吃点东西垫肚子,才吃药的么?她还是去死吧,说不定死一死就能穿回去了。
  楚歌冲动之下想咬舌自尽,结果她太激动,又不知道咬舌自尽的技巧,于是云烟听得楚歌忽然惨叫了一声,吓得摔了手里的药碗。
  “来人啊!快去把孙大夫找来,公主咬到舌头了!”云烟只差没哭了,公主,您不想喝药,也用不着这样啊!
  人生,要不要那么刺激啊。
  
  又说楚歌伤了舌头,云烟立即让人去东水门里的巷子里请千金堂的孙大夫,因为公主府的家医林大夫五天前告假回家主持儿子的婚宴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孙大夫是安郡的医科圣手,即使在整个源州都享有盛名。
  源州是陈朝的一个边境小州,土地贫瘠条件恶劣自不必多说,又因其位于陈朝的西北方,所以秋季的时间很短,昼夜温差很大,十月就已然入冬了。
  可怜孙大夫一把年纪,衣服都没来得及多穿两件,就被公主府的侍卫“请”上了马车,坐在公主府的马车里,尽管马车里铺了厚重的毛毯,但孙大夫还是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颠散架了。
  
  好不容易到了公主府内院,孙大夫还没缓过神,就被月烟连拖带拽的带去了白芷园。
  “我说月烟姑娘,公主又出什么事了吗?”
  孙大夫颇有些忐忑,他知道公主醒了,这本应值得高兴,毕竟当时情况十分凶险,连他也没有把握保住公主的性命,但他有对云烟说明此事要先对公主保密,等公主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告之,否则公主受不了打击,来一个寻死觅活,他也是要受到连累的哇!
  “公主醒来以后不想喝药,云烟姐姐劝不住,公主就咬舌了。具体的,孙大夫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咬舌自尽?孙大夫的腿软了,莫非是公主知道了?
  
  楚歌直在心里鄙视发明出咬舌自尽的人,现在好了,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自尽什么的,她暂时没有勇气去尝试第二次,还是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孙大夫进了公主的房间,云烟和他描述了事情的具体经过,得知公主似乎还不知道那件事,纯粹是因为饿了想先喝粥的缘故,才激动得咬到了舌头,孙大夫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知道饿就好,知道饿就表明这次的凶险被揭过去了。好在公主的底子好,只要好好调养,还是没什么大碍的。
  楚歌动弹不得,又说不了话,只好任凭这位胡须花白的老爷爷检查她的舌头,替她诊脉。
  折腾了好一会儿,确定楚歌确实恢复了些许精神,孙大夫写了张药方,把原先用来续命的千年人参换成了其他两味温补的药,这才交给云烟。
  “有劳孙大夫了。”云烟真心实意的说道,如果没有孙大夫,公主说不定已经……
  “姑娘无须客气,此乃老夫该做的,为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公主仍需好好调养一个月,切莫让她吹风。”
  云烟也知道其中的缘故,点了点头。
  
  孙大夫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压根没注意到楚歌内心的焦急与挣扎。
  看样子,这个孙大夫要走了,云烟似乎很听孙大夫的话,张口闭口都是“孙大夫说”,可是她不要喝一个月的粥啊!
  楚歌忍着舌头上的痛,尽量大声的说:“村、村大夫。”
  云烟没有因为楚歌的大舌头而想笑,她尽职的问:“公主有何事?”
  孙大夫也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楚歌尽量言简意赅:“捉蛋。”粥淡。
  云烟和孙大夫均是一愣,捉蛋?
  但很快,云烟便反应了过来,她很小就在公主身边服侍了,公主心里想什么,她基本都能靠公主的只言片语猜到。
  “公主觉得喝粥太清淡了,想问孙大夫能不能吃点别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楚歌在心里猛点头,不愧是云烟,身边能有这样一个丫鬟,对穿越者楚歌来说简直太欣慰了有木有!
  “是老夫疏忽,是老夫疏忽,公主身在病中,光喝粥不足以补气养血,待老夫再开几副药膳,让公主换换口味。”
  
  孙大夫走后,楚歌终于得以进油盐,虽然那些汤的味道怪怪的,总好过什么味道也没有的白粥。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晚。楚歌尽管头脑清醒,但这副身体却没有她那般神采奕奕,她才刚吃饱没多久,又不自觉的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云烟给公主盖好锦被,确定公主睡着了,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房间。
  房间外,月烟等云烟一出来,就急不可耐的问:“公主睡了吗?”
  云烟点点头。
  “公主没有多问什么吧?”
  云烟之所以不让自己服侍公主,就是怕自己嘴快,在公主面前说漏了什么。
  “没有,公主应该还不知道那件事,我们先去吃饭吧。”假如公主知道,肯定不会胃口那么好,连喝了两碗汤,若不是她阻止,公主恨不得再喝个三四碗呢。
  公主昏迷的这三天以来,公主府上下人心惶惶,连觉都睡不安稳。
  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两人回到水云间,秀烟和羽烟已经坐在饭桌前等着她们了,看到她们回来,忙招呼她们坐下。
  云烟说了今天的情况,秀烟和羽烟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羽烟,你们可有查到什么?”
  “那只小舟被人做过了手脚,人坐上去很容易翻,但府里的工匠都说没做过那只小舟,看样子是蓄谋已久了。”羽烟是她们四个当中最稳重的,于是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了她和秀烟。
  博姬公主游湖落水,看似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她们是从宫里出来的,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四人有些丧气,秀烟只好给每个人夹了菜,轻松的说:“公主已无大碍,我们可以慢慢查嘛,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正事,否则公主问起来,我们哪有力气回话呀!”幸好公主没有大碍了,否则她娘给她订的那门亲事就难办了。
  
  博姬公主落水的事情,没有多少人知道,因为是在自己府上出的事,也没必要大肆宣扬,所以楚歌醒了以后,大家继续各司其职,没过几天,公主府又恢复了生机。
  话说四烟为了此事操碎了心,楚歌却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吃好喝好,舌头没事了,心宽体胖,原本消瘦下去的二两肉,又成功的回来了。
  一日清晨,将养了四天的楚歌认为再躺下去就要发霉了,于是想起来走动走动。
  云烟只得扶她坐起来,并准备为她更衣。楚歌原本想自己动手的,等她看到那层层叠叠的衣裳时,根本不知道怎么穿,才不得不老老实实让云烟帮她穿上。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楚歌要求照一照镜子,她还没见过博姬公主长什么样儿呢,说不好奇可是假的。
  
  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楚歌第一眼便被里面的容貌吸引住了。
  铜镜里的少女朱颜绿鬓,眉似远山之黛,肌肤莹然如玉,滑若凝脂,气韵宛如皓月流下的月光,又似空中洁白的云朵,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清新脱俗,翩然出尘。
  这位博姬公主居然是货真价实的美人胚子,而且是美得很仙很自然的那种,楚歌看得有点入了迷。
  云烟见楚歌久久不说话,以为她是不满自己的气色,于是劝慰道:“公主,您的身子刚恢复,气色自是不如往常那般红润,您得放宽心。过两天就是十五了,驸马会回来,他还不知道您落水的事情,您若不打算让驸马知道,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什、什么?驸马?!
  楚歌一惊,她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要知道,博姬公主除了是一位十八岁的美女加才女,她同时也是一名已成婚三年的有夫之妇!
  一下子从二十三岁且没谈过男友的准毕业生,成功逆袭为十八岁古代已婚妇女,楚歌表示人生,真特么的苦短啊!
  她还可以再去死一死么?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二章 (捉虫)   楚歌很纠结,云烟刚才问她是不是应该让驸马知道她落水的事情,她怎么知道呀!
  
  而且自己的妻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做丈夫的,难道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吗?
  
  怪不得楚歌觉得她卧床以来,总少了一点儿什么别的,原来是驸马不在身边。额……,楚歌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替真正的博姬公主感到惋惜,博姬公主临死前无缘见驸马最后一面,到时候不会变成厉鬼来找她的麻烦吧?
  
  楚歌打了个寒颤,连忙翻了翻博姬公主的记忆里关于驸马的那段,结果竟只找到了一些零星的片段,比如只是驸马的一个沉思的背影,或者他伏案办公的侧面,他离开公主府的身影等等,压根看不出博姬公主和驸马的关系是怎样的。
  
  楚歌囧了,若是博姬公主与驸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那么她的记忆里必然充满了对驸马的不舍,否则怎么连个正面都看不见呢。
  
  看来郑珣是个不受宠的。
  按照陈朝的皇家制度,公主下降,驸马一家人便是公主的臣子,公主住公主府,不与公婆一起住,而且没有做媳妇的义务,不必伺候公公婆婆,但公公婆婆还得每天来向公主请安。除此之外,公主想什么时候让驸马留宿,就可以召驸马前来,而驸马是不能对公主提出留宿的要求的,否则会被视为大不敬。
  
  真是丧心病狂,看来古代关于公主下降的制度都差不多,怪不得没有谁愿意娶公主,这摆明了是请一尊菩萨回去供着。还好郑珣的父母早亡,否则楚歌都不知道该怎么扮演好这个角色。
  
  于是为了保障驸马的权益,陈朝的皇家制度规定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公主和驸马必须圆房,当然,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初一或者十五那天,公主刚好来大姨妈了呢?
  
  楚歌觉得自己太机智了,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你以为如何?”楚歌选择把问题丢给云烟,她不是正牌的博姬公主,哪里知道博姬公主会怎么做,但云烟肯定能揣摩出博姬公主想怎么做。
  
  “公主落水,虽有惊无险,但驸马回来,看到公主的病容,定会生疑。与其等到驸马亲自过问,不如事先告诉驸马。”云烟猜测公主还在为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而置气,所以不太想把此事告诉驸马,可主子不想,并不代表她们做奴才的也可以装聋作哑,那是失职。
  
  楚歌在默默观察云烟的语气,听得出,云烟每次说到“驸马”二字时,都是不咸不淡的,再看她劝自己告诉驸马此事,看来博姬公主是不怎么喜欢这位驸马的。连自己掉进了湖里都不愿跟丈夫倾诉,而且全府上下没有一个人去告诉驸马,这个驸马何止是不受宠呀,根本就像空气般稀薄的存在。
  
  要不是云烟刷了一下驸马的存在感,楚歌就快忘了这个人了好吗。
  
  “那就依你说的去做。”楚歌其实很想再多问一句,那这次驸马回来了,他要住哪儿呀?就算她霸占了博姬公主的身体,可她还没有履行妻子义务的打算。
  
  云烟见楚歌欲言又止,立即猜到了她的心思:“公主的身体尚未恢复,是否按照以往的规矩,在公主房间置一张小榻,方便驸马照顾公主?”
  
  公主生病,驸马是有责任和义务服侍公主的,公主初到安郡时,小病不断,夜里都是驸马守着公主的,云烟都插不了手。但那时可没有往房间放小榻的说法,即使公主过了病气给驸马,那也只能算是驸马的福分,她们做下人的也断然不敢有怨言。
  
  可自从一年多前,皇宫里来了人,把两位小主子接回了京城之后,公主便很少让驸马留宿了,若是遇到生病,也会让人放一张小榻在房间里,和驸马分床而眠。久而久之,便成了公主府的惯例。
  
  楚歌哪里知道那么多,博姬公主的记忆零零散散的,她不是原装进口的,一下子也翻不到她需要的信息。既然云烟给了她台阶下,何乐而不为呢?
  
  “好吧。”楚歌真庆幸自己是病人,云烟的这番说法更加坚定了楚歌觉得驸马和公主关系不好的判断,可怜驸马在公主府这么受气,连想和妻子温存的权利都掌握在别人手上。
  
  确定自己不用履行妻子的义务后,楚歌对未谋面的驸马好奇了起来,陈朝第一美男子,新科探花,源州州牧,简直就是古代版的高富帅!想想就有点儿小激动呢。
  
  可惜娶了公主做老婆,否则该得多前程似锦呢。
  
  解决完驸马的问题,楚歌尚沉浸在即将得见驸马的期盼中,云烟见她发呆,以为刚才讨论之事触动了她的心事,便好心建议道:“公主,我看您今日气色不错,不如让人取琴来给您弹奏一曲?”
  
  博姬公主精通琴棋书画,但楚歌不精通!她知道博姬公主日常的爱好不是抚琴就是吟诗作画,可此等酷炫的爱好委实不是她一介凡夫俗子能迅速入手的!
  情急之下,楚歌立即以手扶额,佯装体力不支的样子。
  
  博姬公主本来就生得极美,一举一动都带着我见犹怜的风韵,更遑论楚歌的演技再烂,落在任何人眼里,只会急切的询问是否哪里难受,绝不会怀疑半分。
  云烟果然上当,当即不再提弹琴之事,而是扶着楚歌躺到了床上。
  
  安郡是源州的州府,相当于现代的省会城市。
  公主府与州牧府只隔着一个湖,三条街,两条巷子,若是骑马,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
  
  人人都当州牧乃一州之长官,即使不是个美差,也必定是一个肥缺,然这句话用在江南水乡那些富庶的州还好,用在源州,官吏们唯恐避之不及。
  
  陈朝建朝二十载,设十三州两府,两府分别为东都府和南都府,这两府是专门管理京城附近地区的行政机构,由高资格的亲王担任长史,但真正主管两府事物的是东都府尹和南都府尹。
  
  而十三州里,暂且不说哪个州最富庶,但所有官员肯定知道最穷的就是源州,十个官员有九个是不愿去源州上任的,剩下的那一个,不是年老就是体衰,经不起上任途中的长途跋涉。
  
  因此当今皇帝无奈之下,才把年轻有为的郑珣派往了源州。一来,郑珣是越国公的得意门生,源州军部和官吏有很多都是越国公以前的部下或门生,这样有利于郑珣办事;二来,郑珣熟知各地风土人情,又通晓一些天文、地理、水利和三门外语,将他派去边境源州,是再适合不过了;三来,博姬公主肯随郑珣去往源州生活,也显示出皇家对源州的重视。
  
  不得不说皇帝的决定是十分明智的,郑珣上任三年多以来,且不说源州风调雨顺路不拾遗,至少源州百姓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穿暖,不再出现因为没吃的而抛弃妻子的事情。
  
  只有每天跟着郑珣办公的官员才知道,能取得如今这样的成效,是郑珣经常住在州牧府换来的。
  
  尽管州牧府和公主府相隔很近,但初上任的郑珣便马不停蹄的处理源州那堆积如山的公务了。源州确实有很多繁杂的事情要忙,无论是开垦荒地,还是引水灌溉,安置流民,都需要郑珣做最后的批复。然无论郑珣有多忙,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他都会回公主府住。
  
  州牧府的官员们不知情,纷纷以为郑州牧兼驸马和博姬公主鹣鲽情深,羡慕得牙都酸了。若换做他们,能娶到这样一位天仙般的妻子,只怕他们恨不得天天回公主府等待公主召唤呢。
  
  今天,州牧府当班的官员们忙得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概由于三天前一群地痞不知怎的,和胡市里一批来置换物品的突厥人发生了嘴角,双方便打了起来。
  
  这可了不得,以前从未发生过类似事件,官兵立即把滋事的那些地痞抓了起来,结果那些地痞一口咬定是突厥人先挑起的事端。偏生那些突厥人不善言辞,把审问的官员绕得晕头转向,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最后又打了起来,连带着审问的官员被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他们不得不把这些人以“恶意伤害朝廷命官”为由,统统关了起来。
  
  究竟是谁的错,该怎么判,他们依然没有进展,突厥那边昨天就派人来要人了,若是再给不出个一二三四五,突厥人冲动起来,那真是能要了他们的老命哇!
  
  偏偏这个紧要的关头,州牧兼驸马的郑珣郑大人,居然病倒了!
  
  早上他们还和州牧大人一块儿商讨了解决此事的对策呢,没想到事情讨论到一半,州牧大人忽然晕厥了过去,请来的大夫说是劳累过度所致,睡一觉就好。但以后须注意一些,长此以往,也会伤身的,得不偿失哇。
  
  州牧府坐班的一众官员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没想到州牧大人也有累倒的一天,他们内心一面忏悔,一面下定决心,以后要主动帮州牧大人分担公务,因为像州牧大人这样肯为源州做实事的好官,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呀!
  
  等郑珣醒来的时候,只剩李郡守坐旁边了,其他的官员都去吃午饭了,李郡守让他们吃完了帮带两份回来,州牧大人身边可不能没人守着。
  
  当郑珣睁开眼睛看到李郡守的第一眼时,眼中非常难以置信。
  
  李郡守猛然对上郑珣的眼睛,恨不得跳起来大喊三声“阿米佛陀”,再烧一炷香,放一串鞭炮。
  
  “郑大人,你可算醒了!饿否?渴否?”
  “今天是哪一年哪一日?”郑珣的声音有些嘶哑。
  
  看来郑大人果然累得不轻,竟然连时间都不记得了。李郡守内心的愧疚又多了一分,“今天是嘉元十年十月十三呀。”
  
  嘉元十年,十月十三。郑珣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现在非常肯定,他重生了。
  
  重生在他还是博姬公主的驸马的时候。
  
  然身在公主府的楚歌并不知道州牧府的插曲,她吃吃睡睡很快过了一天,尽管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但每天闷在房间里还是挺无聊的。无聊之下,她又翻起了博姬公主的记忆,想尽可能多的获取关于驸马的信息。
  
  可无论她怎么回想,她也只知道驸马郑珣与博姬公主成亲三年以来,确实很少回公主府,更多的,就没有了。
  
  楚歌哀叹了一声,然后安慰自己,公主和驸马应该不算亲密,那么自己只要在驸马面前表现得淡然一点,应该不会露馅的,大不了到时候情况不对再装死,这总可以了吧。
  
  就在楚歌左思右想之际,云烟的声音忽然在屏风外头响起:“公主,驸马回来了。”
  
  说好的不经公主召唤就不能回来呢?说好的十五才回来呢?今天才十三,搞什么突然袭击……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三章   州牧府的官员吃饱归来后,见李郡守一个人忧愁的坐在堂前,州牧大人却不见踪影,不禁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郡守也解释不清楚,郑珣问了一句现在是哪年哪日后,就火急火燎的走了,样子似乎很匆忙。向来公正严明遵纪守法的郑州牧,居然也有提前下班的时候!
  
  等到坐前堂的典吏慌张来报“州牧大人不登记就牵走了马厩的一匹马,并奔驰而去”之时,张郡慰的面瘫脸张大了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鸭蛋。
  
  因为州牧府里的马本就没有几匹,这些马主要用来送加急的信函,陈朝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以乘坐牛车为荣,至于马匹,在每个老百姓的观念里几乎都是用来拉货或者打仗的。所以郑珣之举,让同僚们难以置信也在情理之中。
  
  于是众人不免开始猜测,郑珣那么匆忙,肯定是回公主府了!因为他已经好久没回去了!
  一定是这样的!
  
  在郑珣的印象里,博姬公主仿佛对什么事都能处之泰然,她总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即使心中不悦,也会尽力掩饰,她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允许有人窥视她的内心,也不许她自己失仪于人前。
  
  成亲三年以来,郑珣只见过博姬公主生过一次气,那是唯一的一次,却不是因为他。而自从那次以后,她便很少露出笑容,甚至连跟他多说一句话,都仿佛要耗尽她的力气。
  
  曾经的博姬公主,是那么鲜活美丽的少女,即使他埋首于国子监苦读,他也能在国子监的每一个角落听到关于博姬公主传奇般的故事。
  
  他们说博姬公主曾命工匠做出了一架独弦琴,并用一根弦弹奏出一曲《歌尽梨花辞》,曲调婉转悠扬,意境凄美,被宫廷第一乐师誉为天籁之音,而其中的两句填词更是被京城的百姓广为传唱:
  
  花翩翩兮,蝶舞纷纷,美人如花兮,隔云端;
  风飘飘兮,白雪皑皑,零落成泥兮,香如故。
  
  他们说博姬公主的书法造诣集大家之所长,独创了属于她个人风格的“博体”,引得很多人争相竞仿,甚至有一段时间博姬公主的一字万金难求。
  
  他们还说博姬公主是仙女下凡,贞元三年的新年,传闻说博姬公主也会随帝后出现在鼓楼,当晚鼓楼城墙前便被挤得水泄不通,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那些人就是为了能看公主一眼。
  
  太多太多的关于博姬公主的传说萦绕耳边,以至于他都能倒背如流。但不知为何,博姬公主十二岁那年忽然沉寂了,再没有什么关于她的轶事流传出来,时人皆在猜测博姬公主是否遭了厄运,还为此感到惋惜。
  
  没想到三年后他再度听到博姬公主的名号,却是在殿试结束后的琼林宴上,皇帝亲自赐婚,把博姬公主下降于他,他清楚的记得,当时全场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
  
  然后带着面纱的博姬公主现身御花园,与他一起跪拜领旨谢恩。她犹如九天之上的玄女美丽不可方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再然后她随他来到源州,他们也曾有过一段闻琴歌而知雅意的时光,她虽惜字如金,骄傲如孔雀,但她的眼底也会对他流露出关怀之色。后不知为何她有意无意的开始疏离他,很多事情他不问,她便不说。两人貌和神离,当初的恩爱好似黄粱一梦。
  
  郑珣只好顺着她的心意,尽量住在州牧府,即使回公主府,也是宿在白芍园,只为能够和她共桌一餐。
  
  郑珣的脑海里最近的记忆显示,距离自己上次回府已有一个多月,但两人却是不欢而散,博姬公主很平静的以“驸马有紧急公务在身”为由,变相的请他回州牧府住。
  
  若不是了解她的脾气,郑珣恐怕不敢再轻易踏入公主府。即使她没有表现出来,郑珣敢肯定她真的生气了,相反郑珣非但不觉得不好,还觉得她能对他生气,说明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可惜这一个多月来,州牧府大小事务不断,他根本抽不出时间回去陪一陪她。
  
  因为刚重生的缘故,他的脑袋还是一片混乱,现在他迫切想见到他的歌儿,似乎今天早上公主府才派人来告诉他几天前公主游湖落水,现在已无大碍,他又惊又怒,恨不得把前来报信的家仆打五十大板,再丢进大牢里关几天。
  
  他不知道前世的嘉元十年十月歌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毕竟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了,久到他都不敢相信,那些血雨腥风,悲欢离合,宛如一场支离破碎的梦。
  
  公主府门前的守卫只觉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的响起,未等他们探头查看是何人敢在公主府前策马,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扬起前蹄停在了侧门前,一个身影利落的翻身下马。
  
  他们正要出声喝止,结果看见来人高冠峨带,身穿紫色官服,腰间佩金鱼袋,生得风流俊雅,仪表超群,这不是一个多月没见的驸马又是谁?
  
  守卫甲乙急忙对郑珣行礼,郑珣对他们道:“将此马送回州牧府。”便转身进了侧门,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驸马前脚刚踏入外院,后脚就有家丁急急忙忙的向内院层层通报。
  
  楚歌好不容易在云烟和月烟的帮助下穿戴整齐,就听屋子外有人来报,说是驸马已经来到了白芷园。
  
  楚歌紧张得手心出汗,她已经没有时间去问为什么驸马今天会回来了,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博姬公主和郑珣之间的第三者,但博姬公主已死,她除了替代博姬公主活下去,还有什么办法呢?
  
  定了定心神,楚歌深吸了一口气,这时,云烟归置好梳妆盒里的首饰后,对楚歌说:“公主,想来驸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要将驸马请进内室吗?”
  
  楚歌下意识说道:“不用了……”看到云烟和月烟似乎有点被吓到,又补了一句,“我想到外室透透气。”
  
  楚歌才不是真的想透气,她害怕把驸马请进来后,她会紧张得喘不过气。
  
  云烟和月烟倒没有异议,于是月烟虚扶着楚歌,云烟先一步掀开帘栊出了内室。
  外室的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有牡丹花纹图案的地毯,踩上去柔软极了。
  
  因为外室没有烧地龙,所以四个角落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面门的墙壁上挂着许多字画,右侧的桌案上,一只莲花造型的香炉正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
  
  待楚歌回忆着博姬公主平日里的姿势端坐在主位上时,绣有花鸟鱼虫的帘栊被挑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紧接着便进来了一位仪容俊美、紫袍广袖的年轻男子。
  
  他的五官十分的柔软清雅,在看到楚歌的时候眼底闪过了极为复杂的情绪,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的舒展开来,他就那么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好像太阳冲破了云层,霎时间光芒万丈,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楚歌突然觉得呼吸一滞,心口揪着疼,她一只手捂住心口,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衣角,这样的感觉好似身陷绝望之中。好在立于她身旁的月烟眼疾手快,一边担忧的问“公主您哪儿不舒服吗”,一边替她顺气。
  
  楚歌摇摇头,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身体好似不受她控制一样在做出一些违背她意志的举动。
  
  郑珣见此情况,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又宽厚温暖,楚歌贪恋般的回握住他的手,好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哽咽道:“恒稚,我们、我们的孩子……”说罢就昏厥了过去。
  
  月烟和云烟浑身僵硬,难以置信的看了楚歌和郑珣一眼,然后心虚跪了下去。
  
  公主莫非知道这件事了?月烟和云烟面面相觑,心中后悔万分。
  
  郑珣二话不说将楚歌打横抱起,直接进了内室。
  
  不是说已无大碍了吗?怎么见到他就昏厥?
  
  带着诸多疑问,郑珣面色凝重的从内室出来,看到还在跪着的月烟云烟,他忍着快发作的怒气,问道:“公主方才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烟伏身,带着深深的愧意答道:“回禀驸马,公主因游湖落水惊吓过度,导致流产。都怪我们失职,未觉察出公主有孕,而公主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有孕,孙太医说公主腹中的胎儿才一个多月大,又因公主忧思过度,所以胎位不稳,即使公主没有落水,这一胎,恐怕也多半保不住。此事我们原本打算等公主的身子恢复了再告知她,却不想公主竟觉察了,驸马要打要罚,云烟毫无怨言。”
  
  月烟也伏身道:“月烟也无怨言。”
  
  郑珣只觉得有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前世他们只有一双儿女,歌儿身上也从没发生过流产的事件,难道歌儿瞒住了他?是了,怪不得歌儿后来越发沉默寡言,即使是把女儿接回了身边,也鲜少见她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孙大夫找来,公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自己看着办!”
  
  月烟云烟立即慌忙的跑了出去。
  
  重生后的郑珣猜得没错,假如真正的博姬公主没有死去,今生,他也不一定能知道这个秘密。
  
  楚歌感到自己的脑袋很昏沉,浑身动弹不得,但她的思维却清醒的很。
  
  模糊中她看到床边站着一个少女,乌发重肩,眉眼弯弯,面若芙蓉,美艳动人。
  ‘你是谁?’
  ‘我是你呀。’
  ‘那么我又是谁?’
  ‘你是博姬公主呀,你忘了吗?’
  
  楚歌费力的想了想,然后摇头,‘我不是博姬公主,我是楚歌,你才是她,我们换回来吧,我不想做公主了。’
  
  ‘不行啊。’少女哀伤的摇摇头,‘我和恒稚的缘分已尽。你帮我好好照顾孩子吧,别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哎,等等,公主别走,什么孩子,哪里有孩子?’楚歌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有千斤重。
  
  少女逐渐变得透明,她轻飘飘的留下最后一句话:‘就是你和恒稚的孩子呀。’
  
  我和恒稚的孩子?我们有孩子?!楚歌顿时吓得三魂七魄归位,她连男朋友都没有,这个孩子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醒了醒了,公主方才只是激动过度,最近注意少受刺激就没什么事了,待老夫来开一个方子。”
  
  云烟带孙大夫到外室开方子去了,剩下的丫鬟纷纷跟着出去,内室里一下子只剩郑珣和楚歌。
  
  楚歌觉得刚才的对话不是梦,那一定是博姬公主的临终遗言,博姬公主见到了郑珣的最后一面,所以彻底走了。
  
  郑珣就坐在床边,说实话,他的容貌生得十分好看,颇有魏晋时期的名士风仪,从外貌来看,博姬公主和郑珣真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楚歌胡乱的想着,郑珣沉默的看着她,也不打算开口说话,最后楚歌实在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才扭捏的说:“我没事了。”所以你可以出去了。
  
  “嗯。”郑珣伸出手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动作熟稔得好似已经做过了千万遍,以后无论歌儿怎么赶他走,他也要赖着不走了。
  
  楚歌刷的一下脸红了,我的娘亲哎,你的闺女被调戏啦,被古代的高富帅调戏啦!
  
  就在楚歌大开脑洞之际,郑珣又道:“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想让你再给我生一个孩子。这个孩子与我们无缘,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以后我会多抽时间回来陪你,歌儿,你若心里不好受,就把气撒到我身上吧。”
  
  楚歌懵了。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节奏嘛?生孩子什么的,会不会太早了?
  
  郑珣见她似乎仍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用力握住她的手道:“今年朝贺我便向圣上说明,把月儿接回来陪你,我们一家人会团聚的。”
  
  月儿是谁?楚歌急忙翻看博姬公主的记忆,然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博姬公主居然早已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种一下子又要当娘的画风是要闹哪样,她连婚都没结过好吗。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四章   
  楚歌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揉了揉太阳穴,道,“我想休息一会儿,叫云烟和月烟进来吧。”
  
  郑珣知道楚歌不喜欢被逼得太紧,孩子的事情恐怕还得慢慢来,毕竟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委实大了些。
  
  “嗯,你好好休息,今晚就让云烟她们把小榻拿进来吧。”即使楚歌不说,郑珣也知道此刻她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的,每一次生病她都脆弱得像一个孩子,但身体里的骄傲却让她无法亲自开口。
  
  “不用了,今晚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楚歌说罢便翻身面向里侧了,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郑珣迟疑了几秒,说:“嗯,你先休息,我以后会每天回来陪你。”
  
  等郑珣走后,楚歌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天知道刚才她几次三番拒绝驸马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嘛,要不是博姬公主的孩子还在,她早就撂摊子不干了。
  
  楚歌真后悔刚穿来的时候怎么没仔细翻看博姬公主的记忆,否则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措手不及。
  
  就在楚歌天人交战的时候,云烟和月烟进来了。
  
  楚歌阻止了她们什么都没说就要跪下的举动,单刀直入的问:“今天驸马怎么突然回来了?”
  
  二烟傻眼似的互相对望,公主怎么不先关心关心她们欺瞒她流产之事?
  
  月烟是个心直口快的,她直接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公主,您对我们瞒着您……不生气吗?”
  
  “嗯?”楚歌表示没听懂,瞒着她?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云烟拼命的扯了两下月烟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奈何月烟不理解云烟的良苦用心,她解释道:“公主,我们不是有意瞒着您的,我们都不知道您有身孕了。当时情况危急,要不是孙大夫医术高超,恐怕恐怕您的性命也难保。公主您千万放宽心,要是郁结于心,对身子不好,孙大夫说了……”
  
  “月烟!”云烟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出声阻止,没看到公主的眉头都皱起来了吗?
  
  流产?流产?!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具身体虚弱得不像话,原来是因为流产了。楚歌有些庆幸,假如让她做孕妇,她觉得自己暂时接受无能。楚歌替这个无辜死去的孩子感到惋惜,但心里没有什么悲伤难过的感觉,切肤之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一穿来就省去了恋爱结婚生孩子流产等步骤,楚歌不知如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
  楚歌只得安慰自己,既然白捡来一个高富帅驸马,那就先处着,这个时代虽然公主的权利很大,但养面首什么的,楚歌觉得还是不要滥用职权比较好。休夫这种事,想想就可以了,谁让博姬公主已经有驸马的孩子了……
  
  “让月烟说完。”楚歌沉下了声。
  
  楚歌觉得这些丫鬟的胆子也太肥了,即使这么做都是为了博姬公主好,但她们知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太让人捉急了嘛,既然是主仆,就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月烟把博姬公主如何落的水,如何在孙大夫的抢救之下保住性命,如何发现游湖的小舟像是被人做了手脚,以及查到的线索又断了等等,都向楚歌说了清楚。
  
  居然还有人想谋害公主,楚歌决定找到凶手,替死去的博姬公主报仇。
  
  今晚再好好看看博姬公主的记忆,她可不想做一个睁眼瞎,等着下次再被谋害。
  
  “驸马为何今天会回来?”楚歌又问了一遍。
  
  这里本来就是驸马和公主的家,驸马回家住一晚实在太正常了。可刚才驸马的表现,给她感觉驸马和博姬公主的关系很微妙,并不像博姬公主记忆里的那样,所以她才想诈一诈云烟她们,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件事二烟的确不知道,她们觉得公主今天甚是奇怪,不仅话有点多,而且问的问题也很奇怪,但公主之问,又不能不回答。
  
  云烟斟酌着开口:“大抵是因为得知公主落水,心系公主安危,所以才回来的。”
  
  不对,楚歌清楚的记得刚才郑珣对她说什么“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不顾你的感受,想让你再给我生一个孩子……”,这个上次,是指什么时候?很显然是博姬公主和驸马的矛盾。
  
  楚歌凝神想了一会儿,在脑海里仔细搜寻关于驸马的最近的记忆碎片。
  
  然后!然后她看到了驸马想和博姬公主行夫妻之事,不知怎的,博姬公主恼怒的拒绝了,并把驸马赶了出去,于是驸马一个多月没回来……
  这……
  这……
  这……
  唉。驸马真苦逼。
  
  楚歌觉得云烟这样解释还算马马虎虎,她心里想着云烟她们肯定知道上次博姬公主和驸马的矛盾,顿时有点别扭。现在她可是博姬公主呢,背负着“把丈夫赶出房间,导致丈夫一个多月不回来”的黑历史,真是各种坑。
  
  厨房那边已经给博姬公主做好了白术茯苓乌鸡汤,并一碗枸杞猪肝粥,配上三碟清淡的小菜,用精致的绘牡丹双层食盒装好,命人送了过去。
  
  这几日公主卧病在床,皆是在屋中用食的,里面自有云烟她们伺候。
  
  结果半路上遇到驸马,驸马说他还没吃晚饭,那人赶紧说马上叫厨房再给驸马另做一份,驸马却大方的挥挥手表示公主吃得不多,他将就着喝点汤好了。
  
  郑珣亲自拎着食盒走了,留下送饭的家丁在风中凌乱。
  
  楚歌问话的时候肚子就饿了,最近她非常能吃,往往厨房那边送来的东西她都差不多能吃个底朝天,要不是云烟在一边拦着怕她积食,她恨不得吃上三碗饭。
  
  和云烟她们该说的都说完了,往日这个点,送饭的人应该到了,怎么今日还没有动静?
  
  楚歌只好开金口:“饿。”她也不想做那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奈何形势所逼。
  
  二烟立即会意,月烟积极的出去查看,没多久,楚歌就听到月烟略显惊喜的声音:“驸马,您这是……”
  
  郑珣:“给公主送饭。”
  
  楚歌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为什么她知道的情报都跟实际情况不符……
  
  云烟比较淡定,马上让屏风后站着的四个丫鬟在外室摆桌子,布菜……
  
  待楚歌略整妆容来到外室,就看到郑珣对她微微扬起了嘴角,她周围的丫鬟基本上都被迷得七荤八素,除了云烟无动于衷,就连月烟都有点中招。
  
  真是红颜祸水。楚歌狠狠的把郑珣鄙视了一番,要不是她看惯了影视剧里各大男神的妖颜惑众,说不定她也抵挡不住郑珣的杀伤力呢。
  
  楚歌在云烟的虚扶下坐在主位上,看她坐下了,郑珣才落座。
  
  其实她很想问:驸马你怎么又来了,说好让我今晚一个人静一静呢?求求你出去吧!
  
  郑珣好像知道楚歌在想什么,不等她说话就解释了起来:“刚才我在路上遇到送饭的家丁,想起我也没吃饭,正好可以与公主一起用膳,也省的厨房那边再做一份,公主不会怪罪吧。”
  
  楚歌除了给郑珣点赞,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她还能说什么,人家驸马都愿意将就了,她堂堂一个公主难道还能介意么?何况人家本来就是夫妻,她可不想再背负“驸马欲与公主用膳,却被公主赶出去”的黑历史。
  
  食盒里是一盅汤、一盅粥和三样配菜,原本粥是用碗盛的,后来楚歌吃一碗吃不饱,于是换了个大的容器来盛……
  
  郑珣一来,桌子上的这些东西就显得很少了。楚歌是病患,这原本就是一人份的,谁也没料到郑珣会□□来。
  
  楚歌只好对云烟道:“先给我和驸马盛一碗粥。”
  
  郑珣出声阻止:“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交给我即可。”
  
  云烟看看楚歌,见她不说话,似是默认,便对两位主子福了福身,带领其他丫鬟出去了。
  
  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她只是想看看驸马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好咩?
  
  最后证明,楚歌显然是多想了,郑珣真的只是在吃饭。
  
  只是在吃饭的过程中帮她添了粥,盛了汤,布了菜,把猪肝和仅有的几块乌鸡吃掉了,留下很多汤和很多粥给她而已。
  
  就差没亲自喂她了好吗,楚歌真是食不知味。
  
  楚歌不满有人抢她的肉吃,郑珣道:“汤粥益气养血,歌儿应该将目光放长远些。”
  
  这是说她目光短浅么……
  
  楚歌勉强吃了七分饱,心想下次还是让厨房多做点吧,要是郑珣又来蹭饭,她又要吃不饱了。
  
  云烟她们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月烟一语惊人:“公主,驸马今晚是要宿在白芷园吗?”
  
  大家纷纷竖起了耳朵。
  
  楚歌恨不得用胶布把月烟的嘴巴粘起来,有此队友,何愁不坑爹?
  
  为了郑珣的面子考虑,楚歌微微点了头,又马上补充道:“快去把小榻安置好。”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为什么要说“快”啊,显得她有多急切似的……
  
  于是,原本打算好好梳理一下博姬公主的记忆的楚歌,在房间里还躺着美男子一枚的情况下,头疼的失眠了。
  
  而郑珣,则是静静的凝视着楚歌的侧颜,把他们的前世回忆了一遍又一遍,他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会再度失去她。
  
  由于很晚才迷糊的睡着,导致楚歌日上三竿才醒,那时候郑珣已经去州牧府坐班了。
  
  楚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还不知道早上起来要怎么面对郑珣呢。
  
  窗外阳光正好,楚歌闷在房间里都大半个月了,可大夫的话又不得不听,只好再忍几天,无聊得要命的楚歌随意翻看起书架上的书来。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五章   
  又说郑珣刚到州牧府,就遇到了李郡守,面对李郡守两眼放精光的眼神,郑珣选择无视。
  
  奈何李郡守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脸皮够厚,他直接问郑珣昨天为何急冲冲的回家了,是不是家中有急事。
  
  郑珣只是简单的说公主身体微恙,所以赶回去看看,现已无大碍。
  
  李郡守表示了遗憾,然后说驸马本应该多回去陪一陪公主,等下班了,他再让人送一份薄礼给公主,以表慰问之情云云。
  
  郑珣则说不必太客气,只要心意到了即可。
  
  李郡守赶紧接话:“公主既然抱恙在府,想必会觉烦闷,大人不妨多带公主出来走走,昨日内人从胡市买了一个奇童,尤擅音律,无论什么曲子,只要在他面前哼唱一边,他便可完整的弹奏出来。听闻公主喜爱音律,内人想把此奇人赠予公主,还望大人代公主收下。”
  
  郑珣想了想,也不客气,歌儿似乎很久不作曲填词了,以前她是那么热衷于此的。
  
  楚歌翻了大半天的书,被里面没有标点的骈四俪六绕得晕乎乎的,只得放弃了用看书来解闷的想法,让云烟给她按一按脖子。
  
  “公主公主不好了!”
  帘栊一掀,月烟一阵风似跑进来:“公主,驸马带了一个小孩回来!”
  
  对于月烟的大呼小叫,云烟暗地里让她以后注意点,今时不同往日,做什么都要上点心。
  
  月烟忙不迭的应下,兴奋的对楚歌道:“公主,驸马带来的那个小孩就在北上房,他长得可讨人喜欢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吧。”
  
  楚歌不知道郑珣又要对她放什么大招,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出去走两圈的机会,于是点了点头。
  
  云烟本想劝楚歌过两日再去看,既然是驸马带回来的,肯定跑不了,左右不过是拿来搏公主一笑的,何必巴巴的过去呢。可转念一想,这孩子的到来,大概是让公主想起了远在京城的小少爷和小姐吧,也不知道公主一家何时能团聚,只要公主开心,去看看这孩子又何妨。
  
  收拾妥当之后,楚歌像一个粽子似的在云烟和月烟的陪伴下,第一次踏出了房间。
  
  由于地处西北,此时的安郡已经入冬了。抬头可见密布的阴云,不时有阵阵凛冽的疾风刮过,要不是楚歌披着厚厚的貂皮大氅,带着兜帽,她这身子骨,还真吃不消,无怪云烟一直拦着不让她出去了。
  
  记忆中的北上房就是白芷园垂花拱门出去的右手边那间,平时作为博姬公主的琴室,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
  因为得知公主会来,北上房里的四个角落都烧了一盆银骨碳,楚歌一踏进去就觉得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只见这间琴室布置典雅,四根粗壮的房梁垂下淡紫色的帐幔,皆用小银钩归至一边,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矮榻,一架琴案,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看来这个博姬公主,不尚奢华。
  
  楚歌的鼻子被冻得有些红,幸好抱着一个小手炉,否则她就要瑟瑟发抖了。
  
  楚歌是典型的南方人,从小在南方沿海城市长大,连雪都没见过,她琢磨着这个寒冬怕是要在房间里度过了。
  
  云烟和月烟紧接着进来了,她们看到驸马正在替公主解大氅,动作小心翼翼又仔细,便识趣的转过身,垂下眼睑。
  
  楚歌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好吗。
  
  可惜云烟和月烟听不到楚歌内心的呐喊,等郑珣把大氅递给身边的丫鬟,楚歌环顾房间一圈也没看到小孩的影子,不由得问:“人呢?”
  
  “让人带下去收拾了,总不能什么人都往公主面前带。”
  
  “哦。”楚歌选择性忽视郑珣那宠溺的目光。
  
  郑珣自然而然的拉起她的手,楚歌故作淡定的跟着他走到一张矮榻前,矮榻前的琴案空无一物,楚歌顺势坐下,郑珣则站在她的身侧,二烟只得靠边站。
  
  “他们说这孩子擅音律,公主若是想听什么,就让他弹奏给你听,最近天气变凉了,可别把手冻坏了。”
  
  楚歌一听这孩子原来是乐器高手,兴致降低了很多,她喜欢的是流行音乐,不是什么《高山流水》之类的古曲,看来,公主府又要多养一个闲人了。
  
  这时,房间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丫鬟,一个就是郑珣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楚歌一看到那个男孩的时候,整个人都乐了,这一看就是小胖子嘛。
  
  包子脸,招风耳,虎头虎脑,肉肉的,要是在他头上戴一对耳朵,绝对萌萌哒。
  这孩子真的是乐器高手吗?
  
  楚歌一想到他弹琴时笨拙的样子,不小心笑出了声。
  
  于是,大家都把视线投向了她,楚歌赶紧问:“你的名字?”
  
  大约是有人对他交待过什么,男孩双手相叠,以手背贴着额头,然后朝楚歌跪下,伏身答道:“草民没有名字,请公主赐名。”即便有名字,那也属于过去了,当然是主子喜欢叫什么便是什么,哪有主子迁就他们的理儿。
  
  楚歌想了想,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她实在取名无能,便扭头向郑珣求助。
  
  郑珣没想到楚歌会求助于自己,这种小事,她以前从来不喜欢假手于他人的。
  
  许是室内不通风的缘故,楚歌的面庞有些泛红,眉目如画,娇态非常,郑珣弯腰轻声在她耳畔说了一个名字。
  
  这番动作落在别人眼中是说不出的亲昵,楚歌自己浑然不觉,她乐得省了一件麻烦事,然后对还跪着的男孩道:“以后就叫你子归吧。”
  
  子归以额贴地,再三叩拜楚歌。
  
  楚歌赶紧让人给子归赐坐,还好她穿在了公主的身上,否则给人跪来跪去的,那得多心塞。
  
  郑珣问:“听闻你擅音律,不知可听过公主做的曲?”
  
  子归年纪虽小,但答起话来从容淡定:“公主盛名,子归望尘莫及,但公主早年所做的五支曲子,子归皆听过。”
  
  “哦,那你说说分别是哪五支?”
  
  “《歌尽梨花辞》、《南风》、《月下思美人》、《浅吟》以及《帝都赋》。”子归一口气说完,剩下楚歌斯巴达,要是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她肯定说不出来。
  
  郑珣满意的点头,楚歌赶紧表态:“那你就弹一曲《歌尽梨花辞》看看。”
  满屋寂静。
  
  子归那微胖的身躯又跪了下来,他终于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子归不敢。”
  
  楚歌不解,这首不是博姬公主的成名曲吗?难道有规定不能弹?
  
  这时云烟终于派上了用场,“公主,此曲乃是用独弦琴弹奏的,当年陛下曾下禁令,除了您可以使用独弦琴以外,他人是不能奏独弦琴的。您莫不是忘了?”
  
  楚歌赶紧下台阶:“给你这么一提醒,我也想起来了,那就随便换一曲吧。”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楚歌给她的便宜父皇贴上了□□者的标签,看来以后不能乱说话,还是想清楚再说吧。
  
  有丫鬟小心翼翼的捧了一架瑶琴过来,并把琴案移到了子归面前,另一名丫鬟将琴案上的青花乳足香炉里的香末点燃,又有一名丫鬟端来铜盆和棉巾给子归净手。这一系列的举动让楚歌看得眼花缭乱,原来弹一首曲子还那么讲究。
  
  待子归蓄势待发,拨弄了第一个音,然后以迅雷之势奏了一段节奏感很强的曲子,那翻飞的五指,那敏捷的身手,简直就判若两人。
  
  楚歌无力吐槽了。这是博姬公主做的曲?完全看不出来,原来公主喜欢重口味的。
  
  此曲从头至尾都是高昂嘹亮的画风,颇有点《黄河大合唱》之风范。
  
  一曲奏毕,满座皆惊。
  楚歌率先鼓掌,其他人也跟着拍手,这孩子小小年纪技能就如此狂拽了,假如好好培养,说不定以后前途光明,养成什么的,最有爱了。
  
  楚歌让云烟去安排子归的衣食住行,她自己则踩着饭点回到房间。
  
  尽管今天没有做什么事,可楚歌却觉得有些困,她打算先睡一会儿再起来吃晚饭,可郑珣不给她这个机会,理由是饿着睡觉不好。
  
  楚歌万般无奈之下,半眯着眼胡乱吃了一通,连郑珣夹了几块猪肝送到她嘴里,她都没发觉。
  
  “睡觉。”
  
  楚歌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了,她重心不稳的站起来,结果直接往郑珣身上靠,郑珣扶住了她,对身后的月烟道:“还不快去给公主叠被铺床。”
  
  打横抱起楚歌,似乎她的身子轻了些,郑珣不免心疼她失去孩子吃的苦。
  
  等他抱着楚歌进到内室,月烟和另外两个丫鬟已动作迅速的铺好了床,见驸马抱着公主进来了,立即识趣的退了出去。
  
  月烟一出来,便听到云烟唤她,她跑到云烟面前,问:“子归安顿好了吗?”她觉得子归肉呼呼的很面善,想来公主也是喜欢这个孩子的吧。
  
  “安顿好了。公主呢,你们怎么都出来了?”云烟疑惑的问道。
  
  “驸马在里面照顾公主呢。”
  
  “公主这么早就休息了吗?她吃了晚饭吗?”云烟可从没见过公主这么早休息的,公主的作息向来很规律,吃罢晚饭,总要看会儿书才休息的。
  
  “吃过了,和驸马一块儿吃的,公主似乎很累,驸马便扶公主去休息了。”公主能跟驸马和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云烟也不多问,公主最近的变化是挺大的,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归要以后才能知道了。
  
  楚歌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浑然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听到动静,云烟率领五个丫鬟鱼贯而入,伺候楚歌起床。
  
  起初面对她们的服侍,楚歌还会心怀愧疚,后来习惯了,竟没什么罪恶感了,真是万恶的阶级社会。
  
  楚歌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摆弄,今日云烟居然摆出了好几套珠光宝气的头面给楚歌选,楚歌不由的问:“今日是要出门?”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六章   云烟道:“今天是十五,驸马休沐,想带公主到云池别苑泡一下温泉驱寒,东西都备好了。”
  
  云池别苑建在云池山半山腰上,那里有一处温泉,很是养人,当初皇帝给郑珣赐婚的时候,就已经把云池别苑归连着公主府一块儿赐给了他们。尽管如此,博姬公主却很少去别苑居住,楚歌在心里直叹可惜,这么好的地方,放着不用,该得多浪费呀。
  
  最后楚歌选了一套看起来不复杂又端庄的头面,一串朱红色的璎珞垂贴着她光洁的额头,衬得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博姬公主的皮肤本就很白皙细腻,吹弹可破,楚歌拒绝了云烟给她抹胭脂的打算美滋滋的欣赏了一下铜镜中容光照人,蝤蛴如雪的少女,这才对云烟道:“走吧。”
  
  早已备好的软轿就摆在白芷园奇心阁的门口,四个健壮的妇人呈一字排列,她们的肤色黝黑,手臂粗壮,是公主府内院的女轿夫。
  
   几缕阳光洒下来,带着丝丝暖意,一扫积压了几天的阴霾。
  
  这时,奇心阁的帘栊一挑,率先出来一名着桃色衣衫的明媚丫鬟,她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轻快:“公主,今儿的天气真好!”
  
  紧接着,一名披着雪白色貂皮大氅,戴同色兜帽的少女在四名丫鬟簇拥下,仪态万方的出来了。她全身上下只露出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清亮的眸子顾盼生辉,轻易让人移不开眼。
  
  “嗯。”少女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四位女轿夫立即对少女欠身行礼:“公主万福!”
  
  楚歌点点头,按照博姬公主的性格,这种场合她是不需要发言的。
  
  待楚歌坐进了软轿,云烟月烟分别走在软轿的两侧,剩下三个丫鬟走在软轿后面,一行人不疾不徐的来到公主府外院的侧门。
  
  楚歌从软轿出来,看到出行的仪仗时,只有一个想法:夸张。
  
  四名侍卫手持长矛为前驱,其后有一辆作为导车的斧车,上面立斧为仪仗,然后才是作为主车的车,其四面有藩屏车帘,顶部有玄色车棚以遮蔽车身。主车后有一辆眷属乘坐的辎车作为压道车,辎车后面是成对的侍卫作为殿后。
  
  这气势,倒比开一辆劳斯莱斯或者法拉利还要酷炫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拉车的是一匹看起来很健壮的牛。
  
  慢悠悠的牛车且走且停,身后跟着一群侍卫。
  
  这画面太美,楚歌不敢想象。
  
  “公主,请上车。”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会看着拉车的牛发呆,但云烟不得不提醒楚歌,是时候出发了。
  
  “把牛换成马吧,牛走得太慢,我怕受不住这一路的颠簸。”
  云烟张口欲言,但考虑到楚歌身体虚弱,只得吩咐下去。
  不一会儿,一匹高大的骏马就被牵了出来,将骏马套好之后,楚歌直接踩着马櫈上去了。里面很宽敞,能容纳五六人,内置一张香几,一只三足镂空雕花银质小香炉正冒着袅袅熏烟,柔软的湖绿色条纹地毯厚厚的铺了两层。
  楚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云烟月烟相继进来,而另外三名丫鬟则上了后面那辆辎车。
  待她们都坐好后,楚歌道:“走吧。”
  驾车的侍卫长谢常舟挥动长鞭,其他八名侍卫紧随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云池别苑方向走去。
  
  云池别苑的刘管事早领着一干仆人候着楚歌了。
  待楚歌乘坐的马车缓缓在别苑的大门台阶前停下,刘管事和身后的仆人纷纷瞪大了眼。
  但刘管事最是识时务的,主子爱乘什么,那是主子的事,他只管尽职尽责。
  
  于是等马车停稳当之后,刘管事立即率先行跪拜礼,声音洪亮:“参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他身后的众人随之哗啦啦跪了一地,异口同声道:“公主万福金安!”
  
  玉雕般纤细晶莹的手拂开帘子,一道雪白色的身影蹁跹而下,少女特有的清雅声传入众人耳中,熨帖了他们的每一处毛孔。
  
  “都起吧。”
  
  众人拜谢:“谢公主!”
  
  云池别苑因建在半山腰,所以占地面积不大,贵在别致精巧,一路走来只见怪石嵯峨,亭台楼阁,回廊环绕,来凤阁紧对藤萝架,东西厢房对称排列,约莫十几间,越过两层高的猗清楼,才是夜阑馆,三间屋舍呈吕字行排列,中间一块怪石,形容卧虎,虽无奇花瑶草点缀,苑中布局也算用心了。
  
  楚歌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踏进了夜阑馆,刘管事跟她详细汇报了云池别苑的近半年来的支出和进账,楚歌听得懵里懵懂的,等刘管事终于说完后,楚歌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应对,只好道:“驸马何在?”
  楚歌有些好奇,不是说驸马大清早就来了吗,怎么没见他出来迎接自己。
  
  刘管事道:“驸马在水晶堂处理一件要紧的公务,因此未能出来迎接公主,还望公主莫怪。驸马一早儿就来了,已吩咐厨房那边准备好了公主喜爱的菜肴,公主舟车劳顿,是现在就用膳还是休息一会再用?”
  
  不是说今天驸马休沐吗?州牧府难道都是加班狂?居然都把公务送来这儿了,看来事情确实紧急。楚歌在心里默默为郑珣点了一根蜡,“现在用吧,差人给驸马送一份过去,告诉他先把公务处理好再来见我。”
  
  楚歌确实饿了,尤其是在马车里颠簸了一个多时辰的情况下。
  夜阑馆是博姬公主在云池别苑的专用独立小院,因为云池山上唯一的一处温泉就被圈在此处。
  楚歌大大感叹了一下做公主的好处,心里计划着等会儿吃饱了就去泡温泉,然后再小憩一会儿,醒了之后四处走走看看,和驸马吃个晚饭什么的。
  想想就很美好。
  
  夜阑馆的布局秉承了博姬公主的一贯风格,古典中透着精致,文雅中透着大气,看得楚歌一阵心虚,心虚归心虚,待小圆桌上摆好了十二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时,楚歌把烦恼全抛在了脑后,专心致志优雅的吃了起来。
  最后上来一道甜品,盛在一只巴掌大小的玉碗里,乳白色的液体凝固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十分诱人。
  
  楚歌用小勺舀了一点放入口中,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竟有点像双皮奶,楚歌瞬间爱上了这道甜品。
  “公主,这是驸马专门为您准备的奶酪子,您若是喜欢,可随时吩咐下去。”站在一旁的刘管事介绍道。
  “哦?可麻烦?”楚歌问。
  
  “不麻烦,驸马已经跟那户牧民说好了,让他们的女儿专门留在公主身边,给公主您做奶酪子。”
  连人都买下来了啊,驸马对公主果然是真爱。楚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她刚才是不是应该等驸马处理完公务,再和他一块吃一顿午饭的?楚歌什么也不怕,就怕别人对她好,所以她觉得自己没有享福的命。
  “那就留下吧。”楚歌想了想,又说,“给驸马送一份过去。”人是驸马送的,她总不能吃独食吧,以后还得和驸马过日子呢,不管以前博姬公主和驸马的关系多微妙,现在楚歌只想顺顺心心的过日子,驸马对她好,她也会礼尚往来,慢慢修复博姬公主和驸马的关系。
   
  一顿饭吃得楚歌心满意足,她今天的气色特别好,简直可视为容光焕发了,休息了半盏茶的功夫,楚歌已迫不及待的要去泡温泉了。
  卧室的里间有一扇暗门连接着那处温泉,推开暗门,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
  温泉周围用大理石砌平了地面,里面有一架仕女采莲图琉璃屏风,上面的仕女皆身姿妙曼,美丽可人。
  
  楚歌换上木屐,在云烟的帮助下褪去了外赏,只着一件丝质月白色里衣,然后对云烟道:“你在外面候着,我泡好了再唤你。”
  “喏。”
  云烟出去后,楚歌才脱掉内衫,用屏风上的那条宽大的棉质浴巾将自己丰腴窈窕的身躯裹好,这才慢慢沿着温泉里的台阶走了下去。
  
  说实话,楚歌觉得造物主真偏心,博姬公主不仅要相貌有相貌,身材好的更是一塌糊涂,她都不知道郑珣是如何做到守着这样一个美娇妻三年,而很少与她共枕眠的。
  想到郑珣,楚歌不免想起今晚要和郑珣共枕眠,忙安慰自己,这具身体流产没多久,郑珣不敢也不会对自己如何的,她虽然不讨厌郑珣,可不代表能身心都接受他。
  
  也许是忽然放松了下来,也许是温泉的水太舒服了,一阵倦意袭来,她强打起精神,对外面的云烟道:“云烟,进来吧。”
  
  脚步声响起,楚歌正要站起来,冷不防有一只手按住她的头用力的往水里摁,她呛了几口水,几次想大声呼喊都没成功。
  温泉水进入她的口鼻,刺激得她眼泪直流,她胡乱挥舞着双手,想抓住摁住她的人,可什么也没抓到。
  “我要死了吗?”这是楚歌沉入水中之际脑海里唯一的念头。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七章   当驸马那边让人传话过来,说驸马一会儿便到夜阑馆时,月烟欢喜的踏进卧室,想要告诉公主此事,结果发现云烟不在,而暗门后面的温泉里传来阵阵扑腾声。
  月烟小声的朝里面喊了一声:“公主,公主,您在吗?驸马快要往这边过来啦!”
  没有人应她,她大着胆子推开那道门,就看见云烟背对着她站在温泉旁边,她以为云烟在伺候公主泡澡,又道:“公主,驸马快来啦!”
  
  云烟蓦然一惊,立即转身从暗门处慌张的跑了,出来时还把月烟撞倒在了地上。
  “云烟姐姐!”月烟爬起来,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手忙脚乱的跑到温泉边,看到已不省人事的楚歌浸泡在水中,她吓得脚一软,竟掉入了池水里,然后才颤颤巍巍的扶住面色惨白的楚歌哭喊,“公主,公主您醒一醒啊!救命啊,公主溺水啦!”
  
  楚歌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悬浮在空中,看着那些人围着自己急得团团转。
  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有很多事情一下子想不起来,她想找个人问问,但他们都听不到她说话。
  “谢常舟呢,把他给我叫过来!”郑珣已是气急败坏。
  月烟给另一个丫鬟使了眼色,那名丫鬟急急忙忙的去寻谢常舟了。
  
  还好郑珣这次带了大夫来,否则他们这群人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谢常舟是公主府的侍卫长,公主出了事,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等谢常舟来了,郑珣怒气冲冲的问:“公主出事的时候,你死去哪儿了!”
  屋子里的一干人等,纷纷吓得跪在了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郑珣扭头对大夫说:“继续救公主,跪在地上做什么。”
  
  大夫被驸马的气势震慑住,花了好大力气才起来。博姬公主溺水时间太久,加上身体虚弱,惊吓过度,脉象很是微弱,救不救得回,他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谢常舟额头贴地,“回禀驸马,当时末将就守在夜阑馆外头,公主在里面沐浴,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进入,事发当时,末将只听到月烟姑娘的惨叫声,就见云烟姑娘惊慌失措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待末将去追时,云烟姑娘已不见踪影。末将失职,护主不力,甘愿受罚!”
  
  郑珣顺手抄了桌上的杯盏朝谢常舟砸了过去:“没用的东西,等公主醒了再跟你算账。”谢常舟是皇帝赐给博姬公主的侍卫,原本隶属大内,身手很是了得,郑珣无法做主罚他。
  视线落到月烟身上,“先把月烟关去柴房,务必将云烟找到,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谋害公主。”
  众人噤声,上来两名侍卫二话不说架了月烟就走,月烟吓得哭出来:“公主,公主您快醒醒啊,我是冤枉的呀!”
  郑珣脑仁疼,他看向翻箱倒柜的大夫,忍住了想破口大骂的冲动。
  大夫尽量忽视那道快把自己看穿的视线,抖啊抖的打开了一个小瓷瓶,颤抖的放到博姬公主的鼻前。他只希望这能呛死人的祖传秘方,能把昏迷不醒的博姬公主弄醒,否则他的小命就不保了啊。
  
  飘荡在半空的楚歌见到了郑珣脾气暴躁的一面,她的心肝儿也被吓得一颤儿一颤儿的,这是要拉人给她陪葬的节奏吗?她受不起啊。
  正不知怎么回魂的楚歌忽然闻到一股异常刺鼻的味道,熏得她五脏六腑都竖起了寒毛,她觉得身体一沉,瞬间失去意识。
  最后,楚歌是被掐人中掐醒的,到底是谁下的手啊,她的人中都快被掐断了好吗。
  “别、别掐了,疼!”
  大夫见博姬公主终于醒了,激动得老泪纵横,忙放过了楚歌的人中。
  楚歌被熏得呛出了口鼻里的水,疼得眼泪哗啦直流,空气重新进入肺部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郑珣也不顾有人在场,直接上前将楚歌抱入怀中。不用查他都知道是谁在背后下的手,他的歌儿若是真出了事,他一定让那些人都给歌儿陪葬。
  在场的所有人都识趣的退下了,只留下郑珣和楚歌。
  
  楚歌被郑珣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她本想推开郑珣,但推不动,于是就让他又抱了一会儿,左右这具身体是他的妻子,她不吃亏。
  也不知过了多久,郑珣也没有松手的意思,楚歌只好道:“喘不过气。”
  她是真的呼吸困难,才刚被救活过来呢,哪能受得住郑珣这样死死的勒着她。
  郑珣果然松开了手,在楚歌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她靠得舒服些。
  
  “是我太大意,上次出了事就该叫人好好护着你,没吓着吧?”语气中充满了担忧与自责。
  楚歌也说不上来当时是什么情况,吓着自然是有的,可如今也救回来了,那场虚惊只得暂时压在脑后。
  “没吓着。”
  “真没吓着?”郑珣凑近她。
  楚歌往里缩了缩,“有一点。”
  
  看着她担惊受怕的模样,郑珣便离她远了些,“我明日不去坐班,在这里陪着你,莫怕。”
  这就是要请假了,楚歌摸不准郑珣的心思,但有郑珣帮她震慑着那帮人,也省了她许多力气,于是点点头。
  “你吃过午饭了吗?”楚歌问。
  “吃过了。”其实只吃了两口,那件公务太棘手,他只理出个大概,然后叫人送回去让州牧府的那帮官员内部讨论,讨论出结果再拿来给他看,于是就匆匆赶来夜阑馆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奶酪子我挺喜欢的,她们给你送过去了吗?”驸马应该不会喜欢这种甜食的吧。
  “嗯,送了,我也挺喜欢的。”原来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依然能清楚的记得她的每一项喜好。
  楚歌心里有些没底,按理说博姬公主和驸马成亲那么久,她跟博姬公主的性格差那么多,难道驸马没觉察?更让人不解的是,不仅驸马没怀疑她是冒牌的,还对她千依百顺,看她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含情脉脉的,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对劲呢。
  
  “你不觉得我变了吗?她们都说我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呢。”楚歌试探道。
  “嗯。”变得不再像以前一样冷冰冰的,好像回到了他们刚成亲的那一年,有点口是心非,但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人。
  楚歌心里咯噔一下,她是被看穿了吗?
  
  郑珣看她有点儿心慌,又将她拥入怀中,“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陪着你。”歌儿,今生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了。
  猛然遭遇表白,楚歌心情很复杂,可惜这番话是对着死去的博姬公主说的……想到这儿,楚歌惊觉自己竟然在吃醋!
  面对高富帅的告白,心动是很正常的吧。楚歌自我安慰。
  虽然没谈过恋爱就白捡了一个古代丈夫,但似乎还不赖。
  楚歌等郑珣抱够了,才说起了正事:“把月烟带过来吧。”依着月烟的性子,她肯定跟此事没关系。
  郑珣自然是万事都依妻子,立即吩咐了下去。
  
  月烟被带过来的时候,哭得眼睛红红的,比兔子的眼睛差不到哪儿去。
  她打小就跟在博姬公主身边,虽受过的苦不少,但绝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一见着楚歌,月烟就泪流不止:“公主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楚歌在月烟来之前,就让郑珣出去了,月烟被郑珣吓得不轻,如果他在这里,月烟恐怕都无法好好答话。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你把看到的再跟我好好说一遍。”
  这句话犹如定心丸,月烟便不哭了,老老实实的说:“我本来是想告诉您驸马就要来了,结果在卧室里没见着您和云烟姐姐,又听到温泉里边传来声响,就走过去看了,没曾想看到云烟姐姐在……她听见我的声音,慌张跑了,还撞倒了我,我发现您时,您已经昏迷不醒了。”
  
  楚歌颇有些不信:“你确定那人是云烟吗?”博姬公主的四个陪嫁宫女里边,云烟是最早在她身边服侍的,也是最得博姬公主信任的,断然不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事。
  月烟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当时那人确实穿着云烟姐姐的那身衣裳,装扮也是一样的,就是她跑得急,我没看清她的脸,瞧着是挺像的,可是云烟姐姐怎会做出这种事,公主,您一定要查清楚呀!”云烟待她情同手足,从来不嫌她笨,为着这份情谊,她也得为云烟说上几句。
  
  楚歌有些心烦意乱,刚穿来没多久就冒出这些糟心事,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呀。
  “找着云烟了吗?”
  月烟摇摇头,驸马都不听她解释就把她关进了柴房,她怎知云烟的去处。
  “谢常舟呢?”
  
  谢常舟进来就跪下磕头,他不过二十五岁左右,身材颀长健壮,面容刚毅,脸上只差没写着“我忠心事主”了。
  楚歌问:“找到云烟了吗?”
  “回禀公主,别苑人手不够,但末将已派人将下山的路口守住了,别苑都搜了一遍,人还未找着。”
  “都搜了吗?没漏过什么角落?”根据月烟的描述,凶手是一个人跑出去的,而当时云烟是守在外面的,谢常舟又守在夜阑馆外,所以云烟应该还在别苑里才对。
  谢常舟有点儿为难的答道:“倒是有一个地方还没搜。”
  楚歌快给这个墨迹的侍卫弄疯了,“什么地方?”
  “公主的床底。”
  闻言,楚歌和月烟均是一愣。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八章   云烟确实是在床底找到的,当时她正昏迷不醒,只穿着里衣,谢常舟确定云烟只是被迷晕后,楚歌和月烟都松了一口气。
  “带她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议。”楚歌经过了一番折腾,身心疲惫,她自己也需要休息休息。似乎穿来之后,她没有哪一天不是在休息的。
  月烟等人出去后,楚歌毫无形象的歪倒在床上,连叹了两口气,这日子要如何过下去,还真得从长计议,否则再来一次谋杀,她未必会那么幸运了。
  
  郑珣进来的时候,楚歌浑然不觉,她是面向里侧躺的,左手撑着下巴,右手顺着身体的曲线随意而放,墨玉般的长发滑落在织花锦被上,露出一截优雅白皙的颈项,月白色的丝质寝衣下仍掩不住那妙曼玲珑的身躯。
  博姬公主从来都是以端庄优雅的姿态示人,即使是在床第间,也是规规矩矩的,从没像现在这般随意…而诱人。
  郑珣轻咳了一声,楚歌想得太入神,猛然间听到背后有声响,立即扭头去瞧,结果姿势不对,扭到了脖子。
  
  楚歌一天之内受伤两次已无力吐槽,她此刻正老老实实地趴着,始作俑者郑珣则给她的脖子上涂抹了散风活络油,在大夫的指导下帮她按摩。
  “哎哟,疼,疼,轻点儿,轻点儿。”
  “疼,疼,好了没。”
  “……还没好吗?”
  楚歌欲哭无泪。
  好在楚歌伤得不重,遭受了一盏茶的折磨后,郑珣终于放过了她。
  大夫在一旁看得一身冷汗,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觉得伴个公主,也是十分的不易!大夫在心里默默为驸马掬了一把心酸泪。
  “驸马只需每日早晚在公主的脖子处涂抹散风活络油,再给公主拿捏拿捏即可,公主尽量别扭头,待过得两天就会无碍。”
  “有劳了。”郑珣言简意赅的道了谢。
  
  大夫诚惶诚恐的接受了驸马的谢意,又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确定房间里只有郑珣一人后,楚歌才闷声道:“手麻。”
  郑珣又愧疚又好笑的帮她翻了个身,楚歌用力的瞪了他几眼,要不是他鬼鬼祟祟的站在后面吓她,她至于扭到脖子嘛。
  然楚歌的这一瞪,落在郑珣眼中,又幽怨又带着一点儿撒娇的意味,他情不自禁的吻了楚歌一下,她的唇像花瓣一样柔软,即使散风活络油的气味很煞风景,郑珣觉得偶尔煞一煞风景也是不错的,于是又降低了一点身段,加深了这个吻。
  
  楚歌羞愤难当,她刚要抬手把这个趁机占她便宜的登徒子推开,郑珣早就在她行动之前牢牢按住了那双不安分的手,专心致志的占她的便宜。
  那是我的初吻啊妈蛋!楚歌刚在心里嚎完这句,才发现别说初吻了,博姬公主连初那啥都是眼前这个俊美无铸的年轻驸马的了,瞬间无力的放弃了挣扎,她干脆连自暴自弃的想法都没有了,迷迷糊糊的在郑珣的引诱下配合起来。
  
  直到楚歌快窒息了,郑珣才放过她,此刻两人的喘息都还未平复,楚歌更是面如三月的桃花,脸红得堪比天边灼灼的红霞,她的眸子里水波盈盈,娇嫩的唇有些微肿,真是难得一见的娇媚。
  郑珣克制住了再来一次的冲动,对脸上写着“我不想理你”的楚歌温声道:“肚子可是饿了?”
  楚歌抵不过现实的残酷,闷闷的嗯了一声,她至今未想明白刚才的神转折是怎样发生的。
  楚歌不想出去吃,还要换衣服,于是郑珣让丫鬟把饭菜摆了进来。
  
  虽然都是她喜欢的菜,更准确的来说是博姬公主曾经喜欢的菜,但经过扭脖子事件后,楚歌没什么胃口,便让郑珣喂她吃奶酪子。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自暴自弃,之前明明还很害怕很郑珣近距离接触,结果郑珣在她面前才晃了两天,心里的害怕早已不知飞去了何方。也许是这具身体本来就不排斥郑珣,也许是郑珣给她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总之她对郑珣的举动一点儿也厌恶不起来。
  既然不讨厌,郑珣又是个妻管严,楚歌就借着脖子扭到了的机会,理所应当的享受起驸马的照顾来。
  
  楚歌尽量不去看郑珣每喂她一口奶酪子,那唇边就闪现一抹能溺死人的微笑,食之无味的吃完了两小碗。
  等楚歌吃饱后,郑珣才开始吃。无聊的楚歌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只好看郑珣吃饭,他的吃相很有贵族范,即使是楚歌这种小市民,也不得不承认郑珣就像是造物者精心雕刻的古典艺术品,一举一动都透露出道不尽的名士风流。
  郑珣感受到楚歌在注视他,他只好放下碗筷,叹息般的说道:“歌儿,你再盯着我瞧,我想吃的便不仅仅是饭了。”
  
  楚歌半天才反应过来郑珣话里的意思,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她没有恋爱经验,根本无法招架郑珣的调戏,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郑珣没想到楚歌竟不生气,本想再逗弄她两句,又想着她今天也够折腾的了,反正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什么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于是心情颇好的多添了一碗饭,吃尽兴了才让丫鬟撤下碗筷。
  
  屋子里点上了八宝琉璃灯,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许是在山腰的缘故,外边的风声听得特别清楚。
  郑珣吃饱后跟楚歌说他要去水晶堂一趟,楚歌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正愁着跟郑珣独处,不知道说些什么,前两晚她都是很快假装入睡,没有搭理睡小榻的郑珣,郑珣也很安分守己。可今天是十五,按规定公主要和驸马同床共枕的,楚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正好郑珣提出要出去一趟,楚歌决定趁他回来前赶紧睡着,免得尴尬。
  郑珣又给楚歌抹了些散风活络油,拿捏了一下脖子,才出去的。楚歌等他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让外面的丫鬟进来给她换一件睡袍,添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这才安心的把自己裹进靠里的那床被子里,舒服的眯上了眼睛。
  “等驸马回来,就说我睡下了,记得让驸马盖外面这床被子。”楚歌不放心的叮嘱了一番。
  两位丫鬟齐声应下了。
  
  水晶堂是云池别苑藏书最多的地方,距离夜阑馆有一小段距离,坐在桌案前的郑珣写了几条对策,还是不太满意,索性搁笔。
  他的面容在晕黄的灯光下美如冠玉,灿若星辰的眸子里泛着幽幽的冷光。
  “找到了那人么。”寂静的水晶堂吞噬了他低沉暗哑的嗓音,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水晶堂里除了他,再无别人,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
  只剩下半截拇指长度的灯芯静静燃烧着,眼看着就要烧完了,郑珣将手边写到一半的对策放进了炭盆里,那张信笺很快燃烧起来,变成了灰烬。
  郑珣站起来理了理衣袍,端砚旁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小纸条。
  郑珣瞥了一眼上面的两个字,嗤笑了一声,随手把它丢进了炭盆,火光吞噬小纸条的那一刹,“已杀”二字也很快化为灰烬。
  他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企图对歌儿不利的人。
  宫里的那位才传出一点身体抱恙的风声,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看来他们真的是按捺不住了呢。
  
  郑珣回到夜阑馆的时候,楚歌已经睡熟了,她的呼吸均匀,面色恬静,郑珣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去净房沐浴更衣。
  驸马没有让人服侍的习惯,两位守夜的丫鬟只是把八宝琉璃灯套上了一个灯罩,以免光线太亮,扰到公主和驸马的休息。
  楚歌的一只手露了出来,郑珣只得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并帮她盖好,这才在另一床被子里躺下。
  楚歌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外面的风鬼哭狼嚎一般,瘆的慌。
  
  她后悔自己睡里面了,因为她没料到自己半夜会想起来如厕,而且是被憋醒的。
  她扭了不头,但她知道郑珣就老实的躺在她身侧,手脚规矩的放着,如果不是被憋醒,楚歌相信她能和郑珣和和美美的一觉睡到天亮,可惜这个好梦被打破了。
  纠结了一会儿,楚歌小心翼翼的伸直了脖子坐了起来,她已经十分小心了,郑珣还是醒了,他是那种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就会醒的,打出生以来就睡得不踏实的那种。
  
  楚歌有些尴尬:“吵醒你了。”
  郑珣也坐了起来,没有一点儿脾气:“没有,渴了?”
  楚歌刚想摇头,郑珣手快的捧住了她的脸,好笑道:“脖子还没好呢,好好说话。”
  楚歌只好豁出去了:“出恭。”她觉得别扭极了。
  郑珣神色如常:“那叫她们进来吧。”
  楚歌急道:“不用,不用。”她的手脚还能动呢,再说她可不习惯上厕所还有人跟着。
  郑珣又道:“那我来吧。”他轻柔的把楚歌抱到床边,似乎真要抱她去恭房。
  楚歌快急哭了:“恒稚,我可以自己去。”
  
  郑珣呆了呆,楚歌落荒而逃。
  等楚歌慢条斯理的挪出来,看到郑珣坐在床上等她,她十分不情愿的挪了过去,然后就发现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了。
  她不过是想磨蹭点时间,让郑珣先睡而已,怎么被子和枕头就不见了。
  郑珣看穿了她的心思,淡然的说道:“我让她们把多余的锦被枕头收走了,现在还不太冷,两床被子显得床小。”
  
  楚歌简直想去摸一摸他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早知道她就憋到明天再去厕所了……
  楚歌只好委曲求全:“你睡里面。”
  郑珣点头,“好。”说完果然往里挪,给楚歌让出了很大的一块地方。
  被子里还有郑珣的余温,楚歌在郑珣的注视下躺好,闭上眼睛,她觉得她的睡意飞走了大半。
  郑珣与她并排躺下,隔着一层布料,对方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来。
  楚歌的鼻尖充斥着男性的气息,心如鹿撞,她不停的数羊,越数越清醒。
  郑珣的手握住了她的,楚歌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好放弃。
  
  “歌儿。”
  楚歌假装没听见,她要是应了,就见鬼了。
  “歌儿。”郑珣不死心,又唤了一声。
  楚歌不为所动。
  “歌儿,你再唤我一声恒稚罢,我已经很久没听你这样唤我了。”
  
  楚歌不清楚郑珣卖的什么药,刚才她是情急之下才叫了他的字的,可没有别的意思。
  博姬公主在别人面前只称郑珣为驸马,私底下偶尔才会唤他的字,大多数都是你来你去的。
  楚歌觉得驸马也怪可怜的,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无法得到满足,看来博姬公主也是个傲娇的,既然郑珣这么希望,看在他对她好的份上,换个称呼也无妨。
  
  楚歌闭着眼转了转眼珠,声音如蚊:“恒稚。”
  这一声秀秀气气斯斯文文的,在郑珣听来,堪比天籁,他不禁情动,堵住了她的朱唇。
  楚歌没料到这样也会勾得郑珣又占了一次她的便宜,郑珣怎么下得了口啊!她明天都不用出去见人了好吗,楚歌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唇,她真是不该对驸马心软。
  似乎郑珣特别喜欢亲她,每次亲完之后都不会再对她怎么样,楚歌也不清楚博姬公主是如何应对这一情况的,于是懊恼的往外边挪了挪,不言不语的睡去。
  郑珣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再折腾她,可眼角眉梢的笑意是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第二天早上,楚歌醒来,郑珣照例已不在了,她看着铜镜里自己的嘴唇肿得很明显,心里默默的骂了郑珣一声猪。她就是那种胆小被人欺负了还不敢还手的,真的很难改。
  丫鬟给她梳妆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楚歌的嘴唇一眼,这才默不作声的梳头。
  楚歌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无聊的看着铜镜里模糊的自己,这博姬公主的脸,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呢。
  
  等一切都弄好后,早膳也备好了,楚歌先喝了一碗白米粥,才喝到一半,月烟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公主,云烟姐姐醒了,在外边呢。”
  “进来吧。”楚歌用帕子拭了拭嘴角。
  “还有一事呢公主,大总管从京都回来了,带了好多东西呢,他听说公主来了别苑,一大早赶了过来,也在外面候着呢。”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九章   博姬公主府的大总管,曾任职于皇后的长秋宫,是后宫中人人都要尊称一声的大长秋。
  陈朝的皇宫沿袭前燕朝的布局,仍将长秋宫设为皇后居住之所。燕朝将宣达皇后旨意,管理长秋宫各事宜,为皇后近侍官的首领称做将行,后陈朝先帝陈□□时改称大长秋,由宦官充任。而位在大长秋之上的,乃太后的长信宫的长信少府以及长乐少府,他们在后宫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尊荣可见一斑。
  按祖制,陈朝的公主府设有詹事一职,专门管理公主府各事宜,由太后皇后从内侍省的宦官中挑选适合的人选担任。如博姬公主前面的两位公主——安阳公主和宜陵公主出嫁立府后,皆各有一名詹事负责府中诸项事宜,只有博姬公主府例外。
  当年她远嫁源州时,太后和皇后把内侍省的宦官全部召到了面前,挑了两天,没有一个合心意的,最后皇后指着身边的大长秋,对博姬公主说:“你此番远嫁,今后再难像在皇宫一般做你的公主。你的母亲犯了错,你也自省了三年,这便够了。我让我宫中的大长秋去做你的公主府詹事,他在我身边服侍了好些年,是个稳重的,今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都会给你指点,权且当做我的一点心意吧。”
  这对博姬公主来说,已是莫大的荣宠。
  从长秋宫的大长秋,变成公主府的詹事,明眼人都瞧得出是降职了,但大长秋依然是除博姬公主外,公主府地位最高的人,即使是驸马,也越不过去。
  于是为了以示尊敬,博姬公主便将詹事一职撤了,改称大长秋为大总管,这位大总管姓张名朝恩,公主府的家丁便称其为张大总管。
  
  张朝恩曾是皇后心腹,掌管长秋宫上下诸事,虽刚过不惑之年,却像有五十多岁了。
  他在长秋宫操劳了二十多年,还要继续在公主府操劳。好在博姬公主府和长秋宫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因此这也算得上是,皇后特意为他安排的一项不太操劳的差事。
  一个多月前,皇帝旧疾复发,安阳公主和宜陵公主都进了皇宫给皇帝侍疾,但博姬公主因着远在源州,实在不便亲自前往,便让张朝恩代她去看望皇帝。
  皇帝感念博姬公主的一片孝心,在张朝恩回源州时,赏赐了满满一车的礼物给博姬公主。
  张朝恩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博姬公主游湖落水之事,公主府上下都有他的人,无论博姬公主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些人趁着他离府之际,对博姬公主下手,真是会把握时机呵,这两次的暗杀都未能成功,也算是博姬公主命大了。
  所以张朝恩一到安郡,就立即马不停蹄的赶来云池别苑了,他得亲自确认一下博姬公主是否安然无恙,再转达一下皇帝的慰问。
  
  博姬公主的记忆里,大总管张朝恩是一个很有威信的人,几乎是事事都为她考虑,并把公主府打理得妥妥贴贴的,做人做事挑不出一丝错,很得博姬公主的……厌恶?
  楚歌看着眼前这位身着内侍品服、两鬓斑白、精神矍铄的慈祥老人,不明白博姬公主为什么讨厌他。
  张朝恩要给楚歌跪拜,她忙让人赐坐,真要受张朝恩一拜,她可就折福啦。
  张朝恩略微打量了一下坐在上座的博姬公主,见她比之前清减了许多,眼睛却比以往有神多了,环视了周围一圈,才道:“你们是如何照顾公主的。”说罢,用手里的拐杖敲了敲地面。
  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吓得纷纷跪了下来,似乎很怕大总管。
  楚歌有点儿弄不清楚情况,这演的是哪一出呢?她知道张大总管是从长秋宫出来的人,可一见面就在她面前训人,是不是太不慈祥了?
  而且这些人对她照顾得可谓十分周到了,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真的好吗?
  
  “张总管,她们照顾得我挺尽心的,没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刚回来,不需要先休息一下吗?”
  张朝恩没想到楚歌会跟他唱反调,这还是第一次。自他来到公主府,博姬公主从来没有干预过他做的任何一个决定,一方面敬重他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另一方面他向来赏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惩罚府里的下人。
  张朝恩离开公主府一个多月,公主府就出了这么多事,他这么说,其实并不为过,算是小惩大诫,顺便告诉他们这些下人,他虽不在,不代表他们就可以松懈了。
  
  但眼前的博姬公主早已换了芯,不再是以前那个只会埋头吟诗作画,抚琴弄弦的博姬公主了,张朝恩遇到的是楚歌,一个心思简单惯会躲懒的人。
  “多谢公主关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受得住,”张朝恩又看了看那些跪着的下人,语气不容商量,“既然公主替你们说话了,你们每人就罚一个月的月钱,好好下去反省反省吧。”
  “谢公主、大总管开恩。”
  众人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见楚歌没有继续跟他唱反调,张朝恩心里舒服了不少,皱起的眉头舒展了不少。
  楚歌别的不行,最会察言观色,她立刻关心了一下皇帝陛下的龙体是否安康,太后皇后凤体可好,皇子的学业是否有进步,张大总管此次辛苦了云云,简直不能更体贴入微。
  拍马屁嘛,古今中外通用啦!
  张朝恩的回答概括起来就是:大家都很好,多谢公主关心!能代替公主去看望皇帝陛下是我的荣幸,一点儿也不辛苦!
  
  张朝恩询问了楚歌的身体状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严肃道:“小少爷和小姐都很好,李嬷嬷也很好,公主不必过于挂心,要紧的是和驸马过好眼下的日子,陛下才会放心,这样对小少爷和小姐会更好。”
  从张朝恩口中听到博姬公主的女儿和儿子的情况,楚歌认为自己太不称职了,连张大总管都看不下去了吧。她关心了皇宫里的大部分重要人物,独独没有关心便宜儿女和奶娘李嬷嬷,博姬公主若泉下有知,肯定会被气活的。
  “有皇后娘娘看护,我是再放心不过了,哪里会担心他们过得不好呢。驸马特意陪我来云池别苑,想必大总管已经知道了。”言外之意是她和驸马关系好着呢。
  张朝恩笑了笑,“月余不见,公主倒比以前通透了许多,如此我也可少操一点心了,陛下还盼着您和驸马再给他生一个外孙呢。”
  盼个毛线啊盼!他后宫佳丽三千,想抱孩子也轮不到自己身上啊。
  楚歌默默在心里吐槽,也不接话,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来人啊,给我把东西拿进来。”张朝恩对外喊了一声,帘栊一掀,一个相貌机灵的年轻小厮抱着一个长形木盒进来。
  他先给楚歌磕头请安,才把那木盒递到楚歌面前。
  “这是?”
  “公主自己打开一看便知。”
  楚歌百思不得其解的打开了那个木盒,里面有一幅画卷,用红线系着,她以为是张朝恩特意拿来给她鉴赏的大家之作,本还有点紧张,结果打开来看,上面画着三个人。
  
  一个艳若红霞的蓝衣少女,抱着一名粉雕玉琢的稚童,她身边还站着一名玉雪可爱的稚女,细看之下,这两个孩子长得极为相似。
  楚歌瞬间明白了,画上的孩子是博姬公主的一双儿女,男孩是哥哥,叫郑览,女孩是妹妹,叫郑揽月。原本所有人都认为博姬公主的第一胎会是男孩儿,所以当时驸马夫妇只取了男孩的名字,单名览,没想到生出来的是龙凤胎,那晚皓月当空,月色如水,博姬公主就对驸马说,既然是兄妹,那么女孩儿就叫揽月吧。
  揽月,揽月,博姬公主恨不得为她的女儿摘下天上的月亮,可见她心底是十分疼爱这个女儿的。
  
  可惜的是,龙凤胎刚足月,皇帝就派人来将郑览和郑揽月接回皇宫了,理由很简单:安郡气候不好,源州也不□□定,让皇外孙在这样的条件下成长,十分不利,不如接回京都给皇后抚养,等他们长大一些再送回来。
  纵使博姬公主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可也扭不过一张圣旨。
  兄妹俩被抱走后,博姬公主就跟驸马生分了,孩子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此后的两年多里,博姬公主都没有再怀上孩子。
  
  楚歌怔怔的看着画中的孩子,眼角不知不觉的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反应,但她多少也能理解了博姬公主的心情。博姬公主的记忆里没有关于孩子被抱走的深层原因,她猜测,博姬公主是在怪驸马没有把孩子留住,所以才因爱生怨,最后跟驸马越走越远了吧。
  
  楚歌装作没事似的拭去了眼角的那滴泪,暗自感叹父母的基因好,生出来的孩子就是十分养眼啊!画上的都那么圆润可爱了,真人版的岂不萌翻天!有这样一双儿女,真是八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楚歌瞬间把自己代入了母亲的角色。
  
  “张总管有心了。”楚歌收好画卷,打算等会儿给郑珣看看,毕竟那也是他的儿女嘛。
  张朝恩将楚歌的神色尽收眼底,“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受朝月公主所托,这幅画还是她让画师特意画给公主的,以解公主的思念。”
  朝月公主?原来是博姬公主的异母妹妹宋歆歆,小博姬公主四岁,母妃是玉妃,外祖父是越国公,身份显赫,在皇宫里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那么画上的这个宫装少女,想必就是朝月公主了。
  
  楚歌直觉这个便宜妹妹应该不会对博姬公主这么好的,宫斗小说里哪有什么手足情深的姐妹,因此多了一份心眼,对张朝恩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张朝恩估摸着该说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跟楚歌告辞,他要先把皇帝赏赐的物件放入库房,记入账册。
  “公主可多在别苑待几日,我回去再派一些人来保护公主的安全。”公主不在府里,他也好慢慢清查那些埋伏在暗中的细作,一网打尽。
  楚歌乐得能多泡几天温泉,所以给张大总管的印象分加了十分。
  
  张朝恩出去之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楚歌说道:“盒子里层还有一封信。”
  楚歌翻开了盒子底部的那层绸布,下面果然有一个边角绘有几片幽兰的信封,整体看起来很别致,但封面没有一个字。
  楚歌疑惑的打开来,一阵淡雅的花香夹杂着清新的墨香飘逸而出,她的视线被那风骚到不行,华丽到人神共愤的字体所吸引,她是一个字体控,喜欢所有好看有个性的字迹,不免多看了两眼,至于上面的内容,已被她忽视。
  
  楚歌看得太专注,连郑珣进来了也没觉察,郑珣凑过去问了一句:“看什么那么入迷?”
  楚歌心虚的把信笺藏到背后,“没什么。”这种偷看情书被捉奸的画风是怎么回事!
  郑珣忽然搂住楚歌,趁她分神的一刹那,从她的手里抢过了信笺。
  楚歌:……
  “疏雨菡萏杳无踪,涟漪圈起影重重。别来春秋浑一梦,回首几度复相逢?”
  郑珣的声音抑扬顿挫,轻轻款款,楚歌听得脸红心跳,沉浸在郑珣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里无可自拔。
  “谁写的?”
  楚歌一愣:“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原来是情书啊!
  张大总管你这样坑我,皇帝陛下造吗? 第一卷 源州日常 第十章   信笺上的字迹,即使烧成了灰,郑珣也认得。
  陈朝上下,能写出一手独一无二的风骚华丽的字的,除了宫廷首席乐师琅霰,再无人能及。
  而琅霰,也是前世把他的歌儿抢走的人,所以郑珣对琅霰是又恨又羡慕。
  恨的是琅霰带走了歌儿,羡慕的是琅霰陪着歌儿度过了余生,那是他奢望过却没能实现的。
  总之,郑珣内心是非常不喜欢琅霰的。
  前世郑珣对博姬公主和琅霰的通信不甚在意,也正是因为给予了她太多的自由,才导致琅霰有机会接近她的,今生他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哼,想和歌儿重逢,果然是什么话都敢在歌儿面前写。
  
  楚歌飞快的在脑海里寻找着字迹的主人,她看驸马的脸色变幻莫测,显然写信之人身份不简单呀。
  此人名琅霰,陈朝宫廷首席乐师,年二十五,引博姬公主为知己,在音律方面有很高的造诣。
  他曾编撰了一本《清平引》,分上下两卷,上卷收录了博姬公主的五首曲子,下卷收录了他自己做的曲子,绝大部分都是专门写给博姬公主的,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博姬公主爱慕者。曾大胆的在词谱里写尽了对博姬公主的爱慕之情,希望能得到博姬公主的垂爱。其中广为流传的是琅霰作的一曲《长相思》,其露骨的爱慕之情真挚而令人感动,毫无做作之意。有词为证:
  长相思,流年织,丝丝入梦。
  不求百年,不求长生。
  唯愿卿心似我心。
  
  那年初见,玉屏山顶,箫冷月明。
  而今经年又遇,却是翠竹斑,旧日残。
  风语萧萧夜阑珊。
  
  博姬公主嫁给郑珣后,琅霰也没放弃过对博姬公主的追求,他把对博姬公主的思慕全部写成了曲,甚至不避讳在皇宫里演奏,还经常给博姬公主写信,已经疯狂到此生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有这样一个第三者插足,博姬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还能好到哪里去。看郑珣的眼神就知道了。
  楚歌只好老实交待:“我是刚看见的,我也不知道会有这封信,真的。”
  “那把它烧掉。”
  楚歌:……
  好直接好暴力,楚歌还想留着好好欣赏一下上面的字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吧。”
  得到同意后,郑珣二话不说就把信笺丢进了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即使歌儿认为他小心眼也没关系,反正他就是不喜欢琅霰给歌儿写那些酸酸的书信。
  “脖子还疼吗?”
  “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到里面去,我再给你捏捏,早上见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
  
  楚歌一阵感动,这么贴心细致的驸马上哪儿去找啊,虽然不知道他一大早跑去做什么了,但他还记得大夫的嘱咐真是挺难得的。
  楚歌趴在小榻上才发现它有多窄,根本难以翻身,而郑珣好像没觉得睡上面有什么不妥的,难道驸马是受虐体质?
  郑珣当然不清楚楚歌此刻在想什么,他将散风活络油倒了一些在掌心,搓揉抹匀后才开始在楚歌的脖子后拿捏起来。
  他的力度掌握得很好,不像昨天那样时轻时重了,楚歌舒服的闭上眼睛享受着。
  两个人都静静地不说话,楚歌不知不觉又睡过去了,她最近真是太能睡了。
  
  楚歌醒来后,郑珣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稀世珍宝一样。
  “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楚歌:……
  这明显是想占她便宜的手段,真是太恶劣了。
  楚歌飞快的在郑珣的脸颊上碰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起身,“我才不想知道呢。”
  郑珣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她根本不知道她每次口是心非的样子有多诱人。
  意料中的吻落下的时候,楚歌不再像前两次那样紧闭牙关了,她尝试着主动配合郑珣的侵略,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楚歌知道自己被郑珣的容貌冲昏了头了,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被强烈的吸引了,即使她不承认也好,她都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忽视眼前这个男子。
  散风活络油的气味还充斥在两人的鼻间,郑珣的半个身体都压在了楚歌身上,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博姬公主的身体对郑珣有着本能的反应,导致楚歌十分的意乱情迷,就在衣带快要被解开的前一刻,楚歌用最后一分理智阻止了郑珣。
  
  “不,不可以的,现在还不可以。”这具身体还没恢复,如果进行下去,恐怕会伤身。
  楚歌的眼中水光潋滟,脸颊上的潮红还未褪去,衣领敞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要多诱人便有多诱人。
  郑珣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楚歌身上,他的喘气喷拂在楚歌耳畔,好一会儿才消停,楚歌一动不敢动,怕又引火烧身,结果郑珣不打算放过她,咬了她的耳垂两下,才起身,帮她把衣领弄好,扶她起来。
  
  楚歌的脸又红了起来,她真想狠狠的挠郑珣几下,然后她真的这么做了……
  她没想到郑珣那么敏感怕痒,她真的只是轻轻的挠了两下而已呀……
  两人歪倒在小榻上互相挠了一会儿,直到楚歌直呼“饶了我吧”,郑珣才放过她,为她整理衣着。
  
  “公主,云烟姐姐还等着您呢。”外边传来月烟的声音。
  楚歌这才想起刚才光顾着见张大总管了,然后又被郑珣吸引了注意力,倒把云烟给忘一边了。
  “我想单独跟云烟说几句话。”楚歌的声音里不自觉的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郑珣很受用,又亲了她一下,才说:“我去看看厨房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要摆进来吗?”
  楚歌想了想,羞涩的点了点头。
  
  云烟进来后,直接跪下以额贴地:“奴婢伺候不周,让公主受惊,请公主责罚!”
  楚歌还是不习惯她们在自己面前跪来跪去的,“事出突然,也不尽然是你的错,先起来吧。”
  月烟把云烟拉了起来,“公主都发话了,云烟姐姐你就别那么自责啦。”
  云烟昨晚显然是哭过了,眼睛的红肿依稀可辨。
  “把昨天的事给我说说。”
  “昨天公主进去沐浴后,我就守在门外,可是没多久,就有人从我后面捂住了我的口鼻,接下来我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常舟一直都守在夜阑馆外面的,既然没有陌生人进去,那么凶手就是一早便藏在里面的了,其用心昭然若揭,假如月烟晚来一步,楚歌可真要命丧黄泉了。
  
  楚歌想不通凶手为什么不直接抹她的脖子,而是多此一举的想淹死她,莫非凶手想嫁祸给云烟?一箭双雕?那还不如干脆先抹了云烟的脖子,再抹楚歌的脖子呢。
  楚歌的智商不够用,实在无法理解凶手的想法,于是只好作罢。
  “把刘管事叫过来吧。”别苑是他管的,现在闹出了凶手,他难辞其咎。
  楚歌不知道郑珣早替她把刘管事教训了一顿,那二十大辨抽下去,刘管事半个月都下不了地。
  所以刘管事是被抬过来的。
  
  刘管事一见到楚烟就嚎着求原谅,直嚎得楚歌脑仁疼,她还不知道刘管事被打了二十大鞭,还是月烟给她解释了一番。
  听完后,楚歌默默的汗了。人都打成这样了,她只是随便问了两句,刘管事确实不知情,郑珣以“管事不利”为由罚了刘管事,的确没什么可挑刺的。
  楚歌让刘管事下去好好养伤,没想到刘管事嚎着说驸马要把他换掉,求楚歌看在他老实照看云池别苑多年的份上,留下他。
  “……我上有一名七十岁的老母,下有四个孩儿要养,若是离开别苑,就没有活路了呀,公主,您不要赶我走啊,只要留下来,让我做牛做马都可以呀!”
  楚歌只好道:“你先下去养伤,罚你三个月月钱,管事的位置还是你的,下次再出错,我就帮不了你了。”
  刘管事感激涕零的下去。
  
  事情没有头绪,楚歌吃饭时有些恹恹的,她终于理解博姬公主为什么喜欢当一名文艺青了,如果这些事发生在博姬公主身上,她会怎么处理呢?
  楚歌把视线移到了正在吃饭的郑珣身上,随即醍醐灌顶,万事不是还有大总管嘛,张朝恩可是在皇宫里摸滚打爬二十多年的资深级玩家了,这种事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瞬间解脱的楚歌一身轻松,她看着郑珣傻乐了一会儿,才放宽了心吃饭。
  自从跟郑珣同桌吃饭后,楚歌就把那些丫鬟都屏退了,她总感觉有人看着他们夫妻吃饭怪怪的,不自然。
  
  没有人伺候,帮楚歌添菜的任务自然落到郑珣身上。这顿饭的氛围十分融洽,楚歌从心里承认了对郑珣的喜欢后,觉得郑珣对她做什么都甜甜的,心如鹿撞。
  饭后一小碗奶酪子已成为习惯,由于饭菜吃得太饱,楚歌只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但不吃了又浪费,最后还是郑珣吃掉了剩下的半碗,楚歌脑袋里时不时冒出“间接亲吻”这几个字,思维已不受控制的越飘越远。
  
  郑珣陪楚歌到外面走了几圈消食,在大氅的遮掩下,楚歌小心翼翼的拉住了郑珣的手,心里直冒粉色的泡泡。
  今天是郑珣特意请假陪自己的,外面风大,又冷,所以两人只走了一会儿,就回屋里了。
  楚歌喝了一杯热乎乎的茶,感觉暖了一些,然后问郑珣:“你明天回去坐班吗?”
  
  郑珣和她挨着坐的,等她喝完了,拿着她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再陪你一会儿我就先回去,你明天再回去,已经加派了人手,不会再有人能伤到你了。”
  “我和你一块儿回去,你不在,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意思。”
  “你说什么?”
  “把小榻撤了吧,睡着怪不舒服的。”楚歌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的。
  郑珣索性连茶也不喝了,立即让人去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