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身故 “荡/妇!” 伴随一声怒喝,紧接着脸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迫使云间月浑浑噩噩地清醒过来。 她刚睁开眼,就见榻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她的夫君朱承砚,还有一个是她的四皇姐云落凝! 见她睁眼,云落凝狠毒的眸光一闪而光,随即假做担忧地上前一步:“六皇妹,你……你真是糊涂!” 云间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愣愣地看向满脸阴沉的朱承砚:“夫君……” “贱人!” “啪——”一声脆响,朱承砚又是一巴掌落在云间月脸上。 云间月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朱承砚,以前总是甜言蜜语哄着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人,如今看着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厌恶。 “为什么?”云间月仰头问道。 她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为什么?”朱承砚移开视线,连看多一眼都觉得反胃,“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云间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随着朱承砚话音落下,云间月缓缓低下头,只消一扫,她就瞪大了双眼,满脸震惊和惊骇! 现在的她未着寸缕,身上布满了各种暧昧的痕迹,床铺更是混乱不堪,衣衫满地,其中还混着不知道谁的腰带。 纵使云间月再傻也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不……不可能!”云间月慌慌张张扑过去,想要抓住朱承砚的衣摆解释,“不是这样的……承砚,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话未说完,朱承砚抽出衣摆,一脚踹在云间月胸口:“别碰我!我嫌你恶心!” 云间月被一脚踢飞。 她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刚想说话,便觉喉间传来一阵腥甜,接着一张嘴,“哇”一声吐了口血。 接着,朱承砚根本不给云间月说话的机会,冷冷道:“来人!云氏无德,淫/乱内宅,不孝父母,专横善妒,所犯七出!今日我朱承砚与其断绝夫妻关系,从此男欢女爱,再无干系!” 云间月猛地抬头:“朱承砚!我乃皇上亲封的镇国公主,你怎敢休妻?!” 她是公主,休妻得上禀皇上。 听见这话,云落凝上前一步,挽住朱承砚的手,温柔地看着她:“六皇妹,父皇已经驾崩,现在登基的是我三皇兄。” “不可能!父皇他身体很好,怎么会……”话说一半,云间月看见了他们亲密挽着的手么。 这一刻,云间月恍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之前云落凝会时时往国师府跑,原来不是来看她这个妹妹,是为了看她的妹夫! 淫/乱内宅,不孝父母,专横善妒?借口!这些都是他狼子野心,想要休妻的借口! “原来如此……原来是我引狼入室!”云间月悲凉绝望,气得浑身发抖,“可恨我愚蠢,害惨了自己,还连累了父皇。你们这对狗男女,会遭报应的——!” “贱妇!你给我闭嘴!”朱承砚几步上前,狠狠踹了云间月两脚。 踹完人,朱承砚犹不解气。他一把将云间月从地上拖拽出去,嫌脏似的扔到院子里:“来人!今日三军攻打皇城有功,本国师将这贱人赏给了他们,叫他们好好享受!” 有人在院子里应了一声,紧接着云间月就被拖了出去。 “不——!朱承砚!我不会放过你的——别碰我!你们不许碰我——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啊!” …… 惨烈的折磨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 再睁眼,云间月看见云落凝手持利刃,如地狱厉鬼般逼近,不等云间月反应过来,便狠狠一刀划开了她的肚子…… 整个大牢里,除了云间月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就是云落凝疯狂地大笑:“好妹妹,怎么办啊,你流了好多好多血,姐姐好害怕呀——” 云间月浑身脱力,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死死瞪着眼前的厉鬼:“云落凝,你——啊!” 话未说完,云落凝又是一刀,狠狠插进她肚子里不断搅拌,鲜血如注,将她的裙摆染得愈发红艳。 朱承砚站在云落凝身后,神色冷漠:“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娶你是为了你外祖父手里的兵权。自然,如今大业已成,你和你外祖一家也再无用处……落凝,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云间月闻言彻底崩溃,浑身颤抖不止:“当初你分明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骗子!你这个骗子!” 望着朱承砚毫不留恋的背影,她绝望的嘶吼:“朱承砚!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曾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公主,外祖父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为了权利,朱承砚把她捧在手心里。 如今他功成名就,所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这就受不了?”云落凝在她耳边轻笑,温柔至极,“来,我来告诉你,你先前被承砚捉奸,其实是我设计的……” 云间月猛地想起刚才朱承砚他们到来之前,她曾喝了朱承砚小妾苏知韵送来的药膳…… “云落凝!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云落凝反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你母后愚蠢,所以活该被我母妃毒死!”她冷笑,眼中写满了鄙夷,“你也愚蠢,害死了你父皇,你大皇兄,你外祖一家!白痴,这世上再也没人能护着你了!” 话音落下,扬手一刀,挑断了云间月的手筋! “啊!”云间月几近晕厥。 云落凝疯狂大笑,扬手落刀,又挑断云间月的脚筋,剜下她的皮肉,千刀万剐…… 大牢里,云间月凄厉的惨叫一声低过一声…… “母后!皇兄!外公!月儿来世再为你们报仇——” 直到最后,她双眼泣血,死不瞑目! 第2章 重生 “公主殿下尽管闹,闹完照例得让苏小姐过门。”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田姑姑你好没道理,殿下是大梁第一嫡公主,凭什么刚嫁过去就要给人做后娘?”又一道清脆声音的响起,语气满是愤懑。 方才苍老的声音不屑地嗤了一声:“就是因为她是公主,所以才不能让旁人觉得她没气度。还有,什么后娘?那叫嫡母!” 另外一个声音不满道:“说是嫡母,其实还是后娘。更何况公主都还没过门,凭什么让那贱人先进府?” 苍老的声音怒道:“小贱蹄子,再胡说八道,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争吵的声音渐渐远去…… 云间月头痛万分的从榻上坐起来,入眼的是明黄绣芙蓉锦被,落梅雕花床,以及紫檀木海棠雕花绣屏。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云间月愣住了。 这分明是她还在重华宫时的闺房! 仔细想来,方才那两道争吵的声音她也熟悉。 声音略显苍老一些的是田姑姑,清脆一些的是打小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连镜! 怎么回事? 她不是死在刑部大牢了吗? 还是说,她没死?之前经历的那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若这只是一场噩梦,那这感觉未免太真实了。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觉到被云落凝一刀一刀剜下皮肉的痛意!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缓缓下床,取过屏风上的衣裳搭在身上,慢慢绕了出去。 直到看清了屋里所有的景物和摆设,她才恍然惊觉——这真是她还在重华宫时的闺房。 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浸透了衣衫,黏糊糊的沾在后背。 “公主,您醒了?”身后传来少女的呼唤。 云间月连忙一抹脸,神色如常地转过头,一入眼便见连镜那丫头端着盆水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连镜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低垂着头进屋:“奴婢这就替您梳洗。” 云间月在椅上坐下,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急。”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可以肯定一点的是,她确实没死,还重生了,并且重生在了出嫁前。 听方才连镜和田姑姑的对话,云间月猜测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她与朱承砚成亲前不久。 若是没记错,此时正是秋猎,她父皇和皇兄都去了猎场,宫中只剩皇贵妃苏文殃、不理事的太后、怼天怼地对空气的颜妃沈倾颜,和其他不受宠的妃子。 而她还不是什么镇国公主,朱承砚也不是国师,只是兵部的一个小小侍郎。 唯一遗憾的是,这个时间,她的母后已经病逝——不,是被苏文殃毒害死的! 一想到前世死之前云落凝告诉她的那些事情,云间月就气得咬牙切齿,双手握拳攥紧。 连镜见她浑身发抖,以为她还在气之前的事情,宽慰道:“公主,您别气了,等皇上回来,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是的,这些人就是仗着她父皇不在宫里,才敢为所欲为! “不是奴婢多嘴,公主你这样闹有什么用?就算皇上回来了,最后你还是得乖乖让苏小姐进朱侍郎府。”说话间,屋外又进来一人。 是田姑姑。 她以前伺候过皇后,因为很受重用,在加上云间月又思念母后,便将她叫来了重华宫。 原以为她是真为自己着想,如今看来,只怕这田姑姑还在跟着她母后的时候就已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可恨那时她愚蠢又自大到了极点,竟然没看出来! 云间月睨了田姑姑一眼:“让她进府做什么?给朱承砚做妾?” 田姑姑愣了一下,进了门来,仔细将坐上的云间月看了看,确定还是那个胸无大志,有勇无谋,嚣张跋扈的六公主时,方才小小松口气——不知道怎么回事,田姑姑总觉得刚才有一瞬间云间月好似变了个人。 察觉是自己多心之后,田姑姑立刻装的苦口婆心:“妾?公主你也不想想,苏小姐乃秦国公府三小姐,怎能嫁给侍郎大人为妾?回头要是传出去,世人还不的说你恃宠而骄,容不得人?” 听了这话,云间月嗤笑了一声。 容不得人,究竟是谁容不下谁? 云间月记得她叫苏知韵,虽是庶出,但的确算得上是皇贵妃苏文殃的侄女。 这女人手段厉害,为了给自己谋个前程,故意勾引朱承砚对她行了周公之礼,还很不巧的就珠胎暗结。之后为了能嫁给朱承砚更是闹得满京城都知道她怀了朱承砚的孩子,不让她进朱家的门就吊死在朱家大门口。 云间月知道后很生气,可气归气,看在孩子的份上,没打算将她怎么样,甚至还允许她入府做妾。 可这女人不甘心只是做妾,故意守在宫门口,等百官下朝时,高呼云间月要杀她,容不她和她那未出世的孩子,让朱承砚为她做主。 云间月知道自己没做,可别人不信。 苏文殃不敢将她如何,只罚她在她母后灵前跪了两个时辰,让她好好背一背女德女训。 膝盖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疼。 如今听了田姑姑这话,云间月学着前世的模样,嚣张狂妄地骂道:“一个婊/子生的小贱人也妄想同本公主平起平坐?怎么,是凤仪宫那位苏大贱人给了她勇气?” 苏大贱人,自然说是皇贵妃苏文殃了。 云间月向来蛮横无理,即便苏文殃是皇贵妃,她也不会给好脸色。以前气疯了,更粗俗的话她都骂过。 反正她爹是皇上,兄长是太子,外祖父是大将军,大表哥是兵部尚书,谁敢找死惹她? 前世她不会遮掩风华,嚣张跋扈,不知道引来多少记恨。 重活一世,云间月依旧要我行我素,恣意妄为,将那些欺辱过她的人狠狠踩在脚下! 田姑姑被云间月的话气得脸都绿了:“公主你怎能如此说皇贵妃,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庶母!” 云间月将连镜叫来替自己梳妆,闻言嗤笑:“凭她也配?” 田姑姑的脸就更绿了,又不好发作,憋屈得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出去了。 连镜见她离开,顿时急了:“公主,怎么办啊,她一定是给皇贵妃告状去了!” 第3章 嚣张 还真给连镜说对了,田姑姑离开重华宫就上凤仪宫给那位苏大贱人告状去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添油加醋给苏文殃说的,凤仪宫的人来请她时一个个脸黑如锅底,好似云间月刨了她们家祖坟。 连镜一边害怕,一边还不忘挡在云间月跟前,警惕地瞪着凤仪宫的人:“你们想干嘛?” 凤仪宫的芝兰上前一步,欠身道:“六公主,皇贵妃请您去凤仪宫议事。” 云间月倒是镇定,稳坐在梨木镌花椅上,懒洋洋地问道:“议事?议什么事?要是为了苏知韵那事儿,你们便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本公主懒得听你们皇贵妃在那放屁!” 满皇宫无人不知云间月娇纵跋扈,不知礼数。惹急了连皇帝她都敢骂,更别提一个皇贵妃。 芝兰虽然心里有数,可还是觉得刺耳,沉着脸要笑不笑:“公主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回头要是传了不好的流言出来,公主且不是又要怪皇贵妃?” 这话绵里藏刀,看似对云间月客气,其实是在警告她不要不知好歹。 云间月眯了眯眼,没出声。 连镜也听出来了,正要出声时,被云间月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她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云间月——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公主午睡醒来就好似换了个人。明明说话的方式和模样都是以前那个云间月,可连镜总觉得她眼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云间月没看连镜,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去将本公主的鞭子寻来。” 连镜愣了一下,茫然问道:“什么鞭子?” 云间月撑了下椅子缓缓站起身,目光凉凉地从芝兰身上扫过,又嚣张又倨傲道:“父皇离京前赐给我的鞭子,他说叫我拿着防身,谁要敢欺负我,叫我直接打回去便是,打死了算他的……我记得有交给你收起来?” 这么一提,连镜想起来了,匆忙进了内殿去找。 其实这次秋猎,云间月本来是要跟着去的。 后来因为朱承砚拐弯抹角的同她说,他会留在京城,若是她跟着去了猎场,他会担心。 前世被鬼迷了心窍的云间月立刻信以为真,当真留在了京城。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留在京城等着她的是这样的羞辱! 明明苏知韵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算计,偏巧她脑子有坑没看出来,竟以为都是巧合,还让朱承砚的甜言蜜语给哄得团团转。 想到前世受过的苦楚与欺辱,云间月胸腔之中便升起滔天恨意,看向芝兰他们的目光也越发逼人起来。 重活一世,父皇的仇,母后的仇,皇兄的仇,还有外祖一家的仇,以及欺辱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连镜很快将鞭子找来。 芝兰不知道他们主仆打什么主意,不耐烦地催道:“六公主……” 云间月握着鞭子一端试了试手感,接着往前一甩—— “啪——”一声,鞭子擦着芝兰的身侧打在了地板上。 力道很重,只一下就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鞭痕! 芝兰还是头一次这么直面云间月的“跋扈”,冷汗当场就从额头滑了下来,话都忘了说完——她甚至不敢想那一鞭子落在她身上会怎么样。 身后跟着芝兰来的大小宫人,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个将头埋进胸口,生怕被这重华宫的瘟神盯上他们。 “别说责怪,本公主就是要打她,她也得乖乖给本公主打!”云间月瞥了芝兰一眼,收回鞭子往腰上一缠,带着连镜往凤仪宫去了。 到了凤仪宫,没等宫人通传,她便直接闯了进去。 在这宫中她素来横行无忌,又有恶名在前,凤仪宫的宫人躲她如躲瘟神,一时竟无敢拦,只好退而求其次,匆匆去禀报凤仪宫的主子。 云间月带着连镜,径直闯入主殿,还未进去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皇贵妃,臣女自知身份低贱比不得六公主高贵,可臣女一颗向着砚郎的心是热的……” 话未说完,云间月便抬脚进了殿里,语气漠然又狂妄:“哦?你的心有多热,不如挖出来给本公主瞧瞧?” 此话一出,殿中除了皇贵妃苏文殃和四公主云落凝外,其余众人脸色皆是一白。 云落凝一直坐在苏文殃身边看戏,这会儿听见声音,下意识偏头看去—— 只见云间月一身明黄梨花双绣对襟长裙,轻纱披帛曳地,下巴微扬,朱唇未点,桃花眼轻轻一扫,唇边就多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无形的压力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叫人好半响不敢说话。 云落凝盯着眼前款步而来的人,有一瞬间失神,总觉这个缓缓走来的人,变得陌生起来。 “母妃……”她唤了身旁的贵妇一声,语气里隐隐带着不安。 苏文殃眸光一转,不动声色在女儿手背上安抚似的轻轻一拍。 随即,她转向云间月,温柔地岔开话题:“你来得正好,本宫方才正与知韵说到你。你素来大度,今日便看在本宫和承砚面上,许了知韵入门,如何?” 进了殿,云间月眸光扫过垂首立在一边对她温柔浅笑的朱承砚,然后是苏知韵,接着是苏文殃,最后落在云落凝脸上…… 滔天恨意瞬间涌上胸腔,云间月不受控制轻轻颤抖起来,若是可以……若是可以,她现在就想杀了他们! “月儿,你来了?”朱承砚忽然开口,语气里包含温情。 云间月猛然回神,勉强忍着恶心将恨意压回眼眸深处。 她看也不看朱承砚一眼,也没给苏文殃请安,随意寻了一凳子坐下,懒洋洋地说道:“大度?谁说本公主大度?本公主小气的很……” 接着,她话音一转,眸光落在苏知韵身上:“你就是那个在外头造谣我要杀你的苏知韵?” 苏知韵额头抵着手背,佯装害怕地颤抖起来:“公主!公主您就许臣女过门吧,以后臣女为奴为婢,做牛做马,一定好好伺候您!” “伺候就不用了……” 云间月眸光一冷,径直抽了腰间鞭子朝苏知韵挥去! 第4章 主仆 云间月出手又快又狠,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之时,她那一鞭子已经狠狠抽在了苏知韵背上! “啊——!” 那一鞭云间月可没留情,苏知韵当场大叫一声,趴在地上直哼哼,好半响都动弹不得。 “之前不与你计较,你还真以为本公主治不了你?”云间月握着鞭子走到苏知韵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苏知韵,本公主今日便是将你打死在这凤仪宫,你爹也不敢放一个屁!” 前世云间月看在她怀着朱承砚孩子的份上,忍着委屈去求她已经动了杀心的父皇,允她以侧夫人的身份进府,可此人进了府之后,非但不知道感谢,还百般使绊子诬陷她,只怕期间还没少同云落凝一个鼻孔出气。 想到此云间月心头恨意更浓,扬手又是好几鞭抽过去,直抽得苏知韵满地打滚求饶,衣衫和发髻都散了…… “啊——好痛!臣女知错了……公主饶命——啊!” 一时之间,整个凤仪宫都是苏知韵的惨叫,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震惊地看着云间月,全都忘了阻拦,任由她将苏知韵抽得爹娘都不识! 朱承砚死死盯着云间月,好似不认得她了一样。 云落凝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苏知韵知道能救她的只有朱承砚,连忙朝他爬去,哭喊道:“砚郎、砚郎你救救我啊……我、我死了没关系——可是咱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接着,白眼一翻,晕在了朱承砚脚边。 朱承砚连忙将人半抱进怀里,为难地看着云间月:“月儿,这终究是我的错,你要出气拿我出气便是,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是挺无辜的,还没出生就被生母当做上位的工具,真可怜!”云间月冷冷盯着朱承砚,目光中噙满了恨意,“既然如此,又何必留在世上?不如让本公主今日就了结了他的性命!” 话落,她手一紧,一甩鞭子,就要对着苏知韵的肚子抽下去—— “放肆!”看了半晌戏的苏文殃猛地一拍小茶几,沉着脸斥责道,“身为一个公主,平日里刁蛮任性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当着本宫的面打人。云间月,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皇贵妃!” 其实苏文殃并不愿意为了一个低贱小妾生的庶女正面同云间月杠上,可她要借此事狠狠羞辱云间月,何况此刻云间月已然爬到了她头上,若再不立威,只怕旁人还以为她这凤仪宫的主子是死的! 云间月手一顿,鞭子软软落下。 她斜睨了苏文殃一眼,侧身轻轻一笑:“自然是没有的。” “你——!”苏文殃气得脸色铁青。 云落凝连忙站起来,匆匆给苏文殃使眼色:“母妃,六妹妹素来性子直爽,您是知道的,您就别生她气了,小心气坏身子。” 好在苏文殃理智尚在,知道云间月身后是皇帝,不宜硬来,只好冷哼一声,将怒火压下去。 云间月坐在边上嗤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们母女互动。 云落凝安抚好她母妃,又走到云间月身边,柔声劝道:“六妹妹,再怎么说知韵妹妹也怀着朱侍郎的孩子,你要是将她打死在这里,就是一尸两命,回头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得说你阴狠毒辣?到时候舅舅他上折子弹劾你,你让父皇怎么办?” 没等云间月说话,朱承砚就情真意切地跪在了她跟前:“月儿,我知晓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都晚了,我也不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求你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悔亲,你知道的,我只心悦你,没有你我会发疯的……” 又是这句话。 前世云间月听见这些话,早就鬼迷心窍,朱承砚说什么她都答应。 如今场景不换,说辞不换,她再听一听,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见她不说话,朱承砚又连忙发誓保证:“月儿,我在这里向皇贵妃起誓,只要你不悔亲,往后府里大小事宜皆由你做主,三小姐的孩子生下来也由你抚养,唤你母亲,我也不会多看旁人一眼,一辈子只对你一人好!” 他发誓期间,云间月特意用余光观察了一下云落凝的脸色—— 她脸上虽然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可垂着的手却一直紧紧捏成拳,就连脸色都一阵青一阵白的。 方才还满腔怒火的云间月,没由来觉得一阵舒畅。 纵然朱承砚说的话很恶心,可若是能气死云落凝,她就格外开心! 她扫了苏知韵一眼,慢腾腾地将鞭子收起:“四皇姐说得有道理,我是大梁第一嫡公主,是该为父皇分忧。” 说话间,她将鞭子收到袖中,重新在凳上坐下:“既然如此,我便退让一步好了。” 所有人又是一愣,傻了吧唧地看着云间月。 云落凝紧握的手一松,轻蔑地扫了她一眼——原本以为云间月变了个人,如今看来,其实还是之前那个被朱承砚随便两句甜言蜜语就哄得晕头转向的草包而已! 余光里,云间月看见原本已经晕过去的苏知韵悄悄睁开了双眼。 “想来你们应该是情不自禁,同那些贪图苟且之快狗男女不同,”云间月眯着双眼,藏住了里面的杀意,“既是这样,本公主也不做那打野鸳鸯的棒子,准许苏三小姐以侧夫人的身份进侍郎府,如何?” 原谅他们可以,除非拿命来! 苏知韵心里一喜,都忘了云间月在间接骂她和朱承砚是狗男女的事情。还差点激动过头,装晕失败。 云落凝转头看了眼苏文殃,后者挑着唇角,轻蔑地勾了抹笑意:“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 唯独朱承砚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还要带着假笑说好话哄着云间月:“我就知道月儿是这天下最善良的女子,一定不会伤害无辜。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他是如何好好待自己的,云间月这辈子都不会忘! 她没接话,起身往外走,淡淡道:“朱侍郎以后还是唤我六公主好了,毕竟我是主,你是——仆!” 第5章 惹怒 从凤仪宫出来,云间月稍作犹豫,便又去了长寿宫。 长寿宫里住着不管事的太后,她喜静,不爱人打扰,免了众人晨昏定省。 饶是云间月,来十次,也有九次被拒之门外。 “公主,咱们来长寿宫做什么?”连镜看了看前头领路的宫女,小声问道。 云间月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给皇祖母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也是别有目的。 说话间,到了主殿,宫人客气地替云间月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云间月将连镜留在外头,自己进了内殿。 许是太后常年信佛的关系,殿中充满了檀香的味道,光线也昏暗,云间月眯着眼辨识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跪在蒲团上对着一尊观音像念经的皇太后。 “孙儿见过皇祖母,皇祖母万安。”云间月垂下目光,福身欠礼。 太后好似没听见一样,背对着云间月跪在蒲团上,嘴里念着经文,无动于衷。 云间月有求于人,耐心极好,维持着请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缓缓睁开眼,朝旁边一伸手,伺候在侧的张嬷嬷便训练有素的将她搀扶起来。 “你来做什么?”张嬷嬷扶着太后在椅上坐下。 老太太一袭深灰绣鸾凤暗纹长衣,雍容华贵,狭长的双眼半阖,神色淡漠疏离,并不正眼看人。 直到这一刻,云间月才恍然觉得太后同她父皇一点都不像。 不用太后吩咐,云间月在一旁落座:“许久不见皇祖母,间月特来请安。” 听了这话,太后脸上依旧无悲无喜,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少拿忽悠你父皇那套来忽悠哀家……” 说到这里,太后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掀开眼皮正眼看了看云间月:“听说你准了苏家那三小姐以侧夫人之礼入侍郎府?” 这老太太虽然不理事务,成天与青灯古佛作伴,但该她知道的消息一点都不比旁人晚,这也是云间月为什么今日非要来长寿宫一趟的原因之一。 “是。”云间月点点头,并未隐瞒,“她怀了朱承砚的孩子,皇贵妃让我让步,不要让父皇为难。” 她不是来告状的,但太后问都问了,她要不说好像有点吃亏。 太后闻言,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哂道:“蠢货!她叫你让步你便让步,她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云间月没吭声,抬起头看了太后一眼。 老太太重新半阖上双眼,一边捻着佛珠,一边道:“原本这桩婚事,就是他朱承砚高攀!如今正妻还未入府,他倒先找个不三不四的人来羞辱你,偏巧你脑子有坑,竟也随便他羞辱?我若是你,早一头撞死在承乾宫的盘龙柱前!” 云间月挨了太后的骂,也不反驳,静静听着。 待太后骂够了,稍微消了气,又听她对张嬷嬷道:“你去凤仪宫回了苏文殃的话,秦国公府知不知好歹与哀家无关,她若不知好歹,回头渡临宫就是她的新去处。” 渡临宫是冷宫,里头住的全是不受宠和犯了事的后妃。 张嬷嬷福身离开,亲自往凤仪宫去了。 等殿里只剩云间月和太后两人时,殿中气氛徒然一冷,一股无形的压力几乎压得云间月喘不过气。 太后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审视的目光落在云间月身上:“小丫头,哀家劝你最好不要打哀家的主意。” 以前与太后不亲,她没察觉到这老太太的厉害,如今只一句话,她便差点打了退堂鼓。 小心思被猜中,云间月也没办法后退。 她掐了掐手心,沉声说道:“孙儿只是想请皇祖母帮衬我大皇兄。” 虽然她大皇兄有外祖一家支持,可秦国公府毕竟还有个当皇贵妃的女儿,门生遍布朝野,三皇子随便做个什么就有一大片的人支持,对比起来,她大皇兄就显得势单力薄了。 太后并不接茬,拿眼角余光扫了云间月一眼:“你大皇兄是太子,不需要哀家帮衬。” 话落,她不在搭理云间月,径直念起了经文。 听了她一嘴的清静经,云间月头大如斗,硬着头皮道:“皇祖母若是应了孙儿,孙儿便替皇祖母做一件事。” 当年她父皇能坐上皇位,太后可没少出力,所以云间月从不认为她现在是个淡泊名利的老太太。 太后继续念经,依旧不搭理云间月。 云间月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笑笑:“比如钦定侯容玦……” “啪——!” 话音未落,太后一掌拍于红漆镶螺钿小几上,怒道:“云间月!” 云间月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之际,太后一指门口,沉声道:“滚——!” 知道戳中了太后转痛处,云间月也不在多言,沉默地与盛怒中的太后对视了片刻,方才起身离去。 出了长寿宫,连镜憋着的一口气才像是松开了:“公主,太后娘娘是不是生您气了?” 显然,她刚才也是听见了太后那两声怒喝。 云间月垂了垂眼,挑着唇角道:“没有。”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有多在乎这个钦定侯。 “公主!” 身后传来田姑姑的声音,云间月头也未回,径直离去。 而田姑姑丝毫不觉得自己多么惹人厌,不依不饶地追上来:“老奴找你半响了,你来这里做什么?方才皇贵妃……哎哟!” 没等她将话说完,云间月抬腿便是一脚直接踹在了田姑姑的膝盖上! 田姑姑痛呼一声,刚要跪下来,就又被云间月扯住衣襟给拽了起来:“田珍,本公主给你脸了是不是?!” 她厌恶地将人往后推开,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田姑姑的惨叫。 云间月愣了愣,猛然回头看去—— 只见田姑姑被一只脚踹飞,擦着云间月的衣角,撞到了不远处的墙上! 云间月惊骇地睁大双眼,瞪着眼前的人,都忘了让连镜去看看田姑姑死没死。 那人着一袭月牙白长衫,模样清隽,好似凛冬的梅花,凌寒冷厉。他长眉若柳,眼梢细长,眸如寒潭,狮鼻薄唇,锐利如刀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云间月身上,凉薄寡情。 两人隔着距离相望,云间月几乎是下意识地吐出了他的名字:“容玦。” 第6章 容玦 有道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云间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这个神一样的男人。 隔着整整一世,云间月重新见他,心情复杂。 一时之间,她也忘了收回目光,大剌剌地将视线移到了他腿上。 这个男人少年成名,十四岁挂帅出征,十七岁封侯拜相,一度成为京城的传说,提亲的人更是踏破了侯府三幅门槛,可谓是名利双收。 只可惜后来为奸人所害,他再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终日被困轮椅,活得阴郁沉闷,也最忌旁人盯着他的腿看。 即便如此,她的父皇依旧喜欢他,时常请他入宫议事,太子也同他交好,长公主和太后更是疼惜他。 正因这样,才挡了不少人的路,被嫉恨他的三皇子和朱承砚毒害而死。 前世因为她大皇兄的关系,云间月曾叫连镜提醒过他。无奈她身边的人不干净,连镜回来后就被发现了,没等她见上最后一面,就被苏知韵绞杀! “公主。” 连镜见容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生怕云间月得罪这位侯爷,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将她唤回神。 听见连镜的声音,云间月依旧没将目光收回来,还淡然地冲他笑了笑。 容玦蹙了蹙眉,盯着云间月的表情略有些不善。 他虽与云间月的大皇兄云司离是莫逆之交,可对他这妹妹却一直不耻,总觉她不止是脑子有坑,还蠢钝如猪,竟眼瞎看上了朱承砚这种尖嘴猴腮的小人? 不是脑子有坑,是什么? 容玦不是很想搭理她,连眉梢眼角都带着嫌弃。 “长随,我们走。”容玦叫了自己的侍卫一声。 他不给云间月正眼,也不给她请礼,由长随推着轮椅,绕过她往长寿宫而去。 “慢着!”云间月往旁边一移,毫无眼色地挡住了容玦的去路。 容玦眼眸一沉,细长的眼梢如刀似的从云间月脸上掠过,后者顿觉一阵冷风从脸颊吹过,阴凉肃杀。 云间月腿肚子不由哆嗦了一下——她敢肯定,方才那一瞬间容玦肯定想捏死她! 容玦也没出声,只用眼神写个“滚”字,砸了云间月一脸。 也不是头一回热脸贴冷屁股,云间月习以为常。 她倾身靠近容玦,在他满脸傲慢和嫌弃之中,闻到了一股梅花的香气。那香来自寒冬,凛冽清幽,像他这个人,不可细琢。 容玦被她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一退,刚要拉开两人的距离,云间月这脑子有坑的就伸出双手抵在了他轮椅的椅背上…… “云、间、月!”容玦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 若不是因为她是云司离的妹妹,他一定会像踹飞田姑姑一样将这女人踹飞! 云间月却心情大好,故意恶心他似的:“我还以为侯爷不会说话呢。” 容玦手一紧,刚想一掌将她拍飞之际,云间月又压低了笑意,只用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能治好你的腿。” 话落,在彻底惹怒容玦之前,连步后退,泥鳅似的滑远了。 她摆摆手,头也没回地说道:“不劳侯爷相送,本公主自己走。” 这人真是在宫中我行我素惯了,任谁都不放在眼里。 容玦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的似的,嫌恶地打发连镜去将那被长随一脚踹晕的田姑姑拖着一起离开,嚣张得好似长了八条腿,只会横着走! “爷,你笑什么?”长随无意间一低头,惊恐地发现他家侯爷嘴角翘了翘。 翘着的嘴角立刻撇回去,容玦指挥侍从推他进长寿宫:“我没笑。” 长随坚信自己看到的不是错觉,再次惊恐:“爷,你不会是看上六公主……” 话音未落,容侯爷眼刀扫向长随,拉长了脸:“闭嘴!” 说完,好似觉得这两字不能表达自己的怒意,在进入内殿之前,又补了一句:“除非我死!” 长随联系他方才话,自发理解了容玦这话的意思——除非他死,否则绝对不会看上云间月。 长随望向容玦冷毅地侧脸,总觉得以后会脸疼。 此刻,重华宫。 云间月走后,容玦在长寿宫同太后说了什么她是不知道了。 回宫之后,她往铺了猩猩红软榻的黑漆玫瑰椅上一靠,懒洋洋的唤了个信得过的宫人进来:“我离开期间,宫里可有发生什么?” 这个宫女叫青萝,不如连镜,但也是跟在云间月最久的那个。 青萝跪在云间月跟前,额头抵着手背,规规矩矩地答道:“碎玉去过公主寝殿,被奴婢发现后,她便匆匆离开了。田姑姑……” 说到这里,青萝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田姑姑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云间月之前待她和旁人都不同。 云间月端过茶水抿了一口:“田姑姑如何?” 青萝头埋得更低了:“奴婢瞧见田姑姑去了凤仪宫,直到方才被连镜姐姐拖回来。” 云间月“唔”了一声,想起方才田姑姑找到她时,确实提了一句苏文殃。 “你替我去找一下掌事嬷嬷。”云间月放下茶盏,递给青萝一份名单,“让她将这名单上所有宫女的身份背景,在哪里当过差全都告知给你,你再回来禀明于我。” 青萝双手接过名单,刚要告退之际,又听云间月道:“秘密前去,莫要叫人发现了。” 青萝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连镜将田姑姑安排好后回来了,见云间月正在写信,便主动上前悄悄递给云间月一样东西。 是枚血玉镯子,云间月常见云落凝戴着。 “你哪里得来的?”云间月眯了眯眼,接过镯子对着光照了照。 玉色很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连镜一边研磨,一边小声说道:“从田姑姑衣袖里掉出来的,叫奴婢捡到了……公主,奴婢瞧着那是四公主的东西。” 云间月哼笑了一声,仔细将镯子收起来:“是她的。” 说话间,她将信写好封入信封,交给连镜:“你得空去一趟兵部,亲自把这信给宋恒大表兄。” 第7章 逆鳞 “公主,凤仪宫来人了。” 青萝替云间月去找管事嬷嬷了,还没回来。连镜刚刚离开重华宫,去了兵部送信,也没回来。 碎玉前来通传,事先忘了敲门,眼尖的瞧见云间月动作迅速的将什么东西藏了起来。 云间月心生不悦,沉着脸扫了碎玉一眼:“放肆!” 以前她傻,将重华宫的大小事情都交给田姑姑做主,田姑姑不敬重她,进出从来不敲门。 碎玉是田姑姑的人,跟着她有样学样。 云间月桃花眼一眯,眸中杀意尽显,周身气场径直压向碎玉,逼得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公、公主?”碎玉心头一震,悄悄抬眼看去。 猛然与云间月对视,碎玉不由一惊—— 怎么回事?公主平时里也喜怒无常,但不会为难她们,方才好像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还不等碎玉想明白,顷刻间,云间月已经将杀意压回了眼底,又恢复如常。 “凤仪宫来不来人,跟本公主有何关系?”云间月桃花眼一转,端的是高高在上,“打出去!本公主一个人也不见!” 这时,外头传来一道清丽婉转的声音:“六妹妹好大的气性,莫非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 云间月不耐烦拧眉,抬头就见云落凝不请自来。 这人一袭秋香缀银白芍药暗纹长裙,配玉色披帛,乌发轻挽,杏眼含情,眼梢一朵鸢尾花钿,红唇轻挑,巧笑嫣然。 也是皇贵妃教的好,她莲步走向云间月,端的是深藏不露。 云间月最恨她这幅嘴脸,也不搭理她,冷哼一声:“碎玉,你傻了不成?本公主说了一个不见,叫你将人打出去!” 说话间,她从案上摸过一本杂书挡在脸前,无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都充满了嫌弃。 碎玉为难地看向云落凝。 云落凝冷冷瞪她一眼,径直在铺了垫子的梨木镌花椅上落座:“六妹妹,姐姐劝你一句,你还是不要与知韵妹妹为难的好。往后她若是诞下贵子,那便是朱家长孙,妹妹与她为难没有好处。” 书本挡着,云间月也看不见云落凝此刻是个什么嘴脸,但凭语气也知道这人在幸灾乐祸。 她放下书,满脸不耐:“你怎么还没走?碎玉……” 碎玉方才被云落凝瞪跑了。 云落凝笑意吟吟,截断了云间月后面的话:“六妹妹,姐姐是为你好。” 云间月无动于衷,冷眼看着云落凝自弹自唱。 云落凝就摆出一副苦心婆心的模样,说道:“朱老夫人盼了这么多年,就想朱公子有个孩子。如今知韵妹妹入府,肯定得朱老夫人百般疼爱。所以,妹妹啊,你要识时务。” 提到这位朱老夫人,云间月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前世,她为了朱承砚,从不在侍郎府摆公主架子,对朱承砚这位娘也是百般迁就,一心只想做个好儿媳。但这老东西不知好歹,三天两头与她为难,从未给过好脸色。 “识时务?”云间月轻蔑地笑了一声,“我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识时务。” 云落凝脸色变了变,正要说话之际,又听云间月讽刺道:“山野村妇也敢在本公主跟前儿横?谁给她脸了,四皇姐你吗?” 云落凝不由一慌,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和朱承砚之间的事情被她看穿了。 “六妹妹你胡说什么呢?”她连忙扯出笑来,“我都不曾见过朱老夫人,怎么会给她撑腰长脸?” 云间月重新拿上那本杂书翻了翻,懒懒道:“四皇姐你慌什么?我又没说你给那老东西撑腰长脸,你何故这么急着对号入座?” 云落凝蓦地攥紧双手,面容狰狞地将怒火压回心底。 没等她说话,云间月又放下手里的书,恍然大悟道:“哦?还是说四皇姐也想嫁给朱承砚?那行啊,回头我就去禀告父皇,让他准你进侍郎府服侍朱承砚如何?” 她话虽然没说明,但云落凝却知道她的意思——这是让她进府给朱承砚当侍妾! 云落凝气得双手直发抖:“妹妹真爱说笑,我堂堂四公主凭什么给人做妾?” 云间月就笑了,弯着桃花眼,耀眼夺目:“那四皇姐想做什么?正夫人?也不是不行,除非四皇姐你也闺中骚一回,引朱侍郎与你行那苟且之事,回头等珠胎暗结,丢了皇家的脸,说不定你也能入府。” 她眼眸含笑,说的话却讽刺狠毒。连带着骂了三人,她心情极好,笑容都明媚了不少。 “云间月!” 饶是云落凝学了皇贵妃一身气度,可年纪小,阅历不够,终是没能学来皇贵妃的隐忍。 云间月笑容和煦,眸光却冷得厉害,看得云落凝一阵心慌。 “我好言与你相劝,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云落凝气红了眼,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那死鬼母后要是知道你如此粗俗不堪,铁定被你气活——!” 皇后就是云间月的逆鳞。 她当即抄起案上的砚台,直接砸向云落凝:“既然你嘴不干净,本公主今日就替你那贱婢母妃好好洗洗你这嘴!” 那砚台并未砸到云落凝,其中墨水洒出来脏了她的衣裙。 “啊!” 她本人吓了一跳,大喊大叫着就要跑出殿去。 谁知云间月手脚快,直接从案几后翻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扑上去,揪住她的乌发猛地拽到自己跟前! “啊——头发、我的头发!救命!救命啊——唔!” 话还未说完,云间月一脚踹在云落凝膝盖窝,她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云间月还不罢休,放倒云落凝后,直接压在她身上,撸起袖子端过小几上的茶盏,掰开她的嘴,连茶叶带茶水的一起灌进她嘴里! 茶叶和墨迹在她华丽的衣衫上晕染开,如同一个笑话。 云落凝又喊又叫,茶水呛进她喉咙里,又从口鼻里流出,发髻和衣衫都乱了,好不狼狈。 “我母后短命?”云间月压向云落凝,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与自己对视,“云落凝,我母后怎么没的,你还真当本公主不知道?” 云落凝一抖,惊恐地看着云间月。 她死死掰着她的嘴,狞笑着:“你舌头这么长,本公主今日就拔了你的舌头如何?” 第8章 妄想 她们俩闹出来的动静不小,等外间候着的丫鬟听见,惊慌地扑过去要将两人拉开之际,云落凝已经吓得面如菜色,止不住直哆嗦。 她衣衫发髻全乱了,妆容也花了,双眼通红地瞪着云间月,要哭不哭的。 “六公主这是什么意思?”云落凝的丫鬟照人心疼地抱着云落凝,冷声质问云间月。 她是云落凝的帖身丫鬟,本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方才也不知云落凝怎么想的,让她守在外面,没让跟着。 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云间月事不关己地一整衣襟,抚了抚有些歪的发髻。 闻言,她居高临下地睨那俩主仆一眼,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质问本公主?” 说话间,她看见连镜和青萝的身影一同出现在门口。 两人大约是刚刚回来,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看见重华宫聚集了这么多人,还小小吃了一惊。 云间月一撩衣摆,在镌花椅上落座:“连镜,给本公主掌嘴!” 连镜还在愣神,青萝暗中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襟。 这一来二回就慢了一步,碎玉瞅准这个空隙,小步上前:“公主,奴婢……” 话未说完,云间月一脚将人踹开,不耐烦道:“滚开!本公主没叫你!” 碎玉被踹到在地,大气都不敢出,甚至不敢让边上的人将她扶起来,也终于明白这个云间月再不是以前那个云间月。 连镜终于回神,连忙垂着头上前,依言正要给照人一巴掌时,被照人一把截住了手腕。 照人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你敢!” 云落凝死死瞪着云间月,指着她的手不住颤抖:“云间月,你别太过分!” “过分?”云间月好整以暇地翘着嘴角,“本公主在这宫里过分了这么些年,也不在乎这一回……连镜,给我打!” “啪——!” 都说仆随主,连镜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即换了一只手,反手便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了照人脸上。 她打完人,还甜甜一笑:“我敢啊。” 照人被打蒙了,还不及反抗,又听云间月道:“本公主心头怒火未消……连镜,继续!” 连镜抬手便是一套连环十八掌落在照人那张白净的脸蛋上。 照人的脸立刻就肿了,上面还带着清晰的巴掌印。她又委屈又恼怒,想还手,又被青萝反剪着双手,动弹不得…… “放肆!” 一声呵斥自门口响起。 云间月挑了挑眉,拿余光一扫,就看见苏文殃盛装出现在重华宫,精致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她一向要强,还不是皇贵妃时就喜欢事事压人一头,什么都要最好的,也最讨厌旁人忤逆她。 却因皇后不得不压着性子,如今皇后没了,宫里她说了算,她便再也不装样子了。 以往云间月不分忠奸,对她言听计从,她倒是没刁难过云间月,只是根本就不将人当回事。 如今云间月突然窜出来,做什么都不给她面子了,苏文殃自然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云间月冷哼一声,也依旧稳坐不动,就跟没看见进来的人似的。 云落凝却放佛看见了救星,梨花带雨地爬起来:“母妃……母妃你救救我——呀!” 她边哭边喊,并努力绕开云间月朝苏文殃爬过去,谁知中途云间月不动声色地伸长左腿…… 云落凝一时不查,被绊倒在地,“扑通”一声摔在了云间月脚边。 “六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呀。”云落凝又气又恼,脸上又装得柔弱委屈,“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闻言,云间月轻嗤了一声。 “连镜,继续。”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干脆装起耳聋眼瞎来。 连镜看了云间月一眼,只对苏文殃欠了欠身,而后扬手又是一巴掌对着照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打下去! 这时,旁侧突然伸出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挡一格,推得连镜往后退了数步。 “皇贵妃在此,且容你这个贱婢在这里放肆?!”手的主人冷声道。 说话间,她温柔地将云落凝扶起来:“没事了,公主。皇贵妃在此,那些卑贱的人不敢欺负您!” 云落凝阴沉地给了她一个眼色,方才又委委屈屈地跑到苏文殃身侧,哭诉道:“母妃,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六妹妹……” 苏文殃拍了拍她的手,径直走向殿内在主位上坐下。 她凤眸一转,轻飘飘的看了眼装聋装瞎的云间月,沉声道:“本宫代掌凤印,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宫也难辞其咎……” 话未说完,装聋装瞎的云间月就哂笑了一声:“你的确难辞其咎。” 苏文殃眸光一撇,正要说话,云间月又漫不经心撑着下巴,道:“依我看啊,你还不如早些退位让贤,交出凤印,回你的凤仪宫颐养天年去!”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贵妃,交不交凤印是皇上说了算。”苏文殃闲适地扫了云间月一眼,语气里说不出的得意,“可惜啊,这宫里说了算的人——不、是、你!” 听了这话,云间月也不见动怒,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 苏文殃心里没由来“咯噔”了一声,不由多看了云间月一眼——这还是那个任她搓圆捏扁的六公主吗? 从她出现到坐在这里开始,她从始至终没给自己半分尊敬不说,神色也镇定,好似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 苏文殃皱了皱眉,转头与云落凝对视了一眼。 云间月撑着下巴,懒洋洋地掩唇打了个哈欠:“既然你说你是父皇亲封的皇贵妃,还代掌凤印,那这后宫的规矩应该是很熟悉了?” 苏文殃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下意识道:“那是自然。” 云间月就笑了,笑容自嘴角漾开,说不出的明媚:“那本公主问你,公主辱骂先皇后应该是个什么样的罪名?” 苏文殃一惊,猛地转头看向云落凝! 云落凝心里也跟着狠狠一跳,红着眼为自己辩解:“可六妹妹你也打了我,咱们扯平……” 云间月头也没回,冷冷打断她:“扯平?云落凝,就凭你一个庶出公主,永远也别想同本公主扯平!” 第9章 罪名 辱骂先皇后,罪名可小可大。 苏文殃先是震惊云落凝竟然如此口无遮拦,敢当着云间月的面对她那短命的老娘不敬,等反应过来后,是想将这事儿压下去。 她扫了云落凝一眼,云落凝眼眶里立刻噙满了泪水:“不是的,母妃,我没有……” 苏文殃一抬手打断了云落凝的话,起身走至云落凝身边,在众人没反应过来之前,抬手便是一巴掌落在了她女儿白皙的脸上! “啪——!” 她也是狠,为了息事宁人,那一巴掌带着狠劲,只一下就打得云落凝脸颊肿了起来。 云落凝措手不及,满脸震惊,还挂在眼眶里的泪水霎时滚了出来。 她捂着自己的脸,颤抖着声音:“……母妃?” 苏文殃不管她,回过头冷眼看着云间月:“是错就该罚!四公主犯错本宫自会罚她禁足抄经书,那六公主犯的错呢?” 她是指云间月打了云落凝的事情。 云间月一时没吭声,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苏文殃这是要做什么。 就算让云落凝挨打,也要让她受罚。 她低低笑了一声,也不知是高兴,还是讽刺:“皇贵妃如此深明大义,本公主哪能不给面子?” 云间月笑容可掬,一兀的风轻云淡:“那本公主就自罚禁足一月,罚俸半月如何?” 只见她态度敷衍,仍是没将苏文殃放在眼里。 云落凝怒不可遏,一甩衣袖,刚要张嘴,就被苏文殃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 她只好咬着牙,垂下眼,不在说话。 苏文殃冷哼了一声:“传旨下去,六公主不睦姊妹,禁足重华宫一月,罚俸半月……摆驾!” 一声令下,苏文殃再不多待,满脸阴云地离开重华宫。 苏文殃怕的不是云间月,她从来不将云间月一个小丫头放在眼里,她怕的是云间月背后那个人。 早年皇后“病故”,她欣喜地以为往后这后宫之主就是她,眼巴巴地等皇后丧期过去,举行她的封后大典。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皇帝一道圣旨下令封了未央宫,让云间月搬到重华宫单住,更不许提先皇后的任何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先皇后与皇帝感情不睦,可他对太子云司离和六公主云间月的宠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也不提立继后,谁提谁倒霉。 苏文殃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也只是一句“代掌凤印”。 回了凤仪宫,云落凝再也憋不住气,一脚踹翻了宫凳:“就凭她一个小杂种也敢给本公主气受?没了父皇的宠爱,她算什么东西?!贱人!贱人贱人贱人——” 她一想起方才在重华宫里丢的那些脸,肺都要气炸了! 接连砸了好几个茶盏和花瓶,心里的怒火才稍稍消了一点。 苏文殃就坐在边上,由着她闹,由着她骂,也不出声阻止。还是伺候苏文殃的许嬷嬷怕惹来非议,将一众宫人撵了出去。 等云落凝气急败坏地冷静下来,苏文殃才将茶盏放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消气了?” 云落凝拧着眉不说话,还在生气方才苏文殃不由分说打她的事情。 苏文殃没出声,给了许嬷嬷一个眼色,许嬷嬷见状,忙退下去寻冰块来给云落凝敷脸。 等屋里只剩她们母女二人了,苏文殃才又说道:“我方才若不出手,你以为那小杂种会如此善罢甘休?落凝,你要知道你父皇当初下令封未央宫可不是因为他们夫妻不睦。” 不是夫妻不睦,而是不许再有第二个人入主未央宫,占了那死人的位置! 云落凝终于有了反应。 她专转头看着苏文殃,委屈地红着眼眶:“可大家同是父皇的女儿,凭什么我就要事事受她的气,看她脸色?!” 苏文殃忍了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起身将云落凝揽入怀中,心疼地安慰道:“放心,你今日受的委屈母妃日后一定双倍替你讨回来!” 她摸摸云落凝红肿的脸颊,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当务之急,是让苏知韵进侍郎府!” 苏文殃要脸,安抚好云落凝之后,就对外宣布云落凝禁足凤仪宫,并且罚抄经书的事情。 宫里就剩太后,皇贵妃和颜妃。 其他不受宠的妃子不参与这些事情,当闲话听了。太后依旧青灯古佛,不理事。 唯独储秀宫的颜妃沈倾颜听了,幸灾乐祸地笑了好一阵子。 云间月身在重华宫,青萝打探消息回来,同她说了这事儿,她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然后让她放出自己被禁足罚俸的事情。 一时之间,皇宫的风又吹回了凤仪宫。 明明是云间月自己打的人,偏偏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一边乐滋滋的禁足,一边欢快的抄写佛经,抄完就叫青萝给太后送去。 装得好一副从良从善的模样。 抄了几日,连镜憋不住了:“公主,您真打算就这一样一直禁足到苏三小姐进府啊?” 云间月的字是她母后教的,写得一手瘦金书,又干净又瘦劲,风姿绰约,却与她这个人截然相反。 她一笔一划地抄写佛经,闻言头也没抬:“她什么时候进府?” 连镜愤然地叹了口气:“凤仪宫的人说是这月十一。” 这月已过三,离十一不过还有几日,而她父皇要下月底才回来。 云间月“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连镜瞧她丝毫不着急的模样,心里不由替她着急起来:“不是奴婢多嘴,苏三小姐要是真先公主您一步入府,以后指不定被外面的人如何笑话呢!” 听了这话,云间月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将抄完的那张纸递给青萝收着,换了张纸又继续抄,全然不管气得头顶冒烟的连镜。 最后还是青萝看不下去了,小声道:“连镜姐姐,你别急,公主自有打算。” 连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云间月,只见她提笔行云流水,嘴里还轻轻念着,完全是一副要去同太后一起吃斋念佛的样子,哪里像是有打算的? 佛经抄了大半,云间月才想起似的问了一句:“田姑姑怎么样了?” 连镜任命般地叹了口气:“已经好差不多了,方才奴婢还看见她往凤仪宫跑了一趟。” 云间月便点点头,搁下笔,揉着手腕对青萝笑道:“你瞧,递枕头的人来了。” 第10章 入坑 重华宫里因为“递枕头”的人还没回来,暂时维持着宁静。 而此刻凤仪宫,皇贵妃正忍着厌恶招待她这辈子也不想见到的人中的一个。 田姑姑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依旧没学会“眼色”这两个字。 她就跟看不见皇贵妃的厌恶一样,贪婪地看着主位上华贵的女人:“娘娘,奴婢年纪大了,有些事情做得不如以前趁手,记性也不大好,说不定哪天就自己说秃噜了嘴……” 苏文殃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威胁,凤眸杀意一闪,侧头凉凉地扫了那人一眼。 田姑姑依旧没有“眼色”:“自先皇后过世后,奴婢没有哪一刻过得不惶恐,唯恐被人知道了那些旧事。娘娘,奴婢年纪大了,不能在伺候您了,您就大发慈悲,放奴婢出宫养老吧。” 她就像个随时准备偷东西的贼,局促不安的搓着自己的手,充分用言行举止朝苏文殃诠释了何为“贼眉鼠目”。 苏文殃冷眉冷眼地看着这个“贼”,依旧没有作声。 田姑姑心里不悦,刚要说话,就听外头便传来一道声音:“田姑姑要离宫啊?那好,回头我就让母妃同尚宫局那边说一声,不日便放你离开。” 说话间,本该在偏殿禁足抄写经书的云落凝款步进了内殿。 她长得像苏文殃,尤其是眉眼。但她年轻有活力,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苏文殃看了眼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一眼,皱了皱眉没出声。 田姑姑生怕她们母女反悔,连忙起身跪下磕头谢恩。 云落凝温柔客气地一摆手,叫照人将田姑姑送走。 等她喜笑颜开地回到重华宫,还没来得及去云间月跟前嘚啵,就被连镜和青萝合力给捆了。 等田姑姑被押到内殿,见到了靠在镌花椅上冲她笑得和蔼可亲的云间月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一脚踩进了圈套里! 而她还不知苏文殃要她性命的事,竟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叫:“云间月,现在宫里做主的是皇贵妃,不是你母后!你要猖獗放肆,皇贵妃不会放过你的!” 云间月的和蔼可亲就像是镜花水月,转瞬就没了。 她示意连镜将田姑姑松绑。 田姑姑以为她是怕了苏文殃,一旦被松绑,立刻跳起来鄙夷地看着她:“早劝公主要识抬举……” 云间月没出声,冲田姑姑招了招手。 后者不明所以,不情不愿地上前:“公主有什么就说,趁老奴还在重华宫……哎哟!” 话音未落,云间月一脚踹在了田姑姑膝盖上! 田姑姑当即膝盖一软,五体投地地给云间月跪了下来。 “你……”田姑姑又羞又恼,刚要说话,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云间月甩着自己的手,居高临下地盯着地上的人:“田姑姑,你说宫里谁做主,嗯?” 这时,门口有一道身影一晃而过,转瞬没了踪影。 连镜与青萝对视一眼,偏头就见云间月勾着唇角笑了,低低说了一句田姑姑听不懂的话:“鱼儿上钩了。” 凤仪宫里,田姑姑一走,云落凝温柔的神色一敛,眼中尽显狠意:“母妃,这这个贱奴留不得!” 听了这话,苏文殃还没反应,许嬷嬷先聪明的去将门窗就关掩了。 苏文殃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恼火道:“你知道什么?!” 没人比她更想要田珍这狗奴才的性命! 云落凝知道她母妃这些天因为云间月的事情闹得头疼不已,于是主动上前,轻轻替她母妃揉着眉心。 “女儿是怀疑田珍已经将当年的事情告知了云间月那个小杂种。”云落凝轻声说。 没有什么事情比云间月知道先皇后是怎么死的更加严重。 云落凝看了看许嬷嬷,发现她伺候门口处离她们有段距离。 但她仍然不放心,弯下腰压低声音在皇贵妃耳边道:“母妃,女儿在重华宫被那小杂种羞辱那天,她自己掐着我的脖子说‘我母后是怎么没的,你还真当本公主不知道?’” 苏文殃手一抖,神色里闪过一丝慌乱。 这一点慌乱消失得很快,就连离她最近的云落凝都没发现。 云落凝舔舔嘴角,轻声说,“母妃,云间月要是真知道了,那一定是田珍告诉她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压抑不住兴奋地重新开口:“你要是下不了手,女儿可以代劳。” 苏文殃猛地一把按住了云落凝的手背! 云落凝愣了愣,这才发现她母妃情绪不对:“母妃,您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紧张后,苏文殃动作自然地松开按着云落凝的手,扯着嘴角挑出一丝冷笑:“要她命还不简单?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咱们需要从长计议……” 话音还未落下,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苏文殃霎时住嘴,抬眸看了站在门口的许嬷嬷一眼。 许嬷嬷轻轻一点头,将门打开一条缝,低声问:“何事?” 外头芝兰同样小声道:“重华宫碎玉求见。” 芝兰声音虽然不大,但苏文殃和云落凝都听见了,母女两个对视一眼。 苏文殃一整鬓角,冷声道:“让她进来。” 话音堪堪落下,芝兰就带着碎玉进来了。 这丫头脚步稳健,目不斜视,进来就先跪下给苏文殃磕头请安,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经常来凤仪宫的。 苏文殃淡漠地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不在重华宫替我看着那只疯狗,来凤仪宫做什么?” 说着,她端过小几上的茶盏,呷了一口。 碎玉低眉敛目,平静地告诉苏文殃:“方才田姑姑一回宫就被公主打了。奴婢趁乱跑出来的时候,听公主和田姑姑说,她知道先皇后的死有田姑姑一份功劳……” 碎玉顿了顿,抬起头看了苏文殃和云落凝一眼,复又低下头道:“奴婢怕坏事,匆匆来凤仪宫告知娘娘。” 碎玉其实是凤仪宫的人,田姑姑怎么样跟她没有关系,她匆匆而来只是担心坏了苏文殃的大事。 苏文殃眉心一紧,知道这次让云落凝说对了。 她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时,笑容狰狞地冲碎玉招招手:“来,本宫告诉你接下来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