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例行训练 一片荒芜的山坡,杂草丛生,自下而上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坟墓,有的已经是几年前的老坟了,很少有人光顾,杂草已经长满了除了墓碑的其他地方,有的却是新坟,甚至土还没有干透。 李东风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记的破旧军装,呆呆地蹲在一块墓碑前,认真地拨下坟头刚刚长出的草芽,然后就是轻轻地抚着墓碑,想着诉说些什么。 面对昔日战友最后的栖息地,李东风缓缓地脱下军帽,立正,抬起左手向着墓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久久不肯放下,那战斗中的一切,又一一闪现在他的眼前…… 寂静的陵园里,他孤独的身影在夕阳中慢慢消失 这几天干部一直在开会,而且一开就是一天,连还没提干的金国栋都去了,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因为站长不在,指挥仪站的几个测手百无聊赖坐在指挥仪东侧的一小块阴影里看着炮场上正练得起劲的几个炮班,李东风吐掉了口里的草棍嗤笑了一声说道:“这帮家伙是不是打鸡血了,明明知道上了靶场他们说了不算,还这么折腾,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拾捣一下菜地。” “听说今年可能要给他们两次机会打瞄准具法,所以得好好练练,人家也不想老让咱们牵着鼻子走啊。”二测手齐锁柱说道。 “瞄准具法要是能打着靶子,那还要我们指挥仪站干什么,真是笑话。”四测手刘恒海说道。 “算了,估计又得跟昨天一样,干坐一下午,你们先练着吧,我上趟厕所。”李东风说着,起身拍了拍身边的刘恒海,然后向厕所方向走去。 李东风并没有上厕所,而是绕到了炮排的菜地里,迅速地摘了几根黄瓜,又转到了猪圈顶棚的树荫里,躺下翘起二郎腿,吃了起来。 没多久,干部的会散了,金国栋拿着个小本子跟连长赵志刚一起边说边走奔着训练场方向过来了。 “你们可一定要搞好思想摸底,尤其是你,还是个代理站长,我害怕你压不住那几个小子,他们有实话不跟你说,特别是那个李东风,别看跟你是老乡,可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你呀。”赵连长边走边说道。 “呵呵,没事儿的,正因为我还是个代理的站长,他们还没把我当干部,所以我们之间才没有距离,好沟通,至于李东风,你大可放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情我最清楚了,作风虽然稀拉了一点儿,但政治上绝对不会有问题,军事素质更是没的说,关键时刻肯定能顶得上。”金国栋笑着说道。 “这小子当了三年兵,一点长进都没有,但愿这次去能磨磨他的心性。”赵连长摇着头说道。 金国栋和赵志刚的行踪早就被派出去放哨的新兵郭小锐看到了,他急忙跑到指挥仪的旁边小声地对几个老兵说道:“站长回来了,连长也过来了。” 几个正在闲聊的老兵一听,连忙起身,摆放了一下马扎,然后爬到了指挥仪上,将方向调整了一下,对向了金国栋和连长来的方向,装模装样地搜索着。 不一会儿,金国栋来到了指挥仪的旁边,郭小锐连忙递了一个马扎过去,金国栋接了放在地上,却并没有坐下,左右看了看,问郭小锐道:“小锐,李东风呢?” “站长,他刚刚上厕所了,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要不我去喊他一下?”郭小锐连忙说道,他当然知道李东风干什么去了,生怕金国栋自己亲自去找他。 “你把他找回来吧,有事儿要讲。”金国栋将手里小本子放到了马扎上,然后说道。 “好的。”郭小锐答应了一声,飞快地向着厕所的方向跑去了,他当然不敢直接奔猪圈去。 金国栋看着跑向厕所的郭小锐,笑着摇了摇头,对其他几个正在指挥仪上站着的人说道:“咱们不用训练了,把指挥仪擦一下,明天入库封存。” 说着,伸手将接地的钢钎拔了出来。 齐锁柱听了,边拆下了自己的瞄准镜边问道:“为什么要入库?今年不打靶了吗?” 三测手郑大跃拆下了自己的瞄准镜,递给了刘恒海,然后又将李东风的一测手目镜护罩安好。听齐锁柱一问,也问道:“是啊,都练一夏天专业了,不会又要去施工吧?” “你们别瞎猜了,训练还是要去的,只是不用我们的装备了而矣,兄弟部队有现成的。”金国栋说着,向猪圈的方向看了看。 李东风一支烟刚刚抽完,郭小锐就从山墙根上伸出头来冲他喊到:“师傅,快,站长回来了,正找你呢,说有事儿要讲。” 李东风听了,扔了手里的烟头,慢慢悠悠地爬起身,来到郭小锐的面前,将一根黄瓜塞到他手里说道:“又有什么屁事儿,非告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骨干。” “快回去吧,连长也到训练场来了,正在炮排那儿呢,说不定一会儿就能到指挥仪站来。我跟站长说你上厕所了。”郭小锐又说道。 “呵呵,没事儿,不就是个代理站长嘛,他还能把我咋地”李东风边走边说道。 回到训练场的时候,大家伙已经把指挥仪的护衣穿好了,正在系绳子。李东风看了一眼金国栋,然后对着正在系绳子的刘恒海和郑大跃问道:“怎么我上趟厕所的功夫,你们就收工了,不训练了?” 刘恒海和郑大跃没有理会李东风,金国栋却笑了笑说道:“你小子可以啊,上厕所又上到猪圈上面去了。” “我到猪圈上面怎么了,那地方有厕所的氛围,我上厕所之前要先到那培养一下情绪,已经形成习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李东风没好气的说道。 “行了,行了,别在那儿磨嘴皮子了,赶快收拾利索,咱们回去开个班务会。从现在开始要严格落实请销假制度,控制人员外出,你们不管到哪去,都得先跟我请假,出营区要跟营长请假。”金国栋说完拿起本子先走了。 “官僚主义害死人啊,还没当站长呢,架子就已经端起来了,要是真当了,还不知道得怎么嘚瑟好呢。”李东风冲着金国栋的背景小声嘀咕了一句。 第二天,全连都没有训练,早操也只是象征性地围着营区跑了一圈。 吃过早饭,召开了军人大会,连长赵志刚在会上宣布,根据上级指示和年度军事训练工作安排,近期全师将赴外地进行综合战术演练,各班排做好出发前的一切准备工作,指导员作了简短的动员。 战术演练对大家来说根本没什么,夏天就要过去了,经过一个夏天的专业训练,如果不搞战术演练的话,一年一度的实弹射击演练也即将开始,对李东风等几个老兵来说都一样,反正都要到野外呆上三个月,回来后就可以准备退伍了。 金国栋就不一样了,他虽然跟李东风是一个村的,从小玩到大,一起上学,一起毕业,一起当兵,不同的是他现在是预提干部,代理着指挥仪站站长,而李东风只是指挥仪站的一测手,一个等着退伍的老兵。 李东风心里只想着到时间退伍,领一笔安家费,然后回村大队再给分上两亩地,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才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又过了几天,部队终于要出发了。出发前的准备时间是一天,由于这次战术演练使用兄弟单位的装备,所以大家所做的主要工作就是整理个人的物品,清领公用物资,并按照三分四定的要求分类放好,该装车的装车。 司务长带人把连里的两头半大猪都杀了,晚上全连美美地大吃了一顿。 熄灯后,李东风坐在俱乐部里给家里写了封信,告诉家人他们又要出去训练了,一两个月后回来,不要挂念他。 然后他又给小花写了封信,再一次陈述了他的思念之情,顺便又鼓吹了一下他在部队训练多刻苦,部队生活多精彩,最后还是叮嘱她等自已回去,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全营的人都没有出操,起床后就开始打背包装车,随身携带的物品都背在了肩上,饭后紧接着就是清点人员,指定车厢长,明确注意事项,然后登车出发。 当全团编队到达货运车站的时候,车站上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其他团的。 下车之后金国栋带着指挥仪站的人都规规矩矩地站着,听说军里的领导都来送行了,他们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高的礼遇。 领导讲完话,干部再次清点了人员,大家带着东西直接被塞进了一节节闷罐车里,然后是再一次地清点人员。 上车后不久,车门在干部挥手间被重重地拉死了。 车厢里一片漆黑,所有人各自找地合衣而卧,躺在了车厢板的草垫子上,在这里,除了睡觉大家干不了任何事情。 第二章 美梦破裂 门口的位置放着一个尿桶,大家都想远离那里。 李东风想往里靠一靠,结果被金国栋一把拉下了,指挥仪站的人就近躺在了一起,李东风则跟着金国栋,紧靠在了尿桶的边上。 火车开动后两个人并排躺下开始磨嘴皮子,李东风很想从金国栋嘴里知道一些关于这次训练的更详细的一些情况,可是金国栋却守口如瓶,一句有用的也没说,李东风自讨了个没趣,便在那半睡半醒地眯着,想着复员后打算,憧憬着和小花美好的未来。 过了一会儿,金国栋突然偏过头来小声地对李东风说道:“你真的不打算转自愿兵了?” “像我这样的还转什么志愿兵啊,连党员都还不是呢,我也没什么想法了,顺顺当当地退伍回去,别背着处分走就行了。”李东风说道。 “你还真想着回去跟小花处对象?”过了一会儿金国栋又说道。 “废话,全村人都知道我跟小花是天生的一对儿,怎么着,你眼红啊?你妈不都已经给你订了娃娃亲了吗。”李东风一听金国栋提起了小花,嗓门也提高了不少。 “你小声点儿,我才不跟你抢呢,我是想告诉你,上次我回去探家,我妈跟我说,咱们俩当兵走了以后,刘胜利天天往小花家跑,你可得小心着点儿呀,别让人给撬了。”金国栋又说道。 “他个奶奶的,刘胜利这个王八蛋,敢打小花的主意,看我回去不打碎他那两个鸟蛋。”李东风一听,也不管金国栋说的是真是假,顺口骂了一句。 “你也不用上火,我看小花不适合你,她性子太野了,你也是个野性子,应该找个内向点儿的,性格互补才能过得长远。”金国栋又说道。 金国栋一下说到了李东风的要害上,李东风不再说话,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回味着金国栋刚才说的几句话。 李东风和小花之间虽然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但是却从来还没有确立对象关系,每当李东风提及此事,小花总是说年纪还太小,要等他退伍回来再说,这也是李东风急着要退伍的一个原因。 也不知跑了多久,火车在走走停停中终于又停下了,这一次车厢门打开,李东风发现外面的天还没全亮,应该是个早晨。 连长、指导员先下去集合,不久后就回来了,招呼一群围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战士赶快下车。大家一窝蜂似地下了车,一边按照要求排除大小便,补充食物和水,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金国栋则默默地提起尿桶,到厕所里倾倒了污秽之物,然后又在洗手池边认真的冲洗了起来。 这是一个货运车站,从站牌上看这里是郑州,李东风心里直纳闷,怎么到河南来了,从来不都是在潍北靶场嘛,难道今年换确山了,看样子要到信阳下车了。 这个时候,郭小锐出现在了李东风的身边,一边整理着跨包和水壶,一边说道:“师傅,咱们怎么跑郑州来了?” “我也正纳闷着,来之前连长也没说上哪儿训练,看这样今年是要到靶场了。”李东风四周看了看说道。 “你去过那个靶场吗?”郭小锐又问道。 “没有,我只是听说过,雷达站的秃头就是从那儿调出来的,听说条件很差啊,在里面搞了一个多月的战术,连个老百姓的影都见不着。”李东风又说道。 正在这个时候,一群人冲破了外围的栏杆来到了站台上,在临时修整的队伍中间找来找去,还喊着一些人的名子,李东风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估计是这列火车里有他们的亲人。 在场的干部发现了这个情况,一面试图分开冲进来的人,一边迅速组织部队登车。 在干部的催促中,部队很快集结上了车,但是一走一过,李东风听到那些人群中蹦出了几个敏感的字眼:“云南、打仗……” 而且也看到几个战士被强行带走了。 李东风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震,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虽然是隐约听到和看到的,但是联想到出发之前连队干部的连续开会和种种作为,似乎能感觉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训练。 南疆的战事已经持续了几年了,现在都似乎已经被人淡忘了,不少部队都上去了,但大都是步兵部队和工兵部队,很少听说有高炮部队上去补充的,李东风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所在的高炮师有一天会到南疆的战场上去作战。 连队干部重新清点了人员,李东风所在的连没有人掉队。 当火车重新开动的时候,李东风悄悄地问金国栋道:“咱们是不是要到南边去打仗?” “瞎打听什么?注意纪律,不该问的不要问。”金国栋回了李东风一句。 金国栋没有否定,就是肯定了李东风的话。李东风又问道:“去云南还是去广西?” “注意影响,把嘴闭上。”金国栋又说了一句话,然后把头转向了另一侧。 李东风转身恢复了仰面的姿势又开始了自己的思绪,可是现在他所有的想法都被打乱了,所有的计划都要重新开始。 他没想过要去打仗,再有半年就退伍了,就可以回家享受他的安家费、他的小花,还有他的二亩地了…… 火车又飞驰了不知多久,又停下了,大家被都赶下了车。 也许是很久没有看见阳光的缘故,刚一下车,有很多人都不适应,两只手在眼睛上面遮着太阳的强光。 李东风抬头一看,到昆明了,这下不用猜了,到云南了,肯定是来打仗了。营、连干部都跑来跑去地收拢自己的人员、点名、整理个人物资,整齐后所有人又被带上了一种从来没见过的小火车,这种小火车个头小,铁轨也窄,装人也少。 坐了一天小火车之后,部队又以团为单位换乘卡车,不知折腾了多久,战士们终于到达了所谓的目的地,一个小山沟里的小村子。 下了车,各连排清点了人员和武器装备,这时李东风才发现,只有他所在的57高炮营来到了这儿,其他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金国栋将正在东看西瞧的李东风拉着走了,一起来到了一排房子面前,副连长很快分好了宿舍,李东风所在的指挥仪站和雷达站的人住在一起,雷达站长是个干部,他让大家赶快整理内务,然后就跟国栋出去开会了。 开晚饭的时候,干部的会议终于结束了,金国栋回来没说什么,只是说饭后大家不要乱走,7点钟准时开会。 7点整,全团干部战士在空地上集合,召开全连军人大会。除了连长、指导员面前有一张桌子外,其他人都席地而坐。连长在会上终于宣布了此行目的。 根据连长所讲,部队这次是按计划进行换防,其中临战训练时间为二个月,驻防时间不定,预计为三个月,并随后宣布了临战训练计划。 指导员做了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痛诉了越军的罪行,充分调动了全连官兵的激情,并强调了纪律。然后就是全体官兵向党和祖国庄严宣誓。 军人大会结束,李东风还没来得及考虑细致的问题,接连召开了排务会和班务会,反复强调了群众纪律和战场纪律。 入夜,战士们在几天的劳顿中强打精神给家中写信,心里有参战前些许的激动和恐惧,谁也不知道即将面临的任务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也许他们会成为英雄,也许他们负伤牺牲,也许…… 第二天,师装备部送来了武器弹药,指挥仪站的几个小伙子都领到了一枝56式冲锋枪,而金国栋则领到了一枝54式的手枪,刘恒海则是一挺班用机枪。 接下来的训练让战士们难以接受,射击、投弹、刺杀、爆破、连排班战术、十公里武装越野…… 我们是高炮部队,平时训练中体能训练的比重并不大,演习时也大多坐在车上,所以这些纯步兵的训练让高炮连的战士们接受起来比较难,特别是那个负重,有时甚至都超过了战士的体重,郭小锐天天在报怨:“咱们就个高炮连,又不去冲锋,用得着这么玩命练吗?”。 “练吧,说不定当步兵使呢。”李东风有气没力地说道。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干部们一遍遍地在大家耳边重复着,呼喊着,为了提高我们的训练水平,连队从正在执勤的部队借调来了一些老兵作为训练骨干指导大家。 通过跟老兵的交流,李东风等几个人认识到了训练的重要性,每个人都不想永久地留在战场上,所以每个人训练都很刻苦,大家都开始像玩命一样训练。 第三章 任务转变 李东风是连队指挥仪站的一测手,视力在全连基本上是属一属二的,入伍的当年他就成功击败两名老一测手晋升为第一测手,其他两人都成了备份。 射击对李东风来说很轻松,半自动平均每发都能保证在9环以上,每次连里考核他都能稳居前三。 投弹李东风不及金国栋,他一下就能扔到50米以外,而李东风始终在40多米左右徘徊,但李东风在投弹方面有个拿手活,就是精准投掷,在30米以内画个半径1米的圈,他可以保证99%投中,这都是李东风小时候放牛时扔石头练出来的。 武装越野他一直在中等水平,只能保证不用别人替他背枪或背包,班里排三角战斗队形的时候,李东风被排在了最后,成了重点保护的对象。 临战训练很快过去了一个月,大家已经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生活,也开始懈怠起来,射击也不再是一发一发地瞄着打,而是端着冲锋枪一梭子一梭子的扫射,根本不去理会靶子在哪,武装越野也成了全连“跑不死”、“牲口”评比的大赛。 就在这个时候,突出出现了一个新情况,连长集体全连的官兵宣布,由于战区的防空形势并不严峻,所以原来的一些高炮阵地被临时撤了,这就直接导致高炮连没有了任务。 连长在前面大声地说道:“让我们回去肯定是不行了,现在上级给了我们两个选择,一是全连转成军工,担负支前任务,二是换专业,转成工兵,我已经替你们选择了工兵。” 大家一听都很失落,三测手郑大跃小声地嘟囔道:“唉,我的腰不好,干不了重活的” “干不了生活可以去排雷嘛,工兵也没说都得去干重活呀。”二测手刘锁柱在一旁笑着说道,他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 “你们没听步兵说吗,他们是地雷一响,国家来养,对工兵来说可是地雷一响,立即火葬,这可不是个好活呀,出彩的事儿根本没有,玩儿命的事儿天天都干” 李东风也小声地说道,他已经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了。 “注意纪律。” 金国栋听到了几个人的讲话,故意小声地说道,其实,他也在想着什么,李东风看得出来。 经过了一天的教育,第二天,李东风所在的高炮连迎来了真正属于他们的武器——制式工兵锹和十字镐,并开始了新课目的训练。 刚开始的训练课目很简单,早晚负重越野,其他时间就是一遍一遍地爆破、挖防炮洞,或者是工事,而且是没完没了的挖,不分任何时间的挖,几天下来,大家都受不了了。 “师傅,我不行了,看样子我还没上战场就得牺牲了。”身材单薄的郭小锐躺在刚刚挖出来的新土上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说道。 “说什么屁话呢,连越南猴子长什么样都还没看着就要牺牲,下去怎么见你祖宗啊,别在那躺着了,刚挖出来的土湿,当心长痔疮。”李东风听到郭小锐说话,也放下了锹靠在还没挖好的工事边上说道。 “这整天挖来挖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绪啊?”郭小锐又唉声叹气地说道。 “怕什么,我听说咱们在这儿的时间是有规定的,临战训练的时间越长,也就说明实战的时间就越短,你没听人家说吗,那前面可不是人待的地方,尤其是猫耳洞,就是活人墓啊! 听说还有的整天泡在水里呢。我们在这多训练几天,苦点儿累点算什么,比前面差远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是整个战区最舒服的兵了,你还愁什么。”李东风折了一段草根放在嘴里嚼着说道。 “我听那些干部说,这儿的工兵伤亡很大的,前面的工兵都不够用了,所以才让我们转工兵的。”郭小锐又说道。 “无所谓了,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行,我也不指望当什么英雄,只要能活着回来就行。”李东风说道。 “我也是。”郭小锐也说道。 “师傅,你知道工兵最危险的活是什么?”过了一会儿,郭小锐又伸过头来问道。 “排雷了,老百姓都知道,怎么着,你着急了,想上去排排雷?我可以跟国栋说一下。”李东风笑道。 “算了吧,我还没你明白呢,上次来讲排雷的那个老兵我看也是个二半吊子,让他一讲,排雷就跟挖土豆似的,啥危险都没有,可实际上,我一想到地下埋的是个随时都能把自己炸飞的真地雷,手就抖。”郭小锐又说道。 “废话,谁不抖啊,不过我估计排过一次就好了,就像是第一次下水,谁都不知道深浅一样,时间长了就好了。”李东风说道。 “你说到现在都没教咱们排雷,是不是咱们就略过这个课目了?”郭小锐憧憬着。 “放心,大块的时间放在后面,我看这事儿得搞专门的集训,现在之所以还没开始,我估计着他们是没找着好的教练员。”李东风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就是说我们躲不过去了?”郭小锐很失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二天早晨,李东风醒来的时候感到睡得特别的舒服,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再看看身边,其他人还在睡着。 “今天这是怎么了?”李东风想着摇了摇身边还在熟睡的郭小锐说道:“唉,快起来,快起来看看,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不叫咱们去挖坑了?” 听到李东风的叫嚷,其他人也都慢慢地睁开了眼,郭小锐坐起来揉了揉眼,看了看外面说道:“是呀,怎么今天不叫咱们去挖坑了,是不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 金国栋听到了大家的说话声也坐了起来,拿起表看了看,忽然意识到睡过头了,连忙穿衣服准备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正在这时,熟悉的起床号响了,而不是紧急集合金国栋一看,连忙招呼大家起床集合。 等大家都集合出来的时候,李东风发现,连长和指导员已经站在了院子里,正笑呵呵地看着队伍,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值班员清点人数,报告完毕,连长挥了挥手说道:“今天咱们就不出操了,解散之后整理内务卫生,饭后统一带马扎到院子里集合。” 回到屋里,李东风一边叠着已经被蹂躏得像尿片一样的被子一面对金国栋问道:“今天什么安排呀,怎么有点儿怪怪的?”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上课,对了,一会儿你跟郭小锐把咱屋里的黑板抬到院子里架好,上课要用。”金国栋说道。 “好的。”李东风拉着长音回答了一声,然后转头对郭小锐说道:“一会儿你按照站长的要求把黑板架上,知道了吧。” “行,你放心吧。”郭小锐笑嘻嘻地答应了一声。 吃过饭,全连的官兵都拿着本、笔集合到了院子里,郭小锐早已经将黑板架好了,黑板前还放了一张桌子。 没多久,连长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军人走到队伍前,李东风看到,他身上的军装还算干净,但没有任何的标记,可是看出来是一个战士。 连长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将开始学习地雷的设置与排除,这次所学的内容不同于以前的了解性的东西,而是要求你们必须把这项技术搞熟搞透,如果哪个同志成绩不及格,那么等待他的惩罚就不是简单的加加班的问题了,而是要付出他的生命。” 连长刚讲到这,下面就“嘘”声一片,连长伸出手示意安静,又接着说道:“为了学好这一课,上级给我们专门派来了教员,下面,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工兵团的石全富石班长。”连长说完带头开始鼓掌,大家也跟着鼓了起来。 石全富上前一步,向着大家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又退了回去,并没有讲话。连长赵志刚接着说道: “大家不要看石班长只有二十岁,他可是个大学生呢,来战区三年多,到现在已经排出各种地雷七百多个,是军区表彰的排雷能手,希望大家要认真向他学习。下面请石班长上课。” 赵志刚说完,跟指导员一起退到了一边,坐了下来。 石全富看了看大家,脸上还有些羞涩,然后向一边招了招手,两个战士立即抬了一个萝筐上来,然后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到了桌子上。 大家一看,原来他们摆出一为的是各式各样的地雷,有方的,有圆的,有大的、有小的,有铁的,还有塑料的,简直是个大杂烩。 石全富稳了稳情绪,说道: “很高兴来到咱们高炮连,我这儿也谈不上授课,跟大家一起学习吧,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有什么问题我能解决的尽管来问我,现在我们开始上课。” 第四章 眼热的东西 石全富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地雷对大家说道: “想必大家都听说过了,战区是地雷的世界,有苏式、美式、越南式、中国式;有压发雷、连环雷、绊发雷、松发雷、子母雷;有铁壳雷、木壳雷、胶壳雷。 但是,使用概率最为频繁的当然就是这种72式反步兵地雷了,大家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小东西,重量不到两斤,但是里面却有六百五十个钢珠,雷体能腾炸半米到两米高,能杀伤半径十四米以内的步兵,他的威力足以炸掉你的一只脚掌或者是一条小腿,这样的地雷布下去容易,一片树叶就可以把它隐藏起来。” 李东风看着石全富手里的72式反步兵地雷,这种像个酒壶似的家伙自己是认识的,刚来的时候也有人给讲过了,就是不知道自己真的踩上了会是个什么滋味。 石全富接着又说道:“72式反步兵地雷设计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让敌人致伤、致残,让伤员成为敌人的负累。一个伤员至少要两个人抬着,只要致伤的敌人达到一定数量,该部队的战斗能力基本上已经被瘫痪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石全富详细讲解了各种地雷的内部构造、工作原理,并重点教授了如何设置、识别和排除各种各样的地雷。 “靠,老子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来这儿,要是连个越南猴子都没打着就让地雷给放倒了,那回去还怎么见人呀。” 郑大跃听了几天课,开始烦燥起来。 李东风心里也烦,他的想法其实跟郑大跃的想法差不多,也或许这里的每人个都是这么想的,同样是上战场,谁不想杀敌立功,排雷这个活,搞不好敌人没见着,自己怎么光荣的都不知道。 李东风有一句没有句地听着上课,思想开了小差。 一天负重训练回来,路过村头的时候,李东风在射击场的边上看到了一个正在训练的老兵,身上着装还算整齐,但表情却很呆滞,训练的队伍从他的身边走过,他都没有一点儿的反应。旁若无人地一枪一枪地向着300米外的一个自制靶子射击着。 然而,他手里用的枪却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那是一枝让多少年轻战士梦寐以求的79式狙击步枪。 吃过晚饭,李东风终于没有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四处打听那个人的事儿,最后从一个训练骨干那里得知,那个使狙击步枪的人是去年从前面换防下来的,写了血书正准备再上前线,正在这搞恢复性训练呢。 从那天开始,李东风便有意无意地观察和接近那个人,也知道了他姓高,昆明人,参战前是个战士,现在已经是某步兵连的副连长了。 李东风不善交流,又怕人笑话,所以就每天一有空就跟着高副连长,看着他射击、看着他擦枪,看着他研究地图。 高副连长话也很少,每天围在他身边看人的不少,也从来没注意这些事儿,只是自己专心的训练,准备尽快到前线去。 晚上,李东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袋里满是高副连长用狙击步枪的影子,最后索性起床到门口坐着,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用棍子在地上划着狙击步枪的样子。 “怎么了,想家了?”金国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李东风的身边。 “你才想家了呢。”李东风回头一看是金国栋,忙用脚把地上的印记擦了,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怎么不睡觉?”金国栋坐到了一边,又说道。 “精力过剩不行啊。”李东风又回了一句。 “呵呵,精力过剩好办啊,明天给你加点儿量。”金国栋又说道。 “我又不比你背得少,要加你自己加吧。”李东风说完起身要走。 “呵呵,没事儿睡觉吧,要是真稀罕人家的东西,就跟人家说嘛,整天着急上火的,犯不上,现在训练这么紧,可不能分心啊,快回去睡觉吧。”金国栋说完,有意地拍了拍李东风的肩膀,查岗去了。 李东风又坐了下来,心想,金国栋说的也对,如果自己跟高副连长说一下,说不定他能把那枝狙击步枪借自己看看呢,也说不定能让自己打上一枪,可是怎么跟人家开口呢。 又想了大半个晚上,李东风终于有了自己的办法。 第二天,李东风拿出了仅有的积蓄买了两盒“大重九”,跟金国栋请了个假,早早地来到了射击场上,把烟塞到了高副连长的手里。 “你喜欢狙击步枪?”高副连长拿起李东风塞在自己手里的烟,打开一盒,抽出一根,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点上之后猛抽了一口问道。 “嗯,一直喜欢,就是没机会见着真的,这次见了,真好。”李东风搓着双手回答道。 “你们工兵连没有狙击步枪?”高副连长又问道。 “没有,我们以前是57高炮连,才改的工兵,56冲也是才发的。”李东风回答道,但眼睛没有离开过那枝狙击步枪。 “你盯着我多长时间了?”副连长微微一笑,又说道。 “从第一次看到你到现在9天了,看了你7次射击,两次分解结合,你有两天没出来。”李东风流利地回答道。 高副连长笑了笑,又说道:“呵呵,记得还挺准,想体会一下吗?” “当然想。”李东风张开手,两眼开始放光。 高副连长的脸一下子绷了起来,拿起了他的枪,取下了弹匣,退出了膛里剩下的一发子弹,然后对李东风说道: “我看你还挺上心的,但狙击步枪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你看前面300米的那个靶子,你要是能把枪分解结合一遍,再用这发子弹命中,我就教你一点儿。” “行。” 李东风看他分解结合过两遍,回想着他的动作要领应该差不多,再说300米的靶子,自己用半自动也能打中,更何况这狙击步枪了。即使是打不中,能射击一次,自己也就知足了。 李东风说着,伸手就接过了枪,高副连长又说道:“你动作得快点,这支烟抽完了我就走人。” 李东风一听,连忙成半跪姿态,开始了分解。 根据记忆,李东风首先卸下了瞄准镜,然后卸下弹匣、机匣盖,打开保险,拉枪机向后并取出,然后是击发机、护木和活塞,卸活塞筒的时候浪费了一些时间,因为李东风当时没看清高不连长分解活塞筒的时候把子弹底边卡在了哪儿了,试了好几次才找到位置。 结合完成后,李东风没有装弹匣,而是拉了一下枪机,空击发了一次,射击动作完成没有问题,然后再次拉开枪栓,压上了高副连长给自己的那一发子弹,趴在地上,右眼靠上了瞄准镜。 第一次看到狙击步枪瞄准镜内的景象,镜子上的刻线给了李东风一种很专业的感觉,目标看上去也近了很多,李东风想,这样才够专业,这才是我想从事的工作。 透过瞄准镜,已经能看到靶子上的弹孔,李东风不知道这个瞄准镜在分解结合后用不用校正,也不知道这个高副连长怎么确认自己到底命没命中靶子,反正时间紧迫,机会有限。 李东风硬着头皮,将瞄准镜内的第个箭头对准了靶心,想了想又向上移动了一点儿,屏住呼吸,轻轻地扣下了扳机。 狙击步枪的后座力比冲锋枪要大,声音也大,这些李东风都没有理会,射击完成后他习惯性的收枪、起身、转体,然后报告:“射击完毕。” 当李东风再看高副连长的时候,发现他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完了,自己分解结合用的时间太长了。 看着不知所措的李东风,高副连长点了点头,脸上有一点点的喜悦,说道:“不错,有潜力,是个不错的苗子,你想更进一步的学习一下吗?” “当然,如果有机会的话。”李东风肯定的说,不过能体验一次对自己来说已经知足了。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有时间就过来找我,我没有多少时间教你了,虽然你可能用不上,但我会跟营首长汇报一下,如果我牺牲了,你可以接替我。” 第五章 郭小锐走了 高副连长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李东风听着心里却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一有时间李东风就会往高副连长那里跑。 高副连长在保证正常训练的前提下也一门心思地教着李东风,从最基本的技术指标、分解结合,到射击时的动作要领等等,内容很多,他不停地教着,重复不会超过三遍,李东风则囫囵吞枣地记着。 高副连长走了,李东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干什么事儿都没了兴趣,只是回想着高副连长临走时说的话。 高炮连的专业改训工作因为前方战事的紧张早早地结束了,部队向前又推进了很大一段距离后开始了进入战区后的真正工作。 然而,全连所从事的主要工作不是整天重点训练的挖掘工事和排雷,而是不断地向前输送战备物资。 由于条件有限,前线的战备物资大多是由人背到阵地上去的,而这项任务,则落到了这些刚刚来前线的临时工兵身上。 这一天,全连刚向上送了一趟弹药回来,一进营地,大部分的人都倒在了地上,李东风脱下了已经破得不像样的鞋子扔到了一边,躺在地上伸了伸腰。 看到郭小锐躺在自己的身边一动也不动,李东风连忙翻身起来,推了推郭小锐说道:“你死了没?” “师傅,还差一点儿了。”郭小锐听到李东风在跟自己说话,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我听刘恒海说你昨天晚上又咳血了,不行赶紧说,别硬撑着呀。”李东风又说道。 “没事儿,歇两天就好了。”郭小锐又说道。 “一会儿我跟金国栋说一下,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家帮你天厨吧,等好一点儿了再说。”李东风又躺下来说道。 “不用了,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多,我怎么能这个时候上炊事班呢,炮排的人会看不起咱指挥仪站的。”郭小锐倔强地说道。 “那你以后少背点儿,剩下的我给你背。”李东风又说道。 “不用、不用,其实东西没多沉,就是路太远了,又不好走,不过想想咱比那些蹲猫耳洞的哥们儿们可强多了。”郭小锐笑了笑说道。 “你家里不是来信了吗,说什么了?”李东风岔开了话题。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郭小锐越说声音越小。 过了一会儿,郭小锐坐了起来,对躺着的李东风说道:“师傅,我想跟你借点儿钱,你有没有?” “你想借多少?”李东风眯着眼问道。 “你有多少?”郭小锐问道。 “就五十多吧,前两天给高副连长买烟花了一些。你借钱干什么?”李东风问道。 “没什么,家里用,你借我五十吧,等我发了津贴还你。”郭小锐说道。 “你要借多少?”李东风坐了起来问道。 “我有二十多块钱,你借我五十块,我还得去借二百三十块,凑够三百块。”郭小锐说着低下了头。 李东风知道郭小锐家肯定是有难处了,也不好细问,又说道:“我去找金国栋给你借,他准有。”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他借吧。”郭小锐轻声地说道。 “也行,他要是不借你跟我说,我去找他肯定行,我们之间的帐瞎不了。”李东风又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越军很反常,不断地向我方阵地进行炮击,前方的大量工事被毁,构工器材成了这几天运输的主要对象,扛了一天波纹钢下来,所有人的肩膀都被磨破了, 郭小锐就像虚脱了一样,最后是被人架着回来的。 每次回来,李东风都要劝郭小锐休息几天,等养好了身体再上,可第二天,郭小锐又出现在了队伍里,他的举动也让大家刮目相看。 一天清晨,天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有些寒冷,听人说这就是战区的冬季了,早饭还没吃,前面来电话,要紧急去一批弹药到3号高地去,送弹药的车已经开到了院外。连长立即集合了队伍,卸车,出发。 队伍出发后,一路向山上爬去,郭小锐就走在李东风的前面,单薄的肩膀上,背着两箱手榴弹,拄着一根棍子艰难地跟着队伍一步一步地向前机械地走着。 李东风看着郭小锐的脚下越来越飘,示意了一下刘恒海,硬是将一箱手榴弹放到了自己的背上,便是郭小锐走起来还是一摇三晃的。 这个时候,李东风发现郭小锐的脸色很苍白,不是那种正常的脸色。 “你怎么样,是不是感冒了,休息会儿吧。”李东风上前摸了摸郭小锐的额头说道。 “没事儿,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后面扶着我点就行了。”郭小锐抬起头说道。 队伍来到了处山脊,这里会遭到敌人炮火的拦截,所以要求快速通过,整个队伍加快了步伐,李东风拍了拍郭小锐身后的木箱子说道: “跑过去你把箱子给金国栋背,找个地方等着我们回来行了。” 郭小锐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看李东风,感激地笑了笑,整了整背后的箱子,加快了步伐。 正当郭小锐要通过山脊的时候,突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向了朝向越军方向的山坡,李东风见状喊了一声“不好”,连忙通过山脊,边解身上的负重,边回头向山下看郭小锐,生怕郭小锐会触到地雷。 令李东风比较欣慰的是,山坡并不陡峭,郭小锐并没有滑出多远,也没传出爆炸起,但是郭小锐去躺在那一动不动。 金国栋发现了情况,一面命令其他人注意隐蔽,一面解开身上的负重,跟李东风一起猫着腰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坡。 好不容易来到了郭小锐的身边,李东风连忙扳正了郭小锐的身体,金国栋解开了他的背包带。这个时候,李东风发现,郭小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但是从他的嘴角和鼻孔里流出了一些鲜血。 金国栋试了试郭小锐还有呼吸,连忙说道:“赶紧后送。” 李东风一听,夹着郭小锐重新爬上了山脊,叫上了刘恒海,轮流背着向营区跑去。 李东风和刘恒海速度很快,将郭小锐送到营地后军医检查了一下后说情况很严重,再向后送,指导员连忙找来了老乡家的拖拉机,军医跟着一起,将郭小锐送往了就近的野战医院。 郭小锐被带走了,李东风去总感觉心神不宁。 没多久,连长带着队伍回来了,指挥仪站的几个人一进院子就问李东风和刘恒海,郭小锐怎么样了?金国栋更是急得不行。 “急有什么用,我早就跟你说过,郭小锐身体吃不消了,让他休息几天,你就是不听。”李东风冲金国栋喊道。 “我让他休息了,连长也批准了,可他就是不听我又有什么办法。”金国栋辩解了一下。 “你是站长,你怎么会没有办法,没办法要你干什么……”李东风又吼道。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吧,郭小锐被送到了野战医院,应该没事儿。”金锁柱打了圆场。 “他要是有事儿我跟你没完。”李东风最后恨恨地跟金国栋说了一句。 中午还不到,指导员就被叫走了,听说是为了郭小锐的事儿,李东风感到大事不妙了。果然,中午刚过,指导员和军医就回来了,但是没有郭小锐。 李东风一直守在院子里,见军医回来了,立即上前问道:“郭小锐呢,他怎么没回来,还得住院吗?” 军医沉着脸,看了看李东风,又看了看指导员,什么也没说走了,指导员拍了拍李东风的肩膀说道:“郭小锐是个好同志啊。”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是个好同志了,我问你他现在怎么样了?你快说呀。”李东风急着问道,听到李东风的声音,指挥仪站的人都来到了院子里,期盼得到自己战友最新的情况。 “郭小锐他……他牺牲了……”指导员低着头说道。 “怎么可能,他又没踩着地雷,不就是摔了一下吗,你唬我们吧。”李东风又说道。 “是真的,送去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一句话也没留下。”指导员摇着头说道。 “他是怎么牺牲的?”金国栋分开其他人上前问道。 “医生说是累的,内脏全都是水泡……”说到这儿,指导员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李东风一听,眼泪也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要去亲眼看看……” 李东风说着就要向外走,这个时候,连长赵志刚走了过来,一把将李东风抓住了,说道:“这是真的,通知已经过来了,团里已经通知他的家里人来了。” 李东风一听,双手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高炮连都在休整,李东风接受了郭小锐牺牲的事实。 郭小锐自称是李东风的徒弟,给郭小锐整理遗物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李东风的身上。 李东风和指挥仪站的同志们一起,将郭小锐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整理好,准备等他的家人来的时候带走,还有一样东西是要带走的,那就是郭小锐的遗书,一直放在他的床铺下面。 李东风整理郭小锐的遗书时,发现里面有一份居然是给自己的,打开一看,顿时愣在了那里…… 第六章 李东风怒了 从郭小锐留给自己的信里,李东风才知道,郭小锐收到上一封信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信是郭小锐的哥哥写来的,目的是为了向郭小锐要他父亲的丧葬费。 郭小锐的父亲去世后,丧葬费一共用了600元,按常理来说,郭小锐和他哥哥每人应该分摊300元,郭小锐也就是为这事儿到处借钱的。 郭小锐在信里列出了所有借过钱人的名字和数目,嘱托李东风用他的抚恤金一定要将钱还上,剩下的钱给他的母亲治病,还有就是要把他的棉被给他的母亲,还有一套新军装给他的哥哥。 李东风反复看了几遍信后,将信和遗书一起交给了金国栋,金国栋看了看,又转交给了连长。不久,连长拿来500块钱交给李东风,让他按照郭小锐的遗愿,把借的钱都还上,剩下的等郭小锐的母亲来的时候再给交到她手里。 李东风拿着500块钱,感到十分的沉重,这就是一个儿子的留给老母亲最后的东西了,一个年青的生命,就换来了500块钱。 李东风摇着头,按照名单把钱都还给了同志们,有的人是10块,有的人20块,金国栋最多,100块,全都分完了,李东风手里剩下了270块钱。 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小沓纸币,李东风又坐在那里掉起了眼泪,一个年迈的母亲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到了部队才一年,接回来的却只有一条被子和这270块钱,母亲如何能接受这个反差和现实。 金国栋看着李东风拿着手里的钱坐在那儿呆呆地流眼泪,默默地走上前,将200块钱放在了李东风身边的床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掏出钱来,放到李东风的床上,后来,炮班的人也过来了,到最后,连长和指导员也过来拿了一些钱放到了李东风的床上。 李东风见连长过来了,看了看床上的钱,又看了看大家,说道:”你们把钱都拿回去吧,这是郭小锐还给你们的,你们要是这样,等我下去了,没完成他的嘱托,哪儿有脸去见他呀。 “他借的钱你刚才已经还给我们了,我们跟郭小锐都是战友,这点儿钱算是我们凑的,给他的母亲看病用的,你手里剩下的那点儿钱是不够的。”金国栋说道。 “不够我会想办法的,你们把钱拿回去吧,如果郭小锐还活着的话,他是不会要你们的钱的。”李东风又说道。 金国栋还想说什么连长手一挥制止了金国栋的同时,上前把床上的钱一张一张的理顺好揣在了自己的兜里,然后转身跟指导员一起离开了。 没过几天,郭小锐的哥哥陪着他的母亲来连里领他的遗物了,李东风见到他们的时候,哥哥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母亲的泪水却早已经哭干了,只是强忍着悲哀,来到班里给大家分了一些从老家带来的花生,然后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嘱咐大家,打仗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老人还没哭,但他的话一说完,大家却捧着手里的花生流起了眼泪,看到郭小锐的母亲大家都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有一天自己牺牲了,自己的母亲是否也会如此悲痛。 过了一会儿,,李东风将早已收拾好的两个包裹交到了老人和郭小锐他哥哥的手里,郭小锐母亲手里的包裹是两条棉被,里面还有一套崭新的秋衣和一双袜子,一条棉被是郭小锐自己的,李东风已经给做了记号其他的东西都是李东风自己的。 郭小锐的哥哥手里的包裹都是郭小锐生前所穿的衣服。 郭小锐的母亲试了试手里的包裹,然后放在床上打开看了看,将李东风放在里面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一边拿一边对李东风说道:"小锐写信都跟我说了,你们只发了一条棉被,你把棉被给了我,你盖什么呀,我有东西盖的,还有这衣服、袜子,我老太婆又用不上。” 李东风听着,上前一把抓着老人的手说道:“大娘,你就收着吧,小锐是我的徒弟,我没照顾好他,我对不起您啊!” “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这几天部队的领导天天都跟我说对不起,其实应该是我对你们说对不起才对是我的儿子不争气,不能继续为国家出力了……老人断断续续地说道,眼泪流了下来。 李东风将老人拉到了另一张床上,然后冲刘恒海使了个眼神,刘恒海连忙上前将老人解开的包裏又重新打了起来。 “大娘,这是小锐的抚恤金,他临走的时候嘱托我,将他借的钱还上,这是剩下的,一共是270块钱,您收好了,他说是给您治病的。”李东风掏出了那270块钱,放到了老人手里说道。 老人接过钱,数出了五十块钱,塞到了李东风的手里说道:"小锐跟我说这事儿了,应该剩下220块钱才对,还有你的50块钱没还。‘ “这我跟小锐是兄弟,这钱本来我是想给你买点营养品的,又怕你路上不好拿,你还是自己回去买吧。” 李东风说着又将钱塞到了郭小锐母亲的手里。 “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小锐说你的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啊。”老人说着又把钱塞了回来。 “我们都还活着,都好说。”李东风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句话说错了。 “好了,孩子们,你们要保重啊,我们这就走了,这几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等打完了仗,路过山东的话,到我家里去做客呀。”老人说完站起了身。 “大娘,你先不用急着走,刚才连长说了,他托人找了个老军医给你看看病,两三天就能定下来,到时我们就送你过去。”金国栋一看老人要走,连忙上前说道。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两个人都在这白吃白住了好几天了,部队上来派车到车站去接的我们,给部队添的麻烦够多的了,不能再这样了。再说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儿呢,小锐他爹没了,就指望着我一个人呢我不回去也不行,这都出来十几天了。”老人一听连忙摆手。 “没事儿的,大娘,你就听我们的行了,这里如果有事儿可以让小锐大哥先回去,等你的病看完了,我们会派人把你送回去的。”金国栋又说道。 “是啊,大娘你就先留下吧,部队的军医技术可发了。”大家一听都劝老人。 这个时候,郭小锐的哥哥开口对老人说道:“娘,既然部队的首长这么说了,我看你就留下再等两天吧,反正部队看病又不用花钱,我先回去,家里的东西我先给你看着。” 郭小锐的大哥说完上前一步,向老人伸出了一只手,大家一看都愣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人犹豫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掏出了刚才李东风给他的抚恤金,在家大的目视下数出了一半,交到了郭小锐哥哥的手里。 郭小锐的哥哥一拿到钱,迅速地数了一下,然后拿起自己的包裹就要向外走。 “站住。”李东风站了起来,喊了一句。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郭小锐的哥哥回过身来问道。 “你为什么要拿走小锐一半的抚恤金?”李东风上前一步,盯着郭小锐的哥哥问道。 “这是我们家里的事儿,你管得着吗?”郭小锐的哥哥笑了笑说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李东风回头看了看老人,又说道:“郭小锐牺牲前嘱托我,这剩下的抚恤金是要给老人看病的,你什么要拿去一半?” “……死了的人是我弟弟,我分一半抚恤金有什么不合适吗?再说了,老太太的病不是部队答应了给治吧,又不用花钱,我们……” 郭小锐哥哥的话还没说完,李东风就冲上去一脚当心将他踹倒在了地上,然后扑到了他身上,挥着拳头猛击他的头部。 金国栋一看,连忙招呼其他人上前将李东风拉开了,刘恒海和齐锁柱趁机又在郭小锐的哥哥身上踢了几脚。郭小锐的哥哥从地上一爬起来便大声冲门外喊道:“当兵的打人了,当兵的打死人了……” 李东风一听,又要挣脱其他人向前冲,结果被金国栋死死地给抱住了。李东风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放开我,我不打他了,我就问他几句话。” “要镇静,要镇静。”金国栋边声说道,慢慢地放开了自己的手,大家一看,也都放开了手,等着看李东风想说什么。 看着慢慢靠近的李东风,郭小锐的哥哥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门口挪,边挪边说道:“你想干什么?你再敢动手我可到公安局去告你啊?” 第七章 被关禁闭 “郭小锐在打仗,你却写信来要丧葬费,他上哪儿去给你凑那300块钱去啊,这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而你却贪心不足,不想分一半抚恤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吗?你凭什么分一半抚恤金,把钱拿出来,否则你今天休想出这个门。” 李东风说完把手伸了出来。 “这是我的钱……”郭小锐的哥哥说着转身就要向门外跑,结果被刘恒海一下拦住了,李东风上前一把抓住了郭小锐哥哥的脖子,硬是将他已经揣在兜里的钱拿了回来。 郭小锐的哥哥一看钱被拿走了,立即坐在地上哭闹了起来:“快来人啊,有人抢钱了,出人命了……” 李东风把钱交到了郭小锐母亲的手里,说道:“大娘,你把这钱放好了,这是小锐留给你的,谁也不能给。”老人拿着钱,只是看着李东风不说话。 这时,连长和指导员几人个一起挤进了屋里,郭小锐的哥哥一看到连长和指导员,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抓着连长的手说道:“领导,你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你的兵打人,还抢钱,你看给你打的,他得赔医药费。” 金国栋一看,立即上前跟连长和指导员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下,连长听完之后,看了看李东风,又看了看郭小锐的哥哥,然后对金国栋说道:“你马上带人把李东风关到禁闭室去。” 金国栋听了,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连长,这……” “快点去。”连长赵志刚又命令道。 金国栋一看连长有点火了,不情愿地上前拉着李东风出去了。 见李东风被拉去关了禁闭,郭小锐的哥哥慢慢地走到老人面前,刘恒海见状立即横到了老人面前,挡住了郭小锐的哥哥,他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郭小锐的哥哥一看,又对连长说道:“我要拿回我的钱,我要到你们上级那儿去告你们,你们要赔我医药费……” “你想干什么?我们这是部队,你敢再胡闹,信不信我让人把你拉出去毙了?”连长赵志刚大声地喝止了郭小锐的哥哥。 “这……可这是我的钱……”郭小锐的哥哥又说道。 “住口,这是你的钱吗?这钱你忍心拿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那些事儿,你要是识相点,赶紧从这里给我滚,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赵志刚恶狠狠地说道。 “我冤枉啊……”郭小锐的哥哥一听,哭着对指导员说道。 指导员一看该自己出来打圆场了,连忙笑着说道: “别吵了,别吵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呢,小锐哥哥呀,这事儿你做的有点不合适,我看你还是先回去吧,这儿晚上经常有越南特工来偷袭,要是不小心再伤着你,那可就犯不上了,有什么问题回去慢慢再说。”指导员说着就向外推郭小锐的哥哥。 郭小锐的哥哥一看,无奈地拿起自己的包裹,向外走了去,这个时候,赵志刚又说道:“我警告你,回去之后你要是再敢跟老人胡闹,不管你住得多远,我都会派人把你抓回来,到那个时候,你可别怪我手狠。” 郭小锐的哥哥听了,瞪了赵志刚一眼,慢慢地走了。 见郭小锐的哥哥走远了,金国栋上前小声地对赵志刚说道:“连长,李东风他……” “先关他几天再说,净能给我惹事儿。”连长说完上前跟老人聊了起来。 禁闭室是连长和指导员住的屋隔壁的一个小房间,窗户都被钉死了,屋里只有一张床板。 李东风被关进来后坐在床板上生气,过了一会儿,金国栋端着一杯水打开门进来了,放下水后坐在了李东风对面的小凳上。 “那个浑帐东西呢?你跟他说,他要是敢动那钱,我出去之后跟他没完。”李东风对金国栋说道。 “他被连长撵走了,钱没拿,你别操心这事儿了。”金国栋说道。 “你说他还是个人吗,他弟弟的抚恤金也敢抢,真他妈的该死了,这样的人我看一回得揍他一回。”李东风喝了口水说道。 “行了,人家的弟弟刚没了,已经够难受的了,你还这样。”金国栋又说道。 “你看他脸上有一点难受的样子吗,他要不是为了那点儿抚恤金,根本不会来这儿,这种人就是欠揍。”李东风又说道。 “行了,行了,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敢打烈士的亲属,这下你可出名了。”金国栋笑了一声说道。 “出名就出名,反正我的名声也不好,要不是眼睛好点儿,连长早就让我去养猪了,也不差这一次了。” 李东风说完,索性躺下了。郭小锐的哥哥走了,钱没拿到,这下李东风也就放心了。 “你拿份检查,向连队党支部承认一下错误吧,态度诚恳一点儿,毕竟你的出发点儿是好的,我相信连长他们也不会太为难你的。”过了一会儿,金国栋拿出了纸笔放到床板上又说道。 “要写你写,把正我是不写,我又没什么错,再说了我也不是党员,跟党支部承认什么错误呀。”李东风说完转向了里面,不再看金国栋。 “那你再想想吧。”金国栋说完起身走了,门又被重新锁上了。 快天黑的时候,金国栋领着郭小锐的母亲又来到了禁闭室。一进屋,郭小锐的母亲就上前拉着李东风的手说道:“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大娘不好。” “大娘你快别这么说,部队有部队的纪律,我犯了错误就应该关禁闭,没什么的。”李东风连忙扶着老人坐下,说道。 “大娘为了你的事儿跟连长和指导员求了一下午情,你倒是在这儿睡起觉来了。”金国栋笑着说道。 李东风一听,连忙对老人说道:“大娘,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好好把你的病看好,回去之后小锐哥哥要是敢为难你,你跟我说,我治他,他要是不养你,等我打完仗你跟我回东北,我养你。” “孩子你快别说这样的话了,那小子再浑我也是他娘,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再说了,你要是养着我,那你娘怎么办呀。”老人脸上有点笑意了,面前这个孩子太可爱了。 “没事儿,我一起养着就行了,我们那地多,听小锐说你们那地少,种的东西都不够吃,我们那想吃好的没有,但能保证吃饱饭,你放心,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李东风又说道。 “呵呵,孩子别说傻话了,快点给连长认个错,不能在这呆着,让人看了是个什么事儿呀。”老人又说道。 “大娘你不用管他,他心里愿意在这呆着呢,不用干活,一天三顿饭还有人送,多自在呀。”金国栋说道。 “那你怎么不来呆几天。”李东风回了一句。 第二天,李东风终于写了一张纸交到了赵志刚的手里。 赵志刚看完后又交给了指导员,说道:“这小子看样还没认识到错误啊,得好好教育一下才行,要不以后会捅大漏子的。” 指导员看了看李东风写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点上一支烟抽着说道:“让他写检查,他却写了个请战书,有意思,再放他一天,消磨一下他的火气,等明天我去跟他谈谈,问题应该不大。” 又过了一天,李东风有点呆不下去了,这时,指导员来到了禁闭室里。 “在这儿呆着还行?”指导员点上一支烟抽着问李东风道。 “我请求组织派我到前线去,蹲猫耳洞也行,我要去杀越南猴子,给郭小锐报仇。” 第八章 死人堆里的活人 李东风站到指导员对面说道。 “有这个勇气好啊,会让你去的,不过不是现在。你的请战书我看了,写的不错,文采很好,我都想推荐你去宣传部了。 不过,你想过没有,我们是一个整体,整个战区也是一个整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只有每个人干好自己的活,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谁来当工兵,谁去排除冲锋道路上地地雷,谁去给前方的战士运送补给,没有这些保障,前线还能打胜仗吗?”指导员笑了笑说道。 “那也不缺我一个了。”李东风的话没了底气,指导员说中了他的要害。 “是不缺你一个,但是,我们的部队都是整编制的,单把你一个调到前线去,放哪呀?归谁领导?再说调兵要军里才能定下来,我们说了也不算啊。”指导员又说道。 “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我们来这都多长时间了,连个越南猴子的面都没见着,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直到撤防吗?”李东风还是不甘心。 “放心吧,练好你的本领,以后仗你得你打。”指导员看到目的达到了,起身离开了。 李东风被关禁闭的第七天,金国栋又来了,进了屋却不坐下,站在门口看着正倒立在床板上的李东风说道:“怎么样,在这儿住得还挺习惯?” “还行,就是地方小了点儿,活动不开,这几天都有点长胖了。”李东风落下来说道。 “你还挺想得开,今天可以出去了,跟我去连长、指导员那儿承认个错误吧。”金国栋又说道。 “行,这几天我想清楚了,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李东风边收拾东西边说道。 “哟,关禁闭果然有效,连你自己都觉得觉悟提高了,不错。说说你都错在哪儿了?”金国栋笑着说道。 “我感觉吧,我的错误就是当时下手太轻了,应该再狠点儿,把他弄残了就好了,那样他回去就不能再欺侮老太太了。”李东风说道。 “去你的,一会儿到连长、指导员那儿可不能这么说。连里研究决定,给你一个警告处分,你没意见吧?”金国栋恨不得上前踹李东风几脚。 “处分就处分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李东风说道,一脸的无所谓。 “行,你想得开就行。”金国栋说完向外走去。 “连长没说咱们什么时候上前线?”李东风拿着东西跟在后面问道。 “没有,不该打听的不要乱打听。”金国栋说道。 从连长、指导员那承认完错误回来,李东风回到了班里,一进屋,指挥仪站和雷达站的人就都跑过来问这儿问那儿的。 金国栋在一边喊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李东风不是刚关了禁闭回来,倒是像刚打了胜仗回来,你们有没有点出息呀。” “他虽然没打胜仗,但是干了我们想干不敢干的事儿,我们关心一下不行啊。”大家纷纷说道。 李东风一归队,紧张的前送后运任务又来了。 这一天,连队接到命令,全副武装开进到东山以北14号高地附近,支援正在这里坚守的某边防连。 连队开进到指定位置后,前面的战斗已经打了一天,正处于白热化状态,敌我双方的炮兵群不断向对方的阵地和浅近纵深目标倾撒着炮弹。 高炮连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向阵地上运送物资,并将伤病员抬下阵地。 高炮连一到阵地,就迅速展开了工作,全连分成了四个组,分别负责不同的阵地。李东风所在的指挥仪站和雷达站被编成了一组,负责向236.1高地及其附近阵地运输物资。 放下个人的东西,所有人都开始肩挑手抬地向阵地上跑去,李东风在指挥仪站代理站长金国栋的带领下,也开始了他想要的工作。 时间已经到了午夜,李东风背了几趟弹药上去,然后又抬下了几名伤员,战斗没有停止的迹象。 又一次抬伤员回来,路过一个山坡的时候,李东风发现山坡上隐隐约约地躺着一些人,便问金国栋道:“那是什么人?” “他们战斗中牺牲的一些烈士遗体,还来不及后运,看样得等天亮了。”金国栋边走边说道。 “怎么没人看呀,被野兽拖去怎么办?被敌人给破坏了怎么办?”李东风停下了脚步,边向那些烈士的遗体走去边说道。 金国栋一看,连忙跟了上去,说道:“没人愿意来看,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走到近前,李东风看到,这里差不多有三十多具烈士的遗体,横七竖八地摆在这里,无人照看,坚定地说道:“你跟连长说说,这些遗体运走之前我来看着,保证不少一根毫毛。” “这……你能一个人在这儿吗?我可抽不出来人跟你一起啊。”金国栋又问道。 “他们连命都豁出去了,我还有什么怕的,你放心吧。”李东风说完,上前开始试着整理烈士的遗体。 “那好,你先在这看着,我回去跟连长汇报一下,你小心点儿。”金国栋说完招呼其他人走了。 金国栋带着人一离开,李东再看那些烈士的遗体时,心里感觉突然发毛起来,这可以自己第一次面对死人,而且还这么多。 李东风先退后了几步,对着所有的烈士遗体敬了个军礼,然后开始将他们摆放整齐,边干活边对着烈士们说道:“英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可是现在太忙了,不能把你们及时送到后面去,只能委屈你们先在这呆会了,我把你们摆摆整齐,你们这样躺着太难受了。” 李东风一边摆放着烈士遗体,一边观察着他们,天太黑了,根本看不清烈士的模样,偶尔炮火会将天照亮一下,也只能看到他们满脸、或者身上都是鲜血,有的甚至少了胳膊、腿脚。 期间,金国栋回来了一次,给李东风送来了一枝冲锋枪,弹匣袋和手榴弹袋,通知李东风他们转移阵地了,战斗结束了来接他。 用了很长时间,李东风终于将所有烈士的遗体摆放整齐了,总共是二十七具,整整摆了四排。 “整好还差一个位置,我来临时补上。你们下去给我先占个位置,我随后就到啊。”李东风说完,累得抱着枪,躺到了最后一个空位上。 这个季节已经是入冬了,夜里的天气比较凉,李东风躺在那,数着不远处的炮火,生怕自己睡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山里起了薄雾,阵地上的枪声也变得稀疏了很多,看样战斗已经结束了。 正在这个时候,李东风发现从山下隐隐约约摸上来两个人,动作很是谨慎,走走看看,走走停停。 “这是什么人?不像是自己人,这是我方阵地的后方,自己人应该很随意才是,难道是越军?”李东风想着,躺在那没动,伸手轻轻地打开了身边冲锋枪的保险,压上了子弹。 从山下上来的两个人很快到了李东风所在的位置,他们看到满地的烈士遗体的时候也是很惊讶,简单查看了一下地上的遗体,又查看了一下周围,确认都是死人之后,两个人开始了小声地对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李东风听到了,他们没有想到死人堆里还会有一个活人。 李东风虽然没有听清那两个人的谈话,但是却清楚地听到了他们讲的不是中国话,而是越语。 “怎么办,这两个越南猴子肯定是渗透进来搞破坏的,说不定他们还有很多人呢,必须得将这事赶紧报告给上级,要不会出大事儿的,可是自己只有一个人。”李东风快速地想着办法。 这个时候,下面的两个人已经商量完了,从包里掏出了一些炸药,连同手榴弹一起,放到了地上,然后就开始抬烈士的遗体,向炸药上放,看来他们是要破坏烈士的遗体。 “不行,得阻止他们,可是自己只有一个人,如果他们还有其他人,自己贸然开枪的话,很可能自己真的要跟这些烈士一起走了,可是现在,如果自己不这样做,那烈士的遗体就会遭到破坏。”李东风很是着急。 这个时候,两个越南猴子已经抬了十几具烈士的遗体了,感觉差不多了便开始接线,准备起爆。 李东风轻轻地抬起头,双手持枪,将枪托顶在了肩上,略一瞄准,迅速向蹲在地上的两个人来了一个扫射。 两个越军正忙着接线,枪都放到了地上,没注意到身后的死人堆里还有一个活人。李东风一个点射过后,一个越军胸口当场被击穿死亡,另一个身中数弹,正想反抗的时候,李东风已经蹲起身子,接着又是一个点射,剩下的一个越军刚拿起枪,又倒在了地上。 李东风见两个人都没了反应,连忙跑下去,翻开看了看,这两个人虽然都穿着中国军人的衣服,但是从面相上看,明显不是我们的人于是又给他们补了两枪。 补完枪以后,李东风仰天躺了下来,这一晚上真是刺激,先是陪着死人,而后又杀了两个人。 李东风躺在地上想了一下,害怕这两个越军还有同伙,于是赶紧收拾了一下他们的两枝枪,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躺了下来,这一回,他不单单是在看守烈士的遗体了,还有一项更刺激是事情,那就是等待可能上钩的越军。 过了没多久,一个班的战士来到了这里,李东风确认是自己人后,起身相迎。 战士们到来之后立即散开,对附近的地域进行搜索,带队的是一个小黑个儿,见到李东风后就大声地问道: “你是干什么的?刚才是你开的枪?” 第九章 我不愿打仗 “是我开的枪,我是高炮连的,不我是工兵连的,昨晚来支援战斗,后来我被派来看守烈士的遗体。”李东风说道。 “你为什么开枪?”小黑个儿又问。 “来了两个人,想破坏烈士遗体,我怀疑他们是越南人,就开枪了。”李东风说道。 “哪两个?”小黑个儿一听连忙问道。 “就是这两个。” 李东风说着上前指了一下。 小黑个儿边上的一个战士立即蹲下身子,解开那两个人的衣服查看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说道:“是越军,但不是特工。” “他们什么时候上来的?”小黑个儿的口气客气了很多。 “刚上来,这些烈士的遗体本来我都摆放整齐了,他们来了就把遗体摆成这样了,还在下面安放了炸药,我看他们要破坏烈士遗体,就开枪了。”李东风说起来就像没事儿一样。 “行,你先在这儿守着,我得赶紧回去将这个情况报告一下。”小黑个儿说完对一边的人命令道:“王守业,带你的小组留下,其他人跟我走。”说完便带着其他人匆匆走了。 和那个叫王守业的战士一共留下四个人,王守业安排其他三个人向山下方向警戒,然后自己就扒拉来烈士的遗体,把安放在底下的炸药都拆解了出来,然后就随意地坐在一边,点上了一只烟抽了起来。 李东风将枪背在了后背上,然后又开始艰难地拖动烈士的遗体,试图把他们再摆放好。 “行了,放那吧,一会儿就运走了。”王守业看到李东风在那费力地忙活着,说道。 “他们这样会很难受的。”李东风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说道。 “都死了,还有什么难受不难受的。比起其他人,他们这都算是好的,至少是个全尸,还有你这样的人给照看着,昨晚我们连的几个战士被越军的火炮给炸飞了,连条腿都没找回来。”王守业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我现在只能为他们做这些了。”李东风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来战区多长时间了?”王守业又问道。 “二个多月了,一直在后面训练,昨天刚上来的。”李东风答道。 “什么专业?”王守业又问道。 “以前是指挥仪一测手,现在是工兵,刚改的。”李东风又说道。 “好同志啊,有机会配属到我们连来吧,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王守业又说道。 李东风没有回答他,因为他知道,兵不是那么随便可以调动的。 过了一会儿,王守业见李东风不搭理自己,只知道在那搬烈士遗体,又说道:“你胆子可不小啊,一个人敢在这儿看烈士遗体,这回可要立功了。” “他们都已经牺牲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李东风说道。 “我不是说这些烈士,这个地方越南的特工活动很频繁的,单独执行任务的人就是他们下手的最好目标,以后再干这种事儿的时候可要多叫上几个人呀。”王守业笑了笑说道,心想,这小子什么都不懂啊。 “没事儿的,至少我还活着。”李东风也笑了一下说道。 没多久,先前离开的那个小黑个儿带了几十号人来,李东风发现他带来的人着装都不统一,身上的武器也是各式各样,有背半自动的,有背老式步枪的,有背大刀片的,居然还有人背着盒子炮,心想,这应该是些支前的民工。 民工到来后,在一个人的指挥下,支开手里的简易担架,将烈士的遗体一个个地都抬走了,也包括那两个越军。 “你的任务完成了,咱们也走吧。”上黑个儿上前拍了拍李东风说道。 李东风没言语,跟在了队伍的后面,几次上前准备帮人搭把手,都被人拒绝了。 李东风跟着小黑个儿一班人来到了一个指挥所里,里面的几个人正吆喝着布置工作。 小黑个儿连报告都没打就带着李东风进了指挥所,对着一个光着膀子正在抽烟的大胡子说道:“头儿,就是他。” 大胡子看了看李东风对小黑个儿说道:“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抓紧时间把工事修好,晚上可能还有节目。” “明白,你就看好吧。”小黑个儿答应了一声,从大胡子面前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夹在自己的耳朵上走了。 小黑个儿走了,大胡子对李东风说道:“你先坐会儿吧,一会儿你们连长连领你。” “谢谢。”李东风答应了一声,依旧站在那儿,他不知道这个大胡子是个排长还是个连长,不过听小黑个儿叫他“头”,应该是个干部了。 “你叫什么名字呀?”大胡子递给了李东风一支烟问道。 “报告,我叫李东风。”李东风立正答道。 大胡子一听笑了,说道:“你不用这样,我们这不兴,我是他们的连长,叫卫东平,他们都叫我头儿,你叫我连长就行。” “是,卫连长。”李东风又说道。 “行了,行了,快坐下吧,来,抽支烟。”卫东平又把烟向前递了递。 “谢谢连长,我不抽。”李东风说道。 “不会还是不抽?”卫东平问道。 “我不会。”李东风说道。 “那就坐下喝点儿水吧。”卫东平收回了烟说道。 李东风听了,只好慢慢地坐在了一边的小凳上。 “我听说你们刚上来,怎么样,愿意打仗吧?”卫东平自己又点上了一支烟,抽着问道。 “报告连长,不愿意。”李东风说道。 “呵,新鲜啊,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看样子你们的战前教育搞得不怎么样嘛。”卫东平说道。 “不是这样的,连长。我不愿意打仗,并不代表我害怕打仗。我之所以不愿意打仗,是因为我知道,打仗会死很多人,就在前几天,我最好的战士累死在送弹药的路上,还有昨晚我看的那些烈士,如果不打仗,他们都不会死。”李东风说道。 “嗯,说的有道理,文化水平不错。可是,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不来打仗,不来教训越南小霸王,那么我们国家的边疆就不会安宁,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就不会有好日子过,相比较起来,我们这点伤亡还是值得的,你明白吗?”卫东平又说道。 “这些我都明白,我们指导员教育过了。”李东风说道。 “我听说你们是由高炮连转过来当工兵的,怎么样?愿意当工兵吗?”卫东平又问道。 “说实话,我不愿意,天天在后方看着别人打仗,自己干着急使不上劲。”李东风又说道。 “呵呵,你这可有点儿发牢骚的成份了。没有你们工兵往上送弹药、送物资,我们还打个屁呀。所以说打仗没有前后方之分,只有直接和间接之分,每个人的工作都是一样的,就像你的战友一样,在后面也有流血牺牲不是吗。”卫东平又说道。 这个时候,赵志刚和金国栋走过了指挥所。一进指挥所,赵志刚就对卫东平说道:“老卫啊,我这兵没给你添乱吧?” “哪里,哪里,你这兵好着哩,就是思想上还欠点儿火候,好好带带,是个好兵。”卫东平摆着手说道。 “行,那我们不耽误你了。” 赵志刚说完从金国栋手里接过两条烟放到卫东平面前的桌子上说道:“给兄弟们一点儿小意思。” “你太客气了。”卫东平说着,把桌上的烟收到了身后的一个包里,又指着一边箱子上的两枝冲锋枪说道:“那两枝枪你们带走吧,他缴获的,子弹我留下了。” “好,好。”赵志刚说着示意了一下,金国栋连忙将两枝冲锋枪背在了身上。 赵志刚带着李东风和金国栋刚要离开,卫东平又说道:“你们要是有配属任务的话,记着让这小子的班到我这来。” “老卫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这个同志哪方面都好,就是脾气不好,前几天因为打了烈士亲属,刚刚被关了禁闭,还受了处分,这刚出来没几天,我怕到你这来再惹事儿,我可兜不了呀。”赵志刚笑着说道。 “呵呵,你管不了可以送到我这儿来嘛,我就喜欢有个性的兵。”卫东平笑着说道。 “你这品味还挺特殊呀。”赵志刚笑了笑,说完出了指挥所。 回去了路上,李东风一言不发地跟在连长身后,走了半天,连长回头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 第十章 挖自己的墓坑 “没有,连长,那两个越军把我也当成烈士遗体了,没注意我。”李东风说道。 “害怕不?”连长放慢了脚步,跟李东风并排走了起来。 “当时不害怕,主要是没来得及,过后了有点儿害怕。”李东风又说道。 “连长,这回李东风击毙了两名越军,应该立功了,他的那个处分是不是也该撤了呀?”金国栋适时上前说道。 “怎么可能,功是功,过是过,处分怎么可能再撤了呢,看来你们得好好学学规定了。”赵志刚明白金国栋的意思。 进了营区,赵志刚对李东风说道:“你把枪给金国栋,先回班里休息一下吧,一晚上没睡觉了。” “是。”李东风摘下自己的枪和弹匣袋交给了金国栋,然后回到了班里。 班里的人都在睡觉,没有人理会李东风的归来,昨天一仗打了二十多个小里,所有的人都累得爬不起来了。 李东风这一觉睡得很不好,做了很多恶梦,一会儿发现正在摆放的烈士遗体自己动了起来,刚刚摆好的位置又乱了,一会儿又梦到烈士遗体里突然站起来两名越军,正在向自己开火,自己连忙还击,却发现自己冲锋枪的扳机不见了 李东风还在梦里挣扎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睁眼的同时就坐了起来,发现刘恒海正站在自己的床边,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说道:“起来吃午饭了。” “好,好。”李东风答应了一起,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可是自己的内衣却已经被汗打透了。 李东风下了床,整了整衣服和铺面,随着其他人一起向外走去,金国栋迎了上来,跟着他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指导员正在整理你的事迹材料,准备上报团里,为你请功呢。” “不请也罢,我的处分还新鲜着呢。”李东风说道。 “呵呵,是够新鲜的,还冒着热气呢。”金国栋笑着说道。 吃过午饭,李东风正准备再睡会儿,金国栋却回来喊着大家做好准备,带土木工具出发。 没多久,院子里响起了集合的哨子,每个人都带着工兵锹和十字镐来到了院子里。 “不会是又要去挖坑吧,让老子再挖坑,老子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来战区这么长时间了,越军没见着一个,坑却挖了不少,连起来都能挖到河内了。”雷达站的王宏伟站在李东风的后面发起了牢骚。 “这回你还真说着了,我们今天就是要去挖墓地,弄不好你将来牺牲了,真会埋到自己挖的坑里。”雷达站长王忠转过头白了一眼王宏伟说道。 王忠的话刚说完,连长和指导员出现在了队伍的前面,值班排长立即整队报告,连长走到队伍前面说道:“今天下午我们要执行一个临时任务,去修理墓地,之所以让我们连去,是因为我们连牺牲的第一个战士就安放在那里。” 连长说到这里,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即将要去修整的就是安放郭小锐的陵园。 气氛一下沉重了起来,大家不再吵嚷,听连长布置完任务后按划分好的车辆登车出发。 运输车向后方行驶了大约五十公里,来到了一处山坡,山并不高,海拔也就在二、三百米的样子,向阳的一面早已经被推土机推成一个个平台,然后就是挖掘机在平推土机推出的平台上挖出一个个规则的坑。 山下胡乱地堆放着一块块的墓碑。这是一个刚刚建起的陵园,还没有安放多少烈士,甚至连墓地都还没有挖好。 队伍走过墓碑的时候,大家都不住地打量着,想看清墓碑上的字,也许大家是想先找找自己的有没有先刻好。 进了陵园,连长和指导员在前面带着队伍来到了一个孤零零的坟墓胶,待队伍站好后,连长回身整队,指导员和金国栋一起,将带来的一些祭品摆好了。 指导员走到队伍面前大声地说道:“同志们,躺在这里的是我们连的第一个英雄郭小锐同志,他是我们连的英雄,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我希望你们在以后的工作、训练和战斗中都能像他一样,将自己的最后一点热、一滴血都奉献给我们的国家,为了保护国家的利益,就算是牺牲自己也再所不惜,下面听我口令:脱帽――敬礼。” 指导员说完,转身摘下帽子,托在左小臂上,然后跟着全连官兵一起,向郭小锐的墓敬礼。 仪式结束后,连长安排各排按预定的分工整理墓地。队伍一解散,李东风也没管金国栋分给了自己什么任务,径直地走到郭小锐的墓前,轻轻地蹲下身子,注视起墓碑来。 墓碑上有一张郭小锐的彩照,虽然很小,但却很新,那还是出发现连队统一组织照的,郭小锐还给自己的母亲寄回去了一张。 刘恒海上前拍了拍李东风说道:“行了,人死不能复生,开工吧。” 李东风听了刘恒海的话,起身跳进了郭小锐墓东面的紧靠着的一个坑里,那里还没有人埋进来。李东风跳进坑里后解来自己的装具,拿着工兵锹便开始修理起墓坑来。 “这是人家炮排的,咱们的在上面呢。”刘恒海在一连坐了下来,看着李东风一言不发地在干活,说道。 “没事,你跟连长说一声,这个坑我预定了,以后我要是牺牲了就埋这儿行了。”李东风头也没抬地说道。 “好了,我预定这个坑了,以后要是牺牲了跟你们埋一起,还有个伴。”刘恒海听李东风一说,也跳到了李东风边上的一个墓坑里干了起来。 不一会儿,齐锁柱过来喊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挖起来了,站长叫你们呢。” 刘恒海看了看李东风,对刘锁柱说道:“你去跟站长说一声,我们给自己挖完坑就去。” “什么?你们给自己挖坑,没搞错吧?”齐锁柱问道。 “那有什么,人死鸟朝天,先给自己的坑挖好,免得以后别人挖质量不过关。怎么样,你也赶快来选一个吧,这可是风水宝地,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呀。”刘恒海冲李东风呶了呶嘴对齐锁柱说道,他故意想让气氛轻松一点儿。 “是吗,那赶紧给我占一个,我回去叫他们也来。”刘锁柱听了刘恒海的话,一改往常老成的形象,用刘恒海的十字镐占了一坑,然后向山上跑去。 没多久,金国栋带着指挥仪站的所有人都来到了郭小锐的墓前,一个人个,将郭小锐墓前后周围的几个坑都占了,自顾地挖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齐锁柱坐在坑边上说道:“你们看我这坑是不是有点儿窄了,我要是躺进去得翻不过身来,老是一个姿势躺着我膀子疼。” 郑大跃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想得倒美,躺到这儿了还想翻个身?早化成灰了,掏个耗子洞就够了,挖这么大个坑都是浪费土地。” “我诈尸不行啊,等我变成了厉鬼,看那些越南猴子哪个是我的对手,到时候我就一口气打到河内去,拿下那群假共产主义者。”齐锁柱又说道。 “别吹了,就你能变成厉鬼?你那胆小的样,当小鬼阎王都不要。”郑大跃又说道。 这个时候,金国栋抬头说道:“大家赶紧干,咱们自己的任务还得完成呢。” “我说站长,你得去跟连长说说,把这几个坑给咱指挥仪站的人留着,千万别让别人给占了,等咱们来了没地儿埋。”刘恒海对金国栋说道。 “放心吧,你没地儿的话就跟我埋一块吧,我这儿地方大。”金国栋笑着说道。 “我才不去呢,你是不是想再找一个来咱们三个好打斗地主啊。再说了你太胖,占地方,跟你埋一起我吃亏。”刘恒海又说道。 “靠,你他妈死了还想着吃亏占便宜的。”郑大跃骂道。 大家七嘴八舌地扯着皮,干着活。李东风没有理会,默默地修好自己的坑,然后到陵园门口找看护人员要了木板和红油漆。 没多久,李东风拿着一块木板回来了,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注视着李东风的举动,只见李东风回来后,用工兵锹挖了几下,然后用十字镐将那块木板钉在了自己刚刚修整好的墓坑前。只见木板上赫然几个朱红的大字:“此处李东风已占”,油漆都还没干。 “我知道了,连长。”李东风抬起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