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娘!娘!你怎么了?”
“三弟妹,快扶着娘!”
“大嫂,我害怕,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忽然……”
“噤声!”
“这屋子里还有人吗?赶紧的,都出来!”
“这边!不许放走一个!谁都不许动!”
“啊,秀贞!娘的乖女儿,怎么样,摔疼了没有?”
“秀贞?秀贞?你快醒醒,你别吓唬娘,快睁开眼看看娘!”
纷纷攘攘的声音,林秀贞被吵的头疼,人中也被掐的生疼,她一个激灵,立马睁开了眼睛,随后,就更迷茫了。被砸了脑袋,不应该是躺在医院的吗?眼前的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穿着盔甲拿着□□的士兵,穿着比甲长裙带着钗环的女人,穿着长衫系着头巾的男人!
林秀贞惊慌慌的扫视周围的一切,一颗心不断的往下落,古香古色的园子,青砖红木的屋子,这是什么鬼地方!
“男人站这边,女人站这边!都站好了!谁也不许动!要不然,就别怪本将军不留情了!林大人,好歹咱们同朝为官一场,本将军也不想太过于为难你,还请林大人自己自觉点儿!将账本交出来,本将军也好尽早交差,也省得林大人受罪了。”
长这络腮胡子的男人倨傲的站在中间,侧头对一遍穿着青衫的四五十岁的男人说道,那男人脸色有些发白,却脊背挺直:“杨将军,本官从来都是问心无愧,这盗银案本官也绝不知内情,杨大人莫要为难本官。”
“林大人说没干系就没干系了吗?本将军奉旨抄家,既然林大人不愿好好配合,那本将军就不客气了。”杨将军冷笑了一声,也不和林大人多说废话,一摆手,自有一队士兵冲出去,直奔林家各个房屋。
林秀贞脑袋一跳一跳的疼,她伸出手,果然,那手掌,小小的,嫩嫩的,恍若五六岁稚童。伸手在后脑勺按了按,疼的眼前一黑,差点儿再倒下去。
或许,是因为名字相同,伤口一样,所以,自己才代替了这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伤口,连自己这个大人都有些受不住,这小孩子,怕是刚撞上去就没了吧?
既然自己来了这里,那原本的身体,算是死了?
林秀贞晕乎乎的,她想多看看周围的东西,却连眼皮子都掀不开了,后脑勺的伤口还没包扎,也不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现在用的这个小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这样一想,林秀贞就有些着急了。求生的本能谁都有,她又一向觉得生命很美好,怎么会愿意就这样死掉?只是,也不知道是失血太多,还是年纪太小,她用再大的力气去踢抱着自己的女人,那动作都带着几分软绵绵。
”疼,疼!“林秀贞一边喊,一边去咬抱着她的女人的耳朵,那女人一激灵,赶紧伸手扶她后脑勺,想将人按在自己肩膀上,但随即就摸了一手黏糊糊,呆愣愣的看了一眼,脸色立马就变了:”娘,秀贞受伤了“
前面走着的老太太立马回头,转眼一瞧,脸色也跟着变了,小小的孩子,后面满是黑红的血迹,脖子上都有,刚才一团乱,只想着先将人给掐醒,竟是没人发现后脑勺受伤了!
老太太四下张望,林家的院子,早已经不成样子了,中间胡乱堆着各种家具摆件儿,碎瓷扑了一地,刚才,秀贞就是被推的倒在这地上了,也不知道脑袋里面有没有被扎了瓷片。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孙女儿的命更重要,忙上前一步给那杨将军行礼:“还请将军为我儿请大夫看看,皇上虽命将军抄了林家,但我林家罪名未定,还请将军留一线。”
杨将军不屑的笑了一声,正要开口,就见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过来:“将军,刘大人求见。”
杨将军脸色有些沉,有心不见,却不防,那边刘大人已经闯进来了。抱着林秀贞的女人一看见来人,立马就哭了:“爹,快找大夫,秀贞受伤了!”
刘大人脸色也变了变,随即直视那杨将军:“杨将军,本官问你,皇上说要抄家,可曾说要将林家全部斩杀?若是出了人命,杨将军可担待的起?”
杨将军眼神闪了闪,正要开口,刘大人又说道:“杨将军可别忘了,事情还没查清楚!谁也不能保证,这盗银案就一定是林家做出来的,没有证据,林家就是清白的!”
“去请大夫!”杨将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那声音,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刘大人目的达到,也不愿看杨将军那小人得志的脸,转头就到了林秀贞身后,皱眉瞧了瞧林秀贞的后脑勺,脸上露出心疼,眼中也带了几分狠戾。伸手捏了捏林秀贞的脸颊,低声说道:“珠儿,别害怕,爹定是会护住你的,实在不行……”
不等刘大人说完,刘珍珠就脸色惊慌的摇头:“爹!你别说了!我早就说过,我既然已经是林家的人了,死了也都是林家的鬼,我知道你心疼我,只是,爹,女儿有女儿的路要走。”
旁边老太太脸色有些复杂,张张口,却又闭上了。自己也是当娘的,自是明白亲家的心思的,谁家的孩子谁心疼。林家已经走到这步了,现下是抄家,指不定之后就是灭族了,刘珍珠留在林家,只有跟着赔命的。若是和离了,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若她是刘大人,也定是会劝着女儿和离的。可现在,她是刘珍珠的婆婆,刘珍珠嫁的是自己的儿子。
刘大人的小厮亲自去请的大夫,很快架着大夫过来了。林秀贞的后脑勺被剪秃了一块儿,撒了药粉,包扎的严严实实。也不知道那药粉里是不是有安神的作用,林秀贞倒是想保持清醒,好弄明白自己身处什么环境,身处什么年代,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上下眼皮子就分不开了。
只是,心里不平静,脑袋也疼的很,睡的也不安稳。
“将人都带走!”再次醒来,那位刘大人已经不见了,大约是抄完了家,那络腮胡子一摆手,就有人来拽着她们往外走,抱着她的女人跌跌撞撞的,差点儿摔倒,幸好前面有人扶住了她。
“大嫂,怎么办?”抱着她的女人有些惊慌的问道,扶着那女人的妇人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相比起来,还算是镇定:“别怕,就是林家出事儿了,也还有王家和李家,还有你娘家,咱们一定会没事儿的。”
说起姻亲人家,抱着她的女人也稍微有些镇定了,紧紧的抱着林秀贞,亦步亦趋的跟着前面的老太太。
从未开口的老太太红着眼圈点点头,被人推搡了一把,转头冷冰冰的瞧了那士兵一眼,竟是将那士兵吓的不敢再动。
罪名未定,所以不用坐囚车。老弱病残,全凭走路的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大牢。那刘大人说的话也有几分影响到了杨将军,所以,杨将军竟是难得的好心,给她们送来了几辆板车。
身穿青衫的男人走在车边,老太太拽着他的手:“咱们家一定会没事儿的,对不对?”
“娘,你放心,我是被冤枉的,皇上圣明,咱们家一定会没事儿的!”那男人还没说话,他身后穿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先开口说道:“娘别着急,咱们现下怎么进去的,等过几日,他们定得恭恭敬敬的将咱们送回来。”
杨将军在旁边听着,忍不住笑道:“林大人倒是有信心,那咱们就等着吧,若真有那么一日,本将军就是将你们请出来又何妨?怕只怕,林大人现在这番话,到时候会成了笑话!”
他说完,旁边的几个校尉就很捧场的哈哈大笑起来。
林大人脸色变了变,张口就要怒骂,却被之前穿着青衫的男人给拍了一下:“闭嘴!有那力气,不如想想此案疑点,也好早日脱身。”
“秀贞,还疼不疼?”刘珍珠伸手摸了摸林秀贞的脸颊,心疼的问道,林秀贞不想动,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会儿她都是强打着精神听周围人说话呢,就这还时不时的晕眩两下,漏听那么一两句。
老太太叹口气,安慰道:“你别担心,秀贞福大命大,之前定心师太不是给秀贞算了,说秀贞是大富大贵的命吗?等养好了,秀贞就有后福了。”
刘珍珠含泪点头,又伸手去搂另一边坐着的小孩儿:“君清别怕,咱们一定会没事儿的!”
林君清重重的点头,伸手捏林秀贞的手:“妹妹疼不疼?娘,妹妹一定会没事儿的吧?”
“嗯,妹妹一定会没事儿的,你也要好好的,等会儿跟着你爹,过几日,你就能再看到娘和妹妹了,到时候,妹妹就又能和你玩耍了。”刘珍珠强忍着眼泪安慰儿子,儿子已经八岁了,等会儿到了大牢,是要跟着男人们走的。她生怕儿子到时候会害怕,絮絮叨叨的拼命安慰。
心里却彷徨害怕的很,林家,怎么就遭受了这样的劫难呢?以后可该怎么办?
正文 第 2 章
男牢和女牢是分开的,进了大理寺,林家的人就分成了两拨。林秀贞晕乎乎的被抱进女牢,她现在已经分得清林家的人了,老太太是祖母,最镇定的那个是大伯母,抱着她的是亲娘,肚子微鼓的是三婶娘。
“娘,咱们一定会没事儿的吧?”大约是因为有了身子,林三夫人一直表现的很惊慌,进了牢房都要挨着老太太坐。老太太点点头,伸手揉揉她头发:“别担心,没事儿的,你看这牢房,还算是干净,若是咱林家真没了后路,这会儿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条件了。”
林大夫人也点头:“三弟妹别担心,我估计着,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唯独林二夫人不说话,抱着林秀贞的胳膊又紧了紧。脸上虽然不显,眼里的惶恐却越发的明显了。她比两个妯娌更了解她父亲,她父亲不是个贪生怕死的,更不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自私鬼。亲家出事儿,她父亲就是为了她这个女儿,也是要尽力帮忙的。
可是,前天,她父亲就说,能和离尽量和离。今儿更是直接闯了林家,将这话当着婆婆的面儿说出来了。恐怕,这次林家的事情,是没有多少转圜的余地了。要不然,父亲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林三夫人倒是没想太深,被老太太和林大夫人安慰了一番,心神就有些放松,可随即,就又支支吾吾起来:“娘,那个,我们在牢里,有人给送饭吗?”
话音刚落,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一声,林老太太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们一家子,从早上到这会儿,竟是连口水都没喝过。她们忧心林家,也不觉得饿,可老三媳妇肚子里有孩子,早就开始一天四五顿的吃了,这会儿猛的被饿了一天,就有些受不住了。
林大夫人忙起身,扒着木头杆子对外面喊:“有人吗?有人吗?”
连喊了五六声,才有狱卒踢踢踏踏的过来:“有什么事儿?”
“这位差爷,请问这会儿是什么时辰了?能否开饭了?”林大夫人忙问道,那狱卒皱皱眉,微微有些不耐烦:“还有半个时辰开饭,你们若是饿了,就先忍着,饭菜都是统一发的,我这会儿也没地儿给你们弄饭菜去。”
说完转身就要走,林大夫人赶紧谈胳膊:“哎,差爷请稍等,你看我们这儿有老的有小的,实在是禁不住饿,我也不敢太劳烦差爷了,若是有开水,还请差爷给我们一壶开水和一些红糖。”
狱卒更不耐烦了:“坐牢你还想要红糖?做梦呢?”
林大夫人忙从手腕上褪下来一只镯子:“不敢白白使唤差爷,这镯子请差爷帮我们换了红糖,有多的,就请差爷喝壶茶。”
那狱卒顿了顿,伸手接了镯子,也没仔细看,转身就走了。林大夫人这才回身在老太太身边坐了,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自己头发上的簪子,叹口气:“这些东西,且都好好藏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了,得亏了今儿刘大人来的及时,那些人这才没摸了我们的首饰。”
三夫人赶紧点头:“早些天,何家被抄的时候,听说,那些士兵都……直接伸手拽,我听说,何夫人的两只耳朵都拽掉半个。”
说着,就又担心起来了:“娘,狱卒敢这样给我们脸色看,是不是……”
老太太忙拍她的背:“别担心,狱卒都是这样的,他若是想为难我们,那一个镯子怕是使唤不动。”
林三夫人一想,又安心了,刚才那簪子明晃晃的带着,狱卒都没加价,也不算是为难她们了。
很快,狱卒就送了开水和红糖过来,林大夫人亲自倒了三碗,一碗给了老太太,一碗给了三夫人,一碗给了林秀贞。放了水壶,忍不住怜爱的摸了摸林秀贞的额头:“秀贞今儿受苦了,那些杀千刀的!”
林二夫人抿抿唇,侧了侧身子,靠在林大夫人身上。林大夫人叹口气,拍了拍她手背,一时之间,没人说话,就只剩下别的牢房里的说话声了。
有人在不远处哼哼唧唧:“疼啊,疼啊!”
林三夫人哆嗦了一下,林老太太忙伸手捂住她耳朵。牢房里的稻草铺的还算厚,老太太索性靠在墙上,伸直了双腿,将林三太太揽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林秀贞迷迷糊糊的听了几句话,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一会儿觉着热得慌,一会儿觉着冻得慌,火力水里来回折腾,急的她大喊,拼命的挣扎,可怎么都躲不过。
“秀贞发热了!”林二夫人最先察觉出林秀贞的不对劲儿,一瞧见她满头的大汗,忙伸手摸了一把她的额头,急慌慌的叫了林大夫人:“这可怎么办?”
林大夫人拿帕子给林秀贞擦额头:“别着急,之前大夫不是说了,晚上秀贞可能会发热吗?还给开了方子,咱们求求狱卒,让他给熬了药,回头就能好了,你先将秀贞裹严实了,别被风吹着。”
说着,又起身去喊了狱卒,这次来的是个年老些的,眼神有些浑浊,听了林大夫人的话,扫了林秀贞一眼,并未作声,林大夫人忙将自己的金步摇摘下来塞过去。
那老狱卒摆摆手,没接。林大夫人一咬牙,将剩下的那个镯子也递过去了。这狱卒年纪越大,钱财之类的,太小的,他就越是不放在眼里了。
瞧着林大夫人又将一对儿珍珠耳坠给摘下来了,这才施施然的接了药方子去熬药。他也不敢让死了人,林家的事情,还没个定论,这会儿若是死了人,回头那些大人物林家动不得,还收拾不了一个小角色?
只是,到底是有些不尽心,端来的药里一堆的药渣,水也有些清淡,怕是就随便煮了煮,根本就没熬够时辰。可有总比没有强,林二夫人含泪一口口的将药汁给林秀贞灌下去。
第二天,林大夫人的娘家王家过来了一趟,送了棉被衣服和吃食,还有一些银票。只告诉林大夫人,且耐心等着。
第三天,林老太太的娘家陈家有人来了一趟,是林老太太的侄子,也是送了一些东西,安慰林老太太说是男牢那边还好。又告诉林老太太,安心等着。因着皇上查的严,怕是以后不能来探监了。
这等啊等的,就一连等了十天。
林三夫人越来越慌,王家陈家刘家轮流着来,一张脸都蜡黄起来了。林秀贞倒是开始好转,虽说后脑勺还是疼的很,但她自己摸着,倒像是结疤了。
“娘,咱们还不能出去吗?”林三夫人缩在老太太身边,越发显的身子瘦小,肚子突兀了。老太太满是担忧的摸了摸她的肚子,摇摇头:“别着急,这会儿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若是有证据,皇上早就给咱们定罪了,没证据,这案子才要继续往下查,往下查了,咱们林家才能洗刷清白。”
林大夫人抱着林秀贞晃了晃,转头对林三夫人笑道:“是啊,娘说的有道理,你先别急,咱们啊,总有能出来的一天的。现下,只等个结果了。”
其实,她也明白,这话只是安慰。事情越胶着,越是对林家不利。这说明,那背后的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拿林家来背黑锅的,就算是刘家和陈家王家的奔波,也不过是堪堪能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可这会儿,谁也不敢说这种丧气话。
林二夫人摸摸林秀贞的脑袋,笑着说道:“我想着,情况对咱们还是很有利的,那些个狱卒,别看一个个都目光短浅的很,只认银钱不认人,可实际上,他们的消息最是灵通了,瞧瞧这几天他们对咱们的态度,咱们林家啊,定然是会没事儿的。”
林老太太笑着点头:“是啊,定然会没事儿的,都别着急。”
于是,继续等。
半个月过去,连林大夫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林二夫人更是时常扒着木杆子往外张望,时不时的就念叨两句儿子。林三夫人连问都不问了,整日里缩在墙角,目光都有些呆滞。
林秀贞也跟着着急,可她着急没用,她连事情的起因都弄不明白,只知道林家是扯进了一桩盗银案,这盗的是哪儿的银子,什么时候盗的,她连这些都打听不出来。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也就能哭着喊着要爹要祖父要哥哥,这才能听个一两句,自己再在心里组装一回。就是哭闹也不敢说太多,这时代的官话可不是普通话。
林家的对手都有谁,这背后牵扯的利益有多少,后面的黑手有几只,林秀贞是连一个字都打听不出来了。
二十多天后,林三夫人终于撑不住了,开始见红。男牢那边的消息已经有十来天打听不出来了,老太太急的嘴边都是水泡,这会儿一看见林三夫人见红了,更是坐不住。
亲家们不能进来探监,男牢那边没消息,三儿媳本就有些胆小,若是再在牢里住下去,怕是这孩子就保不住了,孙女儿又因为被摔了脑袋,这阵子只会哭闹,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必须得想办法出去,不能耽误。
正文 第 3 章
“来人,快来人啊!”林大夫人凄厉的喊声在牢房里响了起来,林二夫人跪在稻草上,一手抱着老太太,一手捂着老太太的额头一叠声的喊道:“娘,娘,娘你怎么了?”
林三夫人脸都白了,整个人哆嗦的更厉害,林秀贞忙站在她身前,伸手捂着她眼睛,一边的焦急的看老太太那边,一边还要缓和自己的声音,温温和和的安慰林三夫人:“三婶娘,没事儿没事儿,祖母自己有分寸,她这是在想办法让咱们出去呢,你被担心,祖母定会好好的,祖母会没事儿的,你要振作起来,要保护好弟弟。”
人果然是要紧急关头,才将将自己的潜力给逼出来的。以往林秀贞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在二十来天内学会说一门地方语言,可现在,就是说的不太熟练,音节上却不会引人怀疑了。
更何况,这会儿林三夫人也不会认真去听。
“三婶娘,你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喜欢妹妹,妹妹将来可以陪我玩,我和妹妹穿一样的衣服,带一样的首饰,我给妹妹吃点心,我带着妹妹到处玩耍。”
林秀贞趴在林三夫人肩膀上,絮絮叨叨的引开林三夫人的思绪:“不过,我也喜欢弟弟,我还没有弟弟呢,哥哥们都是太讨厌了,不带我出去玩儿,弟弟的话,我就可以带着弟弟出去玩儿了。”
林三夫人的手放在肚子上,是啊,自己的孩子可还没出世,他都没睁眼看过这个世界呢,自己和相公盼了这么些年,怎么就能让孩子这么走了呢?
不行不行,一定得镇静,孩子会好好的,孩子一定会好好的!他有那么疼爱他的爹娘,有那么疼爱他的祖母伯母,还有心心念念喜欢他的堂姐,他怎么会舍得走呢?
这个孩子,和林家有缘,定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心里有了一股气,林三夫人的脸色就有些好转了。
“我娘可是朝廷诰命!若是我娘在这牢里出了事情,你们哪一个能跑得掉?”林大夫人声音带着几分压迫,林二夫人眼睛都红了,转头也喊道:“现下朝廷可没撤了我娘这个诰命!她是有凤冠霞帔的!”
这话说出来,那两个狱卒也不敢耽误了,一个来开了牢门,一个去请示上面了。生死攸关,这速度就快的很了,不到一刻钟,就有大夫拎着药箱子进来了。
老太太确实是有分寸的,那伤口看着很吓人,实际上,却是和性命无碍的。只是这伤口做不了假,又怕遇上那有经验的大夫,老太太也没敢保留力气,那伤可是实打实的。
大夫一上来就赶紧的撒止血的药粉,再一把脉,就摇头了:“若是好好养着……这牢房里怕是不行……”
狱卒将人交出去偷偷问了几句,小跑着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就有婆子抬着软兜过来了,老太太拉着林三夫人和林二夫人的手不放,林秀贞则是抱着林大夫人的腿紧跟着老太太,几个女人抱成一团,要出去就都得出去。
留着小胡子的中年师爷很无奈:“老太太,您是诰命,这朝廷没对林家定罪,我们老爷这才给您单独腾出来个院子,可二夫人三夫人她们……”
简单的说,就是不够分量。
林老太爷是二品官,林老太太这诰命,还是能去后宫请安的。顶多了,加上林大夫人,那也是诰命,夫婿虽然才四品,也堪堪卡在了那门槛上。
可林二夫人和林三夫人是什么?一个五品恭人,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一个连诰命都不是,她们两个怎么能出大牢?
但老太太不听这话,她豁出去一条命,就是为了带儿媳们出来,一个都不能留下!老大家的是当家主母,老二家的带着小闺女,老三家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留哪个都不合适!
再者说了,她不是那偏心的婆婆,她一辈子都是一碗水端平,到了这会儿,却要晃一晃碗,她老脸搁不下!
那师爷左说右说,老太太只闭着眼喊疼,林三夫人在一边捂着肚子哼哼,她虽然胆小温顺,却也不笨,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婆婆豁出命得到的机会,她可不能拖后腿。
“娘,您别吓我们啊。”林二夫人也抱着林秀贞哭:“娘,您一定要好好的,之前公公可是交代了我们让照顾好您的,若是咱们林家沉冤得雪,我们可怎么有脸去见公公?您一定得好好的啊。”
师爷也是聪明人,这案子拖了将近一个月,朝廷上什么表示都没有。可以说是林家估计逃不过去了,也可以说是林家姻亲够本事,竟是拖了一个月。
若是老太太真出事儿了,那些人拿背后的主子没办法,却是能在这大理寺找个出气筒的。
无奈之下,只好将人都请出去了。
就算是还不能和外面联系,就算是还别人看管着,但好歹,是得了个小院子,屋子里有床铺有桌子有椅子有茶壶有茶杯,比大牢里的情况好多了。
趁着那大夫给老太太开方子,林大夫人忙又塞了银票,请大夫给林三夫人也开了安胎药。
没有丫鬟下人,这药就得自己熬。林秀贞搬了小凳子,坐在外面廊檐下,盯着火炉上的瓦罐,眼神有些呆滞,这算是情况好转了?
“娘,咱们出了大牢,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和外面传个信儿?还有公爹他们……”林大夫人坐在床边,压低声音说道:“时间耽误越长,对咱们林家越没好处。”
老太太脸色惨白,唇上一点儿颜色都没有,好一会儿才有些迟钝的点头:“老大家的啊,怕是我这一次,就有些不好了,你是当大嫂的,以后这林家,就要你们夫妻担着了……”
这话说的不太吉利,老太太虽然被称为老太太,但实际年龄真不大,今年还不到五十。以往最是爽利一个人,林家的管家大权虽说是交给了林大夫人,但家里有什么大事儿,还是老太太拿主意的。
就眼下这回事儿,林大夫人虽然看着很是镇静平稳,但实际上,若没老太太在上面压着,林大夫人怕是也早就慌神儿了。这会儿一听老太太的话,眼中就带了些惊慌:“娘,您别说这种话!你还好好的!你一定会好好的!”
话里都带了几分哭腔,顿了顿,又说道:“我知道,娘您现在没精力想事情,您别多想,都交给我,我一定来能到办法的,您好好养着,我们没您不行啊,娘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您一定得好好养着!”
老太太闭着眼睛,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林大夫人擦一把眼睛,神情又有了几分坚毅,叫了林二夫人到一边去商量:“那师爷说是不许咱们出这院门,却没说不许人进来,那送饭,送水的,还有那大夫,咱们都先试试,若是可行,就先往外面带个口信,只是,机会怕是不多,你想想,咱们应该往哪一家送信?”
“李家怕是不行,李大人只是个祭酒,朝堂上的事情他怕是差不了手。陈家,王家,刘家,咱们只能想想这三家。”
“往刘家送吧,我爹是都御史,御史台那边,或许要给我爹几分面子。”
“不行,刘大人一向是铁面无私,所以给刘大人送了信,怕是朝堂上要说刘大人徇私了,咱们林家能撑这么长时间,若是没有御史台,怕是早就背了那黑锅了。”
“那陈家?老太太受了伤,也就陈家出面最合适了。”
“可到底只是侄子,陈家的老太爷早就过世了,娘和陈老太太又不算是很亲近,陈家怕是不会为了娘就倾尽全力的。”
林二夫人沉默的看林大夫人,算来算去,就只剩下王家了。可王家是太子少师,两年前新皇登基,若新皇是太子,那王家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可新皇却是四皇子!
虽然李家没被清算,可到现在,在朝堂上,也早就没了王家的位置了。就是这次,林家下狱,王家也只能到牢里来探望了一次。这时候去求王家,王家能帮什么忙?
“太子亡故,可太子旧部……”林大夫人咬咬牙,压着声音说道,林二夫人摇头:“大嫂,怕是不妥当,虽然今上当年和太子也算是兄友弟恭,可当年太子的势力太大,新皇就是面上不说,怕是心里……若是咱们去求了太子旧部,皇上心里膈应,事情怕是就要更糟了。”
“那咱们怎么办?”林大夫人问道:“难不成,真只能选刘家?可我还是有些担心,若是刘大人也被牵扯进来,咱们可是连一条退路都没有了。”
外面偷听的林秀贞一颗心都快成冰渣渣了,太子亡故,所以四皇子登基,登基还没超过三年,不管是历史上的哪个朝代,这段时间,都妥妥的是新皇收拾遗留势力的时期啊。
王家大难不死,人没事儿,官儿没了。林家和王家是姻亲,林老太爷的官职还不低,怕也是在清算范围内的。只是不知道这会儿刘家算是哪一派的,若是刘家是新皇心腹,那林家说不定还能有一条活路。
再坏点儿,当年刘家没站队,那林家也能有一条活路,大不了就是不做官儿了,这世上不做官的人才是大多数,也没谁被饿死了。总比抄家灭族,男人去死掉,女人都卖掉来的强。
可最怕的,就是刘家当年也站队了,还没站对队,那这会儿,刘家怕是自保都有些难了,哪儿还能顾得上林家?
什么盗银案,说不定后面就有几只手。太子死了,登基的却是四皇子,那二皇子和三皇子去哪儿了?四皇子能登基,那五皇子六皇子为什么不能?
哪怕这会儿林秀贞不清楚这盗银案的□□,也不妨碍她有些猜测了。
正文 第 4 章
可不管林秀贞怎么着急,这事情她出不了主意,先不说她现在这年纪跟不上,谁都不是傻子,林二夫人更是亲娘,那闺女摔了脑袋摔的木讷了倒还情有可原,但摔的超乎寻常的聪明了,那十成十是撞鬼了。手上被火燎个水泡都疼的心里突突的,整个人被火烧死,那简直不敢想。
另外,她能猜出来一点点儿,林家的人难道是蠢货,一点儿都猜不出来吗?再者,林秀贞认识几个人?
她只能干着急,一晚上睡起来,嘴上就长了一圈的水泡。
林二夫人很是心疼,林大夫人也皱眉:“是不是昨儿在火炉边烤的,上火了?”
林秀贞将脑袋枕在林二夫人肩膀上不说话,老太太昏昏沉沉的,听见一两个词,就喃喃出声:“秀贞呢?放我旁边,别让她去烧炉子了,小孩子家家的,万一伤了哪儿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二夫人伸手摸摸林秀贞的脑袋:“陪着祖母好不好?”
“好,秀贞陪着祖母,娘和大伯娘说话话。”林秀贞学着五六岁孩子的腔调说话,奶声奶气的,倒是逗乐了林大夫人:“怎么受了一次伤,倒是比以往更娇气了?”
林二夫人脸色立即就变了变,怎么能不娇气?林大夫人见她神情,也跟着叹口气,伸手抱了林秀贞放到老太太身边,摸摸她脸颊:“你乖乖陪着祖母,等咱们回家了,大伯母给秀贞买糖糖吃好不好?”
林秀贞使劲点头,她到底不是真的小孩子,没敢追问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
林大夫人拉了林二夫人出门,老太太有些精神不济,只伸出手捏着林秀贞的小爪子。老太太的手枯瘦无力,却干燥温暖,林秀贞心里忍不住酸了酸,将小脸儿贴在老太太的手上蹭了蹭。
老太太心里也酸,原先孙女儿的脸多圆多嫩啊。
临近中午,送饭的婆子过来,也不过话,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就走。林大夫人忙伸手给塞了一张银票,那婆子也没推辞,却也不接话,照旧转身走人。
林大夫人心疼的很,偷偷的拿了剩下的银票出来数。当初在监牢里,给银子不方便,于是几家来探望的时候,都给的是银票,五两的十两的二十两的,尽够收买大牢里的人了。
一家送一些,总共是五百两。若是以前,林大夫人哪里将这些银子放在眼里,连自家半年的开销都不够呢。可现在,给了五两就心疼的要命,点点剩下的,林大夫人捂着胸口叹气:“但愿那婆子是个能用的。”
不止是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在这院子里想办法,不管是刘家还是王家,或者李家,都是心疼自家姑娘的,各自派了人天天在大理寺打听消息。他们这边一请大夫,随即就将人挪出去了,那想也知道挪出来的是谁。
目前关在大理寺的也只林家的老太太能有这个待遇,那是二品的诰命。
两边一起用劲儿,没多久,消息就送进来了。是刘家送的消息,让林二夫人刘珍珠稍安勿躁,皇上那边,已经有些松动了。
这消息,简直就是惊呆了一众人,随即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就抱头痛哭,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转机了。只要皇上那边能松动一些,哪怕是全部被贬官呢,也算是有了活路了。
随后,事情的发展就不是林秀贞能知道的了。她只知道,过了三天,有人来将老太太和林大夫人给清出去了。半天之后,林二夫人也被请出去了。
剩下个林三夫人,在屋子里坐不住,门口的那块地都快被她磨的锃光发亮了。林秀贞拉着林三夫人的裙子仰头看她:“三婶儿,祖母和伯娘还有娘,肯定都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说不定,等会儿咱们就能出去了。”
林三夫人蹲下身子搂住她:“你知道?”
林秀贞笑眯眯的点头:“嗯,祖母说的,咱们没做的事情就是没做,谁也不能冤枉了咱们,皇上是明君,一定不会冤枉林家的。”
林三夫人的肚子跟个西瓜一样,蹲了一会儿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索性坐在地上了。这一个月的牢狱生活,早将她身上的优雅娴静给磨没了。在牢房里,可没有一张凳子让你坐,也不会有一张床让你睡,全是地上的稻草,愿意坐就坐,不愿意坐就站着。
“嗯,借咱们家秀贞的吉祥话,咱们林家,定是会没事儿的。”林三夫人使劲点头,林秀贞转身跑到屋子里去拿了小板凳塞给林三夫人:“三婶儿肚子里有弟弟,不能坐在地上呢。”
林三夫人心里就是再紧张再害怕,看着乖巧可爱的小侄女儿,心里就微微有些勇气了,她是长辈,是大人,她还得保护自己的孩子,保护自己的小侄女儿呢,哪儿能只让一个小小的孩子来安慰自己。
两个人就坐在院子里看着门口,从太阳升起,一直等到太阳挪到正头顶,又从正午,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等的林秀贞觉得自己的脖子都要僵硬了,林大夫人和林二夫人才扶着老太太出现在门口。
林三夫人唰的一下子就站起来了,小跑着冲过去:“娘,大嫂,二嫂,怎么样了?”
林秀贞跟在后面,虽然没出声,却是将三个人的脸色都打量了一下,随即就松了一口气,似喜似悲,大约,事情是没到那最坏的一步。
“别着急,没事儿了没事儿了。”老太太有些晕,林大夫人伸手拍了拍林三夫人的手,笑了一下说道:“咱们先进屋说话,一会儿圣旨就该下来了,让娘先歇口气儿。”
林三夫人忙点头,跟着进屋,急忙给老太太端水,老太太抿了两口,闭着眼睛歇息。林大夫人拉着林三夫人压低了声音说话,赶时间,说的也有些急:“皇上今儿派了身边的高公公来听审,这盗银案,本就不是咱们家做的,自是一点儿证据都没有,审了一天,该问的都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高公公临走之前说会据实向皇上禀报……”
最关键的是一句是耳语,林秀贞急的抓心挠肝儿也没听见。倒是林二夫人,见闺女一脸着急,忍不住笑:“秀贞也是想知道今儿能不能回家?”
林秀贞使劲点头:“我想祖父了,想爹爹,想伯父,想叔叔,想哥哥。”
林二夫人笑着抱她亲了一口:“好,咱们今儿就能回家了,你到时候就能看见祖父,看见爹爹,看见伯父,看见叔叔,还有哥哥们了。”
林秀贞笑的一口糯米牙,林二夫人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林大夫人拿帕子给她揉:“哭什么!这是好事儿,咱们终于要回家了,这是好事儿,得笑!”
“是,得笑。”林二夫人又露出笑容,林三夫人早就笑傻了,一张脸上就只剩下笑容。笑了一会儿,猛的拍了一下额头:“哎呀,镜子!我这一个月,都没好好洗脸!还有头发!”
坐牢能和在家一样吗?喝个开水都得花钱买,别说是洗澡洗头发洗脸了,连个漱口水都得省着用!
林大夫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别担心,三弟保证不会嫌弃你的,他自己也定然好不到哪儿去。”
林三夫人顿时臊红了一张脸,林二夫人跟着笑,连林秀贞都忍不住凑了凑热闹,给林三夫人鼓掌助兴。
圣旨果然很快就下来了,太阳眼瞧着就要全部落山了,一个公公拿着圣旨出现。林秀贞现在仅限于能听懂这会儿的官话,太复杂的,有什么出息的典故,或者是咬文嚼字的书面上的话,她是要连蒙带猜的。
不过,听不全懂没关系,她只要知道自家没事儿了就行。
消息确定下来了,林三夫人反而不笑了,抱着林大夫人就是一阵痛哭,林三夫人也跟着落泪,一整个月啊,从小 锦衣玉食的长大,哪儿受过这样的罪,还得天天提着一颗心,就怕不知道哪天会来个满门抄斩。一个月下来,几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脸颊上都没肉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不哭啊。”老太太一手拉着林二夫人,一手搂着林秀贞,喃喃说道:“都别哭了,咱们赶紧回去,回家去,回咱们自己家去。”
林大夫人忙擦了眼泪,过来扶了老太太。林秀贞照旧是被林二夫人抱着,一行人出了院门,又经过大理寺前院,这才算是出去。一到门口,几个人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林秀贞不认识人,不敢吭声,细细打量一圈,倒也差不多能对上号。那几乎是明摆着的了,年纪最大的,肯定是祖父了,拉着大伯娘的必然是大伯父,大伯娘弯腰搂着的,那必须是两个堂兄,搂着三婶儿的除了三叔父没别人。
至于搂着自己和娘亲的,绝对是亲爹了!抱着亲娘大腿哭的,也只能是自家的亲哥哥了。
站在不远处擦眼泪的,林秀贞正巧见过,所以也是认识的。那人站在马车旁边擦了擦眼泪,才踱步过来,先拍了拍林二老爷的肩膀,伸手摸了摸林二夫人的脑袋,这才开口和林老太爷说话:“亲家,你们林家已经被封了,这天色已晚,亲家可曾想好了怎么安置?”
正文 第 5 章
王家没来是因为要避嫌,他们王家已经是被打上先□□的印记了,这会儿林家好不容易脱身,他们若是再往来频繁,上面瞧着指不定要生气呢,到时候再将林家给抓回去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不过,王家虽然没来,却让人送了些银两过来。至于李家,倒是有心帮忙,只李家本身也不算太富裕,拿出来些银子都是可以,却没办法给座院子。
最后,林家一家都去了刘家提供的院子。不大,也就两进,挤挤挨挨正好能将一家子人全塞进去。
刘大人将人安顿好,也没急着走,而是在堂屋和林老太爷说话。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男人商量事情女人不能插嘴的规矩了,林秀贞死拧着林老二爷不离开,也获得了一个陪听的机会。今儿圣旨虽然下来了,但事情却还不算完。
刘大人伸手拍了拍林老太爷的肩膀,安慰道:“亲家,你也想开些,虽说皇上对你们林家罢官免职了,但只要人还好好的,你还愁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了?”
林老太爷苦笑了一声:“亲家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想的明白,只要今上……我们林家怕是都不能再出仕了。你放心,说一点儿都不伤心那是假的,但若说在意的连性命都不顾了,那也是不可能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就打算带着他们回祖籍,朝堂上的事情,我们林家再也不参与了。”
刘大人叹口气:“也好,你们林家避一避也是好的,你打算何时动身?”
“就这几日吧,对了,我林家已经被抄,那些个下人……”林老太爷忙看向刘大人:“可曾有所安置?”
刘大人摇摇头:“并未,你们这些当主子都进了大牢了,那些下人哪儿能管得住?大理寺抓了一部分,剩下的不太紧要的,自己跑掉的,也都没有追究,现在能找着的,也就剩下大牢里的那些了,怎么,你还打算将人赎回来?”
顿了顿,林老太爷苦笑:“虽说皇上并未对林家赶尽杀绝,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圣旨可是言明要将林家的家产全部充公的,那么一大笔银子丢失,找不到盗取银子的,林家就得将这个窟窿给补上,现在我们一家子出来,也就只剩下身上的一身衣服了,哪儿有余钱去赎回那些人?只是,家里有些人,毕竟是伺候了我们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眼睁睁的瞧着他们被发卖,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说着,林老太爷起身,恭恭敬敬的给刘大人行礼:“我想求求亲家,若有余力,就帮我安置一些那些人,亲家也不需将人买下来,只要掌掌眼,给他们另外挑个和善宽厚的主子就行。”
林二夫人也有些哀求的看刘大人,那被抓起来的,定然也有她的奶娘和嬷嬷,还有身边的丫鬟们。虽说有主仆之分,但到底是相伴多少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了,何况是活生生一个人?
刘大人抬手摸摸胡子,沉吟了一下才微微点头:“好,亲家尽管放心,这事情,我还是有能力插手的。”抬头看看外面天色,刘大人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刚才大牢里出来,也该早些洗洗歇着了。”
刘大人的安排很是妥当,知道他们今儿回来定是没有力气自己打理的,之前已经派两个婆子将要准备的都给准备好了。厨房里还有一个婆子守着,饭菜一直在灶上温着,另一边的灶台上烧着热水。
“娘,您多少吃点儿?”林大夫人端了一碗粥劝道,老太太脸色发黄,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你自己快去吃吧,别管我了,我就是有些恶心,实在是吃不下。”
林老太爷更担心,伸手盖在老妻的额头上,皱眉问道:“可是伤口发疼?”又转头问林大夫人:“药熬好了?”
“今儿的药是药房熬好了送来的,刚才娘已经喝过了。”林大夫人忙点头说道,林老太太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用担心我,估计是药效上来了,我有些犯困,你们快去吃饭吧,我睡一会儿就能好了。”
看她连眼睛读不想睁了,林老太爷只好点头,带着众人先去吃饭。不过,到底是放心不下,林老太爷胡乱塞了几口,就回去陪着老太太了。
林大老爷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都是我连累了你们,若不是……”
林二老爷立马打断他的话:“大哥!怎么能说是你连累了我们呢?咱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家人,你以为,咱们就是那种你当官的时候争着抢着享福,你落难了就死命抱怨的小人?”
林三老爷也点头:“是啊,大哥你不用自责的,以前都是弟弟们享福,以后呢,大哥就可以轻松些了。快吃饭快吃饭,一会儿就该凉了,大哥也别想那么多,车道山前自有路,刚才爹爹不是说要回祖籍种地去吗?咱们赶紧多吃点儿,种地可是要大力气的。不过,这个不费脑子,我最讨厌的就是费脑子了。”
林大夫人忍不住笑:“你啊,都快当爹了,还是这么口无遮拦的。”
林三夫人脸色红红,都快将脸埋在碗里了。
顿了顿,林大老爷又说道:“好,好兄弟!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投胎到林家,有开明大义的父母,有相扶相望的兄弟!”
林二夫人凑趣说道:“还有琴瑟和鸣的夫人,以及乖巧孝顺的儿子啊。”
“对对对,还有琴瑟和鸣的夫人,乖巧孝顺的儿子。”林大老爷哈哈大笑,端着一碗粥冲林大夫人示意了一下:“夫人,来,以粥代酒,为夫敬你一杯,谢你不离不弃。”
林大夫人眼圈微红,端着自己的碗,和林大老爷碰了一下,低头抿了两口。
出了大牢,众人的心情都好的很,哪怕是前路未卜,哪怕是再也享受不了锦衣玉食,可只要全家人在一起,还怕以后走不出来一条路吗?
吃完饭,用泡了柚子叶的热水洗了澡,众人就各自回房睡觉。林秀贞年纪还小,再加上刚出了大牢,刘珍珠生怕小闺女心里害怕,就想带着林秀贞睡觉。
林二老爷自是愿意的,转头瞧见小儿子眼巴巴的视线,索性连儿子也带着。
“咱们真要回祖籍去了吗?不能留在京城吗?”躺在床上,刘珍珠侧头看另一边的林仲修,眼带期盼的问道:“在京城,还有刘家照看着,若是回祖籍,咱们是被抄家了,族人会怎么看咱们?”
林仲修一手拍着儿子的后背,一手撑着脑袋:“怕是必得回去的,毕竟,你是出嫁女,已经是林家的人了,刘家稍微出手照看一些还好,若是帮衬太多,怕是……”
到底是两家人,又有大嫂的娘家王家和老太太的娘家陈家在,哪儿能一直让二儿媳的娘家一直帮衬着?那大嫂和老太太的脸面往哪儿放?
可若是让王家和陈家出面,一个是已经落败了,空有心而没余力,一个却是侄子当家,余力足够心不足。若是林二夫人的娘家出手,那主母以后可还怎么管家?
再者,林家虽然落败,但该有的风骨还是要有的,自家人又不是缺手断脚的,怎么能让亲家养活着?
“再者,京城谋生不易,咱们家以前……也不是没有树敌的,这会儿等着落井下石的人不少,能麻烦岳父一次两次的,能一直麻烦岳父吗?”
林家傲骨铮铮,从来皇子们闹腾的时候,不是没人拉拢过林家的。再者,朝堂上的事情,有白就有黑,林家站的位置高,自然也就挡了不少人的路。
这会儿林家从上面跌下来了,那睚眦必报的还不得立马凑上来?
“我知道你是担心会乡下不好过,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乡下的人,大多淳朴善良,咱们家往年还给族里买了不少的祭田,回去总有咱们一口饭吃的。”
林二老爷笑着安慰林二夫人:“咱们家也有老宅子,比京城的府邸还要大,你不是一直想要个荷塘的吗?老宅里就有一个,很大,里面种满了荷花,到了夏天特别好看,有粉色的,有红色的,有白色的……”
随着林仲修的描述,刘珍珠心里的难过总算是缓解了一些:“我只是舍不得爹娘和哥哥们……”
“我知道我知道。”林仲修探长胳膊,将手搭在刘珍珠的腰上:“别担心,祖籍距离京城也不算太远,你若是想念岳父岳母了,咱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看看。”
“好,咱们以后要经常回来看看。”刘珍珠点头,就是舍不得,她也知道,她现在是林家的人了,林家的人往哪儿去,她就得跟到哪儿去。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她是不会和林家分开的。
林家就是落败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再也享受不了荣华富贵了,可她当初嫁过来,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林家家风清正,公公和善,婆婆宽厚,家里男人从不纳妾,光是这些,就足以让人心动了。当初,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抢的了机会嫁进了林家的。这些年,丈夫体贴的很,又有一双儿女,她怎么舍得离开?
正文 第 6 章
林秀贞年纪小,从穿越到现在,整日里提心吊胆,现在听着众人的话,总结出林家没事儿的结果之后,就很轻松的睡着了,这一觉睡的那是天昏地暗,若不是肚子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她还是不愿睁开眼睛的。
摸着肚子一转头,就瞧见个七八岁的小正太正趴在床边专注的看她,差点儿没吓林秀贞一跳。
“妹妹你醒了?”见她睁眼,小正太立马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露出那缺了门牙的牙床:“妹妹,你饿不饿?你睡了可长时间了,早饭都已经过了很久了,不过,厨房给你留有油卷馍,我去给你拿,你等等啊。”
真是贴心啊,林秀贞看着小孩儿飞奔走的身影感叹道。昨儿没空就没仔细看,现在没事儿,林秀贞就开始打量起屋子里的摆设,有些简陋,但该有的东西都有。可见这院子,刘家是用心整理了。
见床头放着一叠衣服,林秀贞忙拽过来,比划了一下,确定是自己穿的,就笨手笨脚的开始换,虽然不太熟悉,却也没有出错。
她这边换好衣服,那边林君清就捧着个瓷盘进来了,上面摆着一些小菜,还有两个油卷馍,还有一双筷子。林秀贞实在是饿,也顾不上和林君清说话,忙坐在桌子边,等林君清盘子放好,她就飞快的抓了一个油卷馍啃了起来。
“妹妹,你都瘦了一大圈了,以后哥哥肯定能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你还是白白胖胖的好看。”
“祖母今儿有些发热,大伯去请了大夫,但是没请到,还被人打了一顿。”
林秀贞啃油卷馍的动作立即顿了顿,连大夫都请不到了吗?那些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作践林家?想到昨天晚上林仲修说的话,林秀贞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林家是有政敌,在林家落难之后,那些人也定然会伺机报复的。林秀贞是早有心理准备,这世上,落井下石的小人多的是。可有陈家和刘家,还有王家李家在,那些人,就是要动手也该等两天吧?
林君清大约是见林秀贞听进去了,说的就更起劲了:“爹娘去刘家了,三叔则是去了陈家,我心里怕的很,祖母都烧糊涂了,这会儿爹娘还没回来,你说,爹娘能带大夫回来吗?”
大人们忙的很,就是林君安和林君明都有事情做,剩下个八岁的林君清,只能守着妹妹,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说着说着眼圈就有些红了。
林秀贞忙点头:“肯定能的,我们外祖父可是大官儿!”
“对,我们外祖父是大官儿,肯定能给祖母请个大夫的!”林君清使劲点头,看林秀贞吃的差不多了,才拉着她出门,林秀贞摸了摸脸,算了,反正在大牢里都一个月没洗脸了,今儿早上不洗也行,都习惯了。
“大哥,二哥。”出了屋子,就看见院子里的林君安和林君明,两个人正忙着抬水,水桶比较大,一个个提不动,就用扁担穿过去,一人一边抬着。
林君清跑过去要帮忙,林君安忙拦住他:“不用你了,两个人就行,也快抬完了,就剩下这两桶了。”说着转头看林秀贞:“妹妹醒了?吃饭了没有?”
林秀贞不好意思的伸手挠脸颊:“吃过饭了,大哥早上好,二哥早上好。”
林君明刮了刮鼻子:“还早上好呢,这会儿都中午了。”
林君安瞪他一眼:“妹妹年纪还小,这刚出来,自是要好好休养一番的。”说着又看林秀贞:“妹妹若是没事儿,就先去看看祖母,祖母往日里最疼爱妹妹了,说不定妹妹叫一叫祖母,祖母就能清醒些了。”
林秀贞忙点头,吧嗒吧嗒的跑去看老太太。林老太爷正坐在床头,原本愁眉苦脸的,见了林秀贞,勉强露出个笑容:“秀贞起床了?肚子饿不饿?”
“不饿,祖父,祖母还在睡觉觉?”林秀贞过去,趴在床头看林老太太,一晚上不见,林老太太的脸色又差了几分,原本是发白发黄,现在都有些青黑了。
再摸一下额头,滚烫的都烧手。
“嗯,祖母还在睡觉觉,秀贞出去玩儿好不好?等祖母醒了再和秀贞说话。”林老太爷拉林秀贞往外面带,小孩子身体弱,挡不住病邪之气,秀贞之前后脑受伤,这会儿还没好利索,他也不敢让林秀贞在屋子里呆太久。
“我想陪着祖母。”林秀贞却不太愿意出去:“大伯娘呢?”
“你大伯受伤了,你大伯娘先过去看看。”林老太爷见林秀贞扒着床沿不走,索性弯腰抱她起来,林秀贞忙踢腿:“祖父,我不走,我要陪着祖母,我给祖母擦身子!”
正说着,就见林三夫人端着一盆水进来了:“秀贞要给祖母擦身子?那好呀,等会儿秀贞给三婶儿帮忙好不好?”
林秀贞忙使劲点头,林老太爷见状,只好自己先避了出去。
老太太正发热,又不能让老太太见风,这擦身子的活计就比较难了,林秀贞负责撑被子,林三夫人弓着身子将拧干了的布巾递进去擦,一遍一遍的来回。
还要将老太太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还要换被褥,这时候就要林君安他们帮忙了,男孩子力气大,两个人扶着老太太,一个人换被褥,动作还得快。
擦完之后,这样的干爽也就能保持一刻钟,老太太发热发的厉害,浑身冒汗,隔一会儿,就得再来一次。
“爹!我回来了。”外面传来林三老爷林叔皓的声音:“二哥和二嫂还没回来吗?”
“我们也回来了,快,请大夫进去给娘把脉。”跟着就传来林仲修的声音,林二夫人先进来,瞧里面老太太被裹的严严实实的,这才请了大夫进来。
“伤口之前没处理好……之前吊着的那口气松了……体虚心燥……”老大夫慢悠悠的说道,铺开纸写方子:“现下就是要让老太太缓过那口气,心里有惦记才行,可不能将那口气给全松了。”
“照着方子抓药,一天三次,饭后用,明儿若是热能褪,再换方子,若是褪不了……”大夫微微摇头,老太爷立马就急了:“大夫,求求您给想个法子,无论如何,求您救命。”
说着就弯腰到底,给那老大夫行了个大礼,老大夫忙将人扶住:“哎呀,林老太爷,看您说的,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若是能救,老朽绝不会坐壁旁观,再者,就是看刘大人的面子,老朽也会尽力的,林老太爷还请放心。”
顿了顿,老大夫又说道:“只是,老太太本就上了年纪,若只是伤口的事情,那也好办,可现在发了高热,就有些棘手了,这药先熬了,等明儿一早看情况。今天你们可用烈酒给老太太擦了擦,切记不能敷冰水,不然情况会更坏,尽量喂老太太用些补血的粥食。”
写完最后一笔,将药方递给林老太爷,老大夫转身走人。
林三老爷凑过去看了看,忙说道:“这药方上有一半儿的药材,我今儿去陈家的时候陈家给的有,另外的一半儿,还得赶紧去买。”
林二夫人忙掏了个荷包给林叔皓:“劳烦三叔了,快去快回。”
林叔皓也不推辞,现下谁手上都没银子,也就刘大人还给刘珍珠留了一些傍身。事情紧急,人命关天,也不是能推辞的时候。
老太太病重,出京的事情就暂且按下了。因着担心老太太,老太爷的精神也有些不太好。而且,在大牢里的时候,女人们还好些,虽然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住的不好吃的也差,可到底是平平静静的过去了。
可男人们就不一样了,时不时的被提出去审问。每个问题都得仔细想了又想,在脑子里过个三五遍才能回答。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家清白,操心比女人们要多的多。
不过是一个月,老态就显出来了。
林秀贞还记得自己刚穿越的时候见过的老太爷,那时候都不能用老字称呼,完全就是个中年美大叔,可现在,脊背虽然还挺直着,头发却花白了一半,面上也多了几条皱纹。
生怕老太爷撑不住,林秀贞和林君清这些小孩子们就整日里的陪着老太爷。
老太太身边都不敢离人,有时候老太太会清醒一会儿,这时候全家人都陪着老太太,老太太会一个人一个人的说话,交代老太爷要好好的,交代大夫人以后要管好家,交代林伯贤要照顾好弟弟们,又依依不舍的将孙子孙女们一个个看过去。
一句句的嘱托,说的每个人都是泪汪汪的,这种情况,就是种不祥的预兆。
不管林家做了多少,努力了多少,老太太终归是没能留下,思虑太甚,早些年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现在又撞了脑袋,伤口没处理好,大夫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过是拖了半个月。
老太爷瞬间就又老了十岁,林家众人都有些木呆呆的。原本以为,出狱之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却没想到,竟是又受了这锥心之痛。
正文 第 7 章
丧事林家并未大办,就是大办了,现在敢上门,愿意上门的人也不多了。陈家亲自送了一副棺木过来,王家送了收殓的衣物,李家送了奠仪,刘家帮忙招呼,很快,老太太的尸身就收敛好了。
老太爷和老太太少年夫妻,一路相互扶持,原以为,这次的事情完了,就算是享不了大福了,以后也能平平安安携手共老,却没想到……
只是,眼下也没空让老太爷多想。灵棚刚一撤下来,老太爷就将三个儿子叫了过来:“我想着,咱们得尽快回乡,你们的娘,得入土为安,要葬进祖坟才行,这会儿天气虽然不是很热,却也……你们看着收拾,明儿各自去岳家招呼一声,咱们后天就出发。”
林伯贤等人也没反对,回去就交代了自己的媳妇儿收拾东西。其实说是收拾东西,也根本没几件要收拾,这院子的东西,都是刘家给准备的。她们现在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王家给准备的。只要雇好马车,说走就能走了。
一大早,林秀贞就被刘珍珠给抱起来塞到马车上去了,也没怎么熟悉。林秀贞也不在意,现在不洗脸才是常态,洗脸什么的,追求太高了,暂时顾不上。
“娘!”她还在马车里迷迷糊糊,就听坐在车边的刘珍珠哭喊了一声,随即不等人扶,自己跳下了马车,三两步冲进了一个老太太的怀抱。
母女两个立马抱头痛哭,林仲修先将儿女们抱下马车,才上前行礼:“岳母,大哥。”
那被叫做大哥的男人冷哼了一声,转身对刘老太太说道:“娘,先进去吧,我知道你心疼妹妹,可这外面……”
刘老太太忙擦擦眼泪,抓了刘珍珠的手往里面走,刘珍珠倒是还没忘记自己的子女,赶忙停了一下,招呼了林君清和林秀贞上前,一群人跟着进了宅子。
刘老太太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倒是苦了你了,不过,你婆家有情有义,你也不能做出那忘恩负义的事情来,我听你爹说过了,你们是打算回祖籍?我想着,你跟着仲修回去倒是可以的,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仲修对你也好,你自己也是喜欢仲修的,只是,两个孩子还是别带去了。”
“乡下那地方,虽然人都淳朴宽厚,但是,君清都八岁了,乡下能有什么好书院?”
“你们家老太爷虽然是被罢官了,可皇上又没说,让你们家再不许入朝了,或者,就算是仲修他们兄弟不愿意再出仕了,可也不能将君清给耽误了啊。”
“还有秀贞,我知道你们林家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心疼的很,定是舍不得,可秀贞以后是要嫁人的,你们将她带到乡下,能嫁到什么样的好人家?留在京城,以后就养在我身边,她原先的教养嬷嬷和奶嬷嬷,我都让人买了回来,回头还伺候着秀贞,这规矩学好了,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说人家的时候,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能说走的。”
说起这个,刘珍珠倒是有些心动了。男孩子不一样,环境艰苦些还能打磨心情,再者,男孩子还是要跟着父辈长大,才能更好的学到父辈身上的优点。
学院什么的,老太爷年纪也大了,以后就专门在家里教导孙子辈,这可比哪个学院都好。
可女孩子确实是不一样的,生长环境稍微差一些,怕是以后就要眼皮子浅了。女人一辈子,比男人的拘束多太多,成亲就是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了,一辈子平平顺顺,可若是嫁不好,一辈子就算是完了。
林秀贞一看着刘珍珠有些犹豫了,忙挣开刘珍珠的手,转身扑到林仲修跟前,抱着林仲修的大腿使劲摇头:“我不要留下来,我要跟着我爹,我要天天能看见我祖父,看见我爹看见我娘,我不要和哥哥们分开!”
林仲修弯腰将人抱起来,有些为难的看刘老太太:“岳母,我知道您老人家是为了我们好,可秀贞这次怕是吓着了,在牢里那么长时间没看见我们……这段时间,走两步都要回头看看的,若是真留下来,万一她钻了牛角尖……”
和刘珍珠比,林仲修倒是不太在意林秀贞的规矩礼仪的,自家媳妇的规矩也是顶顶好的,到时候言传身教,还怕教不出来个淑女?
再者说了,女孩子嘛,没必要学太多的条条框框,将来给她找个真心喜欢她的,不在乎那么多规矩礼仪的,以后闺女的后半辈子完全不用担心。
实在不行,那还有林君清呢,这些当哥哥的又不是摆设,三个人还怕照顾不好一个妹妹?若是将来秀贞的婆家真有什么不对,那直接打上门就行了。
好吧,文人嘛,不好动粗,那就说道理呗,总是能将人说服的。
闺女还这么小,怎么能和父母分离呢?
刘老太太转身看林秀贞,林秀贞忙做出惊慌的样子,死抱着林仲修的脖子不松开,刘老太太叹气:“我也是为你们着想,再者你们祖籍可是在怀庆府的,距离京城那么远,孩子们年纪小,这舟车劳顿的,怕是他们会受不住。”
“也不是太远,坐马车,走的快些,十来天就能到了。”林仲修忙笑道,刘珍珠和他夫妻恩爱,一向是林仲修说什么她听什么的,这会儿见林仲修并不想将孩子留下来,忙挽住老太太的胳膊笑道:“娘,您别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留下来了,我整日里还要想的慌,索性就一起带走好了。”
老太太叹气,拉着闺女进了自己的院子,林仲修没跟进去,他被刘珍珠的大哥给带走了。临走之前,原打算将林秀贞交给刘珍珠的,但林秀贞死抱着他脖子不松手,只好将林秀贞也带过去了。
“仲修,以后可有什么打算?”进了书房,大舅哥往桌子后面一坐,也不让林仲修,直接开口问道。
林仲修略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没办法,自家已经落败,人家锦衣玉食养大的闺女以后就要跟着自己受苦了,难免是要给些脸色看的。
没和十来年前一样直接动手就已经是很好的了,想当年,自己跟着父亲来他们家提亲,这大舅哥直接将他叫到了外面,那一顿揍啊,还光挑那不会露出来的地方,疼了小半个月!
“我们家原先给族里买过几祭田,当时是买了十顷的,我想着,回去让族里给我们分个一两顷,雇些佃户种着。”林仲修笑着说道:“我和大哥他们,再另外找些事情,这样有了进账,虽说日后怕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呼奴唤婢了,但请一两个婆子还是可以的。”
“家里还有宅子,足够我们住的,以后我们就在乡下,安安心心的当个田舍翁。”林仲修挑眉开了个玩笑,大舅哥却没跟着笑,只皱眉想了一会儿:“你们要找事情做,却不能行商。”
林仲修忙点头:“大舅兄放心,我们林家书香世家,再回去也定然是做个耕读之家的,不可能去行商。”
“你自己知道就好,既然你已经有安排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大舅哥靠在椅背上,脸色有些放松,大家都是成年男人了,孩子都多大了,他也不可能真将妹婿当小孩子训斥。
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但在人家已经做好了决定,有了计划之后再去指手画脚,就超过那条线了。
又问了几句闲话,大舅哥起身从书架上摸了个盒子递给林仲修:“拿着吧,回乡之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快写信让人给我送过来来。”
林仲修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忙盖上盖子还回去。林秀贞这些天对银票这种东西是十分熟悉了,瞅一眼差点儿吓一跳,厚厚的一叠,少说也有一百来张。若都是十两的,那就是一千多两银子,若下面是一百两一张的,那可真是一大笔的钱了。
“我不能收,舅兄,我知道你担心我们,可你也应该对我有点儿信心,我能让自己的娘子孩子跟着我吃苦吗?”林仲修将盒子塞到大舅哥手里,正色说道:“就算是不能和以前比了,我也不会让他们为生计操心的。大舅兄可别小看我,要不然,当年大舅兄也不会轻易答应将珍珠嫁给我的,是不是?”
大舅哥很嫌弃的撇嘴:“谁说我是给你的?我是给我的外甥外甥女的,你且为他们保管着,等秀贞出嫁了,这里一半的银钱当做嫁妆给秀贞,另外一半给君清娶媳妇。”
林仲修自是不会收,自家的孩子自己养,婚事当然也应该是自家操办,哪儿能要岳家帮忙,那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差别?
一个硬要给,一个非得推,林秀贞看的只打呵欠,早知道就应该跟着自家娘亲往内院走了,或许还能多认识几个刘家的人,当时怎么就想着打探消息非得跟着过来了呢?事情都完结了,还有什么消息好打探的?
两个人至少推辞了一刻钟,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各执一词谁都想说服对方,最后,刘大人下朝了,很干脆的从盒子里拿了几张银票,点了点,有有五百两,直接塞给了林仲修:“给我外孙和外孙女的压岁钱,眼瞧着就该过年了,怕是今年新年,你们也赶不过来了,这压岁钱就提前给了。”
对上岳父,林仲修就有些气短,不敢过多争执,只好将银票给收起来了。
正文 第 8 章
林秀贞还是有机会将刘家的人给全部认识一遍儿的,用午膳的时候,老太太索性一摆手,全部都在正堂吃了,只不过是男女分成了两桌子。
林秀贞跟着刘珍珠,上面是刘老太太,对面是两个舅妈两个表姐一个表妹。
刘老太太大约是在内室哭了一场,眼睛一直是红通通的,见饭菜端上来了,就赶忙亲自给刘珍珠夹菜:“多吃点儿多吃点儿,这个你平日里最喜欢吃了,一天恨不得三顿饭都吃这个。”
说着,眼泪就又想要掉下来了,虽说女婿是保证了,以后定会让自家女儿衣食无忧的,可这衣食无忧,和生活富足是两回事儿。就说这大虾吧,京城根本没有,要想吃新鲜的,差不多都是几十两一只了,女儿往日里最爱吃这些水产,以后就是能吃,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吃上一回吧?
没有华服美食,没有高床软枕,没有珠钗玉石,闺女以后这日子,她都不敢仔细想啊。
旁边刘大夫人忙给刘老太太递帕子:“娘,快别哭了,您这样一哭,小姑子怎么能安心的离开?又不是见不着了,以后您要是想念小姑子了,小姑子若是没空过来,咱们就去看望小姑子啊,不过,您得好好养着身子才行,太医说您的身子好,能远行,咱们才能去探望小姑子,要不然,儿媳可就没办法陪您出门了。”
刘二夫人也忙打趣:“就是,娘您快笑笑,要不然以后小姑子一想起来,哎哟,我走的那天我娘哭的不成样,我这心里怎么这么酸呢!您这会儿开开心心的,小姑子回头想起来,脸上也是要带笑的。来来来,这个小姑子不是最爱吃了吗?回头咱们置办东西了,就直接让他们送到怀庆府啊。”
老太太一想,对呀,又不是说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现在倒是哭的痛快了,以后女儿一想起来全都是自己哭的样子,哪儿能放心走人啊?
于是,老太太一擦眼泪,又强笑着说道:“还是你们想的周到,我竟是糊涂了,咱们快都别伤心了,该吃吃,该喝喝,高高兴兴的走才是,外面天大地大的,出了京城,就当是游历了一番,多少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自己家呢,咱们家君清小小年纪,走的地方多了,以后眼界才更宽。”
刘大人虽然也很是舍不得,但刘大人一个男人家,比老太太理性多了。埋着头吃了饭,沉默的将人送了出门。瞧着一家子的马车在街角转弯了,才幽幽的叹口气:“你妹妹这辈子,就没自己拿过主意,以后去了怀庆府,就是受了委屈,怕是也不会告诉咱们的。”
“爹,看您说的,妹妹不能常常过来,咱们难不成还不能过去?您若实在是想了,每个月月初就派人到怀庆府走一趟,又不是多远。”大舅兄摇摇头,安慰了自家亲爹几句,然后就将人拽回家了。
刘家和陈家,还有王家,李家,各自派了两个人送林家去怀庆府。马车夫是特意从马车行找的,走南闯北的熟路子,半点儿不用担心会走错路。
因着急着给老太太下葬,所以,原本十来天的路程,硬是紧赶慢赶的,压成了六天。
林家的族人是聚集在府城内的,因着林老太爷也算是位高权重,虽说放在京城不过是二品,但在地方上,比知府都要高出一大截子来了。所以,林家在怀庆府,也算是名门望族。
在怀庆府府城的西边,有将近六分之一的地盘,全都是林家的,这还只是住处,不包括林家的各种铺子房产之类的产业在内。
林老太爷坐在马车上,示意林伯贤下去敲门,他们家久居京城,老宅子至少有二十年没住过了,周围各所院子都是新建的,不熟悉的人真不一定能马上找到老宅子。皇上虽说对林家印象很是不好,却也没有赶尽杀绝,林家的财产充公,唯独这老宅子给留下了。
一来,他们回来,也是要和族长打个招呼的,最重要的是商量老太太下葬的事情,让老太太先入土为安。二来,也是想让族长派个人,给他们带带路,也免得自己走了冤枉路。
很快,大门就被拉开,有个小厮往外面探了探头,瞧见林伯贤一身麻衣,立即皱眉了:“你这人,懂不懂规矩?热孝期间能上门吗?这不是平白给别人家带了晦气吗?”
说完,也不等林伯贤出声,啪的一下将大门又给关上了。
林伯贤虽说生气,但这事儿确实是自家做的有些失礼,只好忍气吞声的再次敲门,这次都快将门给砸破了,那小厮才有露面:“你烦不烦?你知不知道这是谁家?敢再撒泼,小心我找人将你抓进大牢!”
“我是京城林家林伯贤,你进去通禀一声。”林伯贤打断那小厮的话,他常居高位,本就不怒自威,板着脸的时候自有一股气势,那小厮立马就有些被吓住了,砰的一声又合上了大门,不过这次却是能听见,门后面有脚步声急匆匆的往里面去了,想来是那小厮去报信了。
众人就在门口等着,大约是等了一刻钟,大门才再次打开,走出个来和林伯贤差不多年纪的人,看着倒是挺和善的,一出来就忙给林伯贤行礼:“这是伯贤族兄吧?我是林坤成,排行二,目前林家的族长林坤前是我大哥。”
说着,又下了台阶,给林老太爷行礼:“堂叔父,堂侄儿给您老人家请安了,您老一向身子可好?”
老太爷微微皱眉:“族长不在府上?”
“是,您过来的不太凑巧,前段时间,我们家在河间府的产业出了点儿问题,我大哥就急急忙忙的赶过去了,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您老人家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林坤成笑眯眯的问道,林老太爷有些厌恶的皱眉,京城距离怀庆府虽然有些远,却也不是太远,林家都出事一个多月将近两个月了,不可能怀庆府的林家还没收到消息。
既然是收到消息了,这会儿就有点儿明知故问了。再者,后面板车上那么一大口的棺材,眼睛瞎了吗?
“要选吉时将你堂婶下葬了,另外,林家的院子这些年修建了不少,你派个人将我们带到老宅那边去。”林老太爷对这个林坤成的印象就不怎么好了,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硬邦邦。
林坤成倒是好城府,依然是笑眯眯的:“堂叔不用急,这个吉时,还得请师傅算了才行,咱们哪儿懂这些您说是不是?还有这下葬的风水什么的,不都得请人来算吗?您先回去,等我大哥回来了,这事儿保准儿了不耽误。至于老宅子那边,堂叔您多少年没回来过了,那宅子怎么能住人呢您说是不是?若是您不嫌弃,这街上的拐弯处,您瞧见没?”
说着,林坤成往另一边指了指:“那边有个两进的小院子,您先和各位族兄过去住着,等老宅那边收拾好了,您再回去。您别嫌弃这院子小,我知道这院子有些委屈您,只是,您回来的匆忙,我们这边没收到消息,要不然……”
这话表面上听着是挺周到的,可实际上,就很有些意思了。
老太爷脸色更不怎么好,但他老人家什么样的小人没见过?林坤成就算是有城府,放他老人家跟前也有些不够看,林老太爷根本就不愿意和这种人计较,太丢身份了。
“亲家老太爷,您看,咱们不如再买一个宅子吧?”王家来的那个二管家是个机灵的,这会儿赶紧上前,笑眯眯的说道:“您看,那老宅子多少年没住过了,就是收拾好了,那屋子房梁什么的,也得重新休整,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弄不成,咱们总不好一直住在别人家您说是不是?您老打算回来的时候,我们家老太爷可是说了,无论如何,都得将您老人家伺候的妥妥当当的,您看您去住那小院子,回头我们家老太爷闻起来,小的也没办法交代啊。”
这一开了头,刘家和陈家的人也都叽叽喳喳说开了。总结起来就一个内容——林家虽然落败了,但林家的几个亲家都不是吃素的,那是要地位有地位,要银子有银子的。你们林家,除了林老太爷,还有几个出息的?能和林老太爷的亲家们比吗?
那林坤成也不是蠢的,听了这些话,脸色就有些凝重了,不过也只是那眨眼间的事情,一转眼,就又笑嘻嘻的不说话了,任凭几家的人在那里讨论。
王二管家瞧着就有些不对头了,忙悄悄的请了林伯贤到一边说话。林伯贤是王家的女婿,这有些话,王二管家对着林伯贤更容易说出口:“姑爷,小的瞧着,这里,怕是有些不妥当。那林族长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时候出门了。这位林老爷说的话,又太不对劲儿了,您看,咱们是不是先探探底?”
林伯贤眉头微皱,沉吟良久,终是点了点头,他不是傻子,今儿这情况,不对劲儿的地方太多了。
正文 第 9 章
林家最终是没去林坤成说的那个宅子里住,就是林老太爷愿意忍气吞声,那刘家王家来的虽然只是个管家,也是代表着各家的脸面的,怎么能在他们林家的地盘上,当着林家人的面儿受这种委屈?
再者,他们手上又不是没银子。五百两或许在京城只能买个一进的小院子,可放在怀庆府,三进的大院子都能买了。所以,一家人暂时就租了个大院子住着。
随后,就开始打探消息。林家最近有什么人出入,林家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儿,详详细细。林老太爷他们虽然二十来年没回过怀庆府了,但每年,都隔个两三年,都会让人送些银子回来。一来是赞助族人,二来是修葺房屋什么的,并非是修葺林老太爷家里的祖宅,而是族里的一些祠堂什么的。
另外,林家的祭田所出产的东西,一般都是分给族人的,按照一定的比例来分的。可这二十多年,林老太爷一点儿都没要过,明言要族长分给了需要帮助的人家。
所以,就算是多少年没回来过了,但是对林老太爷这一支,也是有不少人感恩戴德的。
就是明面上不敢违背族长的意思,可私下里,也是能微微透漏一些消息的。比如说,之前京城有人来找过族长什么的。族长这段时间根本没出门,昨天还在府城呢。
“这是要对咱们林家赶尽杀绝吗?”林老太爷将事情拼凑了一番,立马怒了,一巴掌拍下去,桌子都翻了,甩袖子就要出门去找族长理论。林伯贤忙将人拽住:“爹,事到如今,咱们怕是不能再留在府城了。”
林老太爷大怒:“咱们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林家现在成了怀庆府的大家族,这里面,是谁出的力气?就是忘恩负义,也得再等几年吧?咱们家刚刚落魄,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咱们,这些年,咱们家的银钱粮食就是喂了狗,狗也能看家护院!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林伯贤苦笑了一下:“爹,你也说了,咱们家现在,是已经落败了。而族长他们明显是巴上了另外的靠山,可咱们家虽然落败了,咱们家还有姻亲,族长不是蠢人,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坐稳了族长的位置,可他就是无视刘家李家和王家陈家的势力,硬生生的和咱们扛上了,爹,你说,他们的底气在哪儿?”
林老太爷只是一时气急,暴怒之下才没细想这些问题。这会儿被林伯贤点了出来,神情就有些颓废,是啊,族长一家子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必然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
他倒是可以向亲家们求助,可族长他们既然是已经考虑过了,那他们找的靠山,必然不是刘家能抵抗的。好吧,就是刘家拼尽全力,也能让他们和族长一家子对抗起来,还是之前那句话,两姓人家,凭什么要人家倾尽全力的帮你?
谁能保证,刘家等人帮忙之后,那背后的人,就不会将刘家看作是绊脚的石头?
情分这些东西,有来有往才能更深,只一方面单独的消耗,没多久就能用完了。
“再者,就算是王家和刘家愿意帮忙,可是,爹,咱们没时间在这里耗着了!”林伯贤见林老太爷脸色有些松动,忙再次开口:“娘的棺木,还需尽早入土才好。”
林老太爷脸色更是难看了,若是不留在府城,那他们和林家族人,以后要怎么办?形同陌路?可是,宗族的事情,哪儿是离得远就能算了的?
“祖父,外面有人要见您。”林君安站在门外,沉稳的向自己的祖父和爹爹行礼,林老太爷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林君安立马转身去将人给请进来了。
林秀贞正在院子里玩耍,瞧见那穿着宝蓝色的中年人进门,十分疑惑的抬头看林君安。林君安伸手揉揉她头发,将人先送进了正堂,才出来拉了林秀贞:“妹妹今天学认字了没有?”
他是当大哥的,往日里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都是教导他以后对弟弟妹妹们要上心,不光是要保护弟弟妹妹们,得空了还得教导他们,长兄如父,他身担着重任。
嫡子长孙,享受更多的权力的同时,也承担着更大的责任。
“认字了,二哥和三哥教我的,他们现在要念书了,所以我自己出来玩儿。”林秀贞仰着头看林君安:“大哥,刚才来的是谁啊?”
“是族长。”犹豫了一下,林君安倒也没有隐瞒,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大约是知道我们在打探消息了,所以藏不住了,估计一开始没想到咱们将刘家和王家的人也都带来了。”
若是只有林家,现在他们家连个有功名的人都没有,别说是进出官员府邸了,怕是连稍微有些钱的商人家里都进不去。可王管家刘管家是谁?
王家就是败落了,以前王老太爷也是有门生在的。而刘家,刘家的老太爷可还在位子上呢。
“族长来找祖父有什么事情?是不是要将咱们家的院子还给咱们了?”林秀贞一脸期盼的问道,林君安见她一脸懵懂,忍不住叹口气,想摇头,却又不想让年幼的妹妹失望,可要点头,一会儿从哪儿给她变出来个院子?
正想着,就听他娘在屋子里喊道:“秀贞,快过来,刚才可是说玩儿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了的,现在时间够了,该回来画图了。”
林秀贞嘟嘟嘴,依依不舍的看林君安:“大哥,那等会儿我再来找你玩儿?”
林君安点头,目送林秀贞回屋,自己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索性跟着林秀贞回屋了。一屋子三个女人,她娘领头,都正在做针线。
林秀贞则是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在描图。林君安凑过去看了看,是绣花图,顿时没了兴致。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坐在了林大夫人身边:“娘,咱们若是不住在府城,那要去哪儿啊?”
林大夫人有些吃惊:“不住在府城?你爹说的?”
“嗯,我听见爹和祖父商量,要搬走呢。”林君安说道:“只是,我思来想去,不知道咱们要搬去哪儿,就问问娘,看娘知不知道。”
“能搬去哪儿?林家的根儿在这儿呢……”林大夫人皱眉说道,没说完就沉默了,就是跟在这儿又怎么样?若是真和林家宗族掰翻了,这偌大个府城,怕是还真没他们的栖身之地。
宗族家大业大的,家里也是有一两个小官儿的。自古民斗不过官,京城又太远,真出了事情,就是送信都来不及,所以,真闹翻了,他们就得另外找地方住了,还不能距离府城太近。
这么一想,林大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剩下两个更坐不住。唯独林秀贞不在意,人哪儿能让一泼尿憋死啊,这儿不能住,总有能住的地方。大不了,再回京城?
就是和宗族闹翻了又如何?往前三千年,谁知道宗族是个什么意思?往后再数两千年,住鸽子笼里的人谁跟你论宗族?人啊,到哪儿都能扎根,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能说。况且,宗族也真不是半点儿好处都没有的。简单点儿举个例子,两家打起来了,那宗族比较庞大的那个,肯定占优势能打赢啊。那什么,人多力量大,拳头硬了好说话。
“欺人太甚!”林秀贞正想着,就听外面一声怒喝,声音太熟悉了,正是林老太爷,随后就是林伯贤的声音:“爹,爹您别急,慢慢来,来,吸气,吐气!”
林仲修和林叔皓听见动静也急忙跑了出来,一看林老太爷已经被气的脸色紫红了,连忙上前,拍背的拍背,揉胸口的揉胸口,谁也没顾得上院子中间站着的那个族长。
林族长脸色也不怎么好,顶着一脑袋的茶叶,原想发火的,但瞧见站在一边的刘二管家他们,立马又熄火了,他们是有靠山,但靠山也不是事事都管的。
虽说现在怕是已经得罪了那几家,但在小范围内,将事情控制在宗族内务上面,他们几家就是有再大的不高兴,也不能贸然对林家宗族动手的。插手别人家的家事是大忌讳,再者说,又不是闹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了,他们也得衡量一下得失才能决定出不出手。
“堂叔,该说的话我也都说了,我知道您老不高兴,可咱们林家从定下族谱到现在,也算是有一百来年了,好不容易发展成现在这样子,算是有了名门望族的雏形,我不能只因为您老人家这一支,就罔顾宗族的发展,您以前也是一心盼着咱们林家能繁荣昌盛的是不是?”
不等别人开口说话,林族长就啪嗒啪嗒的说了起来:“您这一支怕是在……若是你们还留在族里,咱们族人就是考中了功名,恐怕也是再也不能往前走了。您若是应下来,皆大欢喜,您若是不应,事情闹开了,对您也没多少好处,您说是不是?”
正文 第 10 章
林老太爷怎么闹?带着三个儿子三个孙子打上门?从京城请了亲家来帮忙?他倒是可以慢慢筹划,只是,要闹到什么时候?老太太的棺木怎么办?
再者,不管什么事情,都是要一个结果的。闹大还是不闹大,同样也是要一个结果。闹不起来,他们日后和林家宗族相安无事,只是,裂痕还是在那儿放着,宗族看他们不顺眼,他们对宗族也无法再至忠至诚了。
而闹大了,顶多了是会让宗族换一个族长,可谁能保证,换了之后,就对他们这一支很好?而且,就是换了族长,这个已经有了靠山的会心甘情愿的被踩下去?而族长这一支,在怀庆府经营了几代了,这族里,怕是有一多半的人是要向着他们的吧?
各种念头在心里缠来绕去,都比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林老太爷实在心寒,就算是他二十多年没回来,可是该给的他从来没少给过,该招待的,他也从来没有轻视过。能做的他都做了,可现在,宗族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了他这一支。
“我也不多要,这些年我买给族里的祭田,族里都还给我,还有我那宅子,也要还给我。”林老太爷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晚上没睡,眼睛下面青黑一片,眼珠子都有些发红,脸色更是憔悴的很,但面对林族长,林老太爷的气势还是很足的:“我只要这些,你什么时候将地契给了我,我立马就和你分宗。族谱准备好,我半点儿不耽误。”
“堂叔……”林族长刚开口,就被林伯贤冷喝一声打断了:“林族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用再假惺惺了,这一声堂叔,我爹也不愿意听,你还是换个称呼吧。”
林族长嘴巴动了动,再开口却是直接省略了称呼:“这祭田,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些年,族里的出息都靠祭田,你说要走就要走了,族人怎么办?”
林仲修挑眉,一脸嘲讽:“哎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了□□立牌坊?吃着用着我林家给的东西,现在都要将我林家赶出去了,竟然还问我们剩下的人怎么办?那赶走我们的时候,他们就没想过吃的用的都是谁给的?”
“你们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羊狼!”林叔皓满脸厌恶的看了看坐在屋子里的一圈人,族长一家,族老,还有族里其他各支的长辈,一共十六个人。
听了林叔皓的话,有些人脸上露出不忿和恼怒,有些人脸上稍微有些愧疚,但却转移了视线不和林叔皓的视线对上。还有一些人脸色铁青,看向林族长的眼神带着些不满。
沉默片刻,那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一个:“族长,我想起来家里还有些事情,实在是耽误不得,这宗族里的事情,往日里都是您一个人决断的,现下还是您自己拿主意吧,我也实在是帮不了您什么,我这就告辞了。”
不等林族长说话,那人转身就走,剩下的几个对视了一眼,也呼啦啦的站起身来,借口都是一样的,家里有事儿耽误不得,三个人紧跟着之前的那个走人了。
少了四个,屋子里其他人就有些不自在了,但那走的是有底气的,有资本的,他们这些没底气没资本的,却是没那个胆子走人的。
林族长眼里闪过愤恨不满,又转头看林老太爷:“原本我也不想说太难听的话,只是,你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能不说两句。你去京城里打拼,这族里也不是半点好处都没给你的,当年你祖父进京赶考,那时候族里还穷,没多少钱,硬是给你祖父凑出来五百两银子,你别小看这五百两,放到现在,你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可那会儿,那五百两,可是一家一户紧巴巴的凑出来的!”
“若是没有这一笔钱,你祖父拿什么铺路?你以为当官只要考中了功名就行了?”林族长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若是那么简单,这世上的读书人那么多,千千万万,考中秀才的至少有几万,考中举人的至少也有三五千,能留在京城当大官的有几个?就是不留在京城,能当个县官也算是本事,可你算算,这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人?”
这强词夺理的话,林族长说起来一点儿也不脸红:“还有你父亲当官的时候,还有你,每次升官,京城里有人来打听你们的名声,若是没有族里给你们打点,你们以为,这官儿是好升的?多少人一辈子就困在一个位置上了,你们家凭什么能平步青云一直往上?”
气的林老太爷的脸色都有些发黑了,林伯贤很是担忧老太爷的身体,本来之前坐牢就有些毁了底子,后来老太太过世,老太爷一下子就老了十岁,现在长途跋涉的回来,连一天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竟又是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若是个心智不坚强的,怕是早就倒下来了。
这会儿,林伯贤也不敢放任老太爷在这儿听这些污言秽语,万一老太爷受不住……
“三弟,你先送父亲回去,这里的事情,我来解决。”林伯贤当即打断林族长的话,转头就吩咐了林叔皓,林叔皓也明白林伯贤的担忧,忙起身去扶老太爷。
老太爷却拍开林叔皓的手,冷冰冰的盯着林族长:“你也不用说那么多,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你先别急着回答,回去问问你背后的那个人,若是你老老实实的给了,我也不会多做什么,算是偿还这些年宗族对我这一支的照顾。若是你不愿意给,我想,你应该听过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林家除了四门姻亲,我座下还有数百门生,真要对上……”
林老太爷冷笑了一声:“好歹我的祖辈的排位也是供奉在林家的祠堂的,若不到那个地步,我也不愿致林家于死地!”
说完起身,也不看其他人的表情,转身就走。林伯贤兄弟三个赶紧跟上,谁都没再管后面的那些人。
回了租来的院子里,刘二管家就迎过来了:“亲家老太爷,事情可解决了?”
林老太爷摇摇头,刘二管家正要开口,就见林仲修对他摇摇头,于是,剩下的话也就没说出口,等林仲修将老太爷送回房间休息了,才赶紧跟上去:“姑爷,这事情解决的如何了?要不然,小的写一封信送回京城?”
“先不用急,京城一来一往的,都要半个多月了,时间怕是来不及,你也不用写信了。”林仲修摇摇头,顿了顿又说道:“你身上不是带着有帖子的吗?”
“是,老太爷当时怕姑爷路上有什么事情,他没办法赶过来,就交给小的四五张名帖。”刘二管家忙说道,林仲修转身往回走,刘二管家一腔的疑惑好奇却不敢开口问,只能紧跟着林仲修转身。
“大哥,我找你有事儿。”瞧见林伯贤出来,林仲修忙上前,看了一眼室内,压低声音问道:“爹爹如何了?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不用了,下定了决定,爹爹不用犹豫了,就能睡着了,让他多休息休息。”林伯贤说道,伸手拍了拍林仲修的肩膀:“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咱们不是要从府城搬走吗?还得距离府城远一些,可又得尽早让娘入土为安,所以我就想着,咱们不如搬到怀县。”林仲修一边走一边和林伯贤说道,林伯贤吃惊:“怀县?”
府城是位于怀庆府的最东边的,而怀县,就位于怀庆府的最西边,两者相隔甚远,若是坐马车,至少得走三四天,可若是走水路,两天就能到。
但这水路,不是谁说走就能走的。你说渔民在自己村边的河里打渔什么的,都还得划分区域。这河里,你随随便便自己家想走船就走船,那堵在一块儿算谁的?有时候朝廷运量,急需水路,你这边堵上了,后果谁承担?
就是小的渔船,官府都要登记在册的,那大些的船只,可都是要凭证才能走的。不过,小些的船只,管理不太严格,只要没被抓到,也是可以走的。
只是林家现在这种情况,人多,还得运一个棺材,小船就不行了,非得雇个大船才行。
林仲修点头:“正好,刘二身上带着有名帖,咱们请漕运司的大人喝杯酒,雇一只船,两天就能到了。”
林伯贤也有些心动,兄弟两个又叫来了林叔皓,三个人找了地图,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研究,最终决定,搬到怀县是最好了。不过,这次不是要去县城,他们打算直接找个乡下去住。
下午林老太爷醒过来,林伯贤又找林老太爷商量了这事情,林老太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起来,去怀县也不错,怀县的县令,若是我没记错,是五年前的举人,去年才经过侯家谋了官职,侯家和陈家交好,咱们过去了,也能有些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