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如画宫 第一章 我有明珠一颗（一） 传说在黄泉旁边，忘川河畔，有一间竹舍。其方圆几里皆种满了彼岸花。有人说里面的主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也有人说里面的主人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无人见过她的容貌，也无人知她来自何方，有人说她是神，也有人说她是妖，但更多的人说她非神，非妖，非魔，非人，她徘徊在三界之外，且法力颇深。 她神秘且低调，从没有出过竹舍。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听说，假如你有何遗憾，有何后悔，只要你能到达竹舍，她都能帮你弥补遗憾，但你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遗憾后悔人人皆有，越来越多的人寻找竹舍，皆无所获。 也曾有有缘人到达过竹舍，于是，人们知道那竹舍主人名叫江如画，后来，世人称其竹舍为如画宫，称江如画为宫主。 …………………………………………………………………………… 清晨，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片刻后，只听咚的一声，来人重重地跪在竹舍前，一个叩首，身影几乎被火红的彼岸花淹没，“曼珠求见宫主。” “吱呀，”竹舍门被打开，只见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缓缓走出，红衣上是大朵大朵盛开的彼岸花，头发用一根红色发带微微束起。看身形是位年轻女子，她走到来人身前，温柔的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声音亦温柔似水，含了些许笑意，“来者皆是客，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的礼，你能找到这里，也算有缘。跟我来。” 曼珠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肤色白皙，墨发微束，眸若星辰，说句沉鱼落雁也不为过。曼珠眼里闪过惊艳，想起那些传闻，略微迟疑，“阁下就是如画宫的宫主江如画吗？” 江如画闻言轻笑一声，“竹舍简陋，当不起什么如画宫，也不必称呼我为宫主，看你年岁比我小，若不介意，叫声姐姐吧。”话落，指着竹舍前的石桌，“请坐。想喝什么茶？” 曼珠依言坐下，道，“茶就不必了，我来此处，有一事相求。” 江如画缓缓将茶推至曼珠手边，“还是喝一杯吧，能到此处也不易，润润喉也好。”说着，她抬手，把玩着红色发带的带尾，“到此处者皆为有事相求，你呢？有何遗憾，有何后悔？” 曼珠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姐姐，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 江如画把玩发带的手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有啊。”顿了顿又岔开话题道，“所以你的遗憾与后悔关乎于情？” 曼珠缓缓道，“遇到他，我不悔，怎么会悔呢？我只是遗憾……但姐姐，我不想弥补遗憾，我想要一个真相，我想知道，他为何不喜欢我了。” 江如画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你可知你要付的代价，就为了一个真相，值得吗？” 曼珠苦笑一声，“我知道，我要付出的是我的命，可是姐姐，就算死，我也要死的明白，无所谓什么值不值。” 江如画摇摇头，“痴儿。也罢，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曼珠喃喃道，“最珍贵的东西？无外乎一颗真心罢了。” 江如画看着她，声音有些轻，“你要把你的真心给我？倘若真给了我，你醒来之后皆会忘却前尘，忘了你喜欢的人。你可想好了？” 曼珠望着远处的彼岸花，片刻后，她开了口，“他已经娶了心仪之人，忘了……也好。” 江如画招招手，一朵彼岸花落入她手心，她最后问了一遍，“当真不悔？” 曼珠深吸一口气，“不悔。” 江如画低声道，“如此也好，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话落，一挥袖，一张躺椅落入花丛中，她将手里的彼岸花融入曼珠额心，“去吧，睡一觉就什么都明了。我在这里守着你。” 曼珠依言躺了上去，慢慢闭上了眼睛。 江如画看着沉入梦中的曼珠，低叹道，“又何必执着于真相，有时候蒙在鼓里更幸运些。真傻啊……” 正文 第二章 我有明珠一颗（二） 天辰五十八年。 曼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天是曼府大小姐的百日宴。曼家老来得子，这么多年来终于盼来了一个女儿。当真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曼阳德大手一挥，当即决定女婴名叫曼珠，意为曼家的掌上明珠。曼夫人韶华人逢喜事精神爽，正巧她的手帕交舒冉是慕府女主人，近来也是喜得一子，取名为慕予。四位大人拍板决定，要不订个娃娃亲吧，更是亲上加亲。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这十多年里，曼珠与慕予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也算一桩佳话。曼珠知道，等她及笄，她便要嫁给她的慕予哥哥，她期待又忐忑。 五年后，曼府。 “小予，快坐，阿珠一会就出来了。来人，上茶。”曼夫人颇为热情，毕竟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阿珠这孩子真不懂事，明知道你要来，还磨磨蹭蹭的，叫你好等。一会她来，姨帮你好好说说她。” “韶姨，不碍事的。”慕予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语气颇为宠溺，“等一等也是无妨的。”顿了顿，又道，“倒是韶姨莫要嫌我烦，我恐怕要叨扰多时呢。” 曼夫人听闻此话喜笑颜开，嗔怪道，“小予说的什么话，还与韶姨见外不成。”说着便有丫鬟来报，“小姐到了。” 曼夫人招招手，“阿珠快过来，快及笄的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小予都等你大半天了。”只见来人一袭红衣，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看到慕予脸上红了一红，“阿予哥哥。”慕予微微一笑，“阿珠。”曼珠又依偎在曼夫人身旁，软声道，“母亲当真是不给阿珠留一点面子，阿予哥哥在呢，母亲就教训我了。见阿予哥哥，我总要打扮一番呀。” 曼夫人闻言轻笑一声，“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样子你阿予哥哥没见过？是吧，小予？”听到这话，曼珠脸色红了红，嗔怪道，“母亲……母亲又取笑阿珠。” 慕予闻言看了看阿珠略微泛红的脸，笑了一声，“阿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听到慕予笑，曼珠脸色更红了，“阿予哥哥……” 曼夫人看着他俩，脸上笑意止都止不住，“阿珠也就在小予面前像个女孩子，平常风风火火的，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小予啊，等曼珠及笄，你们的婚事就提上日程吧。” 慕予闻言点点头，又看了曼珠一眼，笑道，“韶姨放心。” 曼夫人摆摆手，“你们不是要去赏花，去吧。阿珠，你要听你阿予哥哥的话，出去不要给他惹麻烦。” 曼珠闻言，无奈道，“感情我在母亲眼里就是个麻烦精不成。”曼夫人笑笑，“去吧。” 慕予揉揉曼珠的头发，含笑道，“走吧。” 后来，曼珠想，假若她知道那天会发生那么多事情，以至于后来都变的面目全非，她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跟慕予一同去赏花。 后来的后来，她想，还是会的吧。无论重来多少遍，结局或许都不会变，他们还是会走向那个结局，曼珠还是会痛苦的想要死掉，他们最后还是会……分开。 大概是天意吧。曼珠想，大概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正文 第三章 我有明珠一颗（三） 街道上熙熙攘攘，慕予小心的为曼珠隔开人群，转头看着曼珠东张西望，古灵精怪的模样，低笑道，“街上人多，你又不让丫鬟跟着，又不坐马车。你可得跟紧我了，万一丢了，那么多人，我可找不到你。” 曼珠撇撇嘴，“阿予哥哥，我们很久都没有出来玩了，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能有其他人打扰我们呢。你放心吧，我会紧紧跟着你的。” 慕予微微一笑，“走过这段就好了。对了，赏花的地点在哪里？你能找到吗？问你你又不说。” 曼珠闻言兴奋的道，“放心吧，阿予哥哥，我能找到，不会丢了的。”说是赏花，其实只是曼珠私心的想要和慕予多呆一会罢了。 再往前走就出城了，果然如慕予所说，人少了很多，曼珠悄悄伸手拉住慕予的袖子，心里有些隐秘的开心，阿予哥哥真好啊，真希望能这样一辈子。走了一刻钟，曼珠四处看了看，拉着慕予袖子的手微微用力，“阿予哥哥跟我来。”说罢带着慕予进入林子，七拐八拐走了一通。 慕予望着脸上带有兴奋之色的曼珠，道，“阿珠累不累？” 曼珠道，“不累啊，我想到要带阿予哥哥去这个地方就很开心呢，因为很久之前就想去啦。再说了，我累了，阿予哥哥背我吗？” 慕予闻言脚步一顿，当真走到曼珠身前，微微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曼珠呆了呆，然后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欣喜，“真的吗？” 慕予宠溺的看着她，“小笨蛋，快上来。” 曼珠开心的趴在慕予背上碎碎念，“阿予哥哥对我真好，阿予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慕予轻笑一声，“指路啊，小笨蛋。在那嘀咕什么啊。” 曼珠笑道，“再往前直走一会就到了……阿予哥哥，我好开心啊，我们永远这样好不好。”慕予无奈摇头，眼底满是笑意。 走了不到一会，曼珠就兴奋地从慕予背上跳下来，雀跃地道，“阿予哥哥，你看，这里是不是很漂亮啊。” 慕予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油油地草地，有几片地方种满了慕予喜欢魏紫。慕予呼吸一滞，“这里……” 曼珠笑眯眯地看着他，“阿予哥哥喜欢吗？这是我亲手种的。” 慕予看着她，“这么大一片，你要种多久？” 曼珠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也没多久……阿予哥哥到底喜不喜欢嘛？”其实曼珠撒了谎，怎么会不久呢？一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从小便娇宠着长大，弄好这些花费了她多少个日日夜夜。 慕予揉揉她的头发，声音有些发颤，“我喜欢，很……喜欢。”顿了顿，又打趣道，“阿珠莫不是把我当女孩子哄，怎么会想起弄这个？” 曼珠看着远处开得正旺的魏紫，“才没有把阿予哥哥当女孩子哄……母亲总说阿予哥哥很忙，叫我不要打扰你……可我想见阿予哥哥，我想阿予哥哥陪我赏花，想阿予哥哥带我去玩，可母亲说，阿予哥哥以后是要干大事的人，叫我不要用这些琐事烦阿予哥哥……我就想，阿予哥哥那么喜欢魏紫，我就自己种，等它们开花了，就让阿予哥哥陪我来看……”顿了顿，曼珠转头看向慕予，“阿予哥哥以后都会陪我来看吗？” 慕予微微一笑，“会的，我以后陪着阿珠一起看。” 曼珠闻言高兴的点点头，“那阿予哥哥近来都在忙些什么？都不来看我了。” 慕予摇摇头，“我打算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不是什么大事，过了这阵就好了。”曼家与慕家均是经商，到了慕予这里，慕予不想经商，忽然想要考个功名，慕父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曼珠点点头，“那我还是不要阿予哥哥来找我了，该好好准备……”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女子的惊呼，曼珠吓了一跳，拉着慕予朝着声源处靠近，只见一群小混混正围着一女子，那女子一袭白衣，看上去楚楚可怜，曼珠拉了拉慕予的袖子，“阿予哥哥，我们帮帮她吧。” 慕予点点头，将曼珠拉在一棵树后，叮嘱道，“好好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曼珠乖乖点头。 慕家虽是经商，但慕予自幼习武，对付几个混混不在话下，当下二话不说，劈头盖脸揍了几人一顿，那群混混被打趴下，放话道，“你等着。” 慕予不甚在意，走到那女子身旁，柔声道，“姑娘没事吧？”那女子眼含泪光，微微摇头。二人皆着白衣，在阳光照耀下，怕是有人经过，便要叹一声好一对璧人了。曼珠远远看着，微微皱眉。她当即跑向慕予，等走的近了，听见那女子温柔似水的声音，“多谢公子搭救。” 曼珠看着那女子看向慕予的眼神，心狠狠一跳，近乎慌乱的道，“阿予哥哥……”慕予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向曼珠，“阿珠来得正好，我看这位姑娘似是崴了脚，阿珠帮忙扶一扶。”说完又看向那女子，“姑娘为何一人在此？有人跟着吗？” 那女子微微点头，“我与母亲来此游玩，不小心走散了……她们应当一会就能找到我了。” 曼珠还是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轻声交谈的画面，竟觉得微微刺眼。慕予看着一动不动的曼珠，微微皱眉，“阿珠？”正欲说些什么，远处传来呼喊声。 那女子站起身，对着慕予施了一礼，“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名叫云雅。”说罢看向慕予，“应当是我母亲寻过来了，敢问公子贵姓？他日定当上门道谢。” 慕予闻言道，“在下慕予，道谢倒是不必了。”慕予看了看传来喊声的地方，“只是你这脚……我看着崴的颇为严重……” 云雅微微一笑，“公子不必当心，我自己能行。告辞。”话落，朝着曼珠笑了一笑，一瘸一拐的走了。 曼珠看着她，隐隐有些恐慌感。慕予敲了敲曼珠的头，“走啦，发什么呆。”说完转身就走。 曼珠看着他的背影，小跑上前拉住慕予的袖子，“阿予哥哥会一直陪我的，对吗？”慕予不甚在意的嗯了一声。 曼珠闻言笑了笑，心里的恐慌散了些。 后来曼珠想，事情在这一天开始……出现了意外。 正文 第四章 我有明珠一颗（四） 一月后。 曼珠坐在池塘边，看着远处的荷花发呆。末了叹口气，“啊，已经有一月不曾见到阿予哥哥了。”话落，传来一声轻笑，曼珠转头看向来人，微微撇嘴，“母亲笑甚？莫不是又在取笑阿珠？” 曼夫人闻言又笑，走到曼珠身旁坐下，“阿珠近来倒是乖巧的很，我已一月不见你出门了。” 曼珠闻言又叹了口气，“阿予哥哥很忙啊……没有他，我哪都不想去。” 曼夫人道，“真是女大不中留。”看了看曼珠，又道，“阿珠多久没跟母亲一同出过门了，听闻近日城里很是热闹，今日同我出去走走？”曼珠闻言点点头。 母女俩都没乘坐马车，沿着街道慢慢走着，曼珠想了想，还是道，“母亲，你可知这里可有姓云的？” 曼夫人闻言一愣，“姓云？你说的可是宰相府？听闻宰相府有个女儿，知书达礼……虽说我们家不曾有人入仕，但阿珠你连这都不知？”想了想，又道，“你整天眼里都只有你的阿予哥哥，别人都入不了你的眼……”话未完，却见曼珠如失了魂般呆立原地，吓了一跳，赶忙道，“阿珠？阿珠？” 曼珠猛然回神，转头对曼夫人道，“母亲，我突然有点急事，怕不能继续陪你了……让丫鬟陪你继续逛逛。”话落转身走了。 曼夫人一脸茫然，“阿珠……唉，这孩子。” 曼珠远远的跟在慕予身后，揉了揉发红的眼眶，喃喃道，“要相信阿予哥哥啊，他虽然跟云雅一道，说不定是有事呢……”只见远处，慕予与云雅皆身着白衣，二人相谈甚欢，慕予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不知说了什么，云雅突然娇声笑了。二人之间仿若有层屏障，旁人都融入不了。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有马车失控了。无数人尖叫起来，推推搡搡，曼珠被人猛地一推，跌倒在地，正欲爬起，脚上传来一阵刺痛。曼珠看着朝着自己冲来的马车，出声喊到，“阿予哥哥……”慕予猛地转头，看到跌坐在地的曼珠，又看到离曼珠不远的马车，脸色一白，正欲冲过来，云雅忽地痛呼一声，“阿予……”原是崴了脚了，早些日子的脚伤未愈，方才不知被谁推了一把，旧伤复发了。慕予扶了她一把，就这一扶，错失了救人的时机。 曼珠看着这一幕，心底的恐慌终是无限放大，她看着远处慕予一脸紧张的扶住云雅，听到那声含了无限依赖的“阿予”，忍了很久的眼泪忽地掉了下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马车，似乎听到了慕予的惊呼，“阿珠……”曼珠咬牙就地一滚，险险避开那马车，周围人看着那远去的马车，怨气颇大。周围满是咒骂的，庆辛的的声音，曼珠仿佛什么都听不到。 她忍着疼痛爬起来，眼睛仍然死死盯着慕予的方向，他们之间隔着人流，却仿佛隔着银河。她看到慕予小心的将云雅扶到街边人少的地方坐着，她看到慕予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查看云雅的伤势，她看到……曼珠什么都看不到了，她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她心心念念、喜欢了将近十几年的人，在危险来临时救的不是她，他甚至都不过来问一问，曼珠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的甚是艰难。一步一步，仿佛都是踩在她心上一般。她走到无人的地方，终于缓缓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失声痛哭。 天空开始阴沉，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如今却大雨滂沱，无数人匆匆忙忙赶回家，曼珠缓缓站起身，仿若察觉不到疼一般，跌跌撞撞的走回家。她眼前满是慕予与云雅在一起的画面，来来回回在眼前浮现。曼珠浑身被雨淋湿，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就如自虐一般，来来回回想着慕予与云雅。 “阿珠？阿珠！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哎呀，浑身都湿透了，怎么回事呀？我看你急急忙忙的跑了，以为你见到小予了？怎么了？没见到人吗？”曼夫人着急地问道，又从丫鬟手里结果厚厚的外套披在曼珠身上。 听到曼夫人的声音，曼珠才回过神来，方才忽略的疼痛忽地涌了上来，脚疼，胳膊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曼珠猛地抱住曼夫人，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哽咽道，“母亲……” 曼夫人只觉得身上一沉，看了看，竟是曼珠晕了过去，顿时吓了一跳，忙道，“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曼珠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是半夜，她正在发烧，整个人都不甚清醒，只是喃喃道，“阿予哥哥……不见……再也不想……看见……阿予哥哥了。”说着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曼夫人守在床前，闻言一愣，轻声哄道，“好，不见，我们不见……阿珠乖，来，把这药喝了，喝了就不难受了。” 曼老爷叹口气，“真是个傻孩子啊……”又微微疑惑道，“今天发生什么了？” 曼夫人摇摇头，“恐怕与阿予有些关系，出去打听打听吧。”曼老爷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曼珠又开始做梦了，她梦到慕予娶了云雅，接着画面一转，云雅看着她一笑，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意，又带着些许怜悯。曼珠猛地惊醒。她恍恍惚惚的躺了片刻，忽地想起梦中云雅的笑。她清楚，那不是梦，那是真的，当时慕予为云雅检查伤处时，云雅抬头看向曼珠，露出了那样的笑容。曼珠呆呆地看着窗台边的魏紫，泪流满面。 曼夫人近门就被曼珠的样子吓到了。她放下药碗，温柔地为曼珠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别哭了。来，先喝药。” 曼珠看着她，眼眶发红，“母亲……” 曼夫人道，“先喝药，阿珠，先喝药。知道你怕苦，特意为你准备了蜜饯。”曼珠点点头，乖乖喝了药。 曼夫人放下药碗，“阿珠……昨日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你真是要让我担心死吗？你知不知道当我为你擦药时，看着你身上的淤青……还有你的脚……”曼夫人说不下去了，眼眶发红，“阿珠……” 曼珠赶忙抱了抱曼夫人，“母亲，别难过，别哭。” 曼夫人哽咽道，“那种情况下，小予他竟然……你若是出了事，我定饶不过他。” 曼珠闻言神色黯淡，“母亲……阿予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不怪他不救我，那个时候他离我远，云姑娘又受了伤，是我我也救离我近的。可是母亲，我难过的是，那个时候阿予哥哥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我看着他那么温柔的为云姑娘查看伤处，对我却不闻不问。我就突然好难过。” 曼夫人叹口气，“阿珠，我和你父亲时常在想，是不是我们错了。要不是当初我们为你们早早订了娃娃亲，将你们绑在一起，会不会又是一种样子，阿珠……事到如今，我看不出小予是有多喜欢你，可是……在昨日那种情况下，我突然不放心把你交给他。阿珠，你要明白，他若真爱你入骨，昨日那种情况便不会发生。阿珠，放手吧。” 曼珠突然扑入曼夫人怀中，嚎啕大哭，“母亲，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们要相信阿予哥哥，对不对。他是喜欢我的，他是喜欢我的。” 曼夫人闻言叹口气，正在此时，曼老爷突然冲了进来，似是忍无可忍，道，“阿珠……你可知这一个月慕予在干什么？你以为他很忙？忙到连看你的时间都没有？并不是，他天天跟宰相之女云雅在一起，谈天说地，相谈甚欢。你昨日差点死在马蹄下，浑身淤青，脚也肿得像馒头，而那云雅不过是旧伤复发，听说都不甚严重……可你的阿予哥哥在哪里？他对你不闻不问，却在云雅那里嘘寒问暖！阿珠，你……”曼老爷猛地住了口。 只见曼珠面色苍白，她看向曼夫人，像是求证一般，“母亲，父亲骗我的是不是？阿予哥哥他……” 曼夫人虽觉残忍，但还是道，“阿珠，我知道这对你很残忍，但是……你父亲他说的都是真的。再过几天你就要及笄，这门婚事，我们……作废好不好？” 曼珠闻言身体晃了晃，泪流满面，摇头道，“不可以……不可以的，母亲。” 曼夫人叹口气，“那……若是小予也同意了呢？” 曼珠猛地看向曼夫人，“他……同意了？” 曼夫人不忍看她，只是道，“阿珠，一切都会好的。” 曼珠闻言呆呆看着曼夫人，“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答应。” 曼夫人与曼老爷对视一眼，还是道，“阿珠……小予想要入仕，我们给不了他任何助力……” 曼珠垂眸，“所以……他……因为他的前途，要毁了这门亲事，他……要娶宰相之女云雅吗？”话落慢慢躺了下去，摆摆手，“我想静静。”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要担心我，我没事。” 正文 第五章 我有明珠一颗（五） 京城最近隐有传言，据说慕家与曼家的婚事作废了。慕家放弃了与慕予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搭上了宰相府这艘大船。当然这也只是听听而已，毕竟没有确切消息。直到传来曼家与慕家决裂的消息。众人哗然，说什么的都有，竟是热闹得很。 处于流言中心的曼珠倒是镇静得很。每日养养伤，过得颇为清闲。这本是正常的事情，但如今这种情况，倒是显得曼珠不那么正常了，因为她太平静了。除了那日醒来歇斯底里以外，其他的日子曼珠都很平静，仿佛从没有那些糟心的事情。曼家人担心她做出什么傻事，天天派人跟着她，曼珠也不在意，后来脚伤好了，又每日都给自己找事情做。其实怎么会不难过呢，只好让自己忙些，忙了就不会想那些事情。 这日曼珠甩开跟着她的人，到街上逛了逛。刚走过拐角，便看到了慕予，曼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脚步顿了顿，还是若无其事的迎了上去。擦肩而过的瞬间，慕予拉住她的手，“阿珠，我们谈谈。” 曼珠轻轻甩开他的手，整了整袖口，声音淡漠，一副不欲与他多谈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再者，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他们所在位置颇为显眼，不少人似有若无的看过来，慕予猛地拉住曼珠，“跟我来。”曼珠挣了挣，没挣开。妥协的跟着他走。 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曼珠甩开他的手，“说吧。” 慕予看着这样的曼珠，心里发苦，还是道，“阿珠，对不起，我……这样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你要相信我，我喜欢你啊……” 曼珠猛地打断他，“喜欢我？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我满身伤痕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痛苦的恨不得想要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说到这里语气微微哽咽，“你在哪里？我替你答，你在宰相府云雅身边嘘寒问暖，你……在和我父母商讨和我取消婚约。可我呢，我是有多傻，你一个月不来见我，我等，可你在和云雅谈天说地，相谈甚欢。你们的佳话传遍京城，我曼珠呢，我就像个笑话……可我多相信你，我为你在我受伤，高烧时不来看我找遍借口，我努力说服我自己，可我等来了什么，等到的只是取消婚事……” 曼珠猛地蹲下身子，捂住脸失声痛哭，“慕予，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竟是连阿予哥哥都不叫了，语气颤抖，“你这样我要如何相信你，相信你喜欢我……如果你的喜欢是这样的，那我……不要。” 慕予闻言脸色白了白，“阿珠……我……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受伤了，我……”曼珠闻言笑了一声，慕予猛地住了口。 曼珠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他，脸上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眼里只有你的云雅啊，慕予……我真是瞎了眼会喜欢你。我以后再也不想看见你了。我祝你一辈子都错失所爱，我祝你日日活在痛苦中，夜夜活在煎熬里……我……再也不要……见你了。”说罢转身就走。 慕予闻言身子晃了晃，脸色更加白了，他看着曼珠的身影，微微伸手，好像要抓住那个红色身影，最后却徒劳的放下手，“阿珠，我真的……喜欢你……我跟云雅没什么的……阿珠……” 曼珠闻言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没有回头。她想，阿予哥哥，我在相信你一次，就一次，这一次，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第二日，曼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彼时曼珠正在花园浇花，看到云雅的身影时顿了一顿，缓缓放下手里的东西，面上带了一丝笑容道，“贵客来临，有失远迎，失礼了。” 云雅仔细的看了看她的笑容，竟是不知真心还是假意，她也不在乎，“我想找你谈谈，不介意 吧？” 曼珠摇摇头，指了指花园里的石桌，“坐吧。” 云雅道，“听闻曼家只有你一个女儿，从小娇宠着长大，想要什么都有人为你捧上，你只要欢欢喜喜的接受就行。过得很是幸福。”曼珠看着她，不说话。云雅对她笑了笑，又道，“可我不一样，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虽是宰相府的小姐，过得却不大如意。我得努力才能活下去，我想要的只能自己争取……就像慕予。” 曼珠闻言垂了垂眸子，“云小姐何必说这些？我与阿予哥哥的婚事早就作废了。” 云雅却如没听到一般，道，“慕予是我的，我第一次见他我便喜欢他，他那么好的人……他想要入仕，我能帮他，可你不能。今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希望你放了他，你与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听闻你近日过得不甚开心，你从没受过苦，有些事你不能理解，你眼里容不得沙子，如今阿予为了入仕，不惜毁了你们之间的亲事，你一定对他失望极了……” 曼珠猛地握紧自己的手，“云小姐。”顿了顿又道，“我与阿予哥哥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就算你是宰相之女又如何。云小姐，请回吧，恕不远送。” 云雅意味深长的一笑，“曼小姐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吧。告辞。” 曼珠看着她的身影，面上满是倦色。原来自己只会拖累他么…… 两日后，满大街都在传，慕家上云家提亲了，恐怕好事将近。 曼珠闻言笑了笑，半响道，“也好……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么。”她看向远处，脸上闪过痛色。阿予哥哥，这便是你说的喜欢我……就算云雅那日将话说成那样，我还是心存幻想，可如今梦也该醒了。 又过了几日，曼家收到了一份请帖，是慕予与云雅的婚期。订在了两月后。曼家众人担心曼珠，将此事隐瞒了下来。短短几日，曼珠消瘦了不少，曾经恨不得天天出门的人如今却变得深居简出。有时在屋里坐着，一坐便是一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曼夫人担心的要命，却无计可施。 直到慕予与云雅大婚之日，曼珠失踪了。 正文 第六章 我有明珠一颗（六） 曼珠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曼家人恨不得将城里翻了个遍，依然没有曼珠的踪影。曼夫人急得晕了过去，曼老爷气势汹汹差点闯入慕家，还是被众人给拉住。如此大的动静，不过一会，恨不得全城的人都知道曼珠失踪了。 谁也不知道曼珠去了哪里，她就像频空消失了一般。慕予身着新郎礼服，闻言一愣，“失踪了？”顿了顿又急急问道，“什么时候失踪的？找到了没有？” 慕夫人叹了口气，“没有。曼珠是我看着长大的，阿予，我曾经也以为你们会……可如今，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局。你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曼珠是个好女孩。阿予，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慕予闻言揉了揉太阳穴，“阿娘，我要去找她。” 慕夫人狠狠皱起眉，“阿予，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阿珠如今这样，我也担心，可你要丢了你的新娘子走了吗？婚是你要结的，堂是你要拜的，你就这样走了，将云雅至于何地？阿予，你伤了曼珠的心还不够，如今还想加一个云雅吗？不喜欢当初何必要提亲？”慕夫人望着慕予苍白的脸色，叹道，“阿予，你……唉。算了，你好好拜堂，我会派人去找阿珠的。” 慕予重重跌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如纸，“阿娘，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为了入仕，放弃了阿珠……阿娘，我……” 慕夫人叹口气，“阿予……你既然要娶云雅，就要对她好，唉……去吧，吉时要到了，阿珠，我会找的。” 慕予伸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起身朝外走去。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朝宰相府走去，一路上热闹得很，看热闹的人众多，挤得街上水泄不通，鞭炮声震耳欲聋，喧哗无比。无人想起那个突然消失的女子，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鞭炮纸屑，片刻后又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没有激起一点涟漪。 与街上的热闹不同，曼家一片愁云惨淡。到了现在依然没有曼珠的消息。曼夫人默默垂泪，“阿珠……” 没有人看到，一位红衣女子就静静的站在人群外，看着他心爱的男子接到他的新娘，上了花轿。她跟随着人群，慢慢地朝曾经她最熟悉的地方走去，曾经她以为那是她的归宿，可是不是。她看着她心爱的男子踢了轿门，拉出新娘。看着他们跨火盆，拜天地。她静静的看着，眼里看不到别人，别人也看不到她。 “夫妻对拜。”只差一拜，他们就是夫妻了，云雅盖头下扬起了一个笑容，就在这时，意外突生。慕予站着一动不动，云雅心里有些不安，“阿予……” 慕予却低低道了一句，“云雅，对不起。我必须去找阿珠。”说完转身就走，满堂哗然。云雅猛地揭了盖头，面上满是绝望。 曼珠看着眼前一切，意外的平静。 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曼珠看向来人，“这是梦？” 来人依然一身红衣，正是江如画。她素手一挥，曼珠眼前的画面灰飞烟灭。“这不是梦，这些都是事实。后面是你失踪以后的事情。这是你要的真相，其实慕予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他没有不喜欢你，你不相信他了吗？”顿了顿，又道，“阿珠，他在找你。可惜……你将真心给了我，你醒来后不会记得他，你会忘了你曾经那么喜欢的一个人。” 曼珠闻言摇摇头，“我信他啊……可是我一想到阿予哥哥为了功名放弃我……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差点成为别人的丈夫……我只要一想到，我就会害怕，我怕……我怕他下一次又抛弃我……云雅说得对，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可阿予哥哥这样伤我的心，我还是喜欢他。可是，阿予哥哥要娶的人是云雅啊，他们只差一拜就礼成了，却因为我毁了婚事，我若在抓着阿予哥哥不放，岂不是陷他于不义。我怎么忍心让他背负骂名呢。这样一想，忘了他，或许是好事呢。放了他，也放过我自己。” 江如画道，“就算你忘了，倘若他不肯放弃呢？” 曼珠看向远处，“不会的。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他不会就那样不管云雅的。毕竟我们……不一样啊，他们……拜了堂啊……” 夜幕来临，这一天过得可谓是热闹。先是曼家大小姐失踪，后又是慕予当场抛下自己的新娘，去寻找曼珠。众人议论纷纷，这又何必，早知当初又何必如此。 曼珠于梦中猛然惊醒，只觉头疼至极。她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她看向守在床前正在打盹的曼夫人，迟疑道，“母亲……我怎么了？” 曼夫人被她惊醒，松了口气，“阿珠啊，你终于醒了。你怎么那么想不开啊，为了慕予，你……你若出事，我怎么办啊？” 曼珠闻言迷茫的看向曼夫人，“母亲再说什么啊？慕予是谁？还有，我为何变成这样，头也有点痛……” 曼夫人一愣，想起大夫说曼珠跌落水时不小心磕了脑袋，或许醒来会忘了些东西，试探道，“阿珠，你不记得了？” 曼珠想了想，“我忘了什么吗？” 曼夫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你就是贪玩，不小心踩滑了磕了脑袋，才会觉得头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曼珠点点头，又道，“那慕予是谁？” 曼夫人摆摆手，“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曼珠不甚在意的哦了声。 微风中，似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正文 第七章 慕予番外 慕予番外 我叫慕予，从小我就知道，长大后我要娶的人是曼府的小姐曼珠。 曼府与慕府虽然要好，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曼珠，是我五岁那年。我记得那日是曼珠的生辰。一大早，阿娘与爹爹便备好了礼物，带着我到了曼府。 到了曼府，阿娘与韶姨便聊了起来，她们关系一向要好。我在旁边百无聊赖，正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进来，然后冲进了韶姨怀里，她抱着韶姨的胳膊，软着嗓音撒娇，“母亲……母亲陪阿珠一起玩好不好？” 韶姨笑着摸摸她的头，“阿珠，来，这是我的姐姐，你要叫姨，知道吗？”又把我拉到身前，“这个呢要叫哥哥。” 阿娘笑道，“阿珠莫不是忘了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那个小小的人歪歪头，乖乖道，“姨姨好。”又转头看向我，片刻后，她扬起一个笑脸，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哥哥。” 我看着她傻乎乎的笑容，白白净净的脸蛋，仿佛失聪一般，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我突然觉得娶她也是不错的。等我回神，只听她笑着道，“阿娘，姨姨，我要跟哥哥玩。”说着便伸手拉着我跑了出去。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扬了扬嘴角。 自那日起，我身后多了条小尾巴。我渐渐习惯了她整日跟在我身后，软软糯糯地喊，“阿予哥哥。”那时的我虽然年岁尚小，可还是想，以后我是要娶她的。每每想起，我都颇为开心。 转眼间，十多年便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我拒绝了继承父亲的产业，我想入仕。我越来越忙，很久都不曾见过曼珠了，我心里有些害怕，我怕她长时间不见便忘了我。过了不久，我便接到曼珠要邀我赏花的消息，我想了想便答应了。 那日晴的很好，我心情颇好的到了曼府。一如往常的同韶姨聊了会。曼珠便来了，她身着红衣，脸上带着笑容，像个小太阳。我看着她，微微笑了。曾经那个小小的，只会跟在我身后的小尾巴长大了。她看到我，脸红了红，“阿予哥哥。” 我看着这样的她，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这时候，我知道，我喜欢曼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喜欢上了她。我想，以后我会和她很幸福吧，像阿娘与爹爹那样。我设想过无数和她的未来，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我没想到，天意弄人，我们之间阴差阳错，最后是那样的结局，那个我从没有想过的结局。 那日曼珠带着我出了城，到了目的地，望着那一片魏紫，听阿珠说是专为我种的，我不是不震撼的。我甚至说不出话来，只是道，“阿珠……”稳了稳心神，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如何开口。我看她不甚在意的说没花她多少时间，只因为想与我一同赏花，便自己动手种了，我又心疼，心里又有种隐秘的开心。 后来，回家途中，我救了云雅。从那时起，事情便开始失控。救了云雅那时，我其实是不大在意的，萍水相逢罢了。可我没想到，过了几日，云雅当真带着谢礼找上了门。 见到云雅，阿娘很是惊奇，似是没想到，堂堂宰相之女有朝一日竟会踏足慕府。听了原尾，阿娘热情款待了她，不多时，她便告辞离去，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我没想到，这辈子，竟是我……先放开了阿珠的手。 自那日云雅上门道谢后，她时不时便会上慕府坐坐。几次之后，我便发现，云雅很是博学，我们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有一月未曾见过曼珠了。 我记得那天，云雅邀我过府一叙，我想了想，便去了。街上很是热闹，我突然想起，那日阿珠邀我赏花，街上也是这般热闹的。我忍不住笑了笑。云雅道，“怎么了？” 我看着她，“想起了一个人。” 云雅闻言一愣，又笑道，“能让你露出这种笑容，想必是阿予心爱之人了。” 我正欲说些什么，突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我寻声望去，是马车失控了。正在这时，我听到阿珠颤抖的声音，“阿予哥哥……” 我猛地转头，只见阿珠面色苍白的跌坐在地，马车正朝她冲去，我面色一白，正欲冲过去，忽听到云雅痛呼一声，然后猛地拉住我的袖子，“阿予……” 我回头，看着云雅脸上冒出些许冷汗，是旧伤复发了。就这一瞬间，我错过了救阿珠的最佳时机。我回头，见阿珠躲过了那马车，松了口气。我想了想，先把云雅扶到了人少之处，安置了她，等我回头在看阿珠，她已不在了。 我沉吟片刻，还是道，“云雅，我先送你回去吧。”云雅点点头。等到了宰相府，我正欲告辞。云雅道，“阿予，稍等，我有事和你商量。” 我点点头。 过了片刻，云雅上完了药。她看着我，缓慢道，“阿予，我们来谈笔交易。”我疑惑的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她喝了口茶，“我知道你要入仕，我可以让我父亲为你铺路。但你要答应娶我。” 我一愣，还是道，“不行。” 云雅微微一笑，“你别急，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是曼珠，对不对？我不在乎。你想想如今的官场，想靠你自己的力量想要有个好官职几乎不可能。但我可以帮你啊。” 我摇摇头，拒绝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想自己试试。再者，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云雅看着我，“你别急着拒绝我，你不为自己考虑，你要为曼珠考虑啊。你能保证靠自己真的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你是有才华，但你知道，想让一个人不能入仕太简单了。你想让曼珠幸福吧？” 我握紧拳头，“你威胁我？” 云雅摇摇头，“不，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给你个更好的建议。我父亲对你颇为满意，你娶我，帮我躲过我父亲为我挑选那门亲事。我嫁你，帮你铺路。到时候，等你有所成就，我们可以和离啊。这是一笔很好的买卖不是吗？为了曼珠。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我浑浑噩噩的站起身，不可否认，云雅说的很有道理。到时候我若要入仕，定需要大量的钱财且肯定艰难。但有宰相府帮忙就不同了。可是，阿珠……过了片刻，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云雅站起身，“那我们合作愉快。” 离了宰相府，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到了曼府门口。正欲走近，我又想起与云雅的交易。阿珠知道会怎么想，她会不会对我失望，她会不会理解我，她会不会……再也不喜欢我了？我心乱如麻，转身离去。 回到府，我与阿娘与父亲商量了此事。父亲略一沉吟，答应了。只是道，“要委屈曼珠那孩子了。”阿娘却欲言又止，脸上表情复杂，半响，低低叹了口气。 如果那时我知道我会永远失去曼珠，我想，我是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而我都活在悔恨之中。 “慕予，你讲点道理……我祝你永远痛失所爱，我祝你日日活在悔恨中，夜夜活在煎熬里……慕予……”我猛地惊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做梦了。 自从那日在街上偶遇曼珠，我便日日做噩梦。我眼前又浮现曼珠苍白的脸，她脸上再也没有笑容，只留淡漠。我揉了揉太阳穴，只觉疲惫无比。 我没想过，有一天，曼府与慕府会决裂，我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失去曼珠。 我与云雅的亲事最终还是定下了。我有些担心曼珠，却听说，她最近过得很是悠闲，却有些日子没出门了。我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苦涩。我心想，阿珠，等我…… 我死也没有想到，曼珠会失踪。听到消息的刹那，我如遭雷击。我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阿娘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阿予……伤了曼珠还不够，你还要伤了云雅吗？” 我自嘲一笑，心里生出了对自己的厌弃，我真是个混蛋。 最后我还是抛下云雅一个人去找了曼珠。我翻遍了所有地方，没有一点曼珠的消息。最后我是在曼珠为我种的魏紫花中找到她的。 曼珠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我颤抖着手扶起她。松了口气。我连忙抱起她送到曼府。听到她没事的消息我才回了慕府。那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我。 我还是解除了与云雅的婚约，我突然觉得，不能入仕就算了吧，我可以失去所有，但我不能没有阿珠。可我没想到，阿珠失忆了。据说，她是不小心磕了头，什么都没忘，只忘了我。我突然觉得老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放声大笑，笑出了眼泪。 两年后。 曼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今天是曼家小姐的大喜之日，宾客尽欢。 酒馆里。 一男子酩酊大醉。他望向曼府的方向，喃喃道，“阿珠……阿珠……”声音里满是痛苦。 原来看着心爱之人出嫁是这种心情啊，阿珠当年也是这样痛苦吗？ “阿珠……”声音消散在空气中，再也抓不住。 正文 第八章 故人相见不相识 曼珠那件事结束后的第二天，竹舍来了一个人。 彼时江如画正在望着大片红色的彼岸花发呆。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侧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也不看来人，只是道，“来者是客，坐吧。” 来人脸上带笑，温文尔雅，白色衣衫随风而动。声音含着笑意，“如画宫宫主？” 听到声音，江如画身影一僵，缓缓看向来人。片刻后，她才道，“来者……何人？”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来人施施然地走到江如画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才看向江如画，直到看清江如画的脸才微微一愣，顿了顿道，“在下楚辞。”心里微微疑惑，为什么会觉得江如画有些眼熟？ 江如画稳了稳情绪，笑了笑，“楚辞？”顿了顿，又道，“不知天帝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楚辞喝了口茶，“你竟知我是天帝？” 江如画不带情绪的笑了一声，不答话。 楚辞也不在意，看向江如画，“世人皆说如画宫宫主能弥补遗憾？” 江如画看向他，语气微有诧异，“天帝也有遗憾？还是有何后悔？” 楚辞闻言道，“我也有七情六欲。” 江如画喝茶的手一顿。又听楚辞道，“实不相瞒，我觉得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说着皱皱眉，脸上神情颇为苦恼。 江如画道，“丢了……东西？” 楚辞点头，“我觉得我失了点记忆。”顿了顿又道，“我不记得了，可我总觉得我在找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你能帮我找到丢失的记忆吗？” 江如画猛地握住手，“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楚辞闻言一愣，“为什么？” 江如画望着远处的彼岸花，“因为你是天帝。” 楚辞皱眉，“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天帝，我看不到你的过去，堪不破你的未来。”江如画看向他，“关于你的一切，我什么都看不到。你另请高明吧。” 楚辞看着她，“我已试过多次，你是最后的希望了。当真没有办法？” 江如画摇头，“既然想不起，就别想了，朝前看吧。”顿了顿，又轻声道，“忘了吧。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天意如此……忘了吧。” 楚辞闻言笑了一声，“天意？我偏不信。”说着站起身，“既然宫主没有办法，那打扰了，告辞。” 江如画微微颔首，望着楚辞的背影，神色复杂。半响叹了口气，喃喃道，“忘了？忘了……也好。” “如画。”门口传来一道女声。江如画看向她，脸上笑容真实了几分，“今日吹得什么风，竟把你吹来了。” 来人翻个白眼，走到石凳上坐下了，看看桌上有两个杯子，道，“有客人？” 江如画点点头，“阿雪，楚辞来了。” “噗……”阿雪一口茶喷了出来，“楚……天帝？？他来干什么？” 江如画沉默片刻，低低道，“他说他在找一个人或是某样东西，但是他……不记得了。” 阿雪愣了愣，“失忆了？”江如画点点头。 阿雪看着江如画面无表情的脸，心道，几年不见，她是越发看不透江如画了。片刻后，阿雪道，“他怎么……可以忘记？如画……这都快一百多年了吧？”阿雪叹口气，“可我有时候又觉得，忘了也好。忘了……总归不会那么痛苦……” 江如画看向远处，没说话。片刻后，江如画开口道，“阿雪，忘不了的……我……怎么能忘了他。我等了他一百年，好不容易等来了……我……原来，我在想，等他来找我，我要问问他，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等啊等，等了好多年他都没有来……我就想，他来就好了，我也不问他了……可是他还是没有来，日子越久，我越绝望，他不会来了……一百年过去了，他终于来了……可是……他忘了我。” 阿雪看着她，叹口气，“傻啊……如今他忘了你，你要如何？” 江如画道，“傻吗？或许吧。阿雪，我……想赌一赌。” 阿雪闻言皱眉，“你要继续等？倘若……等不到要怎么办？” 江如画沉默半响，还是道，“阿雪，我在等他十年，等不到，我就……不等了。” 阿雪摇摇头，没好气道，“等吧，等吧，你啊……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唉，我走了。” 江如画看着她，“要走了？” 阿雪点点头，“我有事要办。想着来看看你，如今看完了，我先走了。” 江如画点点头，“小心些。” 阿雪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我走了。” 江如画看着阿雪离开的背影，微微闭了闭眼。等睁眼，阿雪的背影已消失不见。江如画失神的看着远方，红色的彼岸花随风而动，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彼岸花虽然依然火红，却隐隐有了枯萎之意。 江如画喃喃道，“十年……没多少时间了……”她自嘲一笑，“等不到了……楚辞……我……等不到你了。” 天宫。 楚辞猛地皱眉，抬手捂住心口。为什么……会突然觉得心痛？他捏了捏眉心，脑海里突然闪过江如画的脸，手顿了顿，眉皱得更紧了。为什么………竟然觉得她很熟悉？我究竟在哪里……见过她？ 楚辞想了想，道，“温玉。” 温玉微微躬身，施了一礼，“天帝有何吩咐？” 楚辞食指敲了敲桌子，“帮我查一个人。如画宫宫主江如画。” 温玉闻言微觉诧异，“江如画？” 楚辞略一点头。“怎么？” 温玉语气有些迟疑，“天帝，我觉得恐怕查不了多少……这江如画，据说是属三界之外，这…………” 楚辞略一沉吟，“能查多少查多少吧。” 温玉点点头，“是。属下这就去查。” 楚辞点头。 江如画……我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你…… 正文 第九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一） 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照的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江如画缓缓俯下身，轻轻抚摸着身前的彼岸花，喃喃道，“要枯了么？”声音平静，又隐隐带着一丝解脱之意，“时间不多了呀。”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江如画直起身子看向来人，凝神看了片刻，微微挑眉，“妖？” 那女子闻言抬起头来，略一点头。眼睛里无波无澜，面上带着隐隐的绝望。那神色看得江如画心中一紧，她穿过大片的彼岸花，走到石桌旁，指了指，示意那女子坐，“你有何遗憾？有何后悔？” 那女子沉默片刻，声音有些低哑，“我……我爱上一个人，可他没有心。我后悔遇见他。” 江如画点点头，“你想如何？” 女子道，“我想死。” 江如画一愣，“你……想死？”顿了顿，“你是妖，只要你想死，有很多方法，何必来找我？况且，活着不好吗？” 那女子摇摇头，“我想死，可我若是死了，他还是会救我，可我不想要……找你就不一样了，你让我死，我给你我的命，这是交易，他救不了我。” 江如画皱眉，“交易要付出的代价不是命……而且，我只是帮人弥补遗憾，或者你有什么后悔的……” 话未完便被打断，“可我后悔的，就是活着呀。”女子看向江如画，又重复了一遍，“我后悔的，就是活着。” 江如画静静的看着她，轻轻叹口气，“想好了？” 女子点头。“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江如画道，“我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女子道，“最珍贵的？没有了，我没有最珍贵的东西了。我把命给你，修为也给你。” 江如画无言片刻，“活着不好吗？你这是何必？你是妖，你会有漫长的生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女子摇摇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与他的故事。” ………………………………………………………… 两百年前。 “轰隆——”电闪雷鸣，乌云压顶。 一株小小的桃花在狂风中瑟瑟发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咦？”来人围着桃花转了一圈，再开口时，声音微有戏谑，“小桃花，是你要渡劫吗？” 小桃花摇了摇枝干，像是再回应来人的话。那人笑了一声，“我帮你吧。” 话落，天上的雷便劈了下来，小桃花抖得更厉害了，随即，她便发现，那人真的帮她挡了几道厉害的天雷。等一切过去，已经是两日后了。 小桃花化出身形，看着那个陪了她两日的人，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又带着几分感激，“我叫桃夭，谢谢你帮我……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那人身着紫衣，剑眉星目，端是一位英俊公子。他声音含笑，“桃夭？”说着又看了看她，点点头，“小桃夭，我想帮便帮了，没有为什么。” 桃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要走，便跟在他身后，“我想跟着你，我要报恩，可以吗？” 那男子轻笑一声，不甚在意，“随你。” 桃夭高高兴兴的跟在他身后，偷偷想到，他长得真好看啊…… 这是她们的初见，从此一眼便陷了一生。 正文 第十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二） 天界最近热闹得很。 “你们听说了吗？” “什么？” “就是那个寒霖上神啊？听说他前几日下凡了一趟，带上来了一个小桃花精啊。”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附和，“听说了，听说了。” 而众人口里的小桃花精正在寒霖的宫殿里好奇的左看右看，寒霖坐在一边喝茶，正托着腮帮子含笑看着桃夭。 桃夭也不知为何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乖乖的走到寒霖身边坐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寒霖闻言敲了敲桃夭的头，“那你怎么敢跟着我走，不怕我伤害你？” 桃夭捂着头吐了吐舌头，脸上带着近乎天真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不会害我的。” 寒霖愣了愣，突然轻笑一声，“我叫寒霖，记住了。” 桃夭点点头，红着脸道，“我可以叫你阿寒吗？” 寒霖闻言身体一僵，恍惚间仿佛听到曾经有个人也是这样说，“我可以叫你阿寒吗？”他猛地回神，看着桃夭的脸笑了笑，“随你。” 桃夭闻言高兴的点点头，“阿寒……阿寒……” 寒霖听着她的声音忍俊不禁，“叫我做什么？” 桃夭傻笑着摇摇头，“没事没事我就是想叫叫你。” 寒霖无奈的摇摇头，突然伸手揉了揉桃夭的头发，声音有些轻，“你长得真像一个人。” 桃夭一愣，突然觉得寒霖脸上的神情有些悲伤，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阿寒……” 寒霖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轻笑一声，“无事。只是想起一个故人。” 桃夭看着寒霖的眼睛，“我长得像……那个故人吗？” 寒霖看向远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声音低得让人听不见，可是桃夭还是听见了，“是啊，很像。” 看着这样的寒霖，桃夭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她抬手捂了捂心口，疑惑的想，我这是怎么了。 桃夭最后在寒霖这里住了下来，说是报恩，却又不像那么一回事。寒霖好吃好喝的招待着桃夭，什么都不要她做。桃夭当了几日的米虫，过得颇为快活。 认识寒霖的人都说，寒霖最近变化真的很大。从前的他经常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他对任何人都笑，温柔得很，看似多情却是无情，有人说，寒霖没有心，想要他爱上一个人，难得很。但最近的寒霖依然经常在笑，是那种发自真心的笑。 众人想起近日的传言，想起寒霖身边那个长相颇像某个人的桃夭，像是明白了什么，纷纷摇头感叹，“寒霖上神这哪是不会爱上别人，人家这是痴情得很呢。”众人不知为何，有些同情桃夭。 这日，桃夭趁着寒霖出门办事，偷偷跑了出来。到了天界很久了，桃夭还从没好好的逛逛天界呢。她穿过一条小道，七拐八拐，最后竟是迷了路。她站在几条岔路口傻了眼，苦恼的皱了皱眉。 隐隐有人的声音传来，桃夭正想着去问问路，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顿了顿，左右看了看，躲到一座假山后，静静的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你说那些话是真的吗？” “什么？” “就是寒霖上神啊，不是有很多人说，寒霖上神因为忘不了夜紫上神，才找了个替身啊。” “替身？你说得是那个小桃花精桃夭啊？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真的吧，不过，桃夭和夜紫上神长得真的好像啊。” “你见过夜紫上神？” “对啊，夜紫上神还没陨落的时候我曾经远远见过。唉，寒霖上神真是个痴心人啊。” “是啊是啊，那些人还说什么寒霖上神没有心，他明明很痴情啊……” 桃夭低垂着头站在假山后，连那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她满脑子都是“桃夭是夜紫上神的替身”，她又想起那日的寒霖，他说“你跟一个人真像啊。”桃夭缓缓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我默默的想，原来我是替身啊。 那些无故出手相助，细致入微的照顾，好像突然有了解释，桃夭缓缓跌坐在地，指甲掐入肉里，怪不得，怪不得他对我那么好……我……竟然是替身吗？可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 天已经快黑了。桃夭还是没回来，寒霖皱眉，叫来照顾桃夭的仙娥，“桃夭呢？” 那小仙娥一愣，结结巴巴道，“姑娘……她…………她说要出去……走走，到现在……还没回来。” 寒霖眉皱得更紧了，“还没回来？”猛地站起身，“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去找找她。” 寒霖是在池塘边找到桃夭的，桃夭正在看着池塘发呆，寒霖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后披风披到桃夭身上，“怎么还不回去？” 桃夭猛地回神，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就要回了。” 寒霖听到她的声音皱了皱眉，俯身捏起桃夭的下巴，仔仔细细的看着她，低声道，“眼眶都红了，哭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谁知桃夭听闻此话，不知怎么觉得很是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脸上挂着委屈的神色。寒霖有些手足无措，“你……别…………别哭啊。”说些无奈叹口气，帮她擦了擦泪水，然后轻轻哄道，“好啦，别哭了。告诉我，谁欺负你了，嗯？” 桃夭听着他哄孩子似的语调，哭得更凶了。她想问，夜紫上神是谁，你帮我挡雷劫又是因为什么，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我……是夜紫上神的替身吗？她想问好多好多，却又害怕得到答案。桃夭张了张嘴，最后才带着哭腔说，“阿寒，我害怕。我…………迷路了。” 寒霖有些忍俊不禁，看着桃夭哭得红红的脸蛋，轻叹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 桃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里有些难过，她从没觉得，原来她跟寒霖隔的有多么远。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一个却只是桃花精。 桃夭轻轻拉住寒霖的手，“阿寒，如果……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你会来找我吗？” 寒霖一愣，“那你会离开吗？” 桃夭闻言看着他的眼睛，“要是阿寒哪天……”说着又突然住了口，低低道，“等我报完恩，我就走了呀。” 寒霖觉得这样的桃夭有点怪异，却没有多想，只是道，“好了，到时候再说吧。回去了。别多想。” 桃夭跟在寒霖身后，“阿寒，我要如何才算报恩？” 寒霖笑道，“我不需要你报恩啊。” 桃夭沉默片刻，“可我想为你做点事啊。毕竟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 寒霖沉吟片刻，想起刚刚桃夭说报完恩就离开的话，道，“小桃夭是不是想走了？” 桃夭道，“天界好无聊啊，我想下凡看看。以后我还会历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撑不过去了呢。我一直都想去凡界看看。” 寒霖道，“胡说些什么啊，我们的小桃夭可是福大命大，不会出事的。”顿了顿又道，“既然天界待着无聊，那明日我带你下凡界看看。” 桃夭眼睛一亮，“真的吗？” 寒霖微微点头。“好啦，赶快去休息吧。” 深夜。桃夭推开窗子，她脑海里又想起寒霖的样子，她捂了捂过快的心跳，一个想法隐隐冒出头，又快得抓不住，桃夭叹了口气。 第二日。 “哇，原来凡界这么热闹的吗？”桃夭兴奋的东看看西看看。一会跑到这里看看，一会又跑到那里摸摸。 寒霖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小心些，别跑远了，别到时候走散了。” 桃夭点点头，“知道啦，知道啦。” 过了片刻，桃夭左手拿着一个糖人，右手捏着一串糖葫芦，脸上戴着一个狐狸的面具，遮住了桃夭的上半张脸。她转过头看向寒霖，“我以为天上的神仙都是不喜欢下凡界的。” 寒霖看着桃夭，微微失神，“夜紫………………” 话一出口，寒霖便猛然回神，桃夭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又若无其事的咬了一颗糖葫芦，努力压下心底泛起的苦涩，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片刻后，才听到寒霖的声音，“桃夭，如果你逛累了，就先回客栈，我有事要办。很快就回来啦。” 桃夭点点头，“阿寒有什么事啊？” 寒霖看着她道，“我想找一个人。” 桃夭一愣，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呆呆的点头。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着寒霖的身影慢慢消失，静止片刻，她慢慢抬手又咬了一颗糖葫芦，刚刚还觉得有些甜的东西，此刻却觉得苦涩无比。 桃夭慢慢的转身，面具掩盖了她的神色，她恍惚的想，原来，我喜欢阿寒啊…………所以才会在知道我是……替身时才那么难过……她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弧度，可是我喜欢的人呀…………喜欢了别人呢。 她一路恍恍惚惚，等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进了房间。她慢慢地伏在桌上，将脸埋入臂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喜欢上阿寒呢？大概是那一日的惊鸿一瞥，或许是那两日的舍身相护，又或许是那些日子的精心照顾…………桃夭难过的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喜欢阿寒了呢，可是…………他喜欢别人了啊。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桃夭托着下巴，看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因为是妖不必吃饭，桃夭也不想动，懒懒散散的坐着。不时看一看寒霖回来了没有，其余时间都在发呆。 夜已经很深了，寒霖依然没有回来。桃夭也没有睡意，她想了想，干脆向店主要了几罐酒。她坐在窗前慢慢喝着，烈酒入喉，呛出了她的眼泪。桃夭揉揉眼睛，又喝了一口酒。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各种情绪纷乱如麻，最后化成了委屈。 这是桃夭第一次喝酒，她脸蛋红扑扑的，人也晕晕乎乎的，等了好久，依然不见寒霖的身影，桃夭越来越觉得委屈，她觉得莫名其妙的，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委屈。 寒霖是在后半夜的时候回来的。桃夭放下手里的酒，打开门，“阿寒……你回来了？” 寒霖看着她红红的脸，又嗅到了一阵酒味，微微挑眉，“喝酒了？” 却见桃夭朝他勾了勾手指，寒霖不明所以，还是朝桃夭走去，将她扶入房间。 桃夭看着他，“阿寒今日去找谁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寒霖看着明显就不太清醒的桃夭，伸手替她倒了杯茶，“路上耽搁了，你呢？怎么喝起酒来了？不开心？” 桃夭笑了一声，却是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知道你在找谁……嗯…………你在找……夜紫上神……对不对？” 寒霖猛地看向桃夭，一把抓住她，“谁告诉你的？” 桃夭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我猜的…………他们都说夜紫上神…………死了……”顿了顿，又道，“阿寒……肯定再找…………夜紫上神的转世……对不对？”说完就咯咯笑了起来，“我很聪明的……” 寒霖神色复杂的看着醉酒的桃夭，最后低低道。“是啊，他们都说夜紫…………灰飞烟灭了，可是我不信，她那么强……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她真的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我不信，她会灰飞烟灭。” 桃夭又猛灌一口酒，“阿寒喜欢她吗？喜欢到…………一丝丝的希望都不放过。”说完不等寒霖回答，又道，“啊，我原来以为阿寒这次下凡界是为了陪我……原来不是啊。” 寒霖看着她，温柔道，“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桃夭摆摆手，“我没醉，我才没醉…………阿寒……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和夜紫上神之间的事？”她醉眼朦胧的看着寒霖，“告诉我好不好呀？” 寒霖扶起她，将她安置到床上，“等你清醒了，我就告诉你，现在，乖乖睡觉，嗯？” 桃夭闻言果真乖乖闭眼，“不许骗我，等我醒了，你要告诉我哦。” 寒霖轻轻嗯了一声，“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