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1章　惨死幽魂

幻境之中，一缕游魂飘来飘去，时不时散一下，那是我。当我的魂魄散成碎片，会有人挥挥手招来风，将我的魂魄重新凝结起来，那是他。
现下我蹲在一个池子边，努力攒紧了手不让自己飞到池子里围着莲花打圈圈。要命了，盲人看世界只能用手，我不仅是个魂魄，还是个瞎了的魂魄，一点感知世界的法子都没有。我着急地问：“那个谁，到底好了没有啊？”
他语调平平：“哪个谁？”
傲娇！我内心吐槽，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马上换了好脸色，好声好气地说：“乌先生，敢问莲花何时绽放？”
他方才满意了：“时辰未到，再等半刻钟。”
我便只好继续守在池子边等着。
这池子叫做浴魂池，里头种着魂生白莲，白莲的莲心里，养着我的孩子。
孩子啊……我飘在池子上方，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这个娘亲做得不合格。当时年轻爱闯祸，不慎被梦魇困住了，迷迷糊糊里只知道有人来救我。我以为他是我等了千秋万岁的人，便缠上了他，孩子便是那一晚有的。但等我脱离了梦魇，周围却谁都没有，我连自己等的是谁都忘记了，只知道那人情动时眉心会出现红莲标记。
我曾以为他是矩飞光……矩飞光……算是我师弟吧。
我曾以为矩飞光就是我孩子的父亲，因矩飞光得知我怀孕后立刻开心地说要娶我。但那一晚我撞见矩飞光与客醉羽欢好，矩飞光眉心什么都没出现，我便知他不是我孩子的爹爹。
想到那一晚的情景，纵然过了一百年，清修了一百年，我仍是身心俱痛，恨意难平。
心痛心恨，一恨因为矩飞光骗我他是我孩子的父亲，诱我叛离师门，成为六界笑柄，害师尊伤心。二恨我对矩飞光全心全意，他却在我怀孕之时与我的好姐妹浓情欢好。三恨我与客醉羽交好三百年，我将她当成世间最好的朋友，她却联合矩飞光背叛我！
“谢窈窕？她不过是个怀了野种的贱女人，我只将她当作一个智囊罢了。娶她？待我将魔君之位拿到手，便是她与她那野种的死期！”
“可真是无情呢……你当初骗她与师门恩断义绝时，可是亲口承诺的，你将来会娶她为妻，她是魔族往后，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下一任魔君。”
“呵……”不屑的轻笑从床帏里传出，宛如刀锋一道道划在我的心上。“我堂堂魔君，怎么可能娶一个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骗她跟启子慕恩断义绝，不过是怕将来杀了她会得罪战神而已。”
我再也听不下去，召出青霜剑便冲了出去，指着床上那对狗男女厉喝道：“矩飞光，你说什么？”
矩飞光有一刹那的慌乱，随即冷静下来。他披衣而起，慢慢地给客醉羽穿衣，漫不经心地说道：“正如你听到的那般，你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不过是听说你怀孕了，趁机将你骗到手罢了。向你透露我魔族的身份，也是逼你跟启子慕断绝关系。”
“你……”我不敢相信，心中天崩地裂，青霜剑随着我激动的情绪颤动不已，发出阵阵寒光。“原来……你都是骗我的？我杀了你！”
“杀我？”矩飞光与客醉羽都笑了。矩飞光说：“谢窈窕，你确实修为过人也机智过人，但你现在接近临盆，你以为你挺着一个大肚子还能胜过我们二人联手？”
我冷笑：“你有胆便试试！看到底是你二人魂飞魄散，还是我母子尸骨无存！”
便是如此，我与矩飞光、客醉羽斗成一团。
并非我不顾腹中的孩儿，实在是再多十个矩飞光跟客醉羽也不能动我一下。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晚红影雷劫竟然提前发生，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我身上！我的仙障立时给红影雷劫打破了，矩飞光与客醉羽趁虚而入，启阳剑跟如意钩同时刺入我胸口，搅碎了我的内脏。
“冤家。”客醉羽笑道，“我们的计划可以提前了。”
我的心渐渐冰凉：“什么计划？”
“开启何咎九重。”矩飞光淡淡地说，忽然启阳剑变作捆仙索，将我困住。
何咎九重啊……一百年后的此刻，我作为无知无觉的魂魄飘在幻境，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日身体所受的苦楚。
何咎九重是矩飞光所在重咎魔族的一处秘境，传说那里头有绝世珍宝，但如何开启，只有魔君知晓。我以为需要什么功法，却万万没想到，需要的是母子金仙血祭。
捕捉一个金仙或金仙修为的女仙，先将女仙的四肢斩下，做成血肉之烛，点在虚步崖祭坛四角。再划破女仙的五官，取五官流出的鲜血，涂抹在祭坛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唤醒祭坛封印术。封印术解开，暗烽剑气释放，将暗烽剑气引入女仙的筋脉之中，让暗烽剑气侵染女仙筋脉之血。再用暗烽剑气剔出女仙的仙骨，刺入祭坛中心，解开虚步崖下红莲业火的封印。待红莲业火燃起，将女仙的尸身抛入红莲业火之中，让业火焚烧女仙母子的血肉与魂魄。三天三夜之后，女仙与其子血肉、魂魄俱灭，仙力被业火吸收，业火便会绽开一朵红莲，红莲的莲心中便是魔族的绝世珍宝。
想起当日被启阳剑斩断四肢，被如意钩划破五官，被暗烽剑气抽筋剔骨，再被红莲业火焚烧，深入魂魄的痛楚，我至今仍然打颤。刻入魂魄的痛，我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被害惨死的仇，我至今也不会忘记！只要有一丝机会，我便要将当日我与孩子所受的苦楚千倍万倍地偿还矩飞光与客醉羽！
“你一个魂魄打什么冷战？”乌先生说。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眼睛瞎了眼珠子还在，不妨碍翻白眼的。“你一个无情无欲的上神，自然不懂红尘中的恩怨情仇、刻骨伤痛。”
是的，乌先生是个上神。他不懂的。
被活生生抽筋剔骨的痛，被红莲业火焚烧魂魄的苦，被矩飞光与客醉羽背叛的伤，没有经历过，怎么可能体会？
我谢窈窕活到现在一千六百岁，自问潇洒豁达得很，若是别人说不喜欢，我是宁可自己痛死也不会拖着喊着纠缠的。矩飞光若是好好地跟我说，哪怕我曾为了他与师门断绝关系，为了他以仙身加入魔族，为他出谋划策、呕心沥血地助他登上魔君之位……哪怕我为了他做了再多，只要他说他不喜欢了，我也能笑一笑离开，伤痛遗憾都由自己背，绝不怨天尤人。
但他竟然联合侍女如此残忍地将我害死，更累得我临产的胎儿死在腹中，这等大仇，却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哪怕我现在已是魂魄之身！
当日我被打落虚步崖，在红莲业火里焚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最终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来到了现在之处。
“这是哪里？”我恨恨地问，“矩飞光与客醉羽那贱人呢？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一个声音冷冷地回答我：“好一个母亲呐，自己孩儿的生死不论，倒是先记得杀人！”
我一呆：“我的孩儿……他难道还活着么？”
那声音说：“有我在，什么东西活不了。”
我便什么都不顾了：“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只要他能活下来，我什么代价都能付出！”
那声音的语调便柔软了一些：“这方才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
我便因此在这个地方呆了下来。这声音自称乌先生，乌先生告诉我，我被断肢毁容、抽筋剔骨扔下虚步崖，在红莲业火中焚烧三天三夜，不知怎么的魂魄进入了他清修的幻境之中。因为红莲业火的焚烧，我的魂魄受损，眼睛彻底瞎了，便是成了魂魄也是个瞎魂魄。
我摸自己的眼睛……魂魄么，当然是什么都没摸到，直接穿了过去。但那失明的痛还是自心底传了过来。原来我不仅肉身被毁，连魂魄都被重伤了。矩飞光，你我的账真是越算越深，终究有一日我会讨回来！
“一个随时会魂飞魄散的死魂，还想着报仇，你执念倒是深得很。”乌先生说，“你的孩子……”
我立刻着急地问道：“我的孩子怎样？”
“你的孩子本也死了，但你已修得仙身，孩子自然是仙胎仙骨，故而虽胎死腹中、肉身被毁、魂飞魄散，仍剩一缕仙识跟在你身旁。有这一缕仙识在，复生他便不是问题，只是你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我求他说：“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求你救我的孩子！”
乌先生便将我带到了一个地方，告诉我：“这叫浴魂池，池中生长着魂生白莲。若要搜集一个人的魂魄，恢复一个人的肉身，只需每日用至亲血脉的魂魄与肉身滋养，百年之后便可复活。”
我二话不说：“我什么都愿意！”
他说：“很好。”
随后便着手复活我孩儿的事，每日取我一缕魂魄滋养莲花活。
乌先生是个好人，不对，好神仙。起初我每日时间，一半沉浸在恨意里，一半心思放在莲花上，什么也不管，他也什么都不说。后来忽有一日他对我说：“你的双眼已毁，我这里有个法子能教你辨别事物，你来学一学。”
我寻思着这人应当是做久了老大的，否则不该说话便是命令，一点都不征求别人的意思。但左右等着也是无聊，与其每日沉浸在回忆里，不如找些事做。
于是我便跟他学习《透骨生香》。说是学习，其实不过背诵透骨生香的口诀而已。我又没有肉体，闻不到味道，又怎么修炼香味？
“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味道，这与魂魄一样，是无法改变的，你学会了这法术，别人即便是化形变身来骗你，你也能辨别得出。”
“这个法子好！”我点头赞同，“免得别人欺负我是个瞎子。”
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场面话，我已是魂魄之身，还要每日取一缕魂魄滋养我的孩子，等孩子出生，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存在世间。但这点我们都没说，他教我，我也这么学着。
时间晃晃悠悠，就是一百年。
这一百年里，我将《透骨生香》背了个滚瓜烂熟，因为每日取魂魄滋养我的孩儿，我的魂魄慢慢地变得极为不稳定，动不动就散成碎片到处飘，每次都要劳他搜集好碎片将我拼起来。
我取笑他：“你跟传奇里说的那些扫大街的一样了，可怜的上神。”
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将我拼好，也不回我的话。真是个没有幽默感的人。
我的魂魄一日比一日单薄，他要捡的碎片一日比一日少。等到九十九天的时候，我的魂魄就只剩下一缕了。
所以这一刻我等的不仅是我的孩子复生，也是我彻底魂飞魄散。
“我说。”我问他，“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啊？”
他道：“说。”
问也不问就答应了？真神果然霸气啊！我飘到他身边说：“你能不能收养我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好像是吃惊了？或者生气了？我不知道，但为了孩子只能厚脸皮地求他：“你看，我这孩子挺可怜的对吧？他娘亲怀着他的时候认错了父亲，结果将自己连同孩子都害死了。他本可一出生就是仙身呢，结果夭折腹中了。现在好容易复活，娘亲又魂飞魄散了。我……我怕他将来无依无靠受人欺负，唉，你们神仙是不知道啦，没爹没娘的孩子最容易受人欺负了，还容易给人骗，随便谁给点温柔她就当真的，为那个人拼死拼活，被赶出师门都不后悔……”
“住口！”他蓦地打断我的话。
相处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我说话。我立刻给吓得缩起了脖子……如果一缕死魂也有脖子的话，但我还是勇敢地、不要脸地说：“求了你嘛，你这么好心地帮了我，你就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他还那么小。你收养他之后，不必告诉他母亲是谁，只说你是在弱水彼岸捡到他的。别让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睁眼瞎子，白白地将母子都害死了，不然他会恨我的。我在世上只这一个亲人了，如果连他都恨我……”
我说不下去了，死魂没有泪也没有心更感觉不到痛，但我觉得自己都要痛碎了。
“只有一个亲人？”乌先生冷冷地问，“你将你师尊置于何地？”
我小声说：“我为了那人渣叛出师门，说好了跟师尊恩断义绝，师尊已经不认我了。哎呀，你别岔开话题啊！”
“岔开话题？”乌先生冷笑了一下，“时辰快到了，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说呗。”
“是仇人重要还是爱人重要？你究竟还要辜负多少爱你的人？”
我呆住了：“啊？”
他没给我思考的时间，极快地说道：“时辰快到了，你数一二三。”
一二三之后就是取走我最后一缕魂魄，从此，我的孩儿复生，我魂飞魄散。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满是遗憾。
可惜没能看我孩子一眼，听他叫一声娘亲。可惜没能知道那一夜究竟是谁救了我，让我有了孩子。可惜没能报答乌先生的恩情，临死还厚脸皮求他。可恨我到底不能报仇，杀了矩飞光跟客醉羽两个贱人！
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还有疼我养我教育我成人的师尊，都对不起了。如果……如果有来世，我绝不叫自己遗憾。欠恩的，我魂飞魄散报答他的恩情；欠情的，我翻江倒海找他偿情；而欠我命的，上天入地我也要杀了他们给我与我的孩儿偿命！
“三、二、一……”
最后一个音摇曳，我眼前一黑，随即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2章　母子重生

“娘亲？娘亲？娘亲醒醒，娘亲醒醒！”
迷迷糊糊里有个什么软软的东西趴在我身上，使劲摇我。“娘亲别睡了，阿南很饿很饿啊！娘亲！”
什么东西？也敢吵我堂堂青曦少君谢窈窕睡觉？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正准备开口训斥，眼前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嗷的一声倒在我的腿上。
“嗷，娘亲，你吓死阿南了！”
等等，他叫我什么？娘亲？我呆住了。
柔软细小的手抱住了我的脖子，童音软软地说道：“娘亲不记得啦？娘亲将阿南养在魂生白莲里，阿南就出生啦。”
这……我晃了晃脑袋，把里头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
我是谢窈窕，莲华山莲华上仙启子慕的亲传弟子，三百岁修得仙身，号称青曦少君。一千二百岁的时候为了一个渣男叛出师门，又被那个渣男联合他的情人杀了。随后我落到一个幻境里，遇到了乌先生，乌先生用魂生白莲帮我复活了我的孩子……
可不是说复生孩子要用尽我的魂魄吗？
我清楚地记得再一次失去意识的感觉，我以为那时已经魂飞魄散了，但现在能感觉到孩子的温度与柔软，这却是怎么回事？我现在到底是魂魄啊还是鬼啊？
我捏捏胳膊腿，触手肉乎乎的，居然是活人的感觉。掐一掐，还疼！
“嗷！”
很疼！
“娘亲！”孩子抓住我的手带着哭腔说，“娘亲为什么掐自己！阿南不喜欢！”
“别哭别哭！”果然孩子是娘亲的宝贝啊，这么小就会心疼娘亲了。我抱住他哄道：“娘亲试试自己是活人还是魂魄，别怕。对了，你叫阿南？哪个南？谁帮你取的名字？”
“阿南叫谢思南，思念的思，南方的南，乌先生取的名字。”阿南的声音软乎乎的，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我抱住了他一顿乱蹭，逗得阿南咯咯笑，闹够了我才记得问他：“对了，阿南啊，乌先生呢？”
“阿南不知道呀。”阿南说，“阿南没见过乌先生，阿南一睁眼就跟娘亲在这里了，有个声音要我乖乖等娘亲醒来，等娘亲醒来就会带阿南去吃莲华山的莲蓉糕。阿南问他是谁，他说他是乌先生，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原来是乌先生把我复活的？还把我送出了幻境？我心中充满了感激，不知道乌先生是谁，他日若有机会重见，我谢窈窕必定粉身碎骨以报！
“娘亲，娘亲……”阿南见我不说话，摇了摇我，委屈地说：“娘亲什么时候带阿南去吃莲华山的莲蓉糕？阿南好饿好饿……”
呃……我嘴角抽了抽。
莲华山……我为了矩飞光已经叛出了师门，现在身边还多了个阿南，哪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师尊？我回去，不是让八荒六界都知道莲华上仙的徒弟跟男人跑不成，又未婚先孕带了孩子灰溜溜地回门了？
我自己被人笑没关系，狗叫随便它，我只当没听见。但师尊将我养大成人，一千二百年的日月，让我从一个凡人婴儿修炼成仙身，恩比天高，我断不能叫师尊被人嘲笑。师尊是八荒六界最尊贵的上仙，赫赫威名，哪能受半点损伤？
所以，只好对不起阿南了。
我心里充满了愧疚，阿南好不容易才重生，求我的第一件事就没做好。但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抱着阿南说：“阿南啊，我们不能回莲华山，不然会害师尊……不，是师公被人笑话的。”
阿南不大懂什么是笑话，但我说不能，他就乖巧地说：“好，阿南知道了！”
“阿南乖。”我心酸得很，阿南跟了我这个没出息的娘亲，真是受苦了。我抱着他说：“阿南别怕，吃不了莲蓉糕我们可以吃别的嘛，来，娘亲带你去……唔？”
这一抱我便发现了不对劲，我抱着一个按凡人算来三岁不到的孩子，竟然感到吃力！但我还没来得及想到底怎么了，半空中便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还想去何处？”
我听着不禁脖子一缩，条件反射就想转头跑。但一来我抱着阿南，二来我没有法器可以飞，三来……一百个我加起来也跑不过眼前这位啊！这可是堂堂六界战神，一枚明光羽符就能调动百万天兵的莲华上仙！
形势比人强，我立刻认怂了，抱着阿南跪下，低头恭敬地叫道：“拜见师……拜见莲华上仙。”
来人哼了一声，我猜他气得拂了袖子。莲华上仙当了十几万年的战神，庄重得很，在外人面前最气也不过甩袖子，绝不会横眉竖眼的。
“胆子越发大了，无缘无故消失了四百年，如今见了，竟连师尊也不叫了？”
我气息一哽，差点哭出来，好在记起自己已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不再是当年缠着师尊闹脾气的小丫头了。我将阿南放在身边，俯身给莲华上仙长长地磕了个头，低声道：“谢窈窕顽劣不堪，只怕有辱上仙威名。”
不是我没心肝，我时时刻刻记着师尊对我的恩情，只是我同样记得那日我要跟矩飞光走，我与师尊的对话。
那时我与矩飞光跪在素霓洞前，对师尊说自己要永远离开莲华山青曦顶，从此再也不是师尊的弟子。闭关十年的师尊瞬间出关，寒着一张脸问我：“谢窈窕，你可想清楚了？”
我闻言，泪水一股一股地在眼眶里翻涌。
我是个凡人弃婴，不知怎么被扔在弱水彼岸，是师尊将我捡回，亲自抚养我长大的。一千二百年来，我从凡人婴儿长成六界人人头疼的青曦少君，中间费了师尊多少心血不必说。更何况师尊虽在修炼上对我严厉，平日却是极其护短的。自三百岁修成仙身起，不管我在六界闯了多少祸，师尊都替我担着。最严重的一次我将冥月族的宝贝望月冥草烧了个精光，害得仙界与妖界差点起纷争，师尊以堂堂六界战神之尊亲自登门，低声下气地给人赔礼。我被他藏在青曦顶里谁也伤不着，他回来了气得浑身颤抖，也只是道：“窈窈，拿板子！”
窈窈，窈窈，六界之中，便只有师尊一个人这般叫我，如兄如父，不管我怎么惹他生气，师尊也只是叫我窈窈。但那一次我叛出师门，他却终于连名带姓地叫了我。
而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一边是我认为的孩子的父亲，另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师尊。若我不与师尊断绝关系，将来矩飞光是魔族的事暴露，师尊六界战神的位置便保不住，只怕还会除去仙籍。我怎能让师尊被除去仙籍？
所以，无论师尊怎样生气，我也只能给师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没用仙障护体，额头鲜血直流，决绝地说：“不肖徒儿谢窈窕跪谢师尊千年教诲，徒儿心意已决，请师尊日后保重！”
“你当真不后悔？”
“谢窈窕绝不后悔！”
师尊闭了闭眼，转身背对着我，再不说话。而我被矩飞光抱着，从此离开青曦顶。
正因为这段缘故，即便我现在想起来后悔得要死，恨不得冲到回忆里把那个傻蛋按在地上揍个三天下不来床。再拖着头破血流的她到师尊面前，抱住师尊的腿痛哭地嚎，求师尊别跟她一般见识，求师尊原谅她。但我自己尚且不能原谅伤我之人，将心比心，我又怎能求师尊原谅我？
我心里难受得很，好似被刀割一般，比当日被矩飞光和客醉羽背叛更甚，只因受伤的是我最亲的师尊，而伤人的正是他最疼的我。我伏在地上只是流泪，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忽然一双温暖有力地手将我扶了起来，我感觉到严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师尊声音沉沉地问：“修为呢？”
我三百岁修得仙身，离开莲华山时已经成仙九百年，若非修为超群，矩飞光又怎会打我的主意？只是仙界始终未曾封我仙号，实则那时我的实力已与一般的金仙无异。但此刻……我却连抱一个幼儿都吃力。
趁着沉默，我自己稍作检查，不由得心中一凉。我的仙骨没了，修为没了，经脉如重生般脆弱不堪。除了肉身还是仙身，其他的与凡人无异。
不，我比寻常凡人还要虚弱。
师尊何等修为，一定什么都看出来了，哪怕我什么都不说。强烈的愤怒从师尊身上传来，我只怕师尊要气坏。好像小时候我把自己摔伤了，自己痛一下就算了，最怕师尊担心。因我知道看到亲人受伤，心中是何等难受。
周围的气息仿佛凝住了，我缩了缩脖子，惴惴不安。好在师尊只是沉默良久，然后说：“跟我回去。”
我登时就傻住了，回、回去？师尊还要我啊？
相对于我对回门的震惊，师尊倒平常得很，好似我叛出师门就跟从前无数次闯祸一样，他这次来就是抓我回去的，说不得还要打我板子的。我的泪水瞬间上涌，声音哽住。“师……”
“这……”相比于我的震惊，师尊更震惊另一件事：“这孩子是……”
我的眼泪立刻给吓回去了，完了！我给忘了阿南的事了，因为阿南太乖一直不说话，我又刚做母亲。这下给师尊知道了阿南，却要怎么办才好？
一时我深刻地体会到了凡间儿女被爹妈抓住了偷情时的尴尬窘迫，生怕师尊一记素箴剑就拍过来。笑话，素箴剑可是上古神兵，乌先生给我做的肉体脆弱得很，师尊轻轻一拍估计就魂飞魄散了。
我缩着脖子站在原地，手心全是汗。
幸好师尊只是顿了一下，继而平静地问道：“原来都成娘亲了，叫什么名字？”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要阿南拜见师尊的，心中懊恼，从前师尊宠我，我在师尊面前便无法无天，时时没有礼仪。当下忙伸手捞了捞，捞到了阿南就将他牵着，低头说道：“阿南，这是师公，来拜见师公。”
阿南乖巧地说：“阿南拜见师公。”
师尊仿佛给师公这个称呼震了一下，就像所有爹娘一般不能接受女儿已经出嫁了的事实，好一会儿才问道：“唤作阿南？”
“是。”我应道，“谢思南，思念的思，南方的南。”
刹那间我感觉到一道意义不明的目光落在身上，心中咯噔一下，我不禁埋怨起乌先生来。
要死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乌先生怎么偏偏选了南方？南就南了吧，你说个恨南之类的也行啊，为什么偏偏是思南？这下师尊一定误会了！
原因无他，矩飞光的魔族便在南荒。这思南思南的，师尊还以为对那贱男念念不忘呢。
纵然看到孩子没见到孩子的爹，我又修为尽废地出现，师尊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但我仍旧不愿让师尊知道阿南父不详的事。何必平白叫师尊担心，以师尊护短的性子，说不好翻天覆地地替我找负心人。师尊为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已经操碎了心、丢尽了面子，我就别在让师尊担心了，找男人这事，我自己来就行了。
于是我默默无语，任由师尊脑补了一回我跟着矩飞光私奔又被矩飞光抛弃，一个人默默生孩子的情景，让师尊误以为阿南是矩飞光的孩子。
“唉……”师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仿佛听到了他内心无数的无奈。默默汗颜，有我这么个弟子，师尊真是辛苦了。
师尊别愁，窈窈以后会好好侍奉您的！不再教您操心了！
“即刻随我回山。”师尊一锤定音。“疗伤要紧。”
我实在无法抗拒回家的诱惑，弯腰就将阿南抱在怀里了，站在原地等着。
等啊等啊，师尊就是不过来。我猛地领悟到也许师尊已经招出白云就等着我踩上去呢，但我都瞎了，哪看得见白云在哪里啊？师尊若不牵着我，我光听声音都找不出师尊在哪里。
我只好抱着阿南委屈：“师尊……”
师尊又叹了口气，这才一会儿，师尊叹的气就比从前上千年多。
我继续委屈：“没办法，我瞎了嘛……”
一说完我就后悔了，瞎了这个词一定刺激到师尊了，我感觉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轻轻将我与阿南都抱在怀里。几个飘落，师尊一语不发，我听不到风声，但我知道师尊在带我回山。
我靠在师尊暖暖的怀里，不禁眼眶又是一湿。天大地大，能随时让我容身了，便只有师尊的怀抱而已。世间果真只有亲情最可靠，我以后再也不要喜欢别人了，我就跟师尊终老。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3章　盲眼废人

天地分九州八荒六界四海，九州是天地正中的一块大陆，九州周围是一片汪洋，是为东南西北四海。四海之外是八块零散的陆地，分东西南北并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向，称为八荒。而六界，是对各个部族的划分，为仙、佛、人、鬼、妖、魔六界。
在六界之外，还有神族。但那是太久之前的事了，百万年前一场大战，再加上历劫，现在要找一个神族，比秃子顶上找头发还难。
莲华山在八荒中的西荒，是下界的一块仙山福地。十万年前，师尊被封为六界战神，天帝问师尊喜爱哪一处作为仙府。师尊性子懒，随手往地上一指，选中了莲华山。起初莲华山还没有名字，因师尊入主，仙号又是莲华，故而得名莲华山。师尊将山顶挖挖削削弄出平地与山洞，统称青曦顶，从此便住了下来。
当时莲华山上还有一群吸收了日月精华化形的妖精鬼怪，师尊看他们修炼不得章法，大约也觉得缺个看门的，便指点了他们几下。这一指点可不得了，那些妖精鬼怪个个都成了仙，还将师尊的指点做成了秘籍，开始收徒弟。天界看这不像话，又顾忌毕竟是师尊指点过的，不好剿杀，干脆就成立了一个仙派，称为莲华门。
这莲华门倒是争气得很，一代一代都不错，到如今立派十万年，声势依旧浩大得很，隐隐有与西北昆仑、东海蓬莱并驾齐驱的势头。外界说起莲华山、莲华门、莲华上仙，只道是一家，却不知师尊与莲华门基本没来往。自打莲华门建立，师尊就在青曦顶前画了个结界，没有指令谁也进不来。
这些事发生在我出生之前好几万年，是莲华门的璟申看了莲华门的史册告诉我的。所以当年我出去闯祸胡闹从来自称青曦少君，从不叫自己莲华少君。
师尊要带我与阿南回去的地方，便是师尊的洞府，莲华山青曦顶。
睁开眼，一片黑暗，我心中一惊立刻紧张地坐起，全身戒备提防。旁边却传来“嗯……”的一声婴儿的梦呓声，悉悉率率的动静后，一只小脚就踢到了我。
是阿南，我的孩子。我松了口气，松懈的瞬间，我闻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清冽莲香，这是青曦顶才有的味道。我的心情更松懈了，一下子将事情都想起来了。
我重生没多久就遇到了师尊，师尊把我跟阿南带回师门。在路上，师尊的怀抱太暖了，我不小心就睡着了。我再伸手摸摸，摸到邢叶菊做的枕头。这是我的房间，师尊看我睡着了就将我直接放床上了，阿南就在我身边。
那师尊呢？
我心中疑惑，也有些害怕，万一师尊把我丢下了……我心中不禁一慌。
仗着自己在青曦顶住了一千多年，一草一木无不了如指掌，我下床摸到鞋子，穿上就往走。起初几步走得很顺利，但后来就不行了，我找不到门在哪里。伸手到处摸索，什么也摸不到。我停了一下，估摸了个方向就往前走，结果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墙壁，咚的一下……好疼！
我摔在地上，伸手摸摸额头，忍着痛没叫出来，怕吵到阿南睡觉。
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一咕噜爬起来，转了个方向又走了几步。没想到倒霉真是无极限，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凳子，我被绊得往前一扑。
完了！我两眼一闭，心中绝望地想，这下子不知道撞上什么，千万别是桌角，不然我可怜的额头就要见血了！
噗……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趴在一个坚实温暖的所在。
什么东西？我伸手到处摸，布料的感觉，温暖，结实。噢，人哪？我的手继续往上，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下巴，下巴在往上就摸到了柔软的嘴唇。那嘴唇动了，吐出我熟悉的声音：“额头怎么了？”
是师尊。哦，好吧，其实我早就猜到了，青曦顶上的人，除了我跟阿南，不就师尊一个嘛？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跟师尊这么……这么没大没小过。我趁机装傻，手开始在师尊脸上乱摸，脸颊、眉毛、额头、鼻子……
“再乱摸便要戳到我眼睛了。”师尊冷冷地提醒。
“哦！”我从善如流，手指摸啊摸又回到了师尊的嘴边。师尊那么冷的人，怎么能有这么柔软的嘴唇呢？我不相信地又摸了上去，指尖在师尊的嘴唇上按了按。
真的很软啊！
“窈……”师尊的气息扑在我的手指上，痒痒的，我心中一动，忽然好想用手指逗一逗师尊的舌头。但这个念想还没实现，一道声音就及时地拯救了我即将被师尊打板子的命运。
“娘亲？”阿南醒了，“娘亲你为什么抱着师公？”小东西扑到我的腿上抱住不放：“阿南也要娘亲抱！”
我的脸登时红了，心中登时骂自己，怎么能对师尊不敬呢？我却不知道，当时我被师尊抱在怀里，一手搭着师尊的胸膛，另一手抚摸着师尊的嘴唇，那样子与凡间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无异。幸亏阿南还小什么都不懂，幸亏师尊当了十几万年无情无欲的上仙，否则我丢脸就丢大了！
师尊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扶着站好，说道：“你娘亲摔倒了。阿南，你娘亲眼睛看不见，往后她去哪里，你都要牵着她，知道吗？”
“娘亲看不见吗？”阿南一下子呜咽了，抱着我的腿蹭了蹭。“娘亲别怕，以后阿南就是娘亲的眼睛！”
我心中热意滚动，弯腰摸索到阿南，在他的小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记：“真是娘亲的乖宝宝！”
阿南也抱住我的脖子响亮地给了我吧唧一个亲亲：“阿南会一直是娘亲的乖宝宝！”
“你们……”师尊的声音有些惨不忍睹。“阿南，牵着你娘亲，到客厅用饭。”
“好的！”阿南牵起我的手快乐地往前走，我忍不住问道：“师尊，你方才是找吃的去了？”
师尊没回答，好一会儿才说：“不错。阿南与你虽是仙身，但你二人肉体十分虚弱，需如凡人般进食。”
想到吃的，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阿南牵着我坐在桌子边，然后坐在我身边，我抬手想找筷子，却一下子愣住了。
筷子在哪里，握好筷子之后菜在哪里，饭在哪里，我全都不知道。
“娘亲！”阿南兴奋地问我，“师公带回来好多吃的！好香！阿南都不认识哎，娘亲，这个是什么？”
我勉强笑到：“娘亲也不认得哎……”
“哦……”阿南失落了一下，又兴奋地说，“没关系，娘亲，你喜欢吃什么？阿南想吃那个白白香香的那个！”
白白香香的那个？乖儿子哎，我真的不知道那个是哪个，我连桌上有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个叫奶霜。”师尊道，然后咚的一声，是什么东西放下了。“勺子给你，自己挖着吃。”
“噢！”阿南开心地开吃了，吧唧吧唧的，又停下：“娘亲不吃吗？”
“她吃这个。”师尊说，“窈窈，张嘴。”
“啊？”我正反应不过来时，忽然一枚勺子就塞到了我的嘴里，尝一尝味道，是我喜欢吃的菜。
我的眼眶一下子湿了，师尊这是发现了吗？发现我的伤心了吗？
“当！”阿南不满了，“为什么娘亲有师公喂，阿南没有！”
“因为你娘亲眼睛看不见，身体不好。”师尊说，“自己吃。”
阿南就不闹了，乖乖地自己吃东西：“哼，等阿南长大了，阿南也能喂娘亲吃饭！”
我不禁笑了，阿南这孩子简直墙头草，刚刚还对着我吃师尊的醋，转眼又对师尊吃我的醋起来。
一时饭桌上没有话了，我由师尊一口一口喂着，慢慢地将肚子填饱，心中思绪翻涌。
吃过饭，阿南又犯困了，师尊叮嘱了一声将他抱到床上睡了。等师尊的气息再靠近，我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
师尊握住我的手，问道：“怎么了？”
我惶惶不安，几乎落下泪来：“师尊，我……我成了废人了！”
眼睛刚瞎时我在幻境里只是个魂魄，飘来飘去无障碍，不需要吃饭喝水，所以瞎了就瞎了，我感觉不出有什么区别。但此刻我复活了，忽然发现，我竟然没法独立生活，我走路会撞到东西，摔下悬崖也不知道。我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甚至我现在跟师尊说话，师尊不出声不握着我的手，我就觉得师尊不存在我身边一样。
这么强烈的无力感，这么强烈的不安全感，我从来没经历过，我要怎么办？难道从此以后我竟然要时时刻刻依赖别人而活？一辈子仰人鼻息，那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师尊，我……我不要这样！”
师尊沉默了一下，将我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慰说：“你的眼睛乃是魂魄被伤而盲的，想恢复……几乎不可能。但是，窈窈，感知世界除了通过看，还有听觉、触觉、嗅觉。你别怕，有师尊在，师尊帮你训练这其他的感觉。”
“嗯！”我趴在师尊怀里吸了吸鼻子，忽然想到一件事。
听觉、触觉、嗅觉？我好像有办法感知这个世界，乌先生那时候让我背的……
“师尊，你可曾听说过《透骨生香》这门心法？”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4章　透骨生香

“《透骨生香》？”师尊疑惑。“你从何处听来这门心法？”
我不好说出乌先生的事，只怕会引出自己死过一次的事，惹师尊伤心，便岔开了说：“师尊，我记得心法的口诀，背给你听好不好？”
师尊也不追问：“背来听听。”
《透骨生香》的口诀我在幻境里背了差不多一百年，熟悉得很，师尊一说我就滚瓜烂熟地背了出来。师尊听了之后很诧异：“世间竟有如此适合盲人的心法！”
我不解。
师尊道：“据心法中说，世间任何东西都是有味道的，只是寻常人无法分辨，正如有些人眼力好，能分辨许多种颜色，有些人眼力不好，对色彩全无概念。透骨生香乃是一种透过将各种香味投影到面前，让世间一切如实反映出来的心法。”
我还是不大明白，师尊又说：“假设你眼睛依旧完好，若是一人对你伪装，你只能依靠自己修为的高低与他所使的障眼法是否高明来判断他是否伪装。若是你修为不高，就无法识破障眼法。但一个人的气息是不会改变的，你学了透骨生香，便是那人用了再高明的障眼法，也瞒不过你。”
“再者，所谓透骨生香，乃是从骨到皮地透析。你修炼到高深处，一眼过去便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身上各处的弱点。便是一开始修行，也在不会被幻像迷惑。”
“原来还有这样的心法？”我兴奋地抓着师尊的袖子，“师尊，你教我修习透骨生香好不好？”
师尊的声音含笑：“这是自然。”
从这一日起，我便开始修炼透骨生香。透骨生香分外功跟心法两部分，心法炼的是修为，修为越深厚，越能清晰地将气息拼凑出物品的形状。而外功则是将香味认识、捕捉、整理、利用。师尊给我制定了一个修炼计划，每天晚上用呼吸吐纳之法修炼心法，增加修为，白天则训练我的外功。
修炼透骨生香的外功，最先要辨别各种各样的气味。为了让我记住各种气味，师尊一手牵着阿南，阿南一手牵着我，我们三个开始一点点摸索屋子。青曦顶上分成两部分，山洞是练功之处，房子是居住之所。房子分前后院，我住在前院。
师尊带着我一样一样地闻着各种物品的味道，就像小时候叫我走路一般，告诉我什么是墙壁，什么是桌椅，顺带也是教阿南认识这世界。
如此过了一个月，我终于能将大部分的气息记住，并且能一一分辨。纯粹的修为也已经达到凡人修真的筑基期，只是经脉始终脆弱得很，师尊探测了一下，就说我可以真正地修炼透骨生香这心法了。
“旁人修炼，乃是吸收仙气、灵气，你却一定要谨记，要将这世间的香气吸收存在丹田中。当丹田中的香气足够，你便能在眼前分辨出物品了。”
吸收香气确实是个奇葩的修炼方法，世间有香气就有臭气，香气还不像灵气分属性，它就是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香味。不过这在青曦顶没关系，因为青曦顶有一种非常特别的香气。
千目莲花香，也就是我刚回到青曦顶时闻到的那股清冽莲香。
千目莲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没人知道，青曦顶为什么会有这种香气也没人知道，这香气存在千万年也一直没什么用处，没想到今日却成了助我修为一日千里的妙法。我按照师尊的指点，开始在日出前两个时辰打坐。师尊说，千目莲花香大约与日月都有些关系，在月之将沉、日之将出时最浓烈也最纯粹，也最适合我练功。
我开始吸收千目莲花香，只觉得千目莲花香果然与众不同，香气一进入丹田，我就觉得筋骨透彻地清爽，仿佛被一次又一次洗涤筋脉一般。两个时辰之后，我睁开眼，眼前忽然出现了模模糊糊的东西，我一惊，随即明白这是各种气息在空气中浮动。
我在空气里寻找属于师尊的那一缕，那极淡极淡的、宛如霜雪兵刃一般的冷冽剑意，然后转身面对着师尊。我已经看不见师尊的脸了，透骨生香再厉害也只是能认出个物体的轮廓罢了，对于样子、表情并不能反映。
但能确认师尊在哪里，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走过去，轻轻拽住师尊的袖子，叫道：“师尊。”
整个过程里，我能感觉到师尊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暖暖的感觉。
“这下放心了？”师尊问我。
我翘起嘴角就笑了，再也装不下稳重，狠狠地抱住师尊蹦跳起来，欢快地叫道：“师尊，我不用你牵着也能走路啦！我不是你的累赘啦！我会和从前一样厉害的！”
师尊任由我抓着他又蹦又跳又叫，疯够了才一手按着我的肩膀，另一手帮我整理弄乱的头发。不赞成地说：“窈窈，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师尊果然是世上最疼我的人！我嘻嘻一笑，拉着师尊的手说：“师尊，我们回去吧，阿南也该醒了。哦，这次我来牵着你，我走在前边！”
师尊没有反驳，任由我牵着。我运起透骨生香，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现了道路，我就这么牵着师尊，一步步地回到了院子。
时光匆匆，修炼日子时间流逝的更快，转眼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我将透骨生香内外兼修，终于将我的修为提高到了筑基后期。千目莲花香是非常神奇的香气，虽然不能治愈我的受损的经脉，却能牢牢护住我心境。修炼之人最怕心魔入体，导致走火入魔，我曾遭受极其凄惨的伤害，杀身之仇深深地埋在我心中，每当我练功到紧要处，矩飞光与客醉羽的脸便要出来晃荡。而每一次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要开口大骂甚至狂乱地动手时，千目莲花香清冽的香气就会使我的头脑瞬间清醒，控制住我的心智。
也由此，我虽然依旧记得杀身的深仇大恨，却也明白自己不能被仇恨控制住，而要像从前一样，快快乐乐地活着。那一刻，我也明白了乌先生问我的话，比起仇人，亲人跟爱人更重要。
参悟这一点，困扰我的心魔也随之而解，我的修为更是一日千里。若不是我的经脉始终无法承受太多的仙气，现在我已经能有与化元修士相当的修为了。
因为修为的精进，我的外功也进步神速，勉强能看到这个世界了。只是看到的都是轮廓，分不清颜色，看不到字，也无法分辨人脸，更别说表情。不过能不依靠别人而活，我也已经满足了，毕竟是个瞎子，我不能要求自己跟正常人一样。
对此，师尊也非常满意。这一年多的时间，师尊除了指点我修炼透骨生香之外，还肩负照顾我跟阿南的任务，好像小时候照顾我一般教导阿南。等我的修为与化元期相当，师尊便依照透骨生香心法，对我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操控香气。
“正如修真之人可操控灵气、剑气、仙气一般，你既是靠香气修炼，那幻化而出的也该是香气。与灵气相比，香气更具备操控人心之力。”师尊说，“你当努力。”
“师尊，我会的！”我保证。
保证是很容易，要做到却很难。香气飘渺，不像灵气那么容易操控。我思来想去，决定不需要化用外界的香气，继续使用千目莲花香，毕竟千目莲花香非常难得。
对于这点，师尊倒是非常赞成：“香气易操纵人心，弄不好便会遭到反噬，引来心魔入体。千目莲花香却是清净肃杀之香，你若不怕困难，便将它好生利用，杀伤力确实事半功倍。”
师尊这么一说，我就更坚定使用千目莲花香了。我开始每日训练自己将空气中的香气抓来，学会抓来香气之后，我又训练自己将香气打到适合的位置上。同时加紧吸收千目莲花香，充实自己的丹田。
“唉……”再一次地，我叹了口气，站起来。
师尊就在我后边：“依旧如此？”
我默然。因为我的筋脉受过暗烽剑气的刺穿，所以非常非常脆弱，这一年来师尊每每想用自身仙力为我调息修复，都因为经脉无法承受而失败。而无法调息修复，经脉就只能一日接一日地脆弱着，我的丹田里已经有很丰沛的千目莲花香了，但就是无法通过经脉散发出来。无法运行的修为，要来何用？
换言之，我的修为遇到了困境，停滞了。
师尊也沉默了许久，最终道：“明日吸收过千目莲花香之后，到无锋洞来。”
我登时喜上眉梢，无锋洞是师尊藏兵器的地方，师尊是要送给我兵器吗？内力不行，就在外部用兵器弥补，确实是增加实力的好方法！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5章　血龙骨剑

第二天一早，我吸收过千目莲花香，牵着阿南就往后山去。
青曦顶的后山是各种练功用的山洞，藏武器的是无锋洞。
师尊是个剑修，我曾问过师尊，大道三千途，条条都是仙路，为何选了剑修一途。师尊说：“用得趁手。”我深信。若要我说，还要加上一句：杀得刺激，耍得美丽。
我本是有佩剑的，名叫青霜。
凡间有诗：“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青女、嫦娥都是神族赫赫有名的女神，紫电、青霜、月中、婵娟是四把至寒神兵。据说当年我只有三岁，摇摇摆摆地刚学会走路，师尊带我进无锋洞，我第一眼就抱住了师尊好不容易从广寒宫弄来的青霜剑。从此，青曦少君手中青霜剑，与我谢窈窕的名字同在。只是那一晚被害，青霜剑不知落到哪里了。或许掉落红莲业火，或许被魔族收去了。
跨进了无锋洞，我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牙齿冻得咯咯响，话都说不出来了。要命，无锋洞里的神兵利器都是饮饱了鲜血的，每一件都杀气凌凌，我现在身体太弱，根本受不住这寒气的侵袭！
“娘亲！”阿南立刻发现我的不对劲，叫道，“师公，娘亲！娘亲！”他太小，不知道我怎么了，只知道我不对劲。
我登时感到丢脸，我虽没了仙筋仙骨好歹还有仙身。没想到这仙身如此不济，连阿南一个小小的仙童之躯都能抵挡的寒气，我却冻得说不出话来。
正悲哀着，忽然身上一暖，一件带着温度与师尊气息的袍子将我牢牢地裹了起来。仙气缭绕，形成一个温暖的仙障将我保护起来。我心头一暖，“师……”
师尊却说：“牵好阿南。”
我就给转了话头，弯腰想抱起阿南。没想到阿南只是牵着我的手，躲过我的抱。“娘亲身体不好，先不抱阿南，等娘亲大好了，阿南天天要娘亲抱！”说完还寻求支持：“是不是，师公？”
师尊点头：“不错！”
我被他们俩莫名地感动了，忽然有了一家三口的感觉。只是人家的一家三口是夫妻孩子，我的一家三口却是祖孙三代。
师尊在无锋洞里转了一圈又走了回来，对我说：“给。”
我运起透骨生香，凝神感知，只觉得师尊手中拿着一个长约五尺的棍子，那棍子上散发的气息让我瞬间皱眉：浓烈的血腥气、凶煞的杀意、幽冷的骨香、凛冽的剑气。尤其是那骨香，幽幽微微、若有似无，却仿佛黄泉水一般死寂，作为曾经的死魂，我实在是对它又熟悉又抗拒。
我问师尊：“师尊，什么的骨头？杀气这样重！”
“上古血龙之骨。”师尊说，“上古之时黄泉中曾孕育过一条血龙，为害冥间，父神杀了它，取血龙近心之骨做了把骨剑。此剑沾染父神的神息，又有血龙的凶悍，制成之后凶煞异常。而幽冥血龙最善以幻像迷惑他人，持剑之人若心里不坚定，便会被骨香迷惑，生出幻像，从此被困幻像之中，直至魂飞魄散。”
师尊说着，将骨剑递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接过，然后才明白过来：“骨香制造幻像？嘿嘿，这可真是太适合我了！”
骨剑有骨香，我修炼的便是操控香气。骨香会制造幻像，我却是个瞎子，眼前看见什么都不会当真的。而我还是个剑修，这把剑不正是为我而生的？
我抚摸着骨剑的剑身，赞叹道：“好剑！真是好剑！”
师尊：“……”
阿南：“虽然不懂，但阿南觉得这棍子不想娘亲这么夸它……”
师尊顿了顿，伸手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指握住按在骨剑首段，慢慢地往下滑。“感觉到否？”
“嗯！”我点头。随着手指的下滑，我摸到了一个花纹，是莲花。师尊将我的手指按在莲花纹样上，宽大的手掌将我的手整个拢住，刹那间雄厚的仙气传到我手上，只听“呛……”的一声，骨剑弹起，原本单薄的剑意瞬间变得汹涌起来，仿佛一条血龙自幽冥黄泉咆哮飞出。
“这是骨中剑。”师尊说，“以幽冥血龙之血侵泡血龙之骨髓，凝血龙之骨髓成块，从而炼制长剑。此剑若见血，非吸干敌手之血不肯归鞘，故而非金仙以上修为不能将骨中剑拔出。”
不吸干对方的血不回鞘？这么凶狠霸道？我有些担心：“师尊，这骨剑出鞘就要人命，归鞘就是根骨头，我要它来做什么？当拐杖吗？骨剑这样轻，我拿它敲人也得花好大力气才能叫人疼，还不如折根烙仇竹呢。”
烙仇竹是青曦顶独有的一种竹子，比寻常竹子重百倍，抽打血肉便会留下血红的痕迹，除非肉身毁去，否则佛祖也不能叫这伤痕褪去。因为烙印似仇恨般难去，故名烙仇竹。
“怕什么？”师尊淡淡道，“自今日起，你练千目莲华剑。”
我一愣：千目莲华剑？师尊什么时候有这么套剑法，我怎么不知道？我从前学的是青曦剑法啊。
“来历不必追究。”师尊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像是怀念，又像其他的情绪，复杂得很。“千目莲华剑乃是当年我成名之技，本待你受封仙号再传你。但你现在双眼已伤，青曦剑法模仿阳光，光与盲不符，你不必再练。你吸收千目莲花香，又可使用血龙骨剑，想来也是天意，便直接修炼千目莲华剑吧。”
我还是似懂非懂，因为从来没听说过师尊还会这种剑法。但师尊比我年长十几万岁，我不知道事情多了去了，师尊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好了。
自这一日起，我便开始修炼千目莲华剑。
千目莲华剑分为白黄红紫青五个字诀，每个字诀都只有五招，但每招里面却又有五种变化，变化中又生变化。初阶出招，剑势模仿莲花开放，变化多端。二阶出招，剑光化作莲花花瓣飞出伤人。三阶出招，剑光便如朵朵莲花飞出。四阶出招，剑光似莲瓣花雨。五阶最高境界，剑光如莲花护住全身，而莲开千瓣，剑光飞烁如千目莲花般生生不息。
学习的过程很痛苦，因为我看不见字，对剑诀只能死记硬背。师尊给我演示剑招，我只能靠气味的移动判断动作是什么样，细微处总是出错。为此，别人也许练十次就能熟练的剑招，我要练千次万次，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陪阿南，剩下的时间全是练剑。练到最后，即便是仙身，我的手上也磨出了血泡，我却浑然不知。要不是师尊将我的手抓住给我上药，我还不知道，我的血染在骨剑上，骨剑已经吃了我好多血了。
“我明白你心中急切。”师尊小心轻柔地将我手上的血泡挑破，涂上伤药。“但操之过急，未免伤身。”
我低头认错：“师尊，我……我只是不服。”
我知道自己不会永远不出青曦顶，一旦我再次出现在其他人视线里，从前的种种就会浮现：曾经嚣张的闯祸，曾经为了男人叛离师门，曾经被人抛弃，现如今的未婚先孕、修为尽失、双目失明。所有人都会嘲笑我。我想用自己的实力证明，我谢窈窕就算曾经跌落到泥泞深处，也能如凤凰般浴火重生，再次傲视天下！
莲华上仙的弟子，永远都是他的骄傲！
“你的性子，当真一点没变。”师尊说，“好好在家守着。”
“在家？”我有些着急，“师尊，你去哪里？”
“去给你找些治疗经脉的药。你如今修为进度迟缓，不过因为经脉受损，狭窄脆弱的经脉承受不住仙力的流动。若是能找到渡灼草，你的经脉便能修复许多。”
渡灼草？我从小只对剑法感兴趣，师尊那五花八门样样顶尖的学识，除了剑法我一窍不通。渡灼草是什么玩意儿，在哪里找得到，我一点概念都没有。我只想知道：“师尊，你几时回来？”
“快则一天，慢则三日。”
“哦。”那我就放心了，“师尊，早去早回，窈窈在家等你呢！”
师尊心情登时好了起来，虽然一个字都没说就离开了，但是我能感觉出来的。
我目送师尊离开，手上带伤，暂时是练不了剑了，想到这些天只顾练剑没怎么跟阿南玩，我便牵了阿南满山跑，摘花折草的闹。师尊当晚没有回来，看来是要三天之后才能再见了。我正想着师尊，觉得青曦顶上少了什么，阿南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
“娘亲……”
小家伙一旦用这软软的声音叫我就是有事相求，我的孩子自然性子跟我一模一样，从懂事到现在，我每次求师尊都是这样子的。我蹲下捏捏阿南的小脸蛋，笑道：“干什么？”
阿南抱住我的脖子嘟囔说：“饿了……”
糟糕！我心中一惊，师尊出门了，没人给阿南熬米糊了。我自告奋勇：“乖儿子，看娘亲大展身手！”
“真的？”阿南被我感染得兴奋了。“好呀好呀！”
说得好听，但是实际操作却遇到了大问题。当然最重要的绝不是我的厨艺不行，熬个米糊也不会，而是我修为不足，没办法生火。不生火，怎么做饭呢？青曦顶上没有野果，没有饭，我的宝贝儿子岂不是要饿着？
我是绝不会让阿南受饿的，站在原地想了想，我牵着阿南到了师尊的集屈洞，那是师尊放各种装备的地方。我翻翻找找，问阿南：“乖儿子，有没有看见一双白色的靴子？上边画了好漂亮的云。”
“云吗？”阿南顿了一下，应该是到处找了一回，然后扯着我说：“娘亲，在这里！”
我用气息判断，一下确认无误，这就是登云靴。我小时候是吃天鹿的奶水长大的，十二岁的时候鹿娘子得道成仙，跟她相公到封地去了，我便没得东西吃。师尊是断断不会做饭的，我当时的修为又才会炼气入体，哪里都去不了。师尊便找来这双登云靴，任何人只要穿上登云靴，哪怕是病入膏肓的凡人，也能踏云而飞。
当年我就是穿着这双登云靴到山下的修真集市找东西吃的，后来到了金丹期，我学会了御剑，这登云靴就丢进集屈洞没用了。没想到，千年之后我会再一次用上它。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6章　曾相逢城

我穿好登云靴，随手又捡了一样师尊的藏品揣在怀里，踩着登云靴背着阿南，摇摇晃晃地下了山。许久不用登云靴，我差点不知道怎么操控它，不过总算一路平安到了集市口。
我将阿南放下，脱了登云靴给他穿上，叮嘱道：“儿子，娘亲眼睛不好，你拉着娘亲的衣袖千万别放。要是不小心跟娘亲走散了，别找娘亲，在心里默念回到青曦顶，让它带你回家。不管出什么事，师公都会找到娘亲的，阿南别怕，知道吗？”
“嗯！”阿南说，“阿南会一直抓住娘亲的袖子的！”
“好乖！”我亲了一下阿南的脸蛋，取出血龙骨剑拄着，血龙骨剑发出一声清响。我拍拍骨剑，安慰它。龙骨剑啊龙骨剑，你以后要习惯我拿你当拐杖用啊，别委屈，和平是好事。
“哇！”阿南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兴奋得一直甩我的手。“娘亲娘亲，好多人！真的好多！哇！娘亲娘亲，那是什么？可以吃的吗？”
莲华山下一直有修真集市，名叫暂相逢城。一方面是给莲华门的弟子出手打来的战利品，一方面也是给上莲华门拜师求学的各界人士歇息。
我十分理解阿南的兴奋，当年我第一次到暂相逢城也是这样。我解答能辨别的东西，抓紧了阿南的手。买东西吃首先要换钱，暂相逢城学凡人修士，用的是灵石。我记得城里有出手珍宝的地方叫做不欺人居，但是怎么走我不大记得了，修得仙身后我就不来凡人修士的集市。
问一下人。
我转身对旁边一个小摊贩说：“这位修士，有礼了。”
大约是见我一个瞎眼女修还带着个孩子，摊贩爱答不理地说：“问讯一块上等灵石。”
一块上等灵石等于一万颗下等灵石，一个烧饼才五块下等灵石呢，这漫天要价的。我哼了一声，如今我脾气好了，不与他计较，换做从前非揍他一顿不可。
我牵着阿南转身就走，哪知才走了两步，那摊贩就大叫起来：“哎！那个瞎子！你拿了我的东西怎的不付钱？”
瞎子？我寻思着今日当真巧合，大街上居然还有一个瞎子。没想到一阵破空声来，我牵着阿南不好躲避，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还想跑？”
我后知后觉，慢吞吞地问：“你说的小偷……可是区区不才在下？”
“难道这附近还有另一个瞎子？”摊贩拽着我的手不肯放，“你拿了我的月舞明珠！价值三千上等灵石！”
还赖上啦？这摊贩必定眼神不好。我暗笑，一本正经地问他：“这位小哥，不好冤枉人的，你几时看到我拿了你的明珠？”
“我几时看见？”摊贩冷笑，“我方才看见的！你当我也同你一样瞎了么？”
我好声好气地说：“这位大哥，我真心没拿你的什么明珠，我一个瞎子，只在你的小摊前停了一会儿，如何看得见你的明珠在何处？”
“哼，这正是你高明之处了！”摊贩道，“你一个瞎子，自然是看不见，同我问路也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当你与我说话时，你手中的孩子便趁机将我摊上的月舞明珠偷了，旁人以为你一个瞎子没什么，你却别想瞒过久经江湖的我！”
听他提及阿南，我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你冤枉我，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是敢冤枉我儿子，可别怪我生气！”
摊贩也怒了：“我冤枉你？我一双眼看得清清楚楚，如何冤枉你了？你说你是清白的，你敢让我搜身么？”
我好笑了：“你一个男修，竟敢搜女修的身？难道我四百年不出门，这世道竟不分男女了？”
“你休要拿男女之别来糊弄！”摊贩胡搅蛮缠，“我知道了！你这个惯偷！你必定是拿男女之别做文章，偷了东西藏一个身上，别人正人君子不敢动你一个女修，我却是不怕的！”
他说着更是抓紧我的手臂：“让我搜一搜！”
“你敢！”我用力甩手，奈何我肉身实在太过虚弱，这摊贩竟也是凡人的金丹修士，我的修为与凡人中化元修士无异，根本挣不脱他。我心中恼怒，脸色也沉了下来：“放手！否则休怪女瞎子不客气！”
摊贩见我怒了便笑了：“你不客气？我倒是看看你如何不客气！如此美丽的一个女修，来，让道爷摸一摸……啊！”
摊贩爆出一声惨呼，猛地放开我的手。
“不许抓我娘亲的手！”阿南气呼呼地说，“我娘亲的手只有师公能抓！”
儿子哎，你说这话可教别人误会我师徒了！你师公只是给我检查经脉而已！但是……我捏了捏阿南的手，称赞道：“好儿子！”
“阿南答应师公要保护娘亲的！”阿南自豪地说。
“你们……”摊贩竟然被一个三岁孩童伤到，大感丢脸，声音都变了：“好一对瞎眼母子，看老子收拾你们！”
倒是看看谁收拾谁！我冷笑一声，抓紧阿南的手叮嘱道：“儿子别怕！”同时运起透骨生香，眼前便不再是黑漆漆的一片，种种气息勾勒出所有事物……摊贩、看客、摊子以及各种商品。
那摊贩就站在离我不到一丈的地方，呼的一下召出一把飞剑，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向我飞来。
阿南叫道：“娘亲！”
“没事！”我应了一声，丝毫不惧。我确实因为经脉受损不能用修为，但我相信师尊教我的千目莲华剑！
右手血龙骨剑一挽，千目莲华剑的第一式“风露清愁”出手。剑势展开，叮的一下骨剑挡开了飞剑。
“你……”摊贩没想到我一个女瞎子竟然能不用修为就能将他的飞剑挡开，大吃了一惊。
我笑道：“别光顾着吃惊啊！接着打啊！”
“你……你别太得意！”摊贩大怒，不再操纵飞剑，提着长剑就扑了上来。我一手牵着阿南，脚步不动身子一侧，同时右手出招，又是千目莲华剑里的一招。只听“嗷”的一声惨叫，那摊贩噗的一声摔在地上。
“……”我第一次施展千目莲华剑，没想到还没用上修为就就把一个金丹修士两招之内打趴了。
阿南开心地叫道：“哇！娘亲好厉害！阿南最喜欢娘亲了！”
周围也爆出一串低低的喝彩声，我听着心中奇怪。凭我的感觉，周围不是没有修为高深的人，至少有三四个元婴修士在附近，更别说暂相逢城里也该是藏龙卧虎的，怎么能允许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在城里闹？这围观的看客为何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情形？
我正要问话，忽然数十股强大的气息从天而降，我心中一惊，知道事情要糟，忙对阿南说：“阿南乖，先回去青曦顶，娘亲要跟人打架了。”
阿南委屈地问：“娘亲打架，阿南不能看么？阿南想看娘亲好厉害的样子！”
“不行的，娘亲眼睛不好，万一把阿南伤到了，娘亲可不是要哭死了？”我温柔地哄他，“阿南乖，回去，要是师公回来了问起，你就说娘亲在山下打架。”
“哦。”阿南十分听话，虽然念念不忘看娘亲打架，但仍然踩着登云靴嗖的一下没了。
阿南刚离开，天上便落下一队十五个剑士，为首的人冷冷问道：“何人竟敢在暂相逢城放肆？”
“执卫大人！”摊贩爬起来抓住为首之人的袍子，“这女瞎子偷了我的月舞明珠，不但不还我，还将我打伤了，求大人为我做主！”
这人也太能颠倒黑白了吧？我好笑，这些剑士落下时的姿态非常熟悉，可不正是莲华门独有的架势么？又华丽又端架子。莲华门身为仙界鼎鼎有名的门派，若是也这么容易就被他混过去……
“原来如此。”为首的人点头，蓦地沉喝：“将这女瞎子抓回去！”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喂喂，我说，我是冤枉的！你们修为这么厉害，难道感觉不出我身上没有修为么？我一个经脉尽废的女瞎子，如何能偷到他的明珠？”
“多说无益，纵然你未曾偷窃明珠，但你在暂相逢城中闹事，便要抓入牢狱惩罚！”
我心中不禁有气：“闹事？难道我被冤枉了竟不能伸冤？反而任由别人诬赖么？打架是两个人的事，为何只抓我一个？难道你们执卫竟瞎了眼？”
“大胆狂徒，竟敢对执卫无礼！”为首之人大怒，呛的一声召出长剑。“给我拿下！”
我也怒了：“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一语不合，只能手上见真章。
一名执卫向我扑来，我手中骨剑一挺千目莲华剑再度展开，绵密的剑招有如莲花将我笼罩住，每一分打向我的剑招都被我的骨剑挡住了。
“执卫大人！她的手中的白棍子好生奇怪！”
白棍子？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幽冥血龙之骨，当年父神用盘古斧才砍下来的，你们这些低阶法器也想斩断我的骨剑？换神兵来才有可能！
我运起透骨生香，眼前来往穿梭的剑士便成了一道道飞舞的气息，没有视线的盲区，前后左右上下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千目莲华剑一旦施展开了就没可能让敌人近身，我纵然没有修为，也不会让人靠近我的身体。
但这群剑士着实烦人，我打退了一个另一个又上来，源源不断的车轮战真的非常讨厌！我身体本就不好，还不能用修为，时间一长便体力不支。忽然间，我的右手一软，剑势登时乱了，噗的一声被一把剑刺中了右臂，钻心的疼痛差点让我松开手中的骨剑。
不能松开！弃剑就会死的！我咬紧牙关振奋精神，骨剑再度挥舞起来。
这一下受伤还是露出了我最大的破绽。
为首之人道：“这女瞎子的剑法虽然精妙，但体力不行，更没有修为，凝不出剑气。大伙不必担忧，并肩子上！”
一声令下，十五人同时向我发起攻击。我暗骂了一声卑鄙，再度咬牙施展剑招，千目莲华剑的威力再度爆发，这十五人竟然也不能近我的身！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右手的血也一点点地流下，失血过多慢慢让我的体力不济，透骨生香慢慢地不起作用，我慢慢地无法感知对手的气息，无法知道他们的方位。
我心中一惊，感知不到对手的气息我就真的成瞎子了，一个瞎子怎么跟人打架？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一招一招地施展千目莲华剑，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忽然之间，一道凌厉的剑气向我飞来，我躲闪不及，被剑气打在胸口，登时整个人飞出摔在地上，伤得动弹不得。
“执卫司大人！”
“嗯。”打伤我的人的声音靠近，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声音。“我倒要看看是谁能同时对付我的十五执卫。”
那人捏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抬起，忽然笑出声来：“哎哟！我倒是谁！这不是我们的青曦少君谢窈窕吗？”
这声笑，这声哎哟，瞬间唤起我脑海深处的记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执卫司不是别人，正是我在莲华山的第一对头璟壬。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7章　如何逃脱

璟壬不愧是我在莲华山的第一对头，一认出我便将我拎走了。
不错，拎走。本来璟壬想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拖走，我寻思着这接街道如此凹凸不平，还满是尘土，若是被拖行，我少不得要弄脏衣服跟头发，说不好还要弄破。我怎么也是师尊的弟子，不能衣不遮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于是璟壬伸手来抓我头发时，我虽看不见，却猜到了，抬手便是一记骨剑敲去。
“拿开你的爪子！”
骨剑轻盈，我也因受伤没多少力气，没成想却将璟壬敲得低呼一声。我猜是骨剑吃了我的血便护主了，便淡淡地说道：“璟壬，动我的后果，你想过么？”
璟壬一时没回话，换我是他也要犹豫。眼前这仇人，你说她瞎了还受了重伤好欺负吧，她手中还拿着一根不知是什么做成的古怪拐杖，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璟壬犹豫了一下，顺手拎住我的手臂将我提了起来：“走！”
我便在这晃晃悠悠的提行里，回忆了一下我与璟壬之间的恩怨。
说起来，我们的恩怨起源于我的多管闲事，也怪璟壬自己不争气。
璟壬是莲华门门主尹晨子的七弟子，在尹晨子十个弟子中年纪最大，是带艺拜师的。但是璟壬在尹晨子十个弟子中资质最低，是尹晨子顾念旧友交情不得已收下的。尹晨子上头有个大师兄璟申能力非凡，是莲华门毫无异议的继承人，下边有个小师弟璟越，传说中是个灵力极高的孩子。璟申拜在尹晨子门下九百年，吃了不知道多少仙丹妙药，就是没法渡劫成仙身。
而我当年有些调皮，一百岁进入化神期后，便漫山遍野打架惹事。一次看到有人欺负一个小道士，便出手教训了那个大道士一回，把他揍了个鼻青脸肿。大道士含恨走了，小道士哭哭啼啼，我便带着小道士到暂相逢城买了糖葫芦哄他，还将他送回了莲华门。等我回到青曦顶才知道，原来我揍的那个大道士不仅是莲华门门主的七弟子，还是个比我年长了将近两千九百岁，不过修为比我低了两级，是个金丹修士。
那时我年纪小，口无遮拦，说了句：“快三千岁了才修到金丹期啊。”我的本意是担心他，须知凡人修真，三千岁之前必须结出元婴，否则便会坐化。哪知璟壬却觉得我在嘲笑他，从此漫山遍野地追着我，处处跟我对着干。在我渡劫成仙之前得两百年里，我们俩不知打了多少架，当然次次都是我赢，毕竟我等级比他高嘛。
等我满三百岁，修成仙身，我便不再喜欢莲华山这小小的地盘，开始一处一处往外跑。随后九百年，除了我将矩飞光带回来几年还见过一面，我便再也没将璟壬这人放在心上。
我努力回想，似乎四百年前见璟壬最后一面，璟壬还是停留在金丹期，这四百年他是开了什么窍，竟然就度劫飞升了，修成了散仙。我一边疑惑，却忽然觉得动作一停，双脚接触到地面，原来是到了璟壬的大本营，大约就是什么执卫府了。
“哼，谢窈窕，一千多年了，你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璟壬恨恨地说，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冷笑。“当年的青曦少君谢窈窕是多么不可一世！”
这话里怨气却也太深了，一个大男人，还是个男仙了，这么怨妇，着实对修仙不利。我有心劝告，却怕他听了一件将我捅个对穿。将心比心，若我恨一个人恨了一千多年，他浑身是伤地落在我手中，我也要将他慢慢折磨的。
这么下去可不行，我要想办法恢复自己的体力。我无视璟壬的唧唧歪歪，用仅剩的一点点修为感知周围。这执卫府大约是请人专门设计的，里头一点灵气也没有。不过没关系，我不是靠灵气恢复修为的，而是灵气。
我闭上眼感知，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纯正温和的香气萦绕在周围，应该是墨香。透骨生香将香气分为许多种，除了一种本名香气存在丹田中之外，其他香气有不同的功效。在这些香气中，对疗伤效果最好的事药香，仅次于药香的就是墨香。越是上好的古墨，里头含有的香料就越多，而墨香纯正平和，可以有效防止走火入魔。
墨香幽幽，我慢慢地将它吸收进自己的体内，清幽的墨香在我的经脉里流走，慢慢地补充我的体力。片刻之后，我已经能运行透骨生香，周围的情景也从漆黑变成了隐隐约约。万幸，就在我开始能分辨中午诶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一把一掌狠狠地向我拍来！
电光火石之间，我知道不能让璟壬发现我的修为已经逐渐恢复，更不能让竟让你知道我能感知周围。心随念转，我假装骨剑一滑，身体没有支撑，猛地摔趴了在地上。只听轰的一声，灵气从我上方略过，狠狠地打在背后的书案上，将书案打个粉碎。
好险好险！我暗中道，要是眼睛正常，我绝对看不见身后的情形。人嘛，视线总是存在盲区的。但我修炼了透骨生香，通过周身感知香气，却能将四面八方看个清楚。
我装作被那巨响吓了一跳，仰头对璟壬一脸迷茫，表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竟还是如此！千年了！你竟还是如此！”璟壬大怒，我感觉到他身躯所化的香气在地上一蹦一蹦的，所谓气得跳脚大约就是这样。
“谢窈窕，你从前便无视我，现在还无视我！你……哼！你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过就是运气好，被莲华上仙收为弟子，还被天鹿养大，仅次而已！若是你同样拜入莲华门，莫说三百岁修成仙身，便是三千年，只怕你也不能结出金丹！”
我又不是你，本姑娘……不对，我有孩子了，不能称为姑娘了，该自称老身了。老身天纵英才，就算是拜入莲华门，也一样比你优秀！我心中吐槽，脸上更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听璟壬继续爆发他的怒气。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璟壬得意地大笑道，“谢窈窕，你以为你能在六界胡闹，当真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众生不敢得罪的是莲华上仙，而不是你谢窈窕！没了莲华上仙之徒的身份，没了青曦少君的名号，谢窈窕，你还不如一个卑贱的凡人！不……”
璟壬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他的呼吸如此之近，作为对气味敏感非常的人，我只好屏住呼吸，以免被他的臭气污染，同时庆幸自己瞎了，看不见他此刻丑陋而令人作呕的表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谢窈窕，你还敢这么嚣张？”璟壬冷笑道，“看看你现在，经脉尽毁，修为全无，双眼也瞎了，还身受重伤。谢窈窕，没了莲华上仙的庇护，你还不如一条街边的癞皮狗！”
这话说得却是叫人不舒服了。纵然从前我在六界胡闹时大家都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对我忍让，但真的打起架来，也是真刀真枪地来。说我可以，但师尊教出的徒儿，却绝对不是只会仗势欺人的脓包，当我是仙界那些纨绔么？
“咳咳……你说得不错。”我咳了一声，缓缓地说，“璟壬，从前你打不过我，确实可以安慰自己说看在师尊的面子上不与我计较。但如今我已落到这步田地，你还敢跟我比试么？”
璟壬一愣，仿佛听到什么极大的笑话一般，不可置信地反问：“谢窈窕，你这个样子，还要同我比试？”
我拄着骨剑缓缓站起，慢吞吞地说：“你方才说，我只是仗着师尊的面子所以才能打赢别人，这话却像是在说我师尊不会教徒弟，宠出个纨绔子弟。无论师尊是不是还认我，我总是不能让师尊被担上教出脓包徒儿这名声的。璟壬，你敢不敢与我再比一场？”
“你真的要跟我比？”璟壬大笑道，“你们听听，她居然还要同我比武！”
周围爆出一阵大笑：“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比武时失手杀人，于理不亏！”“大人，好好教这女瞎子做人！”“给他点教训！”
我听了也不生气，只是说：“璟壬，你若是怕再一次输给我，要以多欺少，趁我又瞎又伤时将我杀了，那也没什么。反正周围都是你的人，也不会有人知道，堂堂的莲华门散仙、暂相逢城的执卫司大人璟壬，竟然不敢跟一个女瞎子比武，只好趁人之危将她杀了。”
以我对璟壬的了解，这人有两个万万不能碰的火爆点，一个便是面子，另一个便是输给我。我说的这番话一下子将他两个点都碰到了，他不炸毛才怪呢。
果然，璟壬瞬间冷笑道：“好！谢窈窕，你要比，我便同你比，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比武里出现什么死伤，可不算我趁人之危！”
“那当然，比试么，总是会有意外的。”我点头说，“但既然是比试，你我便该有个彩头。这样吧，来者是客，规矩由我定，但我的彩头也小些。若是我赢了，你别阻拦，让我平平安安地离开暂相逢成。若是你赢了，我便任由你处置。唔，为了言而有信，你我写个玉牌如何？”
六界规矩，定下玉牌那是不可更改的约定。一旦玉牌定下，若是有一方违反约定，玉牌便会自动飞到六界智明司，六界智明司会传输法力，惩罚违约之人。
璟壬毫不犹豫：“好，我与你约定玉牌！”
我点头，不多时便有人取出玉牌。我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玉牌上，说道：“今日谢窈窕与璟壬约定比试，比试的方式由谢窈窕定。若是谢窈窕赢，则璟壬及执卫府放谢窈窕安全离开暂相逢城。若是谢窈窕输，则谢窈窕交给璟壬处置，生死残伤，无怨无悔，任何人不得为谢窈窕报仇。如违此誓，但请六界智明司反噬！”
璟壬也将血滴上，道：“今日璟壬与谢窈窕比试，一切约定照方才谢窈窕所言，如违此誓，甘愿受六界智明司惩罚！”
两滴血混在一处，玉牌泛出金光，一裂为二，我与璟壬一人一半收起。璟壬道：“谢窈窕，约定已立下，你就等着受死吧！”
我摇头道：“说不定我运气好呢？璟壬，你听好了……”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8章　巧计脱困

“璟壬。”我拄着骨剑站起，在大堂里慢慢地走着，走到边界就转了方向继续走，将整个大堂绕了一圈，然后点头说：“嗯，这大堂不错，够大，我们就在这里比试好了。”
璟壬有恃无恐：“你想怎么比？”
我做了个思索的样子说：“我如今身受重伤，不能与你比修为。再者我乃是个女瞎子，不能与你比眼力。好在耳朵你我都是有的，不如你我比一比耳力如何？”
“既然答应了比试方式由你定，我便决不食言！”璟壬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你说吧。”
“好。”我点头，“取两支箭来。”
执卫闻言立刻将箭取来，我接过，说道：“你我之间相隔三十步，转身背对，我数一二三，你我同时甩手扔箭，我们谁中箭便算谁输，如何？”
璟壬满口答应：“好！”
我也点头说：“璟壬，我是瞎子，未防你们欺负我，你站在原地不动，我从你那里走三十步。”
“呵，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哪里还要用诡计？”璟壬冷笑，“谢窈窕，你莫要侮辱我的人格！”
我心想你哪有人格这东西，嘴上却说：“总之，让我瞎子安心。”
璟壬不再争执：“就依你！”
我点头，拄着骨剑笃笃笃地走向他，将一支箭递给璟壬。随后我伸手摸了摸，抓了几把空气后摸到了一个坚实的肩膀。我的手顺着璟壬的肩头往下，摸到了他的胸膛，只觉得璟壬的心脏跳动非常剧烈，位置非常明显。
“谢窈窕！”璟壬恼怒地说，“你的手乱摸什么？”
“哎……”我面不改色，拍拍手笑道：“你的手下没告诉你吗？我已经是孩子的娘了，绝不会吃你一个出家修道之人的豆腐的，放心啦！”
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灵，我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你竟然已经……”璟壬震惊，随后不知怎么的又怒了，狠狠地拍落我的手：“废话许多！立刻比试！我要收拾你！”
看谁收拾谁。我心里哼道，满口答应：“好好好，立刻比试，你站着别动。”
我转身背对着他走，口中数着数字，一直走了三十步。随后我将箭拿在手上，手指摸了摸箭头，箭头锋利异常，我一不小心就给划破了，疼得我眉毛直跳。我扬声道：“璟壬，准备好，我要数数了！三、二、一！”
一字刚出口，我甩手便是一箭，同时身子向前一跳再向右一倒。就在我倒下的刹那，只听后边“唔”的一声闷哼，是有人吃痛了。
“你……”璟壬不敢置信地说，“这不可能！”
我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璟壬你可是散仙啊，不是要欺负我一个女瞎子，比赛不算数吧？”我举了举手中的玉牌：“你我定下玉牌之约，要不我们找找六界智明司？”
“你……哼！”璟壬愤怒地一甩袖子，“好！你可以出城，只是……嘿嘿！”璟壬冷笑，“出城之后会如何，便不是你我约定的范围了！”
“好说好说啦！”我拱拱手，“那么璟壬执卫司，你我就此别过啦。”
我拄着拐杖慢慢走出执卫府，身上疼得厉害，心里却舒坦得很。饶你奸似鬼，也吃老娘洗脚水！璟壬啊璟壬，你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我会透骨生香这门心法吧？
方才比试，不管璟壬是不是作弊偷看，我却是能用透骨生香模糊地感觉出周围的。璟壬用箭射我，我知道他必定会在上边施加法术，那箭头必定追着我来。所以我在比赛前我摸摸索索在大堂里绕了一圈，找到了墨香的源头，是书案上的砚。我取了一缕墨香收在手上，等我将箭交给璟壬，我便将墨香涂在了箭头之上。墨香最是仁慈，我身上也带着墨香，等璟壬用带了法术的箭头追我，墨香察觉杀机便会阻止，将箭头打落。
所以我第一下向后跳，留给墨香反应的时间，第二下是假装躲避，其实在我侧身伏地的刹那，箭头已经被墨香打落了。
这是比赛的自保，我还玩了一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就是使璟壬中箭。
璟壬要中箭很简单。我本就受伤，手掌染了血迹。我在他肩头跟胸膛乱摸，将我的血气染在他胸口。我再故意让箭头划破我的手指，使我的箭头染血。我吸收千目莲花香许久，血液里带着香气。箭头一旦甩出，不管有没有准头，箭头都会顺着血气的指引刺入璟壬心口。
唉……璟壬啊璟壬……我走在街上默默地忏悔，别怪我下手狠，谁叫你欺负我是个瞎子？谁叫你的手下将我伤得这么重？赏你一箭，对你来说也不过是歇息三五天的小伤而已，算是小小惩罚吧。
世上任何人，欺负我的我都会回敬颜色。我嘴角微微笑，不管是谁！
我发了狠，心中舒坦了，身上的伤却越发地重了，差点无法运行透骨生香。不运透骨生香可不行，我身后跟着十五执卫呢，他们可随时等着我出城了，好一剑将我捅个对穿。
眼下疗伤要紧。
我摸摸怀里，从集屈洞里捞来的珠子还在。我就不信暂相逢城中没人敢跟执卫对着干，碰运气地往前走，忽然感觉到一阵温暖的药香。
可以疗伤！我大喜过望，立刻往药香的源头走去。靠近了我也不走进去，只是随地坐下。
“喂！谢窈窕！”执卫不耐烦地说，“你不出城去，留在这里干什么？暂相逢城不欢迎你！立刻滚！”
我立刻扮作无赖状：“你叫我走我就走啊？那我多没面子，老身累了，就要在这歇一歇。怎么？你们要打我啊？”我一边说，一边晃了晃手上的玉牌。
玉牌在手，我在暂相逢城就是安全的，但我也不能呆太久。按惯例，暂相逢城是要宵禁的，入夜之后便关闭城门，不许出门，为的是防止这群三教九流喝酒闹事。我得罪执卫，这暂相逢城是没有一个客栈会收留的，所以我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出城去。但是，我一旦出城，约定的“安全离开暂相逢城”就算达成了，执卫必定在我跨出城门的那一步就对我下杀手。
唉……真是的，莲华门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了？还有，师尊，你什么时候来救我啊？我现在痛得很厉害，你快点回青曦顶啊！
我心中碎碎念，心神却也慢慢地收敛起来。运起透骨生香，我将附近的药香全都吸引过来，在常人看不见的时候，用药香做成了一个圆球屏障，将我牢牢地包裹在里头。这药香里内伤外伤的药都有，对我而言十分有效。幽幽的药香慢慢地滋养我的身体，衣衫遮蔽之下，我身上的内外伤逐渐愈合。两个时辰之后，我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几刻将自己给治好了。
真是神清气爽，用透骨生香一感知，十五执卫高矮胖瘦都清清楚楚。我拍拍衣衫的尘土站起来，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要解暂相逢城的困境，我还需要一样东西，幸好这东西暂相逢城里一定有。
我在街上走着，用心感知各种气息，成分迥异的气息中隐约有一丝锐利之气。我捕捉到这股锐利之气，顺着它找到了源头……我感知的果然不错，这是个兵器铺，每个城市都会有的地方。暂相逢城不愧是暂相逢城，果然不同凡响，这兵器铺里各种属性的兵器都有，更有不少沾满了杀戮血气的。
默念法诀，我将兵器铺中的杀戮之气全都吸引了过来，却不吸收入体，只是像方才药香那样，在周身凝结成一个圆球。我估算着体内千目莲花香的承受能力，最大可能地吸收杀戮之气，也最大可能地将杀戮之气压制在我周身。
太阳的温度一点点变化，渐渐变得温和，提醒着我她就要落山了，城门就要关闭了。我吸足了杀戮之气，转身快速往暂相逢城的北门走去。在我身后，十五执卫紧紧跟随，只等我一踏出城门就将我乱剑杀死。
“时辰到……关城门……”
城门上传来洪亮的声音，我加快脚步，在城门关起的前一刹那走出城外。
“哼，哪里逃！”执卫喝道，“执卫办公，挡者格杀无赦！”
伴随着一声大喝，我只觉身后宏大凌厉的剑气全都向我扑来。我被那剑气一打，立刻整个人远远地飞开，如乘云驾雾一般不知飞到了哪里。
“呼呼……”我按着心口，幸亏我将杀戮之气团成球包裹在我周围，否则被十五执卫这么一打，早就粉身碎骨了。暂相逢城的武器铺着实不错，卖的武器都不是凡品。十五执卫这么凶悍的剑气打过来，我周身的杀戮之气屏障也只是碎了一层，大半都还留着，将我保护得好好的。
也幸亏有这杀戮之气屏障，我摔到溺水时才没有被溺水之波吞噬，反而浮在水面上一飘一摇的。
“叮叮叮……”忽然有东西敲我的杀戮之气屏障，一道苍老的声音慢吞吞地说：“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人漂在溺水上。”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9章　凶物鳄龟

伴随着苍老而缓慢的声音，一团身影慢慢浮上溺水的水面。我的眼睛看不见，只能凭气息感觉出是个像乌龟又像鳄鱼的生物。这东西的修为不浅，气息更是属于上古一类，不能得罪。
我忙在杀戮之气屏障里对那东西行了个礼，恭敬道：“这位高人请了，晚辈冒昧打扰，实在是遭人追杀，命在旦夕，迫不得已，请高人见谅。”
“高人？呵呵……”那团东西笑道，“我不过是一只鳄龟罢了。”
鳄龟……糟了……我心头一凉。
溺水之所以叫溺水，不仅仅是为了假冒西北荒那条满是战士白骨的弱水，而是因为这本是莲华门的守护阵法险水困阵。当年莲华门成立时，第一任莲华门主是个得道成仙的妖族，以妖成仙，那是仙不容、妖也不容，漫天遍地都是寻他绊子的人。那位门主一时烦了，便设下这险水困阵，留下言论：“溺水之上，鹅毛不浮。”
当年我还不曾修得仙身，偶然听璟申说过这险水困阵。我与璟申一时好奇，翻遍了莲华门方寸光阴阁的藏书，却依旧找不到破解这险水困阵的方法。不过，却也得到两个极其重要的信息，一是这险水困阵不仅溺水必沉很凶险，里头还养了一只莲华门主请来的上古鳄龟，书中说阵法建立时那鳄龟已经十万岁。其二，便是渡过溺水的方法。
书中说，溺水沉的是生气，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比如树叶，比如人的头发、天鹅的鹅毛，带着生气的东西都会沉下去。但只要用毫无生气的东西，尤其是与溺水杀生的设定属性相符的杀戮之气包裹，就能漂在溺水之上。
我方才在城中想了想，只想得到搜集兵器上的杀戮之气将自己裹住，在让十五执卫的剑气送我一程，把我送到溺水上。这法子凶险得很，若是我的杀戮之气屏障不够厚，被十五执卫的剑气穿透了，我自己也会给剑气切成肉末做肉圆子。若是杀戮之气能渡溺水的传说是假的，我落到溺水上也只好做个尸骨无存的溺死鬼了。
但我一贯相信我的运气，当初矩飞光都没能杀死我，我大仇未报，老天不会这容易就忘让我死的。事情也大致按照我想的来，我的屏障挡住了剑气，也能漂在溺水上，但我没想到的是，竟然真的将溺水里的鳄龟给弄出来了。
师尊说过，鳄龟这东西乃是上古凶物。它的形状似龟似鳄，长着乌龟的头，但一口好牙能咬碎世间绝大多数兵器。背上背着龟甲，龟甲上有山岳般的凸起，刀枪不入，从古到今就算是战神的刀。也没能在上边留下痕迹。背后拖着一条两丈的鳄尾，尾上有毒针。
我曾经以为，师尊说这话不过是骗我，妄想唬住我免得我闯祸闯到莲华门上头，他不好交代。而此刻我才知道，什么叫做百闻不如一见，我连鳄龟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而那股杀气已吓得我心中发毛。
“怕了？”大概是见我久久不说话，鳄龟又冷笑起来，直笑得我脊梁骨发冷。“你双目失明，为何听到鳄龟这词便胆寒？谁告诉你溺水可用杀戮之气渡过？谁告诉你溺水中有凶物鳄龟？说！”
鳄龟猛地暴喝，我吓得一个激灵。按住心口，若不是我这些年在外头也算是生生死死地过来了，此刻必定给吓晕了。面对这等上古凶物，不能隐瞒，老人家么，最怕别人欺负它什么都不知道。
我老老实实道：“渡水之法是我从莲华门的藏书阁里看到的，鳄龟一词也是在里头提起。”
“哦？”鳄龟仿佛感兴趣了，“莲华门？嘿嘿，夜觞冥，他在书中怎样写老鳄龟的？”
夜觞冥正是莲华门第一任门主的名字，看鳄龟的口气，似乎它跟第一代门主有些过节？我说：“书中只说溺水中又鳄龟，其他的，不曾多说。”
“胡说！”鳄龟猛地大怒，溺水无风掀起狂澜，杀戮之气屏障在风浪中载浮载沉，我没得东西来抓，瞬间东倒西歪天翻地覆，差点没将隔夜饭吐出来，急忙大声叫道：“鳄龟老前辈，晚辈不曾欺骗您！书中着实不曾多写！”
“还敢欺骗？”鳄龟一声暴喝，我只觉杀戮之气屏障发出轻微的喀拉声，四周瞬间被凶气包裹。糟糕！鳄龟的鳄尾变长了，将杀戮之气的圆球屏障卷起，想要碾碎屏障！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杀戮之气屏障没了，我便要掉进溺水中，真的做无名死鬼了，这一回哪来的乌先生将我复活？
“说实话！”鳄龟沉声道，“若是他不曾写道鳄龟乃是杀人如麻、嗜血生存的凶物，你如何一听到鳄龟一词便怕得说不出话来？”
天翻地覆地翻滚中，我忽然灵光一闪地明白了，鳄龟跟那位夜觞冥门主只怕关系匪浅，鳄龟担心的是夜门主说他的坏话啊！我赶紧叫道：“不不不！老前辈您弄错了！我怕您不是夜门主的书说的，是我师尊说的！”
鳄龟不肯相信，狂澜更加翻腾：“你师尊是谁？”
“是本尊！”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蓦地袭来，熟悉得叫人想哭。我绷紧的心蓦地一松，刚想叫人，却听喀拉喀拉数声响，我的杀戮之气屏障经受不住鳄龟之尾的挤压，已然破碎！
“哇……”我惨叫，心道这回死了！却感觉到一道纯正冰冷的剑气席卷住我，我身子一轻，瞬间落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中，一只有力的手臂牢牢抱住了我的腰。
“师尊！”我欢呼一声，双手抱住师尊的脖子。这是我从小对师尊撒娇的方法，百试百灵，任凭师尊多大的怒气都会消去。果然，师尊哼了一声，将我抱得更紧了，口中道：“竟敢私自下山，回去再领罚！”
“呵……”鳄龟的声音沉沉地传来，听不出是喜是怒。“启子慕？这女娃儿是你的弟子？”
“鳄龟蛮华，暌违甚久。”师尊的声音淡淡的，倒有些见到老朋友的样子，只是周身围绕着凌厉的剑气，不像是叙旧。
“蛮华……这名字却是十万年不曾听了。”鳄龟低笑，“启子慕，这女娃儿知晓破解险水困阵之法，按照我与夜觞冥的约定，本该打散她的魂魄。但她既是你的弟子，方才躲避追杀又着实有勇有谋，我便留下她的命。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你们去吧！”
“十万年不见，蛮华依旧如此讲道理。”师尊身形不动，抱着我悬浮在半空。“只是，你方才惊吓我的徒儿，难道要我就此罢休？”
“哦？”鳄龟非常感兴趣的语气，“启子慕，难不成你要与我打架？”
“打架不敢说，不过是切磋切磋罢了。”师尊道，“我十万年不曾用千目莲华剑，手生得很。”
“千目莲华剑……花开五色，千目千莲，丝丝脉脉，相依相恋……”鳄龟的声音忽然充满了感慨，而我感觉到，这十六个字一说出口，师尊的身体也僵了僵。我心中纳闷，这十六字是什么？为何师尊让我背的千目莲华剑的剑诀里没有？
“罢了，罢了，看在她的面子上……”鳄龟道，“启子慕，你也不必吓我，你我之间绝不可能动手。说吧，你想要什么？”
师尊一点也不客气：“溺水中埋了十万年的烟花玉髓。”
“果然是启子慕，一开口便是不得了的东西。”鳄龟笑道，忽然一道气息扑来，师尊袖风一卷，将那东西收起。“干脆。就此别过，最好不见！”
“确实最好不见。”鳄龟赞同，忽然又问道：“这女娃儿……”
师尊道：“乃是我唯一的传人，亦是千目莲华剑唯一的传人。”
“如此么……”鳄龟沉吟，又道：“启子慕，这女娃儿经脉受损太重，烟花玉髓她用不完，用完也承受不住，会经脉尽碎而死。你将一半玉髓叫她带上，往后自有用处。我老鳄龟的面子，六界中还是有些用处的。”
师尊点头，搂住我腰肢的手一紧，我心领神会，立刻恭敬地拜了一拜：“多谢老前辈！”
“不必，去吧。”溺水上再次掀起波澜，鳄龟的身影慢慢沉下。师尊搂着我身形一转，飞往青曦顶。
我抓着师尊的衣襟，忍不住好奇地问：“师尊啊，方才那十六个字是什么意思？”
师尊冷冷道：“你不仅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连品诗会意的本事也丢了。此番回山，必须好好罚你一顿，给阿南做个榜样！”
什么呀，师尊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这十六个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我撇撇嘴，算了，师尊不说，我自然有办法知道，撒娇也好，翻书也好，我有的是手段。只是……师尊竟然也有师父？为何这一千多年来，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师尊这态度，分明不愿多说，他与他的师父难道有什么过节不成？
我暗中构思了一个严师出高徒却严得过分，最后闹得师徒反目的戏码，深深觉得有可能。若不是师祖对师尊太严厉，师尊也不会养成今日冷冰冰的个性。但六界之中，谁能有资格做师尊的师父？



第一卷　莲华仙门 第10章　骨剑剑气

一言九鼎是师尊被六界广为赞美的品质，我却着实不大喜欢，因为每次师尊对我讲信用，都是要实践他的话，罚我。
因我将阿南带下山却没将自己带回来，不但没带回来，还累得师尊差点没能将我完整地带回来，师尊非常生气，一回到青曦顶便将我扔到冥思洞里。冥思洞，顾名思义，就是专门用来面壁思过的地方。
我在冥思洞里整整关了半个月，刚关进来时我跟师尊哭：“师尊，您不能这么狠心，阿南见不到娘亲要哭的！”
师尊便将阿南带来了，指着我说：“阿南，你娘亲犯错了，师公要罚她。你每日过来给你娘亲送饭，知道么？你记住了，以后敢不听话，结果就是关在这里对墙壁。”
阿南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知道了，师公。”说完了还安慰我：“娘亲，阿南每天都会来看娘亲的，娘亲别难过。”
然后师尊就把我的宝贝儿子牵走了，剩我一人在冥思洞里挠墙：“师尊我错啦！我错啦！”
嚎了三天之后，师尊终于忍不住了，进来轻轻敲了一记我的额头：“闭嘴！”
我捂着额头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吸了一下鼻子。师尊立刻心软了，说道：“手伸出来。”
“哦。”我伸出手，师尊温暖的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过了一会儿，说道：“幸亏你反应不错，知道吸收药香，否则你这一身经脉也不必治了。张嘴。”
“啊……”我乖乖张嘴，只觉一颗圆润清香的药丸塞进我的嘴。我将药丸咽下，问道：“师尊，这是什么？”
“没能找到渡灼草，只能找到朱俊芝，混合了烟花玉髓，勉强能修复一点经脉。”师尊的语气里有些心疼，但很快又变得严肃起来。“接下来这十二天，你须认真运功，先将药丸之力铺展在经脉中，随后再慢慢牵引千目莲花香游走，知道么？”
原来不是要罚我，而是找个借口让我静心修炼啊。我心头一暖，抓着师尊的手轻轻甩了甩，撒娇道：“师尊，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哼！撒娇无用！”师尊冷哼道，“经脉未修复之前，不许私自离开青曦顶一步！”
“哦，徒儿知道啦！”我认真地保证着，心里却计算着。不许私自离开，那要是得到了师尊的允许，甚至将师尊也带着下山呢？
闲杂思想先放一边，我立刻在地上盘膝而坐，开始吸收药力。
师尊制作的这颗药丸效果非常好，里面的玉髓冰凉，与千目莲花香的清冽非常相似，但朱俊芝的味道又非常温暖，护住了我的心脉。我刚开始运行药力，就觉得经脉里温暖如煦，非常舒服。三天之后，我明显能感觉出经脉稳固了不少。
我开始试着将千目莲花香从丹田中引导出来，沿着手太阴经游走。刚开始经脉还是承受不住，莲香的量只能非常非常少，但我不着急，只用一缕莲香运行。又是三天的时间，我终于用那一缕几乎等于无的莲香在我的经脉里运行了一遍。虽然只有一缕，但是我的经脉毕竟能运行莲香了，而且将莲香运行一个大周天之后，我感觉到丹田里有更加充实了。
师尊弄来的药果然不错！
我振奋精神，开始增加莲香的量，同时也加快运行的速度。又是九天之后，师尊来接我出关，我高兴地抓着师尊的袖子：“师尊，我已经能用一半的莲香在经脉里运行啦！”
师尊的语气里也有些开心：“很好，从今日起，你在练习千目莲华剑时刻慢慢灌注莲香，争取早日凝出剑气。”
我问师尊：“师尊啊，若是我用莲香凝出的剑气，你要怎么奖励我啊？”
“你自己练剑长本事，竟还要为师奖励？”
“我小时候你也奖我的，师尊，人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而孩子在父母面前永远都是孩子，您可不能因为我做娘亲了就不当我是徒儿啊。”我笑嘻嘻地强词夺理。“师尊，若是我凝出剑气了，你就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师尊叹气：“窈窈，你已经是孩子的娘亲了。”
“别说我做了娘亲，就是做了祖奶奶，也永远是师尊的窈窈啊。”我再接再厉，“师尊？”
师尊败给我了，拂袖转身而去：“先将剑气凝结出来再说！”
“啊……”阿南吃惊，忧愁地说，“娘亲，师公生气了，阿南帮娘亲跟师公撒娇！”
“小阿南，娘亲的乖宝宝。”我捏捏阿南软乎乎的小脸蛋，笑得开心。“你师公才没有生气呢，他啊，是答应我了，又不好放下自己身为师尊的面子而已。”
“哦……”阿南似懂非懂干脆不懂，把这念头一抛，抱着我的腿说：“娘亲要练剑吗？阿南要在旁边看！”
为了让师尊答应我，也是为了下次打架时不再输给别人，我开始认真地练剑。千目莲华剑与千目莲花香名字差不多，中间必定存在相辅相成的作用，我第一次练剑就感觉出来了。我满以为这下练剑一定会事半功倍，哪知道我刚将一缕千目莲花香包裹在剑上，骨剑仿佛有生命一般，瞬间就将莲香吞噬了。
呃？骨剑也饿了？还是我的错觉？我不相信，又送了一缕包裹着，结果骨剑一点都不跟我客气，瞬间又吞噬。
“师尊！”我担心地叫道，“骨剑不讲义气，它吞噬我的莲香！”
师尊的声音远远地从厨房里传来……自从师尊知道我是为了找吃的才带阿南下山，他就开始学着做菜，目前最成功的是给阿南熬米糊，以及给我捏馒头。
“随它。”
随它……我默默吐槽，师尊，您讲得真轻松。我又不是您，十几万年的修为，别说这一把骨剑了，就算是父神那把伏羲琴跑出来吃，也得吃上好几天，说不定还能把伏羲琴吃爆肚子。我呢？我本来就只有化元期的修为，骨剑却是幽冥血龙做的，万一是个吃货，那我岂不是要被它吸干修为？
默默地望一下黑漆漆的天，我还是照着师尊说的做，也是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来啊，谁怕谁？看是你的肚子大，还是我的修为多，大不了喂饱了你吸干了我，我再吸收千目莲花香！
我开始一次次地将千目莲花香灌注在骨剑之上，骨剑也不客气地一次次将我的莲香吸走。最后，等师尊做好了晚饭走出来，我已经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阿南，你娘亲怎么了？”
“阿南不知道。”阿南回答，“阿南好像听见娘亲在喂骨剑吃东西，师公，骨剑也是吃米糊的吗？阿南可不可以不吃米糊了？阿南想吃山下的霜酥饼。”
“明日下山给你买，乖，先去将米糊吃掉。”师尊对阿南一直很温和，温和得有点疏离，但是对我就不怎么客气了。师尊弯腰戳了戳我的额头：“真的被吸干修为了？”
言下之意是在说“我这不成器的徒儿啊”吗？我愤愤，要不是没力气，我一定跳起来抱住师尊的脖子嗷呜就是一口！
“唉……”师尊叹了口气，将我横抱起来。“无妨。”
真的吗？师尊，我觉得自己的丹田空荡荡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你看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呜呜呜！
“别闹了，你挤不出眼泪的。”师尊冷漠无情地说，将我往凳子上一放。“先吃饭。”
吃什么饭啊？我现在没有修为，筷子在哪都不知道啊！我生气了。
“哦，敢跟我发脾气了？”师尊揉揉我的头发，“张嘴。”
我只好愤愤地张嘴，将他喂过来的饭一口吃掉。哦，这次终于不是馒头了，有没烧焦的米饭，还有肉丸汤。
因为修为全失，我十分困倦，吃过晚饭就睡下了。不知过了多久，师尊忽然将我摇醒：“窈窈，醒来，该练功了。”
是到了黎明，该去吸收千目莲花香了。我伸出双臂，师尊将我抱起，走到崖边放下。我一惯乐观豁达，不过就是没了修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兜曾经丢过，我不是照样都挣回来了？
我沉心静气，开始吸收千目莲花香。当第一缕千目莲花香进入我的经脉，我便猛地发现了不对，这次的莲香怎么会如此纯净如此汹涌？而如此汹涌的莲香进入，我的经脉怎么能承受得住？
正在我心中不解的时候，师尊低沉的声音蓦地传入我的耳朵：“沉心静气，顺其自然！”
我便不再疑惑，专心吸收莲香。因为之前药丸的作用，我的经脉已经能承受莲香的游走，我吸收了千目莲花香之后不着急存入丹田，而是现在我的经脉里运行一个大周天。当我将第一缕运行后的莲香存入丹田，我猛地发现，游走过经脉的莲香，分量整整增加了十倍！而我的丹田也没有一点不适应，甚至就像干涸的土地一样，迅速地将莲香吸收了。
这太好了！
我开始源源不断地吸收莲香，并且每次都运行一次再存入丹田，每一次丹田都对莲香全数吸收。当太阳升起，莲香不再纯净，我深吸一口气收敛莲香在丹田，这时，我惊讶的发现，我的修为不仅恢复了，而且得到了提高，已经接近化元后期，只差一点就就能进入金丹期了！
因祸得福，原来骨剑是这样的作用？我惊喜，不再排斥对骨剑使用莲香。
从这天开始，我每天下午都会用莲香包裹着骨剑练习千目莲华剑，骨剑每一次都会将我丹田内的莲香吸收干涸。但是次日黎敏我再次吸收千目莲花香，不仅能恢复，修为甚至更进一步。在这奇妙的循环里，我的修为顺利与凡人修真的金丹期符合，甚至有向元婴期晋级的趋势。
干错一鼓作气升级到元婴期修为好了！我暗自下决心，却忽然发现骨剑不再吸收我的灵气了。
“师尊！”我惊叫道，“骨剑不吃我的香气了！它是不是坏了？”
“它吃饱了！”师尊答道，专心与研究菜谱。
哦，吃饱了？吃饱了要怎样啊？我疑惑了一下，决定将这事抛在一边，专心练剑。就在我刺出第一招的时候，我心神一震：我闻到了一股清冷的香味！这香味有点像千目莲花香，但是不用于千目莲花香纯净的清冽之气，这香气里似乎混合了千目莲花香的清冽、骨香的魅惑、剑气的森冷。
难道……我心中一动，继续演练千目莲华剑，然后对着崖边的一块岩石使了一招“风露清愁”。只觉骨剑上飞出一道香气，再是轻微的一声响，那崖边的岩石瞬间变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这……”我愣了，下意识地转头叫道：“师尊……”
“这便是你的剑气。”师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身为透骨生香的修炼者、血龙骨剑的操纵者、千目莲花香的吸收者，香气便是你的剑气。”
这就是我的剑气？这剑气没有杀意不说，还如此柔软，除非是另一个透骨生香的修炼者，否则绝对察觉不出这香气能像剑气一样杀人啊，这也太叫人防不胜防了。我抚摸着骨剑光洁的剑身，赞叹道：“果真好剑！”
“……”师尊无话可说了。
我却牢牢记得一件事：“师尊啊，你说的，我凝出剑气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