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百花少年 倚空台榭,爱朱阑飞瞰,百花洲渚。 云岭回廊香径悄,争似旧时庭户。 槛外游丝,水边垂柳,犹学宫腰舞。 繁华如梦,登临无限情古。 一个白衣少年手持长剑,在花中飞舞,那身姿确不比诗句中的宫腰舞差,甚至更要美上几分,朵朵桃花在剑风的带动下在空中飞舞,然后徐徐下落,此情此景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人间还是仙境了。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坐在花厅的廊下,脸带微笑的看着少年练剑。老妇人身旁站着一个青衣小鬂,轻轻摇着摺扇,另外一个褐衣武士站在庭院两旁,神情戒备、双眼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那少年长剑舞快,四周的花瓣渐渐变随着剑花撒成花雨,突然他一个转身,像一只腾空的云雀敏捷对近首一树黄葵连刺三剑。这三剑势道凌厉,在一旁边的褐衣武士不觉头皮发麻,吃惊不少,转而又让少年投去钦慕的眼神,那少年使力极巧,剑尖都在桃花三分处停住,并未刺及花蕊。只见桃花花瓣微微一颤,显是被剑尖剑气所颤动,少年微微一笑,转头对老妇道:“奶奶…?瞧,我这‘朱雀迁云’可使得对吗?” 那老妇人尚未答话,褐衣武士箭步冲出跪伏於地,朗声道:“参见皇上!” 一个身穿锦袍头戴玉冠的人自廊后走出,体态威严,模样跟少年极为相像,虽然不及少年的清秀洒脱,可却让人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在他的腰缀之上吊着一个玉带,能清楚的看到上面两个刚劲的字体:段氏。没错,这里就是大理国皇宫内院。 大理皇帝段义星,已年过四旬,可岁月仿佛并没有给他留下多少痕迹,他对褐衣武士摆了摆手意示免礼。随即向那老妇行礼:“孩儿参见母后…?屏儿,你又缠着奶奶教你武艺了吗?”最末这句话却是对那少年说的。那少年恭身道:“父皇,孩儿正陪着奶奶玩儿…?” “明明是你纠缠着奶奶,还敢说是陪奶奶??你刚才这一剑若是向前多刺得半分,把奶奶这株‘十八学士’给伤了,看我怎麽修理你?” 那少年见父亲脸色并不如何严厉,心里便也不如何害怕,笑着脸道:“这种‘十八学士’咱们大理国内也不多见,孩儿哪敢伤了它?…父皇,你看我这‘碧霄剑法’练得怎麽样了?” “嗯…?比之上个月是有进步了,只是练武讲究根基稳固,你不好好把本门功夫练好,却先去练这华而不实的花俏功夫,若真是行走江湖,可真的危险的很。” “你从不让我离开宫门一步,就算是出猎,旁边也都跟着大批护卫随从,我哪会危险了?再说本门功夫…?爹爹,你哪时才肯教我‘一阳指’啊?” 那锦袍之人右手向少年凌空一抓,少年手指拿捏不住,一柄长剑便被锦袍之人抓了过去。那锦袍之人微微笑道:“等你内力有我这般火侯,才能开始练‘一阳指’…?”少年嘟起了嘴,看着挂在父亲手上的长剑,心中又妒又羡。 原来这少年姓段名思屏,当年大理保德帝段誉取了自己深爱的女人同父异母的妹妹王语嫣为妻,并封为王皇后。可婚后数年王皇后一直未能怀孕,在群臣与王皇后促拥之下,又娶了远房表妹木婉清为妻,木婉清产下一子,便是这段义星了。但木婉清却因为生子难产,年纪轻轻便消香玉殒了。所以段名思屏便是大理唯一的继成人,王皇后也十分宠爱这小孙子,王太后虽然已经有很多年不曾习炼武功,可昔年她却踪览无数武学典籍,天下武学几乎都藏於胸中、包罗万有。段思屏生性好武,每每便来缠着奶奶讲授武学奥秘,多年下来,也学了不少功夫。 段思屏看到父亲适才露了一手深厚内力,便道:“爹爹,要练到这种地步,可不知还要多久?” 正明帝道:“你好好练,再过个十年八年,就能开始练一阳指了。” “十年八年?那我岂不都变成老头子了?” “若非如此,段家一阳指怎能驰名天下…?你这般根基不稳…?”话未说完,一个侍卫急忙跑来,向正明帝躬身下拜:“启秉皇上,宫外有人求见。” “什麽事?”大理皇宫虽不若宋室皇宫讲究礼仪,皇族却也不是说见就见,平时自有仪司之官负责接待宾客。正明帝又问:“刘司空呢?他没接待宾客吗?” 侍卫道:“司空大人正在接待宾客,他叫我来通知皇上,对方自称是飘渺峰来的。” 正明帝心道:“飘渺峰?…飘渺峰?…”随即想起一事,急忙和那侍卫往客厅走去。 正文 第二章 有朋之远方来 正明帝段义星径往客厅而来,只见厅中站着二名老妇,另外还有二名年轻女子。四人服饰都与中土大不相同,多半是西域胡人一类,大理国司空刘祖慈正在与其中一个老妇谈话,见段义星赶到,急忙说道:“皇爷驾到!请宾客拜见…?”话未说完,段义星一挥手:“免了免了?…刘司空且一旁暂歇,在下段义星,不知这位婆婆该如何称呼?”大理段家虽贵为王室,然与江湖人士来往却依足武林习惯,这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段义星本人虽极少涉足中原,对於祖先的规矩却不敢忘记。 其中紫杉老妇见到段义星,先是愣了一下,后来才道:“老妪名叫阿菊,什麽婆婆的可不敢当…?老妪远从西域飘渺峰前来,是想求见段皇爷一面?…” 段义星道:“不知菊婆婆想要找我有什麽事?” “啊?…你便是段皇爷?不对啊!段皇爷?…段皇爷不是你啊!”这句话当着大理皇帝面前说出本来甚是无礼,但菊婆婆满脸疑惑之貌,显然毫无心机。段义星听了哈哈一笑:“我就是段皇爷…?当皇帝有什麽了不起了?我为什麽要冒充?” 菊婆婆并未说话,另外一个老妇插口道:“我们是要求见…?段皇爷?…段誉段公子?…他才是段皇爷啊!”段义星恍然大悟,微笑道:“原来你说的是太上皇,段…?保德皇帝退位已久,他看破红尘、避位为僧,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哎呀!原来如此?…那麽你…?你是?” “我叫段义星,段誉便是家父。” 菊婆婆瞪大了眼睛,直视段义星,又与另一个老妇对望一眼,说道:“阿竹,这位段皇爷长得和父亲不像啊…?”那老妇点了点头,段义星笑道:“我母亲也这麽说,这位是?…竹婆婆,二位远来辛苦,不知道有什麽事吗?” 菊婆婆道:“我等奉尊主之命,前来送一封信,要亲自交给段皇爷?…”她拿出一个褐皮绸封,可是又缩了回去:“尊主吩咐了,须得亲自交给段皇爷?…”段义星道:“请问你家尊主是哪一位?” “我们真是糊涂了?…我们来自西域飘渺峰灵鹫宫,我家尊主名叫虚竹子,是逍遥派掌门人…?”段义星虽少涉江湖,但对中原武林之事却时时留意,想了半天却想不不起来逍遥派这个名字。菊婆婆又道:“我家尊主,昔年曾和段皇爷有八拜之交,是皇爷的把兄…?” 段义星这才想起,自己儿时曾听父母谈论,言及年轻时曾行走江湖,父亲尚与丐帮帮主乔峯及逍遥派掌门虚竹子结为兄弟。段誉一直为乔峯之惨亡伤心,而见到慕容复为权名而发疯之后,更是对江湖心灰意懒,是以登基之后,竟绝足不履中原。而虚竹子亦无心与武林中人来往,除了偶尔秘密回到少室山祭拜父母之外,亦长年居住飘渺峰。在段誉大婚之时,虚竹子曾来参加婚宴,之后二人便以路途遥远,四十馀年来未曾见得一面。直到赴天龙寺出家为僧,段义星登基为帝,段义星便再也没有听过逍遥派这三个字。这时听菊婆婆说起了,才想起这麽段往事。 段义星道:“家父出家为僧,曾吩咐平日不要常去探望他,以免皇家出宫,诸般仪仗扰了百姓作息。可是菊婆婆这番远来,虚竹子世伯又是家父结义兄弟,想来也不是外人…?此间天色已晚,不如先将就一宿,明日我再领菊婆婆前往天龙寺与家父见面,如此可好?” 菊婆婆福了一福道:“有劳皇爷陛下,老妪实在惶恐难当…?”话未说完,段思屏从帐后走了出来,对父亲道:“爹爹!你明日要去天龙寺,我也要去见爷爷!” 段义星正色道:“无礼!大人讲话,小孩子怎可躲起来偷听?”段思屏伸了伸舌头,还未说出什麽,菊婆婆笑道:“这便是你儿子了?哈哈…?长得真像段公子…?”她口中的段公子,自然是指段誉而言,段义星转头对司空刘祖慈道:“司空大人,你先安排贵客下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走一趟天龙寺?…我们轻装简从,不要摆什麽仪仗,免得父皇困扰。”那刘司空答应了,菊婆婆向段义星行了一礼,一行人跟那刘司空而去。 正文 第三章 天龙寺 次日一早天尚未亮,段义星、段思屏带了竹婆婆等逍遥派门人,往城外天龙寺而去,段义星不欲惊动百姓,只带了二名侍卫。那天龙寺在大里城以西二十里外,一行八骑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到达。每年佛诞,段义星都会带同家人前往天龙寺上香,是以段思屏对天龙寺并不陌生。虽然历任大里皇帝皆在天龙寺出家,但天龙寺本身并不如何金碧辉煌,只见古柏森森,整座寺庙静得出奇。 段义星命守卫上前敲门,一个小僧走出寺门,侍卫投上名帖,名帖上只属名段义星,并未涉及皇号爵位。小僧引众人进了一座凉亭等候,段义星虽为一邦之主,但此寺乃父亲出家所在,便也遵循寺中规矩,在凉亭相候。逍遥派诸人见段义星以国君之姿却如此守礼,心中都是暗暗称奇。这时晨光初现,段思屏吸得树叶芬芳,胸怀不禁一畅。 过不多时走出一个中年僧人,对着段义星合十道:“这位是段施主?” “在下段义星,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段义星道。 “小僧法名无尘,段施主要见无忧禅师?” 段义星恭恭敬敬道:“是的…?请大师通报。” “无忧禅师在寺后另外一间禅室独自静修,他说修法之人,应当屏除一切俗世名利权位,是以除了本家的子侄以外,家臣们便不用进去了,还望施主鉴谅。” “这二位婆婆是无忧禅师结义兄弟的属下,有重要事情要传达给无忧禅师,方便一起进去吗?” “嗯…?这由施主定夺,施主若认为可得进入,那便随我来吧!” 当下二名家臣与逍遥派二名年轻女徒在凉亭等候,其馀四人随那无尘和尚走去,众人进了寺门却不往大殿方向,而是走往西边树林处一条小径。过不多时,树林中出现一座砖造小房,无尘和尚在木门上敲了三下,随即退在一旁,段义星低声对段思屏道:“你上去向爷爷问安!”段思屏随即上前,在木门外朗声道:“爷爷!屏儿和爹爹来看你了!” 那木门‘呀’的一声打开了,走出一个僧人,笑眯眯的对段思屏道:“屏儿,你可又长高了,在家里有顽皮吗?”这僧人未曾剃头,满头黑发在后脑宛成了一个髻,脸色红润、神情慈和,看不出多大年纪。段义星抢上一步:“父亲大人!孩儿少来探望,实是不孝之至!望父亲大人恕罪!”原来这僧人就是已出家避位为僧的大里保德帝,俗名段誉的便是。段誉本性随和,虽然出家为僧,对自己要求持法甚严,却并不强迫自己随从家人严守佛门规矩,见自己亲儿礼数持重,也只是哈哈一笑:“星儿,你当皇帝,真是比我强多了…?你若常来看我,我反而担心你误了国事…?”他摸了摸段思屏的头,看到了菊婆婆和竹婆婆,问道:“这二位是?”随即看到菊婆婆斗篷上面绣的黑鹫,这才道:“喔?…你是灵鹫宫的弟子!虚竹子二哥还好吗?” 那菊婆婆不见段誉已四十馀年,这时见他并未年老多少,神色间依然是当年那公子模样,只眼角略有皱纹,忽然哽咽道:“段公子?…你都没变…?我…?我…?”段誉失声惊呼:“啊!你是菊剑姑娘…?这一位不是竹剑姑娘吗?…你们怎麽?怎麽…?”那菊婆婆跪倒在地,竹婆婆也跟着跪在一旁,段誉急忙抢上还礼道:“二位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菊婆婆道:“段公子…?求你?…求你救我家尊主一命!” “你家尊主?…你说的可是虚竹子二哥?” “正是!我家尊主?…他恐怕命不久长了?…”菊婆婆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段誉久未听闻这位结义兄弟消息,陡然间接到这样的讯息,心中大吃一惊。 正文 第四章 出城 菊剑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到段誉面前,段誉接了过来,打开封绸,就着清晨阳光下念了起来: ‘三弟, 数十年没见了,你过得还好吗?我在灵鹫宫也住了几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我好像病了,我自己用逍遥派的心法、疗伤术好像都没有用,我去读先人留下的典籍,这好像是我天年将尽,须得散功归天了。好久没听到你的消息了,想必你儿子也大了,梦姑没有为我留下孩子…?她也早我几年仙去了…?唉!好想见见你?…不过你是皇帝,想必是走不开身吧?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我现在是走到这最后一关了。希望你事事顺利 愚兄虚竹子’ 这封信写得断断续续,前言不对后语,况且笔架歪斜,毫无章法。段誉知道这位义兄没念过几天书,自然写不成多好的文章。然内文却充满对自己的关爱怀念,心中感动处,忍不住泪湿眼眶,问菊婆婆道:“虚竹兄弟…?他怎麽了?” “大约半年之前,尊主在帮一位徒众疗伤之时,忽然真气不继,随即呕血成升。他自己懂得医道,又看了前任尊主留下的图谱,后来自己推敲,说是因为他年轻之时曾从一位前辈高人身上承袭逍遥真气,而后来又因缘际会,得到二位逍遥派前辈的真气。这三位前辈高人的真气虽系出同门,似乎容为一体,但毕竟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几十年下来,偶尔会在体内互斗…?”段誉听得真奇,忍不住‘咦’的一声,而真气在体内互斗之事,段义星也闻所未闻,段思屏内功不强,更是无法想像,祖孙三人互相对望,都是默不出声。 菊婆婆续道:“尊主年轻之时气血正旺,自身可以克制这三股真气。可是年纪大了,渐渐受制於这三道真气,他自知天年将尽,想到很多从前的事,便命我送信前来给段公子…” 段誉点了点头道:“其实…?我也常常想起他?…”菊剑擦了擦眼泪,看了看身旁的竹剑,见竹剑点了点头,菊婆婆道:“尊主只是命我送信,并未邀请段公子前往飘渺峰…?可是?…我想?…我想?…” “菊剑姊姊但说不妨!” “我和姊妹商量,段公子昔年曾习得‘北冥神功’,我们逍遥派古籍记载,此功可汇集天下各门各派内力,如大海汇江河百川…?说不定可以治得我尊主之命…?可是段公子乃一邦之主,国不可一日无君,我知道这个请求十分令你为难,可是…?我家尊主?…他命在顷刻?…”说到这里,菊剑已然泣不成声 段誉点了点头,道:“我已经不是大理皇帝,便出去走走又有何妨?我立刻出发,往飘渺峰探望这位义兄。”菊剑和竹剑听得段誉答应前往,立刻跪下道:“段公子愿意前往,贱婢感激不尽。”段誉急忙伏起二人,菊剑又道:“我等须立刻回灵鹫宫…?恭迎皇爷大驾!”她知道段誉乃大理皇亲国戚,出门必定有礼节仪仗,便先告辞而行。段誉点了点头,等菊剑、竹剑二人离去之后,转头对段义星道:“星儿,我要去西域一趟。” “是的…?孩儿立刻调一支御林军扮作随从?…”段义星未说完,段誉已然摇手道:“不用!不用!我是出家人,何必要什麽御林军?况且我简装出城,不需惊动他人,这样也方便行动的多…?” 段义星答应了走出树林,自去凉亭交待侍卫事宜,只剩下段思屏和段誉,段思屏道:“爷爷,飘渺峰在什麽地方?” “那是在西域,是很远的地方。” “喔…?我可以和你去吗?” “呵呵!你父亲不会答应的?…以后你长大了,自然可以去许多地方。” “爷爷?…你少年时,也去过很多地方吗?” “是啊!爷爷小时后很顽皮,有一次偷溜出宫,让我父亲很不高兴…?”他想起那次出宫,认识了锺灵、木婉清…?到最后与乔峯、虚竹结为兄弟,认识了王语嫣…?而自己父母终於惨亡、乔峯也在雁门关自刎…?想起往事,心中一阵唏嘘。他看着段思屏的模样,与自己少年之时十分相似,又摸了他头,问道:“你奶奶还好吗?” “嗯…?奶奶很好,她没事时,都对着那本‘十八学士’看着,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喔…?那‘十八学士’是我亲手栽的,已经连着开了好几年,算是了不起了…?你跟爸爸回去吧!”段誉牵了牵他的手,想起他小时后手掌白白胖胖,而今却是一只青年男子的手,粗糙而结实。段思屏看了看爷爷,依依不舍而去。 段誉略微整理了一下行李,他当年继位不久,便已另录‘六脉神剑’剑谱还给了天龙寺。而自身的‘北冥神功’、‘凌波微步’都是逍遥派的武功,也早已录好图谱,预备有一天要还给逍遥派,免得这二门绝学就此失传於世。只是这二本武功图谱他却未带来天龙寺,虽然已经熟记於胸,此时却无暇再录一次,便欲回宫取书。匆匆向方丈辞行,举步便往大理城方向奔去,他使动凌波微步,不多时已经追上前头的段义星诸人。一个侍卫见老皇爷驾到,急忙下马,把自己的马让出来,与另外一个侍卫共乘一骑。段思屏见到段誉步法精妙,有如閒亭徐步,却又快得出奇,艳羡道:“爷爷…?你这是什麽功夫?可以教我吗?” “这是‘凌波微步’,这不是我们大理段家的功夫,我也不知该不该教你?佛家讲究机缘,也许你和这功夫有缘,便有机会学到…?”说话声中,已经进入了大理城。 段誉入了宫,径往后殿走来。许多年轻宫女不认得他,而当今皇爷竟跟在他身后,都不知他是什麽来头的大人物,只是静静跪在一旁。他到了后宫,见王语嫣正在花园中拿着花壶浇花,说道:“嫣妹…?你近来好吗?” 王语嫣转过身来,见段誉神清气爽,忍不住露出笑容:“老皇爷,你回来了!”随即躬身下拜,后面宫女跟着跪成一团。段誉拉起王语嫣的手:“我就是讨厌这些礼节,这才去住在天龙寺…?给你那二本图谱,你可还留着?”随即说起虚竹之事,王语嫣道:“自然是留着啊!你现在要出发了?” 段誉点了点头,王语嫣想了想:“好久没出宫走走了,我可以跟你同去吗?”段誉想了想,偕同自己妻子探访义兄,似乎也是礼节之一,只是她是皇后,出门礼节毕竟繁琐,便转头对段义星道:“星儿,帮我准备一部马车?…我和你母后要出游一趟?…便只我二人,随从人等都不必了!” 段义星虽然不放心,但素知父亲武功高强,遇敌必可自保,便答应着去了。王语嫣听段誉愿意待自己同游,喜道:“我真高兴,便好像我们当年一样…?”她虽已经六十多岁,性子却依然未变。 过不多时马车备好,粮食清水、银两盘缠都已备妥。段誉和王语嫣换过了装束,取了‘凌波微步’、‘北冥神功’二本图谱,便往城外出发。二人已经久未如此这般的轻松远行,见城外南韶道上鸟语花香,都是胸怀大畅。行了数十里,即将转入山区,段誉停下车来,对着车底道:“出来吧!我不需要你们护送!”原来他内功深湛,早听得车底躲得有人,必当是段义星派来护送自己的高手侍卫。段誉此行中只愿与王语嫣同行,不愿有人护卫。这里离城已远,若是进了山区再叫该人回返大理,便是多所辛苦。他为人着想,便在此处停车。 “哈哈…?爷爷你好厉害,还是被你发现了!”一人自车底爬了出来,只见那人一身轻装,背上背着一个包袱,不是段思屏是谁? 正文 第五章 避雨 段誉本以为车底潜伏之人是儿子派来的卫士,想不到却是自己孙子段思屏,问道:“屏儿…?怎麽会是你?跟来做什麽?” “我…?我和那卫士交换,说要亲自来保护爷爷奶奶,那卫士也不敢不答应?…所以?…所以?…”段思屏见一旁的王语嫣正自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知道奶奶平素对自己颇为纵容,便道:“孩儿实在放心不下奶奶…?” 段誉道:“嗯嗯?…你倒是一片孝心了…?可是你这般私自出来,你父皇必定担心的紧…?等会儿一直见不到你,说不定派出多少卫士来寻,这般劳师动众…?”他本非严肃之人,嘴里虽似责备孙儿,神色间却不如何严峻。王语嫣道对段誉道:“你光会说别人,当年你若没私自出宫,又怎会识得我了?” “我那是被人所擒,迫不得以…?”但想起自己当年确曾私逃出宫,惹下不少风波。见段思屏满脸殷切盼望之色,想他一旦登基为帝,不仅再无机会一睹神州文物,连出宫门一步都不方便了。想了一想,便道:“那你当我和奶奶的车夫吧!路上可别瞎捣乱,一切都要听爷爷奶奶吩咐。”段思屏听段誉答应让自己同行,急忙跳上马车,抄缰在手,道:“我一定乖乖听话!绝对不敢顽皮!” “还说不敢顽皮?你回去后可得好好向父皇道歉,若是那卫士被处分了,还得去向人陪罪…”说话声中,马车已经载着三人往前走出。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道旁的一处茶亭,三人稍做休息。段誉与同桌客人一谈之下,知道是要往大理贩贾之茶商,便匆匆写过一封书信,请他带给大理城东南隅的巴天石。那巴天石本是保定帝时的司空大人,这时已经九十多岁,早已退居安养。段誉知道寻常百姓不易接近皇城,便请他把信交给巴天石,巴天石认得自己字迹,信中说明了自己带同段思屏出游一事,巴天石得信后自会入宫向段义星秉告。段誉这是先让段义星安心,免得徒派人手出访段思屏,多所耗费。 灵鹫宫在天山飘渺峰南支,由大理出发,须得往东进入川西,再往北行入兰州、以避开重重高山峻岭,祖孙三人路上谈谈说说,不觉路途之苦。这一日过了川境,眼见天色将晚、铅云低压,恐怕将有一场大雨。向路人打听了镇甸所在,闻得前方不远之百里坡便有一处大寨旅店,便加快脚步,过不多时,果然见到荒野中一所木头寨堡。这寨堡建於荒野之中,本是提供旅人临时住所,陈设极是简陋,寨堡夥计刚把马车牵入马棚,只听得哗啦一声雷响,大雨便如黄豆般的洒了下来。 寨堡里并无单间住房,住客只能由夥计搬来被褥,在大厅中休息。段思屏闻到被褥上传来阵阵霉味,两只手指夹起被子,只觉黏黏腻腻,不禁眉头一皱。他身为皇子,平日在皇宫中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何曾有过这种际遇?王语嫣看在眼里,心疼道:“屏儿,你还可以睡吗?”段誉却道:“男孩儿家,多吃点苦是有好处的…?屏儿早点安歇,明日一早还得赶路。” 段思屏把褥子打开躺在上面,被子却嫌脏并不盖上,只把一件外衣披盖了起来。见祖父母都已沉沉睡去,大厅中约莫有十来个旅人,此起彼和的发着鼾声,加上屋顶木棚滴滴答答雨声直响,偶而夹杂远处雷声隐隐,段思屏哪里睡得着了?乎觉左颊一凉,原来是雨水渗了进来,滴在他脸上。 正当模模糊糊、似睡非睡之时,大厅木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屋外走进三个人来。当先一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神情剽悍;后面跟着二人都是约莫五十多岁,左首那人眉须皆白;右首那人青色脸皮,脸上一道刀疤。三人都是穿着蓑衣,雨水顺着衣间尾羽,滴在地板之上。 (待续) 正文 第六章 寨堡 夥计揉了揉眼、迎上前去,正说道:“三位大爷…?”当先那人左腿飞出,把那夥计踢得摔了出去,碰的一声,重重撞在板壁之上。大厅中人尽皆惊醒,段思屏急忙拿过包袱要取出里面长剑,段誉轻轻按住了,低声道:“不忙!且看状况??” 那人缓步走过大厅,在一处角落停了下来,对着一个戴着草帽的汉子道:“叶飞!你平日也算是个汉子,怎麽今日做起缩头乌龟啦?” 那名唤叶飞之人站起身来,看了看眼前这三人,他先对那二名老者抱了抱拳,说道:“张师叔好、陈师叔好?…”再看那当先之人,沉声道:“严磊,是帮主派你来的?” 严磊道:“你叛帮私逃、犯下滔天大罪…?我要来带你回去,请帮主发落。” 叶飞道:“我已经把凤凰令交了出去,从此不再算是凤凰帮帮众…?请三位回去传达帮主,就算是凤凰帮中从没有过我这人,顺便帮我向帮主问安。” 严磊仰天打了个哈哈:“说得容易?…帮主命你去杀了童都尉一家人,你却带了他女儿私逃,不仅违抗帮主命令,还倒戈助敌。这等大罪,岂是退出帮会便能善了?” 叶飞道:“童都尉不肯听帮主之命,交出赈济河灾灾民银两,帮主命人杀了他也就是了。又何必非得斩草除根,毁人灭门?况且这女孩儿年纪幼小,放过了她,又对本帮有何妨害?” 严磊道:“常言道:‘斩草除根’,若不杀尽杀绝,难保日后不来生事?…这一向是本帮的作法,你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怎麽这次婆婆妈妈?莫非?…”叶飞正待再说,严磊左手一扬,对着他面门射出三只袖箭。叶飞不料他忽施偷袭,急忙闪避,他避得虽快,却还是有一只袖箭射中了左臂。百忙中不及细看,急忙抽刀挡在身前,骂道:“严磊!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若是男子汉,何不与我真刀真枪的动手?” 原来这严磊在凤凰帮中本来是叶飞属下,平日早就对他不服,极欲取而代之,但自忖机智武功,均与其相去甚远,一直隐忍不发。半年之前黄河溃堤,朝廷拨下灾款给都尉童传盛赈济灾民,凤凰帮秘密派人前往接洽,欲与童传盛瓜分灾款,再由凤凰帮派遣帮众疏通灾民。那凤凰帮在川湘一带势力极大,若是出面干涉,从中获取利益,灾民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未料童传盛竟不应允,凤凰帮帮主司徒南下令灭杀都尉一门。当时由叶飞担任堂主的风雷堂领军,追杀童都尉全家四十馀口,未料剩下一个孤女,叶飞杀到手软,见那孤女躲在屋角瑟瑟发抖,已然下不了手,而后竟然带着那孤女逃亡。严磊看在眼里,知道这是自己唯一可以取代叶飞的良机,然忌惮叶飞武功高强,便邀集平素与自己交好的张陈二位师叔,前来追杀叶飞。他趁叶飞说话分心之时忽施偷袭,果然一举成功,这时见叶飞满脸胀得通红,心下不禁得意:“叶飞?…你还是乖乖束手就缚,随我回去见帮主,兄弟一场,难道真要动家伙吗?” 叶飞对严磊所说的话充耳不闻,手上单刀已然挥了出去,向严磊面门疾砍三刀。严磊避开了前二刀,第三刀时取出了怀中的钢钩挡架了下来。二件兵器在空中相撞,发出点点火星。 张陈二位老者见动上了手,一左一右的自二旁攻上,那张姓老者手上一对判官笔,陈姓老者右手持着钢爪,钢爪后面系着铁鍊绕在左手臂上,原来这兵器既可当成钢爪,又可丢出成为飞爪之用。二人知道风雷堂堂主叶飞武艺高强,都是打起精神,严密守住了门户。霎时间大厅上三人斗在一起,厅中旅客见有人斗殴,早就闪避一旁。只见三人刀来钩往,四件兵器闪动耀眼光芒。严磊却不加入攻势,只在一旁冷嘲热讽:“叶飞…?我看你越来越不成气候了,这一刀砍得歪歪斜斜,当了风雷堂堂主这麽多年,显然名不符实,你这堂主之位,恐怕是靠舔卵蛋得来的…?” 段思屏坐在祖父母身边观看三人相斗,双目未曾稍歇。见叶飞刀法狠辣、出招之初虽然略显笨滞,但往往带有后着,虽然以一敌二,张陈二老者却欺不近身去,三人斗了四十馀招,叶飞一时不落下风,却也伤不了敌人。王语嫣低声道:“屏儿…?这人的刀法你是学过的,叫做什麽你还记得吗?” “唔…?这是…?这是青城派的仙刀…?仙刀?…” “对啦!这是仙刀十三式,你看那蓝衣汉子向老者挥出那一刀,是第四式的‘吴刚伐桂’,用刀背档下判官笔,则是‘不见庐山’…?你猜他接下来的招式是什麽?”王语嫣自身虽不会武功,但胸中武学包罗万有,兼且融会贯通,看了叶飞与人对敌几招之后,便即知道他师们承袭、功力高低。段思屏可没这般眼力,奶奶虽也曾教过他这‘仙刀十三式’,但他总觉这‘仙刀十三式’刀法平平,便不如何用心钻研。此时见到叶飞刀法狠辣,这才知道原来普通的刀法有这麽多应用,他从未与人动手过招,练武之时顶多与宫中卫士习练,他是皇太子之身,卫士们哪敢真的与他动手,也只是敷衍了事罢了,直到此时方才知道,性命相搏之时,功力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王语嫣又道:“这人必是青城派弟子,只是多半还没学完功夫便离开师们,他若使出青城派的厉害招数,这二个老者便不是他对手…?”说话之间,三人又交换了十馀招,段思屏道:“奇怪…?这个姓叶的出招越来越慢,那是什麽缘故?”王语嫣道:“我猜那袖箭之上多半喂了毒。” 他们二人话声极轻,厅上酣斗三人俱未听见,只听那严磊哈哈笑道:“哈哈!叶飞…?我劝你还是投降的好,你中了‘蜈蚣浆’的毒性,若不在一个时辰内施救,你自己知道有何后果?…” 叶飞心中一凛,只觉左臂中箭处伤口渐渐酸麻,并且酸麻部位不住上移。他本是凤凰帮众,自然知道‘蜈蚣浆’的毒性,青面老者钢爪对着他面门一抓,叶飞微微侧身,手上单刀转了过来,要使一招‘铁拐倒悬’挡住钢爪,不料手臂一麻、力不从心,单刀使了一半便提不上去,被钢爪抓入肩头。叶飞奋力疾砍,那老者早已退出三步,手上拿着钢爪铁鍊用力急扯,叶飞忍不住哼了一声,鲜血自肩头滴落地上。 严磊见叶飞受伤,问道:“你把那娃儿藏在哪里了?快说!”叶飞毫不理睬,继续与二老者游斗,那严磊四下张望,忽然道:“在这里了!”向左方疾冲而去,冲入旅客之中,众旅客惊呼躲避,严磊从旅客中抓起一人,喝道:“你改做男装,难道能骗得了爷爷?”那人长声惊呼,声音尖嫩,显然是个女子,严磊一掌把那人头上帽子打落,露出了及肩长发。叶飞急道:“严磊…?你这卑鄙无耻小人!有种便跟我单打独斗…?” “哼哼!本大爷斗智不斗力,何必跟你这狗贼硬拼?…”严磊话未说完,那女子已经哭了出来,叶飞道:“严磊,你放了那女子,我和你回去见帮主?…”话声中左腿又被判官笔刺了一下,顿时鲜血长流。严磊见那女子年纪虽幼,然唇红齿白,模样甚是漂亮,只是一脸惊慌之色,笑道:“原来你是被这小浪蹄子迷住了,我们凤凰帮,要个女人何必这麽麻烦…?我便帮你把她剥个精光,便在这里成为夫妻如何?”说罢哈哈大笑,声音充满淫秽。 段思屏见那女子束手就缚,毫无反抗能力,心中一股侠义心油然而起,左手已经取出包袱里的长剑。他看着爷爷要听他如何指示,段誉低声道:“这种江湖门派斗殴凶杀,很难判断谁是谁非,但这女孩显然不是江湖中人,若是那人真的要对那女孩子下手,我许你出手救她。” 严磊见叶飞依然死命抵挡,有心要分散他注意力,便手上用力,撕破那女子上身衣服,那女子哭喊出来,段思屏拔出长剑正要上前,猛听得一人大声呼喝:“住手!” (待续) 正文 第七章 少年英雄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越众而出,那青年约莫二十来岁年纪,满脸红润、浓眉大眼,虽然身形瘦削,却掩不住一股勃勃英气。只听那少年说道:“你这般欺负一个孤身女子,也不怕人笑话?” 严磊愣了一下,冷冷道:“你是谁?” “我……你管我是谁……遇见不平之事,自当仗义执言……”说罢指着那女子道:“你要清理门户,那是你们家的事,快放下这位姑娘,我就不跟你计较……” “哈哈!好大的口气……你仗了谁的势头?敢来管凤凰帮的閒事?”凤凰帮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卓着,一般民众远远见到凤凰帮帮众早就远而避之,哪敢干涉凤凰帮行事?就连寨堡中的旅客,莫不躲在一旁,恨不得夺门而出,再也不和此事有任何牵连。这少年竟敢出声呼喝,说不定背后有师长父母撑腰,是以要问上一下。 “济弱扶危,又何必需要仗着什麽势头?我是男子汉,我有手有脚,这便是我的势头。” 严磊正待发话,却听另外一人道:“说得好!我也是男子汉,我也有手有脚,这件事可也不能当看不见……”另外一个男子走了出来,这男子约莫比少年大了几岁,俊面玉貌、极是斯文。身上穿着一件旧布袍,虽然已经破旧,却洗得十分乾净,除了背上的一杆短枪之外,倒显得像是个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不像会武的样子。 青年走到少年身畔,抱拳道:“兄台请了!在下岳宇,本来身有要事,不愿多生枝节,见兄台仗义执言,适才这两句话更说得我心中好生惭愧。常言道:‘好汉不敌人多’,兄台以一对三,对付贼人何必吃这个亏?小弟不才,便欲上场助拳,还望兄台照看一二!”说罢,取出背上短枪,对着严磊面门刺去。 正当二人说话之际,严磊早有防备,岳宇这招‘毒龙出洞’招式平常,是当时有名的‘岳家枪法’。岳飞岳元帅十馀年来兵威声震、大破金人,当时有称:‘憾山易、憾岳家军难’。这岳家枪在天下广为流传,几乎练枪之人都会使这‘岳家枪法’。岳宇一刺不中,枪杆横扫,又是岳家枪法中的‘横扫千军’,只是他怕伤了那少女,枪上便留了三分力。严磊闪身避过,右手钢钩在短枪一挡,发出‘当’的一声,左手依然抓着那个少女,他见岳宇武功平平,便不放在心上。 那少年见动上了手,朗声道:“这位大哥仗义出手,在下若继续隐瞒姓名,倒显得不敬了……我叫随风昭,多谢岳大哥助拳……”话未说完,飞腿向那青面老者踢去。他向严磊挑战、向岳宇说话,却出其不意的攻向青面老者。那老者全没防备,被随风昭在后背一踢,向前跌出三步。青面老者哇哇大叫,他钢爪还在抓在叶飞身上,急忙收回钢爪,廻身向随风昭攻去,随风昭不用兵刃,赤手空拳和老者游斗一起。 不数回,叶飞身上毒性渐发,右腿一软跪倒在地,被白须老者判官笔刺入胸口,眼看已经活不成了。那白须老者拔出判官笔,挺身便来相助二名同伴。段思屏手上紧握长剑正要上前,却不知是否能打的赢,心下踌躇,问爷爷道:“爷爷……我……我成吗?”段誉道:“去!男孩子怎能如此胆却?有爷爷在,你放心好了!”段誉自从回到大理之后从未与人动过手,又以他皇帝之尊,亦无机会与人动手,是以段思屏从不知道爷爷也会武功,听了这几句话后心下怀疑。但刚才听了随风昭那番话,胸口早已热血上涌,复见岳宇也出手相助,忍不住喊了一声,把长剑在身前舞成一团剑花,向白须老者攻去。 凤凰帮三人见又出来一个少年,都是心下诧异,严磊问道:“你们到底是什麽帮派……你是何人?是这二个的朋友吗?”最后这句话却是对段思屏问的。段思屏挡下了白须老者的二下钻刺,说道:“我不是他们的朋友……我……我是想当他们的朋友……”他本性朴实,自己本不认识这二人,又思及此言可对这二位少年有点不敬,心中又想与这二少年结交,他想到什麽便说什麽。手上说话,长剑已经递出三招,段思屏使的是‘碧霄剑法’,这是他最近习练的武功,虽然功力不深,却也勉强挡得住白须老者的判官笔。三少分别对付三名凤凰帮众,一时不分胜败。 三少之中,以随风昭武功最高,他不用兵刃,与青面老者缠斗。口中兀自说话不休:“你年纪也一大把了,武功却只平平,想来功夫都练到狗身上去了……看!这一抓也抓不到我,和我肩头还差这麽个老大三尺,我可还空着手……不如我只出一只手,看你能不能碰到我……”说话中左手抓着背后腰带,青面老者怒气渐生,心中暗暗喜道:“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这般托大,可要你死在我手下……”岳宇和段思屏二人可不敢分神,都是小心谨慎、防守严密。 又斗数回,随风昭忽然转头对段思屏道:“喂!你叫什麽名字?可还没跟我们说,这样子可是看不起我们……”段思屏刚使一招‘白云蔽日’挡下白须老者的判官笔,听随风昭这麽一问,急忙道:“我……我叫段思屏……是云南大理……”话未说完,随风昭背后左手突出,在青面老者脸上重重打了一拳。青面老者想不到随风昭与他人说话时却又对自己偷袭,顿时口鼻喷血向后退去,一时眼花撩乱,待站定身子,才在地上吐了三颗牙齿。随风昭哈哈大笑:“亏你这麽老了,还这般糊涂……敌人若说他绝不还手、绝不闪避,难道也能信了?你能活到这把年纪,想必运气极好……” 严磊见杀了叶飞,此举已算大功告成,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这三个少年,缠得自己无法分身。自己想要图谋风雷堂堂主之位,却连三个名不见经传的黄毛小子都拾夺不下,传了出去面目何在?见己方三人各自为战,无论如何先得收下一个。他心下计较,钢钩对那女子胸口插落,喝道:“老子先杀了这小贱人立威!” 岳宇和段思屏长声惊呼,各挺兵刃来救。随风昭离的最远,却是他最先飞身来到,严磊等的就是这一刻,趁着他身在半空中,手上袖箭疾射而出,正中随风昭胸口,段思屏唉呦一声,手上剑招一乱。严磊手上钢钩对段思屏太阳穴用力刺落,忽听‘嗤’的一响,严磊手上钢钩断成了七八截,同时左边身子一麻,左手已然一松。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老者扶着那女子站在自己身后三尺之处,他急忙双手护在胸前,心中惊疑不定。 正文 第八章 六脉神剑 这位白衣老者,自然便是段誉了。他见随风昭受到暗算,严磊又对孙儿痛下杀手,本以为段思屏可以架开来招,却不料他毫无临敌经验,竟然愣在当处。当即中指点出,正是‘六脉神剑’中的‘中冲剑法’,段誉出手之时手臂不抬,仅是中指微动,场上诸人都未看到何人出手。严磊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一小截钢钩,心中惊魂未定:“见鬼了!这钢钩竟在这时候断掉?” 大理段家虽以一阳指及六脉神剑驰名天下,但自段誉之后,段氏子弟少在江湖走动,而真正练成六脉神剑之人亦屈指可数,是以自段誉回归大理之后,六脉神剑已经四十馀年未曾现身江湖,武林中人早已淡忘这门神功。严磊三人只是凤凰帮中的小角色,根本未曾听说过有这门功夫,就算亲眼看到了,也只当是妖法。 严磊见段誉脸如冠玉,气宇轩軮,虽有王者气象,却不像身负绝顶武功之人。他当是自己一时疏忽才被截走人质,向二名老者使了一个眼色,二名老者会意,一持钢爪、一执判官笔,齐向段誉攻来。段誉双臂不抬,手指连点,二人手上兵刃又断成七八截,判官笔的笔尖乱飞乱舞,打在白须老者左颊,那白须老者眼冒金星、口喷鲜血。青面老者是个莽撞悍勇之徒,虽然失了兵器,却还是一个拳头对着段誉胸口直击而去。段誉不闪不避,青面老者露出淫笑,拳头重重打在段誉胸口的‘膻中穴’上,青面老者欺段誉年老,本拟把他打的口吐鲜血、气绝当场,料这一拳宛如打在一团棉花之上,随即脸色剧变,不一会便即软倒在地。原来这坛中穴直通人身气海,段誉少年时又曾习得‘北冥神功’,青面老者这一击,无异是把自身真气奉送给段誉。只是段誉素来心慈仁厚,不愿多伤人命,见青面老者霎时间脸色白的吓人,立刻身子一摆,任青面老者身体滑落下来。 当此之石,严磊等人已知碰到了高人,哪里还敢恋战?白须老者抱起青面老者,严磊抱起叶飞尸体正想交代几句场面话后离去:“今日碰上前辈,算是我等倒楣……”话未说完,随风昭已经捡起叶飞掉落地上的单刀,指着严磊咽喉道:“你这袖箭上喂有毒,快把解药拿出来!”他胸口中了三只袖箭,此时趁着毒性未发,竟然还能神色自若的说话。 严磊看了看周围,才慢慢自衣袋中取出一个小包袱,随风昭一把夺过了,从包袱中取出一个蓝色瓷瓶,严磊道:“蓝色内服、黄色外敷……须得连续涂抹三天,毒性方能去净……”说完话,和自己同伴直奔出门。 待得凤凰帮三人离去,段思屏对随风昭道:“这位大哥,你身上有毒,还是快点服了解药……”话未说完,只见随风昭双眼翻白,身子往后便倒。原来他适才中箭之时正逢剧战,体内血液运行正速,‘蜈蚣浆’之毒一入体内,迅速侵入心脉。只是他年轻体健,加以师承的内功又已有火侯,是以才能支持站立不倒。眼见敌人退去,精神为一松懈,便再也撑持不住。岳宇急忙抢上抱住了他,回头喊道:“妹妹……快来!” 一个少女快步走出,奔到岳宇身旁。此时岳宇已把随风昭放在地上,那少女打开腰间皮夹,自里面取出小刀、剪子等物。岳宇拉开随风昭上衣,胸口露了出来,少女先把箭头附近的伤口割开少许,把三只袖箭取了出来。命店伴取来清水冲洗伤口,擦乾之后过那蓝色瓷瓶,打开瓶盖放在面前闻了一下,少女说道:“这解药是假的……” “那怎麽办?”段思屏急忙问道。段誉冲上前去,趴在随风昭胸膛上对着伤口吸允。他只对其中一个伤口吸得一下,三个伤口同时流出黑血,过不多时这血由黑转紫、由紫转红。那少女喜道:“老前辈当真好本事?竟然这麽轻松便把毒血排了出来……毒血既然排了出来,剩下的便好办的多……”她不知段誉少年时曾得奇遇,误食万毒朱蛤,万毒朱蛤入复之后与段誉体内北冥真气融合为一,使他百毒不侵。这蜈蚣浆只是寻常小毒,被段誉一吸之下便即排出,少女急忙在随风昭伤口上敷上金创药,包扎好了,这才擦了擦额头汗水。那少女甚是心细,取出一块白布细细将随风昭胸膛伤口四周擦乾净了,这才拉上他胸前衣服。 迷迷糊糊之中,随风昭只感胸膛上有只细嫩的手正在抚摸自己,微一睁眼,见到一张清秀绝俗的脸正望着自己,满脸关切之色。随即抓住这只手,问道:“你……你是谁……”他受伤昏迷初醒,说话声音甚是虚弱。 那少女感觉一只粗糙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脸上微微一红,待要缩回手来,却被随风昭紧紧握住了。岳宇喜道:“你醒了……当真太好了!”随风昭这才放眼四周,见自己被几个人围住了,勉强坐起身子,问道:“那几个人都走了?”岳宇把他昏迷后的情形简略说了,随风昭点了点头,这才道:“多谢这位大哥帮忙……这混帐竟敢给我假药,非得找他好好算一算……”转头对段思屏道:“你姓段?是大理段氏子弟?” 段思屏点了点头道:“小弟学艺不精,碍手碍脚,望兄台不要见怪!” 随风昭道:“你能出手帮忙,我感谢都来不及,哪会见怪於你?更何况越是手无缚鸡之力者,越不容易出力打退恶寇…?哎呀!我可不是说你不行!”说罢与段思屏同时大笑,随风昭转过身来,对段誉躬身下拜:“多蒙前辈相救,随风昭永感大德!”段誉扶起他:“少侠何必多礼?” 随风昭道:“前辈适才这一手功夫,可是传说中的‘六脉神剑’吗?”段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麽,当时武林中人,颇有对自己出身来历缄默者,随风昭见对方似乎不愿多谈自身武功,又感念段誉相救之恩,便也不再追问。三少这时方有馀裕互相介绍、自报姓名。岳宇道:“在下岳宇,相州汤阴人氏,这是我妹妹岳翎君。随风昭兄弟……你这名字甚怪,在下孤陋寡闻,从未听过这姓。请问兄台也是丐帮弟子吗?”他见随风昭衣衫破烂,便以为他是丐帮弟子。丐帮本为天下第一大帮,自从数十年前帮主乔峯死后,加以宋室南渡,声势已然大不如前,已然被凤凰帮、巫山帮……等等帮会凌驾其上。然丐帮多行仁义,与其他帮会迥然不同,是以岳宇有此一问。 (待续) 正文 第九章 结义 随风昭道:“我这名字是以门派字辈行分,不是真正姓氏,同辈师兄弟中,均以‘随风’二字行之……我也不是丐帮的,穿这破烂衣服,也是不得已……”转眼看到岳宇身上背了几个袋子,便道:“岳兄是丐帮弟子?” 岳宇点了点头:“是了!在下是丐帮弟子,隶属大义分舵,正欲回汤阴老家。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二位少年英豪,当真三生有幸!” 随风昭道:“这凤凰帮近年来好大的势头,在这边胡作非为,我可看不过去……”见段思屏都不说话,转头对他道:“你是大理段氏子弟,怎不使一阳指?”段思屏支支吾吾:“我……我学艺不精,祖传的功夫还没学会……”他一向贪多务得,不肯好好学习内功,经此一役才知道,武林中人一听他是段氏子弟,便联想到的就是一阳指神功,出手之际必是全力。段思屏暗地里痛下决心,回去非得好好求父亲传授自己内功,把这一阳指练成:“说不得,只好回去向父亲低声下气,好好把这根基打好……爷爷似乎也会这门功夫,我以前可都不知道,求父亲不如求爷爷,他若肯把这门功夫传给我,那该有多……”还没想到该会怎样,只听随风昭又道:“这位姑娘医术可高明的很,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却是对那岳翎君说的。 岳翎君脸上微微一红:“谈不上高明,我这是跟帮里的师父学的……还不是很精通,让你多受苦了!”原来岳宇兄妹都是丐帮子弟,丐帮中颇有玩蛇使毒之技,不乏解毒治伤高手,岳翎君能使医术,倒也不是奇事。只听岳宇又道:“随风兄弟武功高强、机智过人,不知身属何门何派?当今金人欺我大宋,黎民百姓生於水火,不知随风兄可愿加入我丐帮,为天下苍生出一分力?”当时宋室南移未久,宋军以岳家军为首,正和金人顽强抗战,丐帮本以仁义立帮,虽然声势已然大不如前,但还是有一定的号召力。官军与金人争斗,丐帮或扰乱敌人、或以协运军粮,在暗中相助。 随风昭摇了摇手,道:“我的门派,除了得到门主许可以外,不可对旁人说起。我也不能加入丐帮,当今皇帝…?算了!我不愿说……总之,我没那麽大本事。” 岳宇微微一窘,随即笑道:“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只是好不容易能和几位朋友相识,天明之后便须一别,当真令人难过。”他知道段思屏是大理段氏子弟,国氏不同,便没出言邀请入帮。 随风昭笑道:“这个容易!我和二位一见如故,不如结为金兰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了这层关系,以后要见面的机会不就有了?哈哈!”岳宇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在下求之不得!”转头看着段思屏,他已经看出段思屏衣饰华贵、举止雍容,必定出身贵胄之家。虽然相助锄恶,却不知道是否愿意与这等平民百姓结识论交?段思屏常听宫中侍卫讲起江湖中结拜之事,而今是他第一次行走江湖,又认识了二个好朋友,实亟欲与之相交。只是他从小在父母、祖父母庇护之下长大,从未自己决定过什麽大事,这时碰上了这等抉择关口,不禁回头看了自己的爷爷。 段誉道:“屏儿,你过来,我跟你说。”段思屏依言走近,段誉柔声道:“屏儿,你也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必须要学着自己做主,只要想着不害人、多行仁义,就没什麽不可做的。男孩子总有一天会成为男儿汉,不能事事想着靠父母亲长,要学学自己拿主意。” 段思屏听完这话,双眼突现光彩。点了点头,对着随风昭和岳宇行了个礼,道:“能与二位兄台结识,小弟实是三生有幸!” 三人撮土为香,跪拜天地,同声道:“岳宇、随风昭、段思屏三人意气相投、愿效法古人故事,结为金兰;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他日若有不顾信义、相弃见嫌之事,愿遭五雷轰顶、万劫不复之报。”三人站起各叙年谊,岳宇二十五为长、随风昭二十一次之、段思屏才十九岁。便以岳宇为大哥、随风昭二哥、段思屏便是三弟了,三人互相拉着手,好不亲热。段誉在一旁看着三人,脸露微笑,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这般轻狂,与乔峯、虚竹结为金兰之交。而今乔峯逝世已久,虚竹又多年不见,况且听竹剑等人谈及似乎也缠绵病榻,忽然想起那首诗:“……访旧半为鬼、鬓发各已苍……”想到激动处,不禁泪湿盈眶。 不多久随即天亮,岳宇问明了那女子住处,知她父亲童传盛都尉一家已遭灭门,便让自己妹子岳翎君照顾,一并带回汤阴安顿。段思屏说起自己得随祖父母前往天山探访故人,岳宇问随风昭道:“随风兄弟,你有地方去吗?不如随我去汤阴走走可好?” 随风昭摇头说道:“不了!我刚从中原地方过来,那里乱的很…?凤凰帮众到处生事,偏又和官府勾结,官兵都不处理镇压,而其他帮会又没有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我看了有气,不想去!不想去!”岳宇叹口气道:“长江以北、黄河以南之地目前皆属金人所管,丐帮弟子主力皆散布其中,以致无力对付其他区域,让凤凰帮日渐坐大。可是以国为重、国事为先,还是没有办法……” 随风昭笑了笑道:“国事也罢!民事也罢!总之我是不会去淌这个浑水的,便说打退了金兵,皇帝似乎也不会如何高兴。”当时岳元帅大破金人、高宗皇帝赵构似乎并不乐意,这件事在中原大家都绝口不谈,这里僻处南疆,才有人敢宣之於口。随风昭转头又对段思屏道:“屏弟若不嫌我罗嗦,我便与你们同行一阵如何?” “好啊!好啊!”段思屏能有好友同行,当然开心。岳宇和岳翎君向众人拱手作别:“二位贤弟,他日若有缘,请一定来汤阴一游,愚兄扫榻恭迎二位大驾!” “一定!一定!从天山回去后,我们便往汤阴走一趟!”段思屏未曾到过中原,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必得赴中原一行。 付过房饭钱,便即分道扬镳。随风昭和段思屏向寨堡另外买了马匹,并骑在马车前方,一路上随风昭说起许多江湖故事,都是段思屏未曾听过,只见他嘴巴张得大大的,段誉看在眼里,不禁点头微笑。忽听王语嫣道:“老皇爷!这个随风昭的武功家数好怪,我完全看不出来……你看得出他是哪一家的吗?” 段誉道:“你看不出来的,我是更加不行了……武功一道,我也只懂得这麽一点皮毛……”王语嫣笑道:“你这一点皮毛,已经可以威震天下,我猜想当今之世,已经没有人能胜得过你……”想起自己夫君一生对武功从未兴起任何兴趣,虽然身付‘北冥神功’、‘六脉神剑’、‘凌波微步’三大绝学,却也终身未曾再学任何功夫,也未收徒授艺,连自己亲儿段义星也是从天龙寺学的段家武学。自己问他别人的武功家数,当真是问道於盲了。转念一想,开口道:“你会把‘六脉神剑’传给屏儿吗?” “不会吧!这剑气功夫需要极强内力方能使动,屏儿内功毫无根基,怎能学这门绝艺?他多半会来缠着我要学这六脉神剑,我必定会叫他先回去跟他爹爹好好学完内功才好……” 天色将晚,来到一处市集,段誉买了件灰袍换上,说道:“一个和尚,带着这样一个美丽老夫人,这也太不成话!别人看了还道和尚拐了官家太太出来……”王语嫣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你也帮随风小弟换件衣裳吧!不然便是一个和尚、一个小乞丐、一个小孩子和一个老夫人了!”说完取银买衣,当夜在一间寺庙里借宿了。睡到夜里,随风昭轻轻拍醒段思屏,段思屏睡眼惺忪道:“怎麽了?” “晚上只吃了斋面,我现在肚子好饿,咱们出去吃点东西……” “三更半夜了,哪里还有吃的啊?”段思屏揉了揉眼睛。 “跟我来,我来想办法!” 二人出得寺门,来到一户农家。随风昭翻进围墙,过不多时抱了一只公鸡出来,欢声道:“咱们烤只鸡来吃……快!小声些!别给主人发现了……”段思屏身为王子,哪曾干过这等偷鸡摸狗的事情,心中隐约觉得不妥,却也不加拒绝。二人走到一处溪边,随风昭取出随身短刀把鸡洗剥乾净了,又生了一团火,把那鸡烤了起来。想是他平常做惯了的,竟然快手快脚,不多时香气四溢,随风昭撕了一只鸡腿递给段思屏,自己却抓了根鸡翅。段思屏这当口也饿了,二人吃的津津有味。随风昭舔了舔手指道:“可惜……要有酒就好了……”话声未闭,忽然听到溪旁芦苇中传来一阵极低极低的呻吟声。 (待续) 正文 第十章 老者 二人急忙放下手中鸡肉,随手举起一只烤火的木枝,便往芦苇丛中寻去。当时天色极黑,段思屏在芦苇丛中摸索前进,忽觉脚上被什麽东西绊了一下,连忙低头,看到一个老人躺在芦苇里。段思屏急忙矮身查看,问道:“老先生,你怎麽了?” 随风昭递过火把,迷蒙中见这老者满脸皱纹,年纪已然极老,没有九十岁、也有八十岁了。加以骨瘦如柴、白色的头发乱草般的散落头顶肩膀、衣衫破烂污秽,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澡了,身上发着一阵阵浓浓的恶臭,更是显得沧桑落魄。老人双眼紧闭,鼻息极微,似乎随时都能断气。段思屏与随风昭检视老人身上,发现了好几个伤口,这些伤口都已化脓,原来恶臭是由伤口所发出的。随风昭从他右胁伤口上小心的拔出一枚钢镖,那老者恍如不闻,似乎已经失去了痛觉,在火光下细看那钢镖,见钢镖上已然生锈,显然在身体里已有一段时间。 “这是江湖中人用的钢镖,是谁这麽狠心?如此对付一个这麽老的老人……”随风昭把钢镖放在鼻前闻了一下,确定无毒。段思屏轻轻摇了那老者道:“老先生!老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老人毫无反应,随风昭伸出食指,在那老者鼻下人中点了一下。那老者微微转醒,眼神散乱无光,颤抖着双手往旁边摸去,似乎要摸索什麽。段思屏见一旁芦苇中有一只铁杖,急忙递过去给老者,那老者紧紧握在手上,铁杖在地上一撑想要站起,却又一个跌倒摔在地上。段思屏道:“老丈!你受了重伤,千万先别乱动,我们……我们先想办法给你治伤……” 那老者看了段思屏一眼,眼中忽现光彩,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火光移近一点……”这声音十分沉闷,好像是有人闷在棉被里头说话。段思屏和随风昭四下望去,不见有任何人,他们二人都没见到那老者开口,难道竟有第四个人在左近?只听那声音又道:“你……靠近一点……给我看看……” 随风昭细辨声音来处,惊道:“这个人是用肚子说话!这是腹语术啊!好神奇!”段思屏从未听过腹语之术,他双目直视老者腹部,果然见那腹部在话声发出时微微起伏。正在惊叹之际,那老者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说道:“你是段誉!哈哈……你是段誉!”段思屏急道:“我不是段誉!老丈你认错人了……”说完手一拨,那老者已无甚力气,抓住段思屏的手便即松了,复又倒卧於地。随风昭道:“三弟……段誉是令祖的名字吧?” “是啊!这老人神智胡涂,把我当成他了……唉呀!曾听奶奶说起,我的长相和爷爷年轻时十分相似……” “是了!这人多半认识你爷爷。” 只听那老人不断道:“誉儿!誉儿……你怎不认我了……我是你爹爹啊!”语音转悲,眼中流下泪来。段思屏心中大是狐疑:“爷爷的父亲是已故镇南王,早已仙去多年了,况且我们是大理皇室,怎会跟这乞儿般的老人扯上关系?”正想去找爷爷来帮忙,随风昭道:“三弟,你先在此陪着老丈,我去把令祖找来!” 段思屏本想与他同去,又见到老人污秽肮脏的脸上流满泪水,眼神满是盼望之色,心下不忍,便道:“二哥你快去吧……我陪这老丈在此……” 随风昭快步离去,那老人对段思屏伸出颤抖的手来,段思屏便也伸出右手任他握着。那老人只是看着他,口中喃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让我在死前能再看一看你……”段思屏心中杂乱,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只盼望随风昭快快随同爷爷前来。 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段思屏心中一喜,正要出言高呼。忽听一人道:“那老家伙跑不远了!大家夥儿快搜!”听声音既不是段誉也不是随风昭,段思屏急忙低头,那老者喃喃道:“追来啦……”声音虽低,却被那几人听到了,脚步声便往河岸过来,其中一人道:“这里刚才有人……火堆还是热的……快搜!” 段思屏虽然学过武功,但却从未行走江湖,临敌应变之机比起随风昭可差得多了。心想这般待下去可随时会被发现,便欲行险,趁着那几人专心在河岸搜索时,反身背起那老者,便往另一头走出。他刚起步时脚下极轻,数十丈后才发足狂奔。那老者在他背上‘恶’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段思屏只觉肩膀热烘烘的,原来鲜血都流到了他的身上。只听那老者低声道:“誉儿……我念一句,你跟我念一句……”也不管段思屏是否同意,便自顾自的念了起来:“……周十二商,少商木、鱼际火、太渊土、经渠金……” 段思屏道:“老丈你先歇歇!待会再说不迟!”那老者道:“再迟些就不行啦!我大理段家一阳指讲究气象森严、有王者风范……我快死了,这‘一阳指’的神功可不能就此断绝……你是段氏子孙,你不学一阳指,便是对不起列祖列宗……”话中已有怒气,段思屏不敢反驳,心想老者糊涂了,幻想自己会使段家一阳指;况且在此当口,又怎会有功夫传授神功?他心里虽这般想,还是随着那老者:“隐白聚走,游厉兑至阴通谷、后转太蹊,而便散於少商……” 段思屏虽少练内功,但却知道‘隐白’、‘通谷’、‘至阴’……等等都是穴道名字。他记心甚好,听一遍后就已然记住,只是不懂其中道理。他一边奔跑,一边辨明方向,绕了好大一圈,往投宿的寺庙而来。忽然后面传来急速的脚步声,有人喊道:“小子!快把那老鬼交出来!” 原来不知何时,刚才那些人已然发现他的踪迹追了上来。段思屏正要大声呼喊爷爷出来帮忙,猛听背上那老者一声惊呼:“来不及啦!” 段思屏只觉后颈大椎穴上一阵灼热,一股强劲之极的内力正不断输入自己的身体中,他内功根基本极浅薄,毫无抵抗能力。这股内力在他体内急速游走,冲撞体内诸穴,段思屏脑中轰的一声,全身立时动弹不得,与那老者二人一起滚倒在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