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鸡飞狗跳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半梦半醒、没睡安稳的闻芮就被一阵熟悉的骂声给吵醒了。 　　闻芮看了眼睡在里侧的娘亲苏氏，她还打着轻呼睡得香甜。 　　她们母女昨下午去县城里卖豆腐了，走路回来已经是傍晚，吃完饭没个歇息时间，跟着就要煮猪食扫猪圈，砍柴洗衣，一直忙活到下半夜才躺下，苏氏这还没睡几个时辰呢！ 　　闻芮心疼苏氏，于是她忍，对外面的叫骂声充耳不闻。 　　“都啥时辰了还不起来干活，生个丫头赔钱还好吃懒作，净浪费家里粮食，养头猪年末还能拉去杀了卖十几两银子呢，养个丫头什么用？当初刚生下就该扔河里淹死。” 　　眼看苏氏翻了个身，就要被吵醒，外面老妇吊着嗓子的骂声也越来越刺耳，闻芮气得掀被而起，抄起门后的木棍就气势汹汹的冲出屋去。 　　闻老太婆站在闻芮母女的屋前叉着腰正骂得唾沫横飞，冷不丁被她这架势给唬了一跳，后退几步，“咋？你还敢对你奶奶动棍子？” 　　闻芮朝她呲牙一笑，拎起木棍“砰砰砰”敲响了大房堂姐闻芙的屋门，剧烈的响声瞬间传遍了整个闻家。 　　她一面使劲砸着门，一面伶牙俐齿的大声喊道：“芙堂姐快起来干活了，奶奶骂你是小姐心气村姑命，光吃不干活，还不能卖钱，连猪都不如，你再不起来干活她就要淹死你了。” 　　门突然被打开，闻芮一棒槌落下，差点儿让闻芙毁容，闻芙气得脸脖子都红了，“闻芮你大清早发什么疯！天刚亮做什么活，你有病吧！” 　　闻芮无辜眨眼，麻溜儿的将锅甩给闻老太婆，“芙堂姐，是奶奶刚在骂你赔钱丫头，你半天没醒动，我这才来好心叫你。” 　　这下不止闻芙，连闻老太婆都被闻芮气了个仰倒。 　　闻芙是闻家四个孙女中，闻老太婆最疼爱的大孙女；而闻芮是闻老太婆最嫌弃讨厌的三孙女。 　　闻芙的爹是秀才，长兄是秀才，连娘也是隔壁村秀才的女儿，可谓是闻家、甚至整个闻家村里的金凤凰了；而闻芮，没有爹，只有个软柿子娘。 　　“死丫头，别扯上你芙堂姐。”闻老太婆气得嘴皮子都哆嗦了，她明明就是骂的她，“日头都要升起来了，你和你娘才起来，家里一堆活还不抓紧去做，难不成还等着老婆子我来伺候你们？就知道张口要吃的，不知道手脚勤快点。” 　　闻芮撇嘴，打定了主意要拖闻芙下水：“芙堂姐不也没干活吗？” 　　闻芙抬起下巴，轻蔑道：“我怎么能做那些粗活。我的手是要握书提笔，写字作画的。” 　　闻芮眨巴眨巴眼：“那能卖几个铜板？” 　　闻芙噎了一下，别说她了，连她那秀才爹，和童生长兄的字画也卖不了钱，白送人垫桌脚差不多。她跺脚，“闻芮你俗不俗啊，张口闭口就是钱，读书那是雅物。我跟你没法说。” 　　闻芮冷哼：“钱怎么就俗了，奶奶为了五十两银子，都要卖孙女了。” 　　闻老太婆脸色唰的一下就阴沉下来，死丫头片子在这儿等着她呢！ 　　“我要真铁了心卖你，你现在还能好端端站在这跟我顶嘴？县城的江员外有钱有地，年龄也不大，才三十，人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饶是之前已经听过一次这话，再听闻芮还是忍不住生气，“奶奶，您孙女我今年末才满十三，他那岁数当我爹都够了。” 　　听见闻芮提起她爹，闻老太婆瞳孔突然收缩，一巴掌重重打在季芮握木棍的细胳膊上，庄稼老妇的手劲可一般，“啪嗒”一下，木棍掉在了地上，闻芮吃痛的紧紧拧起眉头，小脸发白，只觉得整个手臂都痛得使不上劲了。 　　“别提你爹！”闻老太婆怒骂道，“你还有脸提你爹，就是你和你娘这对刻薄命母子，才把我幺儿给克死了。我的幺儿啊，死的怎么不是你们母女！” 　　闻老太婆越说越气，举起手还想再打闻芮，但一个瘦弱的身影冲出来，挡在了闻芮身前。 　　苏氏将女儿护在身后，眼含泪花的给闻老太婆认错：“娘您别怪芮芮，她年纪小不懂事，都是我不好。我这就去抓紧干活，绝对不会耽误事的，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苏氏的出现，成功拉走了闻老太婆的仇恨值，不过闻老太婆还没来得及开骂，就被闻芮的爷爷闻老头先制止了。 　　“好了，大清早就闹得鸡飞狗跳。老三都不在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好提的。”闻老头一脸平静的慢吞吞说道，“老三媳妇去做早食吧。” 　　公公都发话了，苏氏擦擦眼泪，应了声后，连洗漱都没去，就先进厨房开始忙活了。走之前还没忘把闻芮带上。 　　闻芮看着失魂落魄的苏氏，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提起了不该提起的人。她爹闻家老三，不止是闻老太婆的心头痛，也是苏氏的禁忌。 　　今年闻芮十三岁，这也是她来到这个地方的第十三年。 　　从一个发达便捷的新世纪突然来到封建闭塞的古代，从一个精致洋气的都市女孩到一个刚出生的女婴，闻芮开始是很崩溃的。更何况这家里说话最管用的人——闻老太婆，非常的重男轻女。 　　闻芮她爹，闻老三在和苏氏新婚半年后就入伍从军了，这一走，此后十几年音讯全无，据同去当兵又幸运回来了的邻村人说，闻老三已经死了。 　　幸运的是苏氏怀孕了，不幸的是她生了个女儿，闻老三算是绝后了。 　　就冲这点，闻芮就没指望过闻老太婆对她和她娘能有好脸色。 　　不过闻芮显然低估了古代乡下老婆子的下限。 　　自己好歹也是闻老三唯一的后啊，平时刻薄苛刻她们就算了，闻老太婆竟然还想卖她换银子。提起这个，闻芮就气不打一处来。 　　闻芮和苏氏刚在厨房忙活一会儿，二婶娘姜氏和二房的长女闻苓也过来了。方才闻芮闹那么一场大动静，就是睡得再香的人，也该被闹醒了，只是碍于当时的情况，不方便出来罢了。 　　“三弟妹我来帮你一起煮饭吧。”姜氏一进来，就热情的抢走了闻芮手里的活计，“这厨房活计重，芮芮你跟着你苓堂姐喂鸡去。” 　　闻家并不算大的院子住了二老并三房人，统共十几口人，煮这么多的人饭真不是个轻松的活。 　　闻芮接受了二婶的好意，甜甜一笑，露出颊边梨涡：“辛苦二婶娘了。” 　　姜氏蓦然想起进厨房前看见的，坐在窗前梳妆戴花的闻芙，又想起从大房夫妻屋里传出的琅琅读书声，憋下一口气，讽刺笑道：“我们这算哪门子辛苦，他们读书的才辛苦。” 正文 第2章 都是银子惹得祸（一） 　　闻家人虽然多，能干活的却没几个。 　　家里的事由姜氏和苏氏包了，闻苓和闻芮帮忙打下手，时不时苏氏和闻芮还要做豆腐去县城里卖点现钱，一去就是大半天，姜氏她们要做的活就更多了；地里的农活则是闻老头和闻二伯、闻苓的龙凤胎弟弟闻羌三个人在做。 　　至于大房两口子及其两儿一女？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岁月静好，风花雪月。 　　闻芮撒了一把鸡饲料在地上，突然回头，对上闻苓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苓堂姐你都看了我一路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闻苓惊慌失措的低下头，“没事……不，有事……芮芮，就是，江员外那事。奶奶她还没死心，想把你许给江员外做小妾吗？” 　　这事是半个月前提起的，说是纳妾给五十两聘礼，实际就是一桩生意买卖。 　　当时除了闻老太和大伯一家子觉得好，其他人都不同意。苏氏当然是一口否决，素来软柿子的她在这件事上难得硬气了一回；姜氏则是唇亡齿寒，硬拽着闻二伯站在了苏氏这边。 　　被拒后闻老太便也没再提，除了对苏氏和闻芮愈发刻薄外，大家都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没想到今天闻芮又提了起来。 　　闻芮愣了一下，见闻苓一脸害怕的模样，立马就明白了她的惶恐。 　　闻芮知道，闻苓是害怕闻老太若是真被那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迷了眼，非要卖孙女换钱，她们该怎么办。 　　闻家四个丫头，闻芙是肯定不会被卖的，二房的小堂妹闻芝才七岁，人选只会在十五岁的闻苓和十三岁的闻芮之中。 　　闻芮更清楚，闻老太在最开始会弃年龄恰好的闻苓，而选择年龄并不合适的自己，便是因为闻苓有爹有娘，而且姜氏还不好招惹；三房只剩孤儿寡母，闻老太以为她们好拿捏，却没想到受气包苏氏这一回竟是拼了命的反抗，让她的钱袋子落了空。 　　闻芮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起心直口快，闻家唯一敢正面和闻老太作对的二婶娘，朝闻苓招招手，“苓堂姐你过来。你知道为啥奶奶非要那么多银子不？” 　　闻苓屏住呼吸，眼睛瞪的圆圆的：“为啥？” 　　“大堂兄想娶授课夫子的女儿，那夫子可是举人！虽然他看好大堂兄，有意同意这门亲事，但要大堂兄给三十多两银子的彩礼钱。”闻芮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消息是昨天才听来的，她跟苏氏去县城卖豆腐，意外听了一耳朵八卦。 　　闻大伯和长子读书都是靠全家人一起供养，也没有其他的营生，除了大婶娘死死攥在手里的嫁妆，哪有银钱。别说三十两银子了，连三两银子他们也未必拿得出来。 　　偏偏大房的人自视甚高，还非要给大堂兄娶个“配得上”他的妻子。 　　闻芮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拍拍闻苓的肩膀，“你回屋给二伯和二婶娘吱一声，让他们做好准备吧。” 　　奶奶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估计大房那边私下催她催得紧。闻芮琢磨着，摊牌就该在这两天了。 　　又到了赶集去县城卖豆腐的那天。 　　天不亮闻芮就起床，和苏氏一起赶驴磨豆子点卤做豆腐，等卖完豆腐，从县城走十几里路赶回家，已是夕阳西下了。忙活了一天的闻芮浑身都是土，脏兮兮的，看了一天书，遍体墨香的闻芙嫌恶的捂住鼻子，和闻苓换了个位置。 　　闻芮一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穷讲究，一边狼吞虎咽的就着咸白菜下饭。 　　这会儿没人注意到她们俩的小龌龊，闻家所有人都坐在堂屋，看着闻老太点着闻芮母女今日卖豆腐上交的铜板。这是闻家除了收庄稼卖粮食、年底卖猪肉之外，第三个十分重要的来现钱的进项。 　　闻老太反复数了三遍，皱着眉头问道：“怎么才这几个铜板？” 　　苏氏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闻芮咽下饭菜，口齿伶俐的回道：“我们常去的那条街上多了许多卖豆腐的人，而且我和娘走路去的县城，去晚了，等到了地儿，他们的豆腐都快卖完了。我们剩了好些没卖出去，喏，在担子里呢！” 　　闻老太沉着脸，不发一言。 　　“奶奶，以后让我和我娘坐牛车进城吧。我们去得早些，也卖得多些，能多赚点钱，不至于卖不出去剩回来。”闻芮有事求人的时候，就笑得格外甜，少女的嗓音娇软稚嫩，如百灵鸟清脆悦耳。 　　闻老太不为所动，硬邦邦说道：“坐牛车不要钱啊，你们是不是路上偷懒了，就不能走快些？现在家里处处都要用钱，卖豆腐这点钱都不够用。”她顿了顿，“还有件事要告诉你们，学深的夫子有意将女儿许给他。” 　　闻学深就是大房长子。 　　闻二伯立马朝闻大伯笑道：“这是大喜事啊！恭喜大哥大嫂，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 　　闻大伯矜持的笑着，“还没正式过亲呢。我们正在准备聘金彩礼这些，学深的夫子待他不薄，彩礼不能轻了。”闻大伯意有所指的说道。 　　闻二伯打了个哈哈笑而不语，姜氏接过话：“学深日后好好待那姑娘，就是对夫子最大的的报答了。彩礼这些，当然是量力而为，自个儿能出多少就出多少。大哥大嫂，你们可别学有的人家，为了娶个媳妇，把家底都掏光，最后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闻大伯夫妻脸上挂不住笑了，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沉着脸一直没说话的闻老太。 　　“一家人也就不兜圈子了。”闻老太面无表情的说道，“学深的夫子要三十六两的彩礼钱。公中的钱现在只能凑一半，另一半你们做叔叔婶婶的，就帮忙凑吧。” 　　饶是已经被闻芮提前知会过，这会儿从闻老太口中听见确切的数字，闻二伯和姜氏还是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三十六两银子，他们闻家一年的收成，顶了天，统共也就这么多吧！ 　　“娘，十八两银子啊！您上下嘴皮子一磕碰，说得倒轻巧，我们从土里刨食的，哪来这么多银子！”姜氏腾得站起来大声道，她气得心口都疼了，银子当前，也顾不得害怕忌惮闻老太了。 正文 第3章 都是银子惹得祸（二） 　　闻老太老脸一沉，拿出闻家当家做主人的气势震慑姜氏：“钱还能再赚，你做婶婶的就忍心看着侄子娶不上媳妇？老二，这银子，你们必须拿！” 　　最后一句话，闻老太说得斩钉截铁，气势非常。 　　可惜没用。 　　闻老太强硬，姜氏比她更强硬，冲着闻大伯一家喊道：“你们敢逼老二要银子，成亲那天我就敢一头撞死在新房门口。” 　　闻老太气得呼吸都快喘不上了，隐形人闻老头这才蹲在一边敲着烟杆一边语调干干的说道：“老二家的，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这不正在商量。” 　　苏氏听了这一篓子话，怔在原地，半晌才缓过来，她声音颤抖的问道：“娘，前儿您想卖了芮芮，就是想拿那五十两银子给学深当彩礼钱？”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娘，芮芮也是您的亲孙女，是相公唯一的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就不怕日后被人戳脊梁骨吗！” 　　本就对闻老太不利的情形经苏氏这么一哭，愈发显得她刻薄，闻老太气愤的瞪着她们，恨不得把这两个克门星母女都给卖了。 　　她一巴掌拍向桌子，上面的盘碗都抖了一抖，“闭嘴！你生个丫头还有脸提老三，老三都因为你绝了后！” 　　眼见着话题就快被带偏了，闻大伯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闻老太警醒的回过神。 　　作为晚辈只能观战不能插嘴的闻芮鄙夷的看了闻大伯一眼，遇事就装鹌鹑蛋，全让老娘顶上去，心里算计还忒多。 　　这次二房、三房的态度实在太坚定了，毕竟十八两真不是个小数目。 　　闻家大婶娘秦氏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心里暗忖：这次闻老太的面子也不顶用，看来二房、三房是打定主意不愿出银子了，必须得另想法子才行。 　　秦氏想了想，面上挂着笑容站出来，纤细温婉的气质和姜氏、苏氏两个村妇相比，立刻高低见下，“我也知道二伯和三弟妹你们都不容易，若非学深的亲事着实重要，我也没脸开这个口。” 　　闻二伯是个老实憨厚的男人，瞅了眼自己横眉竖眼的媳妇姜氏，闷声道：“不是不愿意给，咱家啥情况大嫂你也知道，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这是真的拿不出来。” 　　“按理说，侄子成亲，的确不该让叔叔婶婶凑钱。我们也不白拿银子，就当我们借你们的，日后定会还你们。二弟、三弟妹，你们看这样行不？” 　　秦氏能说出借钱这话，对素来都是白吃白拿的大房来说，已经是很大的退让了，别说闻二伯和苏氏，连姜氏都有些心动了。 　　毕竟闻学深日后若是有了好的前程，整个闻家都能沾光。 　　闻芮蹙眉，现代有一句话叫做，借钱之前是孙子，借钱之后成大爷。等钱给了大房，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还。若是不还，她们还能跟大房翻脸不成？ 　　更何况…… 　　“娘，”闻芮哭着一张脸喊道，“咱们卖豆腐的钱都分文不少的上交公中了，哪还有什么私房钱啊。” 　　她在“公中”上重重的咬字。 　　姜氏一巴掌拍向自己大腿，对哈！她差点儿被秦氏给绕晕圈了！ 　　“娘，公中的钱也都是爹和我家那口子种地的收成，和三弟妹她们母女卖豆腐上交的钱，大房可一分一文都没给过啊。” 　　姜氏的那丁点儿心动瞬间化为泡影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铜板。 　　“用着我们两房人上交公中的钱拿去给大侄子成亲就算了，剩下不够的竟然还要我们补上。大侄子的爹娘还活着呢，要是他是没爹没娘，婶婶我二话不说，绝对把他当亲儿子一样对待。” 　　闻大伯和秦氏脸色立马不好了，姜氏这是说的什么话，咒他们死呢！ 　　“二弟妹你什么意思呢！你不愿意出银子就算了，至于咒人吗？”闻大伯不方便骂弟妹，作为大嫂的秦氏板起脸就理直气壮的训斥道。 　　姜氏暗暗在心里打了几下自己嘴，叫你嘴快！但面上决不认怂，“就是我以为大哥大嫂你们养不起儿子，想让我们帮你们养的意思。” 　　闻老太抢过闻老头的烟杆“砰砰砰”使劲敲桌子，“都给我闭嘴。” 　　姜氏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嘴，等回过神想再继续，对上闻老太那双深幽幽的眸子，所有话被堵在嗓子眼，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闻老太的积威颇深。 　　她一张菊花老脸皱纹深陷，一双戾气十足的眼睛挨个扫过堂屋所有人，最后落在闻二伯身上。 　　“你们都成家了，已经一把岁数，各有各的子女和小心思，我知道。但老婆子我还活着，你们就还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啊。”闻老太先是斥责了一顿，又怀柔，“老大和学深读书，难道其他人就没好处了？学深日后当了官，你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还不是跟着沾光，到时也能做老爷太太了。” 　　姜氏撇撇嘴，她要不是就为着这个念头，哪里还会忍这么久，早跟大房翻脸了。 　　“那大嫂和芙丫头呢？给他们当陪读啊。”姜氏嗤笑，她突然灵光一闪，唰的坐直了身子，双眼发亮的对闻老太说得，“我忽然想起了个好法子。” 　　“娘你之前提的那个愿意给五十两聘礼的江员外，可以让芙丫头嫁过去啊。江家的日子又好过，芙丫头过去享福，还能给她哥凑齐彩礼钱娶媳妇儿，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啊。” 　　姜氏这话一出，闻芮立马在心里大声叫好。 　　温柔可亲的秦氏却瞬间变了脸色：“不行！我闺女绝不能给人做妾。” 　　“大伯母，那我就可以去做妾了？”闻芮眨眨眼，故意露出受伤的黯然神色，“家里难道就芙堂姐金贵，我和苓堂姐就不是爷奶的孙女了？” 　　看着女儿单薄的身子，苏氏心酸的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一脸疼惜愧疚的呜咽流泪。都是她太没用了，才让芮芮受了这么多委屈。 　　姜氏帮衬说道：“芙丫头是学深的亲妹妹，要真是没银子，得用闺女换彩礼钱，那也该让芙丫头去，没有拿隔了房的堂妹给堂兄换彩礼钱的道理。” 　　闻芮和姜氏碰了个眼神，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笑意，合作愉快。 　　她们早就看不惯大房一家人的做派了，整天光吃不干活，捧着书自诩高雅，这乡下充什么太太小姐，靠着他们两房人一起养活他们大房五口人，还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 　　闻芮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又说道：“而且每次卖豆腐的钱都分文不留的给奶奶上交到公中了，现在让拿私房银子，我们也得有私房啊。” 正文 第4章 都是银子惹得祸（三） 　　一会儿是姜氏吊着嗓门的撒泼声，一会儿是闻芮不嫌事大的添油加醋，一会儿是苏氏柔弱的嘤嘤啜泣声，闻老太只觉得自己耳朵都要炸了。 　　这会再听见闻芮的那番话，闻老太立马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得桌子“咯吱”响，藏在心底真正的谋算脱口而出：“你们不是还有嫁妆银子吗，把嫁妆拿出来不就够了。” 　　堂屋瞬间安静下来。 　　大家瞠目结舌的看着闻老太，连闻芮都惊了一呆。 　　二伯家和她家没多少银钱，闻老太和大房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闻芮开始只当闻老太是存了坏心要把儿子儿媳的私房给弄出来，逼他们典当东西掏家底儿，没成想她谋算的直接就是儿媳妇的嫁妆了。 　　比起小家庭里合挣的私房钱，嫁妆可是真正单独属于儿媳妇的私人财产。 　　闻老太初初说出口时还有几分后悔，这会儿见大家竟然都呆若木鸡，反倒安静下来了，莫名增长了几分底气，自觉是自己一家之主的气势震慑住了自己。 　　闻老太挺直了腰板儿说道：“学深是咱家的长房长孙，也是咱家以后的希望。现在你们就出了点银子罢了，日后跟着学深沾光的日子还多着呢。” 　　“二房就羌子一个男丁，羌子也是个蠢笨，娶媳妇花不到几两银子，用苓丫头和芝丫头姐妹给他换的彩礼钱都足够了。三房我都懒得说了，老三媳妇我知道你疼芮丫头，可你给她陪再多的嫁妆那也是便宜了别人家，还不如给你大侄子，你老了他还能照顾你几分。” 　　闻老太振振有词，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学深的夫子那可是举人老爷，结下这么门亲事，你们出去面上也有光啊。与其白糟蹋了你们的嫁妆银子，还不如派上正用场。” 　　最大的刺头姜氏安静如鸡。 　　她不是被闻老太说服了，而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全身颤抖。 　　等闻老太最后一句话说完，姜氏才缓过来，猛地开始发作。双手往大腿上一拍，就开始嚎啕大哭，“闻老二你这个死人，我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才嫁给你啊。” 　　姜氏能屈能伸，当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拍着腿一边扯着嗓门撒泼哭喊：“闻老二你个死人，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才嫁到你们闻家啊。连媳妇的嫁妆都要夺了去给大孙子成亲，就大孙子是人，不把我们当人看，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乡下的院子不隔音，姜氏的大嗓门都能飘到隔壁家去，闻大伯急了，生怕传出去让自己丢人，忙对闻二伯喊道：“把去把你媳妇拦一拦啊，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闻二伯默默上前搀扶姜氏。 　　泥土地凹凸不平，姜氏坐着也硌屁股，顺水推舟站起来，就着一屁股灰坐凳子上继续拍桌子哭喊，战斗力半点儿没减。 　　“拦我也没用，你们做的出，还不让人说了。我告诉你闻老二，你要是敢背着我动我的嫁妆，我立马带着儿子闺女回娘家去，把你家的这些破烂事捅到里正那去，让他给我评理做主。” 　　姜氏气势汹汹的斜睨着闻老太和闻大伯两口子，对着闻二伯大骂。 　　闻老太气得鸡皮老手止不住的颤抖，刚扬起手里的烟杆，姜氏一溜烟儿就跑出了堂屋，站在闻家大门口捶胸顿足：“打人了打人了，我嫁进老闻家十几年当牛做马，给闻家生了三个娃，就因为不把嫁妆拿出来就要被婆婆打，我不活了！” 　　“老二媳妇你说完了没有！”闻老太气得脑袋充血，幸好她身子健壮，没那么容易晕倒，恶狠狠的瞪着姜氏威胁道，“你再闹我就让老二真休了你。” 　　姜氏这人最经不起激，听了这话双眼发红，一跺脚就要…… 　　就被闻二伯冲上去拦抱住了。 　　闻二伯黝黑老实的脸庞满是被折磨的痛苦，“媳妇，你少说一句行不行，别闹了。” 　　“是我要闹吗？是你娘不把咱们一家人当人看。你儿子闺女都被你亲妈贬成那样了，你就一点儿脾气都没有？闻老二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闻芮被姜氏的战斗力给惊呆了，她知道自己这个二婶不好惹，但没想到这么厉害，瞧这架势，闻芮暗暗感慨。 　　她悄悄扫了一圈闻家人，闻老头被闻老太抢了烟杆，就默默的双手耷拉在膝盖上，木着脸不说话，闻大伯和秦氏脸色阴沉的在一边沉默，将闻老太当枪使给他们谋好处，自个儿只坐享其成。 　　闻芮想了想，这件事不止是二房一房的事，她们三房不是光看热闹不说话，不然事后等二婶娘回过神，心里该不舒坦了。于是她轻轻扯了下苏氏的衣裳，让她也表个态。 　　其实不肖闻芮提醒，苏氏早就想说话了，只是姜氏的阵势太大，完全没给她机会。 　　三房一贫如洗，她单薄的嫁妆可是日后唯一能留给女儿的值钱东西了，闻老太还想来谋划她的嫁妆，别说本来脾性就大的姜氏，连苏氏都忍不下了。 　　苏氏紧紧攥着拳头，鼓起勇气憋出一句：“娘，学深侄儿的亲事我是帮不上忙了，日后他发达了，我也不会去攀亲沾光的。” 　　虽然气势没姜氏那么足，不过态度也明确的表示出来了，正中场休息的姜氏朝苏氏投来一个欣赏的眼神。 　　听着姜氏、苏氏的话，袖手在旁的秦氏嘴角下沉，眼中掠过阴霾。 　　她相公是闻家长子，儿子是长孙，整个闻家都是他们大房的，现在让他们出点儿银子给学深成亲又怎么了，而且学深可是状元之才，以后多的是便宜给他们白占吗，真是不识好歹。 　　眼看着二房、三房的气势渐渐占了上风，让姜氏和苏氏掏嫁妆凑彩礼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轻视不禁又在心底怨恨上了闻老太。虽然谋取弟妹们嫁妆的主意是她出的，她没想到闻老太这么蠢，竟然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 　　起码也要先哄得她们出银子了才说啊！ 　　秦氏被气得心肝都疼了。 　　闻老头摇头叹气，老婆子是越来越糊涂了啊。 　　老妻已经收不了场，闻老头只得出面平息：“好了，一家人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大家都别再说了。老二媳妇说的也在理，没道理大侄子成亲，做父母的一点儿银子都不出。学深的彩礼钱，就用公中的钱凑一部分，剩下的老大和老大媳妇，你们另想法子吧。” 　　闻老头虽然平时闷不吭声，在闻家跟个隐形人似的，但只要他说的话，连闻老太都要听的。见他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姜氏和苏氏这才罢休，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这件事差不多就算平息了。 　　闻芮看着二伯二婶娘已是满面笑容，二婶娘姜氏正放下身段向闻老太和闻大伯、秦氏赔礼道歉。 　　“我刚才是气坏了，才说了些急话，娘大哥大嫂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闻老太冷哼，秦氏假笑不理，闻大伯尴尬的打圆场：“没事没事，一家人不记仇。” 　　闻芮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腻，明明家是最放松最自在的地方，可闻家呢？ 　　亲人不是亲人，各个揣着算计，恨不得扒光别人富足自己。 　　闻芮的目光投向苏氏时，苏氏也正好在温柔的凝视着她。闻芮愣了一下，忍不住似钻进苏氏的怀里抱着她的腰撒娇，嗅着苏氏身上暖暖香香的味道，闻芮终于找到了安心的感觉。 　　与此同时，闻芮心底那个模糊的想法也越来越清晰。 　　她想拥有一个只属于她和苏氏的小家。 　　她想分家。 正文 第5章 都是银子惹得祸（四） 　　“芮芮，你怎么了，身子不舒坦吗？”见瘦弱娇小的女儿一直神情恹恹，苏氏担忧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心思重重的闻芮摇了摇头，自从她明确了分家的想法后，就无比期待分家后的幸福日子，同时，她也十分苦恼怎么行动，实现这个想法。 　　苏氏是不行的，她和她娘在闻家人微言轻，提了也没用，反倒会被臭骂一顿。闻芮琢磨着，看来还是要找上老盟友，二婶娘才行。 　　闻芮摩挲着下巴，只是，怎么说服二婶娘呢？ 　　法子还没想出来，她的肚子先饿得咕咕叫了。 　　闻芮闻到久违的鸡蛋的香味，顿时双眼一亮，精神抖擞的站在一边直勾勾的瞅着苏氏手中的糖水蛋花汤，“娘，糖水蛋花啊！好香啊。” 　　闻芮吞咽了口唾沫，激动得不行。 　　苏氏却是笑容一滞，脸色僵硬，对上闻芮眼巴巴的眼神，她心酸的低下头：“芮芮，这是你奶奶让给你大伯煮的。” 　　闻芮笑容立马垮下来了，吸吸鼻子，莫名想哭。 　　闻芮也是没料到，当初对鸡蛋不屑一顾的她，来了这个地方后竟然对鸡蛋如此渴望。回想当初有鱼有肉的时候，她不好好珍惜，偏偏要去减肥吃素，现在好了，她的小身板可苗条了。 　　瞧着闻芮失落的小模样，苏氏一颗心像是泡在酸水里似的，难受极了，“芮芮，下次娘给你煮一整个蛋吃，好不好。” 　　闻芮瘪嘴，“鸡蛋都被奶奶一颗一颗数清楚了，放在柜子里锁着的。”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苏氏哄不到她了。 　　家里的鸡蛋只有闻大伯和闻学深可以吃一整个，偶尔大婶娘秦氏和闻芙也能沾光，闻大伯会分一半给她们，其他的人，比如她们，就只能在用一颗鸡蛋煮出来的一大锅蛋花汤里捞点蛋花尝尝了。 　　“鸡蛋怎么了？”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从厨房门外传来，人未道，声先至，待姜氏出现在厨房里面，瞧见苏氏手里的糖水蛋花，再瞅瞅闻芮垂头丧气的样子，立马明了。 　　姜氏嘴一撇，二话不说，直接从苏氏手里接过糖水蛋花汤，拿出个小碗舀了四分之一，在闻芮期待的眼神下递给她。 　　姜氏扬眉叉腰，理直气壮的说道：“反正是糖水，舀一些他们也看不出来。他们吃大肉，还不许咱们啃点儿骨头啊。” 　　闻芮给姜氏竖起大拇指，嘻嘻笑道：“二婶娘你真好。” 　　苏氏好笑又无奈的摇头，姜氏让闻芮开心起来了，苏氏对着姜氏无形中也亲热了几分，“二嫂，这还没到煮午饭的时辰呢，你跑来厨房做啥。” 　　姜氏忽然就压低了声线，像做贼似的小声说道：“刚我路过堂屋时，听娘和大嫂在选日子，说上门提亲的事了。” 　　苏氏木讷的“哦”了声。 　　在她心底，别拿她的钱，别欺负闻芮，闻家其他人做什么她都不关心，她只要看着闻芮平安无灾的长大成人，嫁人生子，夫君对她好，苏氏这辈子就算没有遗憾了。 　　姜氏瞬间就被扫了兴头。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二房和三房都被大房压榨，但她却总是和苏氏关系好不起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幸好，苏氏有个好女儿。 　　闻芮眼睛一闪一闪，透着八卦的光芒，“二婶，大堂兄的彩礼钱凑齐了？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银子啊，难不成大婶回娘家借钱去了？” 　　姜氏露出找到同盟的笑容，哎呀她怎么跟芮芮就这么合得来呢！ 　　“你一定想不到钱从哪里来的。”姜氏呲牙，“公中！我的娘诶，全是公中出的，三十六两银子啊。” 　　闻老太竟然还假喊银子不够，想把她的嫁妆给套出来。姜氏冷哼，有些得意，幸好她牙关咬得紧，没让闻老太和大房得逞。 　　闻芮不由得心惊，“奶奶竟然攒了那么多银子。” 　　姜氏占了便宜的高兴模样又让闻芮有些无语，她的好二婶似乎忘了，公中的钱也都是她们三房和二房上交的。闻芮刚想泼盆冷水提醒她，话到了嗓子眼却噎住了。 　　这就是个好机会啊！ 　　闻芮抿着嘴角，将笑意暗藏，“拿了三十六两银子，公中应该剩不下几两了吧？” 　　“那当然。”姜氏说道，“你奶奶能攒下这么多银子已经不容易了，再多怕是没有了。” 　　闻芮长长的“哦”了一声，话里那阴阳怪气劲儿听得姜氏浑身难受，“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芮芮，你有话就直说，还跟你二婶绕什么圈子。” 　　“苓堂姐和羌堂兄也都已经十五了。”闻芮托腮，“二婶，羌堂兄也要像大堂兄那样，那么晚才成亲吗？” 　　姜氏怔了一下。 　　闻学深今年都十八了，和他同龄的男子生的孩子都能跑会跳了。 　　乡下谈婚论嫁的正常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左右，更早十四岁就成亲的也有。闻苓和闻羌这对龙凤胎姐弟，现在正处于这个黄金阶段。 　　“大堂兄的彩礼钱将公中银子都掏空了，那苓堂姐和羌堂兄，二婶你是打算自己掏私房钱出嫁妆彩礼钱呢，还是个推迟一年半载，等家里有点积蓄了再说？” 　　姜氏如鲠在喉，话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这让她怎么选？姜氏烦躁的拧起眉头，磨着后槽牙，“凭啥大房的人成亲用公中的钱，我儿子闺女成亲就得自己掏钱了。我即不推迟时间，也要公中出钱，芮芮，你给二婶出个主意呗。” 　　根据好几次愉快的合作经历，姜氏现在十分信任闻芮。 　　闻芮颊边的梨涡乍显，露出齐整洁白的牙齿，“法子我有，不过可能会闹得不好收场，二婶你得跟二伯好好商议一下。” 　　在姜氏急不可耐的催促下，闻芮说道：“让奶奶将现在公中的钱平均分好，把羌堂兄和苓堂姐的那一份提前留出来，不能动用。该大堂兄的那一份，是多少，他就拿走多少。多的，一个铜板都不行。” 　　闻芮的声音虽轻，姜氏却莫名从中听出了丝丝冷意。 　　姜氏打了个颤抖：“芮芮，这，是要闹分家呀？” 　　姜氏目瞪口呆的看着浅笑盈盈的闻芮，眼底的惊奇，像是才认识她似的。她自认脾性火辣大胆，可父母在，不分家，她再厌恶大房一家，也从没来没敢想过分家这事。 　　闻芮倒好，眼都不眨的就提出来了。 　　平时只觉得这个三侄女嘴甜机灵点子多，没想到胆子也这么大。 　　“二婶，我知道这不是小事，不行的话，就当我没提过。”闻芮体贴的说道，“我和我娘多去几趟县城多卖些豆腐，苓堂姐和羌堂兄成亲的钱应该也用不了太久就能攒上了。” 正文 第6章 暗藏算计的亲事（一） 　　姜氏却摆摆手，“等等，芮芮，你先让我缓口气再说。” 　　这不止是公中有没有那么多银子的问题。 　　闻羌和闻苓姐弟两个加起来，在闻老太那儿都抵不上闻学深一个人，闻老太愿意掏光了公中所有的钱给闻学深，却不一定愿意这样对待闻羌和闻苓。 　　忘了她谋算自己和苏氏嫁妆的时候说的话了吗？ 　　呵，别说让闻老太掏银子了，她没想把苓丫头拿去给羌子换彩礼钱，姜氏就阿弥陀佛了。 　　姜氏努力冷静下来，捋了捋自己的思绪，除了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和荒诞外，慢慢的，她竟然觉得……分家这个主意挺不错的。 　　之前是不敢想，所以从没想过分家的好处；这会儿开始想了，姜氏竟有些无法自拔。 　　她这会儿心跳的速度有点快，快喘不上气了，姜氏抚着自己心口，嗯，是心动的声音。 　　闻芮眼含笑意，“二婶你别激动，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数的，还是回去和二伯商量商量吧。” 　　不论是分家，还是单纯的分公中的钱，把二房龙凤胎姐弟成亲的钱预留出来，前面都拦着大房人和闻老太两大阻力。她们要损害的，是大房的利益，大房肯定不会轻易同意。 　　既然提出来了，就一定要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而这个满意的结果要付出的代价，二伯要做好跟自己大哥大嫂还有亲娘翻脸的准备。闻芮庆幸的拍拍胸脯，突然觉得她没有爹也是一件好事。 　　这下心思重重、心不在焉的人换成姜氏了，闻芮甩开了包袱，一脸轻松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帮苏氏干活。 　　苏氏神情凝重的将闻芮拉回屋关上门。 　　“芮芮，你怎么能给你二婶出这个主意呢！分家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爷奶都在，咱家要是分了家，可不得被村里的人戳脊梁骨啊。”苏氏忧虑的说道，“而且你还这么小，咱们母女两个被分出去，可怎么过日子啊。” 　　不分家，闻芮有爷奶有大伯二伯有一屋子的堂兄，日后的亲事也好说些，婆家也不敢小瞧她欺负她。可若是分了家，三房便是独门独户了，屋里只有她们孤儿寡母，来个人欺负她们都无力抵抗。 　　苏氏越想越坐不住，“不行，我得去找你二婶，让她打消这个念头。” 　　“娘。”闻芮带着哭腔的喊声让苏氏停下脚步。 　　闻芮小声抽噎着，眼眶湿润，水光潋滟，她长得极像苏氏，柳眉杏眸瓜子脸，笑时甜，不笑时脸上总拢上一层轻愁，微微蹙眉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让人心疼得不行。 　　她哭得苏氏心都碎了。 　　“娘，我想分家，我不想和大伯他们住在一起。芙堂姐总是欺负我，大堂兄眼里只有芙堂姐是他妹妹，压根儿不理我和苓堂姐、芝堂妹；奶奶偏心大伯一家，什么好吃的都藏着留给他们。我想吃个鸡蛋奶奶都不准。” 　　说到最后一句话，闻芮悲从中来，真的流下了伤感的眼泪。呜呜呜，她的命好苦啊…… 　　苏氏将闻芮揽进自己怀里，也泣不成声，哭得不能自己。 　　直到二婶姜氏的敲门声打断了抱头痛哭的母女俩人。 　　闻芮猛得警醒过来，赶忙背过身抹眼泪，羞恼的热意从脸颊蔓延到耳后根，她竟然因为一颗鸡蛋，躲在屋里和她娘抱头痛哭，啊啊啊可真是丢死人了。 　　幸好姜氏揣着自己一肚子小心思，压根儿没注意到闻芮母女的不对劲，“芮芮，要怎么提分家，你有主意了吗？” 　　闻芮注意到姜氏不虞的脸色，她耷拉着眉眼，嘴角下沉，一副负气的模样，闻芮眼珠子转了转，“二婶，二伯他同意了？”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姜氏在闻二伯那里撞了一头钉子。 　　果不其然，姜氏嘴角一撇，梗着脖子说道：“管他同不同意。他不愿意就让他跟着他爹娘大哥过日子去吧，我带着羌子三姐弟单独过去。” 　　闻芮无奈，但是，到时候闻二伯拆她的台，拖她们的后腿，她们可就是事情没还成还白惹一身麻子了。 　　哭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她刚痛哭了一场，这会儿见着气呼呼的姜氏也没有太多精力安抚她，闻芮歪脖叹气，少女青涩的脸庞上显出不合年龄的老成惆怅来。 　　“芮芮，你说我该咋说动你二伯啊？”姜氏愁眉苦脸。 　　她还没做过说服人的事，没什么是她骂一顿解决不了的事，如果不行她就天天骂、到处骂。可这次明显不能那样做，她不旦不能骂，还得悄悄的跟闻老二好声好气的商量。 　　闻芮摇头，无辜眨眼，她也不是万能的。见姜氏在她们屋子不停的走着圈，晃得她头都晕了，闻芮抚着脑门瞎几把出主意：“如果嘴上说服不了，就直接动手呗。” 　　姜氏立马停下来了，眼睛发亮：“对哈。还是芮芮你脑子灵！” 　　说完就如疾风掠过一般离开了，留下晕乎乎的苏氏和闻芮母女在屋里面面相觑，闻芮发誓她真的就是随口一说，不知道姜氏到底理解出了什么意思。 　　闻芮心咯噔一紧，二婶该不会要动手打二伯吧？ 　　别家没分成，原本一家和睦的二房先鸡犬不宁了，那她可就是罪人了。 　　事实证明闻芮想太多了，姜氏又不傻。 　　隔了一天，就有媒婆上门来给闻苓和闻羌说亲。 　　对着皮笑肉不笑的闻老太，媒婆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满脸笑容的自顾自说道：“陈姑娘虽说比羌子大了三岁，可女大三抱金砖呀。我见过那姑娘，长得端端正正眉清目秀的，绝对配得上羌子，而且她是长女，底下一溜的弟妹都是她在带，能吃苦会干活，嫁过来就是一个顶用的劳力。” 　　“刘家是出了名的疼媳妇儿，刘老二虽说排行老二，但他家是屠户，可富着呢，他们四兄弟日后都接他们爹的生意，把摊子做大，苓丫头嫁过去保准不会吃苦，只有享福的命。” 　　媒婆被打过招呼，专挑的上午刚吃完饭，闻家男人还没下地去干活的时候来的，一来就直接介绍了两门亲。 　　而且这两门亲事还都挺好的，连闻芮听着都觉得不错。 　　闻芮瞅了眼姜氏，这才提起闻羌和闻苓的亲事，马上就找到合适的好人家，哪有这么巧的事，该不会是她早就暗中瞧好的吧？ 　　不过这两家虽然好，但闻家也不差。自家事自家晓，外边人眼里，闻家有两个读书人，那是十分令人尊敬的事了，而且家底不厚实的连一个读书人都供不起；闻苓和闻羌是难得一见的龙凤胎，在这个迷信的地方，也是个吉兆。 　　闻芮心里嘀咕时，闻二伯难得的主动开了腔：“还是亲眼看看人，再说吧。” 　　这就是有意向的意思了。姜氏眼底浮现得意的笑意。 正文 第7章 暗藏算计的亲事（二） 　　闻二伯碍于孝道不能顶撞自己亲娘，但心里也是心疼自己儿子闺女的。按理说乡下的男娃十四岁就该开始说亲娶媳妇了，但碍于闻学深这个大房的长子都还没娶妻，不好越过他，这才暂时按捺住了。 　　现在闻学深的亲事已经有了着落，眼下又有了合适的好亲事，闻二伯自然要开始考虑了。 　　反复感激的送走了媒婆，闻老太冷着一张脸，事不关己的就要走人，却被姜氏给叫住。 　　“娘，你觉得这两门亲事咋样啊？”姜氏恭敬的问道，“您老人家眼神利知道的多，帮忙琢磨琢磨，您要是觉得不靠谱，咱就直接给拒了。” 　　闻二伯又是惊讶又是欣慰的看了眼媳妇儿，他就给他娘说了，姜氏是嘴皮子太快，说话不经脑子，其实还是很尊敬孝顺长辈的。 　　闻老太也有些惊讶，不过她才没那么容易被人讨好呢。不咸不淡的说道：“还不错，配羌子和苓丫头足够了。”心里却寻思着，刘家是杀猪的，等苓丫头嫁过去，倒是可以让她时不时拎些肉回来给学深补补身子。 　　姜氏合掌，欣喜道：“那再瞧瞧人品，不太差这两门亲就八九不离十了。”其实人品这些姜氏早就打听好了，她笑意盈盈的继续说道，“娘，你啥时候给我些银子，我提前去县城好给他们姐弟俩置办成亲用的东西啊？” 　　提起银子，闻老太瞬间拉下脸：“你说啥？凭啥让我掏银子，你不是有嫁妆吗。” 　　闻老太还记恨着前两天的事儿呢！ 　　姜氏理直气壮道：“不是让你掏银子，是从公中拿银子。大侄子成亲的彩礼钱是从公中出的，苓丫头和羌子成亲也都该从公中出啊。他们就不是闻家的孙子孙女了？” 　　闻老太“呦嘿”一声，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哼，名义上是公中的钱，但进了她的手里，就是她说了算。她不乐意，谁也甭想抠出一个子儿来。 　　“没银子了。你当咱家是地主呢，那公中的银子都要拿去给学深凑彩礼钱，哪还有剩的。”闻老太梗着脖子，一副“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模样说道。 　　姜氏也不生气，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让闻老太掏钱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先把银子分了，把羌子和苓丫头的那一份给留出来。学深和羌子他们剩下不够的，我们各房再自己补贴。” 　　闻老太直接朝姜氏吐了口唾沫，“呸！做你的白日大梦去吧。”她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嫁妆留着不就是要给你儿子闺女的吗，这会儿不拿出来用还打算留到啥时候呢。公中没钱了你别想了，你要不愿意自个儿拿嫁妆，那羌子苓丫头就干脆别成亲了。” 　　闻老太狠话放得自己心旷神怡，扬眉吐气，自觉把前两天姜氏给她的气还回去了，丝毫不顾忌也在堂屋还没走的闻羌和闻苓两姐弟的心情。 　　闻苓是已经习惯了，闻羌心里却有些难受。 　　作为闻家唯三的孙子之一，闻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闻老太平时对他也是满脸慈爱，肉沫鸡蛋偶尔也能被闻老太偏心几回，对奶奶偏心大堂兄的事在小事上也没太计较太多。 　　可当偏心眼放在这种大事上，差距一下子就拉得十分明显了。 　　闻羌不想再继续听下去，默默的起身走人，扛上院坝里的农具就准备下地干活。 　　虽然他才十五岁，但长得早熟，高高大大的体型比起他爹闻二伯也不遑多让，除了模样清秀平整些，皮肤粗糙脸被晒得黝黑，就跟闻老头、闻二伯一个样。 　　不过说起来，闻家的男人除了闻大伯和闻学深是小白脸，其他人都是典型的农民模样。 　　闻苓和闻芮、闻芝堂姐妹三人牵着手偷溜着追上去。 　　看着闻羌低着头，高大却显得寥落的背影，闻苓和闻芮都觉得心酸，同样是闻老太的孙子，大孙子养尊处优的读着书，二孙子一直待着县城混不管屋里的事，只定时回家拿银子，年纪最小的他却要风吹日晒、受苦受累的跟着爷爷和爹下地干活。 　　快八岁的闻芝人小鬼大，机灵劲跟闻芮又得一拼，耸着鼻头嘟嘴道：“哥你总说奶奶好，还是惦念着我们的，现在看清楚了吧？你还总为了奶奶跟娘顶嘴，被奶奶的几个鸡蛋给哄住了，哼，叫你不听我们的话。” 　　每当闻羌有鸡蛋，都能分到一点的闻芮不由自主的舔舔嘴皮子，她捋了把闻芝细软的发顶，让她别再扎他的心了，羌堂兄这会儿本来就很难过了。 　　而且羌堂兄也不是真就被闻老太的几个鸡蛋收买了，他只是太老实了。 　　闻羌闷声闷气的说道：“我不成亲了，姐你先嫁人吧。那刘老二我听说过，刘家的人的确不错，你别拖了，姑娘越拖越不值钱。” 　　耷拉着眉眼的闻苓轻轻拍打了下他手膀子，“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才不值钱。”软性子的她只有在同胞弟弟面前胆子才会大些。 　　闻羌默默受着，不顶嘴也不还手。 　　姐弟俩人也没见得多亲热，但他们之间无形的流露出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让闻芮羡慕不已，龙凤胎之间的感情，连他们的亲妹妹闻芝都及不上。 　　闻芮瞅瞅旁边才到自己肩膀高的闻芝，一把搂住她，在她脸上“吧嗒”香了一口，嘻嘻笑道：“芝芝不难过哈，你哥你姐嫌弃你，你还有三堂姐喜欢你呢。” 　　闻芝翻了个白眼，稚气的嗓音说着老成的语气：“我才不喜欢黏黏糊糊的呢，羡慕的是你吧。” 　　堂兄弟姐妹四个人在路上笑成一团，原本抑郁沉重的气氛也轻松了起来。担心儿子女儿难受，追出来的闻二伯和姜氏慢慢放缓了脚步。 　　姜氏朝闻二伯冷着脸说道：“我不是不愿意拿嫁妆钱，但羌子和苓丫头只够一个人的，你说是先嫁苓丫头还是先给羌子娶媳妇？就算俩孩子懂事，你舍得委屈他们？我只要公中拿一半的银子就够了，剩下的就算不够，我卖首饰去借钱，也不会再找娘他们开口要。” 　　瞅了眼已经略微动摇的闻二伯，姜氏又加把火：“娘舍得拿近四十两银子给学深，却连几两银子都不愿意给我们，闻老二你说这到底是我过分还是你娘偏心眼。” 　　“不分家，你就等着咱家被大房给吸血吃肉，扒得皮骨头都剩不下吧。” 　　姜氏铿锵有力的扔下最后一句话，气呼呼的甩手走了。 正文 第8章 暗藏算计的亲事（三） 　　闻苓和闻羌的亲事进入了胶着的状态。 　　姜氏继续相看未来的儿媳妇、女婿，每天干完了家里的活，就是跟其他乡邻相熟的人打探对方的情况，通过媒婆从中说和，谈着嫁妆、彩礼的事情，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但闻老太婆也稳如泰山，由着姜氏折腾，摆出一副“随便你怎么折腾，反正别想管我要银子”的架势，对闻苓和闻羌姐弟的亲事不闻不问。 　　她这番举动固然把姜氏气得胸闷，但也着实伤了闻二伯跟闻羌父子的心。 　　闻芮有些担心，现在闻二伯倒是寒心了，可闻苓和闻羌的亲事也迫在眉睫啊！ 　　分家都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呢，要是闻老太婆真狠了心不给银子，苓堂姐跟羌堂兄的亲事那可怎么办啊？ 　　姜氏嘴一撇，一边加柴烧火，一边负气似的说道：“让羌子爹去想法子啊。他是闻家的亲儿子，现在他儿子女儿要成亲没钱，就让他自个儿去找他爹他娘要呗！” 　　姜氏想起这些日子听话了许多的闻老二，就有些得意，就得逼逼他，不然什么事情都她搞定了，他还真以为他们家日子很好过呢。这下好了，他也看见了他亲娘对他们一家子什么态度了吧。 　　闻芮莫名的有些可怜二伯。 　　每一个夹在老娘和媳妇儿之间的男人都很可怜。 　　在一旁默默煮早饭的苏氏欲言又止，看了闻芮好几眼，眉头忧愁的蹙成一团。 　　二房人多，又有闻二伯跟闻羌得闻老太婆的重视和喜欢，就算现在闹翻了，只要日后他们父子俩低个头服个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三房只有她们母女俩啊，要是被闻老太婆知道，芮芮也在这里面插了一脚，怕是不会给她们好日子过。 　　她有心想叫闻芮别再插手管二房的事了，但又说不出口。 　　不过没等苏氏开口阻止，一串“哒哒”的拖拉脚步声让姜氏和闻芮立马自觉的闭上了嘴，闻老太婆来了。 　　闻老太婆耷拉着眉眼，趿着鞋子进了厨房，巡视似的逛了一圈，看见今早苏氏煮的是前两天剩下的玉米碴馍馍加水熬成了糊糊，配着自家做的干咸菜，有些老大不高兴了。 　　“就吃这个，老大怎么能够？”闻老太婆不满的说道，“你们就不能做点儿好的？” 　　闻芮偷偷翻了个白眼，煮饭吃的太差了她有话说，吃好了她更有话说。“奶奶，你要我娘做点儿好的，那也得有好东西啊。厨房就只有玉米碴馍馍和干咸菜，连油壶都没见着。” 　　别说油壶了，连盐糖罐子都没有，全都被闻老太婆放在了厨房的柜子里，柜子门被一个铁锁把守得牢牢的，苏氏她们想用盐、糖、油做菜，都得经过闻老太婆的批准才行。 　　这些可都是要花钱买的，尤其是糖，可是稀罕物。 　　闻老太婆生怕姜氏和苏氏妯娌做饭的时候，偷偷给自家孩子吃了，糖放在柜子里一年半载，哪怕是放潮了也不会便宜她们。 　　闻老太婆冷哼了一声，掏出黄铜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锁，她干瘦的身体将小柜子挡得严实无缝，怕闻芮她们几个偷看了柜子里好东西后惦记它们。 　　她钻在柜子里抠唆好一会儿，才拿出一个鸡蛋交给苏氏，板着脸特别叮嘱：“这个蛋是给老大补身体的，你们不准偷吃，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从头到尾，她看都没看烧火的姜氏一眼。 　　“啪”的一声，姜氏新捅了一根柴禾进去，火星小炸了一下。 　　“家里穷成这样了，还每天一个鸡蛋给她大儿子补身体。一个月下来，吃的鸡蛋换成钱都能换多少了。” 　　“这村里哪家不是一天就吃两顿的，就她，为了她的大儿子大孙子，非要改成三顿，敢情捡柴禾、挑水、做饭都不需要他们来是吧，就知道上下嘴皮子磕碰。” 　　姜氏怨气满满，扔下手里的柴禾也不想再烧了。站起身，正好看见苏氏磕蛋壳，苏氏准备等玉米碴糊糊好了后，舀起来再给闻大伯煮蛋。姜氏眼珠子一转，就来了个主意。 　　“别别别忙……”姜氏眼疾手快的拦住苏氏，面上带起笑意，“弟妹，要我说分开煮多麻烦，给大哥开小灶还要浪费水，干脆就将蛋跟糊糊一起煮了方便。” 　　苏氏没立马领会到姜氏的意思：“可这样蛋就散了啊。” 　　闻芮瞅了眼姜氏，虽然她们现在是同盟，但不代表不会在想做坏事的时候，让对方替自己背锅。 　　闻芮也不生气，直接把苏氏拉扯到一边，笑眯眯的对姜氏说道：“要不就麻烦二婶帮忙看一下锅吧，柴快没了，我们再去砍点儿柴。” 　　姜氏嘴角抽了一下，她怎么忘了苏氏的人精女儿就在旁边呢。对上闻芮亮晶晶的眼神，心里那点儿小心思一览无余，尴尬的咳了下，挥手：“行，去吧去吧，剩下的我来做就行了。” 　　“那就辛苦二婶了，不然被奶奶知道了，又得把我娘欺负死。”闻芮的感谢说得十分真诚。 　　苏氏还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她一直就没跟上姜氏和闻芮的节奏。姜氏那点儿小疙瘩也就没了，本来就是她想的主意，让苏氏这么个软和性子背锅也不太好，反正她也跟闻老太婆撕破脸了。 　　“说了没事了，别瞎客气，你们出去吧。”姜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出了厨房门，苏氏还在奇怪：“柴还剩挺多的啊，够今天一天用的了。” 　　“二婶想把奶奶给大伯开小灶的那个鸡蛋煮在玉米糊糊里给大家一起吃。”闻芮压低了声音，如果她不直接说破，可能等到事情爆发了，苏氏才反应过来，她得提前给她做个心理准备。 　　至于姜氏开始的打算是想糊弄苏氏这么做，到时挨骂的是苏氏这件事，闻芮就不告诉她了。她要是知道自己差点儿被姜氏算计了，她不会生气，只会替闻芮担心，不让闻芮再跟姜氏经常打交道了。 正文 第9章 一颗珍贵的鸡蛋（一） 　　苏氏果然瞠目结舌，“这怎么行！你奶奶等会儿不得大发脾气啊，不行，我现在就回去拦住你二婶。” 　　苏氏说着急忙转身要回去，本来现在姜氏和闻老太婆关系就紧张了，好歹是妯娌，她不能看着姜氏等会儿吃刮落。 　　“娘你现在回去也晚了，二婶手脚麻利，这会儿都该下锅了。” 　　苏氏不禁唉声叹气。 　　闻芮笑笑不语，最近姜氏火气旺得紧，闻老太婆的做法固然让闻二伯和闻羌寒心了，但也确确实实把姜氏给气了。她这几天就想着法儿在找机会故意激怒闻老太婆呢。要是真阻拦了姜氏，不是帮她，是在坏她的好事儿。 　　闻芮拉着苏氏将院子里忙活了一阵，也没闲着，估摸着时间回厨房问了姜氏一声情况，就去挨个叫人来堂屋吃饭，闻家安静的堂屋没一会儿就变得拥挤，三代同堂的感觉十分热闹。 　　在闻家有没有地位，看他在哪里吃饭就知道了。闻老头、闻老太婆和闻大伯、大婶娘秦氏和闻芙，闻二伯和闻羌几个人在桌子上吃饭，闻芮她们则蹲在旁边瘸了条腿的矮桌子边。 　　闻芮刚端起青花大瓷碗，小心翼翼的将找了个没有缺口的方向对着只准备喝糊糊，就听见闻大伯不满的声音。 　　“这玉米碴也太扎嗓子眼了，大清早就没别的东西吃了吗？”闻大伯尝了一口就受不了，把碗放下了。 　　而且这糊糊也不是真糊糊，苏氏就将玉米碴馍馍给弄成小碎块加水煮成一锅就了事了，的确挺难吃的。闻芮自从来了这里后，除了第一次吃咽不下去，狠狠饿了一顿，后面隔三岔五吃这个，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这家里，怕也就只有大房的父子几个人还吃不惯玉米碴这些粗粮吧。 　　闻芮还在神游天外，闻老太婆锐利的眼神已经看向她们这边了：“刚才我不是拿了个鸡蛋出来吗？鸡蛋哪去了，苏氏你是不是给三丫头偷吃了？” 　　听见有鸡蛋，闻大伯立马目光灼灼的看向了闻芮，跟着他看过来的还有大婶娘秦氏和闻芙。闻大伯的鸡蛋可不是他一个人吃了的，他会找借口回房吃，然后偷偷分一些妻子和女儿。 　　闻芮被凌厉的眼神给唤回了神。她有种大房一家三口恨不得吃了她的感觉。 　　闻老太婆不耐烦的又问了第二遍：“问你们呢，鸡蛋呢？是不是被你们偷吃了？” 　　一副“你要是敢偷吃我就敢打死你”的架势。 　　闻芮余光瞥了姜氏一眼，她淡定自若的喝着糊糊，一碗都快见底了。这事儿虽然是姜氏做的，但要姜氏自己站出来认了，不能是她推卸责任给指认出来的。 　　闻芮想了想，这鸡蛋她好歹也尝了点，不能让姜氏一个人承受闻老太婆的全部火力，于是反问道：“爷爷奶奶，大伯二伯，你们都没觉得今天的糊糊特别好吃吗？” 　　闻芮的举动被闻老太婆视为在挑衅她的威慑力，她拉下脸：“别打岔。我在跟你说鸡蛋的事儿。” 　　“我没打岔。”闻芮指了指碗，“鸡蛋我们没偷吃，全都打散搅在糊糊里面了，人人有份。大家仔细找找，在碗里还能看见蛋花呢。” 　　大家忍不住停下筷子，都刨着碗找了起来，这么一找，还真看见了。蛋花是黄色的，玉米糊糊也是黄澄澄的，如果闻芮不说，大家可能吃完都不知道还有蛋。连闻老头都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单独夹起蛋花来尝。 　　闻大伯气得后仰，那是给他的鸡蛋啊！那么金贵的鸡蛋，竟然就这么浪费了！ 　　“死丫头片子！那鸡蛋是给你大伯的，你皮痒找抽是不是？” 　　闻老太婆气得也不轻，随手抄起一根扁担条就要冲过去揍闻芮，苏氏没那个胆子，肯定是闻芮这丫头弄的，自己千叮咛万嘱咐是给她大伯的鸡蛋，她竟然还敢惦记。 　　闻老太婆还没靠近闻芮，就被闻二伯跟闻羌拦下来了。 　　闻二伯好声好气的劝道：“娘，大家都吃了，就别怪芮芮了，她可能是恍神忘了，不是有意的。” 　　要是换前些日子，闻二伯站出来劝和，闻老太婆说不定能被劝下，现在嘛……闻老太婆一看见二儿子，就想起他纵着姜氏跟自己唱反调，愈发生气，扁担直接落在了闻二伯身上。 　　“你们一个两个就是想气死我是不是？”闻老太婆指着闻二伯跟闻羌的鼻子大骂，“说不定这是你们一起出的主意，故意想跟我作对。” 　　闻羌看着刻薄的闻老太婆，心里很难受，憋着气闷声道：“不就一个鸡蛋吗，大伯天天都吃，今天少吃一个也没什么吧。” 　　“你大伯就算一天吃三个，也没你们的份！你们就不能吃。”闻老太婆铿锵有力的撂下狠话。 　　“砰”的一声，姜氏吃完糊糊了，感觉肚子被填饱后，整个人力气都充沛了许多。 　　她用力的将碗往闻老太婆他们高桌子上重重一放，斜睨了眼闻老太婆跟闻大伯，“不怪三弟妹跟芮芮，这是我的主意，也是我做的饭。” 　　闻老太婆手指颤抖的指了指闻二伯和闻羌，“你们都知道了是吧，故意跟我作对是吧……我真是白养活你们两个白眼狼了，你们就帮着她欺负你们亲娘亲奶奶啊！” 　　但姜氏也是他们的亲媳妇儿，亲娘啊。 　　闻二伯跟闻羌父子有些愕然，他们真不知道这事儿是姜氏做的，不过……他们低下头，默认了。姜氏一直都是为的他们，他们不站在她那边还站哪边。 　　闻大伯摆出长兄的姿态训斥说道：“老二，还不快跟娘道歉。你说说你这都是做的什么事，你就由着姜氏胡来吧！你看看你大嫂，再看看姜氏，夫纲不振，也该好好管教下姜氏了。” 　　秀才女儿出身，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从来不会重声对闻大伯说话的秦氏，跟动不动就朝闻二伯大呼小叫的姜氏，就是鲜明的对比。 　　姜氏冷笑：“那是因为我没让你们闻家花十两彩礼，却就带了几床破被子当嫁妆的嫁过来。” 　　娴静矜持，冷眼旁观的秦氏立马白了脸。 正文 第10章 一颗珍贵的鸡蛋（二） 　　秦氏的娘家秦家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穷了点。 　　不过当初她嫁到闻家的时候，闻大伯只是个童生，而秦父已经是秀才，她算是低嫁，秦氏又素来会做人，所以嫁妆单薄就单薄了，闻老太婆本着“她不会觊觎媳妇儿的嫁妆”的心理，也没在这点上针对过秦氏，甚至秦氏是三个儿媳妇中她最满意喜欢的一个。 　　这会儿姜氏针对秦氏，不止针对的秦氏一个人，还将大房一大家子，连同闻老太婆的心都给扎了。 　　“你大嫂嫁妆单薄点又怎么了？你嫁妆倒是多，也没见你拿出来补贴给公中啊，多又有什么用！”闻老太婆狠狠剜了姜氏一眼，“就算你大嫂白吃白喝，那也是吃的闻家的，没花你一个铜板。” 　　姜氏气笑了，“家里的地是我男人和我儿子去耕的，柴禾是我女儿捡的，鸡猪是我女儿喂的，水是我打的，地是我扫的，煮饭洗衣是我做的。对了，家里零碎的铜板除了卖鸡蛋，都全是三弟妹跟芮芮起早贪黑去县城卖豆腐赚的……不说大嫂，就是芙丫头又做什么？” 　　不说还好，越说姜氏越来气。 　　平时觉得这些都是小事，但当小事积累在一起，就汇聚成了大事。 　　“大哥要读书，不能干活；大侄子要读书，不能干活；二侄子……算了我都懒得提他了。”姜氏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大嫂跟大侄女总能干活帮点忙吧？一个两个天天待屋里不是看书就是戴花，我还想问，不是说大房没钱吗，那些头花啊脂粉难不成是货郎送给大嫂和大侄女的？” 　　最后一句话姜氏说得意味深长，暧昧的未尽之意让大房的人涨红了脸。 　　“姜氏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种事是能乱说的吗？”妻女受辱，闻大伯气愤得胸膛上下起伏。 　　“家里穷得连彩礼钱都掏不出来了，还有余钱买这些玩意儿，呵呵……” 　　“是我给的，行不行！”闻老太婆的脸拉得老长，“你都开始给苓丫头说亲了，芙丫头还是姐姐，我掏私房钱让她好生打扮一下，到时好说亲事，不行吗？我老婆子用私房钱都要给你们汇报一声了？” 　　姜氏瘪嘴，反正家里所有的钱都在闻老太婆那，鬼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拿的公中的钱。 　　不过就算这件事平了，也别想她善罢甘休。 　　姜氏耍赖似的说道：“除非以后娘你让大嫂芙丫头自个儿去煮饭，否则啊，反正以后只要还是我做饭，就没有什么小灶。鸡蛋啊肉这些，大家一起吃，凭什么我们天天辛苦干活，大房没一个人做事还尽吃好的，脸大好看啊？我呸！” 　　姜氏不做饭，还有苏氏啊。 　　在闻老太婆把目光转向苏氏的时候，闻芮拽着苏氏的袖口，母女俩低头喝糊糊，装作没看见。 　　姜氏嗤笑：“娘你别净想着欺负三弟妹啊，你让她去煮饭，那是不打算去赚卖豆腐的钱了？” 　　苏氏在闻家的主要作用就是她有一手从家传的做豆腐好手艺，每隔三天她都会去县城卖豆腐，家里的活基本都是姜氏。就算是姜氏撂担子不干活了，闻老太婆也未必舍得放弃不赚钱，让苏氏待家里干活。 　　闻老太婆阴沉着脸，姜氏趾高气扬的模样看在她眼里愈发可恶，她是瞎的什么眼，竟然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回来跟自己作对。 　　这么多年姜氏的分文不给的泼辣性子，让闻老太婆忘了当初她是怎么觊觎姜氏的丰厚嫁妆了。 　　闻老太婆的这口气怎么咽都咽不下去，于是就说道：“那就分开煮饭吃饭。” 　　好东西可全都在她手里，闻老太婆得意的笑了笑，姜还是老的辣。 　　“就这样定了，你们两房的口粮我会每天拨出来给你们，大家就自个儿做自个儿，以后我和老头跟着大房吃。” 　　这样一来，以后大房的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天天开小灶，而二房和三房连点儿荤腥油花子都见不着了。别说姜氏了，这下连闻二伯都气不平了，他难受的看着喜笑颜开的闻老太婆，他娘眼里就真的只有大哥一家人吗？她有没有想过她二儿子？ 　　闻老太婆的提议得到了大房的全部赞同。 　　姜氏似笑非笑：“既然这样，那活也要不要一起给分了？那猪和鸡是哪个吃的，换的银子是哪个花了的，以后那人就自己去管，反正我们是不喂了。大房的衣服以后也别跟我们扔一起了，自个儿去洗。” 　　“哦对了，苓丫头，以后你们捡回来的柴禾，记得放咱们屋里去，别放厨房，免得被人分不清谁是谁的柴禾，给挪用了。还有啊，那地是不是……” 　　“够了！”闻老太婆一巴掌拍得本就不牢靠的桌子摇摇欲晃，“姜氏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掇使着分家呢？” 　　高堂在，不分家。哪个子女提出想分家就是不孝。 　　姜氏飞快的一口否决，半点儿犹豫都没有，“我怎么可能想分家，娘你可别给我泼污水。” 　　那神情，那口气，如果不是闻芮亲眼看见她动心的模样，如果不是闻二伯因为分家的事都还被她修理了一顿，几乎都快相信姜氏是真的不想分家了。 　　姜氏理直气壮，倒打了闻老太婆一耙的说道：“不是我想分家，是娘你想分家吧。你说整个村里，哪家人是一大家子分开吃饭的？连口粮都给分了，各做各的，这不就是分家吗？娘你就是偏心大哥一家子，想把我们逼出家门……” 　　闻芮静观姜氏作战，随着时间的推移却慢慢拧起了眉头。 　　姜氏战斗力强，固然不错，但是她……吵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果啊。闻芮想了半天，瞅着和姜氏吵得旗鼓相当的闻老太婆一眼，恍然大悟。 　　找什么闻老太婆啊，从头到尾，闻老太婆就是一个因为偏心，所以被大房的人推出来的挡箭牌。姜氏还要顾忌身份，不能对闻老太婆太过了，纠缠了半天也还是停在光动嘴皮子的阶段。 　　不是我方战斗力不强，而是根本就找错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