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愚不可及 “咳咳。” 丞相府的后院,一阵阵的咳嗽声从房间里面传来,玉夕头跪在床前把药碗又递了过去,眼泪汪汪的说道:“夫人您就喝了吧!” 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艰难的抬手帮丫头擦掉了眼泪:“喝不喝有什么区别,我的身子已经不行了。” 纵然这么说,为了不让玉夕难受,她还是一口吞了难喝的药。 刚一动,身子下面又出了一滩血。 玉夕眼泪又涌出来,正准备办主子换被褥的时候,顾昭云拉住了玉夕:“父亲如何?” 玉夕顿时再也忍不住,趴在床头哽咽的抽泣。 顾昭云胸口生出一股怨气,想到父亲和家人,她真想现在就跟高航同归于尽! 当初家人万般阻挠她都执意要嫁的意中人啊,不仅亲手弄死她腹中胎儿,还残害了她满门! 顾昭云一动,身下就血流不止,就在此时门突然被踹开。 高航一张脸带着瘆人的笑容,没等玉夕说话就让人把她拖走。 他一边藐视的看着她,一边抽出了随身的剑,冷酷的说道:“娘子真是孝顺,我拿岳父才叛国通敌被斩首示众,你就大出血啊?你们父女这一前一后的时间配合的真好!” “我父亲叛国通敌的人证是你找的,信件也是你捏造的对吧。” 高航呵呵笑了起来,看着曾经风光无限的顾小姐变成这样,心里竟然无比痛快。 可是她那双眼睛真是讨厌! 人都如同烂泥了,还敢用这样高傲的眼神看着他! “不许你这么看着我,贱人!” 他先刺入顾昭云的左肩,可她却一声不吭的直勾勾盯着他:“高航,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后悔没有早点利用你这个笨女人才对!如今我是大义灭亲的高洁义士,雍王世子带兵营救乱贼也被我堵截死于乱斗之下,现在我是拨乱反正的功臣,前途无量!你说我拿什么去后悔,啊?” 高航抽出了剑,毫不留情的朝着她的心窝刺了进去。 瞬间血柱飙飞,撒满了高航一脸。 顾昭云双手握住胸口的剑,整个手掌都被利刃划破鲜血往自己的身上倒滴。 她好恨,恨高航狼子野心,更恨自己是瞎了眼的白痴,不仅害了全家,还害了他…… 顾昭云不顾身上的刺痛,抓着长剑爬起来,骨头和血肉都发出撕裂的声音。 披散的头发上全是鲜血,如同鬼魅魍魉! “高航你给我记住了,你一定不会如意,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高航吓得脸色铁青的,抽出剑疯狂地刺她身体:“去死去死去死,顾昭云你给我去死!” 顾昭云眼前都是自己的血,和高航狰狞的脸…… “二小姐,我家主子还没醒过来,您现在不能进去!” “滚开!你一个贱婢也敢拦我,这是我姐姐的屋子,你算什么东西!” 头好疼! 顾昭云紧皱眉头十分吃力的睁开了眼睛,等她看清楚这间屋子的时候,她愣了! “这,是我娘家的闺房!” 她伸出手,看见自己纤细的手指还有上面带着的手环,是年少时候的样子啊!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顾凌燕带着一群老妈子冲进了她的房间。 “姐你醒来了啊,你怎么不小心呢在池塘边玩耍干什么,这不掉进去了!可没有把握吓坏。” 平日的顾凌燕嚣张跋扈,十足的大小姐做派,现在突然乖巧起来,装模作样的样子十分让人恶心。 看着她,顾昭云的怒气就压制不住。 前世她一直疼爱着这个妹妹,可没想到顾凌燕为了抢走雍王世子战连决,真是费尽心思把她跟高航凑成了一对。 甚至还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同外人灭了将军府! 想到这里顾昭云就难以忍耐,抬手用力一巴掌,在顾凌燕的脸上落下一个印记。 “你,你打我?” 顾凌燕不敢相信,她可从来没有对自己动过手啊!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顾凌燕心虚的试探:“姐,你怎么了。” 顾昭云现在回忆,当然知道自己落水是谁的杰作了,她微微一笑:“没什么,刚醒还迷糊着,一不小心打错了。你有事吗?” 顾凌燕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床边贴在她的耳朵边说道:“姐,那个人说了,今天晚上在东来顺定了包间等着你,姐姐可决定好了是否见面?” “当然,到了时间你来叫我。” 顾凌燕答应下来,满心欢喜的笑眯眯带着人走了。 顾昭云从床上起来,目光逐渐阴沉,这群豺狼既然要约,那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失望才是。 她走下床,玉夕马上去搀扶她坐在梳妆台边上,心里有一些不悦地说道:“小姐,虽然二小姐好像说的在理,但是奴婢总觉得好像也不是很对。 就算战连决再怎么不是东西到底也没出多大事儿,也许并不像二小姐说的那样不堪呢。再说是夫人生前为您专门选的,夫人的眼光总是不错的,也不会对您有二心。” 顾昭云笑着握住了玉夕的手。 心里骂自己是个白痴,连丫头都知道谁好谁坏,偏偏前世的自己瞎了一双狗眼,不相信自己的爹娘,却信了算计自己的豺狼。才害了战连决,也害了整个将军府! 愚不可及! 深呼口气,她止住怒气,再看向丫鬟时,目光中带上坚定。 “他日若有人欺你辱你,再不用忍着,打回去便好。若是那人位高权重,你我主仆都对付不了,那便先妥协保住性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玉夕怔了怔,片刻后红了眼眶,主子一向都是护短的,便是刚才,也打回了二小姐一巴掌 重重点了点头,又想着主子昏迷了两日还没吃过东西,报备了一声,便匆匆到厨房熬粥去了。 房间只剩自己一人,顾昭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方才确定,自己回来了,回到了悲剧还没开始的时候! 既是重来,她定要护住该护的人! 第二章 梦寐以求 月色渐浓,顾凌燕准时准点的来敲了她的房门。 “姐姐,你好了吗?高公子可都等不及了。” 顾昭云冷笑一声,把门一开,淡然道:“那走吧。” 左右也是躲不过这些豺狼虎豹的,更何况,她此番重生,可不是为了收拾他们。 一行人进了浓翠阁,转角去了包间。 高航已经等的有些烦躁,见人一来,便急忙上前表态,字字诚恳,句句扪心。“昭云,我虽是寒门出身,但今已经考取功名。若你不嫌,愿嫁我为妻,我在此起誓,此生此世,我定爱你护你,谁也不能欺辱你!” “小姐!”玉夕一听,急得不行,这高航身为状元郎,可家中已有妻室,小姐这嫁过去,算是什么?! 可刚一开口,就被顾凌燕的丫鬟强拖了出去。 顾凌燕冲着高航使了个眼色,然后笑吟吟的对着顾昭云说道:“姐姐,恭喜你们了,你们这可就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顾昭云冷着脸看着他们,手指轻轻拨动,将心中暗潮涌动的杀意压了下去。 想起自己前世听见这些话的时候,面露羞赧的答应了高航,第二天高航便如愿以偿的去将军府提了亲,顾昭云的继母就趁着父亲在外征战,便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 如今重活一世,她怎么可能会任其发展? “你如今已经身为状元郎,那便理应深谙三纲五常,那我问你,我与人已经有了婚约,你可知道?”顾昭云冷笑一声,周遭气场渐开。 高航语一噎,面露温怒,但似乎想起了什么,缓和许久才将怒火压了下去,柔声说道:“虽有婚约,但更应该讲究你情我愿,你是否不愿嫁我,才将此事提出?” 顾凌燕恨恨瞪了一眼高航,着急的抓着顾昭云的手,道:“姐姐,世间有情郎最难寻,你难道就这么错过了吗?姐姐,你若是这样,可就辜负了高公子了。” 若是她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她娘如何向成王提出换亲之事? 股炸药的脸色暗了下来,甩开了顾凌燕的手,冷睨着高航,沉声道:“你如何知道,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高航一听,深吸了口气,胸口起伏,压抑的怒火蹭的一下涨了上来。“我原以为你与其他人不同,不是那等贪图富贵的庸俗之辈,竟没想到是我看走了眼。你既然无意与我,那又为何撩拨我?让我误会?” 顾昭云冷笑不已,她跟他的相遇相知,还有最后的成亲,不都是他跟顾凌燕计划之中吗? 此时,倒是委屈了。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来的贪图富贵?不嫁与你,不做妾室,那便是贪图富贵了?再说了,我与你才相识多久,可曾有过越礼之举?我待你如友人,你自个误会了,便如此编排我,那今后桥归桥,路归路。” 话一说完,顾凌燕一声娇喝:“姐姐!你今日定是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伤了高公子的心!” 看着顾凌燕气急败坏的模样,顾昭云眼中涌动着杀气,如果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死了会让父亲伤心,顾昭云早就拔剑了结了这个贱人! 心中怒火翻腾,她高高抬起手,啪的一声就落在了顾凌燕的脸上。 顾凌燕傻眼了,难以置信的唤了一声,“姐姐?” 话还未说完,就看见顾昭云骇人的脸色,顿时吓得止住了声儿。 “你是闺阁中的女子,堂堂将军府的千金,张口闭口就是情郎情郎的,怎么,你要让天下人都耻笑将军府的小姐就这点礼仪规矩,不知羞耻吗?你即刻就滚回府去跪祠堂,不足三个时辰,别想起身!” 顾昭云的脸色冷如凝霜,所说的话更是叫人难以置信。 一向好糊弄的章节,怎么此时会变得如此严厉? 可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那她可不占理儿,以后还如何见人? 顾凌燕委屈的看了一眼顾昭云,然后一跺脚,夺门而出。 高航黑着一张脸,阴阳怪气的说着:“顾小姐威风好大,高某自知高攀不起,就此别过了。” 说完,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顾昭云依旧站在原处,等待人走远了,眼中的恨意迸发。 高航如今已经是状元郎了,他这等心机城府,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能扶摇直上,步步青云了。 想的正是入神,忽然听见耳边多了一道调侃的声儿。 “原来你我是两情相悦吗?” 耳畔熟悉的声音传来,顾昭云一怔,然后硬邦邦的转过身,见战连决一袭白衣站在身后,一双笑眼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故人重逢,还是自个亏欠的人,顾昭云顿时就红了眼眶。 “怎么,见了我这么激动,莫非是被我的相貌惊艳了?”战连决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 语气是有几分轻佻的,换做是以前,她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然后转身离开。 但一想到前世,她与高航成亲,所有的骂名都让他一人出头担了下来,甚至此一生未近女色,最后也落得生死不知的下场。 顾昭云越想着,鼻头就越是酸,眼中的热泪盈盈,却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忽然一笑,道:“是啊,你生的好看。” 此话也不虚,战连决年幼的时候,就以神童之名家喻户晓,可成年后胡闹了一些,但还是凭着自己这张巧夺天工的脸,成了无数闺阁待嫁的姑娘所盼的郎君。 顾昭云一双盈盈泪眼,看得战连决心中添了几分怒气,她今日变化这么大,定是让那个姓高的糟了心! 他梦寐以求的女人,誓要放在心尖上宠着爱着的女人,竟然让那姓高的伤了心?! 战连决压下怒气,脸色难得正经了起来,“顾昭云,你若是愿意嫁给我,我明日就让我母亲上门提亲,此后只要我有,只要你想要,我势必双手奉上!” 语气中透着无比坚定和诚恳,可他的手心还是忍不住冒汗,甚至,心中还有了几分悔意,不应该这么冲动着急的,今日她才 第三章 永不纳妾方才罢休 微微一愣,顾昭云直视着对方眼睛,郑重道:“我愿。” 这次愣住的人换成战连决,惊讶、惊喜一一从他眼中闪过,最终只化作坚定,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一字一句宛若发誓:“我若负你,天诛地灭!” 言罢瞧着对方波光粼粼的水眸,战连决莫名渴的厉害,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他干巴巴道:“平时谁若让你不高兴,犯不着真生气,只管来告诉我便好。” 顾昭云笑容越发灿烂,“好!” 就在这时,耳畔只听见几声叩门声。 战连决眉头一皱,看着顾昭云道:“你安心在家等着。”,说完,便大步朝外走去。 脚步匆匆,可眉眼分明全是喜色。 怪异模样惹的手下段嵘诧异,终是忍不住问道:“主子,难不成顾姑娘这次没刺您?” 战连决停下脚步,丢给手下一个眼刀,吩咐道:“新科状元品行不端,别让百姓受了委屈,你帮着推一把。” 段嵘: 主子吃醋了,好理解。 正要应承,却只听见自家主子又道:“顾昭云何时刺过我,你又没个媳妇,怎会懂得这些情趣!” 段嵘: 那对主仆的事,顾昭云自不知晓,她哄了一直担惊受怕的玉夕,两人一齐回将军府。 喊了门房,两人刚到院子,陈氏便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了。 一上来便故作亲昵的握了顾昭云的手,绝口不提半夜出门之事,只道:“大丫头,你妹妹平时被我惯坏了些,比不得你懂事,但平时心里是最记挂你的,可今天一回来,便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现今还痛哭着,我想着你平时是最懂事不过的,便去她屋里看看,可好?” 一番话放低了姿态,实则坐实了自己欺负妹妹的事实。 顾昭云眉眼一挑,笑道:“那便去看看吧。” 陈氏微愣,换作往日,她早已亲昵的挨了上来,可现今为何 莫不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念头一闪过,陈氏便下意识的否决了,就她那般好糊弄的性子,怎能看得出!?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烟雨院去。 行至门口,便听见一阵隐忍的哭声。 陈氏眼中露出几分无奈与慈爱,拉了顾昭云的手道:“你瞧瞧,她就是那么能折腾,大丫头,待会儿进去你便好好哄哄她。” “一起进去吧。” 顾昭云却是反握着陈氏的手,强迫般带人进了屋子。 屋内帷帐垂下,依稀能瞧见顾凌燕在里面。 再一看满屋子布置,竟有大半都是母亲遗物! 顾昭云怒气越发升腾,上前一把扯开帷帐,厉声道:“今日我罚你,可是不服?” 顾凌燕委屈的抽泣几声,申辩道:“姐姐,明明是你一开始便心悦高公子,为何最后却怪起我来了?” 陈氏眼珠一转,装出几分慈爱道:“凌燕,你姐姐是脸皮薄,你怎可如此说,该罚!” 言罢,又冲着顾昭云道:“大丫头,你妹妹是性子直了点,但有一点是对的,若你是真心爱悦高公子,那便大胆一点,定是能成的!” 呵 顾昭云冷笑,刚才在翠微楼拒绝的如此干脆,陈氏母女竟还是不死心! 脸色一冷,她板着脸一字一句道:“母亲误会了,我从未爱慕过高航,一切不过是误会罢了,毕竟我有婚约在身,岂可打了我父亲与雍王府的脸面!” 陈氏挤出两滴泪,来到顾昭云面前,柔声道:“乖乖,我知晓你是怕舍了你父亲的面子,然而婚姻大事,怎可随意呢!你若是真喜欢高公子,你父亲那里,我定有法子的!” 言罢,便端着架子等着顾昭云如往日一般感激涕零投进自己的怀抱。 顾昭云脸色却是越发冷,定定看了陈氏一阵,忽而转身看向顾凌燕道:“母亲如此误会,定是你胡说了!外男面前言行无状,失了将军府的体统,再加上诋毁亲姐声誉,即刻便去祠堂跪着,不足一个晚上不许起身!” “母亲!”顾凌燕难以置信看着陈氏,忍不住惊呼道。 顾昭云却没给人说话的机会,只厉声道:“若是不服,你只管告诉父亲便是!” “还不滚去祠堂!如今你是连长姐训话都不听了!” 陈氏急忙喝道,若是告诉将军,以他那偏心眼的性子,凌燕还不定被怎么责罚! 接收到母亲的眼色,顾凌燕抽泣几声,恼怒的跺了跺脚,方才在丫鬟的搀扶下不甘不愿往祠堂去。 陈氏手中帕子绞了又绞,对着顾昭云才挤出一丝笑,“大丫头,你别跟凌燕生气,将军上阵领兵,凶险的很,万万不可为闲事让他分心!” 顾昭云淡淡应了声是,又扫了一眼屋内,一字一句道:“我这几日做梦都梦到了我母亲,您便把这屋子里我母亲的东西,都搬到我院子吧。” 陈氏笑容僵硬了几分,右眼皮突突跳着,大丫头竟如此反常,莫非 打断心思,她陪笑道:“本就是应该的。” 顾昭云露出笑容,率着人心满意足离开。 次日一早,便有不少丫鬟婆子非议,说是二小姐跪祠堂高热突犯,连夜请了大夫,大小姐仗着将军喜爱,仗势欺人云云。 玉夕气的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顾昭云叫住。 不过是几句流言,又不会少块肉,且要是真惹急了自己,那便捅出去又如何! 一连几日,烟雨院请了几拨大夫,陈氏软着语气来递了几次话,顾昭云就是不松口去烟雨院。 过了几日清静日子。 七月十三,顾昭云早起,玉夕在一旁欲言又止道:“小姐,听婆子们说新科状元的妻子杀到京师了,当场便揪着高公子在街上闹了一通,硬是逼着人答应了,永不纳妾方才罢休,您说那高公子,也忒不是东西了!” 顾昭云愣了愣,前世高氏的原妻也来过京师,却是在自己的婚礼上,惹的自己左右为难被人耻笑,没曾想今生竟提前来了 脑子里猛的出现战连决目光坚定说他给自己出气的画面,顾昭云荡出几分笑意。 第四章 凌燕,怎会是你!? 玉夕领命而去。 顾凌燕一进门便哭出声,“姐姐,凌燕认罚了,你别不要凌燕,行吗?” 一张小脸通红,眼眶也是湿润的,十足的一副可怜相。 顾昭云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不咸不淡道:“好。” 顾凌燕满腔的话噎在了喉间,她原本想着,自己照着母亲说的一做,长姐必定会消了气来哄自己的,没曾想顾昭云的态度竟会如此冷淡。 这下是真委屈上了,不用假装,顾凌燕眼泪一滴接一滴,哭了会儿看长姐还是没反应,方才自己抹了眼泪,小心翼翼道:“姐姐,你若真不生气了,我布置了一桌酒席,晚上到我院子里赏花可好?” 顾昭云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意味深长道:“好。” 战壕既是摆开了,岂有不战之礼。 顾凌燕露出笑意,撒了几句娇便高高兴兴离开了。 看着人背影消失,顾昭云招来玉夕,低声道:“进了烟雨院,你便找理由猫在墙角,我一咳嗽,你便装猫叫,闹出点动静。” 玉夕不明所以,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月上柳梢头,烟雨院遣人来催了几次,顾昭云方才动身。 顾凌燕带人候在门口,一见人来,便迎了上去,故作亲昵道:“姐姐,快来尝尝我三月酿的桃花酒。” 顾昭云淡淡应了声,便跟着人往里走。 紫薇树下,下人搬了桌子来,烧鸡烧鹅八宝熊掌红烧鱼等等四个热菜四个凉菜,外加六碟应时的小点心,顾凌燕捧着酒杯,楚楚可怜道:“姐姐,以往都是我不对,你喝了这杯酒,就当原谅我了,好不好?” 咳。 顾昭云重重咳了两声,少顷便听见两声猫叫,接着更是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姐姐你先吃着,我去看看是哪儿来的野猫!”到底心虚,顾凌燕丢下一句,便急匆匆往外走。 只有两个丫鬟远远守在门口,顾昭云从容不迫换了彼此的酒杯,老神在在之际,却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莫怕,有我在。” 他竟来了? 顾昭云猛的回头,只看见战连决从墙头翻了进来,随手弹了弹沾上的灰,大摇大摆坐在自己对面。 看院子的丫鬟竟当作没看见一般。 知道他本事大,顾昭云没多说,只是问道:“高航的妻子,是你弄进京师的?” 战连决轻笑着点了点头,“给他点苦头吃。” 顾昭云笑笑,正要说话,却敏锐的听见一阵脚步声,再看对面,哪还有人影? “原来是只野猫,美酒不等人的,姐姐,我们快尝尝!”顾凌燕举着酒杯劝道,不知为何,今晚心里不安的厉害,明明高航好好的在房里,安排的事也没出半点差错。 顾昭云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做任何事之前,都当思虑清楚,女子一生,一步错便是步步错!” 顾凌燕心猛的一跳,却还是强挤出笑脸道:“姐姐要说教也晚些时候,美酒当前,要是不痛饮,岂不是太浪费了!” 既是执迷不悟,那便随她去罢! 顾昭云不再言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顾凌燕自是相陪,喝完一杯还要再劝酒,脑袋却晕乎的厉害。 “姐姐。” 原先守在院门口的两个丫鬟走上前,一言不发搀了人便往房间里送。 就在这时,战连决竟从墙头一跃而下,正好站在顾昭云面前。 “你最近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精尽了。”顾昭云眼带揶揄,好歹是个世子,翻墙这块倒做的挺好。 全然没有一点被取笑的自觉,战连决在对面坐下,一本正经道:“护得住你便够了。” 两人说话间,房间里传来一阵衣料厮磨声,似乎还有顾凌燕的挣扎,再后来,便是阵阵呻吟。 今生来算,两人都是未经人事,声音太过暧昧,不免尴尬起来。 偏偏两人都是端得住的性子,哪怕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依旧不露分毫,一时间,茶水倒是用了好几盏。 战连决瞧一眼对方玲珑有致的身体,喉结难自抑的滚动了一下,心心念念的姑娘就在眼前,他只恨不能化为禽兽。 急不得急不得! 不敢再看对方,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又起身后退了几步,强自镇定问道:“将军夫人似是来了,你可能应付?” 顾昭云笑笑,看穿却不说穿,只是道:“你安心去吧。” 草草应了声,战连决难得的红了脸,一跃便跃到了墙外。 人刚走,便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顾昭云脸色一沉,拂了拂衣角,便起身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那头林氏率着一众丫鬟婆子,仪抓贼的名头风风火火来了。 四处布置好了人,又特意将丫鬟都聚集在烟雨院,方才佯装焦急道:“小姐的院子,可万万马虎不得,留下几个人守着,其余人都随我搜!” 说罢,便直奔设计好的屋子去。 砰 门被一脚踢开。 “娘!” “凌燕,怎会是你!?” 看清屋里状况,林氏气得仰倒,若不是有婆子搀扶,定要摔在地上! 屋子里慌张的二人忙用锦被盖住了身体。 “罢罢罢!” 林氏深呼吸了几次,方才勉强稳住身形,凤目一瞪,她朝着一众丫鬟婆子沉声喝道:“今晚的事若是谁敢说出去,小心自己的皮!” “奴婢不敢!” 身后人跪了一地。 林氏稍松了口气,再看向锦被中的两人,气又不打一处来,只恨不得上前将人打死的好! 再忍不住,大声喝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将衣服穿起来!” 就在这时,凭空惊现一道声音。 “出什么事了,母亲竟动那么大的肝火!” 林氏心肝一颤,下意识的扭头,果然便瞧见顾昭云正站在门口。 都是人精,岂会不知是算计人反被人算计了 但当下不在理,林氏只得咬着银牙道:“大丫头怎的在这儿?夜里风大,紧着别着凉了,快去歇息吧!” 顾昭云走到前头,看着锦被不大不小的咦了声,故作吃惊道:“凌燕竟如此糊涂,不过也不是甚难事,打发了她便是,只是不知道这男方,究竟是谁?” 第五章 回来了 顾凌燕恼怒交加,分明该在大庭广众下受羞辱的是她!她定是看穿了一切,却故意让自己受这罪,这还是长姐! 再忍不住,她一把掀开被子,怒声吼道:“我替你受了这罪,你还想如何?” 林氏心肝又是一颤,只恨自己竟是将女儿养的这般蠢! 当下便厉声制止道:“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对你姐姐赔罪!” 言罢,又扭头看向顾昭云,强挤出笑意道:“凌燕也受了罚,大丫头莫要再跟她计较,可好?” 一句受了罚,便是将设计之事含含糊糊应了。 顾昭云挑眉,林氏倒是聪明,但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坦然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凌燕喜欢的若是别人,将军府还可十里红妆将她嫁出去,但这高公子嘛,可是听说有发妻,先前在街头上还当着众多百姓发誓永不纳妾的!再者说,将军府的姑娘,做妾岂不是让人笑话了父亲,眼下便只有一条将凌燕送到尼姑庵的路了。” 顾凌燕吓傻了眼,当下便说不出话来。 林氏气得仰倒,再忍不住,只厉声道:“顾昭云,都是一府姐妹,你休要太过分!” 呵 顾昭云冷哼了声,斩钉截铁道:“便是现下禀了爹爹,我也不怕!” 旁观一切的高航从锦被中出来,深施一礼告罪道:“千错万粗,都是高某的错,若是不嫌弃,凌燕嫁过来,我定如珠如宝待她。” 他本以为顾昭云对自己情根深种,如林氏所言,只是抛不下礼法,万万不曾想,对方竟是如此好心计。 也怪自己孟浪了! 然就算顾凌燕再比不上顾昭云,总归是将军千金,生母更是一府主母,对自己的仕途,必定有益! 林氏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若是旁人,她必定要扒了他的抽了他的骨!但这人偏偏是自己找来的,且还是新科状元。 深呼口气,她恼怒的瞪一眼高航,沉声道:“这事等我们商议以后再做决定,家事繁忙,高公子请回吧!” 冷静下来,高航深施了一礼,温声道:“错都在高某,不管夫人如何决定,在下定无二话!” 本该是狼狈的,偏偏人进退得当,也不好挑出什么错来。 林氏不耐的挥了挥手,只憋出一个“去吧。” 偏偏顾昭云不允,轻笑了一声,看着高航意味深长道:“能当众逼高公子发誓不纳妾,高夫人定不是一般女子,你回去可得好好安抚夫人,千万别做什么造孽事!” 对上那仿若高山雪水般的明眸,高航眼神下意识闪躲了一下,似乎自己心底的念头都被对方探知了一般。 可也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平静,冲着对方做了个揖,便镇定自若往外走去。 顾凌燕却是再忍不住,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她怎会给自己摊上这等麻烦事。 林氏又是心疼又是着恼,当下却也只能安慰女儿。 哭声吵人的紧,顾昭云眉头一皱,沉声喝道:“父亲刀光血雨杀出来的威名,如今就要被你败光,我将军府百余人都将被你带累蒙羞,顾凌燕,你还哭什么?!” 顾凌燕止了哭声,对这几日反常的长姐又是畏惧又是怨恨,只拿眼瞪着她,倒是不再做任何伪装了。 心肝宝贝吃了这般亏,林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恼怒道:“大丫头做事有章程,可我也得说一句,大家族里,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凌燕的事,您还请别说出去,否则影响的,可是这一大家子!” 呵 顾昭云却是笑出声,嘲讽道:“母亲莫不是忘了,我早已定亲。雍王妃与亡母私交甚笃,我相信全府上下,都会好好待我的,这个我还是不害怕的。” “你!” 林氏咬碎了一口银牙,偏偏又无法反驳,最后只得软下语气哀求道:“大丫头,凌燕与你一起长大,若是今晚的事传了出去,你可想过她的后果会是什么?” “会是什么?遭人唾骂?声誉扫地?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顾昭云彻底冷了脸,一字一句道:“高航是我请来的?桃花酒是我酿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局?你既与我说下场,我便问问你,若是中局的是我,那又如何?!” 林氏恨得攥紧了帕子,她竟看走了眼,往日好糊弄的大丫头,如今竟如此软硬不吃! 再忍不住,她端起长辈的范儿,厉声喝道:“顾昭云,你如此忤逆尊长,是要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吗?!你行军打仗的父亲可知晓,你竟是如此逼迫自己的妹妹!” 以孝道相压,她还有不听之理! 顾昭云却是不在意摇了摇头,淡声道:“母慈则子孝,若长辈只是只豺狼,只想着谋人性命毁人名声,那若再孝,人便成笑话了!我可不想成为一个笑话!” “你!” 林氏气得仰倒,连笑了三声,方才冷嘲热讽道:“大小姐竟是如此有成算!还真是我小瞧了你!” 言罢,挥挥手示意下人上前,沉声吩咐道:“大小姐不敬尊长,罚她在房中思过,若是让人或者什么话传出去,你们便小心着自己的皮!”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人不知大小姐在将军心里的地位,可夫人也是当家主母,手掌全府人的生杀大权啊… 两相为难之际,却只听见门房来报。 “西北大捷,将军回来了!” 这一声喊让几个正不知如何是好的下人皆松了一口气。再看房内情形如一团乱麻,林氏不由心虚,欲出门相迎,却又怕将军问起来,自己实在不占理。 “昭云。”她只得先放低姿态开口,“你爹得胜归来,为他接风是要事,这些琐碎咱们暂且搁置好不好?” 顾昭云不言,她只得又讨好:“你也不想看到你爹爹方下了战场,便又为家中事烦心吧?” 这话她倒是说得在理。 顾昭云不是不知父亲几年征战有多辛劳,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终于过去,好容易归家,叫他舒心最要紧了。 她前些日子才对玉夕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第六章 如意郎君 那便叫她们清静一会儿罢,毕竟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说的也是。”顾昭云点点头表示同意,“既然如此,母亲便快些为父亲备好茶饭热水,他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无心处理这些琐事了。” 林氏如获大赦,赶忙点点头,领着一众婢仆出去了。却忘了自己那心肝女儿还赤裸着身子坐在床上。 顾昭云冷眼看着自己的好妹妹,嗤笑一声:“怎么,你是打算以这幅模样和父亲见面吗?” 顾凌燕气急恼羞,却无力反驳,只得在锦被下匆匆将衣物穿戴好,模样好不狼狈。 这一切顾昭云看在眼里,心中暗爽。 林氏吩咐厨房做了一桌丰盛菜肴,自己领着全府上下的人在门口迎接顾将军。 此时正值黄昏之时,只见几匹高头大马从远处奔来,落霞相衬,马上之人好不威风。 林氏欢喜地迎了上去,一口一个老爷。 顾城风尘仆仆下了马,开口却道:“昭儿呢?昭儿可知我回来?” 一句话噎得林氏脸色十分难看,恨恨地瞪向了方出门的顾昭云。 “爹爹!”顾昭云朝父亲奔去,面上喜色难掩。 父女俩拥在一起,皆是欢喜又想念。 顾昭云此刻无比庆幸上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前一世,她可是再也没机会见到父亲了。 而如今父亲活生生站在她面前,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一切都等着她去改写。 “爹,这些年苦了您。”她道。 顾城轻抚她头发:“打仗不苦,倒是想昭儿苦。” 说罢他上下打量一番女儿,无比欣慰:“昭儿长大了。” 这时,顾凌燕也走了过来。 若是换做往日,此时她定风风火火赶来,半真半假也要哭啼一番,向父亲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 可方才发生了那种事,又被顾昭云警告过一番,她此时也只得扭扭捏捏走上前来道了一句:“爹,您回来了。” 顾城点点头,道:“凌燕也长大了。” 林氏在旁看的心中嫉恨,走过去有意无意将顾昭云从丈夫身边挤开,挽起丈夫的手道:“老爷这一路舟车劳顿,也该饿了,快些回去换洗换洗,咱们一家子,可是许久没吃顿团圆饭了。” “没错,”顾城又将最疼爱的大女儿揽回了身边,说说笑笑进门了。 待他换洗了衣物,菜也都上齐了。一家四口围着坐下来,看上去其乐融融。 顾昭云笑意盈盈替父亲夹菜,罢了又夹了一筷子,送去了林氏碗里。 虽然从前的她也常这样做,可这次林氏却是感觉得出来,不一样了。 从前的顾昭云听话温顺,给她夹菜是真心实意,而此时分明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此时的顾凌燕似乎还未回过神来,林氏赶忙支起手肘碰了碰她,使了个眼色。顾凌燕半晌才回过神来,强颜欢笑着给父亲夹了一块猪脚。 “爹爹,您吃。” 呵。 顾昭云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低头吃饭,殊不知早做好了打算。 一顿饭吃毕,林氏还在那儿诉说丈夫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是如何操持整个家的,忽而一声轻咳传来,几个人齐齐看向了顾昭云。 一双眸子暗藏玄机在仨个人身上来回看了一遍,顾昭云轻轻拉起了父亲的胳臂。 “父亲,你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发生好多趣事呢。” 一句话便吓得席间另外二人脸色煞白。 那说话之人却是眉眼含笑,仿佛当真想起了一桩桩有趣的事。 “哦?”顾城看女儿这般神态,也颇有兴趣,“是何趣事,为父听听。” 那双眸子便有意无意瞟向了顾凌燕。后者紧握着筷子,将一块排骨死死钉在了碗底。 “旁的事倒是没什么可说的,”顾昭云道,“只有一件,女儿觉得甚为有趣,且父亲也该听听。” 不等顾城说什么,林氏便抢先道:“老爷路途奔波,也累了,不如先休息,有什么稍后再说。” “无妨,”顾城摆了摆手,“既是有趣的事,便说来听听。” 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有人担惊受怕,有人幸灾乐祸,亦有人兴致勃勃,等一件趣事怡情。 顾昭云承认自己在幸灾乐祸。可那母女二人惊慌失措的模样,仍然不足以弥补她们带给她的痛苦和伤害。 还不够,远远不够。 不待她开口,沉默的顾凌燕却忽然抬头道:“凌燕觉得最有趣的,当属姐姐和她那位心上郎君了。” 呵,先发制人? 顾昭云饶有兴趣地看过去,等着看她接下来怎么说。 顾城亦是看向了顾昭云。 “哦?昭儿与雍王世子之间有什么趣事?” 他与雍王慕容渊同为武将,惺惺相惜,曾为彼此的两个孩子结了姻亲,此刻几乎是下意识便认为,顾昭云的心上郎君,自然是战连决了。 此话一出,在坐三人都是一愣。但顾昭云很快反应过来,不动声色地掩嘴轻笑,俨然是一个被说中心事的娇羞少女。 意料之外的是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她脑海中竟当真浮现了那人的面容,俊朗五官和那一抹恣意又无耻的笑,来回闪现。 若不是父亲提醒,她竟不知自己真的红了脸。 顾城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开怀大笑,道:“看来你们二人相处地还算融洽。” 至此,高航这个名字顾凌燕仍然没能说出口来。 她甚至根本插不上嘴,顾城眼里似乎只有那一个女儿,她坐在一旁,甚至不如桌上的碗筷有存在感。 心中对顾昭云的嫉恨愈发强烈,却只能发泄在手中那两根细长的筷子身上。 那边,顾昭云与父亲谈笑之余,仍然有暇注意这母女两个的反应,她们脸色越是不好看,她心中便越是痛快。 心中估摸着也该说些什么了,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道:“爹爹,我和雍王世子之间无甚趣事,倒是凌燕她,和一位翩翩公子两情相悦,正等着爹回家来给她们做个主呢。” 这下顾城的注意力总算在顾凌燕身上了,后者却又心虚到眼神飘忽。 “怎么回事啊,凌燕?” 第七章 怒极 顾城并无什么情绪地问了一句,顾凌燕却是吓得一抖。 “爹爹无需担心,”顾昭云温和道,“也不要责怪妹妹,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若是遇到好儿郎,免不了会动心。昭儿倒是觉得,妹妹和那位公子般配得很。” 一字一句无不是为顾凌燕着想。 林氏听得脸色复杂,忙插话道:“昭云说笑了,凌燕才几岁,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 “懂不懂也不是旁人说了算的,”顾昭云干脆给她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那日我见妹妹与那位公子在一处,相谈甚欢,光是看着便觉是一对天造的璧人。” 明明语气温和,嘴角带笑,顾凌燕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 顾城把两个女儿来回看了一遍,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似乎在思索什么。 半晌,他道:“说了这么多,凌燕中意的那位公子,到底是个什么人家?” 顾昭云几乎是不假思索,丝毫不给那母女二人说话的机会:“是新科状元,高航。” “高航。”顾城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没有!” 隐忍许久的顾凌燕终于沉默不下去了。 “姐姐许是误会了什么,我与高状元并无任何关系。那日我与他一处,只不过是有一首诗词不懂,向他请教了一番而已。” 顾昭云几乎要被她逗笑了。果然人一急,什么荒唐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不慌不忙将手伸向腰间,取了一件东西出来,放在桌上。 众人皆看过去,只见是一枚精致的吊坠,通透的白玉上缀着一颗碧绿翡翠,墨色穗子编成精致的结,看上去昂贵而独特。 这是。 林氏才觉眼熟,顾凌燕便一眼看出了这是何物,登时大惊失色。 “这正是皇上亲赐给高状元的坠子,玉夕在妹妹门口拾到,又寻不见妹妹,便先叫我收起来了。” 顾昭云一边说着,一边似笑非笑看着顾凌燕。 她故意让她提心吊胆,却又始终留有一丝余地,不把真相说出来。 事实上那枚坠子,是她方才在二人行欢的床上发现的。 事发突然,那两个人狼狈收场逃走,她不过叫玉夕轻轻翻了一下被子,便有这宝贝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世,似乎老天终于站在她这一边了。 面对这坠子,顾凌燕早已说不出话来了。它让她想起方才床上的事,一想起便愤恨不已,恨不得手刃这个此时洋洋得意,胜券在握的女人。 不该这样啊。 那个温顺乖觉唯唯诺诺的顾昭云,缘何忽然性情大变,变得让她感到恐惧,让她生出支配不得的无力感。 可她此刻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偷偷去看父亲的表情。 顾城此刻盯着那枚吊坠,神情早已阴鸷下来。 男子的吊坠出现在女子闺房门口,不消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林氏还试图说什么时,他忽然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候在一旁的几个家仆登时纷纷低着头跪了下来。 “成何体统!” 顾凌燕慌忙起身,也颤巍巍跪在了一旁。 “爹,我。我。” 她还能说什么替自己争辩呢,方才她和高航在床上那副样子,可是被府上那些俾仆们看了个遍。 事到如今,林氏恨恨地瞪了一眼顾昭云,也跪了下来搂着顾凌燕,开口便是一通指控。 “老爷,凌燕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啊!这一切,都是您这个好女儿设计陷害的!” 她指向顾昭云,眼中杀意难掩。 然而顾城却头都不回,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面上。 “昭儿是什么样的人,我难道不知道吗?做了如此不体面之事,竟还想着诬陷别人?!”话音未落,便将一个白瓷碗狠狠摔在了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其实在顾昭云意料之中。虽知道父亲奔波劳累,好不容易回到家中,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实在心疼。 可回想前世,也是父亲归家这般情形,她隐忍谦让,尽量让父亲开心,林氏母女二人却是暗地里先说起了她的不是,害她与父亲生出嫌隙。 她若不先下手,历史便要重演。 她决不允许。 “爹爹莫要生气。” 顾昭云上前安抚着父亲。 “事已至此,气也无用。昭儿倒觉得,那高状元也并非不可靠,不如择日与他见上一面,谈妥了,便将妹妹嫁与他,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顾凌燕瞪大了眼睛,频频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爹爹,应该嫁给高航的是姐姐!” “妹妹!”顾昭云厉声打断她,随即却又温软下来,“姐姐知道,高状元有妻一事让你心中不服,放心,你好歹也是大将军的女儿,无论如何。” “那姓高的竟已有妻室?” 顾城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丑闻,气的整个人后退两步。顾昭云忙上前扶着他。 “来人,取我的剑来,看我不宰了那个姓高的!” 地上跪着的母女二人早已吓得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爹!”顾昭云强拉着父亲重新坐下来。 “您别生气,这件事可以圆满解决的,您别气坏了身子。” “圆满?怎么个圆满法?我堂堂顾城的女儿去给别人做妾就是圆满吗?” 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此刻却被一点家事气得几乎口不择言。 “来人,去沏一壶热茶来。”顾昭云吩咐一旁跪着的下人。 几个下人像是听到了赦令,低着头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才终于像是尘埃落定,在场的人都没了话。顾昭云替父亲顺着气,道:“爹爹莫要生气,昭儿有办法。” 顾城克制着怒气,转头看着她:“什么办法?” “妹妹若执意嫁高航,遂了她的意便是。那高状元虽有妻子,可妹妹嫁过去了,也未必要做妾。只消昭儿去和他说两句,叫妹妹和他妻子平起平坐便是。” 顾城陷入了沉思。 堂堂大将军的女儿嫁给当今新科状元,其实不算一件坏事,甚至可说是一桩美谈。他气得是小妾这个名分。若能解决这一件,倒也无需再说什么了。 毕竟她已失身于高航,还能说什么。 第八章 择吉日成婚 “爹爹,现在最紧要的,便是您和高航见一面。”顾昭云道,“见一面,探探他的意思,若他同意,一切好说,若不同意,这种始乱终弃之人,杀了也无妨。” 一个咬牙切齿的杀字,吓得地上的两个双双煞白了脸。 然而顾城也正有此意,当下便点头应了,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顾凌燕,甩手回房了。 他一走,母女二人紧绷的身子也瞬间瘫软下来。林氏恨恨地看向顾昭云,顾昭云回之以一抹冷笑。 “怎么,我这么处理不好么?”她在二人面前缓缓蹲下来,“难不成要告诉爹爹实情?你们猜,他若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处置你们,还有姓高的?” “你这个贱人!”顾凌燕抡起巴掌便朝顾昭云脸上扇过去。 方到半空里,便被顾昭云拦下,反给了她一巴掌。 “什么东西!”她凑近顾凌燕那张精致的巴掌小脸,眸中闪着寒光,“我替你找了个好归宿,你该好好感谢我才是。” 说罢,甩开顾凌燕的手站起来,对下人道:“收拾收拾,给老爷去放洗澡水。” 下人应声,她便再不逗留,大步离开。 身后那两道怨毒的目光,她全然视为无物。 这一番风波之后,方过两日便有人去了高航府上,将他带去了将军府。 顾城威严坐在会客厅中,将进门行礼的高航视若无物。 “小生高航见过顾将军。”高航恭恭敬敬地行礼,“小生自幼便听闻将军战无不胜,威严四方,今日得见,实属荣幸之至。” 他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内心却并不踏实。此番顾城忽然召见他,究竟为了什么,他也不是不知。一个不小心,兴许会丢掉半条性命。 见顾城半晌不理他,高航又转向当家主母林氏作揖。 林氏对他也是恨得牙痒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毁了她女儿的清白,亦毁了她的大计。 还是顾昭云终于说了句话。 “高公子,坐下说。再这么站下去,茶要凉了。” 即便心中对这女人十分不爽,也不得不听话乖乖入了客座。 顾城此刻才冷哼一声,看向高航,眼中怒气难掩。高航心虚不已,只得低头抿茶掩饰慌张。 “想必高公子一定知道,我们顾家今日见你是为了什么。”顾昭云道。 纤细漂亮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周身气场是一派掌控全局的淡定自若。 高航几乎是下意识便看了顾凌燕一眼。后者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他又看向顾昭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不解。 这根本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顾昭云。 本来自己的计划只差一步了,只要和顾昭云成了亲,他离飞黄腾达也就不远了。可事实却是一切都背离了他当初的期望。 究竟哪里出了差错,他又实在想不明白。 如今顾昭云这么一问,他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晌,只得自认倒霉,又从座上起身,走到厅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今日前来,早就做好了领罚的准备。无论将军如何惩治小生,小生都是罪有应得。” “哼!”顾城嘲讽地冷哼一声,“领罚?你可知本将军今日叫你来,是叫你领死的!” 高航只得把头埋得更深,言辞更加恳切。 “小生的确该死,若是死能解将军心头之恨,还二小姐清白,小生定当以死谢罪!” 顾昭云眸中寒光一闪。她早听出了此人言外之意。 听上去似乎诚恳得很,实则根本就是有恃无恐。就算他死了,二小姐的清白又怎能还得了? 此人极其精明,定早已想到最坏的结局不过打他一顿,叫他娶了顾凌燕罢了。若是他死了,顾凌燕这辈子哪里还能嫁的体面? 既然如此,那便遂了你的愿。 顾昭云轻轻抿了一嘴茶,道:“高公子,听你的意思,是宁愿死也不对凌燕负责了?” 高航恶狠狠瞪着地面半晌,才抬起头来,早已转换了一副恳切的模样:“非也。能娶二小姐,高某荣幸之至,只怕是高某没有那个福分。” 顾凌燕抬头朝他望了一眼,眸中满是嫌恶与委屈。 “即是如此,”顾昭云站起身来,踱步至厅中,对着顾城微微欠身,“父亲,高公子的心意我们已经明白了。为今之计,便只有将凌燕许给他,方不会遭人非议了。” 顾城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才强压下心中怒火。 “你家中已有妻室?”他问道。 高航忙答:“不敢隐瞒将军,有。”罢了便又伏在地上满口罪该万死。 “无耻之徒!”顾城握起茶杯狠狠摔了过去。 这一砸准头极好,命中高航额角,登时便裂开了口子,渗出了血来。 可这何以能让他解气,杀惯了暴徒的大将军此时恨不能把那厅中跪着的人大卸八块。 “父亲。” 顾昭云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 “姓高的,”顾城道,“本将军若将女儿许配给你,你给她什么名分?” 高航当即举手发誓:“小生在此向将军起誓,二小姐嫁过来后,小生定以发妻之礼相待!” 顾昭云冷眼看着高航跪在那里,假模假样的起誓。 “二小姐嫁过来后,小生定以发妻之礼相待,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咬文嚼字,可不愧是状元郎。 顾昭云在心底嗤笑,这人光说发妻之礼,却丝毫不提及发妻名分。顾城征战沙场,武力上几乎无人可敌,但他不拘小节,亦粗心大意,自然没有发现高航措辞上的漏洞。 若顾昭云此时拆穿,高航定免不了被教训一通。 但她选择了闭口不言。 她有她的计划。 顾城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他沉默了半晌,终于恨恨地吐出一句话。 “择吉日成婚。” 这于顾凌燕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高航走后她独自在房中大发脾气,将家具杂物摔得一片狼藉,而后又痛哭一场。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她会被顾昭云搞到如今这么窘迫狼狈的局面。 林氏在外面敲了半天门,她才终于肯来开门。只见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妆花得不成样子,两只大眼睛亦是红红的盛满了眼泪。 第九章 我带你去 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逗要心疼一番,可下一刻那张樱桃小嘴便说出了世上最恶毒的话。 “我要她死,我要顾昭云死!” 林氏慌忙将她推进房中,关上了房门。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你哭有什么用?”她把女儿摁在床上坐下来,嘴上开导着,自己也长长叹了口气。 “难道就这么算了嘛?”顾凌燕任由眼泪啪嗒啪嗒打湿衣襟,“娘,我要嫁给战连决,我是要嫁给战连决的呀!高航不过是个废物,嫁给他有什么用?” “他是笨了点,但废物倒还不至于。”林氏若有所思道。 顾凌燕感觉到了什么,泪眼婆娑看着林氏:“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氏道:“那高航好歹也是个新科状元,只要他有野心,你从内帮扶着点,将来的前途说不准更好。不能嫁给战连决,嫁给那小子,倒也算是殊途同归,不过前期艰苦了些罢。” 说罢她安慰性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好凌燕,你这么聪明,偶尔帮他出出主意,夫妻同心,等将来飞黄腾达了,还不是一样?” 她知道女儿听进去了。 顾凌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可过了一会儿,仍然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将被子的一角当做了仇人搬揉搓着。 “娘,你说的倒也不错,可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战连决本来是我的啊!那个贱人!” “好啦,”林氏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认命吧,还能怎么样?怪就怪我们娘俩没个火眼金睛,看不穿那个贱人的伪装。还以为她不过是只兔子,谁承想皮下根本是只狼!” 那边一对母女诉尽了恶毒的话,这边顾昭云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玉夕担心道:“小姐可别是染了风寒,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无妨,”顾昭云笑笑,“今天我高兴,咱们再买些物件回去。这喜事在即,总得事无巨细都备好了才行。” 二人下午便一道出门来,已经购置了不少物件,此时已近天黑,顾昭云却是意犹未尽,总想再逛一会儿。 “小姐,天黑了风有些大,您若还想逛,不如咱们回去披件衣服出来再出来?” 顾昭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玉夕,我哪儿有那么柔弱?” 岂止话音未落,便又一深色长袍覆在了她身上。 “玉夕说得有错么?”自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顾昭云微微一愣,还未转身却已猜到来人是谁。 “世子殿下?”玉夕惊得忙退向一边俯身行礼。 不待顾昭云转身去看,战连决已经绕到了她身前,细致地替她将长袍系好。 这男人站在眼前,微低着头模样认真,刀削般的轮廓竟让顾昭云一时移不开眼。 “好了。”半晌,战连决松开手道。 顾昭云这才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后退一步,轻咳了两声。 战连决皱起眉头来:“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你莫不是真的染了风寒?” “没有。”顾昭云否认得干脆,随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闲来无事到处走走罢了,”战连决扬起了那一抹标志性地微笑,看上去很欠打,“没想到就在此处和小姐偶遇了。” “这可真是缘分!”一直跟在战连决身边那小厮见风使舵,机灵得很。 玉夕闻言,也道:“是啊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世子殿下。” 顾昭云不动声色,战连决轻笑一声,看向了玉夕怀中的杂物件。 “这是买了些何物?” 玉夕道:“回世子殿下,都是些平日里需要的杂物,还有下个月婚宴上能用到的细碎。” “婚宴?”战连决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了顾昭云。 他只觉心中发紧,生怕接下来听到自己并不想听到的话。 顾昭云似乎早就做好了解释的准备,从容地看着他:“下月七日,顾凌燕和高航成亲。” 吁。 战连决感到自己松了口气,而后一身轻松,作揖道:“恭喜。” “恭喜什么?”顾昭云毫不客气地问。 是恭喜那二人成亲,还是恭喜她计胜一筹,不仅全身而退还将了别人一军? 不过她也没打算让战连决回答,问罢便欠身道:“世子,我还有些东西要买,就先行一步了。” 战连决嬉笑道:“天色尚早,何必先行一步,我也正闲得慌,倒不如同行。” “同行?”顾昭云看向他。 “想必小姐很少夜里出来走动,”战连决道,“我知道一处夜市,珍稀玩意儿应有尽有,想要什么,都能在那儿找到,而且许多江湖艺人都兴在那儿摆摊子,可热闹得很。怎么样,要不要去?” 夜市? 顾昭云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礼数多得很,且前世的话乖巧听话,白天都不多在市井走动,更不用说见什么夜市了。 听战连决这么一说,她又怎能不心动。 “我带你去。” 那人忽然抓起了她的手腕。 顾昭云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手心里跳动。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那人拉着走了一路,来到了他口中的夜市。 此时天色还未黑尽,方染了一些墨色。夜市上已经摆了不少摊位,可明显还不到热闹的时候。 “看来咱们来早了。”战连决道,说罢转身。他的视线先是落在顾昭云脸上,随即又看向自己拉着顾昭云的那只手。 仿佛才惊觉过来自己拉了人家一路,他松了手,又干笑两声。 顾昭云看着他脸上那即便刻意掩饰也还是流露出来的得逞的奸笑,心中没好气,却又不便说什么,只好四下看了看还未成形的夜市。 “既然来了,那先四处看看有什么能用到的东西吧。”她道,说罢便顾自往前走了。 玉夕赶忙朝战连决草草行了一礼,跟了上去。 随行的小厮试探着问道:“少爷,不如我帮两位姐姐拿着东西?” 战连决一听,便忍不住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小家伙着实机灵得很,不愧是他战连决的跟班。 “去。”战连决扬起下巴知会一声,那小厮便颠颠儿跑去了。 顾昭云沿路四处走瞧着,果然这夜市之中杂物种类繁多,无奇不有,尽管摊位还未摆全,却已经叫她有些挑花了眼。 “姑娘,看看这簪花吧!” 第十章 对峙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路边传来。 顾昭云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小小的首饰摊位,铺在地面的白布上陈列了各色的簪花,远瞧着十分好看,走近了看,好看更甚。 她小心蹲在白布前,从头将这些簪花瞧了个遍。 “小姐,”玉夕道,“这些簪花好看是好看,不过都是些低廉材料制的,与您不般配。” 她说话间,顾昭云早已捏起一朵来,在头上比划着。摊主是位眉目慈善的老妇人,见状便忙举了一面铜镜在顾昭云面前。 “小姐戴了十分好看,”老妇人笑道,“不过老婆子觉得,还是这朵更适合小姐。” 说着,她从一众簪花之中挑选了一枚出来,递给顾昭云。 但见那是一枚紫色半透明珠花簪,两片嫩绿的细叶衬在底部,稍一转动便在灯火映衬下流光溢彩。 “老婆子替小姐戴上试试?”老妇人小心问道。 顾昭云没有答话,轻轻往前凑了凑身子。老妇便将珠花插在她发间,又稍作调整。 “小姐您看。”她重新举起铜镜。 顾昭云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稍一转头,那珠花便在灯火映衬下流光溢彩。 她本便极为漂亮,多了这一枚小巧点缀,更显明艳动人。 连玉夕都摸摸下巴,点头道:“的确挺好看的,不过这也是因为我家小姐长得好看,才让那簪花沾了光。” “是是是。”老妇人笑着点头应她。 “老人家,我头上这只,还有那只,”顾昭云指着白布上另一枚红色的绢花,“这两只都帮我包起来吧。” “好,好。这就帮小姐包。”老妇人手脚麻利地将两只簪花分开.包好,又装在一起。 玉夕会意地从钱袋里取钱,另一双手却先她一步将银子付给了老妇人。 顾昭云看过去,是战连决身边的小厮。 那小厮嘻嘻笑弯了一双眼睛:“两位姐姐,有我家少爷在,怎么能让你们付钱呢。” 顾昭云看过去,战连决正在另一个摊位前摆弄着一只灯笼。 她方收回视线去,战连决便向她又瞧了过去。 那枚簪花闪着细碎的光,却仍挡不住主人自身的光彩。 一想到她有一天会是自己的妻子,战连决便觉心尖都在轻颤。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惊得四个人齐齐看了过去。 只见一伙穿着古怪奇异的人扛着鼓架着锣涌进细长的街道,吹拉唱跳间便把行人挤散,生生划了一块专属区域出来。 顾昭云才站起身来,便被战连决握住手腕,拉到了一旁。 她抬头看向那人,对方却又做出一副顺手而已的神色来。 四个人被挤在人群之外,玉夕跟随小姐这么多年也是大门不出,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好奇地伸长了脖子问:“这是些什么人?他们要干什么?” 战连决道:“这是杂技班子来表演了。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有趣得很。” 玉夕双眼放光看着顾昭云:“小姐,你想不想去瞧瞧?” 事实上,想。 可人群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们要挤进去,着实有些困难。 一旁的战连决似乎早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勾起嘴角道:“我有办法。” 不待顾昭云问什么,他便已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这是……” “上来,站在我肩膀上,就可以看到了。”战连决道。 什么? 顾昭云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人分明就蹲在他面前,双臂撑开已经做好了护着她的打算。 战连决忽然朝那小厮道:“段林?” 那叫段林的小厮聪明得很,一听便会意,忙把手中的包裹甩到背上,也学着战连决的样子蹲在了玉夕面前。 “姐姐,你也踩在我肩膀上,和你家主子姐姐一块儿看。” 玉夕也愣了。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顾昭云。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番,段林提醒道:“好姐姐们,你们若是再不动,表演就要结束了。” “可你们呢?”顾昭云问。 “我们日日来,早看腻烦了。快,我扶着,不会摔到你。” 战连决朝顾昭云伸出手去。 她哪里是怕摔,她只是…… 不想了,不想了。 玉夕眼看着自家主子有了动作,也忙扶着段林的肩膀踩了上去。 不消一会儿,两个人站得高高的,终于看到了人群之内的光景。 不知何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那一伙耍杂技的点着冲天的火把,在人群围成的一圈空地中大展拳脚。少年和少女搭档着钻火圈,吞长剑,老妇和老汉在一旁耍花枪助阵。 当真是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这一派热闹非凡的市井之相,烟火气十足,叫人能真切地感觉到活着。 顾昭云眼中看着他们,不知为何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许是庆幸自己重活一世,才得以看到这般景象? “怎么样,好看吗?” 脚下忽然传来声音。 顾昭云这才想起,她还踩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一时想要慰问一番,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点了点头,道:“这些人很厉害。” 地上的人似乎笑了,只听他道:“你若喜欢,往后常带你来。” 你若喜欢,往后常常带你来。 就像是两个将长相厮守之人中的一个在理所当然地许诺。 但事实似乎也是如此。她和战连决本便有婚约,且他的心意,她也不是不知。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便会成亲,而后长相厮守。 有一天她要叫他一声夫君。 越想下去,顾昭云只觉耳根子越烫。此刻她又万分庆幸战连决看不见她的样子。 一轮表演完毕,杂耍班子的人开始举着空碗沿边转,有人往其中扔些铜钱碎银,也有人摆摆手离场。 顾昭云也不好再站下去,费了一番周折下来,对战连决道了声谢。又见他肩上隐约两个鞋印,终于还是过意不去,伸手替他拍了拍肩膀。 战连决本来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此刻不由有些凝固。顾昭云动作轻微,可衣袖轻摆间却是阵阵女儿香萦绕他鼻尖。 心尖微颤。 “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顾昭云道。 战连决回过神来,也点点头:“不早了,”忽然回过神来又道,“我送你。” “不必,王府和将军府可是并不顺路。”顾昭云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