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一章 她,要回来了! 京畿司令部,机关大楼 “她,要回来了!” 唐清玄隽秀飘逸的身姿,落坐办公桌前,递过去一份文件。 “嗯,”沈君浅接过,笑容大气,从容,“你稍等,我去个洗手间。” 他站起身来,卷起衬衣袖子向休息室走去。 冷冰冰的水扑在面上,抬头的那一眼,镜中反射出雄鹰一般的锐利眼神,直刺人心。 从休息室出来,沈君浅一脸冷漠,自然而然地开启公事模式,“这次演习虽然由我们京畿区负责,可组织筹划工作,还是要与其余四个区协商,辛苦你了。” “老沈,公报私仇是吧……”唐清玄笑意盎然。 “实战是此次演习的唯一准则,没有方案,没有预演……”沈君浅冷漠更甚。 “好吧,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叫你是司令,我是副司令呢,我服。” 唐清玄来得快,去的也快,前后不过十分钟。 沈君浅坐在桌前,清冷的灯光洒在他的脸庞,鼻子里沉沉地出了一口气。 她是他的命数,也是他的劫数。 曾经,如果有人说他沈君浅会为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放不下,他一定会嗤之以鼻,这怎么可能。 现在,他却只能苦笑,这真的可能。 她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不是黛眉杏眼,也不是琼鼻樱桃口,并不柔美,也不白皙。 健康的小麦色,凌厉的眉峰,鼻头稍宽,嘴角也是横平立。 看久了,就会觉得,她哪儿哪儿都是美的,蕴含着智慧洒脱的眼睛,挑起嘴角时妩媚的弧度,野性的身材让人膜拜,丰富的神态让人不愿错眼。 他在她的脸上见过那么多的表情,嬉笑怒骂,肆意疯狂,却从来没有见她流过眼泪,可是那一次说“我不要你了”,那双流泪的眼,震撼了心灵。 所有的责难和质问都说不出口,只能提起最后的自尊,转身离开。 她性格好吗?不,再也没有比她更任性,更凶残的了。 她想要,就要得到,不想要,就要抛弃,抛弃得彻底。 唐清玄问过他,“怎么不去找她?” 他听见自己冰冷残酷到麻木的声音,“我还没贱到这地步。”抛下他离开的人,没有资格让他去追。 可他的心里,轻轻地哽咽着,他有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想去追。 不是倾国倾城,不是优雅端庄,可他就是爱得发狂。 她要回来了,是该回来了。 NO.1 CLUB,蓝调酒吧区 “亦然,听说你姑姑要回来了,那京城可要热闹了。” 房照序潇洒地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吐出一个个邪恶的烟圈。 “哼。”秦亦然冷哼一声,举起酒杯一口闷,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 一身机车服,刺儿头,脚上军靴厚重,潮流范儿十足。 那个女人回不回来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熟。认真算起来,他们还有仇。 房照序冷眼瞥他,对于秦家两姑侄的仇,他有发言权。 事儿简单,兔崽子耍酒疯,被姑姑手底下的人暴揍一顿,姑姑冷眼瞧着,没有救他。要他说,纯粹是秦亦然自己作的,被揍也是活该。 秦老爷子出了名护短,甭管兔崽子惹出什么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秦副总长又是放任式教育,父子俩长年也见不着面儿,有事都是助理出面,关系淡漠,终于让老秦家出了一败家子。 惹祸的本事,令人惊叹,各种别人不愿意他干的事,他都要干,本来就是个傲娇货,再加上中二期,每天跟得了狂犬病似的,逮谁咬谁。 学校里的人都快让他憋疯了,总不能被狗咬一口,再去咬回来吧。 对姑姑的做法,他深以为然,跟秦亦然,讲道理是愚蠢的,对付他,最明智的办法,无视他,或者揍他。 秦亦然捞过一瓶酒,晃了晃,倒在杯里,神色不动,“她回来干嘛?” 尾音微微上扬,莫名其妙的邪恶。 “当官呗,还能干嘛。要我说,也该回来了,她都已经出去八年了,再不回来,京城人民都要忘记女王的风采了。” 房照序这绝不是讽刺的口气,是赞叹,是佩服。 他从自家大哥嘴里,听多了姑姑的传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相比而言,在八一中学混着的秦亦然,成绩不高不低,性子执拗乖戾,整天就知道胡闹,在秦家一门的光辉下,似乎黯淡了点。 “呵,她要回来了,可就有意思了。” 秦亦然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眼神里流露出不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 秦家是个简单的家族,但又是个不简单的家族,简单在于,人口组成,老爷子,他爹,他,还有那个几乎脱离秦家的姑姑。 不简单在于,秦家的势力广泛,他爷爷,前任军部总长,他爹,现任军部副总长,军部几乎都在他秦家的手里掌控着,依附的成员众多,想挤破头往秦家靠的更是数不胜数。 但这其中不包括女人。 可笑不是,谁不想做秦家的主母,问题是,你得有那命。 不往上数,就说他奶奶,熬过了战争年代,熬过了痛苦岁月,可没过两天好日子,就走了。 他妈,更短命,刚生了他,过世了。 两岁那年,继母过门,没等狐狸尾巴露出来,就在交通事故中没了。 秦家的男人命硬,专克身边的女人。 谣言,就这么传出去了。 如此不靠谱的传言,偏老爷子还特信,就怕家里的命数报在小女儿身上,所以自己个儿不跟女儿亲近,也不许做哥哥跟她亲近。 可是,这个不靠谱的传言,只为了掩盖一个秘密,一个让秦亦然摸着了痕迹的秘密。 他看着是个不着调的,实际上,冷犊子一个,什么都看在眼里,明在心里。 秦家,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一号办公院,水云榭 “她要回来了,你怎么打算?” 喝茶的长者,望之如九天之上垂云而下,悲悯出尘。 他是这个国家的最高领袖厉筹谋,是掌握着绝对权力的男人。 与无害的表相不同的是他隐藏的杀性凛然,阴谋诡计,还有阴冷的心。 “先看看她的心向着谁。”双手插袋的军装男子,面容清冷,泛着淡淡的,朦胧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雾气。 厉泰元话说得冰冷无情,心中,温暖人心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小心翼翼地用刀划开了他腹部的伤口,用镊子把子弹夹出来,消毒,上药,包扎伤口,一步到位。 她的腰还在流血。 紧闭的心门,忽然被什么轻轻拍了一下,一不小心就漏开了一条细缝。 “泰元……”厉筹谋抬头看他,严厉的话停在嘴边。 笔直的身影与当年那个小小的身影重合,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朝堂重臣与封疆大吏中,神态自若,挥洒自如地回答了叔叔刁钻的问题。 那一刻,他的心头火热,有子如此,何愁大事不成。 艰极泰循来,元和圣天子,他是家族最艰难的时候出生的,却在出生后,带给家族光明。 泰元,天也! 总有一天,他也会天增授皇帝泰元神策。 现在,这个孩子,站在他面前,却高不可攀的遥远,隔了鸿沟。 他的身上散发出的冷漠,眉宇间笼罩的阴郁,让人心惊。只一眼,就像会被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暗息所湮没。 却在提起那个女人时,眼里,闪过了一道亮光,一丝柔和。 那个女人,从前棱角分明,桀骜不驯,已是块难啃的骨头,现在变得圆滑,把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明明浅笑着,却前所未有地捉摸不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语气一软,话中有话似地提醒。 泰元嘴角紧抿,温暖的画面再次浮现。 她拿着针,一针接着一针,熟悉利落地缝着被子。她神情专注,动作娴熟,在灯光下,一排长长的睫毛,闪着名为“温馨”的光泽。 针握在她并不光滑的手里,穿梭在被子之间,留下一道道细密的针脚。 “我心中有数。” 泰元回到住处,满屋子的书,墨香阵阵,床铺特别简单。 墙壁上挂着的是他的墨宝,字体潇洒,笔法硬朗,苍劲有力,带着光风霁月朗朗乾坤之气,字如其人,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 隔壁就是她的屋子。 房间靠近湖边,临水而居,屋子布置地古色古香,木结构的中式窗格,窗外树影婆娑,清脆鸟鸣隐约传来,摇曳的水波倒映在天花板上,甚有意味。 以前,她还在窗户边架了个小小的炭炉子,煲粥煮汤,医生说她的胃不好,不能受饿,自己有个炉子,什么时候吃都方便。 她有一整本煲粥的书,上面的粥她几乎都吃遍了,粥养胃,可也让她吃怕了,就找了煲汤的方子,自己煮着换换口味。 无论做的什么,她都会留一碗给他。 他还记得那锅费时费力的佛跳墙,材料找了有18种之多。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花胶、蛏子、火腿、猪肚、蹄筋…… 光是鱼翅,就要先水发,再去沙,用葱段、姜片、绍酒煮,去腥,捞出鱼翅,用猪膘加绍酒上笼屉用旺火煮上两个小时,才算处理好。 其余材料该蒸煮,该改刀,该去腥味,该调味的,都准备完毕,一股脑儿地塞进瓦罐里,煮了一夜。 揭开锅盖的那一刻,香气扑鼻,仿佛引得湖中的鱼都不淡定地跳跃起来。 淡淡地勾起了嘴角,又很快消散不见,沉静的脸庞,如镜湖。 她要回来了。是好?还是不好? null 第二章 她,是谁? 北营司令部,机关大楼 “秦主任,司令请您去一趟。” “知道了。” 她抓几下头发,合上文件,一腿压着另一腿,从桌上拿了烟和打火机,迅速点上,狠狠抽一口,缓缓溢出烟气。 烟雾中,目光涣散。 还有两个小时,她就结束了北营区的工作,希望,一切顺利。 掐灭烟头,带上文件袋,她起身前往司令办公室。 门刚阖上,伏案工作的男人抬起头,目光冷然,“还有两个小时,与其让你空坐在办公室里,不如起点作用。脱吧!” 看上去,挺屈辱的,就像免费的J女,可转过头来说,他颜值高,身材好,技术日渐精湛,她也享受了,谁嫖谁还不一定呢。 结束后,他忽然开口问,“京城女王在这里伏低做小,受尽委屈,到底是为什么?” 她在京城的名声响当当,远在北边的他都有所耳闻,如果当初是以这副面貌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瞅都不瞅她一眼。 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她一定要在北边待这两年,她不是一定要选择这里的。 她想要什么?是北边的情报,还是想破坏这里的局面?都没有。除了升职,她从他这里,什么都没得到。 难道她稀罕这一毛两毛的职位?那可真叫人笑话了。 她神色不变,声音气若游丝,“爱上你了呗。” 蒋一方,北营区的司令,北边的王,应和他爹给他取的名字,霸着一方水土,成了一方霸主。 这里,一直都是自成一脉的,一人独大,外面人根本就甭想渗透进去,铁桶阵一样。 总部叫他来开会,他想来,就来,不想来,谁也叫不动。 这个男人,很难不让人爱上。 他身处高位,权势滔天,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宽肩窄腰,腹肌贲张,性格高冷,洁身自好,满足了女人的幻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涌到他身边,哪怕燃尽了,也在所不惜。 蒋一方的眼睛里有一簇逼人的光闪过,像烟花一样,乍起乍灭,转眼就悄然无踪,融化在黑暗中。 谎言,有时候,很动听。 善于控制人心的,一定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她的笑靥如花中,是冷漠而残酷的沉静。 男人总喜欢嫩的,青春气息张扬,确实,年轻女孩的美,大家都能体会,但你要说女人的精髓,到三十岁才有。 从年轻的岁月中趟过,向更高层次的魅力进发,就如同鲤鱼跃龙门一般地困难,或许是把自己的美升华了,或许就真的像豆腐渣一样碎裂。 当三十的女人,平息了内心的喧嚣,柔和了自己的魅力,全然展现的迷人才叫精髓。而这样的精髓,不是谁都能欣赏到的。 说实话,他没有找到过比她更契合的女人了,无论是身心。 可惜,她的心太大,他承载不了。 摇摇头,他露出微笑,“慧极必伤,太聪明了,会把福气都吓跑的。” “时间到了,蒋司令,我该走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笑如山中红萼。 男人可真有意思,拥有傻白甜的女朋友,就欣赏能干聪慧的独立女性,拥有智商高有才华的伴侣,就希冀蠢萌易推倒的萝莉。 “秦缘,好自为之。” 蒋一方穿戴整齐,重新坐到办公桌前。一身的军装,笔挺干练,冷硬的线条,禁欲系的气质,强大的气场,帅裂天际。 秦缘从沙发上起身,一样一样把衣物穿上。 敬礼,转身,开门,关门。 身体还有些发软,脚步虚浮,走在年份长久的木走廊上,她,笑意怡人。 终于可以回去了!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秦缘靠着舷窗,半闭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十二年了! 从她18岁读军校,穿上了这一身军装,她的青春岁月,都挥洒在军队里。 蒋一方的那一句“好自为之”,不是警告,是恨铁不成钢,是惋惜,她明明有着过人的天赋,却不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军人。 就像他说的,“战场上纵然讲究诡道,也是铁血与实力的舞台,而阴谋诡计总会有败露的一天。” 她从来就不当自己是一名纯粹的军人,比起愚蠢的坚守,她更喜欢采用必要的手段。 回忆,就像是照片,渐渐显影出人物,风景,事件。静态的,动态的,远景,近景,宏观,微观,忽明忽暗,来回晃动。 有些事儿,回想一次,就是折磨。 曾经她也单纯过,希望能靠实力拼得一席之地。 在军校的第二年就选拔进了“红缨”女子特种大队,她还兼顾着学业,所有功课自学,该考试的,都成绩优异。 别人训练完了,倒在床上休息,她还得捧着书和卷子在灯光下学习,早上别人还在睡,她咬着牙爬起来给自己开小灶。 可那一年,她在“红缨”差点就背了莫名其妙的处分,履历上的“服役过军中第一女子特战队,战绩辉煌”,都不知道写出来恶心谁。 “第一军校优秀学员,创造了多项记录,至今无人能破。” 是的,她破了射击、障碍跑、越野还有搏击的记录,可是,“优秀毕业生”的称号,没有赋予她,保送研究生的资格也没有给她,因为上面有人不想她太招摇。 东营区的信息化作战中心科长,研究提出“以训代教、课题研究、难点攻关”三种信息化人才培养模式,逐项破解训练难题,先后完成五类18种信息系统装备与一体化指挥平台的综合集成,形成战斗力建设的新增长点。 可刚进东营区那会儿,谁把她看在眼里,哪怕你是帝都来的,是秦家的公主,也不过是表面功夫,给的都是软钉子。 好在东部派系林立,给她空隙在夹缝中生存。 到了南营区,得贵人相助,稳稳扎根。上下给面子,这后勤处长,做得风生水起。 按理来说,万事开头难,应该是东营区的日子最难熬,不,她在北营区的收尾才叫困难重重。 北营区,没有派系,全是蒋一方的人,忠心耿耿,甭想去挖角,人转头就会去告状,也甭想安插人手,她自己都活得艰难。 秦缘以军械研究院主任的身份调到北营区。去了才知道,根本就没有这个部门,都是糊弄外人的。 有研究院,不过是动物研究院,她的任务,是伺候蒋一方的马。她一中校,跟齐天大圣一级别,弼马温。 她知道,那些人是想逼她自己走,可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一辈子她都会抬不起头来。 喂马,刷马,拌干草,挑马粪,她什么都能做,后来有人笑称,秦缘肩膀上的星,有两颗是要归功于马的,靠养马升职。 秦缘不否认,她的升职确实跟马有关,不过不是养马,是骑马。 她马骑得不错,做倒挂,马下取物,马上站立,骑马射箭,都玩得精,她挑着蒋一方来的时间,好好表现,果然得了蒋一方的眼。 蒋一方只知道,这个隐藏在影子里的身躯在马上活跃,是为了让他感兴趣,往上爬,不知道,她想引起的是他的性趣,往他床上爬。 孩子这么努力,就给他一机会吧,让警卫员把他招来身边,“下个月那达慕大会,你跟我去。”是打算用这个孩子了。 “是。”秦缘刻意模糊着容貌,性别,蒋一方只当他是个黑小子,就这么一次机会,让秦缘的肉弹之身有了出场机会。 蒋一方在北边是王,谁会害他,怎么防备得了她的精心准备。 在马厩里,干草堆边,蒋一方正在观察马粪,神情专注,忽然,全身一软,倒在了干草垛上,某人翻身上马,都不带犹豫的。 蒋一方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被动感受着,她确实是个骑马能手,速度的掌控,力度的把握,都十分精确。 脸部在头发的遮盖下,还是模模糊糊的,嘴唇特别红,声音也和刚才的嘶哑不同,特别勾,特别腻。 他想喊人,可她堵住了他的嘴,压得死死的,舌头在搅动,搅乱了他的心。 警卫员就在马厩外头,听着司令欢愉的闷哼声,贴心地给司令站岗。 完事了,蒋司令要算账了,他清清白白的身体让人给睡了,心里搓火,肯定饶不了她啊,打死了,有点可惜啊,马儿骑得那么好,不打,太便宜她了,那还是再睡回来吧,这样最公平。 秦缘的任务从伺候马,到伺候马的主人,肩膀上加了一颗星。 等她在那达慕大会上给他挣了脸回来,又给她加了一颗星。 履历上是这么表述的,“秦缘同志在森林火灾的救灾行动中,表现良好,不畏生死,保护了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和生命安全,荣获二等功一次……秦缘同志在边境作战中,击毙对方头目,荣获一等功一次……” 北边出了名的难待,她能立足已经很让人意外了,何况是得嘉奖,她还得了两次,破格升级为两毛四。 蒋一方始终不相信她的目的单纯,可她真的只是想待满两年,靠自己的能力,别的,并不想插手,因为,这是有人给她的考验。 十二年的军旅生涯,是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可别人看不到,他们只会看你丰富的履历,是否让人眼前一亮。 她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镀金完毕,下一步就是进入权力的中心。 说不定,军部,会成为女人的天下。 null 第三章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NO.1 CLUB,二楼包厢 “心愿,这不太好吧,怎么说秦亦然也是秦家的人……” 说不出是幸灾乐祸,还是劝解的语气,听着,是火上浇油的味儿。 年轻气盛的孩子,哪儿经得起挑拨。 “秦家的人怎么了?他爷爷退休了,他老子还不是在我爷爷手底下,今儿就办他狗日的。” 身为军部总长杨亚龙的金孙,杨心愿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五官精致,长得比女孩还细嫩,一眼风情万种,一肚子坏水。 “心愿,我劝你还是不要动手,最起码,不要在这家店里。知道NO.1谁开的吗?秦亦然的姑姑,秦缘。” 国院副理长莫可意的独子莫雪阳,黝黑清澈的眸子上染上几分深不见底的莫测,微微垂下的长睫掩去暗光。 杨心愿闻言,爆出一句,“哔了狗了。” 同一时间,坐在顶楼办公室的女人,一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一手捏着酒杯轻轻晃动,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意味。 “莫雪阳,有点意思。” 外头人里,能知道这家店幕后的老板,不出五个人。 她很好奇,他从什么渠道得知。 “莫家近两年,窜得贼快。” NO.1的掌柜姜林峰,推了推金丝眼镜。 这店的设计和装潢,全部由安全部门的专业人士完成,先进设备在隐蔽的地点埋伏下来,该听的,该看的,都不会错过。 明面上这家店跟秦缘没有关系,姜林峰当着老板,暗地里,秦缘能探听所有。 “听说,出了京城四霸?”她动作优雅地点燃一根烟,笑。 “呵,可不是,秦亦然,房照序,杨心愿和莫雪阳,都不是省心的主儿,跟那会儿的军部四公子可没法比。” 姜林峰嗤笑着摇摇头,听名字就知道,霸王和公子,一个贬义,一个褒义。 “杨家和莫家,这场联姻,非常成功。”秦缘眼里寒光乍现,都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杨家的味儿变了。 杨心愿跟莫雪阳是表兄弟,莫雪阳的母亲是杨心愿的姑姑,杨亚龙的小女儿杨文雅,这场联姻,被称作军部与政部的“桥梁”,贯通之后,多年屹立不倒。 “那也得看有人扶不扶得起来。杨乾坤是真不行,跟他老子差远了,莫可意不错,人缘好,比陈鸿飞好。 陈鸿飞太出挑了些,近两年跟狗似的,专门跟秦家作对,多少人冷眼瞧着,就希望秦陈两家掐起来,咱副总长的脾气可真好,愣是没跟他起冲突。” 姜林峰这话里头,信息量可不少。 “那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我哥要是当真了,就失了风度,可这些事也挺恶心人的,我得找个机会收拾他一下。”狗龇牙了,就要打得它怕,才不敢咬人。 手里的烟袅袅升起,清冷的声音里带着磅礴的气势,无所撼动的眼神里,肃杀着帷幄。 闲聊了几句,有人推门而进,三位风格迥异的军装男子,前后进入。 “井子,商子,靴子来了啊。”姜林峰上前一一与他们打招呼。 “啊呸,疯子,你要再喊老子靴子,老子就跟你打擂台去,不死不休。” 薛佩扎根在基层,说话一股子糙味儿,听着姜林峰故意怪声怪气,上手搂紧他的脖子,不过,下手只用了两分力道。 “呵呵,要不喊你薛姑娘,或者佩佩?” 论身手,姜林峰完败,论嘴炮,他必胜。 “你丫的……” 薛佩上下其手去掐他的肉,姜林峰笑呵呵跟他打成一片。 迟商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不像军人,像个老谋深算的商人,狐狸眼眯着。 房照井一改往日闹腾的性子,靠在墙角,嘴角微抿。 房照井、薛佩、迟商、姜林峰,为秦缘手下四大金刚,最得她的信任。 她人不在京城,圈里圈外的事,都是这四人替她料理。 收集情报、分析局势、交往人际、控制场面、收拾摊子,都是好手。 “小井,怎么了?”察觉到房照井神态有异,秦缘单刀直入。 “其实……我要结婚了,我想过些平静的日子。”房照井交叉站着的双腿换了下位置,虚空拳头,抵在唇边。 “知道了,你的工作我会调整。”秦缘简洁落断,摁灭烟头,起身,离开,没有再给房照井说话的机会。 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有些事,单身的时候能做,结婚了以后,就会有麻烦;有些事,单身的时候有胆子做,有了牵绊,就会有顾虑。 迟商对姜林峰、薛佩使了个眼色,两人跟着他离开,留下房照井,形单影只。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那年,他被人拖进了巷子里,明晃晃的刀片对着英俊的脸庞就要下来了,预期的痛楚却没有到来,只感觉几滴水溅在脸上,随后一股血腥味萦绕在鼻尖。 睁开双眼,错愕地发现,刚才还笑得狂妄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破了个洞的肚子,握着刀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上面还压着如泰山一般的重量,那只手死死地往里用力。 鲜血流淌过了白皙的手背,滴落在地上。 “要不滚,要不全折在这儿。”手的主人冷艳无比地看了那些小混混一眼。 别人可能觉得她在虚张声势,但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很容易就分辨出她不是在开玩笑。 所有人表情一凝,面面相窥。 最后带头的打了眼色,不一会儿那些人就拖着伤员都离开了。 “大姐头,以后我跟着你混了。”房照井看着她握着刀子流淌着血的手,大脑被热血一冲,立下了一辈子追随的誓言。 那女生掉头就走,房照井在后面喊了两声,她也没回头,只能看着她消失不见。 后来的事就更让人惊讶了,人伤成这样,愣是一点风都没吹到那只手的主人身上,她还是潇洒自如地走在校园间。 房照井深知她的不凡,苦苦追随,几经考验,才成为她麾下一员。 本来以为是一辈子的追随,现在看来,还是自己不够强大。 秦缘对每个人的工作都有安排,只是他选择的路,已经不合适这样的安排了。 他是长子,要扛起房家的责任,不能再继续当个无用的“大少爷”了,他也要进入权力圈子,成为父亲、爷爷这样的人,为房家未来的辉煌添砖加瓦。 秦缘乘车离去,开车的是她从小到大的伙伴,她的护卫,秦寄年。 北营区不允许她带外人进入,寄年就回了京城,她也没有在北营里培植自己的人马,一切都像是过场,只为了履历上的一笔光辉。 “寄年,你也变了吗?”秦缘轻声喃语。 “寄年不会变。”秦寄年不会说多动听的话,可他的心是坚定的。 从第一次秦老爷子带着他走进秦家的大门时,他就认定了,他的未来,只有她。保护她,直到生命的终结。 他是秦缘的影子,没有她,他就消失了。 车子经过一个宵夜摊集合地,将车窗按开,一股寒风登时灌入车内。 秦缘轻咳了一声,临街林立的大排档呛人的油烟味和炒菜的香味登时飘了进来,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的人都进入梦乡,管理者销声匿迹了,白天蛰伏的生物都出来觅食了。 一股热切而不加掩饰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与这个高档的娱乐区格格不入,但宝马奔驰停下了,西装革履也在撸串,他们吃得热火朝天的,餐巾纸扔在地上,踩在铮亮的皮鞋上。 在这里,人与人,有很大的不同,职业身份不同,地位阶级不同,人与人,也没什么不同,付一样的钱,吃一样的食物,坐一样的凳子,在寒风中排队。 这一切的热闹却没有进入秦缘的心中,她的眼睛里映着空中皎洁皓月,流动着泠泠月光。 “以前,这里是一排平房,全是小餐馆,小井和峰子经常来这里买吃的。 小井喜欢第二家的蛋炒饭,米饭炒得松散,鸡蛋煎得松软嫩黄,葱花爆得焦香四溢。 峰子喜欢吃隔壁那家的西红柿打卤面,西红柿酱汁浓稠,酸甜可口,面条香而劲道。 他最会找好吃的东西了,一个学期就重了十几斤,看到那些奶酪面包,红丝绒蛋糕,泡芙,就走不动道。 小井也喜欢吃甜食,把牙都吃坏了……” 她双眼无神地望着,从红色的帐篷,想看到过去,那些快活的日子。 秦寄年从后视镜看了眼秦缘,心中发酸。 房照井和姜林峰是最早跟着秦缘的人,他们在一块,已经十六年了。 他们玩过高校联盟,把一流学校出的卷子和参考书影印后流入需要的人手里,以及代考分级模式,越高级的考试收费更贵; 从市区内跑腿买东西到国外奢侈品代购,一应俱全; 知识流通也好,货物兜售也好,形成完整的利益链,从上往下地控制人心和财富; 组织过地下赛车,黑拳赛事等,只要少年们喜欢的事,都没有落下; 甚至可以插手到政事,影响局势,把一位地位稳固背景深厚的领导拉下马。 他们在背后推动,事后秦缘把痕迹全部抹去。 谁会想到这些是一群孩子策划的,并且还成功了。 以前,房照井是她最倚重的人,现在,也最让她失望。 年纪长了,阅历涨了,心气平稳了,性子安分了,当年闹得帝都底儿朝天的大气磅礴也一去不返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她刚回京城,雄心勃勃,招兵买马,大事正起,房照井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透得心凉。 “要走的,留也留不住,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寄年,去启明山庄。” 失落也是一时间的事,下一刻,她就有了新的部署。 没有谁,离不开谁的,人生的道路上,每个人都只是过客,只是有人长途,有人短途罢了,辞别后,重新上路,依然风光无限。 null 第四章 清玄清闲 启明山庄由著名建筑设计师根据古宅修复,朱红色的大门,有岁月的沧桑,门外墙边斑斑驳驳,里外全部是木质结构,木质非常好,看得出年头,却没有蛀虫的痕迹,满是历史印记。 依山傍水,九曲回廊,清幽雅绝,是个度假胜地。 邀三两好友,泡一壶茶,听一支古曲,对弈清谈,洗涤铅华。 唐清玄常年驻扎在此,要找他,司令部可能找不着,在这儿,十有八九能。 山庄还特地在他的院子里,开了一个单独的门,供他进出。 筝弦轻轻一拨,清灵的音乐滑过耳际,清淡的竹子香飘入鼻尖,恍若置身于竹林深处一般,让人不由得放松身心,连呼吸都变得更加缓慢绵长。 穿过客厅,随意一瞥,里头的东西贵到令人咋舌。 比如,现在摆放在茶几上的元剔红栀子纹盘,盘正中刻一朵盛开的双瓣栀子花,旁刻四朵含苞微绽的,枝叶舒卷自如,背面雕香草纹,足内有“张成造”针划款,这是有价无市的。 上次过来,摆放的一把唐代古琴“大圣遗音”,已经拍卖了,价值千万。 明代四把一堂的牡丹纹紫檀大椅,像冒牌货似地放在客厅里,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鎏金铜佛像裹着白布躺在箱子里,各式的模子葫芦摆在方桌上,形态悉如人意,花纹隆起宛若浮雕。 跟她之前那简洁空荡的公寓比,算是奢华了。 毕竟,她没有把那套房子当做家,也没有花多少心思去装扮,除了必要的家具,就没有多余的东西了,乏味到毫无参观的价值。 要是被唐清玄看到,一定会痛心疾首地说她被部队把生活品味都磨光了。 秦缘一一瞥过唐清玄的玩具们,径直走进了茶室。 她临窗而坐,房间里散着淡淡地茶香,她手捧一盏碧绿瓷杯,袅绕的茶雾,升腾起来,沾了眼界眉毛,湿润地仿若染了晨露,深邃的眼睛显得更外难测。 她并不优雅,却有着纯粹的冷静,只要她愿意,可以将无数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来了。” 唐清玄从内室出来,修长俊丽的眉,流光隐然的眼,嘴角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微风拂过,早春融冰。 不急不缓地跨出门来,随手关上。 “嗯。” 手指摩挲了两下杯缘,她抬起头来瞥了他一眼,转头望着窗外,神色恍惚。 “稍坐会儿,我得给鱼喂食去了。” 唐清玄没有打扰秦缘出神,走向客厅的两个金鱼缸,里头有几十条金鱼,都是他花高价买来的。 一条额头上顶着一个红红的冠子,游动的时候,像老虎巡视,他从小日买来的,一条的品种是经过百年定向筛选培育,全身白得耀眼,也是国外的品种,国内还没培育出来。 他们有鱼友,相互之间会送品相好的鱼,以鱼会友。 其中一人是北大的教授,几乎所有的钱都花在养鱼身上了,鱼把式里,他也是教授,他喂鱼的学问最高,据说他倒在垃圾桶里的鱼,都比鱼市上的好。 什么额头红,红虎头,五花珍珠,墨鼓眼儿帽子的,跟外头的全两样,四合院里,浩浩荡荡的摆着几十个木海,金鱼在里头游动,蔚为壮观。 这位教授就是唐清玄养鱼的老师。 小时候,唐清玄买了一盆鱼,就在窗沿底下一遮,在水库里摸了几根水草,拿石头往里面一压,就完事了,心想,养鱼有什么难得,早上喂点虫,晚上抽抽屎,结果一礼拜没到,全翻白肚了。 后来他母亲带他去看刘老的鱼,才懂,什么叫养鱼,阳光、氧气、水质、饲料的营养,全得顾着。为了捞金鱼爱吃的臭水沟里的红虫,他老人家跑遍全城。 那时候,刘老的鱼名声就很大了,为了防止被偷,木海上都装了铅丝编制的罩子,他的鱼除了朋友关系,断然不易得到,每年除孵化所需数量子鱼外,其余之籽,全部都销毁,绝不让其上市。从两万尾小鱼里,一个个看,挑到最好的苗子,精益求精啊。 唐清玄养鱼的架势,就是跟老师学的。 饭能忘了吃,鱼不能忘了喂。 看了眼宝贝,唐清玄洗干净手,走向秦缘。 手机一响,他站住了,接起电话,“哦,您好,您说的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明至清前期吧,这时期的家具以性坚质细的硬木作材料,制作严密精巧,造型简练典雅,风格独特,是一个重要的家具流派……” 得了,开始鉴宝了。 他有点懂,又不那么懂,主要是翻资料,看图片,靠对比。 养金鱼是他的爱好之一,鉴赏古董也是他的爱好之一,他还喜欢养鸟、养花、养鹰、养猎犬、打猎、钓鱼等等,几乎都没有他不会玩的。 他不喜欢唱K,泡吧,开赛车,玩女人,对他们这样的正经的世家公子来说,玩“花鸟鱼虫”才有意思。 成功人士炒热了诗词书画、明清古董,玩得不过是利益,真正的玩家,只在乎怎么玩,不在乎怎么赚。 玩,得回归本义。 这和唐清玄的家庭教育相关。 唐母出生于江南大户,富有,留过洋,画画功底很深,几乎把古代各家都系统地临摹学习了,可惜刚要形成自己风格面目的时候,就去世了,如果能活到八九十,一定大有成就。字也写得好,小楷完全是晋唐风韵。 她对唐清玄的教育管教严苛却又不束缚,在学业之外,任他秋斗战峰,冬怀鸣虫,铺鹰逐兔,挚狗捉猎,养鸽飞放。 唐母认为,在玩与野中不仅锻炼了身体,增长了知识,更能培养孩子的兴趣、观察、关注、思维等心理品质。 只要是对身体有益的,都准许玩,有害身体的,坚决不允许。 他就像嵇康所言的,“内不愧心,外不负俗,交不为利,仕不谋禄,鉴乎古今,涤情荡欲,何忧于人间之委曲?”冲静得自然,荣华安足为。 如果不是家族因素,恐怕他会成为一位大玩家。 他的父亲在他母亲去世后,把他的玩物都清理了,让他专心走应该要走的道路。 他放下个人爱好,开始励精图治,谁知道,老天跟唐家开了一场致命的玩笑。 十五年前的唐家,盛极一时,几乎摸着顶了。 可盛极必衰,权力心的膨胀,让唐家无所顾忌,出了偏差。 唐清玄正在读军校,意气风发,冲劲十足,天之骄子,颇有声望。 那天,他正在学校里上课,手机震动,他拿起来一看,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来电话的是父亲的办公室主任,对方口气焦急到令人心惊,“三少,快来吧,部长不行了。” 唐清玄心底虽然焦急,甚至失措,但还是未露一点情绪,保持沉静之色地离开了学校。 到了医院,走廊上是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天塌下来的压迫感。 他忽然发现,在学校里呼风唤雨的他,在这里,没有一点作用。 父亲在抢救中,大哥被带走了,往日里簇拥的部下们都默默地离开了。 医生刚推出了病人,还没等家人关切,调查组的人就要把父亲带走。 母亲跪了下来,二哥也在拉扯着不为所动的人,他们却坚决要把人带走。 最后,那个领头的,接了个电话,带调查组的人走了。 唐清玄看着躺在床上,随时都会失去生机的父亲,红了眼眶,原来,旦夕祸福,只在一夕之间。 等他回了学校,会更加清晰地发现,父亲和大哥出了问题,唐家就成了众矢之的。 那些往日里推崇他的人也好,嫉妒他的人也好,敌对他的人也好,这些牛鬼蛇神,都跳了出来,什么人都可以踩他一脚。 万念俱灰时,是秦缘出来,出面保下了他,送他去青州过了两年平静的日子。他离开时,只有她来送,他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谢谢。” 秦缘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去吧,你家的事,我会尽力的。” 他胡乱用手擦了擦眼睛,嘴唇有些发抖,声音也梗咽起来,“谢谢,真的谢谢。” 她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拥抱,这是一个无声的鼓励。 他是带着勇气走的,勇气是她赠予的。 再回来,已是风平浪静。 又是她,让他父亲的离世体体面面,家族不复存在,成员却获得安乐知足。 她这么帮他,外界都猜测他们关系不简单,实际上,那之前,他们只有过一次交集。 在一个雪夜,他好心地送了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回家。 老爷子和唐家大少相继过世后,唐家的大宅现在由唐清玄的二哥住着,三代里,也只有一孙和一孙女,人丁不旺,门庭清冷。 好在,唐清玄现在也没什么大的抱负,重新拾掇起自己的爱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唐家是卧薪尝胆还是东山再起,他都不掺和。 一年难得回老宅一趟,努力跟玩家圈靠拢,把“玩物丧志”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秦缘也会玩,只是她的玩,以体验为主。 就说养鱼,她也养过一阵热带鱼,颜色漂亮,让她心情好啊,不过后来全死了,死得颇为凄惨。 在连续一个礼拜没有人喂食的情况下,忽然饱食一顿,撑死了,呜呼哀哉。 她种过菜,小黄瓜种得水灵灵的,就是不要去想之前浇的农家肥,反差绝对会令人食不下咽。 她跟老太太学过剪窗花,剪得乱七八糟,老太太一脸“朽木不可雕也”。 她玩过木雕,和工匠们一块,喝着二锅头,吃着猪头肉,骑着28型自行车,车后装着能承受一两百斤重量的大货架,上头全是条案、桌、椅、方凳,骑得不亦乐乎,就是一点手工活没学会。 她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事业上。 她忙碌,不过她享受这样的忙碌。 军队从来都不缺天才,只要刻苦训练,笨鸟也能先飞。 她清楚,自己不是无可取代的,所以从未有停止前进。 null 第五章 花边新闻 “晚上留下来过夜,嗯?” 唐清玄坐在秦缘边上,笑意盎然,清风明月高山流水的气质里,多了温暖和繁华,仿佛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眼里的宠溺满得快要溢出来。 语言直白,可是他的语气,并没有抱有太多的期望或者失望。 留与不留,全看她的心意。 说白了,就是那么随意一说。 “呵,我来问你借个人。” 秦缘也是随意一听,并不当真,隐晦地瞥了眼内室的门,笑得极淡。 她心细如发,从他表情中,找出一些细微的端倪,便判断出了异样。 能叫唐清玄这做派的,算来算去,就是那人了。 她却不点破,转移了话题。 “谁啊,劳您大驾?” 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想着谁入了她的眼。 “唐正。” 对此人,秦缘是早有了解的。 他人如其名,人极为“正”,在圈子里的风评很好,没有乱七八糟的嗜好,一心向上。 “呵,想要我唐家的‘希望’啊,不过你看上他什么了?年轻力壮,还是家伙事儿好用?也对,我们这等老家伙已经满足不了如狼似虎的你了。” 他灼热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这话,是越说越污,也越说越离谱了。 她是有多饥渴,才会问人家叔叔要侄儿来玩? 她的名声就是这帮人败坏的。 但很多时候,口舌之争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即便有许多人误解她,凭借她的骄傲,也不需要获得他们的理解。 她最不怕的,就是让人知道,她行事有多么的极端。 只在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说上几句真话。 “他在参谋二部。” 秦缘眼睛眯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股警告,适可而止。 “当手下啊,那他可是有大造化了,行吧,明儿给你送过去。” 只要不是睡那小子,做啥都行。 唐家保留薪火,蛰伏数年,不是真的偃旗息鼓,只是避开锋芒,留待后人的崛起。 把唐正送到秦缘身边,也是好事。 希望唐家还会恢复往日的荣光,站在顶尖的位置上。 在大家族里的人,感情和私心,都是一体两面的。 把唐正送到秦缘身边,从心底来说,他是不愿意的,可,他是姓唐的,为了唐家,他也得这么做。 秦缘点点头,唐清玄的私心她并不觉得过分,互惠互利罢了。 她对唐正不感兴趣,这么说吧,年轻的时候,经历多了,足够了。 “先走一步。” 眉心一阵疯跳,秦缘觉着,再待下去,唐清玄是要坑死她了。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自从唐家败落了,他就跟破罐子似的,把自己的风格也抛弃了。 “别啊,我这儿炖了上好的燕窝,吃一碗再走吧。我还想跟你说个事呢。” 唐污玄用眼神鼓励她来问,一脸便秘样,仿佛有天大的,绝对让人震惊的秘密要爆。 “你一个老男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别这么腻歪。” 她忍了又忍,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爬出来了。 没有一杯茶泼过去,是对他还保持着起码的尊重。 “嘿嘿……跟你说正经的,你那发小,楚一笑,前儿闹一笑话,她没跟你说吧,估计她也不好意思说,争男人争输了,跌份哦。” 唐清玄压着秦缘坐下,打了个响指,让屋外的人利索点把燕窝端上来。 她的不满已经爬升到了眉宇间,他赶紧调开话题。 偶尔的调笑可以,但得寸进尺,会被她收拾的。 “是谁?” 她抬起眼,用淡淡的口吻问道,声音里,却带着仿佛如深秋般的寒意。 这事秦缘还真没听说,她不是八卦的人,姜林峰也不会把无关紧要的事汇报,尤其是这些花边新闻。 “你问男的还是女的?哦哦,男的不重要,是个大学教授,人模狗样的。重点是女的,孟家的公主,孟书澜。” 唐清玄舀起燕窝,塞进她嘴里。 他是故意的,就是要腻歪着,不然按照做报告的姿态,精准而简短,还怎么跟她聊闲话。 就是要引着她的话头,才不会冷场。 怕的是,从她眼里散发出来不耐烦的冷光。 她偏过头,不愿意这么腻歪,被他追着喂,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抢过了勺子,自己吃起来。 他也不恼,笑着看她吃。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的烟味,不刺鼻,她抽的烟都是品质极好的。 秦缘边吃边回忆孟书澜的大小事件,眼底略过一丝利光。 孟书澜的名气,跟秦缘,差不离。 如果说秦缘是“八一”女王,那孟书澜就是“德育”公主。 德育是专门的女子学校,毕业后,都在国外留学。 她毕业以后去的是法国,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和英语。 她还是克利翁国际名媛俱乐部的会员。 这个俱乐部里的都是政要文艺名人之后。 每一年的11月底,巴黎就会举行克利翁舞会,又叫名媛舞会,说白了,就是顶级玛丽苏的成人礼。 以前邀请米国领导人外甥女这样的人物,国内也有些名媛受邀过,赌王的外孙女,港城富豪的外孙女,还有就是爷爷和父亲孟书澜了。 跟孟书澜同届参加的,除了顶级财阀,就是皇室背景的,法国伯爵的女儿,路易十四的后裔,香槟酒庄的未来继承人,奔驰家族的继承人,那叫一个牛。 所以她一跃成为内地名媛代言人,出身好,有学历,有家教,美丽大方,优雅得体。 她本人是珠宝设计师,在圈内小有名气,按照套路,听从家族安排,找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再生个优秀继承人,妥妥就是人生赢家的典范。 但是她……比较作。 “她不是要跟陆离结婚了吗?” 连她远离京城八卦圈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 传闻陆离是弯的,年过四十,未有结婚打算,孟书澜是头一个冠以陆离未婚妻的女人,强强联合,实属门当户对。 人还道孟书澜魅力无限,把弯的都掰直了,只等着他们的旷世婚礼。 “您这都是老黄历,早翻篇了,孟书澜能看上陆离这个老头子?她又不是你,专门找老牛。” 要不说孟书澜作啊,年纪一大把了,还以为自己青春无敌,貌美如花呢,挑三拣四,嫌东嫌西,把陆离气得憋不住火了,整得孟家哭爹喊娘的,婚事也黄了。 问题是,孟书澜不觉得这是坏事,她还挺高兴“甩”掉了这只“基佬”。 “得了,这种八卦,浪费我时间,我走了。”她的嘴角溢出丝冷笑。 就着八卦,一小碗燕窝进了秦缘的肚子,肚子暖了,见识也长了。 “分明就是听得很爽。” 唐清玄的眼里流露出了好看的笑意,拿起门边挂着的军装式披风,给秦缘穿上。 披风是双排扣的样式,扣子一粒一粒被他扣上,就在她的凝视下。 她的呼吸,就在耳边,他的喉咙有些发痒。 他要费尽力气,才能克制。 竖起的领口贴着她的面颊,他手指灵活地将它细致翻好,压了压前襟。 线条硬朗的剪裁,潇洒的下摆,却十分衬她的气质,一身英气。 他蹲下身子,抓住她避开的脚,给她穿上鞋,显露出冷情下的柔软内心,对心头人的温柔缱绻,细心体贴,让人有一种一见倾心,心之向往的感觉。 最后,握了下她的手,他才心满意足地送她出了门。 秦缘不着痕迹地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总觉得,月色下两人的影子,交织得太密了。 唐清玄的眸子变得有几分暗沉,闪了闪,又恢复清明。 她总是懂得怎么刺他的心窝。 他对秦缘有情的,可惜她的身边来来去去,也没有他的位置,他只能学着杜月笙对孟小冬那般默默注视,有能帮上忙的,义不容辞。 就是哪天她要跟某些人公开撕破脸了,他也会站在她前头,给她挡子弹。 他却从来都没有幻想过,有一天,她也能与他在一起。 她的青梅竹马不是他,她的心头之爱不是他,她的喜好里,也没有他这一款。 他唐清玄在外人眼里,是高不可攀,是遥不可及的,可在她的睡友圈儿里,真不算什么。 有比他帅的,有比他有权的,有比他有本事的,有那珠玉在前,他这样的木椟,她也不愿意来啃一口。 曾几何时,他也纠结过,按照他的脾性,适合的,是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欣赏的,也绝不是她这类犀利到令人无法招架的女人。 他不像上司兼好友有过随时能抽身的权钱交易,也不像二哥过着圈里人乱七八糟的生活。 对她的动心,她肯定也是有所察觉的。因着对她的了解,他不愿意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把两人的关系搞复杂了,即使已经挺复杂的了。 跟一个女人搞暧昧,不清不楚,颠覆了他的人生观,再要做出撬墙角,做“小三”此类不光彩的举动,恐怕母亲大人都要从地下起来抽他两耳光了。 一想起好友,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先遇上的是自己,怎么就……呕得气儿都不顺畅了。 狠下心来,真想把好友的底都掀了,可那些女人,早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哎,她那么聪慧机敏,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事,他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null 第六章 家族 “不用送了。” 秦缘简明扼要地拒绝了唐清玄想要送她出大门的意图。 这四个字,多么的冷冰冰,毫无感情,让人尴尬。 唐清玄平静地停下了脚步,尽量做到表情上的滴水不漏。 心里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了,又乱,又疼,寸寸欲裂。 弯弯绕绕的小径上,她的脚步不停,越来越靠近大门外。 远去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秦缘……” 轻柔的话缓缓吐出那简朴却不平凡的名字,饱含克制矜淡,却又透露出无限温情; “嗯?”她回头,淡淡的神色。 他却并不想这么快与她分开。 略一思索,豁然抬步上前,一改刚才的腻歪劲儿,满脸严肃。 “陈家的人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是孟家牵的线。 陈彬把他的女人都送过来了,两个。 其中一个,号称是他最‘心爱’的,是碧月潭的碧玉,就是杨家的杨悦。” 可想而知,不在唐清玄身上谋求些什么,陈彬都对不起“绿头龟”的名声。 秦缘并不惊讶,杨悦在“碧月潭”,她早就知道了。 杨悦进了窑子,名头极盛。 人心险恶,过去的情谊,不仅没有保护到她,反而让她的“生意”更加火爆。 圈里的不少人都去招过她,或是想看凤凰落草成了鸡,看笑话去,或是体验一番恶趣味。 还有那种爆发户,也最喜欢杨悦这般出身良好,有学识,有文化,却落了风尘的名媛。 不过,很快,她就去做了陈彬的专属,很久都没声响了。 要只是送女人,秦缘并不担心。 这些豪门大院里出来的公子哥儿,从小都是见多识广的。 唐清玄见过的“情况”多了,应付女人,自有一套,叫他栽跟头,不容易。 人都送来了,也不过是当个摆设,即便那俩有别的心思,唐清玄也不会叫她们得手的。 秦缘站在原地,掏出烟来,放入口中,点燃,稍微有那么一丝丝心不在焉。 她不觉得此事有专门汇报的必要,可也没打算就此搁置。 她还会深入了解当中内情。 唐清玄从来都不是好这口的,一送就是两个女人,没点套路那就奇怪了。 人们的关注点大概会在陈彬心爱的女人身上。 秦缘的关注点,是另一个女人。 如此高调,如此煞费苦心,那个女人的身份,才能被掩盖,被忽略,反倒让人心惊,更需要调查清楚。 当然,也不排除,陈彬是在故弄玄虚,两个女人,虚虚实实,都是他的刀。 “杨悦跟了陈彬七八年了,人是挺漂亮的,脑子却不好使,不然也不会名媛成了野鸡。陈彬,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无毒不丈夫。” 唐清玄虽然讨厌送来的两个女人,可一码归一码,陈彬才是始作俑者。 秦缘微微叹息,只说这杨悦,好歹也算小时候照过面的,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好好的一把牌,打得乱七八糟。 就算当了碧月潭的头牌,那也是好日子过着,多少人供着。 可惜,她眼睛里糊了牛屎,看上了陈彬,被糟践也是活该。 陈彬也不是好东西,连自己的女人都能随便送人,还算男人? 你要说,这女人自己离开,就算了,可她死心塌地跟着男人…… 这下三滥的玩意,弃了她不算,还是叫她难堪的方式。 指间夹着烟,姿态闲适的她,嗤笑着,“没想到孟家沦落到这地步了。” 曾经也是风光无限的家族,居然充当了拉皮条的角色了,可悲,可叹。 唐清玄冷哼,“心大,脸皮也厚。” 他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孟家的态度让他不喜。 虽说两家从前关系好,可唐家没落时,孟家作壁上观; 现在有需要了,就拿过去的情分说话,没得让人恶心。 他心里明镜似的,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应承了。 有些事,人家主动,比他主动,效果也好。 谁叫姑奶奶绕着圈儿的要跟陈家搭上事。 “陈家那边,你怎么打算的?” 这个家族精英荟萃,人才济济,跟秦家相比,底蕴差了些,却真的兴旺。 看起来,似有旗鼓相当之感。 陈家,来势汹汹! 大秦帝国有四大家族。 以王翦为首的王氏家族,以冯弃疾为首的冯氏家族,以李斯为首的李氏家族,以蒙恬为首的蒙氏家族。 形成于秦始皇并六国之后,都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位极人臣,叱咤风云。 但最后烟消云散黄沙掩埋。 在这些大人物中间,有个不被人看得上却绝对牛掰的人物,赵高。 弹指间,就让四大家族灰飞烟灭。 他先是利用李氏家族的争权夺利之心,联手李斯,干掉了最强的蒙氏家族; 接着拉拢了王家的王离,壮大自己的实力; 等根基一稳,立刻动手铲除了李氏家族和冯氏家族。 至于王氏家族,一则实力太弱,一则已经投诚,也就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后人“若是四大家族同呼吸共命运,赵高半点机会没有,秦帝国也不会二世就亡”这样的感叹,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与其说四大家族死在赵高手里,不如说,他们是死在自己和对方的手里。 就像陈家的狼子野心谁都知道,可谁也不敢动。 牵一发而动全身,谁也不敢把后背交给谁,也不敢把自己的底牌露出来。 防备老对手,比干掉一个不成熟的新对手,更重要。 秦家在这个怪圈里,是首当其冲的。 叶家的势力已经被厉筹谋收入囊中,陆家舍弃了部分势力,保全了家族的核心力量,老牌的几个家族,也都蛰伏起来。 算起来,只有秦家,有秦立寒坐在了关键位置上,成了靶子。 唐清玄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唐家没有实现的愿望,恐怕陈家要实现了。 就像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被人忌惮,却很少有人把羊和兔子之类温顺的动物放在眼里。 殊不知兔子也会咬人,羊也会伤人。 更何况,陈家不是羊,不是兔子,而是一条毒蛇。 陈家是在各大家族的权衡下崛起。 尤其是叶家,跟陈家是有姻亲关系的,对他的前进起着推动作用。 多年媳妇熬成精,陈家这个“小媳妇”露出的獠牙可要咬到叶家这个“婆婆”身上了。 现在看着,陈家对叶家也不那么捧着了,隐隐还有想甩掉包袱的趋势。 “能怎么想呢,不过二两重,却要说着二斤重的话,一句话就让我上船,我是这么傻的吗?” 陈家和唐家有区别,也没有区别。 只是唐家是平衡的牺牲物,而陈家是平衡的得利者。 坐在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掌握生杀大权,为所欲为。 一旦哪一天平衡被打破了,陈家的下场只会比唐家更惨。 “我倒是觉得,你敷衍他一下,也可。” 抽烟的动作陡然停住,扫了他一眼,秦缘笑得戏谑,眼中意蕴深邃。 与其让陈家派更精明的人来跟唐清玄打交道,还不如顺着陈彬。 让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蠢人放松警惕,才有可趁之机。 唐清玄沉默了,表情十分纠结,半晌才道,“跟他,真聊不到一块去。” 他在女人这方面的趣味,完全寡淡,甚至无念。 可陈彬,说真的,唐清玄都佩服此人的御女能力,左拥右抱,随时提枪上马。 瞧他那张纵欲过度的脸就知道,没少睡。 他在生活上的品味,在玩意上的精心,也不是陈彬这种货色能理解的。 “唐副司令,你可以的,必要时,你也可以采取点措施,劳累一番,不能做赔本的买卖。” 她将烟头丢在地上,用鞋跟摁灭。 脸上那种诡异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正在一步步暗中酝酿着惊涛骇浪。 她这样的人,有着自己强大而牢不可破的世界观,做事只按自己的逻辑来。 她的身上泛上某种令人神往的光晕,他一直都抗拒不了,从那时,直到如今。 唐清玄笑着摇摇头,心底微微一叹。 他本也是端方君子,被世道所逼,被她所感染,屈服在权力游戏中。 就像她说的,“在权力面前,不是掌握规则,玩弄权术,就是在权力面前低到尘埃中。” 虚与委蛇,又不是没做过。 也只有她,让他心甘情愿做讨厌的事。 月光穿透云层倾洒而下,仿佛给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薄霜,冷冷的,叫人有些寒冷。 送别了秦缘,唐清玄悠哉悠哉回到茶室,抿了口纯正醇厚的大红袍,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行了,人都走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良久,内室的门没有打开。 唐清玄疑惑地走过去,打开一看,里头空无一人。 “嗨,还以为多能装呢,这么快就绷不住了。” 他弯了弯嘴角,随即,沉默地皱了下眉,无声地笑了一下。 走回原位,坐下,喝茶,看风景。 他就知道,有些事儿,没法嫉妒。 在时光的年轮里,有些人,注定是要流光溢彩; 有些人,也注定要湮灭在滚滚红尘中。 记忆在流走的年华中,刻下了一圈圈值得回味的沧桑。 细细收藏流年的点滴,守一段细水流长的平淡,绽放于心灵一隅,放不下的执念,风轻云淡,多年后的微笑谈及,便是曾经最美。 古筝弹出的悠曲,质清而雅,春暖花开,山泉叮咚,十分悦耳。 桌上的香茶,缕缕烟气,渐渐消散,茶杯冰,茶水冷。 null 第七章 睡谁不是睡 秦缘从启明山庄出来,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这个时间点,是回去睡觉呢? 还是回去睡觉呢! 手机铃声及时地帮她做了决定。 刚一接起电话,那头儿一笑气急败坏,“秦缘,我在畅春园,你过来一下。” 一句话,挂断了。 秦缘无奈地把手机塞进了裤子口袋,“去畅春园。” 心里好笑,她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奥迪车也跟着她离开了,不紧不慢地跟着,也没有特意隐藏踪迹。 “秦缘,好像是……”秦寄年早就发现了。 “不用管他。” 她淡淡回了一句,眉峰微微跳了下。 从进入启明山庄的时候,她就看到这辆车了。 熟悉的车,熟悉的牌,还有熟悉的挂饰,那是她亲手挂上去的。 还以为能见一面,没想到,他躲开了,这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 唐清玄故意腻歪使坏,就是气那主的。 这条界线,究竟是不可逾越,还是能被突破? 主动权,她会交给他。 沈君浅不知为何避开,明明盼着她回来,盼着见面,却在那临见面的一瞬间,怅然若失。 那些回不去的尘世旧梦,会不会已经被岁月吞噬了。 说白了,就是他怕,怕自己还惦记着她,她却已经将他泯然于众人了。 听到她熟悉的嗓音,握着茶杯的手,颤了颤。 她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他在里面,他也知道她在外面,隔着一道门。 细细翻动尘封的记忆,寻找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把她说的话,和表情、动作匹配起来,在脑海里刻画她此刻的模样。 听着她清冷的声音,不耐的声音,咬牙切齿的声音,生动的画面就会浮现在眼前。 她走了,他也迫不及待地跟上,特意绕开了正门。 跟上了,却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 到了畅春园门口,她下车,他看着,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深邃的眼底,似有浮光掠影。 他驱车离开,魂儿却丢了。 曾经婀娜风华的岁月,早就输在这尘世的烟火中了。 年华,遗失了青春的梦。 锦绣的畅想,抵不过淡了的光阴。 秦缘转过身,看了眼驶离的车,有一瞬间怔住了。 笑着摇了摇头,朝前的脚步,迈得沉稳。 畅春园搞了个船宴。 一笑对新鲜玩意都感兴趣,呼朋唤友,迫不及待来尝鲜(姑娘,这可是深秋初冬了,不会冷吗?)。 清人笔记《桐桥倚棹录》有记录船宴的情景:“画舫的船制甚宽,艄舱有灶,酒茗肴馔,任客所指。 宴舱栏楹桌椅,竞尚大理石,以紫檀红木镶嵌。 门窗又多雕刻黑漆粉地书画。 陈设有自鸣钟、镜屏、瓶花,位置务精。 茗碗、唾壶以及杯箸肴馔,无不精洁。 游宴时,歌女弹琴弄弦,清曲助兴; 船行景移之中,两岸茉莉花、珠兰花浓香扑鼻,酒尚没有醉人,花香先已令人陶醉。 夜宴开始,船头羊灯高悬,灯火通明; 船内凫壶劝客,行令猜枚,纵情行乐,迨至酒阑人散,剩下一堤烟月斜照。” 说得简单些,就是一面泛水清游,饱览秀丽的景色,一面在装饰地美轮美奂的船上吃些风味佳肴(这个季节,水是冰的,风是冷的,景是萧瑟的,趣味在何处?)。 好在画舫里头还是暖的,酒是温的,好过寒风瑟瑟中,喝着冰碴子味儿的酒。 一笑有些意兴阑珊,喝着酒,也不跟朋友唠嗑。 朋友们也只得尴尬着听曲子,喝着没滋没味的酒。 本来心里就不痛快,船行中途,冤家路窄,碰着了对向驶来的画舫。 上头的主人,是孟书澜,还有她的战利品,姓高的教授。 “长眼睛了吗?这么大一条路,就这么撞上来。” 对方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她指挥人撞上来的。 “小姐……” 船夫想息事宁人,可对方不答应。 “喊谁小姐呢,今儿船上的,都甭想走。” 明显就是故意的。 一笑本来不想跟孟书澜顶,人家来找茬,她也装没听见。 可孟书澜铁了心要一笑出丑,“当什么缩头乌龟呢,楚一笑,你出来啊,有本事你把秦缘喊过来,她是不是不管你了?看你以后还怎么混。” 一笑气死了,想都不想,拿起电话就打给了秦缘,打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人家在北营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秦缘乘着小船出现时,一笑红着眼睛跟孟书澜对峙。 看到她,一笑落下了眼泪,强忍着的泪水,自动自发地流淌着,再也憋不住了。 秦缘走进了画舫,里头的人纷纷退开位置,缩到一边。 她随意地斜躺在垫子上,脱了外套,挽了衣袖。 松开上面的扣子,露出小半弧度姣好的锁骨。 从桌上拎起酒壶,倒了一杯,中指和无名指间勾着小瓷杯,喝着桂花冬酿酒。 “菜还没上来?无妨,酒先品,曲先听。都坐下来吧,这么好的环境,别浪费了。来一曲《汉宫秋月》。” 一声令下,摇曳的画舫上,织锦屏风后,端坐着一位美人儿,肌肤如雪,白衣胜雪,倾国倾城。 身前一架古筝,纤纤玉手,放在筝上,端端挑起一弦,悱恻的筝音流泻。 余音长短适中,入人心扉,有如桥下潺潺流水,孤鸿飞过的几声清啼,有如浣花沉沙,幽兰开放。 “嗯,好酒。本来这种酒只有冬至前一个礼拜才有,保质期也就两三周,现在不知道是工艺进步了,还是怎么着,没到季节就有了。来,一笑,过来尝尝。” 一笑抹了把眼泪,坐在她身边,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知道,秦缘不是小叮当,没有任意门,任意穿梭。 可她就觉得神奇,太神奇了。 怎么一想到她,她就来了呢? “傻子,喝一杯暖暖身子,大冷天的站在那儿吹风,找病生呢。” 秦缘递过去一杯,浅浅一笑,眼角挑起一道弧度。 这酒以花入酒,满满的江南小情调,浅酌一小口,清甜甘冽,但已经比正宗的差了。 最正宗的冬酿酒,是活的,不断在发酵,酒味越来越淡,代之是发酵的气体,每天喝得口味都稍许不同。 为此酒瓶是不盖紧盖子的,无法运送。 老头老太都在本地的酒庄买,手里拿着不同的瓶瓶罐罐,去装散酒。 本地人的生活习惯,在布尔乔亚阶级的眼里,忒有情调。 这类酒秦缘不常喝,偶尔为之,她平时喝得多的,还是烈酒。 除了本国产白酒,还有阿夸维特和龙舌兰,都够烈。 阿夸维特因为盛放的酒桶由雪梨木制成,经过多年沉淀,吸收了木头的香气,味道较为独特。 龙舌兰喜好陈酿期在四年以上的金色酒,特辣。 喝得慢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却不显轻浮,十足的风流意蕴。 喝得急了,偶尔有酒液顺着嘴角滴落,蜿蜒进了领口,看得人莫名脸红心跳。 在场的所有女人,朋友里的女士也好,弹古筝的姑娘也好,在身边小酌的一笑也好,哪怕是对面还站在风中的孟书澜也好,心里不少遗憾。 这位要是男人多好,与“他”春风一度,才不枉此生。 男人见了这,口干舌燥,却是想硬不敢硬,不知道下一秒,这个女人是不是就会拔枪而出,扫射一片。 “孟书澜……”一小瓶酒全都进了肚子,秦缘才伸出手勾了勾,“过来喝酒,那种货色,你也好意思睡。” 针尖不是非得对着麦芒的。 有些人,喜欢的就是搞事情,把事情搞大,越顶着,就越来劲。 绕个圈子,把她绕过去就是了。 戴着眼镜的教授,脸色铁青,几乎瘫软在地。 孟书澜一身Alexander McQueen的礼服,Christian Louboutinde的红底鞋,外头罩着Burberry软呢大衣,端庄大气,婉容绰约,清脆如黄莺的声音,不负她公主之名。 只是,不知是放飞自我,还是性格突变,做的事儿可一点都不公主范儿。 当年孟书澜和法国贵族,在国宴厅里翩翩起舞的段子,还在上流社会里流传着。 英武潇洒的王子和魅力多情的公主,差点就成就了一番异国良缘。 可惜,意气风发,威武英俊的王子已成往事不可追。 “没了想要的那个,睡谁不是睡呢。” 一笑听到这话,颇有同感地抬头与孟书澜对视一眼。 这一刻,她不生气了,她觉得,找到了同道中人。 但下一秒,嚣张的声音响起,“要是连这种货色都睡不上,人生也真够失败了。” 一笑听完,脸黑了。 她一辈子都不会跟孟书澜是同道中人。 “秦缘,这么多人里,我就服你,不光是因为当初你安慰了我,还因为你的日子过得最潇洒,最合自己的心意。” 少年时,有阵子孟书澜为了芭蕾舞比赛落选的事,痛苦万分。 有很多人就开始风言风语,“不是说家世傲人吗,让家里出出力呗……都说她怎么优秀,也不过如此嘛……” 她成功的时候,他们就说,“这不是应该的嘛,家世那么好。” 没有人看到她的努力,也没有人关心她的失落,只有秦缘安抚过她,“别人来挑衅,如果一味地忍让,只会被人觉得软弱可欺,之后的麻烦和欺负也会接踵而来,杀鸡敬猴吧,至于那些酸言酸语……呵,那些泼你冷水的人,有一天,你要烧开了还给他们。” 这番话,让她振作起来。 从那以后,她经常会关注秦缘,觉得她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一听她的话,跟个孩子似的,幼稚。 秦缘笑而不语,谁的日子,别人都过不了,自己脚上的燎泡,只有自己知道。 null 第八章 一箭双雕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三个女人围坐一圈。 穿着纱衣的女子端来两个铜盆。 里头是清水,散着菊花瓣儿。 三双手,伸进去。 一双白皙如玉,美丽诱人,是勾魂的手; 一双葱葱玉指,是娇俏的手; 一双稍显质感,骨节分明,是握权的手。 明黄的锦缎擦干净后,菜肴上来了。 脆膳、炒蟹粉、田螺酿肉、原盅甲鱼、掌上明珠、银鱼炒蛋、三丝银鱼羹、清炒虾仁…… 菜的味道就这样,主要还是意境。 男人们来,就有意思了。 那些穿着纱衣的女子,有了用武之地,端茶倒水,吴侬软语。 只有三个女人,浪费了点。 秦缘的衬衫几乎将她那要晃花眼的事业线全部暴露人前。 慵懒地躺在塌上,提着酒杯抿了口酒。 一笑手里托着的盘子里,是紫黑的葡萄,一粒粒饱满晶莹。 一笑吃得又特别魅惑,含在嘴里,轻轻一咬,汁水四溢。 狡颉一笑,靠近秦缘,唇上还夹着的葡萄递过去。 秦缘似笑非笑,坦然地用嘴接过。 有时候,那些男人嫉妒一笑,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要在外人眼里,又是多么销魂的一幕。 女人的媚,女人的帅。 不过也就玩一下,再过秦缘就不陪她玩了,分寸把握得住。 孟书澜坐在塌下,双腿交叠斜向一侧,标准的淑女风范。 一颗颗的葡萄丢进嘴里,吐出葡萄皮。 望着船外,神色一怔,随即嗤笑,“陆离一老头子,人老心不老啊。” 秦缘侧目,对向的船快速驶离,一晃而过。 陆离一手握杯,一手搭着美人的肩膀,确实将他风流公子的形象表露无遗。 “对面那个是谁?”一笑问道。 跟陆离一块喝酒的男人,笑容阴(第三声)邪。 “陈彬,陈鸿飞的大公子。”秦缘替她解惑。 “原来是他。”一笑恍然,同时,不屑地笑。 陈家原本并不出彩,算不上一流家族。 走的联姻路子,跟领袖继夫人的娘家沾亲带故,跻身上流圈内。 当家人陈鸿飞,国院的一把手。 虽然比不上军部的那些大佬强悍,但这人的两面三刀淬炼地世间绝无仅有。 对上欺瞒讨好,对下利诱有之,同僚之间,方方面面的关系都把握地十分有分寸。 靠着妻族,乘风而上,一手打造了陈家的辉煌。 他有二子。 长子陈彬初入政部,此人凶狠毒辣,却不够圆滑。 他的次子陈诚,在军部小有名气,目前在西边锻炼,早晚也要回到帝都。 一笑的不屑在于,陈彬玩女人品行又低。 什么香的臭的,甭管有老公的,还是未成年的,他都沾手。 玩过了,又大多随意抛弃。 “他是我现在的相亲对象。” 孟书澜语出惊人,深深叹息一声,举杯销愁愁更愁。 一笑蔫儿笑,前未婚夫和现任未婚夫人选在一块喝酒,是要探讨怎么跟未婚妻相处吗? “怎么样?” 秦缘问的是,跟陈彬相处地怎么样。 “话不投机半句多。” 孟书澜也是表情纠结,一脸吃了翔的恶心劲儿。 只有没长眼睛的人,才看不出陈彬表面优雅下,是怎样的轻浮、贪婪。 秦缘用酒杯挡住自己的笑容,多么相似的表情和评价。 “有没有什么办法?” 孟书澜看陈彬不顺眼,可陈家如日中天,孟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联姻是她的责任。 孟家的公主,没了孟家的支持,就什么都没有。 秦缘噙着笑意,循循善诱,“也不是没有,我记得陈彬和陈诚不是同一个妈生的……陈鸿飞的工作上我能插手的不多,最好从内部分化中,给他找点事做。” 不同的妈,就是不同的家庭,不说别的心思。 最起码,他们要为下一代做出些贡献,跟着升官发财行,跟着倒霉可不行了。 陈鸿飞福气好,叶家旁系的一对姐妹花,一个做了妻,一个做了妾,相安无事。 大姐芳霭,名字出自《楚辞•九辩》:“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意为芳香而繁盛。 小妹芳菲名字出自宋代沈括《梦溪笔谈》:“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意为花草香美的样子。 大姐由老宅祖父母养大,端庄、传统,文化不高,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对丈夫和儿子一心一意地好; 小妹从小在大都市长大,后来去国外留学,人很洋气,打扮时尚,心思活泛,虽然是妾,在夫人圈里名气比正经牌的更大。 陈鸿飞在场面上的事儿,都是叶芳菲作陪,家里的事,都是叶芳霭掌握着。 这两个女人,不简单。 叶家的女人,都不简单。 叶家一门娘子军,各个能干。 相比之下,叶家的男人,就废物多了,不堪用,阴盛阳衰。 一对花儿生了一对带棒的小子,表面上是和乐融融,哥哥爱护弟弟,弟弟尊敬哥哥。 事实上,如果不是陈诚去参军,降低了陈彬的忌惮,恐怕已经到了兄弟阋墙的地步。 比脑子,十个陈彬也抵不上一个陈诚; 论能力,陈诚也能甩他哥一条街。 可惜,陈彬是长子,又是嫡子,家族所有的势力都要支持他,陈诚的优秀也只能被压制着。 陈彬不动手,陈诚自然是不得伸出爪子,可要是他先动手了,陈诚也不会示弱。 孟书澜需要做的,就是添上一把火,让这对兄弟撕开表面的和谐,水火不容。 “你这脑子长的,就是管用。” 孟书澜闷酒一杯,以表敬意。 她不是没脑子,只是,在她这个层面,多的是人给她出主意。 秦缘的这个主意,她也有意识到,只是没转过弯来。 一点拨,她马上就有数了。 得了良策,她这心就跟猴子挠痒痒似的,一刻都坐不住了。 她要立刻去实施,让那个恶心巴拉的男人,见鬼去吧。 她觉着,甩掉了这个男人,也不会怎么样。 就算陆离,多牛的人物,还不是照样被她甩了。 是,后头孟家是吃了点亏,可她孟书澜,毫发无损,依然在京城名媛圈里呼风唤雨。 甚至,甩掉了陆离,成了她的一桩美谈。 甩掉陈彬,将成为她的下一桩美谈。 “好了,你们喝着吧,我先走了,这风吹得人头疼。” 美人一撩头发,便胜却人间无数。 孟书澜走后,沉默良久的一笑慢慢挪到秦缘身边,轻笑,“你坑她了?” “不算,一箭双雕罢了。” 怎么能算坑她呢,该是跟她不谋而合,触动了她心底的那点阴思。 如果孟书澜的相亲对象换成陈诚,她肯定就不是现在这愁眉苦恼到处找人茬的姿态了。 你以为她跟一笑抢男人就是一桩风月笑谈? 不,她是要让陈家,特别是叶芳蔼难受,让他们主动放手,却又不让自己的面子难看。 这么些年她靠的就是这副“堕落”的模样,避开歪瓜裂枣。 话又说回来了,好瓜好枣的,也看不上家道中落,风评不咋地的过气公主。 “套用她的话,你这脑子长的,就是管用。” 纱衣美人儿替秦缘点了长烟,塞的烟丝是南边的,两种不同品种装在一块。 烟杆是景泰蓝镶嵌墨玉做的,掐金丝的花纹看着精致。 秦缘吞云吐雾起来,一笑在烟雾中欣赏她简单却行云流水的动作。 虽说人长得并不是顶美,但是她的一举一动却带着某种难言的韵味,赏心悦目。 “妈妈叫你周六回去吃饭,你别不去啊,不然她会唠叨死我的。” 一笑躺在垫子上,像只餍足的猫。 “嗯,咱妈的腰怎么样了?” “就抻了一下,早就好了。” “嗯,周六你来接我。” 吸了几口过瘾,秦缘将烟杆在凳子下敲了敲,让里面的烟灰落在盆里,放在一旁。 “好啊。” 一笑的妈妈,张子衿,当年也是帝都一美。 张家不是权贵,占了一书香门第的牌子。 而且张家门里出美人,圈里风评相当好。 就是嫁给上层家族的长子嫡孙也不过分,嫁给了楚勋这个莽汉,让人跌破眼镜。 美人和野兽恩爱了几十年。 楚勋几十年如一日地宠着张子衿。 跟她同时代的名媛贵女里头,就她简简单单地过着幸福日子,远离是非。 秦缘就像是楚家的另一个女儿。 楚勋是她的师傅,传授她刀法; 张子衿是她的师母,给她母亲般的温暖。 虽然她身份显贵,但两口子也还是用平常心来对待她,倒让她有了平凡幸福的体会。 就说这吃饭,在餐桌上,按理张家的礼仪肯定是严苛的,可楚妈妈视一对腻歪的父女在餐桌上你给我夹菜,我给你舀汤的行为而不见。 两父女还特别喜欢在餐桌上讨论一天中的乐子,她时不时插两句。 她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 她知道,可她也知道,在楚勋忙碌的日子里,父女俩只有在餐桌上的这点时间,交流,沟通,加深彼此的感情。 这也许不卫生,也许不雅观,但很热闹。 秦缘觉得,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的,吃得特别香。 秦缘是羡慕一笑的,她总是嫌弃老妈唠叨,老爸啰嗦,实实在在却在蜜罐里泡着。 有些唠叨和啰嗦,是秦缘求都求不来的。 但她也明白,有些东西,是今生难求,不能奢望。 有些东西,抓住了,就是上天注定,再也不能放手了。 所以,她不想麻木,不想淡然,不愿生命中的一切都化为微不足道的尘埃,湮灭在岁月中。 有点点滴滴的幸福瞬间,又何必要追求得不到的所谓“幸福”。 null 第九章 发小挚友 一笑是秦缘的发小,铁磁,死党。 原名为“楚嫣然”,取自“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漫山总粗俗”,自然高雅。 可当一个还不会写字的孩子,要写三个复杂的字,尤其是“嫣”,那真是谁写谁知道了。 楚妈妈在女儿眼泪的攻势下,改了“一笑”这个名儿。 秦缘觉得这个名字挺好的。 什么事都可以“一笑了之”,人生就会轻快许多。 两人住在同一个大院,两个不同的区域。 秦缘家住将军楼,一笑跟着父母住在职工楼。 但不妨碍一笑跟着秦缘屁股后头狐假虎威。 秦缘搬出来后,一笑几乎赖在她的公寓里,直到秦缘外出打拼,两人才分开。 秦缘的前小半生,许多的快乐时光,都是跟这个好友密不可分的。 别看一笑艳丽无双,狐狸精的模样,其实就是个傻大姐。 就刚入外事部翻译室那会儿,当个翻译员,铁饭碗,工作强度不大,待遇不错。 平时跟人接触不多,跟文件打交道,跟那些抢手的部门比,晋升空间并不大,要安稳多了。 就这,里头的姑娘还层出不穷的手段折腾,上演了宫心计,金枝欲孽等各种宫斗片,宅斗片。 仿佛女人在一块,不出点戏份,都对不起“半边天”的称号。 她一同事,以女汉子自居的姑娘。 没有背景,没有样貌,业务水平一般。 一笑开始不懂这女人爽朗皮子底下的白骨精本色,跟她平时走得还挺近。 如果没有一笑的帮忙,那女的早就被刷下去了。 也没法子在一笑不凑手的时候,做些高级材料的翻译。 可以说,一笑对她,是有大恩大德的。 后来不知道走了哪条路子,搭上了谁,要把一笑刷下去。 要不是秦缘替一笑抄了那女人的底,撕扯“画皮”成功,一笑这亏可吃大了。 不过她傻萌傻萌的,偶尔也能灵光一现,让人惊叹。 就说两人第一回见面的时候,是6岁。 懵懵懂懂的年纪,傻乎乎的一笑特别可爱。 这孩子正坐在小卖部前,犹豫究竟买汽水还是买泡泡糖。 秦缘坐在不远处的石椅上,托着下巴,哭笑不得。 她明明有足够的钱,既能买汽水也能买泡泡糖,这么为难自个儿,傻帽。 小卖部老板也是这么问的,但人家厚道,不骂人,态度非常友好,“娃子,你买上一瓶汽水,再买两块泡泡糖,钱足够了。” “那我下次攒好了零用钱买什么呢!就买汽水吧,我还是比较想喝汽水,泡泡糖下次买。给我两瓶汽水。” 一笑的这番话看似孩子气,仔细想一想,颇有生活哲理。 满足是得有需求的,没有需求,哪来满足后的幸福感。 这个时候的秦缘就缺少这种满足的幸福感。 她没有想要的,一瓶汽水,一块泡泡糖,对她都没有吸引力,就是整个小卖部的东西,都没有想买的。 她无法体会那些孩子,从家中手里讨到零用钱后,三三两两来小卖部,买上一点零食分享的快乐,觉得那样亮晶晶渴望的眼神,既有意思,也很傻。 一笑买了两瓶汽水,灌进喉咙,满足极了。 这个表情,让不远处的秦缘,有了羡慕的感觉。 前几天,家里的阿姨炖了鸡汤,她自己的孩子在厨房里闻着鸡汤的味道,发出闪闪亮亮的光芒。 阿姨趁着没人看到,就给孩子盛了一碗,一边吹凉,一边叫孩子快喝。 那孩子喝了一口,也是这个表情,满足。 他满足的也许不只是一碗鸡汤,还有母亲的爱。 秦缘当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默默地离开了厨房的门,离开一对母子相依的画面。 汽水是好喝啊,可这肚子容量就这么大,也不能浪费。 一笑正在为第二瓶汽水的去处纠结,看到不远处装着大人的短发女孩。 那个眼神,当时她还不会形容,长大了,她就会知道。 那个眼神叫“令人心酸”,抓得人的心又酸又软,仿佛泡在陈年老醋里一般。 踟躇了一下,她上前去,把瓶子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还奉送一个无敌暖的笑容,“你要喝汽水吗,我请你喝。” 秦缘以为自己会拒绝的,人家喝不掉的东西,她怎么会要呢。 也许是坐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有些口渴了,也许是这个孩子太招人喜欢了。 大眼睛乌溜溜的,会讲话一样,盛满了善意,两个肉绵绵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皮肤在阳光下,白里透红,光润亮泽,连嘴角的细小绒毛,都可爱得很。 胸腔里那颗已经冰冷的,好像没有生机的心脏,又恢复了它的活力。 她顺手接了过来,喝了一小口,比想象中好喝。 说了一声“谢谢”,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温暖,把瓶子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珍宝似的。 其实一笑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冷冰冰的小女孩,但她第一次直视她清澈明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柔软的,如蔓草般坚韧,带着莫名认准的固执,里头的流光,仿佛要溢出来似的,瞳仁里清晰地印出了自己的身影。 有种什么东西忽然撞了一下心头,一笑裂开嘴,“以后我买了吃的,都请你吃。” “好。”秦缘微仰着头,认真地看着她。 两人的身影在阳光下,交织在一块,亲密无间。 后来,秦缘经常会坐在这里,等着攒够零用钱买零食的一笑,来分零食给她。 一笑会在学校里,在回家的路上,经常“捡到”钱,偷偷留下,使零食更加丰盛。 每次一脸骄傲悄悄跟秦缘说“我又捡到钱”时,秦缘都会用“你到底啥时候开窍”的眼神望着她。 小学二年级,两人同级,不同班。 一笑在普通班,秦缘在快班,但两人上下学还是一块的。 某天,秦缘在学校操场上看小朋友们打篮球,等着一笑放学。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走上楼梯,找到一笑的班级。 看到一笑在扫地,嘴巴翘得都能挂一斤油壶了。 “今天不应该是你值日。” 看了眼空荡荡的教室,只有这个可怜的娃。 “老师说我上课不认真,让我反省。” 一笑看到她,忍不住哭起来。 她委屈地要死,小朋友本来就不容易集中注意力,她就往窗外多看了两眼好不好,那个老巫婆就在课堂上批评了她好久,很多人都笑话她了。 那老巫婆看她不顺眼很久了,不是说她太娇气,就是不认真,穿条漂亮的裙子,还要遭白眼,长得漂亮也算错啊。 “哭什么,跟我走。” 秦缘恨铁不成钢,这欺软怕硬的怂货。 把她手里的扫把拿过来,领着她进了教室办公室。 找到五班的班主任,哪怕言语客气声调里还是带着怒气道,“黄老师,请问楚一笑怎么不认真了,你非得让她打扫完整个教室,才能回家。” “你是哪个班的,这是我们五班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楚一笑,你打扫完了没,没有就继续去打扫,是不是让我把你家长喊过来?” 黄老师傲气地瞄了眼一笑,根本就没搭理秦缘。 一个小朋友来说家长的台词,不是喜感,是火感,让人火大。 这个威胁一向都非常有效,一笑扁着嘴巴又要哭了。 老师也是看碟下菜,楚勋从家里搬出来后,一没有公务用车,二没有在领导这里打招呼,这女老师可不就照顾班里有来头的几位。 正巧今儿值日的那位要去参加钢琴比赛,她就找了个理由,把值日工作交给了一笑。 秦缘却不吃这一套,拿起听筒,拨了号码,“你喊,需要我帮你打电话吗?” 运气不错,接电话的是楚勋,他是莽汉,没有张子衿那种尊师重道的固执脾气,对老师的诉苦就一句话,“我们笑笑身体不太好,干不了太多活,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去给她扫的。” 似是而非,绝口不提孩子的错误。 他不以为然。 上课不认真,不听讲,那是老师讲得不好; 作业潦草,字写得不好,那是孩子还小。 反正,女儿就是没有错。 老师气个半死,对一笑就更没好脸色了,食指颤着指向她,“滚回去打扫。” 秦缘拉着一笑转身就回家,没有再跟她多废话。 道理说不通,就只剩下行动了。 她不轻易仗势欺人,也绝不让人骑到头上。 第二天,那位老师就停职了。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爽快地回击,有事,我给你担着。” 秦缘义薄云天地给出了小半辈子都在履行的承诺。 夕阳西下,余光洒辉。 一笑崇拜的眼神望着这个异常高大的身影,不由得产生了一股坚定的安全感。 如果时代允许,她可以弯的。 见识了秦缘的决绝不容情,一笑越来越依恋她,有事就喊她,比爹妈好用多了。 不过,她从来没有越过秦缘的底线,这点是难能可贵的。 没有被捧得失了分寸,也没有失去本心。 这是做人难得可贵的品质,秦缘哪怕觉得她挺麻烦的,也没有不管她。 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迷惘,她就是自己一生的挚友。 就冲孟书澜损了一笑的面子,让她闹了笑话,秦缘也饶不了她。 甭管两人过去有什么交情。 情有远近,人有亲疏! null 第十章 兔崽子们 凌晨两点,一笑还毫无睡意。 畅春园打烊了,可夜生活的点儿多的是。 一笑却不想一个人去。 准确说,她不想寂寞,也不想外人来消遣她的寂寞。 秦缘只能舍命陪夜猫子了。 秦缘不太喜欢酒吧街。 这里对她来说,太闹腾,可一笑喜欢,她就好这热闹劲。 两人下了车,秦缘跟寄年交代了两声,后者驱车离去。 她的车牌太招摇,寄年会停到合适的地方。 “哎,你们家秦寄年越来越男人了,当年他跟小鸡崽儿似的,男大十八变啊。” 一笑没有“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觉悟,她一贯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秦寄年这样不解风情的男人,她是不会自讨苦吃的。 “七点钟方向,有你的菜。” 秦缘笑得淡雅,扯开了话题。 “嗯,确实是俊美无俦。” 一笑回头一望,眨了眨眼,语气有些俏皮,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媚惑与性感,让人心动。 “嗨,美女,要不要一块喝酒?” 拿着粉色Pussy wagon字样钥匙圈的哥们吹了声口哨。 自从《杀死比尔》上映后,这款钥匙圈就风靡全球了,在这片酒吧区玩这个,是时尚,也是一种明喻,炮车的钥匙圈,还能干嘛。 “思想有多远,你特么的就给老娘滚多远。” 一笑霸气地冲他比了比中指。 一看就是老司机了,得,哥们走人。 老远的,房照序就瞅见大神了,嘴里的烟差点掉了。 他挺怕秦缘的,比家里老爷子还怕。 房照井曾经给他描述过大姐头是怎么处理不听话的小喽啰。 “八一的卷子从来都不允许私下传到别的学校,秦缘管得很严,只有她的渠道可以走。 有人私下交易,被她抓住了。 那个场景我到现在都忘记不了。 她说‘你收了多少钱,就给我吐出来,吐不出来钱,就给我吐血’。 后来那家伙吐的血基本上就值那个价了”。 房照序听完,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他跟秦亦然最亲,也经常去秦家玩。 有一次在秦家碰上了女王陛下。 那位言笑晏晏,“我放在酒柜里的蒙塔榭酒少了两瓶。” 当时他脱口而出,“我们只喝了一瓶。” 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恨不得自打嘴巴。 然后,他发现,自己一到秦家,就出奇地规矩,连*片都没看过,连抠鼻子都没干过。 那双冷如寒星的眼睛,一直就在他背后盯着,他啥也不敢干。 “亦然啊,姑姑来了。” 房照序的眼神里,带着点儿惊恐,有负“霸王”的盛名。 幸好今儿没有死对头在场,不然多丢份儿。 秦亦然一口闷完了一杯酒,随意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来就来,你怕个球,老子去厕所放水,你去不去?” 他就不明白了,平时房照序也挺横的,怎么一见到秦缘,不是,光听到秦缘的名字,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得要死。 这怂样,他真见不了。 就说上次他被秦缘身边的人揍了,他要去复仇,可这怂包一脸“你特么在开什么国际玩笑”的样子,让他一股气势泻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在京城里头,他的敌人比朋友多,他一定先灭了这种长他人志气的货。 “你先去吧,我观察一下情况。” 房照序全副心思都在姑姑大人会不会看到他的纠结上,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发小,他的好友,刚才的一瞬间,想搞死他的冲动。 自然,他也不会意识到,危险,正对着他的好伙伴悄悄走去。 一笑非压要坐在吧台的位置,长腿往高脚椅上那么一摆,双腿交叠,微微勾着脚尖,瞬间就吸引了众多狼眼。 她美艳,可绝不会认为她烟视媚行,所以也没有人轻易上去打搅。 更可怕的是她边上的女人,怎么说呢,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是个令人仰望的女人。 她有一张英姿飒爽的脸,拿着烟的样子无比慵懒,帅气浑然天成。 她冷眼环顾四周,阻止了那些想上前来搭讪的男人,使得两人身边保持起码一米的真空地带。 房照序默默地喝了一杯酒,心里暗叹,姑姑大人真威武。 他看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皱起了眉头。 秦亦然这趟放水之旅,时间也太长了。 虽然今儿他因为姑姑的出现,略失水准,可基础的谨慎还是有的。 他与秦亦然在京城里树敌无数,平时玩闹也都防备着,不会单独行动,身上也带着电棍之类的防身武器。 这会儿他有些后悔,没有陪着秦亦然一块去了,秦亦然这酒喝得忒多了。 他唰地站起来,跑向了厕所的位置,每一步,都带着不安。 秦亦然拖着微醺的步子往厕所走去,在过道里,听着边上的人在评论,“瞅见没有,就那穿白衬衫的,气质凌厉不怒而威,配上肉弹身材的反差,啧啧,有搞头。” “乃尔挺大的,颤得小爷鸟都要飞了,哈哈哈……” “我喜欢边上那个。” 话里的主人公,正巧就是秦缘和一笑。 他冷笑一声,进了厕所,迎面而来一阵烟雾,手里的电棒掉在地上,眼睛迷离了…… 等着房照序找过来,早就没了人影。 这里是他们常来玩的地方,房照序就把动静搞大了。 所有的门都封闭起来,再把兄弟们都喊来找人。 可把整个酒吧翻过来又翻过去,还是没找到人。 “人呢?”房照序癫狂地抓着经理的手臂,像要吃了他似的。 “房小少,您这话问的,秦少有手有脚的,监控您也看到了,他自己个儿走出去了,您问我,我哪儿知道。” “不可能,他没出去,他就在这儿,你把人藏起来是不是,老东西,你的胆子够大的,信不信老子把这里夷为平地。” 监控里的画面,房照序根本就不信。 秦亦然的电话关机了,就是最不正常的. 再说,两人喝酒喝得好好的,秦亦然怎么可能一声不吭自己走了。 经理笑了一声,嘴角带着轻蔑,“您要这么干,我也没办法,谁叫咱没权没势呢。” 话里话外地挤兑着房照序,他这身份,在帝都圈里,真不是什么事,政部和军部里比他们房家能耐的,一大把。 房照序跟着秦亦然混,人家给他面子,给他京城一霸的位置,没了秦亦然,谁鸟他。 可经理这种肆无忌惮的轻视,也是难得的,完全就不把房照序当回事,反而让他怀疑上了这老东西。 要没人指使他,他不敢做这种事。 “东子,小柯,操家伙,把这里都砸了,我还不信了,你后头的那人会舍得这场子,老东西,你要是不把人交出来,今儿我砸了,就还白砸,一毛钱不会赔给你。” 房照序气狠了,把椅子拎起来,往经理的位置砸过去。 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都开始嗨起来,这比吃啥粉儿末儿的可带劲多了。 有那浑水摸鱼的,也开始砸,开心,乐呵。 随着场面越来越失控,池鱼也开始被殃及,之前还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主儿,这会儿也有点方,想走出去,却被门口的人拦着。 有相识的喊着,“房照序,你把门打开啊,跟老子又没有关系……” 吧啦吧啦的,但房照序这会儿快六神无主了,根本就没有听。 一笑端着酒杯,坐在椅子上轻笑,“还是年轻人好啊,这么热闹,幸好没有回家啊,不然就看不到这么热闹的大戏了。缘缘,你怎么这么冷淡呢,人家怎么说也是你侄儿,你都不担心啊?” 秦缘喝了一口酒,还没回答她,就见房照序仿佛火车失控般地冲了过来,“姑姑,亦然被他们抓走了,你得赶紧去找他啊。” 经理一口咬定秦亦然是自己走出去的,他没有见到人,房照序要是愿意砸,就让他砸个开心。 房照序被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快吐血了。 说到底,还是孩子,平时闹腾,可到了关键时刻,掌控不住局面。 秦缘握着酒杯,“据我所知,这个场子,是莫雪阳的。” 看看,这才是重点,你难为一个看场子没意思,要找,就要找到正主。 房照序仿佛醍醐灌顶一般,马上开始找莫雪阳和杨心愿的位置。 同时,也在惊讶。 他和秦亦然可以说是玩遍京城大小夜场的,这家酒吧是老场子了,他和秦亦然经常来,也没听说过这家幕后的老板是莫雪阳。 这小子藏得够深的。 不过,姑姑大人的情报收集也是杠杠的,这么隐秘的事她也知道。 若是莫雪阳在这儿,他也会惊讶的。 这里是他的场子,开了五六年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 杨心愿都是刚刚才得知,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莫雪阳要是知道,这整条街都是秦缘的,他会更惊讶的。 有了准确目标,房照序要找人就快多了。 这不过十几分钟,他就有了莫、杨二人的踪迹。 也是二人托大,人就直接绑到楼上的酒店,省了房照序的脚程。 房照序前脚刚走,一笑后脚就开始怂恿秦缘,“去看看吧,今儿真是大戏连连,我还想看高chao部分呢。” 秦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把酒杯放在吧台上。 快走出酒吧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面如土色的经理一眼,平淡无奇,却不明觉厉。 房照序刚要到房间卡,秦缘就从他手里抽了过来,“在这里等着。” 她可不想整个晚上都没得睡,一笑心情不好,不让她看完戏,她也睡不着。 只得,速战速决了。 房照序一瞬间,仿佛有了底气般,慢慢地坐在沙发上。 后面的小伙伴不了解内情,还询问,“那是谁啊?” 他摇摇手,一脸骄傲,“是秦亦然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