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一章 醒来 朦朦胧胧的，顾敏芊听到耳边有人轻声的说：“娘，你把小妹先放下来，你歇一歇，我看小妹的额头有汗了，应该是要退烧了。” 然后，顾敏芊觉得有人把自己放到被子上，又在身上盖了一床薄薄的被子，另外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芊芊这都烧了两天了，都怪我啊，让她在家里就没事了。” 刚开始那个年轻点的声音说：“娘，现在咱们就别说这些了，你也两天没合眼了，你躺下歇会，有事还有我跟大哥呢。” 苍老的声音说：“你大哥去哪了？” 年轻点的声音说：“我大哥去全义大哥家里拿红糖了，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全义大哥说全义嫂子坐月子的时候还剩下一些红糖，拿了来给芊芊弄点红糖姜水喝了能发汗。” 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顾敏芊仿佛喘一口气都觉得累的不得了，硬撑着想要再听一些的，但是终是没有抵挡过那股子疲惫，意识又渐渐的模糊了。 再次醒来，顾敏芊感觉像爬了一天一夜的山一样，累的指头都不愿意动，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身边有人惊喜的喊：“娘，娘，你快来，小妹眼珠子动了，我看是快要醒过来了。”接着身边就是一阵动静，开门关门的声音，鞋子走路摩擦地面的声音，接着一只温暖干燥的指腹带着薄茧的手就盖在自己的额头。 顾敏芊费了老大的劲才睁开自己的眼睛，就这个睁开眼睛的动作，就让自己觉得心慌得难受，晕黄的朦胧的光线里就看到四个人围着自己。 一个头发花白脸颊消瘦的五十多岁的女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男孩，四个人都一脸开心的看着睁开眼睛的自己。 顾敏芊知道这些就是自己现在的家人，虽然这几天意识迷迷糊糊，就跟做梦一样，但是顾敏芊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两岁多的小孩子，小孩子在发烧的第一晚上就已经没了。 顾敏芊原来是个孤儿，费劲千辛万苦大学毕业之后，刚接到公司的录取通知，想着奢侈一把去街上找个饭馆点俩菜自己好好庆祝一下，在路口遇见一辆抢红灯的汽车，因为旁边的车辆造成的视线盲区，没有看到人行道上还有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女子，等到发现车子开过来，女子惊慌之下婴儿车脱手，这条路有些坡度，婴儿车竟然缓缓的往路中间溜。顾敏芊还没有过马路，下意识的跑过去把婴儿车推回去，自己却被车子撞飞了，车速虽然不快，但是顾敏芊不幸的落地的时候头撞到了路边的路牙石，一阵剧痛之后就没有了意识，当时顾敏芊觉得，这样也好，自己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孤单了，希望下辈子自己能有爱自己的家人。 顾敏芊不知道别人去世之后怎么样，等到她再有意识，就看到一间低矮的小房子里面一个两岁多的小姑娘躺在炕上，小脸通红，呼吸急促，顾敏芊就守在一旁，看着小姑娘的娘还有哥哥姐姐给她用帕子降温，看着小姑娘的哥哥请了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给小姑娘看，赤脚医生也没有别的办法，给了两片药，让给小姑娘喂了，小姑娘的姐姐用擀面杖把大大的白白的药片碾成粉末，用水冲了喂给小姑娘，小姑娘牙咬的太紧，一碗药未下去洒了一大半，但是烧还是没有退下去。 顾敏芊想要到外面看看，周围就跟有一层膜一样挡着自己，自己只能在小姑娘的身边，没有办法，顾敏芊就静静的在一边看着小姑娘，看着看着，觉得一股吸力拉着自己往小姑娘的身边走，顾敏芊毫无抵抗力的就被吸到小姑娘的身边，然后就没有了意识。 顾敏芊知道现在守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就是小姑娘的娘，大哥，姐姐，还有二哥。 看到顾敏芊醒了，小姑娘的娘擦了擦眼泪，说：“芊芊啊，你可算是醒过来了，跟娘说，想吃什么，娘这就去给你做。” 顾敏芊嗓子干的难受，扯了扯嘴角没有说出话，大哥见了，赶紧把炕桌上的一只碗拿起来，对自己的娘说：“娘，小妹应该是想要喝水，咱们喂她点水喝。” 女子听了，一个劲的点头，说：“对啊对啊，你看娘，光想着让你吃饭了，烧了三天哪能接着吃饭啊，你都三天水米不打牙了，先喝口水润润喉。”说着就把顾敏芊抱了起来，让顾敏芊斜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哥拿起碗里的一个瓷勺子，舀了一口水，放在唇边试了试温度，就把勺子凑到顾敏芊的嘴边。 顾敏芊定定的看着到自己嘴边的勺子，勺子上的水汽让顾敏芊觉得喉咙更干了，但是顾敏芊想到刚才小姑娘的大哥把勺子凑到自己的嘴边喝了一点试温度，觉得自己实在是喝不下这勺子里面的水了。 顾敏芊虽然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但是自己的东西都是自己收拾的好好的，她不喜欢跟别人一起公用自己的东西，后来去了学校，自己带着饭盒饭缸，食堂里面提供的餐具从来不用，可以说有点小洁癖。 小姑娘的大哥看顾敏芊只看着勺子不喝水，叹了口气，对站在自己身边的大妹说：“敏杰，你去，拿把新勺子过来。” 敏杰听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一下，笑着说：“哎，我这就去，你个小东西，怎么就这么多小毛病啊。” 等到姐姐把新勺子拿过来，再舀了水凑到顾敏芊的嘴边，顾敏芊张大嘴巴就喝勺子里面的水，徐徐溜溜的竟然喝了大半碗的水。 屋子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如豆的灯芯，照的这个小小的房间内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小姑娘的娘等到顾敏芊喝完了水，对大姑娘说：“敏杰，你去灶上看看那粥还热不热，不热了就再热一热，先让你小妹喝口粥再睡吧，这都三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也得垫吧两口。” 敏杰答应着，开了屋门就到了外面，然后顾敏芊就听到外间里一阵动静。小姑娘的娘对小一些的男孩说：“敏和，你赶紧睡觉去，这都几点了。” 小男孩敏和说：“娘，那妹妹没事了吧，不会再烧了吧？” 小姑娘的娘说：“妹妹退烧了就没事了，你赶紧去睡觉去，让你姐姐给你洗洗脚再睡啊。”小男孩答应一声麻溜的下了炕就开门去了外间。 小姑娘的娘对大儿子说：“敏敬，你也去休息吧，你妹妹退了烧就没事了，明天娘再让你山子叔来给看看，你明天还得上工呢。” 敏敬低声说：“娘，我听说村里周老师已经又去学校教书了，你说我爹的事……” 小姑娘的娘听了，长叹一口气，说：“你爹走了都快要一年了，这人不在了，哪里还能把工作再给你留着啊。” 敏敬说：“娘，我偷空找人问问去，我爹就是没了我也得把爹的事情给弄的跟别人一样，别人能怎么样我爹就得怎么样，我，我……娘，我爹是个好人，他不能就那么没了，想想爹最后过的日子，我心里真的是难受。” 孩子们的娘听了，说：“敏敬啊，娘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娘心里也难过啊，你爹那么好的人，就这么走了，谁心里也是怪难受的啊，唉，爹娘亏欠你啊，看看跟你一般大的，要么娶妻了，要么生子了，就你现在还没着落，娘想起来心里也不好受，这几年家里幸亏有你帮着，要不然咱们这孤儿寡母的还不知道会过成个什么样呢。” 敏敬说：“娘，不说了，你赶紧歇着，待会我跟敏杰给芊芊喂粥就行了。” 孩子们的娘说：“你也去歇着吧，我来就行。” 敏杰端着一个碗进来，说：“娘，粥好了，赶紧给芊芊吃了睡觉吧。” 孩子们的娘把顾敏芊抱着，依旧是斜靠在自己的怀里，拿起勺子舀了一点，吹凉了凑到顾敏芊的嘴边，说：“芊芊啊，喝点粥，暖暖胃，明天娘给你炖鸡蛋吃。” 顾敏芊张嘴喝了一口，是玉米面的粥，玉米面磨得不细，所以粥也不是很糯，喝在嘴里还能够感觉得到一些比较大的颗粒，用牙咬一下，干啦啦的，往下咽还觉得喇嗓子。 喝了半碗，顾敏芊就不再喝了，把碗收拾了之后，敏敬去别的屋睡觉了，敏杰跟母亲带着顾敏芊在炕上睡觉，敏杰把炕桌搬到一边，把褥子铺好了，然后把顾敏芊放到两个人的中间，敏杰的母亲趁着这个空去外面洗了脚，然后回了屋里，躺下之后，敏杰这才吹了灯。 顾敏芊瞪着眼，看着糊着窗户纸的窗户，外面的月光不是很亮，不大的窗户，一格一格的窗棱，把月光分成一个一个的小块，顾敏芊看着看着，就觉得一阵疲累袭来，脑袋里昏沉沉的，这时候，顾敏芊听到敏杰小声的说：“娘，下午的时候二婶子问我，愿不愿意给哥哥换媳妇。” 敏杰的母亲听了，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压着嗓子说：“别听她们那些长舌头的话，你才几岁，换什么媳妇。” 敏杰叹了口气，说：“可是全义大哥现在孩子都快过百岁了，哥哥都没有人来给提亲的，娘，我怕哥哥没有媳妇啊。” 敏杰的娘听了，有些生气的说：“你才几岁啊就操心这些，听娘的，你还小，这些不应该是你来考虑的。” 敏杰说：“娘啊，过日子不就是过的娶妻生子吗，我看咱们村里也有几家是换亲的，给我哥换媳妇，我愿意。” 敏杰的娘说：“你愿意什么你愿意，敏杰，娘再跟你说一次，这些事情不是你来操心的，你跟着去生产队做好你自己的事情，闲着没事就去你三大娘家里跟着你三大娘学着裁衣服就行了，敏杰啊，女孩子在娘家过的跟在婆家过的不一样，娘就想着趁着你还没找婆家，在娘家好好的过，等再过几年结了婚，去了婆家，哪里还有这么清闲的日子过啊，听娘的话。” 敏杰说：“娘，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觉得，跟我哥差不多大的都有媳妇了，就我哥没有，我替我哥难过，我哥是他们这些人里面长得最好的，脾气最好的，而且画画也是最好的，我哥那么好的人，不能没有媳妇，我不想听人家说我哥是个光棍子。” 敏杰的娘听到这里，有些生气的说：“你这个闺女怎么这么轴呢，大人的事情你少管，村里的那些老婆堆你也少往上凑，好好的学着做衣服去，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爱操闲心呢，赶紧睡觉，明天早起去自留地里拔草去。” 接着就是一阵静默，顾敏芊在这让人感觉压抑的静默里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null 第二章 新家人 一夜无梦。 再次睁开眼睛，满眼的亮，厚厚的窗纸亮晃晃的，院子里的树枝树叶被阳光照着在窗纸上投射下斑驳的光影，顾敏芊头朝北躺着，静静的看着窗纸上面的光影，偶有风来，光影一阵的晃动，变得更加的陆离。 屋门“吱哟”一声，顾敏芊抬头望去，是大哥，敏敬，看到顾敏芊在看着自己，笑着说：“芊芊醒了啊，来，先喝点水，待会咱们就吃早饭了。” 顾敏芊烧了三天，虽然昨晚上歇了一晚上，但是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这会炕上除了自己躺着的地方还放着被褥，昨晚上敏杰娘俩睡的被褥都已经收好了放在炕尾的炕橱里面，炕上就剩下光溜溜的炕席。 敏敬把炕桌搬到炕中央，对顾敏芊说：“芊芊啊，我给你穿上衣服，你来这边坐着。”然后就从炕橱上面拿起一件红底白花的小褂，一条夹裤。 顾敏芊这会在被窝里面躺着，就上面穿着一件细棉布做的小衫，下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顾敏芊早就从大家的话里面知道，自己这是穿越到很多年前，因为大家现在的衣服上面都有补丁，住的房子还又破又小，但是具体到了什么时候，顾敏芊现在还不清楚。 敏敬拿着衣服，就要把手伸到被窝里面把顾敏芊拉起来给穿衣服，顾敏芊见了，一下子紧张的躲了一下，敏敬见了，有些失笑，点着顾敏芊的额头，笑着说：“你个小东西，怎么这么多毛病啊，大哥给你穿衣服也不愿意，行，我让你姐姐来给你穿好不好？” 别管谁来，只要是个女的就行，顾敏芊倒是想自己穿衣服的，但是手脚还没力，只能有个人帮忙，可是，让一个男的来给自己穿衣服，特别是自己还没有穿内裤的情况下，就是这副身子再小，心理那一关也是过不去的。 敏敬对着外面喊：“敏杰，敏杰，你过来，给芊芊把衣服穿上。” 敏杰擦着手进来，说：“哎呀，哥，你给穿上就行了，怎么还得让我来给穿啊，你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敏敬说：“我倒是想给她穿呢，那也得她让啊，这么大点的孩子，怎么这么多事事啊。” 敏杰听了，笑着说：“咱们仨的毛病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小不点多，来，姐姐给你穿。”说着话一把就把被子掀开了，顾敏芊情急之下一下子脸朝下爬下来，白白的小屁股翘着，敏杰轻轻的拍了拍顾敏芊的小屁股，说：“小毛孩子还不好意思啊，好了好了，我让大哥转过身去行不行？” 敏敬笑着说：“我转过身来了，你快给她穿衣服，可别再冻着。” 敏杰把顾敏芊扶起来，还没开始穿呢，屋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敏和嚷嚷着：“大哥，娘说赶紧摆好桌子吃饭，快要到点了。” 顾敏芊情急之下一下子搂住敏杰的脖子，任敏杰怎么拉都没有拉起来，敏杰怕冻着她，只好把被子又给她围上，敏和见了，奇怪的说：“芊芊这是怎么了？” 敏敬跟敏杰已经笑的不行了，顾敏芊紧紧的抿着嘴，敏杰笑着说：“行了，行了，你们俩赶紧去把饭端过来，我给芊芊穿好衣服收拾一下这里。” 敏敬跟敏和出去了，敏杰笑着赶紧给顾敏芊穿好衣服，手脚麻利的把顾敏芊睡的铺盖卷起来，顾敏芊穿着有些肥大的夹裤，好在裤子是呵裆的，要不然自己真的是穿不出门去的。 敏杰笑着对顾敏芊说：“芊芊，你先在炕上等一等，这就吃饭了，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顾敏芊从睁开眼睛就没有说过 一句话，她不敢开口，他们说的不是普通话，顾敏芊怕自己说不好他们的话。 敏杰看着顾敏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还是不愿意开口说话吗？唉，姐姐都等不及想听你说话了呢。” 听到敏杰的话，顾敏芊有些疑惑，难道他们嘴里的小姑娘“芊芊”一直都没有说过话吗？ 敏敬跟敏和把饭菜端到炕桌上，敏杰说：“我去看看咱娘怎么还没有回来。” 敏敬说：“不用去了，咱娘刚回来在院子里呢，赶紧吃饭吧。” 敏杰下炕，帮着把稀饭都舀上，给顾敏芊面前放了一碗蒸鸡蛋羹，嫩黄色的蒸鸡蛋羹，看着有小半碗，轻轻一动就活动起来，上面还滴着两滴香油，闻起来味道很好。 敏和抽了抽鼻子，说：“真香！” 顾敏芊不是个爱吃独食的人，把碗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敏和身边推了推，敏和摆了摆手，说：“芊芊你吃吧，你身体还不好，吃了快点好起来。”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眼睛还盯着那碗鸡蛋羹，说完了话之后使劲的咽了咽唾沫。 敏杰笑着说：“敏和，你眼睛看哪里啊？” 敏和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姐姐说：“姐姐，我就是闻一下味道，真的很香。” 顾敏芊拿起碗边的勺子，挖了一大口，举着颤颤巍巍的凑到敏和的嘴边，敏和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妹妹病了，这是给妹妹吃了补身子的，但是闻起来味道好的不得了，看着也很好吃的样子，敏和纠结了。 门被推开了，敏和的娘看到俩小儿女的样子，对敏和说：“妹妹给你的就吃一口吧。” 敏和听了，眉开眼笑的对着顾敏芊说：“谢谢妹妹！”然后张大嘴巴“啊呜”一口连勺子带鸡蛋羹就给吞到嘴里面，勺子可是有些厚重的瓷勺子啊，看的顾敏芊有些心惊胆战。 给敏和吃了一口，顾敏芊又挖了一勺子给孩子们的娘递到嘴边，虽然知道这就是这副身体的娘，但是顾敏芊现在还是不能把那个称呼喊出来，大概再在一起待一段时间就能够了吧。 看到嘴边的鸡蛋羹，这个已经被生活操劳的有些心力交瘁的妇人觉得心里一暖，眼睛一酸，吸了吸鼻子，温声说：“芊芊，娘不吃，你自己吃了，吃了身体好了就没事了。” 顾敏芊听了，让她吃一口的念头更强烈了，有些执拗的举着勺子，嘴里说：“娘，吃！” 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不光是妇人惊呆了，就连一边拿着玉米面饼子的敏敬敏杰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妇人一脸惊喜的说：“芊芊，你跟娘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顾敏芊盯着一脸惊喜的妇人，很认真的说：“娘，你吃！” 妇人眼里的泪流了下来，把顾敏芊勺子里的鸡蛋羹吃完了，一把把顾敏芊抱到自己的怀里，哭着笑着说：“娘的芊芊啊，可算是开口说话了，娘就知道芊芊不是不会说话的。” 敏和开心的说：“以后谁要是再叫芊芊小哑巴看我不扇他们脸。” 敏敬说：“看把你能的，芊芊，来喊一声大哥。” 敏和在一边说：“我是你小哥，你要喊我小哥。” 顾敏芊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很开心的看着自己的一家人。 敏杰说：“哎呀，你们别着急啊，还能让芊芊一下子就说很多话啊，咱们不着急，慢慢来。” 一家人坐下慢慢的吃饭，敏敬说：“早上我去挑水的时候，生产队的潘队长说现在地里都收完庄稼了，准备去水库出夫，问问我愿不愿意去，娘，你给我把铺盖晒一下，过两天报上名了我就跟着去。” 孩子们的母亲听了，慢慢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说：“敏敬啊，娘觉得要不你别去了吧，你每年都跟着去，现在年轻没什么，等上了年纪身体会很不好的。” 敏敬听了， 说：“哎呀，娘，我这才去了几次啊，去那边既能有公分拿，还能有钱挣，就是累点，可是吃的饭也好啊，没事的，娘，咱们攒攒钱，就再去盖个房子，这个房子年岁久了，住着我实在是不放心。” 敏杰听到敏敬说盖房子，笑着说：“村里人都说咱们家有福气，分的宅基地还没盖呢，两边都盖起来了，咱们直接从山墙接上就行，那得省多少砖呢。” 敏敬听了，说：“我打算把这个房子扒了，把砖清出来用上，两头山墙咱们用坯，这样就不用再买多少砖了。” 敏杰说：“屋顶最好都用瓦片，青砖黑瓦的想想就气派，盖成瓦片的刮风下雨的也不用害怕。” 敏敬说：“瓦片的估计是够呛，不过两边接山墙，就前后屋墙用青砖还是能行的。” 敏敬的妈听了，沉吟半晌，说：“房子扒了咱们去哪里住呢？” 敏敬说：“先去三奶奶那边住两天，等我出夫回来了咱们把家搬了，这边拆着那边盖着，应该是很快就能完成的。” 敏敬的妈听了，说：“你三奶奶那边太小了，咱们这连大带小的这好几口子人呢，我看要不现在新房子那边搭个窝棚，也好看门。” 敏敬说：“那行，我去跟潘队长说一下，去生产队借点玉米秸，这些事情咱们先往前赶着干，争取过年的时候能到新房里面去过年。”敏敬说的很是笃定，让在一边吃饭的敏杰敏和都一阵欢呼。 吃罢饭，敏敬的妈对敏杰说：“敏杰，待会你把敏芊送到你三奶奶那边，娘已经两天没去上工了，早上去自留地遇见街上你大婶子，说队里的人对我都有意见了。“ 敏杰说：“那我先把敏芊送到三奶奶那里再去上工。” null 第三章 三奶奶 外面的天已经亮透了，敏杰给顾敏芊穿上一件厚外套，抱着她，后面跟着敏和，出了院子之后就往西边走，走到胡同口，在一个小院子门前停下，敲门之后，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开了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笑着说：“哎哟，芊芊这是好了啊，来来，赶紧进来。” 后面跟着的敏和喊了一声“三奶奶”，三奶奶乐呵呵的应着，在后面把大门关起来，跟着走到屋里。 这是三间北屋的一个小院，院子不大，收拾的干净整洁，一进大门就是一个小巧的影壁，影壁上面没贴福字，转过影壁，就看到三间青砖黑瓦的房子，影壁后面是一个压井，压井边种着一棵石榴树，院子西边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放着一些柴火，棚子的男边是个厕所，这样的小院在农村也算是很高级了。 敏杰抱着顾敏芊一直走到屋子里，一进北屋的门，就是一个灶，一眼大灶一眼小灶，这会小灶上面放着一把燎壶，燎壶里面的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卧室的门在稍微靠北边的位置，一扇薄薄的木板，都没有上漆，不过打磨的还算光滑，上面还上着一个把手，敏杰推开门，靠着窗户是一盘炕，炕上面铺着炕席，炕席用的年岁应该是不短了，很多地方用厚棉布打了补丁，一个小炕桌放在炕的正中间，炕尾是一个已经脱落了漆的炕橱，东西虽然有些旧了，但是清扫的都很干净。 敏杰把顾敏芊放在炕上，又把顾敏芊的外套脱下来，把一个小布包放到炕桌上，对三奶奶说：“三奶奶，这是我娘给敏芊敏和准备的一些吃的，我们得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回来呢，您看着给他们俩吃点就行。” 三奶奶说：“你们家口粮又不多，以后不用给我往这里带了，三奶奶每年能分不少粮食，一个人又吃不了多少。” 敏杰笑着说：“您帮我们看孩子我们就很感激了，哪里还能让您老人家补贴粮食呢，三奶奶，我走了啊。” 敏芊坐在炕上，看着敏杰出了屋门就往院子里走了，敏和跟着走到北屋门口，看着姐姐出了大门口，这才回过身来到里屋。 三奶奶对敏和说：“敏和，你脱鞋子到炕上来，这几天外面有些凉了，三奶奶今天接着教你认字好不好？” 敏和听了，一边笑着应着，一边脱鞋子上了炕，三奶奶也把鞋子脱了，到炕橱里面拿出一个本子，一支铅笔，顾敏芊坐在一边，看着三奶奶在本子上面写了几个字，一个一个的指着告诉敏和这个念什么那个念什么，敏和很感兴趣的跟着三奶奶念，旁边顾敏芊也在看着，那字都是繁体字，自己连猜带蒙的倒是都能认出来。 教敏和认了一会字之后，三奶奶让敏和自己玩，她拿出一个已经绣了一半的小肚兜戴上老花镜开始绣肚兜，白色的细棉布做的里衬，外面是一块红色的棉布，棉布上面绣着一朵艳丽的花朵，还有几片绿色的叶子。 三奶奶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对敏和说：“敏和啊，好好的认字，等到了年纪就去学校好好念书，这人啊，还是得好好学习才能有出路啊。” 已经五岁的敏和听了，说：“三奶奶，我姐姐说念书没用的，她说她都初中毕业好几年了，又不能去念高中，也不能考大学，初中毕业了去地里上工也不能比别人多拿公分。” 三奶奶听敏和这么说，停下手里的活计，说：“敏和啊，这些都是暂时的，听三奶奶的话，一定要好好的学习才行，这人啊，看书看的多了才能明白事理啊。” 敏和似懂非懂的看着三奶奶，嘴里说：“三奶奶，我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三奶奶听了，轻轻的刮了刮敏和的鼻子，说：“咱们老顾家这几个孩子，就数你嘴巴甜，等着啊，三奶奶拿桃酥给你还有敏芊吃。” 顾敏芊呆呆的坐在一边，听着这一老一小的对话，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家子人也是姓顾的，小姑娘跟自己是同名同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能够魂穿到她的身上来呢？ 三奶奶下了炕，从屋子里的一个三抽桌的橱子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包，从里面拿出两块桃酥，一块递给一个劲的咽唾沫的敏和，一块放到炕桌上，顾敏芊的面前。 三奶奶温和的对敏和说：“敏和啊，你应该对三奶奶说什么呢？” 敏和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三奶奶高声喊：“谢谢三奶奶！” 三奶奶乐呵呵的说：“好孩子，不用谢，快吃吧。”敏和听了，抿着嘴笑着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桃酥，没舍得大口吃，轻轻的咬了一小口，然后闭着眼睛，慢慢的咀嚼着嘴里的桃酥，嚼了半天，这才咽下去，对三奶奶说：“三奶奶，真香啊。” 三奶奶说：“香就快吃吧，还有这么大一块呢。” 敏和说：“三奶奶，我能不能只吃一小块，剩下的我想带回家给我娘还有我哥哥我姐姐吃。” 三奶奶听了，愣了一下，接着笑着说：“行啊，怎么不行，三奶奶给你吃那就是你的东西了，你愿意怎么吃都行。” 敏和听了，把手里咬了一口的桃酥小心翼翼的掰开，一块大的，一块很小的，然后把那块大的放到炕桌上，说：“这块我要带回家，这块小的我自己吃。” 三奶奶乐呵呵的看着敏和，对敏芊说：“芊芊啊，三奶奶喂你吃桃酥好不好？” 顾敏芊看着三奶奶去外屋拿了一个小碗，里面放着半碗冒着热气的开水，还有一把小勺子，就知道三奶奶这是准备要把桃酥泡了给自己吃，看到三奶奶要把一整块的桃酥都泡到碗里，赶紧拉着三奶奶的手，对三奶奶说：“奶，给娘吃。” 三奶奶听到顾敏芊说话，愣了一下，接着一脸的狂喜，对敏和说：“敏和，敏和，芊芊刚才说话了，你听到没有啊？” 顾敏和说：“三奶奶，妹妹早上就说话了，还叫了娘，不过没有叫哥哥。” 三奶奶听了，双手合十，嘴里小声的嘀咕着：“菩萨保佑，顾家列祖列宗保佑，我们芊芊终于是开口说话了。”说完了，对顾敏芊说：“芊芊啊，三奶奶给你泡一半，剩下的三奶奶给你包起来带回家给你娘吃，好不好？” 顾敏芊听了，一双圆悠悠的大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嘴里说：“谢谢奶。”不是顾敏芊不想多说一些，大概是刚开水说话，心里想的到了嘴里总觉得说出来不是自己想要说的，索性就用几个简单的字表达自己想要表达是意思。 三奶奶找了一张用过的薄牛皮纸，把小兄妹俩的桃酥包起来，然后放到炕桌上，对顾敏和说：“敏和，三奶奶给你们包好了，中午回家的时候你们带回去好不好？” 顾敏和还在细嚼慢咽的吃着手里小半块桃酥，听到三奶奶这样说，点了点头，说：“谢谢三奶奶。”吃完了桃酥，还把每个手指头舔了一遍，虽然不卫生，但是现在条件就是这么一个条件，桃酥上面很多油，这些都是粘在手上的，舔到嘴里也不算浪费了。 三奶奶把小碗里已经泡成汤的桃酥用小勺舀着给顾敏芊吃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一下子就冲击到顾敏芊的味蕾，原来这个时候的桃酥味道这么好，顾敏芊被三奶奶喂着吃了小半碗的桃酥汤，三奶奶把碗勺收起来，又教了顾敏和几个字，一些简单的字顾敏和都认识了，三奶奶说：“这要是过去，三奶奶就把三百千教给你们，算是给你们启蒙了，当年你们三爷爷就是用这个给我们家你大爷还有大姑启蒙的，这一下子就过去好多年了，你们三爷爷走了这么些年了，你们大爷也牺牲了这么多年，你大姑呀三奶奶都十几年没有见到人了，三奶奶也老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去找你们三爷爷了。”话里带着的伤感，让顾敏芊听了心里很难受。 顾敏和说：“三奶奶，您别难过，不是有我还有敏芊陪着您吗，您偷偷的教我三百千，我就在家里学，不出去说，好不好？” 三奶奶听了，看着顾敏和机灵的样子，笑着说：“还是算了吧，三奶奶就用这个红宝书上面的字教你，认多少就看你自己能学多少了。” 快要中午了，上工的回来了，顾母过来接两个孩子，看到三奶奶给用牛皮纸包着的桃酥，一个劲的要三奶奶留下来，三奶奶听了，叹了口气，说：“敏敬娘啊，这是我给俩孩子的，俩孩子舍不得自己吃非要给你们留下来，你就不要拂了孩子们的好意了，都是好孩子，芊芊现在也开口说话了，咱们得好好的看孩子，以后是什么世道谁也不知道，咱们总归是把孩子看好了就行。” 顾母听了，一个劲的点头，告别之后抱着顾敏芊，领着顾敏和就往家里走。 从三奶奶家出来要走到胡同口，经过一条南北的大街之后往南走，经过几条胡同然后进到一条胡同里才能到家，顾母抱着顾敏芊，顾敏和在后面跟着拿着三奶奶给的那个纸包，顾敏芊被顾母抱着，就看到顾敏和一边走一边把纸包凑到自己的鼻子下面闻一闻，刚走到三奶奶家在的那条胡同口，靠近胡同口的那户人家的大门开了，一个身材削瘦的女子正好开门出来，看到顾家娘仨，靠着门框站着，阴阳怪气的说：“哎哟，大嫂，你这又去三婶家里打秋风去了啊？” 顾母听了，扫了一眼那个女子，说：“三婶疼孩子。”说完了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走，那个女子扬声说：“看看你们家，除了光棍子就是哑巴。” 顾敏和听到这里，站下身子，对那个女子说：“二婶，我妹妹不是哑巴，她会说话的。” null 第四章 二婶 顾二婶冷哼一声，往前走几步到了胡同的中间位置，高声的说：“会说话怎么不说，都三岁多了，还一声不吭，不是哑巴是什么？” 一个劲的哑巴哑巴的说，顾母脾气再好也受不了了，转过身来，说：“他二婶，咱们是一家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我们敏敬爹跟你们孩子爹是亲兄弟，你这么说自己的亲侄女是何居心？家里的孩子不会说话是件好事吗，值得你在这里一个劲的咋呼。” 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大，附近的邻居有出来看热闹的，就连已经进了屋里的三奶奶听到动静也出来，到大门口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赶紧走过来，对顾二婶说：“敏良他娘，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你大嫂，你大嫂怀里抱着的是你侄女，都是顾家的人，你说这些话不是诛心吗？” 顾二婶听到三奶奶这样说，不开心的说：“三婶，我倒是要问问，你有了好东西总想着老大家的几个孩子，怎么没见你给我们家敏良吃啊。” 三奶奶被侄媳妇这么质问气了一个仰倒，红着脸指着顾二婶，说：“敏良娘，你说这话我得好好的跟你说说，敏良怎么没吃过我好东西，咱们两家离得近，敏良来了我那次不给他点东西吃？咱们先不说我给孩子们吃东西的事情，就说老大家的几个孩子，我家里的事情都是人家几个孩子帮我干，我给点东西吃怎么了？你们家倒是离得我近了，你来说说，你来帮我干过什么？我家的院子你扫过吗，我家的水缸你给挑满过吗？” 顾二婶没想到自己的三婶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自己，用手指着顾母还有三奶奶，嘴里气恨的哼了两声，扭身就回了自己家的院子。 顾母看三奶奶生气的样子，怕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把顾敏芊放到地上，扶着三奶奶的胳膊，说：“三婶，你跟她生什么气啊，她爱说就让她说两句得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三奶奶被顾母扶着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家门不幸啊，娶了这么一个媳妇进家门，你看自打她进了顾家门，咱们家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三婶年纪大了，眼不瞎，她呀就是仗着娘家人，仗着他们家成分好，这样的使作我们家的人啊。” 把三奶奶送回家，顾母赶紧抱着顾敏芊领着顾敏和往家里走，中午吃饭的时间不多，吃了饭就得赶紧的下地干活，因为成分问题，顾家几个人都安排的比较累的活计，不早点干完了晚上不能早些回家休息。 到了家，敏杰已经把饭做好了，敏和把纸包放到炕桌上，对顾母说：“娘，这是我跟芊芊给你还有哥哥姐姐留下的，你们快尝一尝，可好吃了，可香了。” 敏敬看到桃酥，说：“三奶奶又给你好吃的了？敏和，三奶奶年纪大了，得多吃点好的补一补。” 敏和低下头，小声的说：“我跟三奶奶说我不要了，可是三奶奶说那是她给我的，三奶奶还跟我说过，长者赐不敢辞。” 敏杰笑着说：“哎哟，咱们敏和这是会掉书袋了，都知道长者赐不敢辞了呢。” 敏和小声的跟敏杰说：“三奶奶今天还跟我说，她想要用三百千给我启蒙，可是条件不允许，就用红宝书上面的字教我认字，姐，我现在认识很多很多字了呢。” 敏杰听了，摸了摸敏和的头，说：“好好跟着三奶奶认字，姐姐当年也是跟着三奶奶认了不少字呢，三奶奶懂得很多。” 午饭就是粗拉拉的玉米面熬的粥，地瓜面窝窝头，顾敏芊咬了一口窝窝头，嚼了半天，仰着脖子使劲咽下去，这个实在是喇嗓子，端起碗赶紧的喝一口玉米粥，可是玉米粥也是粗粗喇喇的，顾敏芊一个没弄好，就被嗓子眼的窝头噎住了，顾母看了赶紧给她顺着脖子往下捋，敏杰去外间端了一碗水，说：“赶紧喝口水冲一下。” 顾母把碗凑到顾敏芊的嘴边，顾敏芊喝了一大口，伸着脖子使劲的往下咽，这才算是把那一口窝头给咽下去。 终于是好受了，顾敏芊又喝了一大口水，顺了顺嗓子，这才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刚才噎得实在是难受，眼里的泪都出来了，现在的条件就是这么一个条件，自己只能尽快的去适应，家里要钱没钱要粮没粮，不可能给自己做精细的饭食，就是给自己做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吃啊。 顾母心疼的说：“窝头太硬了，芊芊，娘给你煮个鸡蛋去。” 顾敏芊拉着顾母，眨巴了眼睛，想了想，说：“娘，鸡蛋卖了盖房子。” 顾母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现在大家都不宽裕，可是孩子还小，身体也不好，一些人家条件好些的孩子病了还是能给做些好吃的，哪怕是活点三合面给擀点面条呢，秋收快结束了，秋收结束了之后就是分粮食，自家现在准备盖房子是头等的大事，老大已经二十五了，同龄的都找了媳妇甚至有些孩子都能满街跑了，自家成分不好，找不到好的找个一般的，但是家里就这三间房子，娶了媳妇让人家住哪里？ 顾母叹了口气，说：“芊芊啊，等过两天分了粮食，娘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 敏和听了，眼睛一亮，说：“娘，饺子里能不能加肉啊？” 顾母说：“加，怎么能不加肉呢，咱们忙活了大半年了，不就是为了这一口吃的吗，娘到时候去割点肉，好好的包一顿饺子给你们吃。” 敏和听了，开心的大喊：“哦，哦，有肉馅的水饺吃喽，有肉馅的水饺吃喽。” 顾敏芊虽然从小孤身一个人，但是那个时代是一个盛世，就算是孤儿院，吃的东西也是很好的，每日里的三餐，还有专门的营养师搭配，过年过节都会包水饺吃，现在别说是水饺了，就连馒头都没有的吃，平日里最常见的就是玉米面地瓜面做的窝头，至于菜，咸菜最多，就算是炒菜，也就是拿着油耷拉把锅摸一下，相当于用盐水煮的。 敏敬看敏和的样子，说：“你看你，就是要吃个水饺，怎么这么高兴啊。” 敏和说：“你不知道，前天的时候，二楞家里包水饺了，他说他们家包的水饺是最好吃的，我觉得二楞他娘的手艺还赶不上咱娘的手艺，可是咱娘过年的时候包的水饺什么味道我已经给忘了，等咱娘包了水饺，我吃了就能知道是个什么味了，到时候我一定要跟二楞说，咱娘的手艺才是最好的呢。” 顾母听了，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很是伤感，摸了摸敏和的脑袋，说：“比这个做什么，现在家家户户的谁家都不宽裕，能填饱肚子就是好的，哪里还管什么手艺不手艺的啊，敏和啊，你在街上跟人家玩别跟人家吵架，知道吗？” 敏和说：“娘，我知道，人家都是兄弟好几个一处玩，咱们家跟我差不多大的就我自己，我一个人当然打不过人家几个人了，我都是跟在人家后面玩的。” 敏和端起碗，喝了一口粥，放下碗，对顾母说：“娘，昨天我跟二楞他们在街上玩的时候，二婶还骂我了，骂我是个小光棍，娘，以后咱们家有了好吃的别往二叔家里送了，他们都不是好人。” 敏杰听敏和这么说，生气的说：“二婶骂你你回家怎么不说？” 敏和说：“我回家说了你还能去帮我骂回去吗？三奶奶说让我不要管二婶，三奶奶说二婶是个没数的，不能跟她一个样，以后咱们躲着她远点就行，没有必要跟她对骂。” 顾母说：“敏和啊，二婶是你的长辈，她骂就让她骂两句，你看不好赶紧回家就行了，千万不要在大街上跟她对骂，知道吗？” 敏和说：“娘，我知道，昨天就是，我一看二婶出来，赶紧就跑回家了，我听二楞说，二婶看到我跑了，就骂了一句兔崽子，然后就回家了，也不知道二婶是怎么想的，怎么还专门逮着我骂呢，他们家敏良一点都不听话，怎么就没看她骂敏良呢。” 敏杰点着敏和的脑袋，说：“敏良是她亲儿子，她哪里舍得骂自己的亲儿子啊，你呀，看事不好赶紧跑就行了，管别的做什么。” 敏和应了一句，赶紧低下头去喝粥，顾敏芊虽然不说话，但是她一边喝着粥，努力的往肚子里吞咽，一边仔细的打量着饭桌上众人的脸色，听到敏和的话，顾母是一脸的悲伤，敏敬脸上带着气愤，但是极力的隐忍，倒是敏杰，一脸的愤然，最后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窝头，顾敏芊觉得，这个家里的二婶，这样对待自己大伯哥一家人，一定是有原因的。 吃罢饭，敏杰手脚麻利的把饭桌收拾了之后，顾母跟敏杰在炕上躺了躺，简单的休息了一下，听到外面上工的哨声，赶紧起来去上工，顾母 原本是想着把敏和跟敏芊锁在家里的，结果敏和极力的反对，说自己下午带着敏芊出去玩玩，敏和说，敏芊跟着他出去玩，跟小孩子们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能够学更多的话，顾母觉得有道理，就让敏和待会把家里的门锁好了，带着敏芊去街上玩，街上很多小孩子，学校里面不收，又不能跟着去上工，就大的领着小的，满大街的玩。 这个时候民风淳朴，不说路不拾遗，家里就俩小孩子大人们也能放心的去上工，敏和才五岁呢。敏芊想着自己的事情，还躺在炕上没起来，午睡的时候敏芊跟着顾母还有敏杰一起睡的，这会大人们起来了，敏芊觉得还没有睡够。 敏和就守在敏芊的身边，炕桌上放着一本红宝书，敏和就着自己认识的有限的几个字，囫囵吞枣的翻看着，敏芊清醒过来了，自己一骨碌的爬起来，敏和看了，赶紧的把书收起来放到炕橱里面，对敏芊说：“芊芊，我给你穿衣服穿鞋子，咱们到外面去玩吧。” 敏芊点了点头，敏和就把敏芊的外套拿过来，给敏芊穿到身上，几个扣子很是仔细的给扣好了，然后就是敏芊那一双手工做的鞋子，红底白花的条绒面，纳的厚厚的鞋底子，一条宽宽的鞋带子，在外侧有个摁扣，敏和很是麻利的把鞋子给敏芊穿上，把摁扣扣好了，这才半撸着半抱着的把敏芊从炕上抱下来，这个炕不高，但是敏芊小啊，站在炕前炕沿跟敏芊的眉毛平着呢。 null 第五章 孩子的世界 街上很多小孩子，女孩子一般是靠着墙根凑一起说话，男孩子则是跑过来跑过去，都是几岁的小孩子，再稍微大些的平日里去学校，放了学就会去帮着家里做事，搂柴火，打猪草，或者是去自留地里面忙活，听说村里准备要建个育红班的，孩子们整天这么在大街上玩也不是很安全，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育红班才能够招生。 敏和牵着敏芊的手，到了街上，几个相熟的小男孩喊：“敏和，你来了，快点，快要开始了。” 敏和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还要看妹妹呢。” 其中一个小男孩说：“哎呀，让你妹妹去跟我妹妹玩去，女孩子都在那边呢。” 敏芊看了看，街边的一栋墙根前面坐着几个小女孩，大的能有五六岁，小的还有比自己更小的，敏和蹲下身，对敏芊说：“芊芊，你到那边坐一下，看哥哥给你演打仗好不好？” 敏芊看到那几个女孩子坐着一些青砖，点了点头，一个小男孩喊：“二妮，二妮，你过来把芊芊带过去坐着，帮着看看啊。” 一个穿着一件青色带补丁褂子的小女孩站起来，笑着跑过来，拉着敏芊的手，说：“芊芊，你跟我去那边坐，看哥哥们打仗。” 敏芊看着这个圆脸的小姑娘，这会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点了点头，敏和有些不放心的对二妮说：“二妮，我妹妹年纪小，发烧刚好了，你可得好好的帮着我看着啊。” 二妮有些不耐烦的对敏和说：“哎呀，你怎么这么罗嗦啊，我看孩子你还不放心啊。” 旁边的二妮的哥哥，叫做二楞的说：“对啊，我妹妹看孩子最好了，你看咱们村里多少孩子喜欢跟着我妹妹玩啊，你就放心好了，快走吧，都要开始了。” 二妮牵着敏芊的手，走到墙根前，把自己原来坐着的青砖给敏芊，说：“你坐这个，待会我再抱着你坐着就行了。”这些青砖都是大家自己带着过来的，敏芊看着二妮，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姐姐。” 二妮听了，有些惊讶的说：“哎呀， 原来芊芊你会说话啊，那怎么大家都说你不会说话啊。” 二妮的话让另外几个小姑娘挺感兴趣的，大家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敏芊只是抿着嘴巴笑眯眯的听着，大街上的男孩子们分成两拨，剪子包袱锤之后决定谁当好人谁当坏人，然后就是你跑我追的撵着玩。 敏芊静静的坐着，二妮看了一会男孩子的打仗游戏，站的有些累了，就过去自己坐在青砖上面，让敏芊坐在自己的腿上，敏芊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多了，被个小姑娘这么抱着有些难为情，倒是二妮，让敏芊坐在自己的腿上，她伸着胳膊轻轻的揽着敏芊的肩膀，说：“芊芊，你得多吃饭，看你瘦的，我抱着一点都没有觉得沉，我听我哥哥说前几天你发烧了，现在都好了吧。”说着还把自己的手放在敏芊的额头上面试了试，然后点了点头，说：“嗯，看样子是好了，一点都不热了。” 旁边一个小姑娘看二妮这样对敏芊，皱了走鼻子，对二妮说：“刘二妮，你对一个地主家的崽子这么好是怎么回事啊？” 二妮听了，愣了一下，说：“什么怎么回事，你甭跟我在这里上纲上线的啊，怎么，你还要把我也拉去批斗的吗？” 那个女孩子听了，气焰小了一些，说：“我这不是怕你犯错误吗，他们顾家可是大地主呢，咱们这些贫农还是跟他们家少接触一些的好，别到时候犯了什么错误。” 敏芊听到这里，觉得这些孩子看着年纪小，但是心理其实都挺成熟的，这才几岁啊，大的有五六岁吧，就开始讲阶级斗争了。 二妮说：“我们家成分好，还没解放我们家爷爷就是支前模范，我爷爷现在虽然不干书记了，但是我二叔现在还是生产队长呢，李小花，我喜欢跟谁玩是我的事，你少管闲事啊。”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比二妮稍微的大一些，听二妮这么说，脸上挂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二妮说：“你，你，你甭不知道好歹啊，我这是好好的提醒你一下，哼，要不然以后有你好看的时候。”说完了弯腰拿起地上自己坐着的半块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小花走了，一个小姑娘对二妮说：“二妮，李小花给你告状怎么办？” 二妮听了，冷哼一声，说：“告状？告什么状，他们家是贫农，但是他们家的人劳动不积极，我听我二叔说了，他们这是破坏社会主义建设，我才不惜的跟她在一起玩呢。” 敏芊听到这里，就知道大概是李小花觉得自己被二妮这样照顾着有些妒忌了，小孩子的世界虽然简单，但是也会有这样那样的矛盾。 一个小女孩说：“李小花的大姐听说跟村里的知青混的很熟呢，我娘说李大花这是想要找个知青男人。” 旁边一个小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哎呀，你看你，说什么，这才几岁啊就找男人。” 那个小女孩不服气的说：“找男人怎么了，李大花都那么大岁数了，不得找婆家啊，可是她爹想要用她换聘礼，说没钱就不能娶他们家的闺女，他们家四个闺女呢，得换多少聘礼啊。” 二妮说：“好了好了，这都是别人家的事情，咱们少管，管她找知青还是什么呢。” 敏芊现在觉得这个二妮，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是做事情还是比较大气的，而且看样子，二妮是这几个孩子里面的头，几个小女孩都听她的。 男孩子的精力很旺盛，玩了好大一会，这才过来，敏和拉着敏芊，对二楞说：“我带着芊芊去我三奶奶家里去。” 二楞说：“那晚上的时候你来不来玩啊？” 敏和想了想，说：“还是不来了吧，我得在家里陪着芊芊，芊芊病刚好了，我觉得她得需要我陪着呢，我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家吧。” 敏和牵着敏芊的手，往三奶奶家里慢慢的走，走到胡同口，因为第一家是二婶家，敏和特意放轻了脚步，快速的走过去，敏芊看了，觉得心里酸楚楚的，才五岁的孩子，就这么知道好歹了，这些懂事都是艰难的生活磨砺出来的啊。 三奶奶家的大门掩着，敏和一推就开了，敏和牵着敏芊，站在大门口，对着屋门喊：“三奶奶，三奶奶！” 三奶奶大声的应着，从屋里走出来，说：“敏和，你这是做什么去了啊，看你这一身的土。” 敏和笑着说：“我带着芊芊去街上玩了，芊芊跟二妮一起，我跟二楞玩打仗，刚才二妮还跟我说，芊芊跟她说谢谢姐姐，三奶奶，等芊芊的身体大好了，我天天的带着她去街上玩，这样她就能学很多话了。” 三奶奶摸了摸敏和的头，说：“你真是个好哥哥，来，三奶奶检查一下你昨天学的那些字还认识几个。” 敏和说：“三奶奶，我都记得呢，就刚才，我还拿着家里的红宝书把那些认识的字都看了一遍呢，三奶奶， 我听二楞说村里要建个育红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呢。”话里带着点神往，这是想要上学了。 三奶奶说：“敏和啊，你也五岁了，要不就去念一年级吧。” 敏和摇了摇头，说：“三奶奶，我得在家看芊芊，我去上学了芊芊怎么办？等到育红班能上了，我就带着芊芊一起去，然后我们俩要一起念小学去。” 三奶奶说：“你不是比芊芊大了两岁吗，能在一个班里？” 敏和说：“怎么不能？二楞说他大哥跟他大姐就是在一个班里的，他大哥把他大姐也是大了两岁呢。” 这个时候的人，对于孩子上学一般都抱着去认两个字，家里的孩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就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对于上学的年龄关注的不是很多，有些十岁了才念一年级，有些因为要跟着家里的哥哥或者是姐姐，五岁就跟着念一年级，学校呢，每个村里都有，老师是民办老师，拿村里的公分，没有工资，年底了跟着村里的人一起分粮食算公分，村里的学校一般都是原来村里的祠堂或者是土地庙，有些则是扒了一些年代久远的坟，把那些青砖清理出来盖几间屋子，就是村里的小学校，至于学生，都是复式班，一个年级几个个孩子，几个年纪的孩子在一个教室，老师上半堂课给一年级的讲课，后半堂课就让一年级的孩子自己看书，再去给二年级或者是三年级的孩子讲课，那个年代，农村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情况。 三奶奶说：“那你跟着三奶奶好好的认字，等芊芊再稍微的大一些，说不定你们俩就能够直接念一年级了呢。” 敏和听了， 想了想说：“那倒也行，这样还能省下不少的学费呢，三奶奶，快点，咱们赶紧再来接着认字，您不光要教着我认，还要教芊芊，到时候我们俩一个班，不能我认识的字多，芊芊认识的字少啊。” 三奶奶听了， 笑着说：“芊芊这才刚开始说话呢，你就教着她认识字，能行吗？” 敏和说：“芊芊很聪明的，一定能行。” null 第六章 温馨 村里下工的哨子响了之后，敏和自己就带着敏芊回家，到了二婶家的门口，自然是小声的快速的跑过去，等到到了大街上，敏和对敏芊说：“芊芊啊，你要记得，一定离二婶一家人远一些，二叔原本还挺好的，可是自打找了二婶，特别是咱爹没了以后，他们家人逮着就欺负咱们家，咱娘说咱家跟别人家不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别理会二婶，真是憋屈。” 敏芊倒是挺理解顾母的做法，她一个寡妇，带着几个孩子，虽然两个孩子已经成年了，但是因为家庭成分大儿子二十大几了一直找不上媳妇，顾二叔两口子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长辈，他们挑衅了忍一忍就过去了，还能跟他们撕吧啊，这顶撞长辈的名声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两个人到了家，家里上工的三个人已经回家了，敏杰在做饭，敏敬找了几个木条在修理家里的鸡窝，鸡窝用碎砖头垒的，挨着猪圈，一个半人来高的棚子，中间用木条隔开，木条之间有间隙，鸡们就在上面蹲着，拉的鸡屎从木条之间的缝隙掉到地上，这样好清理，外面还用一些木条树枝做了一个高高的篱笆，防止鸡出来到处跑，现在鸡下的蛋拿去卖了还得买家里的油盐酱醋呢。 看到俩人回来了，敏敬说：“你们回来啊，敏和，过来帮我扶一下。” 敏和拉着敏芊过去，说：“哥，咱娘呢？” 敏敬说：“咱娘腰又疼了，这会在炕上躺着呢。” 敏芊听了，松开拉着敏和的手，就往屋里走，敏敬看到了，说：“敏和，赶紧帮我扶一下。”敏和答应着，赶紧的帮着敏敬扶着，敏敬用一些细麻绳把木条绑好。 敏芊一进屋里，就看到敏杰坐在门口的灶台那里烧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呆呆的看着灶底下的火苗，敏芊过去，退了推她，喊了一声“姐姐”，敏杰这才回过神，看到是敏芊，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面抱了抱敏芊细瘦的小身子，说：“芊芊回来了啊，待会咱们就吃饭啊。” 敏芊答应一声，看了看里屋的门，敏杰见了，说：“芊芊这是在担心咱娘吗？咱娘的腰是老毛病了，这些天啊忙着秋收，累的狠了，好好的歇一歇就没事了。”敏杰没有因为敏芊不说话就不跟她交流，遇到事情都是很仔细的跟敏芊讲，敏杰觉得，敏芊越是没开口说话，身边的人才越是应该好好的跟她讲话，小孩子一般都是一岁多开始讲话，敏芊可以说是敏杰一手带大的，从敏芊很小的时候，敏杰就抱着敏芊一句一句的仔细的讲，敏芊三岁了，还不说话，敏杰心里也是很着急，因为村里有人说顾家的小闺女是个小哑巴，敏杰听到了心里很难受，有心跟那些说这些话的人吵一顿，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到敏芊确实是没有说过话，别的孩子，三岁了，甚至是更小的时候，话说的不溜，但是能够喊人啊，爹啊，娘啊，哥哥啊，姐姐啊，敏芊呢，什么都不说，就连哭，也是很小声的哭。 因为敏芊这样，家里人心里都很难受，敏杰知道自己的娘自打怀了敏芊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娘怀敏芊已经年纪很大了，再加上没吃点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挺着肚子还得去上工，敏芊生下来就是小小的弱弱的一团，接生的姥姥说，这个孩子啊，好好的养着吧，能活是她的造化，不能活也是她的命，想到这里，敏杰觉得自己的心里就跟煮沸了的一锅油一样，火烧火燎的，又让人有窒息的感觉，都怨自己的家成分不好，村里人没有怜悯自己的娘，生了孩子才半个月生产队的人就来喊着去上工，娘的身体不好，想着再养养，生产队的人就冷嘲热讽的说，还是地主婆知道享受啊，生个孩子，都养了半个月了还得养，再养就是破坏社会主义生产建设了，娘没有办法，拖着身子跟着去上工，这都好几年了，那腰一累的厉害了就疼的直不起来。 敏芊不知道姐姐想到什么了，脸色越来越难看，轻轻的从敏杰的怀里挣开，说：“我看娘。” 敏杰听了，脸色好了很多，笑着说：“那你去看吧，娘在炕上躺着呢，姐姐做饭，待会好了咱们就吃饭。” 敏芊走到屋门口，轻轻的推开了屋门，敏芊不是个情绪很外露的人，她想要去关心一下顾母，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样去关心，又很怕自己做的太出格了被家里人怀疑，这样纠结的站在屋门口，透过门缝，看到顾母蜷着身子躺在炕头，这会炕头已经烧热了，热乎乎的能让腰好一些。 顾母听到动静，抬头一看，敏芊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自己，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担心的看着自己。 顾敏芊没有照过镜子，家里也没有镜子让自己照一下看看长得什么样子，但是顾敏芊知道自己的眼睛很大，这会，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顾母，顾母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对着顾敏芊招了招手，顾敏芊赶紧开了门，然后轻轻的把屋门关上，脱了鞋子就上了炕。 顾母看到顾敏芊的样子，觉得这几年的罪没有白遭，芊芊不是个小哑巴，她会说话。 敏芊上了炕之后，坐在顾母的身边，迟疑了一下，轻轻的喊了声：“娘。” 顾母听了，笑着说：“芊芊，跟着你二哥出去玩好不好啊？” 敏芊点了点头，说：“娘，你腰疼吗？” 顾母听了，说：“是啊，娘的腰疼啊。” 敏芊说：“我给娘踩一踩吧。” 顾母听了，愣了一下，接着笑着说：“好啊，那芊芊就给娘踩一踩吧，平日里都是你二哥给踩，娘觉得你二哥踩的有些重了。” 顾母翻身趴在炕上，顾敏芊扶着墙，轻轻的站到顾母的背上，顾母说：“还是芊芊好啊，不轻不重的，正正好，芊芊，往上一些，对对，就是这里，用脚后跟踩一下。” 顾敏芊按照顾母的指点，在顾母的背上轻轻的踩着，顾母满足的喟叹一声，说：“哎呀，娘这是结着我小闺女的力了。” 顾敏芊想要跟顾母说，以后一定让自己的娘亲结自己更多的力，以后自己让自己的娘亲过更好的日子，千言万语涌动心头，只化作顾敏芊哽咽的喉头酸辣的眼睛。 顾敏芊给顾母踩了一会背，顾母轻轻的翻过身来，把顾敏芊搂到自己的怀里，说：“芊芊啊，咱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顾敏芊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嗯，越来越好！” 顾母见了轻轻的点了点顾敏芊的鼻头，难得的，这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有这样的闲心，沉重的生活已经榨干了这个妇人的生机，因为生顾敏芊，顾母的身体根本就没有复原，后面紧接着的沉重的劳动更加的让顾母的身体雪上加霜，顾母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如果继续这样的操劳，怕是会不好的，但是，现实就是这样，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顾母轻轻的摸了摸顾敏芊细黄的头发，因为营养不良，更是因为先天不良，怀着孩子的时候顾母基本上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孩子在肚子里就发育的不好，生下来之后奶水不好，又没有什么营养品，顾母一直觉得，顾敏芊三岁了还没有说话就是因为发育的不行，心里对顾敏芊很是愧疚。 敏杰推门就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自己的娘还有妹妹躺在炕头上，难得的温馨流淌在屋子里，敏杰叹了口气，说：“娘，芊芊，咱们准备要吃饭了啊，下来洗洗手吧。” 顾母扶着腰下了炕，顾敏芊跟在一边，娘俩去 院子里的水瓮边舀了水洗了手，敏敬跟敏和已经把鸡窝修好了，一家人坐在炕桌前吃饭。 地瓜面窝头，玉米碴子粥，咸渍渍的辣疙瘩条，顾敏芊尽量的多吃饭，这些饭虽然吃着不好吃，但是现在的身体需要营养，只有多吃饭才能身体好了，家里已经这么穷了，如果再生病，花钱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都得担着心。 吃罢饭，敏敬帮着收拾了桌子之后，对顾母说：“娘，我去学校那边看看去。” 学校跟村大队建在一起，都是用从坟地里拔来的青砖盖的房子，大队后面是村里的仓库，仓库边上是村里的牛棚，村里现在养着几头牛，是春耕秋收时候的好帮手，不管是拉犁还是拉车，都给村里出了大力。 牛棚跟上盖着几件窝棚，原来的时候是放饲料的地方，后来村里来了几个下放劳动改造的，送来的干部说这些人是来改造的，不能住好地方，村里的干部们一合计，就把放饲料的窝棚修了修，让几个人在这边住，因为其中还有一对老夫妻，其余的都是男的，村里人就把窝棚隔成一大间一小间，小的给几位老夫妻住，大的就住剩下的。 这个窝棚搭造的很简单，他们来的时候是春天，气温刚开始回升，到了深秋，实在是太冷了，村里还是好人多，看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实在是冻得不行，就组织村里的小伙子们给做了土坯，在窝棚的外面围着挡了一圈，屋顶又加了一层的麦秸，别看窝棚低矮，却是冬暖夏凉的住着也不算是遭罪了。 因为这个事情，几个人就跟村里的小伙子们搭上话了，几个小伙子偷着背着的来这边帮着做些事情，后来村里人知道了，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个社会，虽然大流是那样，可是这都是从外面来的，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不光是孩子们好奇，就是他们也好奇啊。 再后来，村里来了几个知青，村里就把学校的一间教室挪出来，从中间隔开了，分成男女两个宿舍，知青们也是从外面来的，再加上又是同龄人，去牛棚那边的人就少了，不过还是有去的，不过都是偷着去，这其中就有顾敏敬。 敏和听了，说：“哥，哥，我也要跟着去。” 敏敬说：“我要去给陈爷爷挑水，你去做什么？” 敏和说：“我帮你看着人还不行吗？” null 第七章 八卦 敏芊听到两位哥哥的话，也挺想去看看，拉着敏敬的手，眼巴巴的瞅着，敏杰见了，说：“算了，咱们都去吧，正好这几天那几个知青在学校教着认字呢，我带着你们俩去看热闹去。” 敏敬听了，想了想，说：“那正好，赶紧的走吧。” 顾母腰疼，也不愿意动弹，吃了饭就躺在炕上，顾敏芊走的时候，拉着顾母的手，说：“娘，我回来再给你踩背。” 顾母听了，笑着说：“好好，娘等着你。” 敏杰抱着顾敏芊，顾敏敬拿着家里唯一的电器，手电筒照着路，四个人就往学校那边走。 学校在村子的西北，农历的十几，月亮挂在天上，倒显得周围不是很黑，顾敏芊已经习惯了晚上出门灯火通明，冷不丁的周围这样黑，倒觉得挺不习惯的，敏杰抱着敏芊，跟在敏敬的身后，至于敏和，早就蹦蹦跳跳的跑在敏敬的前头，敏敬小声的喊：“敏和，你慢点，别摔着。” 敏和笑着说：“哥，不用打手电筒，我能看得见的。” 饭后，大家收拾了没什么事情可干，虽然累了一天了，但是年轻人精力还是挺旺盛的，结伴往小学校走，村里对这个倒是挺支持的，给年轻人找点事情干，要不然闲着能闲出事来，路上遇见几个相熟的，大家打了招呼之后结伴一起往小学校走。 到处黑乎乎的，敏芊被敏杰抱在怀里，随着大家一起往前走，从家里西边那条南北大街到了北边的一条东西大街之后就往西走，走到西边的一条南北大街再往北走，就能看到一个朝东开的大门，这就是小学校的大门了，小学校大门的北边还有一个朝东开的大门，这应该就是村里大队的办公室了。 靠着北边是一排的几间教室，教室前面是一块很大的空地，敏芊扫了一眼，看到南边还有一排房子，估计那应该是学校的老师宿舍了，不过这个学校除了校长是公办的老师，其余的几个都是民办老师，也就是校长有意见宿舍，另外的几间宿舍估计就是知青的了。 这会其中的一个教室里面已经点起一个汽灯，照的屋里很是亮堂，很多人往里面走，敏杰抱着敏芊往里面走，敏芊发现敏敬跟敏和都没有跟自己还有姐姐在一起，敏芊趴在敏杰的耳边，小声的说：“姐姐，哥哥还有二哥没有过来。” 敏杰也小声的说：“没事的，哥哥跟你二哥还有别的事情，你跟着姐姐到里面玩好不好？” 敏芊就知道敏敬跟敏和估计是去牛棚那边了，因为敏敬走的时候说要去帮着挑水的。 敏杰抱着敏芊进了教室，就听到教室后面有关系好的小姑娘喊敏杰的名字，敏杰应了一声，抱着敏芊就过去了。 一个扎着两个短麻花辫的十七八岁的姑娘说：“敏杰，你怎么才过来啊。” 敏杰说：“我娘腰疼，我们饭吃的稍微晚了些，美云，下午的时候我看文兰好像不高兴了，怎么了？” 这是敏杰的一帮闺蜜中的其中一个，叫做潘美云，潘美云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块地瓜干塞到敏芊的手里，这是鲜地瓜煮熟之后切成干又晒了了，是这个时候最受欢迎的零食，不过现在地瓜还没有收完，估计是去年的。 敏芊看着被塞到手里的地瓜干，对着潘美云说了一声：“谢谢姐姐！” 潘美云听了，愣了一些，接着高兴的说：“哎呀，芊芊这是开始说话了啊，我就说嘛，芊芊又不是听不见，又不是哭不出声，怎么会是小哑巴呢。” 敏杰说：“发烧之后才开始说话的，不过还不能说长句子，我们芊芊啊，这是好饭不怕晚呢。” 潘美云轻轻的捏了捏敏芊的脸蛋，说：“对，好饭不怕晚，不过咱们芊芊还是有些瘦了，得好好的养一养，敏杰，我看你们家四个孩子，就敏芊长得最好看了，你看着大眼睛，你看着小鼻子，哎呀，眼睫毛这么长啊，还一扑噜一扑噜的，看着就稀罕人啊。” 敏杰笑着看着自己的闺蜜很稀罕的看着自己的妹妹，潘美云家里四个哥哥，就她一个女孩子，两个哥哥结婚有孩子了，都是男孩，所以她很喜欢女孩，敏芊从小虽然不说话，但是文文静静的很是招人喜欢，不光是潘美云喜欢，敏杰的另外几个闺蜜也都很喜欢她。 潘美云又稀罕了敏芊一会，说：“这都要上课，文兰怎么还不来啊。” 这几个人都是初中毕业的，到这里来不是为了上课，就是为了闲着没事凑一块说说话玩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娱乐节目。 敏杰看了看周围，低下头凑到潘美云的耳边，轻声的说：“昨天下工的时候文兰半路上拦着沈飞扬，文兰给沈飞扬做了一副鞋垫，你说文兰是不是看上沈飞扬了？” 潘美云听了，也低声说：“我听我哥说了，沈飞扬有个对象，好像前年就去当兵了，而且沈飞扬可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咱们还是劝劝文兰，别去招惹沈飞扬，咱们跟这些知青就不是一路人，哪里能把日子过到一处去呢。” 敏杰说：“我跟文兰说过这些，可是她不听啊，自打沈飞扬他们来了咱们村，我看文兰就一心的扑在人家身上了，前几年咱们还小，还在念书，文兰倒没怎么，你看自打毕了业，在村里上工，她整天闻着人家沈飞扬，村里明眼人都知道文兰想要跟人家好，要是沈飞扬真有这个心思，还能两年了都没个表示？”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着话，旁边有人轻轻的敲了敲课桌，两个人抬头一看，潘美云说：“哎哟，是陈彦啊。” 顾敏芊抬头一看，被潘美云叫做陈彦的是个中等个子的，身材瘦削的年轻男子，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的眼睛，脸上是和煦的笑容，听到潘美云的话，笑着说：“是我啊，你们怎么坐的这么靠后啊？” 潘美云笑着说：“陈彦，我们好歹的是初中毕业啊，哪里还用再去认识那些简单的字，我们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说说话的，还能坐在前面影响别人认字吗？” 陈彦听了，点了点头，说：“那倒是，对了，敏杰，我这里还有两本书，你看不看？” 敏杰听了，说：“什么书啊？” 陈彦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跟《安娜卡列尼娜》，是我偷着带来的，我看最近风声不是那么紧了就拿出来看看，你想看的话我给你拿过来你带回去看去。”这些话是陈彦弯下腰很小声的说的，敏杰听了，眼睛一亮，不过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们家过两天准备盖房子了，家里会很乱，要不等我们家的房子盖好了我再来找你借吧？” 陈彦说：“那行，那我先给你留着，等你看完了我再借给别人。”说完了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到时间了，得上课，我先过去了啊。” 等陈彦走远了，潘美云用胳膊轻轻的碰了碰敏杰的胳膊，说：“我看这个陈彦对你有点意思啊。” 敏杰听了，沉吟一下，说：“别瞎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还能真跟一个知情啦对象啊，唉，我现在愁的是我哥，我哥要是找不上媳妇我就去给我哥换一个媳妇。” 潘美云听了，说：“你可别瞎说啊，换亲哪里有什么条件好的，你看你长得又好看，个子也不矮，还是个初中毕业生，这么好的条件去给你哥换媳妇不白瞎了你的人才啊。” 敏杰叹了口气，说：“那我能怎么办？我娘身体不好，我弟弟妹妹又这么小，我们家还得是我哥给撑着，你说我哥要是连个媳妇都没有，我们家过得多飘摇啊。” 潘美云说：“我怎么听说牛噶的大姐给你哥做了一双鞋垫啊，要是对你哥没意思她能给你哥做鞋垫吗？” 敏杰听了，冷哼一身，说：“快别说牛噶他大姐了，又不是没去过我们家，看着我们家就跟看他们家猪圈似的，还跟我哥说，她嫁到我们家可是给我哥做媳妇的，不是给我们家养小叔子小姑子的，结婚行，我弟弟妹妹得送出去，我们家的孩子，为什么要送出去，我弟弟妹妹这么好，我们可舍不得送出去，她做的鞋垫子我哥早就换给她了，我们家可要不起她的鞋垫子。” 敏杰面对着教室前面的黑板，眼睛里没有焦距，小声的对潘美云说：“我们家为什么要着急盖房子啊，还不是因为牛噶的娘说，我们家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呢，一门的老弱病贫，还想要说媳妇，说什么媳妇啊，打光棍得了，我哥这才咬着牙跟我妈合计着要盖房子呢，牛噶他大姐我们家是不敢要的。” 潘美云说：“牛噶他们家就是这样，牛噶的几个姑姑都是被牛噶的奶奶换了聘礼，听说当年的时候他们家的姑娘都是明码标价的找婆家呢，你看牛噶的大姐风风火火的，还是铁娘子班的班长，真到了事上，还不是牛噶的爹说了算的，我可是听我爹说了，牛噶的爹看着不说话，是个老实人，他心眼子才多呢，眼珠子 一转就是一个心眼子，牛噶的娘倒是个直肠子，养的几个闺女也都是直肠子，估计闺女这样养活都是牛噶的爹的主意，没什么心眼子好摆弄呢。” 敏杰听了，有些不敢置信的说：“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吗，怎么还这样对待啊？” 潘美云有些讽刺的笑了笑，说：“敏杰，有几家跟咱们这几个似的，家里拿着跟男孩子一样的对待啊，这才是对待新骨肉的样子呢，你看他们，不都拿着闺女孩子当钱看待啊，就等着家闺女弄些钱的。” null 第八章 上课 敏杰抱着顾敏芊，跟潘美云坐在教室的后面凑到一起小声的说话，说的都是一些女孩子之间的小故事，比如说谁跟谁好了，谁跟谁闹别扭了，顾敏芊听了一会之后就觉得没意思了，抬起头打量四周。 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也有几个稍微的上了年纪的，估计这几个就是真心的想要学习认字的人，这个时候一般的都能上两年学，认几个字，虽然不能像顾敏杰潘美云那样能把初中念下来，在小学校念几年的还是大有人在的，刚才过来的陈彦这会站在讲台上，正在摆弄放在讲桌上面的那盏汽灯。 顾敏芊曾经研究过这种汽灯，里面添加煤油后，还需要向底座的油壶里面打气，产生一定的压力，使煤油能从油壶上方的灯嘴处喷出来，再有就是汽灯没有灯芯，它的灯头就是套在灯嘴上的一个石棉做的纱罩，汽灯上部还有一个像草帽檐一样的遮光罩，因为是汽化燃烧的原因，汽灯照射出来的灯光是白晃晃的，亮度非常高，一盏汽灯可以把周围十几米的范围照的通明，缺点就是点的时间不能太长了，半路还需要再打气，这个汽灯是通电之前很多地方举行一些比较大型的活动，比如说晚上开会了，或者是有来唱戏的了用到的。 这个叫做周家大队的村子，有百十户的人家，顾敏芊这几天被带着出来的次数不少了，目之所及没有看到什么山，应该是一个平原地带，顾敏芊念大学那会，曾经有个D省的同学，说话的语调跟这边想差的很少，顾敏芊觉得这里应该就是D省了，具体是什么地方，还需要顾敏芊后面再去一点一点的探听。 讲台上陈彦把汽灯收拾的明亮之后，用黑板擦轻轻的敲了敲讲桌，操着很标准的普通话，说：“乡亲们，同志们，时间到了，下面我们来学习今天要进行的课程，这一堂课咱们学习的还是红宝书上面的字，大家把书拿出来，待会我请一位同志先朗诵一遍，咱们再把每个字都好好的认一认，后面一堂课我会再给大家讲解一下简单的四则运算。” 陈彦的普通话很标准，语调稍微的有些低沉，慢条斯理，听起来很有味道，顾敏芊靠在敏杰的怀里，支着耳朵听着陈彦讲课。 陈彦让前排一个男青年站起来把大家带着的红宝书的某一页上的内容念了一遍，现在家家户户都有红宝书，正好拿过来当作识字的教材了。男青年用的是当地的方言，陈彦也没有反对，等到男青年念完了，陈彦又用普通话念了一遍，这才开始逐句逐字的给大家讲。 汽灯半个小时之后就会慢慢的变暗了，陈彦宣布下课，大家有的出去抽个烟，有的就在教室里面聊聊天，休息十五分钟之后，等到陈彦再次把汽灯里面打上气，教室里面灯光亮了，大家会很自觉的再来教室里面上课。 课间休息，敏和从门口跑过来，没有怎么停顿，直接就跑到自己的姐姐还有妹妹坐着的地方，敏杰摸了摸敏和的脑袋，说：“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一脑门的汗啊？” 敏和说：“我跟咱哥去挑水了啊，沈大哥也去了呢，姐，我们遇见刘书记了，刘书记还说，咱哥不错，这么些年都没有断了给几位老人家挑水，刘书记走了沈大哥还偷着跟咱哥说，这是太阳从西面出来了，刘书记今天的态度这么好。”敏和说的很小声，也就是敏杰敏芊跟坐在一边的潘美云听到了。 潘美云用右手的食指轻轻的点了点敏和的脑门，说：“你这个毛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这些话能是你说的吗？” 敏和抬头看了看四周，说：“美云姐，我就跟你还有我姐姐说，别人让我说我还不说呢，对了，我还看到文兰姐姐了，我们去的时候文兰姐姐跟沈大哥在牛棚那里说话呢，看到我跟大哥过去文兰姐姐就走了。” 敏杰听了，说：“这事别跟别人说啊。” 敏和说：“姐，你小瞧人了啊，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咱哥也跟我说了，让我就当没看到，不就是文兰姐姐喜欢沈大哥吗，这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敏杰跟潘美云面面相觑，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成熟了吗，这才几岁啊就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了，这可不是几十年后，幼儿园里面就能拉着小姑娘喊“媳妇”的时候啊，这个时候的人们多保守啊，就是两口子一起上街买东西，两个人中间那也得能放得下一个拳头，这才是安全的距离啊。 敏杰拉着敏和的耳朵，低声说：“说，这都是谁跟你说的，你这个孩子，就是欠教训，怎么什么都敢往外说啊，你不知道祸从口出啊。” 敏和赶紧拉着敏杰的手，说：“哎呀，姐，姐，你轻一点，轻一点，很疼啊。” 敏杰说：“以后少说这样的话，听到没有，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还不得认为是我在家里胡说被你听到的啊。” 敏和说：“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了还不行吗，真是的，他们能做怎么我就不能说呢。” 讲台上陈彦已经在给汽灯打压了，敏和看到了，赶紧的说：“姐，我出去了啊，咱哥说待会跟我在学校门口等着你们啊。”说完跐溜一下就外外面跑，敏杰有些无奈的说：“这个孩子，怎么这么皮呢。” 潘美云说：“我倒是觉得挺好的，男孩子不皮实点能叫男孩子吗？” 敏杰说：“这倒是，不过我们敏和这才五岁啊，还不到六周岁呢，你看看，什么都知道，还知道什么叫喜欢。”敏杰说完了无奈的呵呵了两声，讲台上陈彦这会已经在讲解简单的运算法则了，潘美云跟敏杰依旧是低着头小声的说着话，不光是这两个人，顾敏芊看到周围坐在后面的真没有几个认真听课的，估计都是一些为了来这里热闹，凑乐子的。 顾敏芊依旧是呆呆的被敏杰抱着，这堂课结束了之后，坐在前排的一个男青年说：“陈彦，跟我们说说你们那里是什么样的吧。” 陈彦听了，微微的愣怔了一下，说：“我的家乡啊？好吧，你们愿意听那我就给你们说说吧。” 陈彦是从东边那个靠着海的城市来这里插队当知青的，周家大队一共六个知青，四男两女，其中陈彦跟另外一个叫做蒋卫东的还有两个女知青周燕白云从那个叫做Q市的地方来的，沈飞扬跟另外一个知青马红旗则是从省会来的，Q市对顾敏芊来说就是中国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因为没有钱，顾敏芊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待的那座三线城市，大学毕业之后也是在那边找了工作，只可惜还没有去上班就来到这里，顾敏芊在学校里认识几个来自Q市的同学，觉得他们都很洋气。 陈彦低沉的嗓音一点一点的给大家叙述着自己的家乡的样貌，海滩，栈桥，各种的古迹，还有他曾经跟着同学一起去海边赶海，捡到很多的海产，家乡的风，带着让人迷醉的海洋的气息。 随着陈彦一点一点的铺陈，大家面前展开了一副壮阔的画卷，蔚蓝的海洋，洁白的沙滩，翱翔的海鸥，还有晚归的渔船，顾敏芊觉得陈彦是个很善于给人描述的人，没看到就连一直没有停了说话的敏杰跟潘美云也是聚精会神的听着吗？ 汽灯已经很暗了，顾敏芊已经看不到陈彦的神情，陈彦说：“我的家乡就是这样子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乡亲们，同志们，但愿以后大家都能够到我的家乡去看看大海，去感受一下海洋的魅力。” 台下几个人有些哀怨的说：“现在出门这么难，我们怎么能够去呢。” 另外一个人说：“就是啊，我们还是挺陈彦说说吧，自己在心里想一下就行了。” 顾敏芊倒是觉得，估计再过十来年，大家都能够去Q市看一看，那个时候，出门旅游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有了时间，大家都会想到去什么地方逛一逛，这个不光是满足了大家的精神需要，更重要的是拉动了当地的经济，外面的人来观光，不得吃喝啊，不得住宿啊，这些不都得花钱才能做到啊。 陈彦宣布下课之后，大家趁着汽灯已经有些弱的光线，陆续的往外面走，敏杰抱着顾敏芊，跟潘美云一起从教室里面出来，就看到敏敬带着敏和跟一个身材挺拔的男青年在学校门口站着。 敏杰跟潘美云走过去，敏敬从敏杰怀里把顾敏芊接过去，说：“下课了，咱们先把美云送回家。” 潘美云说：“哎呀，不用了，我就这么几步远。” 敏和说：“美云姐姐，胡同里黑黢黢的，多吓人啊，我们人多，先把你送回去我们再回家正好呢。” 敏敬对那个男青年说：“飞扬，我们走了，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上工呢。”这个就是敏杰跟潘美云说的那个，刘文兰很喜欢的男知青沈飞扬了。 沈飞扬点了点头，说：“敏敬，我说的你再考虑一下，我是真的把你当成朋友才跟你说这些的。” 敏敬说：“那行，我回去再合计合计，需要的话，我会跟你开口的，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我们走了啊。” 敏敬抱着顾敏芊，敏和手里拿着家里的手电筒，敏杰跟潘美云两个人拉着手，一行五个人沿着村子西边的那条南北大街往南走，一直走过一条小河之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顾敏芊透过敏和手里的手电筒，看到河沿的南北两边都是房子，潘美云的家就在河南岸第三条胡同，再往前一排的前面就是一片的地了，这个时候地里的庄稼已经都收割了，用手电筒一照，目之所及一马平川。 潘美云进了家门之后，兄妹四人这才往家走，过了小桥，往东拐，到了村子东边的南北大街，再往北，走不远就是顾家所在的那条胡同了，顾母这会已经站在大门口等着了。 null 第九章 姥娘 敏杰赶紧走过去，扶着顾母的胳膊，说：“娘，你出来做什么啊，我们这么多人呢。” 顾母说：“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出来看看，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家吧，早点睡觉明天还要早起来上工呢。” 天气越来越冷了，生产队里面把秋天收好的庄稼交了公粮之后，给社员们分了，顾家分了几麻袋的玉米，几麻袋地瓜，什么豆子花生的也分了一些，自留地里面种的一些庄稼也收了，等到顾敏芊穿上顾母用敏和穿不上的一件旧棉衣改的棉袄的时候，敏敬跟着村里出夫的去了离周家大队几十离地的一个水库，他们要在那边挖土方，趁着冬天雨水少，把水库的容积扩充，待到明年汛期的时候能够多储存一些水。 周家大队有个大集，逢农历的二七，集市上卖东西的也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带着自家自留地里面自己种的一些东西来集市上面换一些东西的，毕竟，现在这个时候，什么都是计划经济，自由贸易还是资本主义。 这天是周家大集，地里的活已经不多了，顾母早上起来做了早饭之后，敏杰吃了就赶紧跟几个闺蜜一起去生产队，她们几个人在仓库里面剥花生，就是把晒干了之后收起来的花生的外壳剥去，把花生仁收起来，这些花生是交公粮村里人分了之后大队里面自己留下的，把花生仁剥好了还能榨点油，过年的时候能够作为奖品奖励给一些先进分子，敏杰他们剥花生也是有公分拿的，这个活还是潘美云领着刘文兰去找村里的保管要过来的，围着潘美云的爹是周家大队的大队书记，保管就把这个活计交给了几个姑娘。 敏杰走了之后，顾母又开始做针线活，冬天家里人得有件棉衣御寒，虽然没有新棉花新棉布，但是旧的拆拆洗洗的再做起来也是挺暖和的，已经用了几年的棉衣，拆出来的棉花都已经发黑了，顾母很是仔细的自己弹了弹，晒了几个好日头，松软了很多，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了，正好队里也没什么活，不用每天都去上工，顾母想着赶紧的把棉衣做好了。 顾敏芊坐在炕头上看顾母做针线活，敏和吃了饭就跑出去玩了，今天大集，去街上说不定能捡个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拿回来人不吃扔给猪圈里面的猪吃了也是好的。 顾母一件棉衣做了还没有一半呢，就听着院子里敏和喊：“娘，娘，我姥娘来了，我老娘来了，你快出来啊。” 顾母听了，赶紧的放下手里的针线，下炕穿了鞋子，开了门就往外面跑，顾敏芊从被顾母打开的窗户往外看，就看到敏和牵着一个小脚老太太的手，拉着就往屋子里走，老太太另外一个胳膊挎着箢子，嘴里一个劲的说：“敏和啊，慢点走，慢点啊你。” 顾母从屋子里跑出来，赶紧从敏和的手里接过老太太，说：“你这个孩子，你姥娘是小脚，走不快，你拉着走的这么快就不怕摔着你姥娘啊。” 敏和说：“姥娘，你快去屋子里歇一歇，我得赶紧再去街上看看去，刚才二楞捡了一把白菜叶子，我也去捡一把回来喂猪。”说完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顾母扶着老太太的胳膊，对老太太说：“这孩子，真是的。” 老太太说：“我是在大街上遇见的，敏和看见我就拉着我往家里走，说咱们芊芊啊会说话了，我听了心里这个高兴啊，芊芊在屋里吧，走走走，赶紧进屋，我得让我们芊芊喊我一声姥娘我听听呢。” 顾母说：“娘，您慢点，芊芊在炕上呢，娘啊，中午在家里吃饭啊，吃了饭让敏杰借个自行送你家去。” 娘两个进了屋子，顾敏芊坐在炕上看着老太太脱了鞋子上了炕，从自己挎着的箢子里拿出几个烧饼，说：“芊芊，来姥娘这里，姥娘给你买的烧饼。” 顾敏芊知道这是自己的姥娘，凑过去，挨着老太太坐下，喊了一声“姥娘”。老太太听了，嘴里一个劲的答应着，把烧饼塞顾敏芊的手里，搂着顾敏芊，对顾母说：“我就说咱们芊芊没毛病，就是说话晚，看那几个老货，非得说咱们孩子是个哑巴，我看她们就是不安好心，这是埋汰咱们家的人呢。” 顾母给自己的娘倒了一碗热水，端着放到炕桌上，说：“她们说随她们去，碍着咱们家什么事，咱们孩子好好的就行了。”看到炕桌上放着的几个烧饼，说：“娘，你又花这些钱。” 老太太说：“我给孩子们买几个烧饼怎么了，我乐意，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一把菜，都是我自己在院子里种的，这个是刚才我去街上割的肉，我也知道你们打算盖房子，钱不宽快，我买了肉给你们补一补，整天的干活，不吃点好的身体怎么能好啊。” 顾母听了，难为情的说：“娘，您看您，您那几个钱留着自己用就行了，我们几个上工都能拿公分呢。” 老太太说：“你们的是你们的，我的是我的，你也知道你爹没了之后我每个月都能领几个钱呢，平日里我又没什么大的花项，攒着还不是给你们攒的吗。” 顾母在炕沿上坐下，说：“娘，你在村里住着，我三哥照顾您呢，三哥对您好是应该的，不是还有三嫂跟几个侄儿吗。” 老太太听了，有些不耐烦的说：“慧德，你怎么回事，你娘我还没有老糊涂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你在这边跟几个孩子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了，娘家的事你少管啊。你三哥怎么当的大队书记他们家没数吗，哦，怎么着，还得我这个老婆子整天的伺候他们家的老小，有了钱也得给他们家花才对吗？” 顾母听自己的娘这么说，一下子站起来，有些无措的说：“娘，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这不是想着咱们家就我一个孩子，家里没个兄弟，我三哥从小跟我亲近，这些年我出嫁他也一直照顾您吗？”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这人啊，该硬气的时候就一定要硬气，你越是软和了，有些人不觉得你是个好人，只会觉得你是个好欺负的，还不踩着你就上啊，好了好了，你赶紧的去收拾午饭，你这点针线活我帮着你做，你看看你这些阵脚啊，早跟你说多练练，你不听，这些年我看着你给孩子们做的这些针线活我这心里就来气。”老太太嘴里一边数落着，一边戴上顶针，穿针引线，开始接着顾母做的地方往下缝，顾敏芊手里拿着自己的姥娘塞给自己的烧饼，靠着炕桌看着姥娘手脚麻利的飞针走线，别看缝得快，阵脚一样大，也很是平整，顾母提着自己的娘挎着过来的箢子，去外间整治午饭。 顾姥娘缝了一会，抬头看到顾敏芊手里拿着烧饼，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自己看，心里一软，把阵尖往头皮上蹭了蹭，说：“芊芊啊，你怎么不吃烧饼呢？” 顾敏芊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烧饼，成人手掌大小，烙的金黄，一阵一阵麦子的香味往自己的鼻子里钻，咽了咽口水，说：“姥娘，我等着跟哥哥姐姐一起吃。” 顾姥娘听了，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顾敏芊的头，说：“好孩子，真听话，还有好几个呢，你吃吧。” 顾敏芊摇了摇头，说：“姥娘，我给大哥留着，给大哥吃。” 顾姥娘来的路上已经听敏和说了，他大哥跟着村里出夫的去了那边的那个水库挖土方，水库那边的活就没有轻松的，自己的这个大外孙，从十几岁就跟着村里出夫的到处去出夫，最远的一次是去几百公里外的地方修铁路，还是大冬天的，想起来就让人心疼。 顾姥娘叹了口气，说：“行，那咱们就给你大哥留着，芊芊啊，快快长，你娘带着你们几个不容易，长大了要好好的孝顺你们的娘，知道吗？” 顾敏芊点了点头，说：“姥娘，我孝顺我娘，我也孝顺你，以后我给你买好吃的，我带你去外面玩。” 顾姥娘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样子，哈哈的笑着说：“好好，那姥娘就等着我们芊芊以后的时候孝顺我。” 祖孙俩在里面说话，外面忙着做饭的顾母觉得眼睛一阵的热辣，擦了擦已经溢出来的泪，叹了口气，忙着刷锅，小灶上放着的小锅里面已经熬上了小米粥，是今年新分的小米，顾姥娘带过来的肉分肥瘦切开了，肥肉切成小块，先把猪油靠出来，再把瘦肉炒出来，多放点盐，然后就着锅里的油炖了一个大白菜，炖菜的时候把已经活好的玉米面白面在锅的四周贴了饼子，这是昨晚上就发上的面，原想着再加点地瓜面蒸窝头的，顾母临时决定贴饼子，老母亲年纪大了，离着又远，来一次不方便，还是贴个饼子吃吧。 顾姥娘箢子里还放着自己种的菜晒的菜干，顾姥娘是个闲不住的人，当年顾姥爷参军走了之后，顾姥娘就自己一个人在家带着顾母，顾姥娘娘家是南边县城的一个大户人家，顾姥娘看中了在家里商号的小伙计，要死要活的嫁给了顾姥爷，顾姥娘的娘家虽然不愿意，但是闺女愿意啊，顾姥娘是个性子刚烈的，顾姥娘的爹又是个宠闺女的，爷两个闹了一顿之后，顾姥娘带着丰厚的嫁妆就嫁进了周家大队南边八里地远的赵家庄，结婚之后没多久顾姥娘就怀了孕，顾姥爷是个有心气的人，觉得男人就得做出一番事业封妻荫子，顾母七八岁的时候，正好打鬼子的队伍从这里经过，顾姥爷就跟着队伍走了，后来又去抗美援朝，再后来就是县里送来的顾姥爷的遗物，战场上顾姥爷为了救人丢了性命。 后面顾家多得人家帮助，大概是为了顾母在村里能被照顾的更好，被顾姥爷救了的人帮着顾母大爷家的三儿子当了他们村的大队书记，一当就是这么多年。 null 第十章 顾母的娘家 顾母想到这些，心里很难过，自己的娘，对爹的感情自己都看在眼里，爹当兵那么多年，娘心里的苦顾母一直看在眼里，爹的照片娘贴身放着，爹牺牲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娘不吃不喝的在炕上躺了三天，家里没个男孩，这几年娘一个人把日子过的也很好，虽然爹的几个兄弟很好，但是村里有些人说，娘的娘家是资本家，娘出身不好，家产就得被分了，一点都不顾忌烈士遗属的身份。 顾母因为爹牺牲，带着才两岁的敏敬回娘家照顾自己的娘，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顾母一想起那些天的经历还是浑身哆嗦，一帮人，就这么跑到家里来，搬粮食，搬家具，顾母上前拦着，被人一把就推到院子里，顾母自己都不知道怀了孩子，再加上心情不好，孩子就这么掉了，因为这个，后面好几年没有再怀孩子。 顾姥娘是个性子烈的，在炕上躺了三天，看到这样，硬生生的从炕上爬起来，从厨房摸着剁骨头的刀就把人赶到大门口，用刀指着那些来家里抢东西的骂了起来，那些都是贫协的，其实就是村里的几个不事生产的穷光蛋组成的一个组织，专门的打土豪分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昧下了多少好东西，村里人敢怒不敢言的，就连村里的村干部对他们也是没什么好办法。 这事闹的很大，顾姥娘让家里的子侄们拿着刀在院子门口看着，又让大伯哥赶着马车，带着自己去了公社，找到公社的领导，说了自己的情况，别的没问，就问一句，是不是烈士的遗属就得被人这么踩着，是不是烈士的后代就得被人这么欺负，公社的领导被吓了一大跳，赵家村的这个牺牲的烈士官职不小，最重要的是，上级部门专门跟县里公社的领导说了，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这位烈士的遗属，来送遗物的时候听说还有京城的领导过来，谁知道这才过了两天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公社的领导不敢隐瞒，跟县里的领导汇报了之后，县里的领导当时就开车赶了回来，把顾姥娘送回赵家村，还专门在村里开了大会，会上让人把从顾姥娘家里拿走的东西一点不剩的拿回来，有些坏了的就加价赔偿，这么一闹，顾姥娘在十里八庄那是彻底的出了名，后来的一些运动虽然因为顾姥娘娘家的问题想要去找茬，但是想一想这件事情，都按下了心思。 赵家村是个不大的村子，大部分人都姓赵，也是分了几个家族，顾姥娘家不算是最大的家族，但是因为顾姥娘却是最有势力的一个家族，当年顾姥娘闹了那一通，没过多久村里年岁很大的支书退下来了，上位的是才入党不久的顾母的三哥。 顾母娘家兄弟的排名是顾母父辈的孩子们一起排的，顾母的爹是家里的老四，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顾母的爹呢是个老生子，就比大哥家的大侄子大了半年，两个哥哥家里男孩子很多，顾母这一辈就两个姑娘，一个是顾母，另外一个是顾母二大爷家的姐姐，顾母两个大爷，有七个哥哥，这个叫做赵永德的三哥，是现在赵家村的支书。 顾母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忙活着午饭，还没有做好呢，敏杰回来了，离屋门老远敏杰就喊：“哎呀，娘啊，好香啊，做的什么好吃的啊。” 顾母说：“你姥娘来了，在里屋呢。” 敏杰听了，惊喜的喊了一声，说：“哎呀，我姥娘来了啊，姥娘，姥娘。”这还没进里屋的门呢，敏杰就喊上了。 顾姥娘这会已经把棉衣做好了，叠起来之后压在被子底下，听到敏杰喊自己，笑着应道：“哎，我听到了，快来快来，姥娘给你们买了烧饼。” 敏杰进了里屋之后，一下子扑到炕上坐着的顾姥娘的身上，说：“姥娘啊，我都想你了。” 顾姥娘点了点敏杰的鼻尖，说：“是想我了还是想我的好吃的了？” 敏杰皱了皱鼻子，说：“姥娘啊，我都多大岁数了你还当我是芊芊这样的奶娃娃啊，当然是想你了，我都半个多月没见你了呢。” 顾姥娘说：“想我了也不知道去看看我。” 敏杰说：“姥娘，生产队不是忙吗，忙着秋收秋种的，都不让请假，不过现在好了，都忙完了，等我得了空我带着芊芊跟敏和去你那里看看你，我们还要在你家里住几天呢。” 顾姥娘听了，说：“那敢情好，姥娘就盼着你们去我那里住几天呢。” 顾母开门进来，说：“敏杰，赶紧把桌子收拾下，咱们准备吃饭了，对了，你去街上看看，敏和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正说着呢，敏和开了大门，抱着几个烂菜叶子进了大门，进门之后就把那些烂菜叶子扔到猪圈里面，那里面喂着两头猪，其中一头是任务猪，这个得交给公家，另外一头才是自己家的，已经半大的猪见到烂菜叶子，赶紧的上前抢着吃，敏和见了，说：“别抢别抢，这不是挺多的吗，都有的吃，等我下午再去地里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弄点什么吃的回来。” 敏杰站在屋门口，对敏和说：“敏和，赶紧的，洗手吃饭了，快点啊，我可跟你说啊，咱娘今天中午做的菜里面有肉。” 敏和听了，跐溜一下就窜到影壁后面的井台边，那边有个压井，压井的出水口放着一个水瓮，水瓮的旁边就是一个用转头跟石条垒起来的半米来高的石墙，上面放着一个搪瓷的脸盆，敏和也没有管里面的水是谁用过的，简单的洗了洗之后，甩了甩水就往屋里走，敏杰见了，揪着敏和的领子，说：“你给我仔细的洗洗手去，一上午在外面也不知道扒拉了什么东西，看你脏的，用点肥皂。”说着把窗台上面放着的一个塑料小盒拿过来，里面放着一块黑肥皂。 敏和一边洗手，一边说：“姐，你说你怎么这么多事啊，还得用肥皂洗手，这肥皂不是钱买来的啊，多浪费啊。” 敏杰说：“肥皂是钱买来的不假，可用它洗了手干净，干干净净的吃了东西肚子里面不招虫，你说你要是用个脏手拿东西吃肚子里面招了虫不得花钱买打虫子的药啊，这个账你得算明白了才行。” 敏和说：“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把手洗的干干净净的，这行了吧。” 敏杰看敏和洗好了，拿毛巾给擦了擦，说：“这就对了，干干净净的谁都喜欢你不是。” 炕桌上面已经摆好了顾母做的午饭，敏和一进门，喊了声姥娘，对顾姥娘说：“姥娘，你一来我们就有好吃的，我就盼着你来呢。” 顾母听了，轻轻的拍了拍敏和的后脑勺，说：“你这个孩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啊，你姥娘来一趟容易吗，这么大老远的路。” 敏杰说：“姥娘，待会我去找美云借他们家的自行车，用自行车把你送回去。” 顾姥娘说：“箢子里还有半包红糖，你去他们家借自行车的时候给送过去，咱们老用人家的自行车，不能没个表示不是，上次你说美云的三嫂怀孕了，这红糖正好送过去给她三嫂预备着。” 顾母听了，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说：“娘，这些东西你自己留着吃就行了，美云家我有空了去答复一下就行了。” 顾姥娘说：“我怎么说的你们怎么做就行了，这些东西我每个月都有票呢。” 顾母没有再说什么，敏杰说：“姥娘，还是你想的周到，上午美云还说，她三嫂快生了，她娘想要跟人家换点糖票棉花票呢。” 顾姥娘说：“咱们送人家东西啊，贵重在其次，重要的是得送到人家的心上，能急人家所急，这样人家才会记得你的好啊。” 敏杰认真的听着，等到顾姥娘说完了，很郑重的说：“姥娘，你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 顾姥娘叹了口气，说：“记住了以后遇到差不多的事情你就知道怎么做了，孩子，咱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但是咱们跟别人家不差什么，不要瞧不起自己，要好好的过日子，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过的好不好的是自己的事情，跟别人没关系，别人说什么让他门说去。” 顾母听了，就知道自己的娘这是拿话在点自己呢，说：“娘，这些我都明白，我要是不明白这些话，这么多年我跟敏敬他爹还能苦熬着带着孩子们过吗？” 顾姥娘说：“你明白就好，后面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我知道你担心孩子们的婚事，敏敬也那么大岁数了，但是你别打别的主意啊，敏敬是个好孩子，一时的落魄可不代表他以后一直这样啊，我怎么听你二嫂说敏杰准备给他哥换媳妇啊？” 顾母听了，说：“哎呀，娘啊，这都是没影的事情，怎么还传到你耳朵里去了呢，我们村几个老娘们，没事瞎唧唧，我还能听他们的吗？” 顾姥娘说：“没有的事那就好，换亲的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咱们家的闺女是让人疼的，可不是让人踩的，你听我的，敏敬的事情别着急，早晚的给你找个好媳妇回来。” 顾母说：“娘，我记下了，对了，三嫂家的小儿媳妇快要生孩子了吧，我记得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呢。” 顾姥娘说：“已经生了，我来也是跟你说一声，前天生的。” 顾母说：“这不是得提前好些天了吗？” 顾姥娘说：“你三嫂这个人，没沉头，遇见事情就会大呼小叫的，她小儿媳妇也是个娇息的，怀个孩子就觉得金贵的了不得，也就是仗着你三哥干着这点子差事，才几个月啊就不去上工了，要我说怀着孩子多活动活动还是好的，她们倒好，一直在家里，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还总吃好吃的，大前天不注意自己摔了一跤，难产，村里的接生婆没法子了就给送到南边县里医院生的，送米你先别去，听说很严重，得在医院多住些日子，什么时候送米我再给你来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