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1章 对首都来说,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也许就是这金秋十月了:天高云淡,秋风送爽,城外是十里的稻香,城里却是沁人心脾的月桂之香。 那月桂之香,或浓或淡,象极了一个调皮可爱却又极热情的孩童,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可着劲的往你鼻孔里钻,然后在那五脏六腑里上上下下,彻底洗涤了一番。 被这甜馨之气这么一润泽,再抬眼看看被那秋风渲染得或红或黄或绿的树叶,即使再烦闷的人,也会从脸上绽出一个有着淡淡喜悦的笑脸来,在心里感叹一句道:“果真是秋天了呢。” 京西的烟雨楼,是一家有着相当名气的中式酒楼,经营的中餐偏向于杭帮菜,以口味清淡,鲜香为主,在这一向以菜色酱色浓重鲜明为主的京都里,也算是独算一帜,再加上饭店里装修雅致,所以颇得京都里一些绅士淑女的喜爱,饭店里不论早晚,都是食客盈门。 如今正是上午十时,酒楼的大厅里已是坐满了人,几乎看不到一处虚席,可见这酒楼的声誉所传不虚。 颜书华来的时候,因为韩骏已经事先订了位置,所以倒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可坐,给跑堂的报了姓名后,便被领到了一张方桌旁。那方桌上铺了淡蓝色的餐布,一个玲珑剔透的玻璃花瓶里还插了一枝新鲜的红玫瑰,看上去十分的赏心悦目。 颜书华坐下后,吩咐了跑堂的等韩骏来了再点菜后,便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韩骏来。 大厅里虽然座无虚席,可是气氛却非常的安静,那些个食客们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声交谈着,品尝着,看上去一个个斯文十足。 颜书华看了,不由想起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样一句话来。 这厅里坐着的这些人,在外面也许是态度蛮横,生性跋扈之人,可进了这样的酒楼,被这样安静的气氛一感染,也不由的放轻了自己的声音,仿若一下子进化成了现代的文明人一般。 颜书华正想的入神,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而且那喧哗声听起来是往酒楼的方向而来,那声音实在是大了些,听上去远远不止是一人两人的声音,与这酒楼里安静的氛围甚是不协调。 颜书华不由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酒楼的入口,想要看看到底是何方人士,如此唐突这美好的气氛。 颜书华坐的位置离那酒楼大门,隔着两张方桌,她坐的又是正对着那个方向,所以门口的动静倒是看的一清二楚。 随着那渐行渐近的喧哗之声,酒楼大门口跑进来十几个背着长枪的军人,神色肃穆,小跑着进到酒楼后,自动分成两列站好了,两步一人,两步一人,竟是一下子排到了二楼楼梯那里。 这些个军人,是突然一下子冲了进来,又个个都背着长枪,大厅里的人都被吓了一大跳,美味佳肴也顾不上品尝了,都是神色紧张地盯着门口,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会不会牵连到自己,所以一个个都有些紧张不安。 酒楼掌柜的已经是快步走到了门口,对着那即将进来之人点着头哈着腰,脸上是极小心的陪着笑,“龙少帅。” 颜书华心里有些纳罕,心里想着这龙少帅不知又是何许人也,来个酒楼,竟然是这么大的排场! null 第2章 如今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权力不停地更迭,今天是你的天下,到了第二天,也不知道又落到了谁的手里,那些个大帅司令的,也是如同走马灯般,不停的换来换去,换得实在太过频繁,教人也失了兴趣。 颜书华心里也只是纳罕了一下,很快便也没了兴趣,只是实在是无聊了些,才继续盯着门口看。 随着一通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门口有一人走了进来,却是相当的年轻,顶多有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量颇高,那脸就如古希腊大师雕出来的雕像般,眉目分明,看上去相当的精明强干。 这个身着一身笔挺的军服,看上去十分的气派威风。 只是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眯着般,让人猜测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人进得门来,却不急着往里走,站在那里,眯着一双眼,一道说不上是凌厉还是漫不经心的目光在大厅里四下扫视了一圈。 颜书华心里蓦地一阵发虚,待到那目光要扫向自己这里,赶紧先一步低了头,心里却在紧张地思索着,自己会不会被对方认出来,若是认出来了,要不要站起来去打个招呼? 后来证明颜书华多虑了,那人的目光掠过她,并没有多停留一秒半秒,很快便转向了他处,然后便快步向二楼走去。 颜书华听得那脚步声走的远了,才抬起头来,看着那人挺拔的背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遗憾,失落,轻松,伤感。。。。。。竟是百般的滋味上了心头。半天方暗暗叹了一口气,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原来真的是世事无常。 那人上了二楼,大厅里的那些当兵的,也都跟着去了二楼,大厅里没了那些有些碍眼的所在,便有窃窃私语之声响了起来,那声音不外乎是在悄悄议论着刚才那人的来历和出身。 “这京都里什么时候又来了这么一个龙少帅?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我听说这龙少帅的来头可是大了去了,他爹就是东北霸主龙项天,如今的白总理的内人,娶的就是龙项天的女儿,说起来这龙少帅可不就是白总理的小舅子。” “呵,果然来头不小,只是以前倒是没有听说过。” “听说这龙少帅是去过国外喝了洋墨水的,不久前才回了国,被龙大帅派到了这京都里,名义上是协助警察厅维持治安,实际上啊,还不是过来给白总理撑腰的,现如今时局这么乱,白总理身后若是没有当兵的站着,那位置坐着也不踏实。”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我内人的一个堂弟就是追随着龙少帅,现在龙少帅手下任副手,前几天去府里看望内人,和我随口谈了几句,所以对此事才略知一二。” “这龙少帅倒真是一副好相貌。” “是啊,只怕在这京都里是最出挑的了,连小燕喜都要靠边站了。” “小燕喜那是阴柔之美,岂能跟这龙少帅的阳刚之美相提并论。” 。。。。。。 颜书华后面坐着的一人,似乎对这龙少帅的事知道的比较多,他也乐得向自己的朋友卖弄,竟是说了个头头是道,后来,那两人的私语之声,已经从对龙少帅的出身上面,转换到了对龙少帅的相貌衣着的评价上去,颜书华并不怎么想听,把目光看向墙上挂着大钟上去,看时间已是十点一刻。 韩骏与她相约的时间是10时整在此见面,如今都过了一刻钟了都还不见他的影子,颜书华不由有些担心起来。有心想离开了去他家的洋行里问上一问,却又怕自己会弄巧成拙,和韩骏互相的找起来,便不敢再动,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等待。 可是这时的等待却已不如刚才那般的无聊时闲适,已经有种如坐针毡之感。总觉得自己的上方,有一道如炬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十分的不自在。 null 第3章 龙镌风走上二楼,早有酒楼掌柜的亲自打开了一个包厢的门,然后躬身请龙镌风走了进去。 龙镌风刚一进到包厢里面,那里面便有五六个人站了起来,一个个冲着龙镌风拱手行礼,那脸上都是带着极亲热谄媚的笑。 “龙少帅大驾光临,实是我等的荣幸啊。” “是啊,龙少帅公务一向繁忙,如今却硬是挤出时间来应我们的约,我等真是不胜感激,这足见龙少帅是多么体恤百姓,这真是我们百姓之福啊。” 。。。。。。 那阿谀奉承之话还要一个接一个的说下去,龙镌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止了声,他却快步走到靠窗的位置那里,站在那里朝下看。 这个包厢的小窗正对着一楼的大厅,所以那大厅里的人物动向,都会尽收眼底。 龙镌风看着下方的某一个位置,然后,嘴角挂上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来。 颜书华正等的有些不耐烦,却见酒楼的门口又匆匆走进来一人,正是今日和她相约的韩骏。 韩骏几步走到了颜书华的跟前,顾不上落座,先向颜书华道歉,“对不起,我来的迟了。” 颜书华见韩骏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一张白净的脸上竟有汗珠滴落了下来,想来定是想着与她的约,路上赶的急了些。 颜书华从自己的小包里拿出一方手绢来,递给韩骏道:“怎么累成这样?来,先擦把汗。”看韩骏接了那手绢擦汗,又亲自动手给韩骏斟了一杯茶,放到了韩骏的手边。 颜书华本是尽着朋友之谊,自然而然的为韩骏做着那些,她哪里想到,她的这些动作尽数被二楼的龙镌风看去。 龙镌风看着下方两人的互动,一双眼睛又是眯了起来,嘴角的那抹笑意却是已经消失不见,手指弯成了弓状,有一下没一下的在窗上敲着,脸上却是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来他此时是喜还是怒。 那些个生意人,祖籍都是青河人氏,如今都在这首都做生意。打听得新来的龙少帅就是青河人,一个个都是喜不自胜,百般托人,花了不少的钱才请来这尊大神,就想着借着同乡的名义和这龙大帅交交好,以后生意上也有了一个庇护。 哪料到这龙大帅人是来了,却完全把他们抛到了一边,一直站在小窗那里朝楼下大厅里看。 那大厅里到底来了什么稀罕的人物,竟让他看的如此投入?这些人心里有疑问,却都不敢去问,坐也不敢坐,都只能面面相觑地站在那里。 韩骏擦好了自己脸上的汗水,看手绢子上已是湿了一大片,有些谦意地对颜书华说道:“这手绢子已是脏了,回头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脏了就脏了,我自己洗洗就行了,哪有那么多的客气。”韩书华一伸手,把韩骏手里捏着的手绢子拿了回来,打开自己的小包放了进去。 韩骏知道颜书华不是那种拘泥的人,见她把手绢子拿走了,也没有再坚持,就势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方凑近了颜书华低声道:“我方才进来时,见这酒楼门口停了许多辆的军车,今日这里可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韩骏这么一问,倒问得颜书华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张了张嘴,有心想把刚才的所见说与韩骏听,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给吞了回去,“这个我却是不知,反正与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留意他做什么。” “书华,我昨天刚听人说,前几天从东北来了一支军队,军队里似乎有我们的故人。”韩骏说完这句话,便探询地看向颜书华,想看一看她的反应。 null 第4章 颜书华心里一阵苦笑,心说你也只是听说而已,而我可是已经见到过真佛了。 心里这样想,颜书华并没有说破今日之事,她只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说道,“管他什么新人故人,那些军队里的事啊,我是不会再有一星半点的兴趣。对了,小骏,你怎么这会子才来,是洋行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颜书华怕韩骏再继续说那支东北JUN的事,赶紧岔开了话题。 她与韩骏自小就相识,所以还是沿用着小时候的称呼管韩骏叫“小骏,”韩骏也不以为意,相反,心里还有些小小的窃喜。 “倒不是洋行出了什么事,是我来的路上,前面有一辆车撞倒了一个孩子,扔下了几张纸币,便扬长而去。我看那孩子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就起了恻隐之心,想着如果是把那孩子送到医院里去,时间上应该来得及,所以就先去送那孩子去了,哪知去的时候竟被一些JUN车堵了路,生生耽误了许多的时间,所以才害得你在这里白等了这许久。” “你这是去做了善事,我就是等上一等又有什么要紧的。小骏,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们就赶紧点菜吧,坐了这许久,肚子已经有些饿了。” 依颜书华的意思,恨不得饭都不要吃就要走的,可她怕这样做了,又会引起韩骏的怀疑,所以只能催促着韩骏快些点菜,吃过了好早些离开这里。 韩骏听了,赶紧叫来酒楼跑堂的过来,随后拿起方桌上的菜单,和颜书华斟酌着点了几样菜。在等菜上桌的时候,两人又聊了一些日常琐事。 韩骏家里开着洋行,进货出货的他没少经手,所以见闻也算是广泛,更何况又是在自己心仪的人儿面前,更是拿出了百般的精神,把那些自己亲自遇到的,或者一路听来的,讲了个滔滔不绝。 颜书华听到有趣处,不禁咯咯直笑,竟是完全忘了这酒楼里还有一个让自己相当不自在的旧人。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点的菜被端了上来,两人一边继续交谈,一边执起了筷子开始吃菜。 这一顿饭,生生吃了一个钟头才算是结束。等韩骏结了帐,两人方一起走了出去。 楼下大厅里颜书华和韩骏两人吃了一个钟头,楼上的龙镌风也生生跟着站了一个钟头,如今见两人要离开,便高声叫了一名护兵进来,低头在那护兵耳边嘀咕了几句。那护兵听了,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龙镌风在小窗那里,看着刚才的护兵尾随着颜书华和韩骏一起走出了酒楼,这才转过身来,走向那几个一直陪站着的生意人,往椅子上一坐,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有些懒洋洋地开口道:“站了这许久,真是有些饿了,你们巴巴的把我叫了来,可是有什么出挑的东西让我品尝?” 那些人早已站的腰酸腿疼,肚子里也是已经饿的咕咕叫,现在见龙镌风终于把注意力移到了他们这边,一个个暗暗松了口气,那笑得已经有些僵化的脸上,又生生挤出许多鲜活的笑来。 “龙少帅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又出过洋喝过洋墨水,寻常人觉得出挑的东西,可是入不了您的法眼。只不过这烟雨楼的厨子,多少也算有些本事,一些平常的饭菜,倒能做出别样的风味来,所以我们哥几个,才想着请龙少帅过来评一评,这烟雨楼的厨子,当不当得上一个‘好’字。”这人刚说完,另一人已一叠声的招呼着跑堂的,让他们赶紧把订好的菜端上来。 null 第5章 菜一个个的端了上来,有热有冷,都是一些现时能找到的最名贵的材料所做,山上跑的,河里游的,海里住的,都尽数给端了上来,可见这些人也是花了许多本钱的。 其实这些菜早在龙镌风来的时候已差不多都已经烧了出来,原本想着龙镌风来了就可以端上来,哪料到这一等就等了一个钟头。 只是龙镌风身份特殊,酒楼里上至掌柜,下至厨子,连带着那些跑堂的,对这样的等待都不敢有半点怨言,只将一些菜在小火上慢慢地煨着,有些放久了便失了鲜脆嫩的菜,便干脆弃了重新炒制,所以虽然这顿饭晚了一个钟头,不过端上来时,还如同新鲜的一样可口。 这样丰盛的饭菜,龙镌风却是兴味索然的样子,略略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些人见龙镌风停了筷子,自己哪里还敢再吃下去,也一个个的停了下来,偷偷抬眼看看龙镌风,猜不透现时的龙镌风到底是喜是气还是怒,一个个的心都吊了起来。 “龙少帅,今日的饭菜可是不合您的胃口?要不要拿了菜牌子,龙少帅再亲自点些来?”为首的一个姓王,似乎是这些人的首领,眼见龙镌风胃口不佳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里,这些菜可巧都是我爱吃的,只是不巧的是,我才想起来有一件重要的事忘了办,这件事颇有些棘手,所以影响了胃口。” “龙少帅难得出来清闲一下,心里还装着公务,实在是让我等汗颜。” “是啊是啊,若我们国家多几个龙少帅这样年青有为的,国家振兴,指日可待。” 。。。。。。 几人的马屁还要继续再拍下去,龙镌风却已站了起来,“好了各位,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过龙某今日真是有要紧事,改日我们再叙。”龙镌风说完,抬腿就要往外走。 “龙少帅请留步。”又是那姓王的商人,急急叫住了龙镌风。龙镌风回头,脸上明显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姓王的越过旁边的几人,走到了龙镌风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张填写好的支票,恭恭敬敬地递到了龙镌风的眼前,“龙少帅,您的手下,可有不少是咱青河的兄弟,如今他乡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这是我们哥几个的一点心意,给咱青河的弟兄们买瓶酒喝,也让我们尽尽这同乡之谊,希望龙少帅能笑纳。” 龙镌风拿眼瞟了瞟,见支票上的数目还合乎自己的心意,便朝着身边的护兵摆了摆头,那护兵便走上前,接了支票过去。 “各位的心意,龙某代弟兄们谢过,龙某先行一步,你们留步。”龙镌风说完,又转身往外走去。 这一次王姓商人没有再拦,眼见着龙镌风下了楼,心里算是松了一口气。 能收下那张支票,这关系就算是近了一步,日后若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去求他,想来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么一想,几人都是满心的欢喜,又互相招呼着坐下来,吃喝玩笑了起来。 龙镌风被护兵们簇拥着出了烟雨楼的门,坐进外面的汽车里,对司机说了一声“回公馆”,然后便将身子往后靠了靠,闭目养神。显然他的心绪有些不佳,好看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null 第6章 车子驶进公馆后,龙镌风跳下了汽车,直直的向后院走去。 龙镌风所住的这座公馆,原是一座王府,修的相当的整齐漂亮,得知他要来后,白总理又着人修葺了一番,添加了一些时兴的东西,让他住的时候能更舒适些。 白总理的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士绅,并无什么显赫的家世和背景,白总理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仰仗的全是他的太太龙小柔背后龙家庞大的势力。 当然,龙家因了他,不用自己亲自出面,也得了许多的便利,所以,双方之间,也可以说是互惠互利。 龙镌风此次前来,就是因为白总理已经觉察到他的对手有些蠢蠢欲动的态势,告之龙家后,龙家才派了龙镌风前来,给白总理壮壮声势。 龙镌风进了后院自己的书房后,便派听差将自己的副官柳春江喊了来。 柳春江虽是做了龙镌风的副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他心思剔透,处事玲珑,再加上对龙镌风极为忠诚,所以深得龙镌风的信任。 闻得龙镌风找自己,柳春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少帅,您找我?” 龙镌风没有说话,只是把刚才收到的支票递到了柳春江的面前。这样的事,柳春江早已见怪不怪,拿了支票,随口问道:“可是青河那帮生意人给的?” “嗯,他们这些生意人,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坑蒙拐骗的勾当,收他们一些钱也不为过。” “那这些钱,少帅打算是。。。。。。” “从中拿出来9千块来,,分别给西山小学,育婴堂和老人院各送去三千,冬天快要到了,让他们买一些过冬的衣被和煤炭,余下的钱,购置一些弹药,然后再买些好吃的给弟兄们打打牙祭,具体怎么做,由你负责。” 柳春江答应着就要去办理,人刚走到门口,又被龙镌风叫了回来,“给西山小学这些地方送钱时,不要说出是谁出了这笔钱,不然被他们宣扬了去,不知将会有多少张嘴巴到我这里来开口要钱,老子又不是银行家,哪来那么多的钱给他们。”龙镌风因为有心事,一时不注意就冒出了一句粗话来。 柳春江笑着答应着去了,龙镌风坐回到椅子上,有些心神不宁地等待着,心里却在骂道:“小兔崽子,让他跟踪个人,竟然到现在都不回来,真是欠了调教!” 颜书华和韩骏出了烟雨楼的门,颜骏见天色尚早,便提议不如去天音阁听场戏,今天是天音阁的名角小燕喜的拿手好戏《玉堂春》。颜书华却是摇头道:“那戏院子里锣鼓喧天的,实在吵闹了些,还是免了吧。” “你以前是顶爱戏院子里的热闹的,如今倒是转了性了。”韩骏听得颜书华说出嫌戏院子里吵闹这样的话来,想起一些旧事,不由笑了起来。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人总归是会变的。”不知为什么,颜书华的脑海里一下子便跳出了刚才看到的龙镌风的影像来,略略有些怔忡了一下,方淡淡说道。 曾经的过往就如一场梦一样,如今再回首去看,感觉那些个繁华的场景已经如北国高空里那一轮高悬的明月一样,虽是依然光华四溢,却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和荒凉。 韩骏说那样一句话,原是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可话一出口,便已觉到不妥,然后又见到颜书华淡淡的神情,心里更加的懊悔,“书华,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那些旧事。” 颜书华回过神来,对着韩骏莞尔一笑,“你左一句谢谢,右一句对不起,生生把我说成了一个陌生人,这才是该罚。” 韩骏偷眼看颜书华,见她确实没有生气难过的样子,才稍稍放下心来,也顺着颜书华的口气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我认罚即可。” “我还没有说如何罚你,你便认了下来,就不怕我想出什么不得了的责罚吗?” “无论是怎样的责罚,我都认下,绝不反悔,怎么样?” 颜书华拍手笑道:“那好,我罚你陪我去小西湖边上走上一走,你可愿意?” 颜书华因了烟雨楼里的所见,心里始终有些烦闷之感,这个时候,倒是极想念小西湖那波光涟滟的一湖碧水,和湖边的长柳依依,觉得只有那样的景致,才能消了自己心里那莫名其妙涌上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腔心事。 “这样的责罚,就是一万次也愿意。”韩骏笑着,将颜书华引到自己的汽车边,非常绅士的给颜如华开了门,看颜书华坐了进去,这才绕过车身去了另一边,也坐了进去,然后便吩咐司机去小西湖。 null 第7章 小西湖在首都的西南郊,原本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湖,后来也不知是首都的哪一任市长,去过一趟杭州后,便迷恋上了杭州西湖的美妙风姿,竟是念念不忘。 西湖是搬不过来的,一次机缘巧合,那市长见到了这里的一湖碧水,觉得如果是对它加以改造,说不定也能再造一个西湖出来。 那市长倒也是个实干家,当即就定下了改造计划,对湖水清了淤,岸边又遍植垂柳,依着杭州西湖的样子,一一改来,不到两年的功夫,竟真给他改得有了几分杭州西湖的模样。 只是这片湖水改好没有多久,那市长就因病过世,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竟是没有好好享受上一番,倒是便宜了首都的一干时髦的先生小姐,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去处,便唤朋唤友的前来游玩。 那些有眼光的商户,也早早的在这里建了些茶楼和饭馆,供那些先生小姐游玩之余休憩喝茶吃饭,如此以来,小西湖便渐渐成了首都一个雅致又热闹的所在。 韩家的汽车载着颜书华和韩骏,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小西湖这里,待车停稳,韩骏第一个跳下车,绕到颜书华坐的车门旁,极礼貌的给颜书华打开了车门,请颜书华下了车。 今天天气比较清爽,所以来小西湖游玩的人倒也不少,到处可见衣冠楚楚的先生小姐,或是坐在茶楼的茶座里谈天说地,或是沿着湖边赏玩,有些干脆坐到湖边如茵的草地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窃窃私语着什么。 韩骏叮嘱了司机几句,然后便陪着颜书华沿着湖边游玩。颜书华看着湖边三三两两的游人,不由心生感概,“看到这小西湖,真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这世界本就如此,前人费了无数的心血,让这社会一点点的发展前进,得便宜的却往往是后人,这些得了便宜的后人,也并没有停步不前,也是在不断的努力,让后人的后人得宜,正因为这样,人类才能绵绵不绝,社会才能进步不断。” 颜书华扑哧一声笑了,“我就那么随便的一句,倒引出了你这么多的感概,果然是学哲学的,三句不离本行。” 韩骏也笑了,“再学哲学发感概有什么用,现如今还不是一个卖东西的货郎,学以致用这个词,倒象是用来讽刺我的了。” 颜书华听了韩骏这句话,心里想着自己在国外学的是音乐,当初意气风发的发誓要当个伟大的音乐家,现如今只能在一个小学里当个教小孩子唱歌的教书匠,自己这算不算是学以致用呢? 有些事情是不能多想的,否则便会生出许多无奈的烦恼,所以颜书华赶紧赶走了涌上来的莫名思绪,和韩骏说笑着往前走去。 在湖边游玩了半天,两人又找了间饭馆吃了些东西,此时已是太阳西下,两人复又坐上汽车准备回去。 “真的不想去听戏吗?或是看场电影?”眼见得离颜书华的住所越来越近,韩骏心里有些不舍,不死心地又问颜书华道。 “已经扰了你一日了,若是再侵占一个晚上,那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刚刚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谢谢对不起这样的话,你就说我是把你当做了陌生人,如今你却又说出这样见外的话来,又该如何责罚?” “你倒是会抓我话柄。”颜书华笑道。 “不是抓你话柄,而是觉得有些不公道,为了弥补这种不公道,你也应该认罚才对。” “那你准备怎么罚我?” “就罚你下个休息天陪我吃顿午饭可好?” “这样的责罚,倒象是我又占了极大的便宜,既然这样,我何乐而不为?” 韩骏见颜书华这样子,算是答应了自己的邀约,心里十分的甜蜜,一路说笑着就到了颜书华居住的小胡同跟前。 null 第8章 颜书华所住的地方,名曰喇叭胡同,顾名思义,就是外面小,里面大,不仅汽车进不去,就是那黄包车,勉强进去了,也不一定能出来。 所以,来了这里的人,任你身份再高贵,也只能下了车,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当然,这样简陋的地方,那些达官贵人也是不会来的。 颜书华和韩骏下了汽车,肩并肩的往里走,走过一段狭长的通道,便见着一个黑漆漆的虚掩着的大门,推开大门走进去,里面却是一个略略有些拥挤的院子。 这是一座不大的院子,院子是那种典型的北方四合院,罗列着三座平房,却是有数十个门的样子,一扇门即为一家,这样算来,这个院子里竟是住了数十家之多。 韩骏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这次仍是如第一次进来时一样,看到这样的杂乱的场景,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他又不敢表现出来,怕的是颜书华被他的表情伤了自尊,心里却是有些焦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颜书华从这里搬出去。 颜书华在大门口停了下来,回头望着韩骏,“要进去坐坐吗?” 韩骏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略略有些灰白,虽然极想随着颜书华进去坐上一会儿,可转眼一想,天色必竟已晚,若是进去坐了,孤男寡女的,势必会影响颜书华的声誉。 他自己倒并不在意,可他不能不为颜书华考虑。这么一想,韩骏便拒绝了颜书华的邀约,向颜书华告辞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颜书华见韩骏走远,这才一边和院子里的人打着招呼,一边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这个院子,是颜书华教书的圣西小学赁下来的,只给学校的教员住。所以虽然住的人家是多了些,可秩序还好,并没有一般大杂院那种杂乱不堪。 颜书华刚走到自己的居所前,便见隔壁的门突然打开,刘一苗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颜书华,微微一笑,“颜先生回来了。” 颜书华也回他一个微笑,边从包里拿出钥匙开门,边同他搭话道:“今日休息,刘先生也没有出去转一转吗?” 刘一苗苦笑一声,“积攒了一个星期的卫生,今日才得空打扫一番,你看,竟是做到现在才做完,哪里有时间出去耍玩。所以说啊,卫生也要养成好习惯,有些事情真是积攒不得。”刘一苗一边说着,一边摇着头,自去院子的水管前清洗衣物。 颜书华用钥匙打开了门,走进去后又随手把门关上,往床上一躺,才觉出有些疲累不堪。 颜书华住的这间屋子很小,里面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必需的零碎物品,屋里剩下的空间也就仅够站一个人了。 不过颜书华对此还是很满意的,地方再小,也是自己的一个寓居之处,房门一关,这里就是自己单独的一个世界,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她还有何求? 所以,颜书华一向是喜欢她的小屋的,每次回到这里来,她都觉得欢喜无比。 可今日却是有些不同,她躺在床上,白天的所见所闻,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转来转去,只搅得她有些心神不定,她索性又坐了起来,点亮一盏油灯,然后从床头随意抽出一本书来,坐在灯下认真看了起来。 颜书华在这里借着看书以平复自己纷乱的思绪,龙镌风在自己的公馆里,却是坐卧不安,开始时还能坐在椅子上等待,后来便开始在屋子里打转,嘴里骂着派出去打探的护兵,直恨不得亲自去把他抓了来,狠狠揍上一顿才能解气般。 公馆里的其他护兵还有听差,都被龙镌风的烦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做事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不知是什么事再牵连到自己头上。 null 第9章 龙镌风若是和颜悦色时,倒也显得和蔼可亲,可若是他发起火来,那熊熊烈火只怕能把天烧个窟窿出来。 而且熟悉他的人心里都知道,他是任性惯了的人,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又是心狠手辣,虽说那是针对与自己意见不合之人,可由此及彼,大家还是有些怕他。 直到掌灯时分,龙镌风派出的那个小护兵才姍姗而来,大约也觉得自己去的时间久了些,龙镌风难免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发火,所以还没有进屋,便先发制人的给龙镌风报喜道:“少帅,您派我打探的那人,我都打探清楚了,连她住在哪里,又在哪里做事都探听了个清清楚楚。” 龙镌风一听,倒真是忘了刚才的烦闷之气,急忙往椅子上一坐,有些激动地看着那护兵,“快说。” 那护兵跟了龙镌风也有一年的光景,倒真是还没有见过龙镌风这样的激动过,心想不知那女子是什么来历,竟让一向冷静的少帅失了态。 莫非她是少帅的仇人吗?若是这样,少帅应该吩咐我一枪嘣了她,倒是来的痛快些。 “少帅,今日他们两个离开烟雨楼后,又开着汽车去了小西湖游玩,后来在小西湖的宜人饭馆吃了些东西后,便又开车回来,将那位小姐送到了喇叭胡同里,那位先生便开车走了。 我后来去打听了一下,喇叭胡同里有个小杂院,是被圣西小学赁下来给自己的教员住,那位小姐名叫颜书华,就在圣西小学里教书,听说是教学生唱歌。那位先生我也打听清楚了他的来历,是泰和洋行的大少爷,名叫韩骏,听说这段时间以来,倒是经常去约颜小姐出去。” 这护兵深谙龙镌风的脾气,凡事都要求详细,所以把颜书华和韩骏一天的行踪,连带着他们的出处都问了个明明白白。 护兵说完,偷眼去看龙镌风,见龙镌风眯着眼不知在看向哪里,脸上的表情他也看不出是喜是怒,心里不由忐忑:自己已经把能探听到的都探听了出来,难道这样少帅还是不满意? 事实证明护兵真是多虑了,龙镌风发了一会儿怔,很快脸上又浮出一抹高深的笑来,他从怀里拿出一百元钱,递给了那护兵,“做的不错,赏你的,拿去。” 护兵见了,急忙双手接过,高兴得对龙镌风谢了又谢,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护兵走后,龙镌风将手指弯成了弓状,一下一下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一脸狞笑道:“圣西小学?很好。” 星期一的下午,龙镌风命司机开了车,车的两边踏板上各站了两个护兵,威风凛凛的向圣西小学开去。 开到圣西小学门口,学校的门房看到龙镌风不怒自威的样子和四个扛着长枪的护兵,早吓得说不出话来,不等龙镌风有什么吩咐,就赶紧主动打开了大门放龙镌风进去,然后一溜烟的跑开去找校长去了。 龙镌风早已让柳副官探听清楚了颜书华的课程安排和学校布局,此时进了校门,命那司机和护兵在校门口等候,自己竟是熟门熟路般径直向颜书华教学的教室走去。及至找到了教室,便不远不近的站在那里,看着里面的一切。 此时的颜书华,正坐在一架簧风琴前面,一双白皙的双手在琴键上灵活地跳跃着,人也随着节奏微微地晃动着,似乎是极享受这美妙的乐曲。 颜书华在台上弹奏的投入,下边的小学生也是相当的新奇,都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台上的颜书华,小嘴微微地张着,似乎是不大相信这样一个普通的木匣子竟能发出如此美妙的声音。 台上台下都是如此的投入,竟是全然没有留意到外面有一个人,站在那里已经注视了他们良久。 null 第10章 圣西小学的校长得了门房的报告,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忙跟着门房跑了出来,及至到了校门口,只看到四个凶神恶煞般的护兵,正主却不知去了哪里。 校长也不敢开口问,又一溜小跑着在学校里找,总算是在教音乐的教室外看到了门房形容中的那个人,此时正站在教室外面,看上去听的甚是专注。 校长见状,赶紧放慢了脚步,待自己的喘气之声稍稍均匀了些,才慢慢走上前,轻轻唤了唤,“这位老总,在下不知您大驾光临,迎候来迟,恕罪恕罪。” 圣西小学校长姓王,一向胆小谨慎,再加上猜不透龙镌风的来历和目的,所以重话也不敢说,一味地陪着笑道。 龙镌风听到王校长的说话声,转过身,皱眉示意他莫要大声说话以免惊扰了里面的人,又朝教室里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向一边走去。 王校长不明所以,只得老老实实的跟着龙镌风走了过去。 龙镌风觉得颜书华应该不会看到他了,方在一棵大的梧桐树下停下了脚步,向王校长伸出手来说道:“鄙姓龙,名镌风,王校长,幸会。” 龙镌风初来首都之时,白总理曾为他开了一个规模甚大的酒会,介绍国民政府里的各级官员与他认识。 只是王校长官小职微,那样的酒会他是没有资格参加的,自然也无缘见上一见龙镌风这尊大佛的颜面。 不过,见虽说是没有见过,王校长也算是消息灵通人士,龙镌风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 听了龙镌风自报家门,王校长当下心里又是惶恐又是激动,把一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后才颤颤的握住了龙镌风的手,“实在没有想到龙少帅会大驾光临,鄙校真是三生有幸,蓬荜增辉。。。。。。” 王校长表忠心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龙镌风打断,“王校长,龙某今日受总理所托,前来贵校视察,也是事出突然,还望王校长莫要见怪。”龙镌风这谎撒的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看上去象是煞有介事的样子。 “不敢不敢。”王校长乍听之下,有些小小的疑惑,因为他这小小的圣西小学,按理来说属教育部管辖,要视察也应该是教育部的总长来视察,怎么会让一个军队的少帅来了呢? 不过,疑惑归疑惑,王校长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龙镌风提出什么异议,只是连连摆手表示不敢见怪。 “王校长,龙某虽不才,但即受了总理所托,有几句话想与贵校的各位先生们共勉,不知王校长方便不方便把先生们召集起来呢?” “能得总理和少帅的训话,实是我等的荣幸,如何能不方便。少帅能否移驾去学校礼堂,在下马上把老先生们召集到那里去可好?” “只是几句闲话,不用大费周章,就这里就很好。” “那好那好,在下去去就来,少帅请稍等。”王校长点头哈腰的去了,不大功夫,就见门房搬着一把椅子走了过来,放到了龙镌风的身旁,请龙镌风坐下等待。 龙镌风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制匣子来,也不打开,只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着。 颜书华正好好的上着课,却被王校长派来的人喊了停,让去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下集合,说有重要的人要来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