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001章 就要死了吗 “哎，让一让！” 美玉挤破了脑袋，好不容易这才仗着自己身子瘦弱，终于挤进了清龙寺。 回头望向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顺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子。 早几天前，她就听说这山中的清龙寺里，要举办一场盛大的祈福法会，这场祈福法会，是专门恭请文昌帝君下界凡尘，为考生祈福的法会。 她还听说，城中一些家世显赫的达官贵族，都会在这一天里，上这儿来为自己的子嗣祈福。 但凡得到了神灵庇护的考生，都考得不会太差的。 她的下面，只有一个妹妹，家中倒是无人今年参加科举。 不过，她却有一个两情相悦的情郎，她的情郎是个书生，正好就要参加科举考试。这一趟清龙寺之行，她就是专门偷偷地跑出来为自己的情郎祈福的。 她的情郎，只是一介穷书生，出身于寒门，家中家徒四壁，为此，他们私下里约定过，等这一回书生科举高中，夺得了功名，然后就回来风风光光地上她家去提亲。 届时，她的爹娘应该不会再瞧不起书生穷苦的出身吧。 所以，这一次祈福，亦是为了她自己的幸福而来。 在身上掏了掏，她将身上所有剩下的银子，全都掏出来，这些全部都是她自己平日里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零花钱，然后毫不犹豫地放进了一旁的捐香火钱的箱子里。 据说，捐的香火钱越多，在这里许下的愿望，就更能成真。 整场法会结束的时候，已是午后，在山中的寺庙里用了些斋饭，她就匆匆地下了山。 一路不敢停歇，可下到山脚，天还是黑了。 “啊！”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整个身子就失去了原来的平衡，往右边歪了过去。 意识到不对劲，她才恍然明白，她刚才一脚似乎踏了空。 更糟糕的是，她倒向的地方，是一片斜坡，失去了重心的她，就像圆球滚在地上一样，直接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去。 ‘扑嗵’的水声响起，她脸色发白地意识到，她跳落了河水之中。 她依稀记起，前两日才刚刚下了一场大雨，河水暴涨。 完了！ 心头更加惊慌，更要命的是，她不会水性！ ‘咕’ 水往她的鼻子，往她的口里灌进来。 她在水中拼命地扑腾着，可是全无章法，这样的挣扎，只会让她的体力，在水中更加快速地流失，只会让她越来越惊慌失措…… 又一口河水，呛进肺中，她快要呼吸不过来。 她会死在这水里吧，现在天这么黑，这四周又没有看见一个大活人。 在临死之前，她不甘心，她闭上双眸，脑子里想的，却是她的情郎。他马上就要科举考试了呢，她还在等着他风风光光地回来，等着他风光地娶她进门呢。 可她就要死了，要死了呢……呜呜…… 林中一个身影，停在了原地。只见那人似乎是竖起了耳朵，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扑腾……这好像是在水中发出来的动静……莫非是有人落了水吗？ 四下里一片黑色，可他眸光锐利，还是发现了异样。 纵身一跳，他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暴涨的河水之中，只见他的水性极好，扑腾几下，就已经游到了河中心。 伸手在水里一捞，很快就捞出一个沉重的身躯。 “喂，醒醒！”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脸，有发丝湿漉漉的贴在那人的脸颊上，他这才意识到，落水的这个小可怜，居然是个女子。 等将人弄到河岸边上，他伸手一探，还好还有鼻息在，人没死。 “喂，你醒醒啊！” 他再度拍了拍这人的脸颊，试图想要唤醒这人。 可是被放在地上落水的人，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一样的。 “这可怎么办？” 他顿时发了愁，他只是恰巧经过这附近，然后耳力比常人要灵敏一点，见死不救，不是他的作风，因此他才救下了落水的人。 算了，管她呢，把她救起来，没被水淹死，他也已经仁至义尽。 至于接下来，她什么时候能醒，什么时候能自己摸着回家去，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转身欲走，走出两步，却又别扭地停了下来。 “不行，她全身湿漉漉的，这山中到了夜里，凉气逼人，不说冻上一夜，就算冻上半夜，只怕这人也会生病的。” 于心不忍的他，重新返回河岸边，面无表情地低腰，直接抱起了那个湿漉漉的女人。 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 美玉睁开眼的瞬间，望着头顶陌生的沙帐，愣了愣。 这里不是她的闺房，更不像是她的家。 她这是在哪里？ 随后，她脑袋就像被人敲打了一锤似的疼痛起来。 “你终于醒了！” 陌生的声音，在这屋子里响起，令美玉惊诧地睁大了双眸。 只见门帘被挑开，屋子里站着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 “你是谁？” 她不认识这个人，看着很陌生，她下意识地拉紧了薄被，全身戒备起来。 男子身形结实健硕，此时微眯了眼，有几分不悦。 “要不是我，你昨天晚上掉进河水里，只怕已经淹死了，成了一个淹死的水鬼。” 男子将手里拿着的碗，放在了一边的桌上。 “这是刚煮的姜汤，你趁热喝下去。” “你救了我？”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夜下山的时候天已黑，然后她不小心掉进了暴涨的河水之中……原来，她没有被淹死，而是被救了下来！ 松了口气，她默默地感叹，能活着真好。 可是，下一瞬，她又警惕起来。 “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把我送回家去？” 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让她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我才搬来村子里不足半月，我不认识你，当时怎么叫你，你都不醒，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我怎么送你回去，把你直接丢在河岸边上，只怕你没被淹死，也会大病一场。” 男人答得理直气壮，她小心地盯着这人，没发现这人有什么不轨之处。 “那谢谢你救了我……然后，我该回家去了。” 想到自己一夜未归，家中的爹娘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子，美玉没敢再继续在这个陌生男人的家中逗留，匆匆地掀开了薄被就下塌，慌慌张张地往外面跑。 男子下意识地皱眉，但也没有阻拦。 美玉并不知道，自己跑出去的时候，披头散发，然后衣衫又不整，十分的狼狈，这样狼狈的样子，偏偏落进了别人的眼中，又还是大早上的，从一个男人的家里跑出来，这有问题，很有问题。 一口气跑回了家中，果然，美玉的爹娘，早就急得团团转。 “你说美玉这丫头，她怎么敢一夜未归？这死丫头，真是翅膀长硬了吗？居然敢背着我们，在外面留宿？”美玉的爹，气得面色一抽一抽的。 “孩子他爹，兴许这丫头是在外面摊上什么事，所以才回不来的呢，这丫头从小就很懂事，做事也有自己的分寸，派人再找找看。”美玉的娘，到底心疼自己的亲闺女。 身为爹娘，他们宁愿相信，这个丫头是因为贪玩，一时回不来。 可心中隐隐也有一些别的不好的猜测，女儿已经成年，论长相和容貌，也是比较出挑的，万一在外面遇上什么心术不正的歹人…… 总之，现在又急又气。 “爹娘！” 美玉硬着头皮走进家中，心中带着歉意。 她一夜未归，爹娘应该也担忧了一夜吧。 “姐，你怎么昨夜没回来？你去哪儿了呀，爹娘都担心死了。” 看见她安然无恙地进门来，爹娘果然生了闷气，不想搭理她，还好妹妹宝玉凑上来，关心地围着她问东问西的。 宝玉拼命地给姐姐使脸色，爹娘正生着闷气，还不好好地过去解释清楚。 “爹娘，对不起，女儿让您们担心了。” 走到爹娘的跟前，她垂着头开口。 美玉的爹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倒是亲娘很快就软下了语气，拉着她责备地问道，“你昨夜到底跑去哪儿了？” 在询问的同时，也仔细地打量起来。 只是越看，越是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搞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这头发也没有梳好，你不会……” 想到某个可怕的可能，这位亲娘捂起了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往下猜测下去。 美玉赶紧出声解释，知道这是被误会了。 “娘，您放心，我很好。昨天我上了山，然后下山的时候，天已黑，结果没有看清脚下的路，就一头滚下了山坡，掉进了河水里，幸亏有一个好心人救了我，但我当时害怕得昏死了过去，那好心人就收留了我一夜，这不我醒过来，怕你们担心，就赶紧回家了。” 她三言两语，将经过一一道来。 “好端端的，你进山做什么？”沈老爹面色阴沉地追问道。 美玉嘴角抽了抽，她已经避重就轻，怎么偏偏还是被揪着这个问题了。 “我专门上山去了一趟清龙寺。” 眼见无法隐瞒，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出实情。 “清龙寺，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沈氏下意识地追问。 还是宝玉机灵，想到什么，想也不想直接回道，“姐姐，我知道了，你去清龙寺，一定是为耀荣哥哥祈福去了吧，清龙寺昨日有祈福的法会。” 至此，沈氏二老这才明白，自家的闺女，为何要上山去清龙寺的缘由。 null 第002章 风光地还乡 沈老爹气得要跺脚，面色更加阴沉。 “你这个不争气的丫头，你……哪里有你这种，上赶着往人家身上倒贴的丫头！” 在沈老爹看来，自家的闺女，长得眉清目秀，这身段儿，也是极为标致的。这已经成年，也的确到了要说婆家的岁数。 自家是酿酒的，名下还有一家酒庄，无论如何，还算是有点儿家底的。 不说高攀，最起码也要门当户对的，这样的话，将来闺女也能衣食无忧。 可据他所知，自己这个闺女相中的，却是一个穷书生。 那书生是出身寒门，家里是家徒四壁，穷得叮当响的。 和这样的穷书生在一起，将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因此，他是反对的，是不满意的。 沈氏也语重心长地劝道，“那关家他们自己不知道上山，为自己儿子祈福吗？还要你一个小丫头去。你看，现在把自己搞成这么一个狼狈的样子，谁心疼你，除了我和你爹，还有你妹妹心疼你，关家有人知道你的委屈，有人心疼你吗？” 对女儿和女儿的这个情郎，沈氏也是不太满意的。 “爹娘，哪里有那么严重，我没有什么委屈，我先回闺房去换衣服了。” 不想再听爹娘的念叨，美玉只有先躲回自己闺房去。 “孩子他爹，再等等看吧，那书生去参加科举了，如果今年可以高中，能考个功名回来，那寒门也算有了风光，到时候再把美玉许给他，咱家美玉应该也不会吃太多苦的。” 沈氏想再观望一阵子，棒打鸳鸯的事，她还是担心会伤了自家闺女的心。 “哼，你以为那农门想跳，就能跳的？那科举高中，谁都可以考取功名的？” 沈老爹哼哼了两句，不过眼下，也只能先继续观望一阵再说。 只是此时外面，流言已经开始四起。 “你猜，今天早上我看见了什么？村东头新搬来的那一家，你认识不？”心中装着八卦的长舌妇，无论如何，也是按捺不住要与人分享自己知道的小秘密。 “你也不怎么认识吧，那家低调得很，但是我有两次还是看见进出的，是一个身材结实的男人。今天早上呀，我就看见那沈家的长女，居然披头散发地从那男人的家中跑出来，当时那身上的衣衫都不整呢。” “看样子，沈家那长女，昨夜是在这个男人的家中过夜呢，你们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不是他们俩已经早就勾着搭着在一起私混了？” “啧啧，真是丢人！沈家那长女，还是未出阁的吧，小小年纪，居然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怎不知道她家中的爹娘，到底是怎么教导的？” “等等，我怎么听说那沈家长女有相好的呀，她相好的，就是那关家小子，今年去参加科举考试的那一个，这是要脚踏两只船吗？” 在这样贫穷又落后的小山村里，茶余饭后没事，这样的八卦和流言，就开始满天飞。 传到后面，已经完全变了味道，失了真。 没有出阁的女子，清白和名声，是最重要的。 沈老爹在街头听说了这样的传言之后，要与那乱嚼舌根的人理论拼命。 “你再胡说八道，抵毁我家闺女的名声和清白，我就撕烂了你的嘴。” 可这样的威胁，对方却并不惧怕。 “你光是撕烂我一个人的嘴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现在外面谁人不知道，你家闺女不知捡点不知羞耻，还未出嫁，就已经和男人滚在了一起。” 言语粗俗又不堪，气得沈老爹一口气直接砸了一个大酒缸还不解气。 沈氏在家里也被气得想要骂人，“这些人嘴巴真缺德，莫须有的事，也被他们描绘得有声有色的。” 作为当事人，美玉听说这些流言之后，也气愤得想撞墙。 连宝玉这个小丫头，都忍不住好奇地凑到她跟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 “姐，你和我说实话，我不告诉别人，你和救你的那个人，真的在一起过？” 外面的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宝玉起初也是不相信的，但实在是好奇。 “宝玉，你也怀疑姐姐，会在外面乱来吗？你是知道姐姐的，我心里只有关郎，除了他，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现在他去参加科举考试了，我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宝玉默默地摸了摸鼻子，“姐姐，我是愿意相信你的，可是外面人那些人只怕不信，还有，耀荣哥哥回来之后，他能相信你吗？” 一句话，问到了美玉的痛处。 其他人，如何看待她抵毁她中伤她，她可以无所谓。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她的关郎呢，会如何看待她呢。 他会选择相信外面那些人的流言蜚语，还是选择坚定地相信她呢。 她茫然地摇头，她不知道。 在这样的煎熬里，桃花村迎来一件大喜事。那就是出门参加科举考试的关耀荣，已经高中。 这是整个桃花村的大喜事，更是关家天大的喜事。 在关家的门前，炮竹阵阵响，关耀荣虽然还没有载誉归来，可是已经有不少的乡邻，拎着东西前去关家道贺。 关家几代都是寒门，到了关耀荣这一代，才终于扬眉吐气。 关老爹的嘴，都乐得合不拢。 美玉心中也是欣喜不已的，抱着宝玉欢呼。 “他成功了，我就说，他一定可以做到的！” 宝玉不禁打趣起姐姐来，“姐，耀荣哥哥这一次风光归乡，应该就会上咱们家来提亲吧，有了功名在身，爹爹和阿娘肯定这次就能放心地把你嫁出去嫁给他，恭喜姐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关耀荣归乡的时候，阵势不小，还在村外的时候，很多村民慕名都来迎接，只见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前，一脸自信张扬地进村。在他的身后，炮竹阵阵，震耳欲聋。一路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美玉本来也想去村口，去见自己的情郎，只是鉴于外面还有流言满天飞，被自己的爹娘勒令在家思过。 不过，这也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虽然她不能去找她的关郎，但她相信，她的关郎，已经回到村子里来，肯定会来找她的。 两人约定好了，他若是高中，回来就向自己的爹娘来提亲的。 所以，她只需要在家里好好地，耐心地等着便是。 在阵阵炮竹声中，关耀荣下了马，喜气洋洋地走出了家门。以前一度被他嫌弃的寒酸的门第，如今哪里还看得出当初的寒酸之气？ 关家已经摆下了桌席，备好了酒菜，正式地宴请乡邻，还有前来放榜的官府的官爷们。 里里外外，摆了七八桌酒桌，热闹非凡。 “耀荣，你这小子，以后飞黄腾达了，可莫不要忘记了你叔呀，你叔以后要是混得不好，还指望着你到时候拉一把。” 酒席上，难免要喝酒，关耀荣虽不胜酒力，可是也难逃这一关。 “叔，好说好说。” 他只敢浅尝一口，以示心意。 “要我说，你小子能有今日，最应该孝敬的，就是你爹娘！这些年，你爹娘不容易呀，省吃俭用地供你读书，供你拜师，好在你总算是熬了出来。” 恭维的话，提醒的话，都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在这样的热闹里，关耀荣环视一圈，没有看见那家人，更没有看见他放在心尖上的那个女子身影。 这种时候，天知道，他多想和那个人一起分享，分享眼前这盛大的喜悦和热闹。 转念又想，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脸皮儿薄，像现在这种人多的场合，她大概是不适应的吧，所以她不敢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这样一想，他心头又愉悦了些。 酒席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时分，有几位年长的长辈，还在酒桌上拼酒，明明已经喝得东倒西歪的，也醉话连篇，但今天是个高兴的好日子，谁也没有出声阻拦，只要尽兴，只要高兴就好。 关耀荣瞧了一眼天边，今日回来，若是不去找她的话，依那小妮子的脾气，怕是事后会和他不依不挠吧。放下酒杯，他回房中换了身衣衫。 准备出门之时，却被自己爹娘拦了下来。 “你这是要出门，要去哪里？” 关耀荣没说实话，只含糊道，“我出去转转，刚才喝多了些酒，现在头有点儿晕。” 可关老爹是什么人，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是什么脾性，有没有在说谎，他能不清楚？ “院子里还有客人在，大家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这个时候离开，这不像话。” 关耀荣瞧了那一桌长辈，有些无奈。 “我就在附近转转，一会儿吹吹风就回来。” 谁知，他娘却拉下了脸来，低声问道。 “儿呀，你和娘说实话，你是不是要出去找那沈家的小丫头？” 关耀荣见爹娘心里跟明镜似的，也就没有再隐瞒，点头道，“没错，我去看看她，我回来的消息，她应该还不知道呢。” “甭去了！” 沈老爹冷下脸，沉声反对。 关耀荣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以前爹娘对于他和美玉私下里见面来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他中了科举，风光归乡，按理说，他们应该可以更正大光明，再不存在什么阻碍。 null 第003章 头顶上的绿帽子 “爹娘，我曾经答应过美玉，等我这一次科举高中回来之后，我就上沈家，然后向沈家提亲的。” 这是他曾经亲口许下的诺言，如今正是他该兑现的时候。 “耀荣，你不必去了。” 关老爹沉着脸，继续挡在门口的位置丝毫不让。 “为什么，爹？我做人，不能对她言而无信。”关耀荣也皱起了眉头，他不明白，他爹这是到底怎么了。 他的态度，让关老爹面色更加阴黑，朝着他就吼了句。 “我不让你去，你就别去便是，我是你亲爹，还能害了你不成？” 这种时候，正是他关家风光，扬眉吐气的时候，怎么能和那样的丑闻沾染在一起，自己的儿子，怎么能和那些不清不白的姑娘在一起厮混呢。 不行，绝对不行。 眼见这父子俩就要吵起来，最后还是关氏抢先开了口。 “儿呀，你就听你爹的吧，你听话，你如今已经考取了功名，日后飞黄腾达的机会，还多着呢，也会遇上家世更好，品性更好的姑娘的，咱犯不着和那样有污名的姑娘，搅在一起。” 这次，关耀荣总算听出了一些异样来。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告诉我，好不好？” 直觉告诉他，在他离开的日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大事。 不然的话，自己爹娘不会是现在这样反常的态度。 面对儿子的询问，沈氏叹了口气，只得如实道来。 “罢了，这么大的事，早晚也是瞒不住的。你走后，沈家那个丫头不甘寂寞，自甘堕落，背着她家里，背着我们，偷偷地跑去和村子里一个刚搬来不久的猎户男人过了夜，厮混在一起，清白已经不在，这件事在整个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呢。所以，你就不要再去找她，省得被人笑话被戴了一顶绿帽子，咱以后离那沈家，离那丫头越远越好。” 书生的脸，由青转白，变幻不定。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心上人，居然在他出门参加科举考试的空隙时间里，转头就投奔进了别的男子的怀中，上了别的男人的床塌。 他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亦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 “不，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谣言！” 他和美玉两个人，那是两情相悦，一直偷偷摸摸暗地里好着，每次见了面，都有说不出的话，要不是他出身寒门，家里实在是太穷，他早就鼓足勇气上她家提亲，将她娶进门了。 原本在他进京赶考之前，他们已经约定好，等他科举高中，就风风光光地回来，向她家提亲，然后再风光地把她娶进家门来。 但如今他已高中，功名就在眼前，她却按捺不住跟了别人吗？ 不，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你这傻小子，外面那些人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得绘声绘色的，这又不是凭空瞎编的，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从那个猎户的男人家里出来的时候，被村子里不止一个人看见呢。这人证都在，还能污蔑了她不成？依我看，也就是你这傻小子，当初心地单纯，被这丫头给骗了。” 沈氏现在不禁令自己的儿子不值起来，“儿呀，就忘了她吧，当自己当初是瞎了眼，你好好干，以后会遇上更好的姑娘，咱就不去淌这趟浑水了。” “不，我要去当面问问她，除非她自己亲口承认，我才会相信，不然的话，我绝对不相信，她会背着我干出背叛我的事情出来。”关耀荣痛苦地闭上了双眸，拼命地摇头。 这一切一定是不真实的，一定是恶意中伤。 “你现在敢出这个家门，我就打断你的腿！你是真嫌自己头顶上的这顶绿帽子，还不够绿，嫌关家的脸面，还没有丢尽吗？”关老爹脾气粗暴，狠了心地阻拦。 现在的关家，要彻底地从这些流言里面撤出来才行，不能再招惹上不该有的麻烦，以及是非。 好不容易高中，一朝寒门出了这么个才子，应该好好保护起来。 将来整个关家，都还指望着这小子跟着他一起出人投地。 “儿呀，那丫头要是心里真有你，怎会背着你和别人不三不四的，她既对你不忠，那你何必还要倒贴着往上赶？以前是家里穷，你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功名在身，还愁找不到更好的姑娘？你就听你爹的话，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陪好剩下的客人。” 关氏紧紧拉着自家儿子不松手，熬了一头的白发，总算等到儿子有出头之日的时候，她不允许儿子再犯浑。 面对爹娘的阻拦，关耀荣紧紧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时，酒桌上的谈话，陆陆续续地传了过来。 “这酒真香，喝着也不错，是在哪里打的酒，不会是出自沈家的酒窖吧？” 席间提到沈家，众酒客的兴致，莫名高涨了些。 “沈家的酒，现在还卖得出去？别搞笑了，人家关家现在再不是从前的关家，这酒自然备下的，也是好酒。” “那个新搬来的猎户，到底是什么人，似乎不太合群，搬来咱们村子里，也没见他出来和其他别的村民，以及左邻四舍套个近乎聊个天，搞好关系什么的，为人看着低调得很。” “谁知道沈家那个大的丫头，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纠缠在一起呢？要是我家的丫头干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我非要打死她不可！” 关耀荣面色越来越阴沉，他们口中的不要脸的‘丫头’，正是以前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丫头。 到底是为什么，一切这么快就变了呢。 “你听听，现在村子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丑闻呀，简直是丑闻。” 眸光里的光亮，慢慢地黯暗了下去，关耀荣转身，闷不作声地回去了自己的屋子。 关家二老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看这样子，儿子还是介意的。 呵，只要是个男人，谁会不介意这种被戴绿帽子的丑事呢。 外面喧闹依旧，该干什么，他们回去继续干什么。 相对关家，沈家可就显得冷冷清清的。 原来酒窖里的酒，生意极好，有时候红火的时候，压根都不够卖的。 可是现在，受了丑闻的影响，酒窖里的酒，都积压着卖不动，上门来的酒客，一天也没有几个。 沈老爹更是整天愁苦着脸，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闺女背上一身的丑名，被毁了清白，如今雪上加霜，影响酒窖里的生意也冷冷清清的。 甚至，他都不敢从家门走出去。 那些随处所在的流言，窜得满天飞，他只怕自己听见了，会被活活地气死。 闺房里，美玉一脸的憔悴，短短的时日里，她不复以前的光彩，像朵枯萎的花朵般，看着就叫人心疼不已。 宝玉一脸欣喜地跑进来，扯着姐姐高兴地说着好消息。 “姐，你猜谁衣锦还乡回来了？” 美玉愣了愣神，随即想到前不久她的确是听见外面有炮竹的声响，而且听那阵仗，似乎还不小，她想到了某个可能，脱口而出。 “是他……他回来了吗？” 科举高中，风光还乡，这方圆百里，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十年的寒窗苦读，一朝考取功与名，再归来，可不就是带着荣耀而归，不就是衣锦还乡吗？ “没错，是那个人回来了。姐姐，你先前不是说他考中了功名，回来之后就会来家里提亲吗？怎么你现在还愁苦着一张脸做什么，姐姐，你快去好好洗漱，再好好妆扮一下吧，万一他真的上门来提亲，见到姐姐现在这副样子，怕是会心疼的。” 经过宝玉的提醒，美玉这才意识到不妥。 “行，这一次姐姐听你的。” 只是瞬间，她整个人就跟变了个新人似的，一扫先前的阴沉，还有愁苦，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 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误会她，都歪曲事实，那又怎样？ 只要她在乎的人，足够相信她，那就够了。 她的亲爹，她的妹妹，相信她。 还有她的他，相信她。 这就行了。 其他人的存在，对她来说，那是无关紧要的，她不能去捂住每张八卦的嘴巴，堵不住那些好事者的闲言碎语。 “姐，这样才对嘛，记得，一定要妆扮得好看些啊！” 宝玉在旁边乐呵呵的，如果姐姐能有一个好的未来，做妹妹的，也是会笑着祝福的。 美玉很快就在衣箱子旁边犯起了愁来，“宝玉，你快过来，你过来帮姐姐好好挑一下，看姐姐今日穿哪件衣裙比较合适？” 女为悦已者容，为心上人妆扮起来，她心中欢喜又是忐忑的。 “这件颜色会不会太素了一点，关郎现在是我们整个桃花村的骄傲，我们再见面，我是不是应该穿得喜庆和热闹些，要挑一件明艳些的衣裙？” “这件大红色，似乎又太艳了，搞得好像成亲时候穿的喜服一样，不妥不妥。” “这件紫色的，宝玉，你看看适不适合姐姐？” 姐妹俩东挑挑西选选，这件看着不合适，那件看着也不够妥帖，忙忙碌碌，又各种矛盾纠结。 最后，宝玉都被折腾得头大了。 索性两手一摊，表示无力状。 “姐，要不你就随便挑一件吧，反正在自己情郎的眼中，不是应该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姐姐穿什么，应该都是好看的。” null 第004章 他若有心早来了 最终，美玉选了一身新的紫色的衣裙，那是一套新衣，她一次也还没有机会穿过。 因为涂了些胭脂水粉，她的气色看起来才好了一些。 在自己的闺房里等了会儿，她实在是觉得煎熬，站起身来要往前厅里去。 “我还是去前厅等着吧，这样的话，关郎要是来了家里，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并且见到他。” 她的整颗心，已经全部飞走了。 宝玉笑着又打趣姐姐，“姐，一会儿真见着了人，可要记得最重要的两个字，‘矜持’，可一定要矜持啊！” 女子若是不矜持一点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这是娘教给她的，现在她又将这话转赠给姐姐。 “你放心吧，姐姐心里有数的。”拍拍暴躁不已的胸腔，美玉迈着小碎步，慢慢往前厅移进。 当沈家二老看见一身艳丽衣裙的大闺女来到前厅的时候，神色是极其复杂的。 有多久没有看见这丫头好好妆扮过自己了？ 身为他们的闺女，就应该时刻像现在这样，端庄又贤淑，温柔又可人，落落大方。 最主要的是，身为爹娘，他们希望看见闺女天天高高兴兴的，没有任何的烦忧。 但同时，二老心中也清楚，这丫头一身的盛装，只怕不是穿给自己看，穿给他们看的，而是为了等某个人，特意给某个人看的。 只是那某人，现在还迟迟没有登门。 关家热热闹闹的，炮竹声从早上就开始响，听说那人已经早就回到了关家，并且关家还摆了酒席大宴左邻四舍，好不热闹和风光。 真要登门来提亲的话，不是应该要趁早么…… 望了望天边的天色，沈老爷胸中堵着一块大石头，闷闷的，有些压抑。 事到如今，他也总算是已经想通。 只要那书生现在不嫌弃自己闺女的名声，还愿意相信闺女的清白，愿意迎娶自家闺女进门的话，他这个当爹的，不会再多一句嘴出声阻拦的。 以前关家是寒门，家里太穷，他是担心闺女嫁过去之后会跟着一起吃苦受罪。 可现在不一样，那小子有了荣耀在身，将来肯定可以给自己闺女一个更好的未来。 只是等到了天色暗下来，还没有人上门来。 沈老爹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手中拿着的旱烟，抽得更加的凶狠起来。 一定是家里还有上门道喜的客人没走完，所以才被拖住走不开，又或者是临时遇到了其他别的事情，一时过不来……美玉只能不断地为那个人寻找理由，借此来安抚自己。 只是，爹娘的沉默，就连平时一向好动的宝玉，此时也皱起了眉头，微微不满，连累了家人跟着她一起忧心。 直到外面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沈家还没有等来他们想等的人。 美玉提起裙摆，站起身来往外面走。 沈氏担忧地拦住自己闺女，担心地开口。 “美玉，外面天都黑了，你要出去？” 美玉强装淡定，沉声回道，“娘，我出去关家看看。” 等到现在，那个人都没有登门来，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也是焦躁不安。 “不许去！” 沈老爹到底也还是要脸面的人，一天的时间，足够那个小子应付和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如果那小子真是诚心诚意的，早就亲自来沈家提亲了。 等到现在天都黑透了，不见人影，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尽管那是最坏的结果，是他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可现在，却也不得不去正视。 “爹，兴许他只是有事被绊住了，我去亲自问问他，兴许他今日不能来，明日就会过来呢。” 美玉还抱着那么一丝侥幸，他们是两情相悦的，所以一定可以经受得住眼前的一切考验。 沈氏到底是过来人，自己闺女一厢情愿，执迷不悟，她看不下去，上前两步拉住。 “傻丫头，到了现在，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 语落，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疼惜。 宝玉到底小了几岁，心直口快。 “娘，您的意思是，那关哥哥不会上咱们家门来提亲了？” 大家都无法说出口，无法直视的事实，被宝玉直接揭开。 “不，不可能的。他走之前，还亲口答应过了我的。”美玉面色发白，不愿意相信这个无情的事实。 “他若有心，早来了。”沈老爹将自己手中的旱烟，放在地上，气愤地敲了几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傻丫头，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想当初，他还只是一个穷书生，家里又是几代寒门出身，咱们沈家经营酒窖生意，虽然不敢说是富得流油，但最起码这家境也是富足的，说起来他那还是高攀了我们沈家。但如今，他科举高中，关家那是终于扬了眉吐了气，再加上外面关于你这丫头的流言满天飞，他们关家这种时候，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现在都没来，怕是以后也不会来了……” 人心的浮动，往往只在瞬间而已。 宝玉心疼自家姐姐，捏紧了小拳头，愤愤不平。 “他要是真敢负了我姐，他就不是人！当初他连上京赶考的银两都凑不出来，还是我姐拿了自己的私房钱出来垫给他，要不然的话，连路费他都没有。如今他高兴风光还乡，他要对不起我姐，他就是忘恩负义的陈世美！” “宝玉，别说了……” 美玉死死地咬着唇，都快咬出血痕来。 当初，她是背着爹娘，对她的关郎义无反顾地付出。 “真傻，傻到家了！” 事到如今，好像除了责骂，除了数落，还能有什么用？ 沈老爹气得肝都疼了起来。 “你就给我好好地呆在家里闭门思过，没有我和你娘的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 现在出门去关家，无疑是自取其辱。 他不允许自家闺女，再这么不顾自尊。 “还有宝玉，你要是再敢背地里帮着你姐逃出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宝玉虽然心有不满，可这种时候，也不是她可以任性发脾气的时候。 “现在，你们都各回各房去睡吧！” 看着姐妹俩相继离开前厅，沈氏夫妻俩却没动，脸上的愁容更甚。 “孩子他爹，你说这事叫什么事呀，美玉这丫头，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一向懂事，也很有分寸，怎么偏偏就摊上了这些事呢，这叫她以后还怎么找婆家，怎么嫁人？” 在他们这里，女子的清白，以及名声，大过一切。 清白被毁，名声受损，想要一段好姻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当初，就不该太过放任她！” 沈老爹此时也是后悔不已，倘若家教再严一点，他再多花些心思在这个丫头身上，也不至于会这样。 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又过两日，突然传来消息，科举高中的关耀荣，已经离开家门，一大清早就上路远赴上京，等着他的，将是大好的前程。 从衣锦还乡，再到风光离开，从始到终，这位书生都没有登过沈家的门，也没有要见美玉一面的意思，这决绝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什么两情相悦，什么山盟海誓，一切只不过是个屁。 美玉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哭红了双眼。 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功名在身的夫郎。也不要对方，有什么显赫的身世。 她要的，从来都是简简单单的，只在乎那一个人。 可现在，她遭遇了真正的抛弃，被自己曾经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书生狠狠无情地抛弃。 “为什么，为什么连见一次面，都不愿意？” 这边哭声不断，前厅里更是一片愁云惨淡。 “这可如何是好，美玉这丫头以后可怎么办？方圆百里，还上哪里去给她找一户好人家？” 沈氏急得也红了眼眶，“这以后就算是进了夫家的门，有这样的污名在身，还不是被未来的婆婆小姑子压得死死的，哪里有抬头的机会？” 沈老爹抽着旱烟，只是这两日越抽越凶。 心绪烦闷，抽烟这是他唯一可以排解发泄的方式。 只是哭声，让他更加心情糟糕。 “哭，哭什么哭？你们妇道人家出了事，只知道哭个没完。” 数落一顿，他又有些懊恼。 他堂堂一家之主，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怎么只知道在家里欺负自己的发妻？ “我会再想想办法的，所有的事情，都因为那一场落水被救而起，回头我去找那个救了美玉丫头的男人，如果他愿意娶了美玉这丫头，对这丫头负责的话，就只当是便宜了那小子吧！” 事到如今，沈老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让那男子娶了美玉，平息所有的流言。 事不宜迟，他立即动身。 经过一番打听，他终于顺利地找到了那个农家小院。 破旧的小院，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穷酸。 如果可以，他真不希望这里以后就是他的闺女要生活的地方。 在院子门口愣神的工夫里，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找人？莫不是寻错了地方吧，我不认识你。” 不等沈老爹开口，对方率先沉声开口，语气淡漠疏离。 沈老爹微眯着眼，用挑剔的眸光，打量起对方来。 身子骨看着结实健硕，背个百八十斤的东西，应该是轻轻松松的。看这人面色晒成古铜色，应该也是个能吃得了苦的。 null 第005章 绝对使不得 所谓嫁汉，穿衣吃饭，短短的瞬间，沈老爹就已经默默地对眼前的人有了一个大概的初步印象。 和长得相对赢弱些的书生相比，无疑眼前的人，更能令人有安全感一些。 “我找的就是你，你就是住在这里的人吧？” 那人皱起眉头，似乎没想到这村子里，此时还有人会主动寻到他的家门前，并且来找他的。 “那有何事？” 看这冷漠的阵势，并没有要让人进去院子里小坐，或是喝碗茶水的意思。 若是放在往日，沈老爹哪里会平白无故受这样的气，对方不搭理他，他也不屑去缠着对方。 但如今，情势大不同。 想到自己家里名声已经被毁了的亲闺女，他忍了忍。 为了那丫头，他这张老脸，今天全都豁了出去。 “那日，你在河水中救起的丫头，正是我家的丫头。”他硬着头皮率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论岁数的辈份，无论如何，他也是个长者，应该受到尊敬的。 可哪里知道，对方只是抬了抬眼皮子，漫不经心地反问。 “所以呢？” “……”这年轻的后生，待人可不是一般的淡漠呢。 “你当时奋不顾身救下了小女，我这当爹的，十分感激。只是，你救下了她之后，为什么不直接把她送回家中去？你把她带回你家里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心中的怒气，到底没忍住。 要不是那一夜的留宿，早上怎么可能会有人眼尖地发现，美玉那丫头是从这家的家门走出去的呢。 没有这档子事的话，那么美玉丫头的名声清白，也不至于被毁。 男人垂了垂眸，现在总算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所以，你今日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吗？” 他的语气，变得更加的冷厉。 “那晚要不是我听力好，及时救下了那丫头，只怕那丫头早已经变成了一个冤死的水鬼。当然，我救人也不是为了图你们知恩图报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那丫头当时在河水里就昏死了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我本来是想直接将她扔在岸边，等天亮了，自然就会有人发现她的，我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他一番解释，合情合理。 沈老爹一肚子的怨气，也慢慢消散了。 “好，就算把她私自带回你自己家中这件事，不是你的错，可是，第二天早上，那丫头从你家离开的时候，披头散发的，衣衫不整，你知不知道这一幕，落在其他别的村民当中，他们会怎么想？现在村子里的流言满天飞，人人都道小女不知廉耻，还未出阁，便在男人的屋子里过夜。她的名声，她的清白，全都被毁了，你让她以后怎么嫁人，谁还敢要娶她？” 男子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这么个结果。 “我只负责救人，其他的事情，不关我的事。” 这本是善事一件，牵扯出了这么多是是非非，也真是无语。 “小女现在在村子里，已经抬不起头来做人，实话和你说吧，她原来有一个相好的，是个穷书生，本来我们这当爹娘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现在，那书生也因为这些流言和是非，不再理我家小女，那丫头现在在家里哭红了双眼，伤心不已。” 说到此处，饶是沈老爹是个汉子，也忍不住哀叹起来。 “……”男子一动不动。 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天大的大事。 “流言而已，只要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在他看来，完全不用理会这些莫须有的是是非非。 他是男子，想到的办法，就是最直接和简单粗暴的。 “被人指指点点的，你以为她以后还敢出门吗？实话和你说吧，今日我前来，是有一事要和你相商。既然整件事都和你脱不开关系，你当初既然舍身救了这丫头，也算和我家这丫头是有缘份的，不如你就好人当到底，娶了她吧。” 沈老爹梗着脖子，硬着头皮主动提议。 在他看来，这是唯一的解决法子。 “这……算什么事！” 男子惊讶地张口，被这个大胆的提议，真是吓到了。 “留宿的那一夜，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也只有你和我家那丫头最清楚不过，你娶了她，就可以堵住村民们的悠悠之口！” 最初的惊讶过后，男子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决断。 “使不得，绝对使不得！” 他果断，直接地拒绝。 “你不同意？为什么，我家小女论相貌，也是长得眉清目秀的，论人品，那也是温婉端庄的，身上更没有任何不好的恶习，要不是被流言中伤，被丑名缠身，我这个当爹的， 大可以为她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怎会便宜给你这个穷小子？” 住在破旧的小院，想来这日子，也定然是不怎么富足的。 “这件事万万使不得，我不会娶她的。” 男子丢下拒绝的话，转身飞快地跑进了破旧的小院里。 “喂，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完呢……” 沈老爹知道事出突然，这个提议，让人家接受，也得给人家时间才行。 可对方像避瘟疫一样的避开，快速地躲进院子里，从里面更是插上了门栓……这做法，让他很痛心。 “你开门啊，开门我们再好好说，凡事好商量，如果你是有其他别的顾虑，或是有什么要求的话，你尽管提出来，只要能做得到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你要是拿不出像样的聘礼，没有银子做彩礼钱，这都没有关系……” 他在外面费尽了唇舌，可是院子里面一动不动，半点动静也没有。 先前在院门后的年轻后生，已经决然地离开。 沈老爹这张老脸，第一次不顾脸面的豁了出来，结果还是掉到了地上。 重重叹了口气，四周已经有路过的路人，不断地朝着他这里张望，他不敢再继续逗留，只得低头匆匆地离开。 回到家中，自己的发妻，也就是沈氏第一时间凑过来询问结果。 “咋样了，那后生同意了吗？” 在开口询问之前，她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事情一切顺利的话，自己的夫君进门的时候，就不会再继续苦着一张脸，就像霜打过的茄子一样，整个人蔫蔫的。 提起那后生，沈老爹心中就有气。 “哼，那小子居然不知好歹！” 放着这么美的事，那小子居然还不肯接受。 沈氏小心翼翼地追问，“你没在人家面前，提什么过份的苛刻的要求吧？” 沈老汉是有苦说不出，拿这张老脸，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家，都没有用。 “我都和他说了，不嫌他家里穷，拿不出来彩礼钱，没有关系，没有像样的聘礼，我也不在意，我都已经退让到这个份上，算是将闺女都倒贴给他了……” 就算是这样一味的退让，人家都不肯接收。 传出去，只怕会被左邻右舍笑掉大牙的。 “哎，我家美玉的命，怎么这么苦？” 沈氏也跟着哀声叹气，短短时间里，人也憔悴不少。 转角的角落里，宝玉隐身在一棵小树后面，竖起了耳朵，偷听起前厅所有的动静，以及谈话内容来。 她不是故意的，也知道自己眼下的行为，非常不妥。 可是没有办法，当她无意中听到了姐姐的名字，她就没有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捂住了嘴巴，她悄无声息地挪出来，然后匆匆离开。 到底年岁还小，又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大事，心里装不下什么心事和秘密。 “姐姐，你猜，我刚刚在前厅外面偷听到爹娘说你什么了？” 现在她唯一能够分享心事的人，就只有自己的姐姐。 美玉也是一副憔悴的模样，双眼还肿得跟桃子一样。 刚开口，声音就是一片嘶哑。 “你又偷听爹娘讲话？” 看着好动性子活泼的妹妹，她真希望时光可以倒退，再倒退到她无忧无虑的那些时光里去，就像现在的妹妹一样，还不知道愁为何滋味。 “姐，我告诉你，爹娘现在想把你许给你那个救命恩人，就是你在他家里过夜的那一个人，不过，爹亲自出马，好像对方并没有答应，一口给回绝了。” 现在的宝玉，还不知道一个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好奇心做怪，外加一点点的顽皮。 “他回绝了？” 这个消息，在美玉听来，无疑又是沉重的一击。 现在外面但凡是个成年的男子，听说了她有这样的污名在身，都不愿意再与她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所以现在，她才深刻地意识到，爹娘的担忧，居然不是假的。 先前，爹娘一直担心她会再也嫁不出去…… “爹娘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我也不敢随便胡乱跑到他们面前去，姐，你也别太担心，爹娘一定会想到其他别的办法的。” 面对妹妹这样毫无说服力的安抚，美玉实在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现实。 “宝玉，你出去玩吧，姐姐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糟糕，泪水快要忍不住了呢。 她不想让自己更加狼狈的一面，呈现在自己最亲近的妹妹面前。 “那姐姐你早点歇息。” 宝玉还浑然未感知到自己姐姐情绪上的崩溃，或者说还不曾看懂姐姐眼中的悲伤。 null 第006章 自寻短见 “啊！” 四下里一片安寂，突然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惊呼。 有人失足摔在了地上，面色一片惨白。 屋子里的烛光，还在摇曳晃动。 面色惨白的妇人，瞬时号嚎大声哭喊起来。几次想要撑着起来，无奈的是，腿脚发软发虚。 “来人啊，孩子他爹，快来啊！” 这一喊，终于惊动了宅子里的其他人。 沈老爹一脚踏进门槛，抬头望见眼前的一幕场景时，整颗心凉掉了大半截。 “快，孩子他爹，快去救美玉！” 妇人到底经过最初的错愕与惊吓之后，立即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沈老爹不敢再怠慢，上前两步，已经奔到了屋子正中间，直接伸手一抱，再往上用力地举了下，就将悬梁自尽的人儿，抱在了怀中，扯了下来。 听到屋子里动静的宝玉，一脸的惨白，忤在门口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已经傻掉了。 “郎中，快，快抱去郎中那里，兴许还有救。” 已经是夜里，这会儿要是出门去寻郎中，有点儿费事，还不如直接就人抱去郎中的药铺里。 巧的是，他们这酒窖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药铺，药铺里就有一位医术不错的老郎中。 “宝玉，快，快帮忙拿着灯笼。”沈氏再一次强迫自己努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伸手招了招面色发白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一定也被吓坏了吧。 “别怕！” 在她的一声柔声安抚下，宝玉这才回神，然后去取灯笼。 药铺里。 “郎中，我家这丫头怎么样，还有救吗？”沈老爹再开口，嗓音暗沉，摸一把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只见躺在药铺临时小塌上的丫头，一动不动，半点生机也没有。 郎中就是这村子里的人，先前各种流言各种是非，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你们呀，怎不好好看管着她，这一次，算她命大，你们发现得还算及时，送来药铺也很及时，不然的话，再晚上一柱香的工夫，只怕她已经香消玉殒。” 医者仁心，郎中到底不是同情的。 “这么说，这丫头还有救，还活着，对不对？”沈氏现在也不敢再去奢望其他别的，只要自家的丫头平平安安地还活着，这就够了。 至于这丫头的终身大事，能不能嫁出去，一切就听天意看人命。 对此，她这个当娘的，已经不敢再抱任何的希望。 “我现在开些宁神助眠的药材，回去之后，让她每天坚持服用，另外鉴于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我建议最好在家里的时候，也得有人看着陪着她才行。不然的话，今天运气好救了下来，要是再来一次呢？” 郎中的提醒，点到即止。 最恶劣的情况，谁也不愿意看到。 桃花村也就这么大，但凡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的动静，都逃不过众人的耳目。 因此到了第二日的时候，沈家长女想不开就悬梁自尽的消息，就跟长了腿似的，四处传播了起来。 “还有脸想不开呢？怎么就没死成，活着就是丢脸！” “以后呀，你们可千万别学这丫头！” 看笑话的，以此来取乐的，甚至八卦的，占据了大多数。 没有人会认真地反思，反思这个年轻的姑娘，为什么会想不开，为什么会想要自尽，结束自己短暂地一生？ 任凭外面的人如何议论自杀这件不堪的丑事，沈家二老现在无论如何是不敢再在自家闺女面前表露出半分的情绪出来，更责令宝玉几乎是衣不解带地陪在自己的姐姐身边。 当然，他们也提心吊胆地看顾着，不敢再粗心大意。 美玉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成，心中更加悲凉。 她连自己的生死，现在都掌控不了。 不过她也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的人，如今躺在塌上，半点也没有重生，或是侥幸没死成的喜悦。 不悲不喜，目光空洞无神，像具没有生机的木偶娃娃。 爹娘不忍心再责备，只能好生哄劝着。 可是转过身，或是退出闺房，还是忍不住要偷偷地落泪。 好好的一个丫头，居然成了现在这样不傻不疯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宝玉经历了这一遭之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乐观，更不会像从前那样口没遮拦……更多的时候，她也是默默地守着姐姐，陪着姐姐一起悲伤难过。 消息传进破旧小院的时候，男人干活的手下意识地停滞了几下。 一个人的性命，是很宝贵的。 留着命，就有机会可以完成很多事情，以及达成很多的心愿。 可倘若没了命，就一切全都没了。 所以他实在是想不通，那样的一个小丫头，正值青春好年华，长得也不难看，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想不开呢？ 就算是受了些流言蜚语的打压，就算身负污名，可只要她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的唾沫星子，又如何能淹死她，更加不能伤害到她半分。 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太高估了这丫头的承受能力。 或者，他太低估了村子里这些好事八卦者的破坏能力。 随后，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一日，那个已经有了老态的老者的请求。 他还记得当时的自己，面无表情地直接给予了拒绝。 那丫头想不开，应该就是在他拒绝之后。 这么说，这次的自杀，和自己有关？ 这个认知，让他不自在起来。 想起那丫头，他其实本身并不讨厌，只不过也谈不上有多么喜欢。 可倘若因为他的拒绝，就让一条鲜活的年轻的生命就此消失的话，好像有点罪孽深重。 丢下手中的伙计，他拿起了大毡帽，戴着走出了院子。 他极少上市集，可这一次他却只身去了市集。 在市集上面，随意地走了一圈，他耳边所听见的，全都是关于那个丫头的自杀，以及那件丑闻的宣扬。 有好几次，他都想站出来辩驳。 明明那一次，他只是好心地在河水里救下了她，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这才将她带回了自己家里，但那一夜，他把家中唯一的一张大的床塌，让给了她，绝对没有碰过她半根手指头。 可说出来，谁会相信，谁愿意相信呢。 比起这种没有八卦可扒的真相，那些无所事事的长舌妇们，更喜欢更愿意听见的，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私情吧。 流言有多可怕，事实被歪曲成了什么样，他第一次才真正弄懂了。 站在沈府门前的时候，看着高高的门匾，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这里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的，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催促着他走到这里来。 “你在我家门前做什么，我看你面生得很，你不是我们这个桃花村的人吧？” 有个妇人走出来，看见在门面晃悠的年轻后生，下意识就警惕起来。 男子转身要走，打算先离开这里再说。 可沈老爹这时也从府里走出来，并且已经发现了门口熟悉的身影。 “你……是你……” 语气里，满是惊讶。 可惊讶过后，也转成了冷漠和疏离。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若是想要来看我们沈家的笑话，看美玉这丫头的笑话，那你也看够了，看够了就请走吧！” 他对这年轻的后生，没办法真正释怀。 “孩子他爹，这人是……” 沈氏听出了异样，赶紧走到自家夫君面前，小心地询问起来。 沈老爹冷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如今反正也不再有求于这位年轻的后生，所以，他也不需要再给这人任何的脸面。 “美玉那丫头，一大清早的，就是从这个人的屋子里走出来的。” 这是沈氏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的真人，是和先前自家闺女相交的书生，完全不同的类型。 男子不想再在这里逗留下去，转身欲走。 沈氏见状，赶紧小跑着上前拦住。 “等等！” 机会难得，她有些话不吐不快。 “孩子他爹是个急性子，又是个暴脾气的，如果他有什么话说得难听，或是招你讨厌了，你就不要介意，也别和他一般见识。” 男子立在原地，他知道面前的妇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也是老实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想不开，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么在意外面的那些流言。” 他虽不是罪魁祸首，可他的的确确也完全脱不了干系。 沈氏眼眶瞬时就红了，这些日子闺女的憔悴，还有伤心，她这个当娘的，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的。 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替这丫头一并承受。 只是，却不能。 “她这辈子八成是被毁了，现在我和孩子他爹，也不敢再有别的奢望，不敢奢望她能寻得一门好姻缘，嫁个好人家，不逼她了，只要她不再自寻短见，只要她还能活着，我们也就认了命。”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无奈，以及哀伤。 男子胸腔更堵得慌了，似乎压了块巨石在上面，让他难受得连喘息都带了疼痛在里面。 “如果……如果你们真的不介意，我家里穷得叮当响，只有一个破旧的小院，其他别的，什么也给不了她的话，那么，我愿意对她负责。” null 第007章 我愿意对她负责 “什么？你真的愿意娶我家美玉这丫头进门？”沈氏不无惊讶。 男子缓缓地点头，再一次认真且严肃地说道。 “是的，彩礼我今日临时过来，也没有带，礼数不够周全，等改日，我一定登门亲自来提亲。只不过聘礼的话，可能会寒酸一些。还有跟着我以后，可能日子也不会很富足，但我会竭尽我所能，照顾好她，让她衣食无忧，这是我唯一可能对你们做出的承诺。” 他诚心诚意地保证，叫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因为他，因为丑闻，而终身嫁不出去，他于心不忍。 “来，快进屋！” 沈氏眉眼顿时舒展开来，一边拉着男子进门，一边大着嗓门，朝着里面院子里喊起来。 “孩子他爹，你快出来！”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以及颤抖。 闻声赶出来的沈老爹，在看见年轻男子的身影时，也是惊愕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 “你……你来我家做什么？” 看见这年轻的后生，不免让他想起自己上一次豁出老脸去求人，结果还遭到拒绝的难堪事，因此态度不免冷淡，带着恼羞之气。 沈氏见状，知道这人八成还蒙在鼓里全然不知情，赶紧向他不停地使眼色。 “来者皆是客，好好招呼客人！” 等快要走到自家相公身边，她又低声解释一句。 “这后生主动上门来表示，他愿意娶咱家美玉丫头。” 她觉得不快点儿将实情告之，害怕自家夫君那冲动暴躁的性子，会惹出其他别的乱子来。 沈老爹听到这个消息，面色变了好几下，他眼中的错愕，不比沈氏当时的少。 “进前厅喝茶吧，孩子他爹，咱家不是还有那上好的茶叶吗？你在这里好好陪着客人，我去沏茶！” 既然对方表示愿意对他们家的丫头负责，那么沈氏肯定是拿这人当贵客，当未来的女婿，要好好招待的。 至于沈老爹，当然也立即转变了态度。 年轻后生现在的出现，简直就是他们全家的救星。 在前厅里坐定之后，沈老爹想了想，心中还是满是疑问，有些话憋在心中不吐不快。 “咳……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 现在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关于对方的家世，还有背景什么的，一无所知。 于是，他趁今天这个机会，好好盘问一番。 男子也有几分窘迫，到底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紧张又有些局促。 “我叫……王大锤，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大锤。” 王大锤？ 哪家的爹娘，这么会起名字？ 沈老爹的嘴角抽了抽，这起名的人，也太儿戏了点吧。 “大锤，你真的愿意对美玉丫头负责，愿意娶她过门？” 哪怕已经听发妻说过，可他还是想要亲自再来确认一遍。 “请放心，我这个人虽然也没有多大的本事，但是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出来的话，也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当然，我是个穷人，可能不能让她过得有多么富足，如果你们介意的话，就当我什么话也没有说过。” 他一旦下定决心做某件事，中途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决定？我上次腆着张老脸，亲自去游说，你可是当面拒绝了我的，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又改变了想法呢？” 沈老爹到底是过来人，知道闺女的终身大事，事关闺女一辈子的幸福，不能马虎，更不能草率。 “我很抱歉，上一次是我个人太过武断，我以为那些流言，不会伤到她多少的，顶多八卦者闹一闹，传一传，传个几天，应该就会消停，不会对你们对她造成多少影响的，但事实证明，还是我想得太过简单。” 王大锤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如今，只有以坦诚面对坦诚，方能解开双方心中的疑惑，以及解除顾虑。 “我上次之所以直接一口回绝，不是因为你们不好，或者说她不好，是我自己暂时还没有成亲的打算和计划。依目前的条件，还有处境，综合起来怎么看，我现在都还不适合成家，当时更多的是考虑到这一点。” 他没有嫌弃他们，或是嫌弃那个姑娘的半点意思。 “这一次改变主意，是因为我出门在市集上走了一圈，这才发现人言可畏，尽管那些流言都不属实，我和她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什么关系也没有，她留宿在我家的那一夜，我们什么也没有做，我能做到理直气壮，能做到不惧流言，可我是男子，她就不一样，她是女子，她更容易受伤，甚至因此会嫁不出去……” 沈老爹默默地听着，紧皱的眉头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无论怎么说，这件事也和我有关，那一晚若是我坚持把她送走，不留在自己家中留宿，或是给了她更好的安置，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终归我也是有责任的，听说她因此想不开，更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情，我就更加自责。趁着现在，我想尽量弥补。” 准确地说，是那个丫头的悬梁自尽，刺激到了他。 “一个人活着，可以有机会做很多的事情，完成很多的心愿，可倘若命没了，那一切就跟着全完了。” 生命，不该这么脆弱，以及不堪一击的。 明明就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无辜地承受这一切？ 一番真实的剖白，让沈老爹直接打消了最后的顾虑。 他的眼光向来是很精准的，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年轻的后生，是个值得可以托付之人。 如今深入交谈，这想法越来越强烈。 他坚信，挑女婿最看重的，就是人品，只要品性端正，无不良的嗜好就好。如今，他也不敢再奢望再提其他别的不现实的要求。 欢欢喜喜地将人送走，沈家二老总算是轻松地出了一口气。 “咱们也该好好准备起来！” 既然要嫁闺女，那自然不可马虎。 沈氏这时想到了憔悴的小丫头，还有些许的担忧。 “你看美玉那丫头那边，要不要先告诉她一声，听听她自己的想法……我是担心，她万一不愿意呢，虽然这亲事，向来都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决定的。但我实在是怕这丫头心灰意冷，已经自己放弃了一切。” “那行，你就先去问问她，探问一下她的态度，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面，你也不能太纵容她，不能由着她自己的想法来，一旦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还上哪里去找一点儿也不嫌弃那丫头的人家。” 沈老爹到底是一家之主，见多识广，有自己的决断。 沈氏点点头，事关重大，她当然也不敢马虎。 闺房里。 宝玉守在一旁，美玉无精打采地靠坐在椅子里，呆呆地望着窗外。 虽然现在她只字不提想不开的那些事，但是她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一整天下来，发呆的时间，占据了大多数。 连宝玉在旁边看着，都心疼不已，偏偏无论怎么劝说，这个姐姐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娘！” 宝玉见到自己亲娘，暗自松了口气，呆在这屋子里看管着姐姐，她都憋闷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她有时候不禁开始怀疑，只怕姐姐还没有疯掉，她自己都会先疯掉了。 沈氏安抚地拍拍小闺女的手，示意她别着急，也别担心。 “你出去玩会儿吧，娘有些话，想单独同你姐姐说。” 支开了宝玉，沈氏这才心疼地走到窗边，在大闺女的身边坐了下来。 “美玉，那个曾经救过你性命的后生，今日亲自登门来，他说他愿意对你负责，愿意娶你过门，娘和你爹都觉得，这后生人品还不错，看着也很老实可靠，爹娘觉得，你以后若是跟着这后生一起过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这后生已经向爹娘承诺，会竭尽全力地照顾你，所以，你的意思呢，你愿意嫁过去吗？” 母女俩谈这种私密的话题，也没有什么避讳，也没有拐弯抹角。 美玉黯暗无光的眼眸，终于转了转，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他真这么说的？” 对于那个人愿意娶自己过门，她倒是意外的。 毕竟先前爹爹都曾经亲自上门去游说过，都没有能够成功。 “这后生呀，原先应该是顾虑着家里太穷，也以为那些流言传一传，就会散了的，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他还曾亲口说对不起你，当时不该收留你在自己家里留宿过夜……娘在旁边看着这后生，真的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 她现在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或是触中了这丫头的痛处，就会让这丫头再度想不开。 她当娘的，真是怕了，怕永远地失去。 美玉不知该哭，还是该哭。 她日盼夜盼盼着能亲自登门来提亲的人，却始终不见踪影，已经远走他乡，奔着荣华与富贵，还有大好的前程远去。 没有盼着的人，却不期而来。 这是命运的捉弄么？ “娘知道你接连受了不少的打击，现在心情不好，要你这个时候嫁人，也是难为了你，可错过了这个愿意对你负责的后生，娘真担心，你会在家里当老姑娘，我和你爹当然不会嫌弃你，更不会赶你，可万一将来爹娘老了，不在人世了，不能继续陪着你，宝玉也出嫁了，你不是就得一个人孤独终老了吗？” null 第008章 这是我下的聘礼 说到这里，沈氏不禁还落下老泪来。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帮闺女寻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 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那个人肯善待她这闺女，这就够了。 “娘，您别说这样丧气的话，您和爹身子骨都还很硬朗呢，你们还能再活一百年，现在谈死不死的，还早得很。” 美玉不想听这么沉重的话题，要说拖累，她现在才是家里最大的拖累。 因为她，爹娘现在都不敢随便外出，更不敢在外面逗留。 时不时就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或是小声议论她的丑闻。 特别是她亲爹，以前是多么要脸面，又爱热闹的一个人。 现在每天只能闷在家里，旱烟也抽得越来越凶。 “傻丫头，我和你爹真要再能够活一百年，那岂不是成了老不死的妖怪，你和娘好好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后生可能明天，或者后天就要正式登门来提亲了。” 美玉听出亲娘语气里的焦急，以及隐隐的期待。 “你和爹真的想将我嫁出去？” 她本已心灰意冷，看空一切。 “你说的这叫什么傻话，哪有女子成年不出嫁的道理？我养大的闺女，不比别人笨，也不比别人傻，只不过运气那么一点点而已，凭什么就找不到好的人家，就不能有好的夫君。” 沈氏抬手抹了把泪，感到不甘。 “好，这一次我听爹娘的安排便是。” 既然那人愿意娶她，那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如果成了亲嫁了人，可以令爹娘放心一展笑颜，并且可以在外面可以抬头做人的话，那么她愿意。 “真的吗？你这丫头真想通了，好，太好了！” 沈氏见闺女自己想通，本来还盘算着多费些唇舌加以劝说的，现在看来也没了必要。 “从现在起，咱就抛开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你也别成日把自己闷在这屋子里，让宝玉陪着你，在外面园子里多走动走动。还有，从明日起，我就给你炖点补汤，好好把身子也养起来，不然出嫁的时候，面色还这么惨白，哪里好看。” 沈氏絮絮叨叨的，已经独自安排起明日的相关事宜来。 美玉这几日也没有心情去照铜镜，不过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难看的。 “还有，晚上早些睡，这些气色也能好些。” 叮嘱一番之后，沈氏这才满意地离开。 她前脚刚走，宝玉后脚就蹿了回来。 “姐，你真的要出嫁了吗？” 想起先前亲娘的话，她就忍不住开始感伤起来。 “怎么，你舍不得姐姐？” 美玉已经接受了要出嫁的事实。 “当然，姐姐要是嫁了人，以后宝玉可能就不能天天见到姐姐，要是想姐姐的话，怎么办？” 这对姐妹自小感情深厚，突然要分开的话，宝玉想想就很难受，是舍不得的。 “这个问题不难，你若是日后想姐姐了，就去姐姐玩儿呗。” 她想到那个男人的家，也在这个村子里，距离沈府，也不是太远的距离。 等于说嫁了人，和自己的娘家还是在同一个桃花村里面。 两家走动的话，是很便利的。 这也算是所有的不幸里面，最幸运的一件事吧。 “对呀，瞧我这脑壳怎么这么傻，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到。”宝玉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又吱吱喳喳地缠着自己姐姐。 “姐姐，未来的姐夫，是长什么样？说起来，我一次也还没有机会看到过呢。” 少女的心思，总是充满着各种好奇的。 “娘说，这两日他还会亲自登门来提亲，所以你若是想知道他长什么样，你去守着前厅，等他上门来的时候，不就能见到了吗？”美玉自己对那个人的了解，也只限于那一次落水之后的交集。 有宝玉在旁边问东问西的，一时之间，美玉也没有精力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往事。 王大锤是个实在人，更是个说话算数的。 第三日的时候，他就真的亲自登门来提亲了。 不过，所谓的媒婆什么的，全都没有，他是自己单独一个人上门来的。 与上一次突然改变主意，直接匆匆登门不同，这一次显得更正式，更认真了些。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全新的玄青色的长衫，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的，脸上的胡子，也已经经过特别的打理。 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提了些名贵的补品。 他第一次登门为自己提亲，并不知道送些什么才好，只知道，越是名贵的，可能会讨对方欢喜一些吧。 到了商铺里面，人家听说之后，也尽是挑贵的，给他介绍。 这算是他最舍得花银子的一次，说奢侈也好，说重视也罢，总之，他是用了心思在认真对待提亲这件大事。 沈氏全程笑脸相迎，热情招待。 对于沈老爹，他有点些许的不太满意。 怎么说今日也算是提亲，就只带了这么点补品？ 家里再穷，这聘礼，今日得跟着下了吧。 如果说聘礼就只是这点礼品的话，他会被气死的。 “抱歉，也不知道二老喜欢什么，所以我就随便在铺子里买了点补品，这是送给您们的。” 王大锤到了正式提亲这一天，见了这沈家二老，意外地开始紧张起来。 连说话的时候，也都有点儿磕巴。 “以后呀，可不要再买这些贵的东西，我们身子骨都还硬朗得很，买这些东西太费银子。” 她这丈母娘，倒是现在就心疼自己新女婿了。 沈老爹撇了撇嘴，妇人之见，果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这点儿破礼品，就能被人收买了人心。 “咳……虽说我们家也不在意这聘礼有多少，你能给多少彩礼钱，你这一趟，如果说算是正式登门提亲的话，总得有点诚意不是……”他忍不住暗示起来。 王大锤先是愣了愣，待明白沈老爹的意思之后，这才从自己身上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素净的帕子。 帕子一层一层地揭开，里面躺着一样东西。 能被他这么珍视小心翼翼收藏的东西，自然是重要的东西。 “我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这是我下的聘礼。” 只见在帕子的正中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折起来的纸。 准确地说，那不是纸。 沈老爹看一眼那东西，又看一眼面前的年轻后生，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接这帕子上的东西。 王大锤不自在起来，艰难地开口解释。 “这是我自己存下来的一点积蓄，虽然不是很多，但也是我的一点心意，只希望二老不要嫌少。以后我会努力赚银子养家的，也会好好孝敬二老的。” 沈氏见状，赶紧给自家夫君拼命使眼色。 你别为难这后生，适可而止啊！ 要是把人吓跑了，后悔的可是他们自己。 沈老爹哪会不明白，伸手接过那帕子上的东西。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帕子里收着的，正是一张折起来的银票。 但银票上面的具体数额，他不清楚，折在一起，没有办法看清。 “我没有爹娘，因此对于聘礼彩礼给多少，怎么给，实在是没有什么经验，也没个可以参谋的帮手，思来想去的，还是觉得直接给银子，更方便更适合。” 他不由得窘迫起来，紧张地搓着双手。 沈老爹展开银票，双目微眯，扫着银票上面的数额，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八百两银子的银票……虽然比起大户人家一般上门提亲时下的聘礼，这数额少了些。 不过，普通的人家能舍得直接拿出八百两银子当作聘礼，尤其是穷人，这已经是带着满满的诚意而来的。 “我现在的确是穷，只能拿出这么多……不过，待将来日子好了，我定然会加倍孝敬二老的。” 以前他的志向，并不在赚钱养家这上面。 但从现在起，他好像也要改变自己，要肩负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责任起来。 “那酒席，还有新房的布置等各种开销，你手里还有余钱来规置吗？” 除了聘礼需要银子之外，还有很多的事情，也是需要花银子的，沈老爹适时地提醒道。 “关于这个，请二老放心，我还预留了一点银子。虽然家里穷，但是毕竟是办喜事，一个人一辈子或许只有这么一回，再怎么样，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该有的体面，也是不能失的。” 沈老爹再挑不出不满意的地方，这个年轻的后生，看着就很可靠，前前后后考虑得也够周到细致。 他的闺女阴差阳错地嫁给这个后生，兴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中午留下来吃顿午膳吧。” 银票他已经收下，这意味着他已经默许了这桩亲事。 他们因此也该趁机，好好亲近起来。 “那就叨扰了。” 王大锤这次爽快地答应下来，没有再推拒半分。 如今，他也明白，他和这家人的关系，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乡邻，不再是可有可无的。 或许，他们都会成为他以后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的亲人。 宝玉听说了新姐夫上门来亲自提亲，并且已经下了聘礼的事，吵吵嚷嚷的，说还没有见过新姐夫的面，吵着要去前厅看看。 美玉没有阻拦，索性由着宝玉去了。 null 第009章 像爹娘对我们一样的好 “娘，新姐夫在哪里？人呢，我怎么没有看见他的人？” 宝玉还没有走到前厅，便在半路上碰到了自己的娘亲，她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盯着自己亲娘的后面，结果失望地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在前厅呢，你好好说话，你姐还没有正式嫁过去呢，没有正式拜堂成亲之前，你乱叫什么。” 沈氏虽然语气是责备的，但是对‘ 新姐夫’这个称谓，倒是不怎么反感。 “哦，那我去前厅看看去。” 她其实只是好奇，新姐夫长什么样而已。 “快去吧，你好好替我招呼人，还有记住要管好自己的嘴巴，无论什么话，先三思再说出来。”有这么个吵闹的小丫头在，或许前厅的气氛，会很快热闹轻松起来，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宝玉蹦蹦跳跳地到了前厅，结果发现前厅的气氛，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热烈，或者说有趣。 只见她的亲爹端坐在首位之上，手里还捧着一盏茶水，正在慢慢的品茶。 坐在下位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她的新姐夫，正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看样子应该也是很无聊苦闷的。 她在这个时候过去，真的好吗？ 一向大大咧咧的性子，现在突然多了点心眼。 只不过，她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已经不可能。 因为她爹，已经率先发现了她。 “宝玉，过来，来见见你未来的姐夫！” 沈老爹可能自己也意识到，和现在的年轻后生，没有多少可以沟通的话题，晾着这未来的新女婿，似乎也不怎么好。 但宝玉不一样，宝玉还是小丫头，这年轻人在一起，应该还是聊得来一点。 “你帮我陪陪你姐夫，我去看看你娘中午都准备了些什么饭菜，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沈老爹这时故意借口离开了前厅。 宝玉良久之后才发现，家里午饭烧什么菜，似乎自己亲爹从来都不关心这些琐碎的小事。 至于帮忙的话，更是借口。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亲爹，什么时候亲自下厨，沾过油烟。 灶房伙房里的事，从来都是她亲娘一直在打理。 亲爹已经溜远，此时再揭穿，也毫无意义。 既来之则安之，宝玉的性格，从来都是大大咧咧的。 “你好，姐夫！我叫宝玉，我是妹妹。” 王大锤抬眼看向这位妹妹，眉眼之间，的确和他当日救下的那个姑娘，十分想像。 “初次见面，抱歉，这一次什么礼物也没有来得及为你准备……” 他考虑到了未来的岳丈大人，以及岳母，为他们专门买了名贵的补品。 但是唯独却没有算到，这沈家还有一个小闺女。 “那为我姐姐准备了什么礼物？” 到底年岁小了些，宝玉听见‘礼物’二字，就有些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 王大锤真想一口咬定自己的舌头。 礼物什么的，回去之后再认真地准备起来，还算晚吗？ “那什么……你喜欢什么，你姐姐又喜欢什么？” 但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送给过任何一个姑娘任何一件礼物。 “这送礼物嘛，看的就是送礼者的诚意，说破了，也就没意思，没有任何的新鲜感了。”宝玉神秘一笑。 看她这么可爱的样子，王大锤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你以后会对我姐姐好的吧？”宝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王大锤扭头去看这小姑娘，一双眸子晶亮，问这问题的时候，再严肃认真不过。 “我不知道你所谓意义上的好，是指哪一种好？如果是指大富大贵的生活，那恐怕我要让你，让你们沈家失望了，我就只是一个打猎的，家里穷，也比不上你们沈家的富足。” 宝玉偏头想了想，摇头道。 “我说的不是这一种，我姐姐又不是爱慕虚荣的那一种人，我爹娘也不是贪财之人，否则的话，就算你主动上门来提亲，爹娘应该也不会答应。我说的好，就好比是爹娘对我们的好一样。” 她结结巴巴的，形容得一点也不完整。 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王大锤想了想，认真地回向小姑娘。 “我答应你，我会竭尽我所能地照顾好你姐姐，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尽量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也努力做到，像你们的爹娘，疼爱你们一样的来疼爱你的姐姐。” 他用最浅显易懂的话，来回答宝玉。 宝玉这才高兴地点头，“姐夫，这可是你亲口答应过我的哦，男子汉大夫丈，说话要算数哦，如果你以后没有做到的话，那对不起，等我长大了，等我成年了，我会带我姐姐走的。” 这是她做为一个妹妹，为自己姐姐所能争取到的最大的保障。 王大锤笑着拍了拍小姑娘的小脑袋瓜，夸赞道，“小小年纪，就人小鬼大的，这么机灵，是跟谁学的？” “你猜！” 宝玉调皮地伸出舌头，气氛更加轻松，以及活跃起来。 “你姐姐呢，她现在还成日把自己闷在闺房里？” 王大锤其实也想见见自己当日救下的那个姑娘，日后他就要娶进门的新娘。 “你想见姐姐吗？要不，我现在带你去姐姐住的院子？” 宝玉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王大锤却紧张起来，“这样合适吗？万一你姐姐现在心情还不好，并不愿意见到我呢？” 宝玉却无所谓地答道，“你和我姐反正也都快要成亲了，这成了亲，不是要做相亲相爱的夫妻吗？趁着现在，你们有什么隔阂，或是误会，直接当面说开了便好。何况，你都还没有见到我姐姐，怎么知道我姐姐并不愿意看见你呢。” 王大锤发现，论口才，他居然一点也比不赢这个小姑娘。 只不过，他最终没有去成，没能在沈府见上他要娶的那个姑娘。 沈氏已经动作迅捷地张罗准备好一桌子的好酒好菜，用来款待未来的新女婿。 “娘，我姐不出来用膳吗？要不要我现在去叫她出来？” 宝玉不知为何，就是想要看到自己姐姐和这位新姐夫坐在一起的模样，看他们是不是有夫妻相，在一起是否般配。 “别胡闹，你姐姐的饭菜，我已经给她送了过去，她在自己房中用膳便好。” 沈氏到底也是有私心的，美玉丫头如今的状态不太好，就这样出来见人，怕是会吓到未来的新郎倌，还是再在家里好好补一补，再养一养，等气色养好了，应该也就要到出嫁日了。 “对了，大锤，这成亲的日期，你找人算过了吗？哪一天是好日子？”聘礼已收，接下来就是要成亲，沈氏当然得操心。 “这个还没有来得及呢。”王大锤如实地回道。 他只有一人，分身也是无术的，忙着一头的事，另一头便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 “要不这样吧，你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回头找人好好合计，让人替你们挑选个好日子，等日期定了下来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沈氏目前算是最闲散的，何况这是事关自己嫁闺女的终身大事，再忙，她这个当娘的，也得抽出时间来张罗。 “那样，就麻烦您了。”沈氏其实并不擅长，如今沈氏自动揽过去，也再好不过。 “就快要成为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也不必分得你我这么清楚。”现在沈氏看王大锤，那是未来的丈母娘看新女婿，越看越喜欢。 接下来的事情，就再顺利不过。 沈家忙着筹备嫁妆，然后定制新婚的新娘喜服，沈老爷更是打算趁这个机会，将沈府上下再重新装饰一下，图个喜庆和热闹。 直到这时，美玉才有了一种要嫁人的真实感。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太不真实。 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爹娘的脸上，似乎又重新找回了以前的笑容，至于宝玉，每天也乐呵得跟个傻子似的。 整个沈府，也一扫先前的低沉，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热闹与喜庆。 在这种氛围里，成亲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她出嫁的这一日，沈府张灯结彩，喜庆地嫁女儿，锣鼓阵阵，炮竹震耳欲聋。 从清早起，她就被喜婆按坐在了闺房的铜镜前，换上大红的喜服，然后跟着梳头，妆扮，每一处都力求精致，铜镜里的人，好像大变了模样。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最好看的时候。 曾经，她想把这种最美好的瞬间，留给那个书生。 只是可惜，书生不再是当年和她情投意合的书生，过去的种种，也不复存在。 该死，在这么喜庆的日子里，怎么还想到了那个穷书生呢？ 甩甩头，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甩开。 “吉时到了！” 外面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已经被盖上了红盖头的美玉，被喜婆搀扶着出了自己的闺房，慢慢地挪动前行。 今日的新郎，已经在门口等着，花轿自然也是在府门口的。 炮竹声响，她突然有些不舍起来。 不舍得这里的亲爹和亲娘，不舍得还未成年的妹妹，以及这里的一切，这里是她的家，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留下过她的足迹，以及各种好的不好的所有的记忆。 null 第010章 突然多出来的小包子 花轿载着她，离开了自己家，身后的家，以后就会变成她的娘家。 到了王家，在前厅和新夫君拜过堂之后，新娇娘就被喜婆直接送进了新房之中。 王家的宅子，是老旧的那种宅子，宅子很小，前面一个小院，后面一个后院，此时所有的宾客，以及喜酒，都设在前院里，院子里搭了个喜蓬，虽然来凑热闹的宾客不多，倒也有几分热闹喜庆。 美玉端坐在喜塌边上，外面院子里的喝酒声，以及食物酒水的香气，都从窗子飘了进来、 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夫家，是她以后的家，尽管现在各种不适应，但是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尽快适应起来。 酒席也闹到了夜深的时候，宾客才全部散完。 因为太晚，请的帮工们也已经都各自回了家，前院里酒桌上还是一片狼藉，没人收拾，王大锤在酒桌上面，也被灌了不少的酒，已经有了六七分的醉意。 若是平时，这前院里的一片凌乱和狼藉，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过夜的。 可是现在，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他已经有了很深的醉意，何况，在新房里，还有等着他前去的新娘。 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进了屋。 喜烛摇曳，喜榻边上的新人儿，大概是等得太久，也等得太累，已经撑不住歪在一边的塌上，大概是睡着了，只不过这红色的盖头，都还没有揭开。 王大锤带着酒气，走到了塌前，伸手就去揭了那张红色的盖头。 因为用了点力道去扯盖头，结果不小心扯到了亲娘的发丝，结果新娘被扯得头疼立即就惊醒了过来。 “外面酒宴已经散了吗？” 揉了揉腥松的睡眼，美玉不知道自己居然也能在新房里，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在等待新婚的夫君回来之后，居然睡着了。 “今日很累吧？你这头上的头冠，还有各种首饰，看着挺沉的，还是摘了吧，还有这身喜服，也得脱了。” 他的酒意，在看见坐在喜塌上的美娇娘时，更深了一分。 上一次，从水里将这女人救起来的时候，女人是披头散发的，衣衫更不整，当时混乱的情况下，他根本就来得及去细看她的长相，以及容貌。 今日，在洞房里只瞧了这么一眼，居然被惊艳到了。 他王大锤这辈子，能娶到这么好看的媳妇，也真是赚到了！ 美玉紧张地端坐在塌边，一动没动。 有他在这新房里，她要怎么脱掉这一身的喜服，还有摘掉头顶上各种繁复的头饰？ 他在这里，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不看她，本身就会让她各种不自在。 可今日他们大喜成亲的日子，这里是新房，她总不能任性地叫他出去…… 其实不光美玉不自在，王大锤这个汉子，也各种窘迫。 以前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成亲，会娶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媳妇进门来。 他没有什么和女子生活在一起的任何经验，所以此时束手束脚的，连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是最合适最得体的。 新房里的气氛，有些低沉。 两个同处一室，已经拜过堂成过样的新婚夫妻，在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一个窘迫，一个害羞不自在，怎么看，都是别扭的一对新人。 王大锤有了几分酒意，他心里纳闷起来。 为什么新进门的小媳妇，还不换衣呢？ 总不能穿着这身崭新的喜服，就拥被而眠吧。 就在二人寻思着接下来要怎么‘和平共处’的时候，一声童稚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过来。 “爹爹，你在里面吗？” 怎么还有孩子的声音？ 还有这一声‘爹爹’，叫的是谁？ 不待美玉反应过来，王大锤便已经起身，径直走向了门口，一把拉开了新房的木门。 门外，正站着一个粉嫩的小包子。 “爹爹，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爹爹，我现在好害怕！” 粉嫩的小包子，对着王大锤一口一声‘爹爹’，美玉要是再看不出来他们一大一小父子的关系，就白瞎长了这么大，活到了这个岁数。 “他是你的儿子，你们是父子？” 美玉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为什么成亲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家伙家里还有一个小包子， 如果她知道的话，她是不会这么草率地接受自己一嫁人，就要成为继母的无情事实。 只见王大锤熟练地抱上了地上的小包子，这抱娃的姿势，再纯熟不过，这又让美玉眼角狠狠地抽了抽。 “没错，这是我儿子。” 王大锤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回道。 没有为自己遮遮掩掩的，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 “你既然连儿子都有了，为什么还要跑到我家去，向我家提亲？”美玉感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 王大锤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明白这女人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就在这时，小包子怯怯地在王大锤的怀里，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黑亮的眸子，此时有了几分湿润。 “爹爹，她是谁？这个长得好看的姐姐，为什么会在我们家里？” 小包子还小，并不知道今儿是他爹成亲的日子。 美玉嘴角抽了抽，姐姐？这是什么乱关系。 “错了，不是姐姐，以后就是你的娘亲了。”王大锤纠正道。 “娘亲？”小包子喃喃重复一声，然后定定地扭头盯着美玉。 好看的姐姐，突然变成他的娘亲？ “来，快叫一声娘亲呀，你以前不是老嚷嚷着，也想要一个娘亲吗？”王大锤伸手心疼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壳。 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美玉却已经看出来，他很在乎这个小包子，很疼爱这个小人儿。 “……” 小包子深呼吸两口，努力尝试着开口。 可是，上下唇动了动，那两个字眼，怎么也憋不出来，硬生生地卡在喉间。 小包子是很想要一个疼爱他的娘亲，可是面前的这个好看的姐姐，真的是他的亲娘亲吗？ 太陌生了。 小包子接受无能，美玉这头也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等等，先别忽悠着这小娃娃乱叫人，我先问你，你有儿子的事，我爹娘知道吗？” 美玉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这样的。 王大锤想了想，摇头道。 “好像他们并没有问，我也没说。” 言下之意，就是连美玉的爹娘事先也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个儿子。 美玉面色骤变，连爹娘都不知道的话，这就是存心欺骗和隐瞒了，更加恶劣。 “这么重要，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选择隐瞒，甚至欺骗，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居心？”美玉愤怒起来。 王大锤实在是意外美玉的反常，会这么强烈。 在他看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事情，到了美玉这里，怎么就非要揪着这一点不放呢。 “我可以自己继续照顾他，他虽然偶尔有点皮，但是我会尽力让他不去缠着你，不去吵你的。所以，你可以直接当他不存在就行。” “当他不存在？我怎么当他不存在，他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美玉很想将这男人的脑壳切开，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爹爹，好看的姐姐好凶！” 小包子窝在王大锤的怀中，不安地出声，语气里还带了一点点的委屈。 小家伙天性就很敏感，他大概已经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是不受好看的姐姐喜欢的。 谁凶了？ 美玉拒不承认这一点，她是生气，很生气，看不出来吗？ “我去外面哄小家伙睡觉，等把他哄睡了，有什么话，我们再好好说。”王大锤实在不愿意在小家伙的面前，和刚刚新婚的小媳妇争吵起来。 美玉坐在原地，没有吭声。 王大锤就认她是已经默认，抱着小家伙就要出去。 可是，小家伙又出了声。 “爹爹，我想在这里睡，以前我们不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歇息的吗？” 这间新房，原本就是他们父子歇息的屋子，只不过后来为了娶亲，这间屋子，才临时装饰起来，做成了新房。 但小包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新房，只知道这房子以前他睡着的，现在他还要继续呆在这里，谁也不能霸占他的屋子，他的地盘，还有他的爹爹。 小包子的霸占欲，也是很强的。 “……” 王大锤神色更加窘迫起来，家里穷，屋子有限，以前只有他们父子俩，随便挤一挤，睡哪里都可以。 但是现在，这里做成了新房，当然小包子不适合再呆在这里。 “今天爹爹陪你去对面的屋子里歇息，好不好？对面的屋子，爹爹都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可是小包子很念旧，不习惯换地方。 “那屋子，我睡不习惯，爹爹，我就要在这里睡。” 可这里是新房，今夜又是他和那个人的新婚洞房花烛夜，这若是再多个小包子出来，这叫什么事？现在，他也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妥，意识到多了一个小包子，就意味着很多的事情，不再像以前一样。 “好看的姐姐，要是没地方歇息的话，可以去对面屋子。”小包子眼珠子动了动，耍了点小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