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一章 重生 乔府,夜幕渐垂,檐上高挂明灯。 偏院的喧闹声隔在了深墙之内,最终只化在了呼啸的寒风之中。 “唔——放开……咳咳——” 姜苏衣衫破烂头发散乱,被两个嬷嬷按在地上强行灌入汤药,她哭喊挣扎反抗,红了眼眶哑了嗓子,却依旧毫无作用。 终于,掺了剧毒的药被悉数灌下,按着姜苏的人松了手,她身形一晃,径直跌倒在一旁。 不行,得快吐出来! 姜苏近乎崩溃地哭着,颤抖着手掐着脖子想要给自己催吐,一个劲地干呕,呕到脏腑都快要吐出来,满脸充血眼泪直冒。 “没用的,鹤顶剧毒,沾之则死,别费力气了。” 屋内,一位华贵的妇人满意地看着毒药都被灌了下去,站在姜苏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脸上扬起阴毒的笑道:“我正好送你去跟你那倒霉爹团聚,你该感谢我才是。” 姜父是太医院院正,姜苏自然之道此毒的厉害。 毒性发作地很快,脑中一阵晕眩刺痛,姜苏看着这位自己父亲的友人之妻,死死攥着她的衣角,眸子猩红气若游丝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明明是乔晨意图轻薄她,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为什么?”像是听了很愚蠢的问题,乔夫人重复了一遍,微微俯身眸中讥诮:“因为你衣衫不整从晨儿房中跑出,府中上下那么多人都瞧见了,若是被那些不长眼的传了出去,说晨儿的坏话可怎么办?所以,只能是因为你不顾廉耻勾引我儿子,自然该死。” “我没有……” 姜苏身子因为疼痛痉挛地蜷缩在一块,咳的血在地上晕开一片,意识越来越模糊。 “谁又知道呢?”乔夫人嫌恶地将她的手踹开抽回衣裳,抚了抚头上的步摇轻笑了一下:“没有人会关心你是怎么死的,今日过后,你不过就是个勾引未遂羞愧自尽的荡妇,你们姜家的名声,可都要被你败光了。” 许是毒药的原因,姜苏的嗓子彻底哑了,她只能痛苦地发成嘶哑的音节,那些不甘堵在心头郁结成毒,几乎气得疯魔。 乔晨的错,却让她的命来补救,天下哪里这样的道理?! 她一点一点沉入绝望,都能听到血管一点一点爆裂的声响,只能死死地盯着乔夫人。 “别这么看着我。”乔夫人被她骇人的目光心中一凉,状若常态地转过身去:“你那大夫爹身死,将你送来乔府,我供你吃供你穿,你就当用你这条命做抵了吧。” 意识渐渐模糊,姜苏直到最后一刻,心中都梗着一口气。 若能化为厉鬼,她定要从炼狱中爬出来,叫乔家母子给她陪葬! …… “咚!” 天边炸起一道惊雷,屋内床榻之上的人豁然睁眼。 姜苏猛然坐起,惊起一身冷汗。她胸口一阵起伏,喘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想着闭眼前被乔夫人灌毒药的画面,她惊魂未定地探了探鼻息,确定自己还活着。 中了鹤顶之毒,她竟没死吗?这是哪儿? “嘶——” 姜苏动了一下,忽然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下意识摸了过去,只触到一手温热,指尖猩红。 她的颈间,有一个细窄的血窟窿,血还在往外冒,像是被利器刺伤的。 可姜苏却没有立即止血,而是愣愣地看着沾血的手——这手指尖玉白温润,不是她那霜常年摸了药草被染得有些微黄的手。 房间光线昏暗,姜苏环顾四周找到了一张梳妆台,桌上有一盏铜镜。 她吃力地爬了起来,步伐踉跄勉强扶着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 在看到镜中人的脸的时候,姜苏的身子陡然僵住,她讷讷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颊。 镜子里的人她并不陌生,清丽温婉的眉眼,一瞧便是温和性子软的人。姜苏在乔府住了月余,自然知道,镜中之人,是乔府四小姐,乔松韵。 看着镜中的人,姜苏像是魂魄都要被吸进去一半,脑中一阵刺痛,她疼得抱着头,无数的记忆画面充斥着她的脑海,脑袋就像是要炸裂一般。 半晌,那阵疼痛缓了过去。 姜苏看着指尖的血,声音微凉:“竟已过去十日了……” 她死那日到如今,过了十日,乔氏对外人只道是她留了一封绝笔书信便失踪了,再无消息。 呵,好计谋,既摆脱了自己的嫌疑又叫人无法调查……乔氏行事当真恶毒! 根据脑海中那些残存的记忆片段,姜苏终于将眼前的场景理明白——她自己已经死了,而这位乔四小姐,刚好也死了,是被她那位嫡姐亲手用金簪扎在颈间失血过多而死。 许是她前世执念太深,怨气不散,上天垂怜,她得以借着这位乔四小姐的身子重生,而原主的记忆也一并给了她。 她敛了心神,找了干净的布将颈间的伤口包扎好。看着铜镜中的那张脸,姜苏目光微凉,声音轻飘地散在空中,凛冽而鬼魅:“你放心,我为报仇而生,你的仇,我会一并帮你报的。” 她们有共同的仇人,那些凌辱她的,毒害她的,鄙夷她的,她会一一讨回来。 话音刚落,外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沉重而杂乱,不止一个人! “砰!” 房门被人大力踹开扬起一阵烟尘,一个珠翠环髻的妇人带着四个凶恶的嬷嬷闯了进来,眉目间满是鄙夷傲慢:“把这贱种给我带走!” 俗话到,不是冤家不聚头。 一抬眼,乔松韵便瞧见了那个自己辗转再世都恨不得将她亲手推入炼狱的人,双目攀上血丝,只觉得气血上涌。 一瞬间,她想冲上杀了她,仇恨像是海水铺天盖地地涌来,就要将她湮没。 可乔松韵还没站起来就被两人上前按住,她心中一沉,却又瞬间冷静下来。 她现在可不是姜苏的身子,乔氏认不出她。 她是要复仇,可更重要的是要让乔氏阴毒的嘴脸曝光于众人面前,让真相大白于众。 所以,在她自己毫无羽翼的情况下,她还不能妄动。 两个凶悍的嬷嬷将乔松韵双手一扭径直往外拖了出去,乔松韵自然之道自己挣脱不了,何况身上有伤,便只能任他们将自己绑走。 null 第二章 就给你们证据 不一会儿,她一路被押到北苑,乔松韵知道这是乔老夫人的院子。 “人带来了!” 乔夫人扭着腰肢上前站到一边一挥手,乔松韵被两个嬷嬷推了一把差点摔倒。 大厅之内聚了不少人,乔松韵的目光目光落在一旁低声啜泣的女子身上,这人她自然认得,乔氏所出乔府嫡女乔双,将自己这身子原主害死的罪魁祸首。 乔松韵目光森冷,看眼前的形势大概知道如此大费周章将她捆过来是为了什么。 “还不跪下!” 上方,一位雍容的老人端坐着,手中拿着木杖,面色有些难看冷斥了一声:“今日叫你前来,你可知罪?!” 乔松韵自然知晓,无非是是乔双恶人先告状,故意攀咬她。 乔松韵脑中思绪百转,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抿着唇跪得笔直,仰着头答道:“祖母若问的是松韵颈间伤口一事,松韵知罪。” 她从谏如流认错倒是让乔双母女愣了个神,谁知下一秒乔松韵的回答便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听她语气冰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松韵惹姐姐生气而被姐姐用金簪刺伤,确实有罪。” 一句话,点出致命的关键。 乔氏心中微微惊愕,来此处的路上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她怎么知道老夫人是为此事问罪?被问罪还反应如此之快? “你撒谎!” 乔双闻言登时便怒了,忙上前去跪在一旁:“祖母,是这贱人原本想要用自己的金簪划破我的脸,心思歹毒居心叵测!却弄巧成拙反倒伤了自己,这都是她自己的报应,现在反倒倒打一耙!您可要为双儿做主啊!” 这一哭诉,又将罪名全都扣在了乔松韵的头上。 一旁,乔夫人涂满丹蔻的手指拢在嘴边,明艳的脸显现出丑恶,煽风点火附和道:“就是,就跟她那个低贱的娘一样,心肠歹毒还满嘴谎话!可能相信她的话!” 两人一口一个贱人言语不堪入耳,听得老夫人神情有些不悦,她咳嗽了一声,乔夫人才悻悻住嘴。 “你说是双儿害你,可有证据?” 老夫人此言,乔双不由露出些许得意的神色,她料定乔松韵拿不出证据,这话约等于直接给她判了死刑。 “证据?” 乔松韵重复了一遍,随后在众人的惊讶神色中缓缓起身。 只见她猛地拔簪挥出,用力极大,声音冰寒一字一句:“那我就给你们证据!” “住手!” 老夫人被她这动作吓得脸色一白,立马站了起来,着急忙慌地跺脚喊人拦着。 可是为时已晚,乔松韵用力很猛,金簪朝着乔双便直直扎了下去,根本收不住势,众人都以为乔松韵这是失心疯了,乔双吓得忙抱头尖叫。 “嚓……” 一声脆响,金簪在扎到手臂的那一刻,顿时断裂成了两半。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见乔双的手臂上只有浅浅的一点红色印记,根本没有任何伤痕。 “乔松韵你疯了?” 乔双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恼地站了起来,很快也冷静了下来,一脸不解与嫌恶:“你这算是什么证据?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瞧瞧,看看你是不是脑袋坏了。” 乔松韵并没有理会她的冷嘲热讽,而是径直将地上断裂的金簪捡起来,把断面展示给众人。 “松韵是庶女,日子过得一贯节俭,不比姐姐带的首饰贵重。”她语调不急不缓:“平日里带的簪子,都是薄薄一层金片,是中空的。” “那又如何?” 一旁的乔双到此时还是一头雾水没有悟过来,颇为不耐地打断了乔松韵的话。 “故此,”乔松韵嘴角挑起了一抹弧度:“方才姐姐说我相用自己的金簪刺伤她此事,实在荒唐!” 乔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正要张口辩驳,可乔松韵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 她捏着金簪步步向前,语速若暴雨打下一般,字字如刀:“这簪子如此轻易便折了,如此簪子,如何用来刺人?又如何能将我自己的脖子捅出这般一个血窟窿?!” 随即,乔松韵将颈间的纱布一把扯下,狰狞的伤口血尚未止住,看起来十分骇人,四下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乔双被震住,张着嘴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姐姐是想说自己记错了,是我拔了你的簪子刺伤的我自己?” 乔松韵眯着眸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蛊惑。 “对!”乔双忙不迭地点头,就连一旁的乔夫人想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攥着手尽力让自己不心虚,高声道:“方才是我一时口误,你拿的是我的簪子,你这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既然你这都能记错,你又如何证明你方才所言非虚?” 乔松韵转过身对着老夫人一跪:“姐姐身边时时跟着三俩丫鬟,不像我,就是连一个都多。祖母难道不觉得奇怪,依照姐姐所言,松韵竟有这本事,能以一敌三拔下姐姐头上的金簪。” “当时我就一个人,你自然可以。”乔双开始有些艰难地反驳者,底气略显不足。 乔松韵似笑非笑打量了乔双一眼:“按照方才姐姐的反应,我若是要刺你,也不至于反伤了自己。” 她一番话,彻底将在场的人点醒。 老夫人阅人无数,自然一下子就知道其中的猫腻,脸登时便拉了下来,声音中压着愠怒。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这话,质问的便是乔双了。 乔双一下子就慌了神,找不到解释,只能匆忙跪下:“祖母,她巧言善辩颠倒是非黑白,您可不能信啊!” 一旁的乔夫人见形势扭转,已然明白如今乔双越是说乔松韵的不是,只会惹得老夫人更恼怒,连忙上前打圆场。 她暗地里扯了乔双一下让她住嘴,一边笑着对老夫人:“许是双儿记错了,他们都是自家姐妹,一时打闹罢了。这孩子事情没弄清楚就急着劳烦母亲,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明眼人都看出来,她这是想将这事盖过去。 null 第三章 再相逢 “记错了?” 乔松韵突兀一笑,她偏头盯着乔夫人,眸中的怨恨恼怒就要将人吞噬:“夫人此话倒是说得有趣。” “信口污蔑一口一个贱人,叫记错了,在我颈间扎了个血窟窿,叫打闹。”她的目光多了一份意味深长:“在乔夫人这儿,怕是杀个人,也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荒唐!” 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太像姜苏,乔夫人只觉得后背发凉,突然想到前日死在自己手中的那个女人,不由皱着眉头斥责道:“既是误会,说开便好,你还要如何?” “既是误会,当然要查清楚。” 乔松韵站了起来,一瞬间与乔夫人平视,却让人生出一种被俯视的感觉,她怒极反笑:“乔夫人问我要如何?为何不问问您女儿要如何?” “好了,”眼看气氛如此剑拔弩张,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让众人肃静下来,乔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便听到老夫人道:“双儿,给你妹妹道歉。” 这也算是给足了乔夫人和乔双的面子,没有继续纠察,是打算息事宁人了,乔松韵沉默了下去,看不出态度。 “我给她道歉?”乔双一脸不敢置信,指着乔松韵怒道:“我为什么给她道歉?” 她还要再说,一旁的乔夫人见老夫人已然站在了乔松韵的那一边,忙端了一杯茶上前递给乔双,使了个眼色:这种时候,越闹越讨不到好处,倒不如服软一下先将事情压下。 乔双满是不情愿,却还算不笨,气得眼睛都红了,还是接过了杯盏。 她墨迹着走了半晌才蹭到乔松韵的面前,烦躁地将茶杯往前一递,溅出来的茶水差点沾到乔松韵的衣服上,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是我错怪你了,向你赔罪。” 这哪里像是道歉的态度? 不过乔松韵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淡然地接过那杯茶。 就在她碰到杯盏的一瞬间,乔双面上露出一丝狠戾的神色,她就要将手扯开,茶杯马上就会向后翻倒在她自己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乔松韵直接一手抓了她的手,一手稳稳地接过杯盏“好心”提醒道:“姐姐做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松开!” 乔双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识破,一把将乔松韵的手甩开,却在下一秒,一阵清晰的声音让四下众人都禁了声。 “卟——” 一阵悠长的屁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紧接着,恶臭很快弥漫散开。 太臭了,那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若不是老夫人在此,恨不得冲出去。 乔双脸瞬间充血似的爆红,她有些无措地僵在原地,身子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 “姐姐是吃坏了肚子吗?” 乔松韵眨了眨眼略带疑问,像是一柄尖锐的匕首给了最后一击,乔双登时羞愧地捂着脸便一股脑冲了出去,大庭广之下放了个屁,这事儿能让她恨不得立刻刨个坑钻到地下去。 下人们都有些笑,正好借着手捂着口鼻偷乐着。没人注意到方才乔松韵在乔双手腕上轻点的几下,她祖辈数代从医,那几个穴位的作用还是清楚的。 一个道歉就想让此事翻篇?呵,她可不是原来的那个任人揉捏的乔松韵了。 乔夫人也是一脸通红满是尴尬,忙追了出去,谁知刚到门口就被门槛绊倒,身子一晃猛地栽了下去。 “哎呦——” 一团花团锦簇就这么趴在了门槛上,随后便是乔夫人扶着腰的痛吟声。四下响起低低的笑声,看来终于是没憋住。 “夫人!您没事儿吧?” 两个嬷嬷忙不迭跑上去将她搀扶起来,乔夫人疼得龇牙咧嘴怒骂道:“蠢货,还不快走!” 看那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这一跤应该是摔得不轻,乔松韵望着那滑稽的背影,却笑不出来。 一场闹剧结束,乔氏母子散场,自然也就没戏可看。 “行了,今日让你遭罪了。” 老夫人由一旁的嬷嬷扶着起身,声音苍老却带着一丝慈祥与温暖:“ 快去让大夫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回去歇着吧。”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乔松韵有一瞬的出神。 她及笄之后便被父亲寄养在乔府,人在屋檐下,自然事事都地低头。她没有家人孤苦伶仃,乔府自然也没有人关心她。 许久不曾听过的叮嘱像是一股温流,让她彻寒的心微微暖了一下。 “是。” 乔松韵淡淡应下,目送着老夫人回房。 随后她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正好一位丫鬟来收拾,她状若无意地问道:“今日怎么不见长公子?” 醒来之后,她还没有见到过乔晨,那个她恨不得亲手将他碎尸万段的人。 “长公子被夫人送去青山书院入学了,须得半载才归家呢。”那丫鬟收了茶盏,侧身伏了伏,便退了下去。 “半载……” 乔松韵悄声呢喃着,神色之中像是多了一份惋惜。 乔晨一时半会不在府中,看来,她的复仇计划,路还很长,得先从乔夫人下手。 她手指轻叩桌面,忽然想起了原先自己的院子,她须得去那边找些线索。 回到院子,果然有奉老夫人命来替她包扎伤口的大夫,乔松韵粗略检查了一些用的药便让大夫开始包扎。 关于她的医术,她并不想过早展露出来。 一来容易引起怀疑,二来隐藏医术一些事情暗中坐起来也更方便。 入夜,星光稀疏,院中的下人都睡下了,乔松韵并没有宽衣,而是合衣睡下。 直到冷月东落,天边泛起一线白光,房中的人悄然睁眼。这个时辰,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乔松韵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走小路绕到了原先自己所住的偏院,院门被一把铜锁锁了起来,应该也是乔夫人的命令。 她绕道一处矮墙附近,废了好些力气将地上一些木头竹筐堆放在一起,从墙上翻了进去。 一路进到卧房,乔松韵便开始翻找起来。 前世父亲留下的医书她一直好好珍藏着,上面还有许多东西她来不及学,那可是稀世珍宝。 可是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null 第四章 捉奸 “被乔氏拿走了?”乔松韵皱着眉头,那些东西到了乔氏手中,还不能不能好好存留下来都是问题。 她重新锁上柜子,准备悄悄地退出房间,腰却突然碰上一个冰凉尖锐的物体。 那还是一柄匕首,乔松韵再退一步,刀锋便可入肉! “谁?!” 乔松韵呢厉声质问着,手已经下意识摸向袖兜中的一包药粉,那是她今日去小厨房顺手拿的朝天椒粉末,碰到眼睛不及时清理便能致盲。 “你又是谁?”身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几分薄凉将匕首又往前抵了几分:“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熟悉声音让一片昏暗中的乔松韵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她松了手,迟疑了一下,还是叫出了那个名字:“沈君逸?” 沈君逸与姜苏算是青梅竹马,二人自小熟识,常在一起玩耍。 只是长大后男女有别,为了避嫌,来往便少了,即便如此,乔松韵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可说完乔松韵便后悔了,因为她能很清楚地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了杀意。 夜半潜入别人府中,被人知晓身份,自然是要灭口的! 身后的匕首松了一下,眼看就要捅过来! “等一下!” 乔松韵忙叫住他,额上起了薄薄一层冷汗,语速很快地解释:“我是乔府四小姐,之前与姜姑娘私交颇好,受过她照顾,此番是来找姜姑娘留下的东西的,想带回去替她保管!” 身后的人确实犹豫了一下,沈君逸蹙着眉却还有几分怀疑:“既是乔府小姐,为何三更半夜来?” “这里是乔夫人命人锁的,我身份低微,寻常时间是进不来的……” 乔松韵微微转头,神色也满是无奈。 言下之意便是她在这府中的地位低得可怜,怎么可能违背乔夫人的命令进来,这么一解释,倒也说得通。 果然,听到这话后身后的匕首被收回,乔松韵暗自长舒了一口气,差一点她就被自己这位幼时好友给杀了。 游云散开流出皎皎月光,乔松韵转身看见身后人的那一刻,只觉得心头一窒。 许久不见,沈君逸眉眼长开了不少,蜕去了少年稚气,多了几分成熟。 只是眼前的他,面色苍白,那双眉眼中有散不开的阴翳,毫无温度。憔悴地就像是寒风中的孤雁,那种萧索,只看着,便觉得让人心疼。与记忆中那个翩翩少年郎相差甚远。 “医书昨日被乔家的人收去藏书阁了,你若要找,怕是有些麻烦。” 这话算是委婉的提醒,乔松韵点头表示了然,瞥了一眼外面,心中盘算着自己出来许久也该回去了,不然若是被人发现她不在房中,又是一出闹剧。 她道了一声多谢便准备走,却一下子被拉住。 “姜苏呢?” 沈君逸问出此话时,声音颤了颤带着一丝急切:“我昨日才赶到,尚未调查清楚,姑娘可知道些什么?” “我——” 乔松韵一下子卡主,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若是告知实情,沈君逸难免会被叫搅到这件事情中来。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报仇于她来说是支撑也是目标,更何况乔氏母子并非善类,要想报仇,并非一朝一夕,她并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半晌,她还是摇着头低声道:“我平日里在府中消息闭塞,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消息闭塞,又如何得知是乔夫人锁了此处,又为何说是替阿苏收拾保管医术?” 沈君逸明显不信,拽着她的手不自觉用力,疼得乔松韵不由皱了皱眉头。 正说着,外面忽然有了一阵火光还有人群的喧嚷声,只听到一个婆子扯着嗓子笃定道:“我亲眼看到四小姐进去的,还有个男的!” 半个时辰前,乔松韵前脚出了院子,却没注意到身后远远跟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婢女,名唤秋意。 秋意迷糊着起夜,只觉得眼前晃过去一个人影有些眼熟,来不及多想便悄悄提着步子跟了上去。 她躲在一颗大银杏树后,虚着眼睛看乔松韵翻入了那院子。 “小姐这是干什么……” 秋意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都以为乔松韵是梦游了,她只穿了薄薄一件单衣,手脚都冻麻了,正要回去,忽然又见到另一个人影翻入了院子,那身形必定是个男子! 她有些发现秘密的兴奋,脑中灵光一转,一个绝妙的想法闪现在脑海中。 若是用着秘密要挟四小姐,就那清贫穷酸的模样,能搜出什么来给她?倒不如将这消息卖给她人! 她的身影快速穿梭在小道上,朝着一处院子跑去,夜半三更,下人们也都歇下了,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 一个婆子被敲门声吵醒,满脸不耐将门开了个缝,没好气道:“有事明日再来,再敲我就叫人给你打滚出去。” 说着她便要关上门,秋意眼疾手快挤了半个身子进去,腆着脸:“姑姑,我真的有大事要告诉夫人!” 又怕那人不信,秋意踮着脚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那嬷嬷脸色大变,忙将人带了进去。 …… 乔松韵反应很快将沈君逸推了一把推到窗边,声音低而急:“西北角有一处被杂草掩起来的狗洞通往外面,你从哪里走!” 夜半三更,若是被抓到与男子幽会,她怕是真的要被赶出乔府了! 沈君逸也知晓此事轻重,毫不犹豫纵身一跃,身影便消失在幽暗夜色之中。 “好啊!夜半幽会男人,这次让我抓了个现行,看我不将你皮扒了!” 见里面没有动静,婆子上前将门打开,随后乔夫人扭着腰肢进来,灯笼火把一下子将这屋子照得通亮。 炽热的火光照得乔松韵眼前有一瞬的空白,她微微偏头缓了缓。 乔夫人一脸藏不住的得意,扫了一眼屋内:“怎么?还把男人藏起来了?怕是晚了!这院子周围我都命人守着了,便是一直苍蝇也别想翻墙逃出去!” 翻墙是逃不出去,钻狗洞就未必了。 乔松韵估摸着时间,沈君逸应该已经出了乔府,心中面上皆是一片坦然:“夫人这是在找谁?” “找谁?”乔夫人冷哼一声:“自然是找你的奸夫!” 跟来的婆子丫头们四下散开在院子里开始翻找,动静闹得很大,翻箱倒柜到处被弄得一团乱。 null 第五章 解围 乔夫人坐在一旁,好以整暇地等着,乔松韵被人盯着,也只能在原地等着。 如此一折腾,外面的天渐渐亮了起来,越等,乔夫人脸上的怒气越盛,她死死盯着乔松韵,借着绣帕擦嘴低声质问:“怎么还没找到?!” 那婆子微窘,半弯着腰:“那丫头是说亲眼看见有个男人跟着进了院子的,总不会是骗咱们的。” “万一呢?”乔夫人白了她一眼:“好歹是她房里的人,万一被人耍了,看我回去不给你好果子吃!” 半晌,一个婆子捧着个东西冲了进来:“找到了!” 乔夫人眼睛都亮了几分,忙起身上前,拿过她手里的玉佩看了看,心中的石头落了下去。 她拎着东西,在乔松韵眼前一晃:“这下我看你还死不承认!” 乔松韵皱着眉头,只看见那东西像是一块玉佩,纹样繁复精致,还没细看中间的字玉佩就被乔夫人收回。 “这种玉佩,松韵自然是没有的,但夫人用度宽裕,怎知不是您一早备下自己带来的?” 她勉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淡淡一笑,就算这玉佩是沈君逸遗落的,只要她咬死不承认,乔氏根本奈何不了她。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乔夫人攥着玉佩,笑得有几分狰狞,吩咐下面的人:“去请老夫人和老爷去前厅,就说府中出了件天大的事。” 乔松韵被人擒住了双臂推搡着往前院去,心中多了一丝焦虑与疑惑: 这是铁了心要致她于死地,可不过只有一个勉强的物证,乔氏为什么如此自信?难道她还有别的底牌? 到前厅时,乔正已经换上了朝服,一脸不耐地坐着,一旁是睡意惺忪略显沧桑的的老夫人。 见到乔夫人风风火火地压着人过来,乔正扫了一眼这个自己并没有多少印象的小女儿,板着脸:“一大早将我和母亲叫来,是出什么大事儿了?” 清早露重风寒,老夫人身上还披着一件大氅,捧着汤婆子,也道:“你怎么又跟四丫头闹上了?” “老爷,你可不知道!” 乔夫人走上前先自清罪责了一番:“我平日操持府中家务,确实对四丫头属于管教了,可谁曾想,她竟然做出这般有辱门楣丢人现眼的事情来!” 话锋一转,乔夫人便开始添油加醋:“今早有下面婆子来报,说看见这丫头跟男人在偏院私会,我本不信的,可一想她为何半夜三更会到北边那处院子去?便带人赶过去查看,可谁知道竟在院中搜出了这东西!” 她将玉佩递给乔正:“这东西便是物证,和田玉佩芳园里的人自然是用不起的,想来也不会是这丫头的,定是那男人掉的!” “呵……” 一声轻笑惹得乔氏脸上有些绷不住,她转头看向乔松韵:“你还有脸笑得出来!” 乔松韵挣开那两个婆子,盯着那玉佩,面色淡漠道:“这玉佩夫人说是下面的婆子捡的,可未必就是男子的,也未必是今晚掉的,大可以之前就准备好一个,现如今拿出来,这怎么能算是物证?” “那你说你大晚上去那院子干什么?” “我去取姜姑娘的遗物。” 既然瞒不住,倒不是说些真话,乔松韵对着乔正微微一拜:“松韵之前同姜姑娘有些情谊,如今她出了事,松韵只是想着将她的东西收拾一番代为保管,却不想竟会被人诬陷得如此不堪。” 她口齿伶俐,提起姜苏,乔夫人有些心虚说不出话来,冲着一旁的李姑姑使了个眼色。 “若是物证不可令人信服,还有人证!” 这时候,一个婆子站了出来,是先前站在乔夫人身边的那个:“禀老夫人,老爷,老奴是亲眼瞧见四小姐进了那院子后,一个男子也进去了,待了许久也没出来!这才去通报的夫人,老奴可以做主!” “众人皆知李姑姑你是谁的人,如此这般攀咬,倒是让众人瞧见了你的忠心。” 乔松韵立刻便怼了回去,话语绵中带刺,字字扎人,言下之意便是她不过是得了乔氏的授意故意冤枉自己,所言如何能信。 “确实,光凭这些,也未必能说明她与男子私通。” 乔正闻言接过玉佩反复端详,只觉得中间这个“瑜”字像是在哪儿见过,虽然神色有些难看,但还是乔松韵觉得有理,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家府中闹出这种丑闻。 “光凭这玉佩,我自然不会这么说。” 本以为是一场僵局,谁知乔夫人眉头一挑,使了个眼色,一个嬷嬷便退了下去,她心情颇好道:“可若是还有个别的人证,就未必了。” 乔松韵弯起的嘴角僵硬着缓缓放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立马明白了她要找谁。 她本就不信是李姑姑正巧撞见她出去的,如此看来,一定是有人去通报了。 是谁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行踪呢?自然是她院中的人。 她自己的人来作证,她便是真的被逼上绝境了。 她抿着苍白的唇,脑中思绪纷杂只觉得头又一阵阵地开始疼了起来。 果不其然,只消片刻,一个清瘦的丫头便走了上来,跪在大厅之中瑟瑟发抖着,还没说话便开始哭了起来。 “哭什么?”乔正呵斥了一句,这下那丫头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喝了口热茶,沉声道:“你看见了什么,只管说便是,这里谁还能吃了你不成?” “奴婢……”那丫头状若害怕地瞥了乔松韵一眼,随即又埋下头去,声音细弱蚊蝇:“奴婢确实看见了!” “就是问你看见什么了!” 乔正脾气素来急躁,站了起来:“大点声!” 那丫头被吓得一抖,哆嗦着提高了几分音量:“奴婢凌晨起夜,正巧看见看见小姐一个人出了院子,想着这大晚上的,一个人出去不安全,便也立马跟了上去,谁知便看到了小姐进了北边的院子……不多时……” 她很轻地深呼吸了一下,接着道:“便见到一名男子进去了,随后我便撞见了巡夜的李姑姑,姑姑得知此事便让我回去了,说她自己去禀告夫人。” 乔松韵看着她,只觉得胸口气血有些上涌。 null 第六章 合作 这丫头她认得,是原来乔四小姐的贴身丫鬟,记忆之中两人关系算不上亲切,却也没见这丫头干过什么坏事。 没想到,竟会去投靠乔氏! 一番话语,与李姑姑所言相差无几,这一下,乔正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砸了手边的茶杯劈头盖脸骂道: “我乔家竟然出了你这么个毫无羞耻的女儿,如此下流自贱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说,那男的是谁?!” 乔松韵闭着嘴,她知道此刻自己解释再多都是无异,眸光闪烁,一时却想不出任何对策。 “这丫头嘴硬得很!”乔夫人见势态如自己所愿,忙添一把火:“就该家法伺候,打到她说出来为止!” 乔正自然是怒不可遏,一挥手吩咐道:“来人,去请家法!” 请家法必然是轰动的,原本闭门不出的乔双都忍不住赶来站在一旁瞧热闹,已然忘记昨日自己丢人的事情。 “四丫头,你当真不说实话吗?” 看着那有三指粗的带刺铁鞭,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失望。 “松韵所言,句句属实。”乔松韵目光直视前方,拒不改口。 “那好,那就打到你说!” 乔夫人阴笑了一下,略显迫不及待地拿过鞭子,使了十成十的力气向着乔松韵抽去。 带倒刺的鞭子一旦抽下拉开,皮肉都会被勾住,到时候便是一番血肉模糊的景象,疼痛非一般戒鞭可比。 “且慢。” 一句话落,铁鞭被长剑挡了开去,用的是内劲,乔夫人被震得虎口裂开一条缝,丢了鞭子踉跄着退了几步:“什么人!” 疼痛没有如期而来,乔松韵也是一愣,看着伸在眼前的那只干净修长的手,目光缓缓上移,又看向手的主人。 他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还换了一身衣裳。 “别跪着了,又不是你的错。”沈君逸弯了弯手指示意,乔松韵迟疑了片刻,将手放了上去。 “沈世子!” 乔正一见是沈君逸,率先反应了过来,忙迎了上去行礼,看着两人相牵的手神色多了一丝尴尬,笑问道:“您怎么来了?” 他道出沈君逸的身份,众人也赶忙上前见礼,乔夫人也忍着痛憋着怒气站在乔正身后。 “来下聘礼。”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皆是惊诧,就连乔松韵都是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已经把聘礼准备好了,是预料到她会被为难?可沈君逸为何要帮自己? 太多一问充斥脑海,她的手还沈君逸被牵着,手心的指尖微凉,一如他的音色。 乔夫人一脸不敢置信:“世子是来给四丫头下聘?” “是,”沈君逸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地上的鞭子:“我倾慕乔四小姐已久,今日特来下聘,先前本世子将玉佩赠与四小姐,思来想去,怕引起误会,便早早来下聘。” 他说误会二字时,特地加重了语气,乔夫人脸上颇为难堪。 “玉佩原来是您的。”乔正恍然大悟,沈君逸,字子瑜,上面的瑜字原是沈君逸的字。 “可您为何——”乔夫人觉得说不通,明明方才乔松韵还说不认识这玉佩。 “咳咳!”她觉得此事存疑,还想追问,却被乔正咳嗽着打断。 这一提醒,让乔夫人也意识到,眼前的人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得罪的。就算真的是另有隐情,可如今有沈世子世子护着,她也不能拿乔松韵如何。 “怎么,乔夫人是对本世子有何不满意吗?” 语气冰冷,带着一份薄凉的杀气,目光扫过去,乔夫人立马封住了自己的嘴。 乔正略微震惊后忙掩饰过去,脸上扯了笑,和声道:“能高攀沈世子成亲事,是我乔家的福气,怎会不满。” 他顿了顿,语气谦和试探着:“那三书六礼……” “明日礼部自会来操办。”沈君逸此刻才松了手,重提方才的事情:“本来方才来时听闻乔夫人说的自甘下贱不知廉耻……” 几个字一处,乔正背后都是冷汗,忙赔笑:“搞错了,是搞错了。” “既然是诬陷,乔大人不管管了。”凉悠悠的一句提醒,全是彻底不给乔氏面子,乔正所说的误会到了他口中,便是诬陷。 乔正混迹官场多年,自然通透,一下子便怒斥着乔氏:“这种事情也能搞错!在世子面前丢人,去祠堂禁足反省一日!” 随后又一指李姑姑和秋意:“你们以下犯上,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有沈君逸在,乔夫人一众连申辩都不敢,只能吃了这哑巴亏,被人带了下去。 乔松韵看着如此雷厉风行的乔正,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她用余光打量着身侧的人,晨曦之中,那轮廓依稀与记忆中的少年开始重叠。 心中升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感慨:果然啊,有权的人就是可以不用讲道理。 随后,乔正命人上了茶,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刚要说点什么,沈君逸抚了抚衣袖,语气淡漠道:“今日早朝我告了假,乔大人也是?” 这一提醒,乔正想起来自己还要赶去上早朝! 忙起身行礼拜别,又叮嘱下人好生照顾后,便匆匆上了马车赶去宫中。 大厅之内,一下子只留下了二人和老夫人。 乔松韵眸子一转,乘机道:“祖母,方才提及的姜姑娘的那些医书,您可知在何处?” 虽然她已经知晓,但此话也正好圆了她之前去院中找书的话。 果不其然,老夫人笑着回道:“都在藏书阁呢,你若想要,便去拿吧。” 说完,看了一眼沈君逸,心中更加欢喜:“不如叫沈世子与你同去。” 乔松韵知道老人家的心思,无非是想给二人独处的机会,她还没回答,沈君逸就已经应下:“外面风寒,老夫人先去歇着吧,我陪阿韵去便是。” 他一口一个阿韵,叫得竟毫不脸红,乔松韵心中也是佩服。 等老夫人走后,两人便往藏书阁方向去,谁知刚出了前厅,突然被人叫住。 “等一下!” 追出来的人是乔双,她一脸不忿,拦在二人的面前。 乔松韵下意识看向沈君逸,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眼神交汇。 ——世子,大概是来找你的,许是桃花债? ——也可能是来找你的麻烦的,我先前并未见过她。 两人一番眼神官司落在乔双的眼中,更像是熟识的暧昧,气得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都瞪圆了些,嗔怪道:“世子!你千万不能被这女人蒙骗了!” null 第七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抬手一指,朱红丹蔻的指尖差点就戳到乔松韵的脸上:“她就是个病秧子!您看她那一脸病气,白得吓人,这种人娶回去若是没两天就去了,岂非不详?!” 看着近在咫尺的指尖,乔松韵并未后退。 长睫在眼睑投下一弧阴影,她不紧不慢反击:“姐姐倒是印堂泛红,可惜眉目狭长,双颊瘦削,朱唇薄凉,若是谁娶了……啊,不对,还尚未有人上门来向姐姐提亲。” “你……你一脸狐媚子相,就知道勾引男人!” 乔双最受不得别人激怒,一听她讽刺自己没人娶,盛怒之下脸更红了:“你不过一个庶女,瞧你那一身破烂衣裳,也敢站在沈世子世子旁边,也不觉得丢脸!” 她这一说,一道目光顺势落在乔松韵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与乔双一身嫣红华贵的锦裙相比,乔松韵身上的绢布素衣裙确实显得落魄许多,不过这也正是寻常人家子女之间的嫡庶之别。 “姐姐饶是气恼也无用,不妨问问,说不定沈世子世子就是厌恶如姐姐这般穿得好似裹着大红绸缎俗艳无比的花瓶呢?” 乔松韵倒是对自己这一身素净的衣裳还算满意,一边说着,一边笑得愈发恭谦和蔼,却叫人恨得牙痒痒。 “你胡说!世子才不会……”乔双一跺脚,有些求助地看着沈君逸。 “恩。” 很轻的一声,乔双一句话直接卡在喉咙里。 她结巴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却又听到沈君逸状若无意地点了点头:“本世子还是觉得,四小姐这般,就很好。” 乔双脸一下子变了,沈君逸此言无异于让她受了莫大的羞辱,她气得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羞愤之下,一抬手便朝着乔松韵挥了出去:“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 可预料中的巴掌声并没有响起,乔双的手腕下一瞬便被捏住,疼得那一张描了精致妆容的脸皱在一块,只能痛呼:“放……放开!” “可以。” 乔松韵眼皮都不抬一下将人掼出去,用力之大,乔双身子踉跄着一歪,便倒在了一旁的假山之上。 额头察觉到疼的乔双抬手一抹,待看见满手鲜血时便彻底慌了神跌了下去,额头上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着血,看起来确实有几分骇人, 乔松韵并未瞧她一眼,而是气定神闲地掸了掸衣裳叮嘱一旁不敢上前的丫头:“大小姐失心疯撞了脑袋,送回去休息吧。” 随便,便带着沈君逸往藏书阁去。 小径通幽,两人一路沉默着。 直到临近藏书阁前,乔松韵终于将心中憋了一路的疑问道出。 “世子为何要帮我?” 按理说这身子的原主同沈君逸并无交情,他若是随手相助,有的是办法,也不该用处娶她如此荒唐的借口。 “阿苏的事我尚未查明,若想能常在乔府走动,还有什么比乔家千金未来夫婿的身份更合适的吗?” 沈君逸负手而行跟着乔松韵入了藏书阁,声音听不出情绪:“至于为何是你……你昨晚说,阿苏同你有些旧情。” 乔松韵搭在书封上的指尖一顿,又听他继续道:“我帮了你,如此,也算能同她有些交集。” 最后的那句话很轻飘,像是被风吹落在檐梢的雪,须臾便消失在一片白芒之间,找寻不见。 乔松韵定了定心神,压下心头的起伏,继续翻找父亲留下来的医术,似笑非笑:“如此看来,倒更像是我帮了世子的忙。” “所以,待我查明真相,便会取消婚约。” 沈君逸抽出一本书,原本仅隔了一层书架的两人就这么出现在对方视线之内,他道:“你放心,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与理由,不会毁你清誉,耽误不了你日后嫁人。作为补偿,我还会给你一笔钱。” 原先涌现的一丝感动一下子便收住了,乔松韵挑了挑眉,问:“多少?” 许是没有见过将对钱财的欣喜直接表现出来的女子,沈君逸被问得一愣,随后答道:“自然是够乔四小姐用一辈子的。” “合作愉快。” 两人分别时,乔松韵叫住了沈君逸:“世子,您属下之中是否有武功卓绝的,能否借我一用?” 沈君逸点了点头,并不知道她想要人干什么,只道:“可以,我叫他自己来找你。” …… 同沈君逸分开后,乔松韵抱着一大摞的医书回到了院子,一入院,便正巧看见了两个家将拖着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的秋意等在院子门口。 秋意下半身原本粉色的裙装已经变成暗褐色,干涸的血渍凝结成块,血腥气令人作呕。 “四小姐。” 听到这一声毕恭毕敬的四小姐,乔松韵打量着二人。 以往,这些下人们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欺负乔松韵胆小没有靠山又是个庶女,少有人规规矩矩喊她一声小姐。 可如今,沈君逸不过陪她走了一遭。 府中消息传得快,不过一上午的功夫,便都知道了她是未来的王妃,一个个的便也都循规乖巧了起来。 “这狗奴才,老夫人说送过来给你处置,您看……”两人一脸奉承讨好。 看着半个身子都拖在地上的秋意,乔松韵抬手一指,朝着一处宽敞的侧房指了指:“劳驾,送哪儿去。” “瞧您说的,小的们怎么担得起劳驾二字……只是一个罪奴才,放哪儿——” 主子们吩咐下人,想来收拾吆五喝六打骂随心的,如今忽然来了个如此好相于的,下人们嘴都咧起来了,好意提醒着:“这背主的奴才留不得啊!” 按理说,罪奴以往都是直接被打个半残丢出府去,有的为了给主子解恨,也有被主子吊在院中柴房里活生生饿死,打死的。 这给犯了错的贱婢安排这么好的房间,还真是第一次见, “犯错既已受罚,也没必要再追究,等她醒了再送出府去便好。”乔松韵声音温和:“我这院子下人不多,你们待会儿去帮我叫一下大夫,给她瞧瞧。” 两人有些惊讶,只觉得这乔四小姐性子纯良和善,一时都有些触动,忙给人拖了过去,回来还问:“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什么事了。” 多活了一世,领会惯了人情世故,乔松韵行事也比前世通达许多。她吩咐一旁的秋浓给了二人一人一点碎银子打发了,便回到屋子,将带回来的医术一一查阅。 三日后的黄昏,余晖像是胡乱抹在天际的一滩血,红得触目惊心。 “小姐,歇歇吧。” 秋浓端着新换的茶水过来,看着先前动也未动的杯盏,默默到一旁将书案上的灯烛点上。 “侧房里那个又醒了?”看得眼睛有些酸胀的乔松韵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 “是。” null 第八章 真相 在原来的记忆之中,秋浓秋意二人自小便是乔松韵的贴身丫鬟,可是二人性子却大相径庭,相对于心机深沉的秋意,秋浓要干净许多,因此乔松韵对她也还算得上放心。 “走吧。”乔松韵带着秋浓去了侧房,让她再外面守着,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衣男子。 此人便是她向沈君逸借的人,专门用来处理秋意此事。 朱漆木门刚一推开生出动响,里面便传来一阵尖叫。 好在院子偏远,府中下人都被秋浓支开了,并不会有旁人听到。 昏暗的房间角落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声音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濒临崩溃。 一听到脚步声,她便抱头大喊着:“我没有撒谎!我不是……我没有撒谎!” 她疯了一样地护住自己脸,若是靠近细看,便能瞧见那捂住的脸上,眼眶出已经是一片凹陷,血迹斑驳。 屋门口的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黑衣男子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都警告你了坦白从宽,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再剜你的舌头!” 骇人的话语让秋意再次崩溃,她跪在床上开始不住地磕头,哭喊着:“我真的看见小姐出去了!我不是卧底,我没有害夫人……我没有!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她磕头极其用力,房间里都回荡着那崩崩的声响,不一会儿额头面前便是一片模糊却还是没有停下来。 “夫人吩咐,你若不说实话,便让你生不如死。” 黑衣人冷冰冰的语气就像是一个杀人的兵刃,屋子里仿佛都冻住了一般。 说着,他便上前将人从角落里拖拽出来,蛮狠且暴戾,秋意手脚挣扎捶打着他却并没有起丝毫的作用:“知道苗疆有一种蛊虫吗?咬得人如万蚁噬心般,将自己身子挠破到筋骨都露出来,死相极惨。” 门口的乔松韵不合时宜地有些想笑,虽然这些话与她吩咐的丝毫不差,但是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过好在秋意心中的恐惧已经被无限放大,现在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她就已经会发疯,根本意识不到。 “不!不——不要!” 秋意当真被吓到了,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也看不见眼前的人,只想活命。 她想逃命,想狗一样疯狂地刨着地面,十指指甲都翻转过来呈现畸形,她却依旧在扒拉着。 就在她哭喊的时候,乔松韵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了一瓶药粉。 这是她昨日看书时偶然发现的,将一些特殊的草药混合在一起,洒在人身上,会立即出现很强烈的灼烧感,就像有千万只虫蚁在皮肤上叮咬一般。 果不其然,那男子将药粉撒在了秋意的身上后,她便疯狂地开始抓扯自己,皮肉被尖锐的指甲抓烂,她却还在到处抓扯。 “走开!别过来——” 巨大的恐惧之下,秋意真的觉得有无数的虫子爬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先是逃跑躲闪,却发现根本无处可躲。 随后她开始在地上打滚,疯狂地挠着自己,哭喊着求饶。 “夫人我错了,饶了我——饶了我!” 凄厉的哭喊犹如堕入无间炼狱中的恶鬼,惨厉惊悚,听的人后背发凉一阵恶寒。 乔松韵微微抬了抬头,那男子会意地将人拎到门外,几个纵跃之下,便将人带到了别处。 那恐怖的嘶哑吼叫终于渐渐远去,乔松韵皱着眉头退出了房间,秋浓将她脸色有些惨白连忙上去搀扶。 秋浓性子单纯,实在是想不明白:“小姐,您既然要惩罚秋意,又为何之前还让大夫来给她……” “因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并未苛责她,也绝不会害她。”乔松韵忍着方才胃里翻腾起,迫使自己忘记方才的画面,眉眼冷冽:“若是她那日出了点什么事儿,自然也不会与咱们有关。” 她不会让秋意死得容易,要的就是让秋意误会为乔氏要杀她,然后疯癫地喊得全府上下偶读知道,狗咬狗。 当然,最后她的结局依旧是死,不过却不会是明面上的死法。 越是正常,才越是来人寻味,人人心中都有一套笔墨,将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编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而这,是她送个乔氏的大礼。 “对了,找两个人,将我说我那些话传出去,不用添油加醋,散出去就行。” 既然出了事,自然要给大家一个模糊的猜测,有些话传着传着自然就会越来越夸张。 乔松韵摩挲着指尖,微微闭眼:乔氏悄无声息杀了她,让她背上那些耻辱的骂名,这一次,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次日,早起开门的吴嬷嬷发现秋意用一根白凌将自己吊死在大门正梁上,尖叫声划破了清早的宁静,不少人都聚了过来,也惊动了全府上下。 府中四处,下人们都压低声音讨论者着,议论不休。 “你们昨日听到了吗?秋意昨天跟中邪一样让夫人别杀她,怎么今日就……” “听见了听见了,扯着嗓子喊,谁听不见,最后好像是夫人院子里的护卫给她抓回去的。” 三言两语的,还有不明世事的呆子也想插入话题,却摸不着头脑。 “夫人这几日不是被老爷罚自省吗?还有这人抓回去了怎么还会在这儿吊着?” “你傻啊!”一个年级稍大一些的下人用手肘撞了一下那人:“怎么可能让她死在自己院子里……”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忽然瞧见乔氏赶过来,忙噤了声。 “怎么了这是?” 乔氏一来便看见地上盖着白布的尸身,便拧着一双斥:“这种晦气东西,还不赶紧抬下去,放在这儿干嘛呐!” “夫人。”管家上前小声道:“上吊的人是秋意,不知怎么的就……” 乔氏眉头皱得更深了,用绢布捂住口鼻:“她不是回了自己个儿主子院里么?这种事自然要去过问她的主子。” 乔氏完全不讲此事放在心中,只当是秋意在乔松韵那处呆不下去才想不开的,却不想,接下来几天,府中的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null 第九章 够不够格 众口难束,消息像插了翅膀似的,没几天京中市井上下,无不讨论此事。 有的说秋意为乔夫人做了许多事,乔夫人怕被发现,故杀人灭口。 有的说秋意有手足困在乔夫人手中,为她做事多年,秋意终于受不了崩溃自尽。 更甚者都已经有传言说乔夫人苛责下人,手段血腥,还吃人肉! 人言如滔,唾沫星子差点将乔夫人淹没,她连府都不敢出时才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风波愈演愈烈,乔正不得已召了府中众人相商。 原本一个罪奴死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演变成如今这般,自然是要重视的。 “今日起,你们都不要出府了。”乔正有些烦躁地按着眉心,看着一桌子家宴毫无食欲:“那些流言,府中严令禁止嚼舌根,这件事,我会彻查。” “自然要查。”乔松韵饮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父亲不妨去查查那些流言的源头,毕竟事出必有因。” 乔氏却敏锐地感觉出来,若是这般查,定与她拖不了干系。 她不动声色地吃着菜,神色依旧雍容:“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话罢了,去查那些,岂不是浪费时间?” “就算是捕风捉影的话,也得有风可捕不是?” 乔松韵淡淡一笑:“不过我倒是也听过一些,说是跟夫人有关,这可不行,若是污蔑更需要查清楚才是。” 乔氏一脸懵,怒极反笑:“我看你才是真疯了,她死于我何干?” “松韵说得对。” 乔正倒是颇为同意,觉得自己这个以前没注意过的小女儿思路理智缜密,点了点头:“确实得查清楚,否则外面的人都还以为我窝藏包庇呢。” “可……” 乔氏这下才是真的气得吃不下了,又不好直接驳回乔正的话,只能憋着气。 缓了一会儿,她才冷笑着回道:“我怎么听说,秋意是回了你的院子后才自尽的,谁知道又是为什么?” “七日前,秋意本在我院中养病,大夫刚走,她便疯一般跑出去说夫人要杀她,一个劲儿地求饶哭喊声嘶力竭听得直叫人心悸。”乔松韵一双秋水迷蒙的眼中带着疑惑:“随后她便吊死在府门前,这其中详情,夫人不知晓?” “我知晓什么?!” 乔氏拔高了音量,眉梢都吊了起来,一张脸尽显刻薄:“我那几日在祠堂,谁知道她发疯!她分明是吊死,你却说是我害的,我看你是贼喊捉贼。” 乔夫人咬着牙齿死不承认,重重放下筷子,声音响到吓了众人一跳。 “三日前,她回到我出半死不活,我寻了大夫将人治好。” 乔松韵眸子微动:“可第二日,她便疯了,挖了自己的眼睛,口口声声说您要害她,也许真的失心疯。” 乔夫人觉得此事实在是荒唐,她被禁足三日本就已经气得不行,如今偏偏又来这一出。 这秋意当真是失心疯了不成?! 她依旧端着身子,高傲扬起的下巴此刻已经有些绷不住,乔夫人依旧嘴硬着:“你既然说是疯了,她说的话又怎么算数?我看她就是活不下去自己想死,这谁能拦得住?” 就在乔氏以为她不管如何都要将这个帽子扣死在自己的头上的时候,乔松韵却话锋一转,毕恭毕敬对着她一拜:“夫人说是自尽,自然是自尽,方才不过是我大胆假设而已。” 这句话,落在旁人的耳中,更像是迫于威胁后的话语。 “行了,这是家宴,吵什么?”乔正向来不爱管这些家长里短的杂事,只觉得头疼,一律都是先压下来再说。 乔氏巴不得如此,其他人更是不敢说些什么。 众人默默吃着饭菜,忽然,乔正望向乔松韵:“你……方才说什么?” 乔氏一脸警惕地望向乔松韵,后者却瞧都没瞧她一眼,放下筷子淡淡道:“女儿说,姜苏姑娘似乎也是自尽,如今这个婢女也是自尽,府中接连出的这些事,有些奇怪罢了。” 轻飘的话语却像是一颗石子,在平静无波的水面砸开水花。 乔氏心里咯噔一下,却终究毒辣老练,面色不改笑讽道:“你倒是惯会给人扣屎盆子的。” “我并未说夫人,您又何必急着为自己开脱呢?”乔松韵反问着,笑得讥诮,只是那笑意中带着彻骨的寒冷,目光如冰凌一般尖锐,叫人下意识想要躲避。 “姜苏……” 听到故人之友的名字,乔正心里多了几分惆怅。 旧友将女儿托付给他,他却无暇招抚,后来那丫头只留了一封绝笔信便消失了,应该也是想不开自尽了,可却连尸首都还没有找到。 乔正经这一提醒方有些醒觉:“松韵说得对,姜苏的事尚未查明,我也没法跟姜兄交代,如今接连出了这事儿,只怕是有人可以作怪,一定要查明。” 眼看乔正要着手调查当初自己的事情,乔松韵弯了弯嘴角。 很多事情,她无权调查,可若是乔正亲自来查就不一样了,那些线索她都可以一一抛给他,引他查出最后的真相。 这件事,她就是要将它抬到表面上,让乔正来查。查得干干净净,让乔氏怕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到最后,乔氏自然是会食下自己种的恶果。 一顿饭毕,个人都揣着心思退下,等到人都散了,乔松韵要走却被乔正叫住。 “父亲找我还有什么事吗?”记忆中,姜苏很少见到这位自己父亲的挚友,乔松韵对自己的这个父亲就更没有什么印象了,因此她也摸不准这位乔大人的脾性。 “没事,”乔正打量着她:“只是觉得,方才松韵的言谈像极了为父的一位旧友。” “……旧友?” “恩,不光气质神态像,总觉得谈吐间的都带着一丝神韵。”乔正像是被勾起了旧事回忆,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姜兄他……” 乔松韵自然知晓他口中的这位旧友,便是她前世的父亲。 旧事摧人心肠,她并不是很想跟如今的这位父亲提起以前的旧事,只淡淡一笑:“女儿如何能比父亲的旧友,大概是父亲思念过度才会觉得像吧。” 乔正又说了些前尘往事,乔松韵也只得敷衍着,聊了一会儿便寻了个理由走了。 回到院中,她便又开始翻看起那些医书来。 医术的内容都是她父亲亲手所写,用清秀小楷写就,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十分废眼睛。 其中记载的一些药方都是少见的,有一些病乔松韵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乔松韵这身子底子太弱,自幼的营养不良累积成了体弱,稍稍一动,便又会染上病气,须得好好条理。 null 第十章 见过王妃 好在今日乔正着手调查往事,乔氏安分了不少,连带着乔双也少来惹事。 乔松韵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每日跟着医术上记载的食谱药方进补,身子也比之前康健了不少。 午后时,冬日的暖阳靠得人睡意朦胧。 乔松韵卧在太师椅上正晒着太阳,忽然老夫人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四丫头,快……” “沈王妃?” 乔松韵听了老夫人的一席话,皱眉颇为不解,她将医书放下起身递了杯茶过去:“王妃来府中做什么?” 老夫人匀了一口气,端过茶没喝便接着放下:“你忘啦,沈王妃是小世子的娘亲!说是申时过来给沈世子提亲的,你快去梳妆打扮一番。” “那看来还得有一会儿才到呢,也不着急。” 乔松韵笑着安抚老夫人:“您这是担心未来婆婆瞧不上我?” “哪能不急!” 秋浓在一边听着,一张脸皱在一起,苦兮兮的:“小姐您忘记了,素日里您那些衣服都是穿过三五年的,府中原本一季一裁的新衣,他们总不给您做,哪有能去见王妃的衣裳啊。” “挑件寻常的去就行。”乔松韵支会她:“你去挑吧。” “下面的人都是这么办事的?连作件衣裳的事情都做不好!”老夫人一听,脸板了起来:“下次我倒要去问问,怎么办的事,管个家也不知道成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这骂的便是乔氏了,府中上下的事情都是由她在操持,也不怪乔松韵受到冷落。 “不过是件衣裳,多了我也穿不下。” 乔松韵宽慰道,她在府中一向不争不抢,现在这模样,倒让老夫人更加心疼。 随后却又是忧虑:“你的衣裳都太素,穿着见王妃不好,今日又是来下聘的自然不能随意,可如今,去哪里找合身的衣裳?” 就在众人焦急的时候,乔松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与姐姐身量倒是相仿,可以借她的来应付一下。” “也对!” 老夫人经这一提醒也觉着可行,拍着她的手,便吩咐秋浓去乔双的院子取。 不消一会儿,秋浓却是哭着回来的。 怀里抱着一顿看起来华丽呼哨的破烂,发丝都乱了一脸狼狈,眼眶通红十分可怜。 “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不明所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乔松韵:“叫你去取衣裳,衣裳呢?” 秋浓埋着头,眼泪豆子似的直往下掉:“我去大小姐院子,同她说我们小姐要借衣裳,结果大小姐让我滚,我不走,说是因为王妃来了,我们小姐要借身新的衣裳,她便叫丫鬟将我打滚出去,还丢了这些给我。” 说着,她将怀中的东西摊开,都是一些破烂了的旧衣裳,摆明了是羞辱人的。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老夫人忍不住痛斥了一番,用手杖将那些衣裳拨甩到一边去:“成日里刷大小姐脾性就算了,做事竟如此不分轻重缓急,都跟她那个娘学坏了。” 言语之间,慢慢都是对乔双的失望,甚至多了几分厌恶。 乔松韵勾了勾唇角,她一早便知道乔双不会借,要的就是让老夫人看清楚她的嘴脸,早日厌恶她。 “可小姐待会儿穿什么?”事情还没有解决,秋浓低声啜泣着,满是担忧。 “首饰倒是之前沈世子送过我一只簪子,实在不行挑件衣裳勉强也能撑过去。”乔松韵安抚着两人,轻描淡写地提起沈君逸送的那一支簪子。 秋浓听到这话忽然叫了一声,啜泣一下子止住了,红着的眼眶却带着一丝光亮。 “是了,之前沈世子还送过小姐一套衣裙的!瞧我这脑子,差点就忘记了!” 她忙不迭地奔进屋子翻找了好一会儿,不多时,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 盒子是楠木镶着金边,镂空的花纹繁复,光看盒子便觉得里面的东西非比寻常。 这衣裳是先前沈君逸来借医书时带的礼物,当时的乔松韵早就料到,总有一日会派上用场,却没想打破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盒子很大,秋浓一个人抱着都显得有些吃力。 她将盒子放下,打开扣锁,里面是一套齐全的衣饰,金步摇之下叠放着的是十分名贵的江淮凤云罗纱裙。 “这个不错。” 女人的爱美之心,上至七老八十的老妇,下至牙牙学语的幼女,对于美艳的事物,向来都是痴迷的。 老夫人一瞧见着裙子,便觉得惊艳,眼睛都亮了几分,忙让乔松韵换上。 几人在外面等了约一刻钟,房门开了,伴随着一阵金玉扣响之音,几束目光不约而同地望过去。 老夫人微微仰头,细细看着明晰的日光下俏立的女子。 光打在衣袂之上,好似下浮动的碎金,鹅黄色的修裁的身姿好像是寒冬里的一束暖阳,金色的步摇衬显出无与伦比的高贵,光是站在那里,便只剩明媚。 她第一次觉得,那么多孙女中,独这四丫头生得如此俊俏。 清丽的容颜半隐在阴影中,朦胧地像是笼了一片雾气,柔美而祥和。 “小姐……”连秋浓都看呆了,跑上去围着乔松韵转了两圈:“秋浓以前都不知道小姐会这么好看!” 她夸得太过直白,连乔松韵都觉得脸下一热,笑道:“是不是我寻常太丑了,你如今才会被这反差吓到。” “没……” 秋浓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红着眼睛跟小兔子一般,满眼惊羡。 “若是瞧见这样的你,沈王妃一定没话说。”老夫人颇为骄傲:“走吧,算着时辰王妃也该到了。” 乔松韵下来扶着老夫人,想了想问道:“世子今日也回来吗?” “怪不得人家说少女怀春,如今冬日还未过,我倒觉得你那满心桃树都开花了。”老夫人误以为她是想念沈君逸了,不由地打趣她:“来了,现在估计就在前厅呢,你这一身,必定让他挪不开眼!” 一边说着,几人一边往前厅赶过去。 细碎的谈话声越来越近,入厅前,乔松韵换了嬷嬷扶着老夫人,她自己退到了后面默默跟上。 脚还没跨过门槛,便听到一个倨傲的声音。 “这京城之中,想要嫁进我沈王府的多得有人在,却没瞧见哪个能配得上我家君逸的。”那声音颇为响亮,想来旁人也不敢插嘴:“我此次来,便是来瞧瞧,又是那个丫头想攀上指头。别说提亲,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也须得有本事让我瞧得上再说!” ——“见过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