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一章 玉石俱焚 乾元年间。 楚念禾坐在炽芸阁内,衣裳单薄,雪白的葱玉指尖抚过枕边的一柄匕首,触感冰冷。 颜离辰冷眼看着她,嘲讽道:“皇后,你可知何为分寸!“ 分寸?听得这两个字,楚念禾的睫毛颤了颤,语气森然道:“皇上指的分寸,可是要我即刻让位于她?” 颜离辰冷哼一声,眼底满是嫌恶。 眼前的乾元帝,乃是她青梅竹马的义兄,是父亲楚平克全力扶植上位的七皇子。 谁知,父亲为他费尽心血,落得弑君篡位的骂名,却在颜离辰即位后,被冠上拥兵自重的帽子,就地诛杀! 若不是他当初真心求娶,她怎会嫁与他为妻?难道不是他日日相求,她才要父亲相帮自己的夫君登上帝位! 他的甜言蜜语似乎犹在耳边:阿凉,若是我登上帝位,便即刻封你为后。 阿凉,只有我登上帝位,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回首从前的耳鬓厮磨,两厢情长,竟是那般讽刺。 如今,便是说什么都晚了。 楚平克一死,楚府的老弱妇孺发配边疆,男丁皆锒铛入狱。颜离辰仍不满足,竟立刻迎了楚念禾的表妹沈湘芸入宫为妃。 还要求她让了自己的后位! 这万般屈辱,教她怎能甘心! 楚念禾攥紧了匕首,眼里透着凉意:“颜离辰,我是不会让出后位的!你那般狠心,不如给我个痛快,也昭告天下,你容不下自己的发妻,要废后杀之!” “你……”颜离辰眼中的怒火似要将她点燃:“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楚念禾的指甲早已陷入手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她幽幽道:“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我楚家满门都被你残害,你又能留我到几时?与其被你与沈湘芸这样羞辱,不如即刻处死我!只可怜我那一世忠良的老父,竟被自己的女儿亲手推向死路!我真是蠢钝如猪!” 颜离辰却突然笑了:“你的确愚蠢,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罢,拖着楚念禾的手腕出了炽云阁。 幽深的地牢,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道。楚念禾已经不知道随着他走了多久。 直到走到一间矮小破败的囚笼前,颜离辰才附在楚念禾的耳边,声音如同鬼魅。 “你瞧瞧,那是谁?” 楚念禾皱了皱眉,只看到一个蹲在角落的身影,仿佛全身是血。 “你要杀我便杀!”那个身影语气淡淡的,似已知死期将近:“这般诛心,可见你实在可怜。” “离倾?!”楚念禾的心狂跳起来。 囚笼中的颜离倾微微睁着双眼,在摇晃着的烛光下,一双眸子清澈得震动了她的心。 颜离倾乃是先皇第四子,虽然平日寡言,但为了先皇打下了半壁江山,当时,先皇是属意他为太子的,也曾有意要将念禾许配给他。 楚念禾在宫里事宴时远远见过他几次,却只看得大概的轮廓,并不真切。 颜离辰曾经不无担心地对她说过,颜离倾阴险狡诈,更是因在沙场征战多年,行事粗鄙野蛮,实在不是她的良人。 颜离辰的话,她有哪一句怀疑过? 她不顾父亲反对,坚持要嫁与颜离辰,楚平克无法,只得拥护颜离辰上位。 而今…… 竟是自己害他成了阶下囚! 颜离辰听得颜离倾的话,顿时气的面色扭曲!他用手狠狠地抓住了楚念禾的头发,将她的脸推向潮湿生锈的栏杆:“死之前,总要看看自己心爱的女人,才好痛快上路啊!” 楚念禾痛的大喊一声,已有血丝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牢笼里的颜离倾立刻站起身来,声音浑厚而又悲怆的吼道:“这可是你的发妻!” 说罢,竟不顾满身伤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锁住了颜离辰的胳膊! 颜离辰这才发现,自己竟已离牢笼这般近,顿时惊得声音都变了,朝一旁的侍卫道:“快砍杀了这贼子!” 身边的暗卫立刻涌了出来,刀剑出鞘,直指颜离倾! 楚念禾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地看这位金云战神,如剑般的眉峰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竟是这般的清澈纯良,何曾有过半分狡诈粗鄙! 颜离辰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声音颤抖着道:“你若是敢伤我分毫,我就立刻拧断她的脖子!” 血水掠过楚念禾的睫毛,衬得她眼角殷红,更是添了一分凄美。 颜离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未等她一句拒绝的话,便松开了手。 一旁的暗卫见状,立时涌入了牢笼,一脚便将颜离倾踹倒在地上,手起刀落间,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 “啊!”楚念禾仓惶地大叫一声,甚至来不及对他说一句抱歉,便眼睁睁地看着颜离倾被割掉了头颅! 她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浓重的血腥气飘散过来,钻进楚念禾的鼻子,她的双手抠在肮脏的泥巴里,一点一点,朝颜离倾膝行过去。 他的头颅滚在一边,满脸是血,表情却是难得的安然洒脱。 懊悔和愤怒再次涌上心头。 楚念禾心下定了定,回头看向一脸志得意满的颜离辰,脸上突然换了十分娇媚的表情。 “离辰,这是什么?”她略略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 “皇上,小心……!”一旁的暗卫阻拦道。 颜离辰皱了皱眉,略犹豫一下,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楚念禾拂过颜离倾的衣服边角,在颜离辰仔细端详时,突然从腰间取出匕首,朝他胸口狠狠地刺了过去! 颜离辰被剧烈的疼痛惊得睁大了双眼,一脚便踢到了楚念禾的胸口上。 楚念禾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冷眼瞧着眼前慌作一团的狱卒,瞧着颜离辰胸前汩汩涌出的鲜血,只觉得胸中的火焰灼烧得她好热。 “杀了她!”颜离辰捂着胸口,怒吼道:“给朕杀了这个毒妇!” 楚念禾嗤笑一声,从发间取下一枚翠绿的簪子,瀑布般的长发便流淌了下来。 “颜离辰,你还不配取我的命!” 她还是笑着,容颜仍是那么娇俏,眉眼边却早因愁苦爬上了几道浅浅的纹路。 父亲,母亲,离倾,我为你们报仇了! 女儿不孝,只愿来世还能侍奉父母。离倾,若真有来世,你是否仍愿娶我为妻? 她打开簪子上的翠玉,仰头便将其中的粉末倒入了嘴里。 胸口一阵剧痛,楚念禾已听不清旁边嘈杂的声响,她伏在颜离辰的身边,仔细端详着他英气逼人的眉眼,耸立的鼻峰。 毒药渗入五脏六腑,楚念禾已失去了意识。 乾元二年,就在乾元帝刚刚登基的第二个除夕夜,便传出了其驾崩的消息。 次年四月,乾元帝第三子便由朝臣相助,登上了帝位,称池昌帝。只是这池昌帝过分昏庸,只在位半年,便被边疆的赤焰部落的首领取了项上人头,自此,结束了玄洵国长达二百七十五年的历史。 null 第二章 浴火重生 “唔……”额头痛的好似炸开了一般。 楚念禾想抬起手摸一下剧痛的额头,却发现手臂更是痛的厉害。 回忆突然如泉水一般涌进了脑海里,颜离辰鬼魅般的面孔,颜离倾染着鲜血的头颅…… 还有,自己吞下的毒药! 楚念禾猛地睁开了眼睛! 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一旁的丫鬟小婵立时站起来瞧她。 “大小姐!你醒了!”小婵看见主子瞪着一双眼眸,声音颤抖地扑到了她的床边。 小婵不是被沈湘芸折磨死了吗?为什么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大小姐,老爷已经守了你好几天,没想到他刚回去你就醒了!奴婢要赶快去禀报老爷。”小婵眼里已经蓄了些泪水。 又大声对一旁的粗使丫鬟和婆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把大夫请过来!” 父亲?父亲还活着!楚念禾的心狂跳起来,顾不得周身的疼痛,一把抓住了小婵的手问道:“小婵,现下是哪一年?” “大小姐,你怎么了?”小婵的泪水还在眼里,疑惑地道:“如今是雍和二十五年呀!” 雍和二十五年!竟是颜离辰将要登基的头两年! 楚念禾的心狂跳起来,攥着小婵的手愈发用力,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小婵早已疼的红了脸蛋。 自己不是已经在宫里的地牢死去了吗?死前她不是还取了那颜离辰的性命! 浓浓的血腥气似乎还嗅得到,怎的就到了自己从前在府中的闺房? “颜离辰死了吗?”楚念禾一双眼睛灼灼地望着小婵问道。 小婵登时忘了疼,忧心忡忡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几日发烧留下什么病根,都怪那个沈湘芸!怎么就不小心照顾小姐,偏就在她身边落了水!” 回忆轰地一下涌进了楚念禾的脑子里,她定了定心神道:“此刻沈湘芸可是在佛堂思过?” “小姐怎么知道?”小婵倒是一脸奇怪。 “小婵,把那套新做的满绣云裙拿来。”楚念禾不动声色地对小婵说道。 小婵看见主子恢复了往日的神色,放下了心,赶紧伺候她穿好衣衫,由着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她出了院子。 楚念禾想到前一世沈湘芸日日在自己眼前做作讨好,最后又要夺她的后位,她就忍不住想要立刻弄死沈湘芸! 只是,这么简单让她死了岂不是无趣? 她要让这沈湘芸受尽人间折磨才好! 快走到佛堂时,楚念禾向小婵低语一番,便正襟向佛堂走去。 刚到佛堂门外,便听见从里边传出来的两人的对话声。 那稍微大些的尖酸的声调,正是平日与她交好的沈湘芸发出来的。 “这做作的小贱蹄子,如今已在床上躺了几日了,要死就赶快去死,这样拖累着我日日跪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不用回头看,楚念禾便知道,一旁的婆子丫鬟定是已经变了脸色。她们一定很奇怪,平日里对大小姐惟命是从的沈小姐,怎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姐,”佛堂里的丫鬟忙谄媚地说道:“姑且就先忍了这几日,权当是为了那一位……” 楚念禾撇下婆子丫鬟,几步便踏入了佛堂里,把正在嘀咕的二人吓得几乎要从跪拜的蒲团上摔下来! “楚姐姐……”沈湘芸瑟缩着叫道。 这娇滴滴的声音,听得楚念禾几乎要呕出来。 她强压下心头的厌恶,故作亲切地道:“沈妹妹,怎么摔倒了,快起来。“ 沈湘芸瞧着楚念禾似乎并未有不悦的情绪,一颗心顿时放下了大半。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过来握住了楚念禾的手,故作伤心道:“姐姐,这几日我真的是悔恨交加,千不该万不该那日邀你去池塘边,害你落了水……” 楚念禾盯着沈湘芸的脸瞧着,并没有开口。 沈湘芸被她盯得有些发慌,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可是生我的气了?” 楚念禾嘴角牵起一丝笑容,如同往常一般笑眯眯地说:“你我亲如姐妹,比我府里的姐妹还要亲厚,我自然不会怪你。” 沈湘芸本来心里也打鼓,怕楚念禾感觉到自己推了她,如今听得楚念禾傻乎乎的回答,沈湘芸不免又得意起来:“姐姐不怪我就好,我这几日真是担心得夜不能寐。” 说罢,又拉着楚念禾坐在佛堂边的茶桌上,命丫鬟去倒茶过来。 楚念禾瞧着沈湘芸卸下了防备,假装闲聊道:“那日在池塘边,你提起你家嫡出的弟弟,他如何了?”她故意把嫡出两个字咬的很重。 “那个杂碎!还称得上是我弟弟?!”沈湘芸一脸鄙视。 她不知道,此刻沈家继任的大夫人正在门口听着她们的对话。 “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弟弟,他母亲如今也是沈府的大夫人了,妹妹也不要如此说罢。”楚念禾假意劝解道。 一说到这个,沈湘芸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道:“要不是那个贱婢姨娘哄了我父亲,我父亲怎会听信她的话,将我娘活活气死!” 又恶狠狠地笑了笑:“上次不是告诉你,她那个废材儿子已被我弄到边疆去,让他们母子分离,我心里实在快活得很!” 哐当!佛堂的门被人狠狠地推开,楚念禾和沈湘芸同时望向门口。 此刻站在门口的,正是沈府的大夫人,李氏! 李氏虽然是继夫人,脸上的威严却没有丝毫的逊色,一袭紫色长裙更是衬得她雍容华贵,很有大家族的主母样子。 沈湘芸哪里想到李氏会来,早已吓得双膝发软,若不是还有嫡长女的名分,怕是早就跪下去了。 李氏满腔怒火地道:“沈湘芸这些日子给贵府里添麻烦了,我今日就来带她回去。” 说罢,朝一旁满脸横肉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立刻上来抓住了沈湘芸的胳膊,疼的她大声嚎叫起来。 楚念禾皱了皱眉,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立刻染上了雾气,柔柔弱弱地劝说道:“李夫人,表妹也是年岁太小。” 又怜惜地看看沈湘芸:“她虽然在楚府的丫鬟婆子面前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还请夫人看在我母亲的情面上,饶恕她吧。” 这话就是在提醒李氏,沈湘芸平日在楚府里就是如此这般毁她名声的。 尤其是还提到沈湘芸是楚府的侄女,更是让她意识到自己只是个继夫人的身份! 李氏听完她的话,更是恨得牙根痒痒。 “大小姐,”李氏此刻面上也没了好颜色,皱着眉头说道:“我这就把她带回去好好教导,也免得她再到贵府来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扰人清听!” 说罢,让那婆子像拎着鸡子一般拎着沈湘芸,转身向外走去。 楚念禾看着李氏扬长而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 沈湘芸,这还只是开始! null 第三章 巫蛊之术 一直在旁边的小婵瞧着大小姐的样子,心中实在欢喜。她一直觉得沈家这个三小姐不是什么好人,偏偏大小姐就是喜欢她,自己怎么劝都不听。 如今只几句话就让那个三小姐受此羞辱,当真痛快! “小婵,”楚念禾捏着袖口精致的团云刺绣,问道:“父亲现下在哪?” 小婵哎呀一声,跺了跺脚道:“奴婢居然忘了去告诉老爷您已经醒了!这几日,老爷因为担心小姐,一直在府里,都没有去上朝。” 楚念禾心下一阵悸动,起身向书房走去。 绕过郁郁葱葱的桦树林,楚念禾沿着如玉般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很快便走到了父亲的书房。 她是楚平克最疼爱的女儿,甚至超越了她同样嫡出的弟弟楚隐秦在父亲心中的位置。不光是因为她天生美貌,精通琴棋书画,更是因为她深谙兵法,以及朝堂为官之道。 楚平克常说,若是她为男儿身,必定建功立业,为楚家荣耀门楣,光宗耀祖。 想起前世父亲惨死……楚念禾鼻头一酸,轻敲了两下门,便进了书房。 楚平克正在低头专心读书,竟没发现楚念禾正站在他身后。他的脊背微微的躬着,鬓角生出了几缕白发,看得楚念禾心酸极了。 “父亲!”楚念禾的泪水大颗地滴落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悲怆地唤道:“女儿不孝!女儿不孝!” 楚平克回头看见她,立时又惊又喜,忙扶起女儿道:“念禾!你何时醒来的?身体如此虚弱还出来走动,要好好将养才是!“ 楚念禾点点头,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道:“念禾让父亲担心了,实在是不孝。” 楚平克哪里知道,此刻楚念禾的话语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只当是女儿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他拍拍女儿的肩膀,说道:“因怕你母亲担心,我一直没通知她此事,如今你醒了便好!” 楚念禾拭去眼角的泪水,哀戚道:“女儿定当孝顺父母,再不让二老忧心。” “好!好!”楚平克慈爱地笑道:“都是七皇子舍命搭救,你才能这般安然无恙,改日是该去宫里谢过七皇子才是。“ 七皇子!颜离辰! 楚念禾胸中那团火焰又熊熊地燃烧起来。 “是!“她垂下眼帘,藏住了眼睛里跳跃着的仇恨和愤怒。 从楚平克的书房出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楚念禾正打算回自己院子去吃饭,不料,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大姐姐!” 不远处,一个身着洒金大毛斗篷的小姑娘,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原来是楚念依,府里的四小姐,五姨娘的女儿。 在上一世,母亲专心礼佛之后,五姨娘林氏一直待她极好。 后来楚念禾被颜离辰禁足之后,听宫里的嬷嬷说,念依还曾经向颜离辰大胆进言,请求他宽恕自己的姐姐。 这让她在那冷寂的深渊里,还曾感受过一丝温暖。 “念依,过来,”楚念禾一直最是喜欢这个糯米团子般的小妹妹,许久未见,忍不住想要捏捏她柔嫩的小脸蛋儿。 “大姐姐,快去救救我娘吧,”楚念依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三姨娘又要让我娘跪瓦片!” 楚念禾皱了皱眉,这府里二姨娘早逝,母亲又不管事,这三姨娘苏氏就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当家主母。 如今竟在府里颐指气使,任谁也不放在眼里,现下也是越来越不知道分寸了。 楚念禾问她道:“为何你娘会被罚跪?” 楚念依抬手抹了抹眼的泪水,带着哭腔说道:“三姨娘说我娘用了厌胜之术……大姐姐,什么是厌胜之术呀?” 楚念禾听闻此言,心里暗道不好。 且不说这五姨娘平日里本本分分,从未与任何人结仇,就凭这厌胜之术,便是当朝皇帝最忌讳的东西,自己的父亲自然也是十分忌惮此事。 若是此事先一步被父亲知道…… 楚念禾定了定心神,带着念依朝苏氏的院子走去。 还未进入院子,一个眼生的婆子便窜了出来,对着楚念依尖利地叫道:“你这小蹄子,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去搬救兵了!” 又得意洋洋地看着楚念禾道:“我不知道你是哪个院子的小姐,但若是想进我们夫人的院子,可没那么容易。” 楚念禾还从未见过如此张狂的婆子,只蹙了蹙眉,小婵便走上前去,伸手便朝着那婆子的脸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婆子哪里料到会挨打,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喊道:“你敢打我!” 小婵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宰相府的大小姐!若是再敢这般放肆,就不是打你这么简单了!” 那婆子倒也不畏惧,立时蹲坐在地上,大声哭嚎起来:“打人啦!我这一把年纪,还要被个小丫头片子打,我不活啦!” 屋里的苏氏正得意洋洋地训斥着林氏,听得门外的叫嚷,赶紧出来看,一眼便瞧到自己的母亲脸上印着红红的五指印,正躺着撒泼。 苏氏看着母亲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怎么一来府里就给她惹事! “大小姐!”苏氏柳眉微挑,媚意妖娆,一点也看不出已年近三十:“不知你到我院子里来有何贵干?” 楚念禾一边向她院子里走去,一边问道:“我听念依说,你称林氏行厌胜之术?” 她一眼便瞧见林氏正在前厅跪着,头发已经披散开来,脸颊也微微肿着。 苏氏看着楚念禾似要为那林氏说情的样子,心里暗恨道:“既然你也想趟这趟浑水,那就跟林氏一起去死吧!” 嘴上倒是十分详尽地说道:“今早林氏身边的丫头过来告发,说是为林氏整理床铺时,发现她枕下藏着这个。” 说罢,一旁的丫鬟递上来一个紫檀木精雕的盒子,两个针脚十分粗糙的小人躺在里边,上面竟是扎满了银针! 楚念禾暗自有些心惊,谁人不知,当朝的贵妃便是因扎了这小人惨遭贬斥,闹得整个金云城内家喻户晓。 如今,楚府出了这样的东西,怕是有人要置林氏于死地 。 楚念禾不动声色地拿起小人,细细地端详起来。 苏氏倒是不客气,也不请她落座,自己回身坐在了厅中央的椅子上,以当家主母的姿态对着林氏呵斥道:“如今人赃俱在,没人能保得了你!你若识趣,便赶紧认罪,我也向老爷求情,留下你的女儿,给你留个全尸!” null 第四章 智斗姨娘 林氏本是乡野村妇的女儿,因偶然被楚平克看中,便进府做了姨娘。虽是宰相府邸,也因不会讨好夫君从此受了冷落,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她的命根子。 听得苏氏拿她女儿威胁,林氏登时便吓得红了眼眶,哀哀地恳求道:“姐姐怎么处置我都行,但祸不及子女,求姐姐不要怪罪念依。” 楚念依听见娘亲这般卑微的乞求,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奔到了林氏的怀里。 瞧着哭成一团的林氏母女,苏氏心里暗暗得意。 让你故意为老爷缝制官袍,狐媚勾引老爷!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来人!”苏氏喝道:“把五姨娘拉到院子里的瓦片处跪下!一切等老爷来处置!” “三姨娘请慢!”楚念禾大喝一声,拦住了院子里的婆子们。 “大小姐,这姨娘们的事,我劝你不要插手,”苏氏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来,“你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小姐,传出去怕是不好听吧!” 这是威胁她楚念禾吗? “三姨娘,”楚念禾反倒不急了,慢吞吞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既是要父亲来处理此事,不如一起在这里等着。作为一个姨娘,怕是没有处理家中事务的权力!” “你……!”苏氏听到她这么说,顿时气的火冒三丈,却被一旁的贴身婆子张凤给按了下来。 “夫人,”那婆子眼里满是谄媚,悄悄附在她耳边道:“这件事我办的十分妥当,就算老爷来了也没什么怕的。” 苏氏这才强忍了一口气,坐了下来。 气氛正胶着着,楚平克从院子外面走了进来,如剑般的眉毛紧紧地皱着,语气十分严厉道:“这府里可还能有一日安静!” 瞧着老爷满脸的不高兴,苏氏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老……老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出来:“林氏在自己的院子里行厌胜之术,这等大事,妾身实在是做不了主,只好请老爷过来!” 楚平克听闻此言,顿时怒发冲冠道:“闭嘴!你若是想死,不要带上我宰相府满门!” 苏氏没想到楚平克竟如此生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心里偷偷懊悔不该用这样的事来扳倒三姨娘,只是此刻木已成舟,也只得进行下去了! 她朝着来告发林氏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心领神会,作出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说道:“老爷,五姨娘日夜拿着这扎着银针的小人行诅咒之术,奴婢实在不敢不说啊!“ 楚平克眉头紧锁,站起身走到林氏的面前,抬起脚便向她的胸口踹去! “啊!“林氏被踹的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贱人!“楚平克吼道:”来人,把这贱妇带下去处死!“ 一旁的苏氏瞧着这场景,兴奋的嘴角都在颤抖,恨不得替楚平克即刻弄死林氏。 楚念禾自然是把苏氏的得意都看在了眼里,她大声说道:“父亲,且等一下!“ 虽然楚平克十分疼爱这个大女儿,但是楚府的家教还是非常严格的,他听见楚念禾也要掺和进来,立刻严厉地呵斥她道:“这些事跟你没关系!回你的院子去!“ “这件事怕不是林姨娘做的,“楚念禾表情十分淡定:”若是就此处死她,岂非是纵容了府里随意构陷他人的风气!“ “哦?”楚平克听闻此言,蹙眉道:“你有何看法?” 楚念禾起身走到那个精致的锦盒前,对着满屋子的人说道:“这锦盒乃是最上等的檀香木雕刻而成,且不说这精美的雕工,就说这小小一块檀香木,便不是林姨娘平日能用得上的。” 楚平克略略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站在一旁的苏氏听得胆战心惊,暗恨自己竟如此不够谨慎。 楚念禾并未看他们二人的脸色,继续说道:“再看扎这个小人的料子,乃是上等的妆缎缝制而成,尤其是这些细小的银针!” 她眼睛直直地望向了苏氏,大声说道:“林姨娘平日的衣服都是补了又补,如何用得起白银制成的针!这分明就是你在诬陷她!” 告发林氏的丫鬟倒是伶俐,大声反驳道:“那小人身上写着大夫人和三夫人的生辰八字,这如何能做假!” 楚念禾悠悠地看向丫鬟,笑着问道:“你一个小小丫鬟,是如何得知府里姨娘的生辰的!”语气突然变得凌厉:“还说不是受人指使!” 苏氏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楚平克面前,大喊道:“妾身冤枉啊!” 楚平克虽很少管府里这些女眷的事,但听完楚念禾的陈述,竟也是信了几分,又听了这丫鬟的话,更是气的火冒三丈。他一双狠厉的眸子望向了苏氏,阴恻恻地问道:“我倒想知道,为何这丫鬟竟是向你来告发,而不是旁人?” 苏氏如同被人兜头打了一棒,脑子里轰的一声响! 一旁的婆子瞧见此情景,立刻跪了下来,大声叫嚷道:“老爷,可千万不能冤枉了夫人啊!”又朝着那告发的丫鬟大声斥责道:“你为何故意来向夫人禀报,快些从实招来,如有一句不尽不实的,小心你的家人都活不了!” 说罢,朝那丫鬟递了个眼神。 那丫鬟瞧见婆子的眼神,想到家中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弟妹。终是咬了咬牙,跪伏在地上道:“老爷,是我……是我平日里看不惯五姨娘的做派,才故意陷害她的,于旁人无关!” 楚平克听完这丫鬟的话,只挥了挥手,一旁的小厮便拖着这丫鬟下去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了丫鬟已被打死的消息。 此刻的苏氏,早已大汗淋漓地跪坐在地上,面色苍白,吓得直喘粗气。 楚平克瞧着苏氏的作态,心中也已经明白了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只是这事既不能外传,便没有平白处置了家中姨娘的规矩。 “来人!”楚平克大声喝道:“将这婆子拉出去,杖责三十!” 说罢,又站起身来威严地道:“都给我听好,如今府中的夫人正在寺中祈福,都别认错了主子,错了规矩!” 院子里的众人早已吓得浑身颤抖,纷纷跪下领命。 楚平克拍了拍楚念禾的肩膀,说道:“你五姨娘和念依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便由你好好安慰一下罢。”便带着小厮走了出去。 楚念禾懒得看苏氏恶毒得要滴出水得眼睛,同楚念依一起扶起了林氏,回到了她的院子。 null 第五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楚念禾扶着林氏坐在了床上,瞧着屋里冷冷清清的,便对着身后的小婵道:“去给姨娘端杯水来。” 林氏喝了热热的茶水,苍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些血色。 她抚了抚受过惊吓已经睡着了的念依,对着楚念禾说道:“大小姐,今日多亏了你……否则,我怕是难活命了。” 楚念依叹了口气,说道:“姨娘也该懂得保护自己,怎得就一声不吭,受那苏氏欺辱呢?” 林氏的眉宇间染上了一抹温柔:“若是这样能为老爷少添些麻烦,我也甘愿了。 楚念依有些吃惊地望着林氏,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一世的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顾及到这府中别人的悲喜。她也从不知道,这不受宠的林氏,竟然对父亲有着那么深的感情。 她勉强自己笑了笑,隐晦地说道:“林姨娘,父亲虽然是你唯一的夫君,可是这府中姨娘众多……” 她也说不下去了,只希望林氏自己能通透些,想个明白。 林氏瞧着楚念依吞吞吐吐的模样,心下了然,唇边的笑容也变得温柔:“念禾,等到有一日你遇上了心爱的人,也是愿意为他奉献一切的。” 奉献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楚念禾胸中的愤怒又一次热热的灼烧着,她腾地站了起来,不顾林氏错愕的神情,稍微福了福,便走出了门去。 闹了这大半天,已经是半夜时分了。楚念禾慢慢地向府里走去,一旁的小婵仿佛看出了她有心事,也没有出声,静静地陪她回了院子。 幽深的地牢,仿佛一眼望不到头去。 楚念禾光着脚走在潮湿黏稠的地面上,她有些怕,很想回头走出这幽暗腐臭的地方。可是前面却仿佛有什么声音在召唤她。 她忍着难受的感觉,一步一步朝那个声音走过去。 脚边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低头看去,竟是一个人的头颅! 楚念禾几乎要尖叫出来,那不是颜离倾的脸吗? 她的心狠狠地痛了起来,跪伏在地上,将那颗头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离倾,别怕,别怕,我会带你回家。她小声的念叨着,想再看一眼他的脸。 谁知,那竟然变成了颜离辰的样子! 那熟悉的唇角还微笑着,鬼魅般地说着他擅长的情话。 阿凉,帮我登上皇位,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阿凉,我会让你做我的皇后…… “啊!!!!!”楚念禾大喊一声醒过来,浑身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小婵闻声赶紧跑过来,瞧见楚念禾面色苍白,头发都黏在脸上,十分担心地问道:“大小姐,您怎么了?” 小心瞧了瞧主子的脸色,又道:“今天老爷邀请了七贝勒来府中事宴,大小姐还是快起身罢。” 楚念禾瞥了小婵一眼:“他来做什么?” 小婵有些奇怪主子的态度,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小姐您忘了,您落水的时候,是七贝勒将您从池塘里救出来的,今日是老爷亲自设宴答谢呀。” 呵,颜离辰,你竟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 七皇子颜离辰已在前厅坐了一个时辰了,一旁的楚平克陪他聊的口干舌燥,茶水都已上了好几拨,却还是没有等到楚念禾。 “贝勒爷……”楚平克尴尬地笑了笑:“小女着实不懂礼数,还请贝勒爷不要往心里去。” “枯坐实在无趣,”颜离辰面上倒是没有不悦:“听闻宰相家中的花园景致很特别,我先去逛逛吧。” 说罢,便出了门。 颜离辰绕过精心雕刻的假山,不知怎的又走到了宰相府的池塘边。 远远瞧去,一个曼妙多姿的倩影便映入了他的眼帘。一头如同瀑布般的长发垂在腰间,纤纤玉手拂过耳畔,更是增添了一抹女子特有的娇媚。 那不是楚家大小姐吗? 呵,一直推脱不肯前来,竟是有空呆在这里! 颜离辰挑了挑眉,向前走了几步道:“楚大小姐怎得又在这池塘边,还是小心注意些为好。” 楚念禾听到他的声音,胸口忽地涌起一阵恶心。她懒得回头,语气淡淡地道:“贝勒爷又是何意?难道是穷追不舍到这里来,希望我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颜离辰没想到楚念禾竟是这样的态度,一时有些气恼。 楚念禾却突然回身看向他,笑容娇俏可爱道:“贝勒爷,那日我可是在这里落的水?” 说罢,还朝他挥了挥手。 颜离辰平日里见到的都是举止严谨的大家闺秀,何时接触过这样灵动的女孩,尤其楚念禾还是天生美貌,那一笑,更是几乎融化了深秋的冷意。 颜离辰本是有意要借此事来和宰相府达成利益关系,如今既然这楚念禾送上门来,他也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他嘴角露出一贯邪魅的微笑,一边走向楚念禾,一边道:“楚大小姐不必为过去之事感到害怕,我会时时护你周全的。” 时时护自己周全? 楚念禾在心底冷笑一声,手心一个精致的小葫芦悄悄被她掰开了盖子,一阵异香慢慢地飘散了出来, 这香料是她早就派人偷偷寻来的,只要闻上一点点,便能失去意识,甚至是短暂的一段记忆。而她已先服了解药,所以只能闻到香气,并不会对神志有影响。 颜离辰还未走到她跟前,便觉得脑子一阵恍惚,突然就浑身发软倒了下去! 楚念禾没有丝毫犹豫,示意了一下远处正在紧张的看着这边的小婵。便拖起颜离辰的胳膊,用力一抬,将颜离辰扔进了池塘里!看着颜离辰在水里艰难地动着手脚,楚念禾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笑容。 你不是爱设计救人吗?今天也让你尝尝被人救的滋味! 楚念禾眼见着颜离辰慢慢向水下沉去,估摸着小婵也快叫人过来了,便朝池塘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很快,小婵夸张的的叫嚷声便从假山那边传了过来。几个小厮受了指派,匆匆地跑到池塘边,迅速下水将浑身瘫软的颜离辰救了上来。 颜离辰被灌了不少水,一群丫鬟小厮手忙脚乱地把他抬到了就近的一间暖阁里。大家都在门口议论纷纷,这可是皇子呀,如今在宰相府里落了水,怕是宰相大人也难逃干系了。 楚念禾瞧着府里的大夫已经过来为他压腹医治,便装作急匆匆的样子朝着暖阁走去。 null 第六章 仇人相对 还未走到暖阁门口,楚念禾便看见楚平克一脸焦急地带着府里的大夫朝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还小声嘀咕着什么,面色很是惊惶。 楚念禾没有犹豫,早一步先进入了暖阁里,步履匆匆地朝着颜离辰的床边走去。 一旁的小厮和丫鬟们见状都朝后让了让,只有小婵上前一步,面色带着些许的失措道:“大小姐,您晨起便不适,怎么又起来了。” 又故意大声朝着楚念禾身后说道:“奴婢奉您的命令来找贝勒爷请罪,却瞧见贝勒爷独自一人站在池塘边,脚底一滑,就从池塘边掉下去了,真是吓人。” 这番话自然是说给楚平克听的,楚念禾略略地朝着小婵点了点头,便向躺在榻上的颜离辰望去。 他似乎还在昏迷着,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平日挺的直直的项背如今也佝偻下来,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精心梳理的发型也散乱了,几缕发丝黏在额头上,看起来真是狼狈不堪。 楚念禾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底的爽快,面带忧色地拭着眼角,惶然地对着身后的父亲说道:“父亲,怎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怪女儿,如果忍下身体的不适,就不会害得贝勒爷受这么大的罪了。” 楚平克虽然十分懊恼,却也不忍女儿如此自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贝勒爷吉人自有天相,暂且等他醒来再说罢。” 一旁的大夫已经把了脉,只说颜离辰是心悸受凉,虽然还未醒来,但没有生命危险。又赶紧差人去熬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热热地为颜离辰灌了下去。 楚念禾冷眼看着颜离辰被人灌下姜汤的样子,只恨那不是一碗毒人心肺的绝命药,让他即刻死去才好!只是自己累着宰相府女儿的身份,若是颜离辰就这么死了,全家怕是也要遭了祸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个婆子大声喊道:“贝勒爷睁开眼睛了!” 楚平克大喜,赶紧拨开一众丫鬟来到了颜离辰的的床边,满面愧色地朝着颜离辰请罪道:“都是老臣失察,未能派人跟着贝勒爷!还望贝勒爷恕罪!” 床上的颜离辰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被谁兜头打了一棒似的,按着额角坐起来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竟然都是湿乎乎的贴在身上。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仿佛是掉进了池塘里,几乎被淹了个半死!只是——谁不知道他颜离辰自小便熟识水性,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掉进水里还不能自救?真是离奇! 楚念禾将他的疑惑与懊恼尽收眼底,她不动声色地向前走了两步,语气略带凄惶地道:“贝勒爷,您感觉可好些了?” 颜离辰这才抬头看向一旁的众人,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身着一袭白纱的楚念禾,她的脸上只略施了些粉黛,看着很是纯洁,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坠下来,更是映得她肤如凝脂,只袅袅婷婷地站在那里,就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女一般。颜离辰不由得看呆了。 楚念禾瞧着他的眼神,只觉得一口浊气在胸前氤氲着,忍不住立时就要呕吐出来。 “贝勒爷,您怎会失足掉落水中呢?” 她将“失足”两字咬得很重,有意引导颜离辰,好让他想起是他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与他人无关。 颜离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未来得及细想,便随着楚念禾的意思道:“是我疏忽了。” 楚念禾眨了眨灵动的眼睛,未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立刻道:“就算如此,也实在是我们宰相府照顾不周,贝勒爷如今身体尚未复原,不如就留在府里休养两天再回宫吧。” 听到这楚家大小姐有意挽留,颜离辰心下一阵喜悦。他早就想在朝廷上得到宰相府的支持,只是苦于不知道从何下手,才一直按兵不动。如今正是接近宰相的好机会,若是能再娶了他嫡亲的女儿…… 颜离辰虽然仍未想通自己为何落水,面上还是故作镇定道:“既然大小姐盛情,我也不便推脱,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旁的楚平克见自己的女儿三言两语便化解了尴尬,自然也是十分高兴,忙吩咐得力的丫鬟为颜离辰沐浴更衣,自己则忙着去吩咐厨房布置晚宴了。 楚念禾浑身疲惫地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此刻她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却不想,一个人影从一旁的门边闪了过来,天色太暗,她和小婵都没看清楚是谁。 小婵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粗使丫鬟,大声地训斥道:“是哪个不知道死活的小蹄子,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旁来吓人!若是不说出理由来,立刻赶出府去!” 那人却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讨好道:“楚姐姐,是我呀!” 楚念禾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面前的是沈湘芸。刚被颜离辰恶心了一天,她实在不想继续恶心了,语气淡淡地道:“你来干什么?” 沈湘芸平日在府里做小伏低惯了,也没在意楚念禾冷淡的态度,一把挽起她的手臂亲热地道:“楚姐姐,我已经在这等了你一天了,你去哪了呀?” 楚念禾不动声色地拂掉她的手,说道:“七皇子在我们府上落了水,我刚去探望了。” “贝勒爷?!”沈湘芸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他怎么会落水?现下他还在府里吗?” 楚念禾听着沈湘芸接二连三的问题,知道她这是想攀上颜离辰这个高枝,倒也没有隐瞒,盯着沈湘芸的眼睛道:“如今他正在池塘边的暖阁里住着,听说要在府里住上几日呢!” 沈湘芸的眼睛溜溜地转着,道:“楚姐姐,我出来一天了,若是再晚回去,母亲怕是要怪罪了。” 说罢,朝着楚念禾福了一福,转身便走了。 一旁的小婵看着沈湘芸急匆匆的背影,有些嫌恶地道:“还以为她来有什么要紧的事,看她真是一副头脑不清楚的样子。” 沈湘芸头脑不清楚?楚念禾微微地笑了。从前世的记忆来看,怕是没有比她更加头脑清楚,不择手段的人了吧? “小苓,你跟着沈小姐,看看她去了哪里。”楚念禾微眯着眼睛,朝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 null 第七章 意料之中 沈湘芸平日最喜欢在楚府呆着,日日山珍海味不说,下人们碍于她是大夫人的侄女,楚念禾待她也亲厚,便对她也颇为尊敬。所以,这楚府已经相当于她半个家,只一会,她便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池塘边的暖阁。 她没有犹豫,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要推门进去。 正巧暖阁里出来了两名楚府的大丫鬟,向她福了福道:“沈小姐,贝勒爷已经休息了,请问您有事吗?” 沈湘芸怎会将这两个丫鬟放在眼里,她扬了扬脸,傲慢地道:“大小姐让我来给贝勒爷带句话,怎么,我要去哪还需要向你们汇报吗?” 那举手投足宛如楚府的二小姐,完全没有了被她继母拎回去时的狼狈。 两个大丫鬟不敢再问,便侧身让她进去了。 一进房门,沈湘芸便瞧见颜离辰正站在书架边看书,她一边暗骂那两个哄骗她的丫头,一边故作乖巧地跪下道:“给贝勒爷请安。” 颜离辰早已听到门外的声音,头也没抬地道:“大小姐有何事啊?” 沈湘芸便抬起脸,语气娇柔婉转地道:“听闻贝勒爷不慎落入水中,小女子实在为贝勒爷忧心,因此前来探望。” 颜离辰抬起头,一眼便瞧见沈湘芸正望着他,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印在她红扑扑的脸蛋儿上,虽然没有楚念禾长得那般美丽脱俗,倒也算得上清秀可人。 “我可认得你?”颜离辰不动声色地道。 沈湘芸倒也不恼,眼波流转地解释道:“小女子沈氏,那日楚姐姐落水,便是我在一旁呼救的。” 那日慌乱,颜离辰只隐约记得身旁是有个女子,模样倒是记不清了。 “你倒是有心,”颜离辰自然晓得沈湘芸的来意:“我身体已经无碍,有劳沈小姐挂怀了。” 这么大好的机会,沈湘芸怎么能轻易放过,她站起身,身形婀娜地朝前走了两步,语气略带担忧道:“听闻如今边疆平静,国泰民安,怎的贝勒爷的身量比那日又清减了些,贝勒爷平日里可要多多保重自己啊。” “哦?”颜离辰微微地眯着眼睛,饶有兴味地问道:“那日如此慌乱,你竟还有时间观察我的身量?” 沈湘芸牵起嘴角轻笑两声,柔媚娇俏地反问道:“贝勒爷英勇神武,那日看见您出现,小女子便安心了,何来慌乱?” 颜离辰瞧着这温柔多情的沈湘芸,一时心猿意马。府中本就已经妻妾成群,这送上门的桃花儿,怎会有推脱了的道理。 只是现下还在楚府,若是被丫鬟们偷听了去…… 颜离辰几步走到沈湘芸的面前,口中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你来探望,只是如今天色已晚,你便回去吧。”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手却悄悄地抚上沈湘芸羊脂白玉般细腻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 沈湘芸自然明白颜离辰的示意,便朝他请了安,欣喜若狂地退出了房门,回沈府去了。 躲在黑暗处观望的小苓这才悄悄地回到了楚念禾的院子,一五一十地将所见告诉了主子。 一旁的小婵听完小苓的话,气的当场就要跳起脚来:“这沈小姐平日里便十分做作扭捏,没想到竟然这般不要脸,自己送上门去献媚!” 楚念禾早已了然于心,自是一点都不意外,她朝着一旁的小苓笑着打趣道:“你瞧瞧小婵的模样,若是将来许了人家,她可是要把她的相公管的死死的,半点不敢动纳妾的念头的。” 小苓在一旁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婵顿时又羞又臊,佯作生气地道:“奴婢是为小姐不平,小姐还来笑话我。” 楚念禾心下一动,问道:“这话是何意?” 小婵忙回答道:“那日我听老爷提起,说是小姐已经到了十五岁,该是出嫁的年纪了。他说七皇子是贝勒爷,前途无量,若是小姐愿意,可称得上是良婿,所以奴婢听到沈湘芸这般献媚,真是替小姐生气。” 楚念禾听罢,突然问道:“四皇子现在何处?” 小婵有些奇怪地道:“您上次跟老夫人进宫事宴,不是说四皇子又去边疆驻守了吗?您当时还说四皇子可怜,母妃不得宠,连他也受到牵连……” 小婵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楚念禾却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上一世的事情好像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如今梦醒了,自己怎么还想着梦里的人? 楚念禾,若是你上一世倾心的人是颜离倾,他会不会同那恶人一样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 人心难测,你可有把握? 楚念禾紧紧地捏着面前精雕细琢的茶杯,眼角眉梢虽仍是年青的光彩,却仿佛添了岁月般的愁绪。 无把握的事,她没有精力再去尝试一次了。 翌日清晨。 楚念禾很早就醒了,却懒懒的不想起床。今天还要奉父亲的命令去正厅陪颜离辰吃早饭,她实在是不想去,能拖一会便是一会吧。 正在闭目小憩时,小婵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朝着旁边的小苓嘀咕道:“往常也没见这么早就过来,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苓在一旁温言劝说道:“姐姐别生气了,小心主子听见了要不高兴。” 楚念禾坐起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小婵还是没忍住,一脸不高兴地对着她说道:“还不是那个沈家小姐,穿成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一大早就在咱们前厅里赖着,非说什么要等小姐起床,谁不知道她是奔着贝勒爷来的,偏还装成一副跟小姐要好的模样。” 上一世里,小婵也不喜欢沈湘芸,只是那时的楚念禾太傻,还训斥过小婵,让她不要对沈湘芸无礼。 楚念禾眼中露出一丝冷意,你不是喜欢颜离辰注意你吗?不如我帮你一把! “小婵,取我那件锦纱素色长裙过来。”楚念禾站起身来,冷冷说道。 又挑了几支碧绿的描金玉钗,披了一件浅色的细毛大氅,便来到了前厅。 果然同小婵描述的一样,眼前的沈湘芸穿着一身洒金秀萝儒裙,领边微微地翻着,露出上面精心刺绣的海棠花枝。披着的斗篷绣着如云般的海棠花瓣,边上缝着细密的银色大毛,看起来又高贵又大方。发髻更是梳得精致,侧边几支金色的海棠花簪垂着几朵流苏,果然是精心装扮的样子。 高低立现,楚念禾的装束自然是落了下风。沈湘芸瞧着一身素装的楚念禾暗自得意,这下贝勒爷肯定只会注意自己了! null 第八章 阴谋暗生 楚念禾假装没看到沈湘芸的神情,笑着说道:“妹妹来的真早,我正要去正厅陪父亲吃早饭,妹妹可要同去?” 沈湘芸听了这话,有些犹豫。 虽然她是楚府大夫人的侄女,但是毕竟是外姓人,恐怕在楚府是登不得台面的。 楚念禾瞧着她的样子,故意刺激她道:“不然你就在这里等我吧,贝勒爷也在那里,想必早饭不会太久,我去去就回来!” 沈湘芸得知贝勒爷也在场,顿时按捺不住了,压抑着激动的语气对她说道:“我也一起去吧,就当给姐姐做个伴!” 两人一同来到正厅的时候,楚平克和颜离辰已经在桌边落座了,因为颜离辰之前救了楚念禾,楚念禾自然是有座位的,两人身边只有几个姨娘站在一边侍奉着,谁也不敢落座,气氛自然是有些严肃。 楚念禾拉着沈湘芸一同走进了厅内,沈湘芸穿的十分华丽,自然立刻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力,颜离辰被沈湘芸头上纷乱的头饰晃得有些头晕,还以为她才是楚府的大小姐。 定睛一看,才发现楚念禾原来站在旁边,她身着素衣白裙,面孔素净,虽然只略施了些粉黛,却十分的端庄大方,很有贵府小姐的风范。尤其是她凝脂般柔滑的肌肤,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在气质上更是把沈湘芸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楚平克看着沈湘芸,语气有些不悦道:“本府家宴,沈家小姐来此有何贵干啊?” 沈湘芸被楚平克威严的语气吓了一跳,脑子这才清醒过来,有些惶恐地跪下道:“扰了大人家宴,还请贝勒爷和大人恕罪!” 说罢,就等着楚念禾在一旁为她说话求情了。 谁知,楚念禾却是袅袅婷婷地朝着两人福了一福,声音悦耳宛如黄鹂:“念禾给父亲,贝勒爷请安。” 比起狼狈地跪在地上的沈湘芸,真是不知要高贵出多少倍。 一旁冷眼瞧着的颜离辰心里暗道,昨天见这沈小姐妖娆妩媚,又识大体,还以为是什么大家闺秀,没想到今天就这般在大家面前现眼,真是自己识人不明。 只见楚念禾缓缓站起身来,略带同情地看了看跪伏在地上的沈湘芸,带着恳求的语气道:“还请父亲不要怪罪楚妹妹,如不能让她入席,便跟着姨娘们在一边伺候罢。” 说罢,也不管沈湘芸是否愿意,便拉起她一同向餐桌走去。 这一顿饭下来,沈湘芸眼睁睁地看着楚念禾和颜离辰谈笑风生,宛如公主一般高高在上。而她只能穿着华丽的衣衫,如同婢女一样站在他们的身后,颜离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她的心里又是恨,又是嫉妒,一张俏脸青红交加,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一个堂堂沈府大小姐,竟然平白成了人家的婢女,跟着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们一起侍奉他人。沈湘芸早已掩饰不住脸上的羞愤,待得饭毕,便匆匆辞了楚念禾,自己一个人走了。 小婵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起来:“这沈府大小姐可真是闹个没脸,若是被沈家大夫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她呢!” 小婵都懂的道理,沈湘芸怎会不知。本来就被大夫人知道了她把他宝贝儿子弄去边疆的事,大夫人正愁没机会磋磨她,这下回了沈府,还不知道有什么惩罚等着她。 沈湘芸越想越懊恼,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楚府的花园里,她正看着被精心修剪过的梅花发呆,却不知被谁拍了拍肩膀。 “沈小姐。”一个男声从身后传来。 沈湘芸被吓了一跳,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却瞧见三姨娘苏氏的儿子,楚府的二公子,楚隐秋正在看着她。 这楚隐秋平日里就喜欢花天酒地,不学无术,最近更是因为跟一个青楼女子有瓜葛,被楚平克骂了个狗血淋头,在楚府里十分不受人待见。 “你有事吗?”沈湘芸有些嫌恶地问道。 楚隐秋早就垂涎沈湘芸的美色,想把她纳进自己房里,奈何沈湘芸和嫡姐楚念禾交好,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谁知,他今天正在院子里闲逛时,竟瞧见沈湘芸怒气冲冲地走了,楚念禾面上也冷冷的,便悄悄地尾随着沈湘芸过来了。 “沈妹妹,”楚隐秋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道:“怎么今天有空在这闲逛?” 沈湘芸怎会不知道这登徒子心里在想什么,便朝前走了两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嘴里不耐烦地道:“不用你管。” 楚隐秋倒是不恼,笑眯眯地也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知道你跟我大姐闹了不愉快,要不要本小爷帮忙对付她啊?” 沈湘芸有些吃惊地回头看看楚隐秋,颇为怀疑地问道:“那可是你嫡亲的姐姐,又是你父亲最喜欢的女儿,你敢动她?” “有什么不敢!”楚隐秋一听到这话,有些烦躁地答道:“若不是她日日在人前抖机灵,刻意讨好父亲,我跟我娘怎么会受到我父亲的冷落!” 沈湘芸听到他的话,不由得心头动了动。 她转转眼睛,面上又带了点凄楚道:“可她是你们宰相府千金玉贵的大小姐,又有什么法子能影响到她呢?” 楚隐秋狰狞的面孔上带了点得意:“若是她有了相好的,还会是那个纯洁无暇的大小姐吗?” 沈湘芸嘴唇一哆嗦,心已经狂跳起来,若是楚念禾没了尊贵清白的名声,颜离辰还会那么看重她吗? 她朝着楚隐秋走近两步,压低了声音道:“这事你可有把握?” 楚隐秋反手将沈湘芸嫩滑的小手放在手心抚摩着,色眯眯地道:“若是此事成了,你怎么谢我?” 沈湘芸哪里瞧得上这种纨绔子弟,心道,若是此事成了,你我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还敢举发了我? 面上却故意地做了娇羞的表情,温柔地说道:“那还不由着哥哥说了算,妹妹自然是什么都听哥哥的。” 两人说着话,却没注意到一旁有个人影悄悄地闪了过去。 null 第九章 将计就计 入夜了,楚念禾屏退了小婵和小苓,一个人早早地便睡下了。 刚过了午夜时分,只听得房间的窗户轻轻地嘎吱一响,一个黑影便跳了进来。房里并没有丫头守夜,那黑影也很是大胆,借着淡淡的月光,悄悄地朝着楚念禾的塌边走了过去。 还未掀开纱帘,一股淡淡的香味便飘了过来,黑影嘿嘿一笑,嘴里低声道:“楚大小姐,我来了!”便朝着床上猛扑了过去! 他这是算准了,楚念禾为了名声是绝对不敢大声叫嚷的!谁知,床上竟然只铺着一层松软的被子,楚念禾并没有躺在床上! 那黑影还来不及心慌,房门便扑通一声被打开了,一堆丫鬟小厮嚷嚷着抓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统统涌进了屋子里面!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把早已吓呆了的黑影绑起来后,楚念禾才带着小婵和小苓从门外走进来,她一身衣服穿的完好,半点也没有就寝过的样子,冷冷地朝着一旁吩咐道:“把这大胆贼子的面纱揭开!” 一旁的小婵早已气愤无比,先过去朝那黑衣人用力踹了几脚,然后一把便撕下了他的面纱!瞧见他的相貌后,小婵恶狠狠地道:“哟,这不是天天跟着二少爷鬼混的司马喻吗?!” “果然是老相识,”楚念禾冷笑一声:“把他的面纱系好!有什么话,就到父亲面前去说清楚吧!” 说罢,让小厮拖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司马喻一同来到了三姨娘苏氏的院子里。苏氏听得门口吵吵嚷嚷的,忙满腹疑惑地被婆子扶着走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目光灼灼的楚念禾。 “你深夜来我院子干什么?”苏氏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自从上次楚念禾破了她设下的局,楚平克已经好久没到她院子里来了。今天她好不容易哄了楚平克过来,没想到这丫头竟然又来捣乱。 “救我,快救我!”地上的黑衣人看见苏氏,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大声喊道。 苏氏这才注意到,黑漆漆的地上竟然蹲着一个浑身黑衣的人。她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便奇怪地问道:“你是谁?” 楚念禾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小厮忙将一块破抹布塞进了司马喻的嘴里,他呜呜地叫着,再也说不出话了。 楚念禾这才落下几滴眼泪,满面悲戚地朝着苏氏哭诉道:“三姨娘,这贼子今天竟然潜入我的房间,欲对我行不轨之举!幸好我近几日忙着给祖母绣荷包,一直在丫鬟房里和小婵讨论绣样,否则怕是要被这个歹人凌辱了!三姨娘,如今我母亲不在府里,祖母也在叔叔家省亲还未回来,您可要为念禾做主啊!” 苏氏听见楚念禾的哭诉,这才知道原委,她一边暗恨这贼子如此无用,竟然未得逞!一边又装出慈祥的样子,朝着楚念禾说道:“念禾,你不必害怕,这贼子竟然胆敢夜闯宰相府,怕是活腻了。我这就去告诉你父亲!” 说罢,朝着一旁的婆子吩咐了几句,那婆子便去了屋里,只一会,楚平克便从里面匆匆地走了出来。 “父亲!”楚念禾疾步走到楚平克的身边,面带悲怆,神色惊恐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楚念禾刚刚十五岁,虽然年纪小,但是一直都十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平日里十分端庄得体。楚平克已经好久没看到心爱的女儿这般惶恐了,忍不住大声朝着众人呵斥道:“你们是不是没照顾好大小姐!” 众人皆是不敢抬头,苏氏忙摆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朝着楚平克说道:“念禾说有贼子闯进了她的房间,要对她不轨!你瞧,念禾可不是被吓坏了,老爷,可千万不能放过了这个狂悖之徒!必得千刀万剐才行!” 要的便是你这句话!楚念禾暗暗冷笑了一下,抬起梨花带雨的脸颊,对着苏氏道:“三姨娘这么说,念禾心里踏实多了。” 又楚楚可怜地低头说道:“也不知这贼子有没有同谋,我从丫鬟房出来的时候,还瞧见一个黑影窜过去了,请父亲千万要一并处置了呀,否则女儿真的不敢再回院子了!”说罢,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楚平克大怒,喝道:“把这个猖狂贼子的面纱取下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小婵伶俐,一把便取下了那贼子的面纱,司马喻的脸登时落入了苏氏的眼里。此情此景惊得她脑子轰的一响,这不是自己的亲侄子吗?! 楚平克瞪了一旁的苏氏一眼,恨得几步便走上前去,一脚便踹在了司马喻的心窝上,朝着院子里的小厮喝道:“先打这浪荡之徒八十板子!再送到府衙处置!” 平日里,这司马喻经常仗着是苏氏的亲侄儿,在楚府里调戏小丫鬟,还带着二少爷楚隐秋四处玩乐,楚平克早就对苏氏不甚满意。但想着苏氏管着宰相府的事情也颇为辛苦,便也没多理会,没想到今天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苏氏闻听楚平克竟然处置的这么厉害,忙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求情道:“老爷,我这侄儿平日顽劣,不知轻重,请老爷看在他年岁还小,饶了他吧!” 楚平克一双眼睛透着阴鸷的光泽,语气沉沉道:“年岁这般小便知道轻薄女子,将来还了得?!” 苏氏赶紧说道:“都是妾身没有管教好他,还请老爷看在他是我亲侄儿的份上,从轻处置吧!” 楚念禾皱了皱眉,轻轻啜泣着道:“三姨娘刚才还说要千刀万剐了这歹徒,怎么现下就变卦了。莫不是我的清白还不如您的侄子重要?” “你!”苏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落入了楚念禾的圈套里,一时又悔又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楚念禾,好像要撕碎她一样。 楚平克见此景,一巴掌便煽到了苏氏的脸上:“你啊!真是让我失望!” 楚念禾瞧着气氛正好,不动声色地示意了小婵一下,小婵便悄悄地拿下了司马喻嘴里的抹布。司马喻顿时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大声道:“姑父,姑父,是隐秋让我这么做的,不是我啊!” null 第十章 惩治恶人 苏氏想到这事跟儿子可能会有关系,却没想到这司马喻竟然如此愚蠢,吓得大声呵斥他道:“闭嘴!”又朝着楚平克道:“这小子怕是失心疯了,老爷快把他打一顿送走吧!” 楚平克怎会听不出苏氏这是要弃卒保帅,大声朝着小厮吼道:“把那逆子带过来!” 此时的楚隐秋正在自己房里和新收的丫鬟喝酒取乐,却不想,自己的贴身小厮连滚带爬地进了屋来,哆哆嗦嗦地说道:“少……少爷,老爷让您过去一趟。” 楚隐秋被扰了兴致,大声训斥道:“你是不是疯癫了,这大半夜的老爷叫我干什么?” 小厮道:“司马少爷被抓住了,老爷正在审他呢!” 楚隐秋大吃一惊,立刻把缠绕在身边丫鬟推到一边,站起身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厮哭丧着脸道:“少爷,你快去看看吧,三姨娘已经被老爷煽了耳光了!” 楚隐秋顿时酒醒了大半,腿都吓得软了,哆哆嗦嗦地胡乱穿好外衫,跟着小厮一起向苏氏的院子走去。 还未走近,楚隐秋便听到苏氏夸张的哭嚎声传来,一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转身就要往回走。站在院门口的小苓瞧见他要逃,立刻大声朝着院里回禀道:“二少爷过来了!” 楚隐秋这下哪也不敢去了,只得慢吞吞地走进院子,颤抖着声音道:“给父亲请安。” 楚平克一下就闻到楚隐秋身上浓烈的酒气和脂粉味,气的抬起脚狠狠地踹到了楚隐秋的肩头上。 “啊——”楚隐秋嚎叫一声, 瘫倒在了地上。苏氏顿时心疼得眼睛都要流出血来,一把抱住儿子大声哭嚎起来。 楚念禾冷眼看着楚隐秋哀嚎的样子,想起在上一世,他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不惜去当颜离辰的走狗的样子。在父亲被关进大牢,她被幽禁的时候,他还是对颜离辰极尽谄媚,半点不念亲情。如今只不过是报应不爽罢了! “都是你平日溺爱他,才把他教成了这幅样子,做出陷害嫡姐这样的肮脏事来!”楚平克怒吼道:“我的脸都要被你们丢尽了!” 苏氏长了张巧嘴,立刻哭着为儿子分辨道:“隐秋就是糊涂,被人撺掇着才会做出这些事,老爷你忘了,隐秋小时候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 楚隐秋刚从被踹的剧烈疼痛中缓过神来,身上又被苏氏掐了一把,立刻心领神会地跟着苏氏一起哭起来。 楚念禾瞧着哭作一团做戏的苏氏母子,心头一阵冷笑,脸上却带着些不忍道:“父亲,还是饶过隐秋吧,想是我平时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的让他不高兴了,所以他才这么对我的……” 楚平克听完这话,更是愤怒:“亲姐稍微做的不好就要去憎恨,还用这么下流龌龊的手段去报复!从明天起,从楚家给我滚出去,我楚平克没有你这种儿子!” 苏氏一听,吓得顿时松开儿子,一把抱住了楚平克的腿哀求道:“老爷,老爷!他可是你的儿子啊,你要赶他去哪里呀!” 楚平克嫌恶地把脚抽开,指着苏氏道:“你若再哭闹,就跟着你儿子一起滚出府去!”苏氏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绝,立时萎靡地坐了下去,不敢吭声了。 楚平克转身拍了拍楚念禾的肩膀道:“你放心吧,再不会有人会害你了。”又朝着一旁的小婵道:“大小姐受了惊,你去请大夫过来给大小姐瞧瞧。” 楚平克回身瞧了瞧满脸都是鼻涕眼泪的苏氏母子,心里更是觉得嫌弃,冷哼了一声,便带着贴身的小厮扬长而去。 小苓见老爷离去,立刻吩咐小厮道:“现在便去把这八十板子打了,然后即刻把人扔到府衙去!” 小厮片刻都不敢拖延,立刻架起司马喻出了院子,只一会,便传来了他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苏氏听着侄子的叫声,想到儿子明天就不能住在府里,以后也不可能再分到宰相府的家产,一辈子全毁了。顿时恶毒地看向楚念禾,破口大骂道:“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害了我侄子不够,还要害我的儿子!你别以为你今天赢了,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你!”小婵气的抬手就要去打苏氏的嘴,却被楚念禾拦了下来。 楚念禾在他们母子面前蹲了下来,语气轻柔,面色却带着狠厉:“你说错了,不是我害了你的儿子,是他自己太愚蠢,找了更愚蠢的司马喻来一起丢人现眼!如今,不过是他们二人咎由自取罢了!若要说到报应,你们母子的报应可不就在眼前吗?先顾好自己吧!” 说罢,由小婵扶着站起身,一同出了苏氏的院子。虽然身后苏氏叫骂的声音仍不绝于耳地传来,但是她的心情真的是好透了! 前一世里,她对每个人都很好,也以为他们对自己也很好,直到被人逼得自尽时才知道,他们只不过是觉得她柔善可欺,人人都想来踩一脚罢了!这一辈子,她绝不会再那么活,每个害她的人,都别想好过! 回到院子,楚念禾早已精疲力尽,小婵赶紧伺候她梳洗好,让她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这一夜做了不少纷乱的梦,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小婵见她醒来,忙过来在她耳边说道:“小姐,贝勒爷已经在厅里等候多时了。” 楚念禾本来就没睡好,听到这三个字心情更是不好,她沉吟了一下道:“就说我身子不适,请他回去吧!” 小婵略犹疑了一下,有些愤愤地说道:“沈湘芸也来了,在那儿跟贝勒爷献媚呢,呸!小姐,您昨天怎么不告诉老爷这事她也参与了呢?一并把她也扔到府衙去才好!” 楚念禾嘴角微微翘了翘,这么轻易把沈湘芸弄死岂不是无趣?她还有好多陷阱等着沈湘芸跳呢! 楚念禾精心修饰了妆容,又命小婵取来了一件嫩粉色的桃花刺绣小袄,外面搭了薄薄的金线纱衣,虽然简单,却正好衬得她粉面桃腮,青春美丽。梳妆完后,她这才袅袅婷婷地从屋内走了出来,到了正厅。 颜离辰正被沈湘芸缠的心烦,一眼瞧见仪容窈窕的楚念禾,忙站了起来,展眉笑道:“听闻昨夜有贼子入了楚小姐的院子,楚小姐可受惊了?” 楚念禾落落大方地朝着颜离辰福了福,巧笑嫣然地回答道:“有劳贝勒爷挂怀,小女子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