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往事如云烟 廉惜一如既往迈着漫不经心的小碎步跨入C大正门。这是一所已有近百年建校历史的综合性理工大学,也是国内知名度颇高的重点大学。C大地处中部H省省城A市,这里气候宜人,四季分明,是国内历史悠久的重工业城市之一。 C大校园布局雅致,校内的老式建筑多是典雅的欧式风格,与新建的现代化教学办公楼群风格迥异,颇有些时空交错的年代感。这些建筑物与校内随处可见的绿树繁花糅合成一幅赏心悦目的校园风景,这里的确是个读书工作的好地方。 廉惜今年25岁,H省重点大学E大的汉语言文学硕士。E大也在A市,只不过与C大一南一北离得非常远。廉惜去年毕业后,就职于这所大学的校办机关事务科,担任文职兼任一门文学选修课。她极其喜欢校园里单纯简单的工作氛围。她的性子,说好听了是生性淡泊,与世无争。讲得难听点,其实就是四个字,懒惰成性。 她的高中同学兼闺蜜好友滕薇薇说:“你这个懒人也只有待在象牙塔里最安全了。我真不敢想像,如果把你这么一个人扔进社会的大染缸里,结果会是怎么样?” 她笑答:“黄了呗。” 其实她这样的性子完全是家庭环境耳濡目染的结果。她从记事起就一直没出过校园,她的父母都是本省D市重点中学D市一中的老师。她父亲廉韬是语文老师,母亲何雅君是音乐老师。其实廉惜一家并非本省人。她父母是12年前才从东部Z省调至本省D市的,廉惜的母亲原来并不是教师,而是Z省昆剧团的演员。调来D市才随他父亲改行做了音乐老师。 行至图书馆,她习惯性地看了看图书馆墙外的电子显示屏。屏幕上红色的宋体大字格外醒目:热烈欢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许聿旼博士来我校讲学! 许聿旼?他竟回A市讲学?廉惜忽然觉得头很痛。或许只是昨晚看网络小说太晚睡眠不足吧?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深呼一口气,继续朝办公楼走去。 “惜子,这份文件今天就要下发,你校对一下,待会交给文印部周姐去印啊,谢了!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才进得办公室,苏小墨一边朝她绽放一个大大的笑脸一边麻利地拍了一份文件并一个U盘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火急火燎地走了。 “哦,好。”廉惜摇头苦笑,这个苏小墨! 苏小墨比廉惜大两岁,却只比她早来一年,性子泼辣果敢,与廉惜软糯糯的慢性子倒是合得来。至少共事一年多,革命友谊与日俱增。 廉惜细细核对过文件,在U盘里认真修改好,才发了邮件给周姐去印刷。她习惯性地点开音乐播放器,坐在转椅里闭目小憩,舒缓的音乐飘入耳中,头似乎没那么痛了。 “小惜,你好懒。小惜,来,我背你。小惜,你过生日想不想要惊喜?小惜……” 那个声音跳出来在脑子里来回重放,她仿佛又看见了剑眉星目的许聿旼,长身玉立在荼靡似雪的梨花树下朝她尔雅地微笑……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能想不能想。 五年前那个飘着细雪的午后,她说:“我怕你将来后悔,我们还是散了吧。” 是她亲手将他推离她的世界。 廉惜自嘲的笑了。她还能怨谁?不是早该忘了吗?她按了按眉心,起身冲了杯速溶咖啡捧在手中慢慢地啜着,苦涩在口中开始蔓延,最后觉得连心都是苦的。 她皱眉,今天的咖啡真苦。 “叮叮叮……”电话响起,廉惜快步走到另一张办公桌上拿起听筒:“小廉,今晚你没课吧?”是校办主任李维新,她的顶头老板。 “有课的。李主任,有事吗?” “把课调了吧,小廉。今晚有个应酬,你得去。” 廉惜心里咯噔一下,心中忐忑,不会是去参加许聿旼的那个应酬吧?廉惜再开口时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往日没有的烦闷:“为什么啊?苏小墨没课的啊。” “怎么?要我亲自出面去帮你调课啊?”李主任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 还想不想在校办混了!廉惜哪敢在虎须上拔毛啊,李主任轻轻一笑,那是发怒的前兆,她立即识相地正色表态:“呃,我马上去教务科办理调课手续!” “今晚六点半,欣悦酒店12楼,清风阁包厢。”电话那头李主任咔哒一声挂了电话,只留廉惜扶额哀叹。只得在心里默念,今晚的应酬又不止那一个,不会那么巧的不会不会…… 一天都处于游魂状态,不情不愿还是到了下午5点,廉惜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手机在包包里唱着苏州评弹,廉惜无精打采地接起:“喂,你好,哪位?” “小廉老师,怎么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苗清许低沉带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啊,苗秘书。怎么会?不好意思,刚下班有点晕。”廉惜立即正色否认。 原来是A市市委书记周瑞尧的心腹,市委副秘书长苗清许。说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还挺乌龙的。三个月前,廉惜出差前往S市,那天坐的是晚上的航班,她抵达接待方安排的酒店时,已经差不多凌晨1点了。她一贯晕机只觉得格外疲乏,满心只想着快些去房间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于是,她匆匆在前台登记后,将行李交给侍应生。她看了看房号,坐电梯到9楼,找到了那个房间。可是房卡刷了几次,门锁拧来拧去就是打不开房门。她很是郁闷地拍拍房门,打算找酒店客房部理论一番,可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是一个眉目疏朗的男人,他穿着睡袍双臂抱胸慵懒地倚在门口,眉头微蹙一脸的不耐:“美女,扰人清梦是很不道德的行为。顺便提醒你,你走错房间了。” 走错房间?廉惜大脑死机,好一会才疑惑的问:“这里不是918号房吗?” 夜半时分,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只身敲门问房号,苗清许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那个行贿未遂的魏总精心设置的美人计?哼!既然被吵醒了,总要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吧。 苗清许似笑非笑地盯着廉惜上下打量,那目光很是放肆且意味深长,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好整以暇地戏谑道:“美女,这间房确实是918。但是,我记得,我并没有预约过特、殊、服、务。” 廉惜下意识的看一眼捏在手中的房卡,难道房号不是918而是816?廉惜被他盯得浑身发麻,她承认自己的反应是有些慢半拍,但是这样的侮辱实乃生平第一次,于是她的小宇宙开始熊熊燃烧。她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八度:“先生,我想您今晚睡觉前一定没有漱口!”说完这句话,她倒退一步皱眉厌恶地说:“您听清楚了,我之所会站在这里,完全只是,看、错、了、房、号!” 廉惜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一句话,在暴怒中转身走人。只觉得多看那人一眼都恶心。这谁啊?太气人了!最好别被她再看到这个人,否则,哼哼!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何处不相逢 书上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实乃先辈的真知灼见。 第二天,他们在自助餐厅再次狭路相逢……当然,并没有上演快意恩仇的戏码,苗清许很是诚恳地向廉惜道了歉。后来,误会消除,发现两人同在A市工作,就这么算是认识了。再后来,工作上有过一次来往。再再后来,他打过几次电话给她,虽然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但字里行间却透露了他对她的好感。他当然也约过她,只不过他在廉惜心里只是个半熟人,廉惜自然不会轻易应约。所以此刻,她委实惊讶他突如其来的电话。 “只要不是忘了我就好。”他仍是低低地笑着,话锋一转,貌似不经意地说:“今晚飞腾科技请吃饭,听李主任说你也要去。巧的很,市委派我参加,不如我顺道去接你?” 和飞腾科技公司的人吃饭?飞腾科技公司这段时间正在争取投资C大一项新开发的专利技术。这个项目已经谈了好一段时间了,可双方在合作利益上还有一点争议。今晚看来是飞腾请市委来做说客了。 老天!你终于听见我的祷告了。廉惜心中大喜,于是乐呵呵道:“好啊。” 苗清许薄唇微勾,嘴角的纹路非常迷人。第一次听到她爽快应约,他心情愉悦:“六点整,我在你们学校东侧门等你。” “嗯,好的,拜拜。”廉惜握着手机,心情格外轻松,忍不住抬头笑了笑。 廉惜个子不算高堪堪1米64,五官生的十分灵秀嵌在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倒是停匀得当,加之肤色白腻,就如同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很是招惹人爱。其实她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美女,眼睛不够大,好在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些许浑然天成的柔媚,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成月牙型,任谁看了那样的笑容都只觉得满心欢喜。 “好,我等你。”苗清许嘴角弧度加深,就连深邃的眼底也弥漫着笑意,也不说再见,就收了线。 皮乐终于聆听完谢副市长的最新指示,路过苗清许办公室,看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而进。皮乐朝苗清许走过去隔着办公桌拍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的调侃:“你小子和谁聊电话呢?笑得一脸春光灿烂的,啊?” “少来啊,西瓜皮。怎么有空爬到市委来?”苗清许从转椅上站起来,顺势给了皮乐一拳。 皮乐是他一个大院里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因为小时候长得胖,圆圆滚滚的肚子格外惹眼就得了这么个外号。 “嗨,别提了!还不是谢副市长一声令下,我们林检就打发我过来汇报工作进展了。也没啥大事,还不是9.27那个安全事故,上头逼得紧,领导总得了解了解事情的进展,顺便下达最新指示嘛。”皮乐说完双手一摊,表示很无奈。 两人东拉西扯又聊了好一会儿,苗清许抬手看了看腕表,觉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没空和皮乐继续闲扯下去,就说:“今晚有个饭局,我得走了。” “苗子,我下午没开车来,你先拉我去国贸。” “就你小子事多。我没空,自己打车!”苗清许皱眉冷哼一声,也不理他径自朝电梯走去。 “哎,苗子!你真不送我啊?”皮乐垂死挣扎。 苗清许脚步不停,很快消失在皮乐的视线里,皮乐满腔愤恨:“好小子,算你狠!” 车子停在C大东侧门时,才五点五十分。等了几分钟,只见廉惜穿着件烟灰色一字领蝙蝠针织衫,脖颈上系着黑底的红色波点围巾,一条黑色的铅笔裤愈发衬得她双腿笔直修长,脚蹬一双棕色短靴,施施然朝东侧门款款走来。 苗清许早已下车,立在车外。他个子高,又长得眉目疏朗,很是惹人侧目。果然,廉惜很快就看见了他,遂朝他嫣然一笑:“苗秘书,您真准时啊。” 苗清许还是第一次看见廉惜这样的笑容。只觉得那笑容如昙花初绽艳不可挡,让他心跳加速失神了片刻。他毕竟是在官场上混的,喜怒极少外露于形,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只淡淡一笑,礼貌地请她上车。 10月17日,星期五,天空无雨无晴长阴。廉惜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苍白的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打文稿。 “这就是许聿旼啊?哇,居然是个超级帅哥!惜子,快过来欣赏极品帅哥。”苏小墨一脸花痴状地凑到电脑荧屏前仔细端详校园网上的图片新闻。正是许聿旼讲学的照片。 “你昨晚的应酬是陪他的吗?” 廉惜继续噼里啪啦地敲字,无视苏小墨极度高涨的八卦热情。 “喵!问你话呢。”苏小墨喋喋不休。 “我有急事要出去。麻烦你帮我请个假。”廉惜迅速关了文档,拎包走人。 “惜子,你今天不对劲啊,有卦不八太不可爱啦。”身后传来苏小墨的抱怨,廉惜早已身飘数十米了。 廉惜在校门口随便拦了辆的士去了E大。她去了晴雨山。 E大背靠晴雨山,晴雨山是E大情侣的天堂,也是本市的一处奇景。这里漫山遍植梨树,梨花别称晴雨,这座山因而得名晴雨山。每年晴雨山梨花开到荼靡的季节便是游客如云的时候。花季过后,便只有E大的学生光顾这里了。深秋的晴雨山,果实早被采摘一空,入目处只有满山渐渐枯黄的梨叶,落叶层层堆积在地上,平白添了几分萧索的味道。 廉惜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这里。五年了,许聿旼走后,她就再没来过这里。因为这里有他们太多甜蜜的过往,也有她最最痛苦的回忆,这里正是他们分手的地方。 廉惜伸手摩挲着一颗梨树的树干,这是他们的‘弱柳扶风’。时隔五年,它长高长粗了许多,它现在这么壮,哪里还有当初弱柳扶风的样子?原来桑海沧田世事无常,这世间果然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阿旼,你看!这颗梨树像不像妙曼的病西施?以后这颗树就是我廉惜的专属梨树了。嗯,以后我就叫她‘弱柳扶风’好不好?” “你可真能瞎掰,我的牙都被你酸倒了!”许聿旼嗤之以鼻毫不苟同。 “我说它就是‘弱柳扶风’!你敢不同意?”廉惜扑过去要呵他的痒痒。 许聿旼最怕她呵痒痒,所以每次她威胁他都只有这一招。 “我……才不……怕你……小惜,你……能不能有点……创新?”许聿旼一边笑着躲开她的魔爪一边死鸭子嘴硬,最后他被逼急了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呵气:“嗯?老是用这一招,腻不腻味?” 廉惜头一偏逃离许聿旼的纠缠,脸上挂着一个得意洋洋的笑:“我才懒得创新呢?对付你,哈哈,这一招就足够了。” “小惜,你好懒。”他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低头看着她笑了,黑亮的星眸里满满的都是宠溺的光芒…… 排山倒海的回忆压得廉惜喘不过气来,甜的苦的酸的涩的咸的,五味陈杂,对她无异于是痛苦的自虐。张爱玲怎么说来着?回忆永远是惆怅的。愉快的使人觉得:可惜已经完了,不愉快的想起来还是伤心。这或许是她该得的惩罚。说到底终究是她负了他。不管当初经历了怎样的曲折,可毕竟她是真的退缩了,害怕了,放弃了。廉惜只觉得浑身无力,只能靠着树干缓缓地坐到地上,她将脸埋在膝盖上:“阿旼,为什么你要回来?”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重回晴雨山 五年前,那个飘着细雪的午后,晴雨山梨树下,许聿旼看着她说:“小惜,我不想去美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低头咬紧下唇不说话。 “为什么不说话?我家里的事情我总会有办法解决的。”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仿佛这样就可以给她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如果不是那一天,许聿旼的母亲许如卉,那个看上去温婉文弱的女子的那番温言细语,廉惜只会执迷不悟。 “阿旼是我唯一的孩子,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许如卉轻声的劝说,残留在廉惜记忆里的不过是这些支离破碎:“……为了和你在一起他什么都不要,你可有想过他将来会后悔吗?” 他,会后悔吗?她竟然从没想过这么实际的问题。 许如卉似是看出了廉惜内心的动摇,轻声叹气:“呵,现在的你就如当年的我。” 廉惜整个人僵在原地,所有的信念瞬间坍塌…… 廉惜死死地咬住下唇,良久,她听到自己对许聿旼说:“我怕你将来后悔,我们还是散了吧。” 原来她竟然可以如此平静流利地说出分手的字句。 许聿旼抱紧她不放,他的廉惜怎么会不要他?她看着许聿旼眼里的光一寸寸地暗下去:“这不是你!一定是我妈来找过你,对不对?” 他果然什么都猜得到。廉惜只能低头沉默,不敢看他的眼睛,良久,她满心苦涩地说:“……许聿旼,我做不到了。” 她还记得当年许聿旼死死盯着她的眼神,仿佛他看的是一个罪无可恕的魔鬼。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开口多说一个字,抱紧她的双手颓然落下。廉惜的心仿佛被瞬间掏了个空,那一刻的廉惜,痛到无法呼吸,那个决绝的背影如同倒钩在心口的一根利刺。 分手那天,廉惜并没有失声痛哭,她就如一个空心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她的世界。从那以后,这片梨林和漫天飞舞的细雪成为她午夜梦境里无法摆脱的梦魇。 终于发泄够了,廉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有多久。廉惜抬起头,梨树林里昏暗无光,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天竟然就黑了?她忽然害怕起来,掏出手机,按下她烂熟于心的号码:“薇薇,你快来E大晴雨山接我,我害怕……” 滕薇薇正在饭局上,听到手机响起,她朝众人点头示意,走到包厢外面的走廊上才将电话接起:“什么?你说现在在晴雨山?”她听到廉惜的话大吃一惊,嗓门不由得比平时大了许多,“惜惜!你找死是不是?你给我乖乖呆在一个地方不要动!我找人一起去接你!听到没有?” “薇薇,怎么了?和人吵架啊?”皮乐刚上洗手间回来,就听到滕薇薇气势汹汹的和人讲电话。 滕薇薇骂归骂,心里却委实着急起来,不管她平时表现得多么彪悍,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女孩子,此时看到皮乐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皮乐!你能不能现在陪我去趟晴雨山接个人?” “这死冷的天……今晚上又没月亮可赏,谁这么晚还在晴雨山待着啊?有病啊?” “废话少说!帮是不帮?你一个大男人磨叽什么啊。”滕薇薇心急如焚,哪里还听得皮乐唧唧歪歪的调侃。 “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有求于人,口气还这么恶劣!算了,看你急得可怜,就帮你一次。可是我今晚没开车来,得找个人来当车夫。你赶紧进去和林检打个招呼吧。”说罢,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滕薇薇和皮乐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才上了苗清许的丰田霸道。滕薇薇在车上简单地说明了情况。苗清许怎么也没想到,皮乐的同事滕薇薇口中的手帕交居然竟是廉惜。这么晚了,她一个人在山上做什么?苗清许满心疑惑,究竟出了什么事情?那么秀气娇柔的女孩子单独呆在黑漆漆的山上会不会有危险?一念起时,苗清许猛踩油门朝E大飞速疾驰。 好在晴雨山只是一座小山,山势也不算特别陡峭,若是白天路不算太难走。幸亏工具箱里备有照明手电筒,不然在黑漆漆的夜里凭着手机那点微弱光亮走这样的山路还真是不敢想象。滕薇薇很是焦急,一路不停地和廉惜通话,一心二用的她在路上摔了好几次。打了N个电话后总算问清楚了廉惜所在的大致方向。滕薇薇、皮乐、苗清许他们都不是E大毕业的,因而极少来这里,对晴雨山的情况并不熟悉。最后还是苗清许启用了手机GPS定位功能才找到浑身狼狈的廉惜。 “你个死丫头!是不是想吓死我啊?”滕薇薇又惊又气又怕,抱住廉惜哭了个稀里哗啦。 “对不起,薇薇。你别哭了好不好?你骂我出气好了。”廉惜后悔不迭,自己居然在山上待到天黑。给滕薇薇添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最让她窘迫的是,滕薇薇不过找个同事帮忙,结果居然把苗清许也给绕了进来。想到这里,廉惜不禁啼笑皆非,她今天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苗秘书,给你和你的朋友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廉惜说话的时候还带着哭泣过的鼻音,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苗清许瞧到她走路的姿势很吃力,似乎是扭到脚了,便问:“你还好吧?走路有没有问题?” “我还好,滕薇薇搀着我走就可以了。”廉惜很是讶异他细致的观察能力。 虽然滕薇薇在电话里一再强调要她呆在原地不动,但是她还是尽可能的往山下走去。这条路,她很熟,即使在夜里她也不至于迷路。她不敢时时拿手机当照明灯用,怕没电了,滕薇薇联系不到她。所以她基本上是摸黑下山,山路不平坦扭到脚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皮乐是个人精。看苗清许和廉惜说话的情形就知道这小子对人家绝对有‘狼子野心’。看那女孩的目光温柔得,啧啧,堪称‘如狼似虎’。苗清许这小子凭着一张‘招摇撞骗’的脸,到哪都是‘招蜂引蝶’的。身边的美女一拨一拨地围着他打转,可这小子哪回不是和人家逢场作戏。除了他的初恋女友,就再没见过他对别的女孩动过真心。怎么形容他目前的感情生活呢?皮乐觉得苗清许是‘铁打的营盘’,而那些围着他转的女孩则是‘流水的兵’。但凡对他动了真心的女孩,到最后,哪个不是‘伤心太平洋’的。今天世界玄幻了啊。他苗清许居然也会对女人献殷勤,就跟条哈巴狗差不多了。哈哈,这小子居然也有今天!皮乐心下暗爽。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尴尬进行时 于是,他摸摸下巴很是仗义的加了一把火:“滕薇薇上山的时候,连滚带爬摔了好几次,她比你好不了多少。这下山可比上山难。” 皮乐说完眨眨眼睛丢给苗清许一个‘看,哥们我多仗义!全力配合你泡妞’的表情。 苗清许哪会不明白他那点‘九曲回肠’,知道皮乐是故意揶揄他,于是他狠飞一记眼刀给皮乐,意思是‘臭小子,回头收拾你’。 廉惜当然不会注意这两个男人之间的眉眼官司。皮乐这么一说,她只觉得更加内疚,忙问:“薇薇,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没事,只摔到一点点。不过估计这一次,姐姐我可能扶不住你了。谁要你平时不肯节食减肥!”滕薇薇一贯和廉惜调侃惯了,此时也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在场需要收敛一点。 廉惜满头黑线,滕薇薇真是口无遮拦,这让她在半生不熟的男士面前情何以堪嘛。虽说这张脸早就丢尽了,但是能少丢一点是一点吧:“打住了啊,薇薇。大不了我自己慢慢爬回去总行了吧。” 苗清许没想到女孩子之间也会这么毫无形象地相互揶揄,他觉得这样的廉惜还挺俏皮可爱的,越发对她多了几分兴致。 “美女们,你们太无视身边的男士了!多少顾全一下男人的自尊,好歹给个机会,让我们当一回护花使者好吧。这么晚了,也别磨蹭了。苗子,你扶着小廉走,我管滕薇薇。”皮乐一锤定音,当机立断扶住滕薇薇的肩膀架着她往山下走去。 此刻,如果再说拒绝的话,廉惜自己也觉得太矫情了,于是,也就默认了皮乐的安排。 苗清许揽住廉惜的肩半抱半扶,姿势妥帖而绅士,尽量照顾着廉惜受伤的左脚。这是廉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除许聿旼以外的男士。只觉得身子发僵脸上似火烧一般,她庆幸这是个黑乎乎的夜晚,庆幸此时已是深秋,穿着严实的外套,否则的话那可真是尴尬死了。 好不容易下了山,坐到车上居然差不多快10点了。 车子在黑夜里疾驰,廉惜和滕薇薇坐在后排,皮乐一上车便说:“苗子,先送我和薇薇回检察院吧。我手头有个案子挺急的,我得找她去档案室查点资料。本来想着……”他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即打住,然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薇薇你们可千万别误会。嘿嘿。” 苗清许心中了然,在心里暗笑:这个西瓜皮,还折腾上瘾了。于是似笑非笑地瞥了皮乐一眼。 滕薇薇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廉惜说。碍于外人在场,也不好在车上现场播报。因此,皮乐这个额外的‘惊喜’,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可是人家今晚毕竟‘见义勇为’了一回,也不好过河拆桥。于是一口恶气郁结在心里,只不好发作。 听了皮乐的话,廉惜满心羞愧。看,耽误人家的工作了吧,给人家添了个大麻烦。于是,她赶紧表态:“苗秘书,先送他们吧。明天是周末,我没有事的。”然后,又一次表达满心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吧。” 皮乐一听这话,心中大乐,对着苗清许挤眉弄眼‘看吧,哥们帮你骗来一顿饭’,然后一脸暧昧地坏笑,揶揄之情尽在不言中。 皮乐笑道:“好啊。哥哥我可是记下这顿饭了,一定要请啊。” 廉惜还是头一回碰到皮乐这么心直口快的人,心中叫苦不迭。她完全没有应付这种人的经验,不知道这一路他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廉惜决定从善如流,不与他纠缠,只乖巧地朝他点头:“一定请。” 苗清许嘴角微勾,无声地笑。心想:皮乐这小子还真是能闹腾。 滕薇薇知道廉惜面皮薄,经不住生人调侃,于是将话题扯开:“惜惜,明天我们去天心会所吧,我好久都没去了,你陪我好不好?” “哦,好。你明天打电话给我吧。” “嗯,好的。”眼看着就快到检察院了,滕薇薇笑道:“今天多亏了苗秘书,谢谢了!” 苗清许也笑:“不客气。” “喂!怎么不谢我啊?”皮乐不甘被忽略,不满地大声抗议。 “惜惜都答应请你吃饭了,你还想怎么样?皮乐,你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吧。”滕薇薇毫不客气的发泄心中的郁闷。谁让你小子害姐姐加班?还让她陪不了好朋友。 皮乐毫不示弱:“小廉,你看你这么斯文有礼,怎么就这么交友不慎呢?” 廉惜“扑哧”一笑,心想:滕薇薇和皮乐倒是一国的,两个人还蛮搭调的。 滕薇薇气结:“你……” 车子在检察院门口停下。 滕薇薇气呼呼地嚷嚷:“到了啊,下车下车,不然懒得帮你找资料!” 皮乐见美女发飙,便识时务地双手抱拳求饶:“我错了,行了吧。” 滕薇薇懒得搭理皮乐,对着廉惜和苗清许说道:“惜惜,到家了打电话给我啊。苗秘书,惜惜就拜托你了。拜拜!” 苗清许笑着点点头。 “好。拜拜!”廉惜对着他们挥挥手,然后转过脸对苗清许说:“麻烦送我到景江花园,谢谢。” “你住在景江花园啊?听说那里保全不够好。” “离C大近,上班方便。” 苗清许闻言笑了笑说:“我以为,女孩子安全最重要。” “我懒啊。”昔日的口头禅脱口而出,有多久没有说过这句话了?廉惜只觉得心口一窒,闷闷地难受。 “小惜,你好懒。小惜,你怎么这么懒啊?小惜,你太懒了!” 许聿旼以前总是说她懒,廉惜被他说得皮厚了,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日积月累就成了她最经典的口头禅。以至于读大学时,廉惜很‘懒’,在同学、朋友乃至她所在的文学院都响当当的有名。为此,她还得一个窘窘有神的绰号:‘懒猫眯’。请注意,不是‘猫咪’。刚开始的时候她不解,于是就问同学:“为什么不是‘猫咪’的‘咪’?” 同学答曰:“形象呗。” 廉惜眨眨眼,还是不明白。明明就是‘猫咪’啊。可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再追问,于是去找许聿旼释疑。 许聿旼听完大笑,“笨蛋!”然后敲她的脑门,“回家自己照镜子去!” “哦。”她抚额揉着脑袋,一脸的无辜:“明明是你们这些人没有文化嘛。” “小惜,你好傻。”许聿旼揉揉她的头发,宠溺的笑:“小惜,你过生日想不想要惊喜?” 那一年她的生日还没到,他们就分了手,永远都不知道那个惊喜是什么了。想到这里,廉惜自嘲的苦笑。 汽车驶入景江花园苗清许轻声问廉惜:“怎么走?” 廉惜没有反应,于是苗清许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往左边还是右边?” “……哦,左边第二栋。”廉惜这才收回思绪,略微有些窘迫:“不好意思,那个……嗯,有点犯困。” “的确很晚了。”苗清许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却从善如流并不揭穿廉惜的小谎言。 车停在廉惜楼下的临时车位里,苗清许下车绕过车头帮廉惜打开车门,动作自然且礼貌绅士:“要不要扶你?” 廉惜极礼貌地轻声道谢:“谢谢,不用。” 廉惜尝试着自己下车,可越野车底盘高,下车不如轿车方便,她的脚崴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苗清许的目光扫过廉惜受伤的左脚,还是伸手扶住了她。尽管隔着衣袖,廉惜依然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自在,她微微红了脸,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被他扶住的手臂上。 苗清许感受到那目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臂,恰看到她脸一红,那模样俏生生的,一颗心仿佛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拨弄了一下,又酥又痒。 苗清许一松手,廉惜立即如释重负。他果然体贴,这个人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把握好分寸,在无形中化解别人的尴尬。廉惜心生感激,她再次道谢:“苗秘书,今晚麻烦你了,改天一定请大家吃饭。” 苗清许看着她似笑非笑,存心要逗弄她,很给面子的点点头:“既然你一再盛情邀请,我一定会捧场的。再见。” 天上好多乌鸦啊。说他体贴的话一定要收回! 廉惜好不尴尬,一张脸红了又红。好在电梯近在眼前,廉惜伸手按下电梯,赶紧道别:“电梯到了,再见!” 苗清许嘴角微翘,挑眉笑望着她:“进去吧,回家擦点红花油。晚安!” 廉惜哪敢再和他多说一个字,看着她窘迫地狼狈地仓皇地闪人,苗清许心情无限好。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薇薇的关心 廉惜瘸着脚赶到天心会所的时候,滕薇薇正躺在按摩床上等面膜干透。等一会她和廉惜一样,还要做个足部按摩,昨天她的脚也扭到了,说是下楼梯的时候脚脖子疼。 廉惜刚在按摩床上躺好,滕薇薇就单刀直入的问:“惜惜,你昨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廉惜苦涩的笑笑,轻描淡写的说:“我没事,就是……他,从美国回来了。”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人。这些年廉惜宁肯一个人孤独,对身边围绕着的桃花一概置之不理,就差出家为尼了。以前滕薇薇劝过她无数次,可她总是自嘲的笑:“薇薇,你别劝我了好伐?你别以为我是一见杨过误终身好吧。当初可是我要分手的。” 滕薇薇生性开朗泼辣、神经一贯粗线条,委实不能理解她这个好友内心深处的想法。滕薇薇压根就不信,嗤笑一声老实不客气地开骂:“别死鸭子嘴硬,昨晚你那个架势明明就是……” 廉惜脸一白,沉默了。 滕薇薇到底还是心软了,强咽下准备出口的长篇骂论,改成鼻孔里发出的一声哼唧:“总之,昨晚那样的事,不要有下一次。否则,我懒得管你!” 还能怎么样呢?也许时间再长一点总是会忘了的吧?廉惜的声音里透着点无奈和苦涩,仿佛在郑重地起誓:“放心,再不会了。” 滕薇薇闻言一怔,她仿佛不敢相信,盯着廉惜足足看了半分钟。 廉惜垂下眼帘只淡笑不语。 恰逢美容院的两位足疗师推门而入,才将两人从‘相对两无言’的诡异状态中解放出来。 两人停了话头半躺在舒适的按摩椅上任足疗师为她们揉捏消肿,被捏到痛处廉惜忍不住小声叫唤:“哎哟,你轻一点。” “美女,你忍着点啊。这肿起来的地方,要揉散了淤血才能消肿呢。我保管你今天出会所的时候不会再瘸着腿走路,再过两三天,疼痛都好了。” 连续按了几遍,廉惜忍痛忍来一脑门子的汗,不过,受伤的地方倒是的确松快了好多。 “嗯,是觉得好多了。” 美容院的小妹笑眯眯的说:“那肯定,我给你用的这款精油里有消肿的成分。”然后趁机推销新产品:“天心近期推出了一款高效补水调理精油,秋冬季节做面部按摩特别受欢迎。两位美女,要不要试试?” “惜惜,我们要不要试一下?” 廉惜知道,滕薇薇是不想她早早回家一个人胡思乱想,便顺了她的心思说道:“反正周末没事情,试试看吧。完了我们一起去佳美吃自助餐吧。” “又去佳美啊?” “佳美近嘛。” 滕薇薇横一眼廉惜,随口嗔道:“你还真是只懒猫眯。” “……” 滕薇薇忽然想起滨河路开了一家新的烤肉餐厅,她一直还没来得及去尝试,便说:“滨河路新开了一家巴西烤肉餐厅,听朋友说还不错的,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去吧去吧。”滕薇薇嗜肉如命,廉惜哪能让她扫兴,不过还是忍不住发泄一下心里的小妒忌:“见肉就扑还吃不胖,真是没天理。” “你就嫉妒吧,姐姐我命好,天生丽质的魔鬼身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薇薇,打住了啊。别老来刺激人。” 滕薇薇长相一般般,五官端正的一张脸虽说没有什么大的缺点,可也绝对没有让人惊艳的亮点。可她的身材却是极好的,173的身高在个子以小巧玲珑居多的南方堪称异类;加之修长的身形前凸后翘,S型的曲线堪称魔鬼;她是天生的衣架子,总能将衣服穿得超级有范儿,她是绝对的气质大美女,走在大街上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拥有百分百的回头率。 饶是这样,滕薇薇读高中时候,身为班里女生海拔最高的她,居然还抱怨她那高挑的魔鬼身材:“我要是再长个几公分,就可以去当职业模特了。唉,我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材啊!” 班里的女生听了这话,自然对她群起而攻之,齐吼吼怒道:“滕薇薇!你这珠穆朗玛峰,Give me死远点!” “惜惜,我觉得那个苗帅哥挺不错的,他是不是在追你?”滕薇薇又开始八婆。 又来了。廉惜的心里冒出这三个字。今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娘亲大人的电话,电话里何雅君一如既往地聊起了她的终身大事。廉惜听多了类似的话,自然是照例地忽略,只一个劲地哼哼哈哈和她娘亲大人打太极。直到她的脸都快要笑僵了,并且许诺下个周末回家乖乖去相亲,才终于哄得她娘亲大人开怀一笑。 廉惜避重就轻地答道:“工作上有过来往,我们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她想起昨天滕薇薇和皮乐在车上的情状,便笑着说:“薇薇,我觉得那个皮乐和你倒是蛮搭调的。” 滕薇薇不屑地说:“切!单位恋情,成了,挺没意思的,掰了,就得成天对着那张脸天天受刺激。” “可总比那些不靠谱的相亲要好吧?” 滕薇薇撇撇嘴,拉长声音说道:“相亲多好‘环肥燕瘦’,任我挑来任我选。” 廉惜不由笑道:“我都怀疑你有相亲癖,挑上瘾了。我说,你相了那么多个就没一个合适的?” “当然有啊。你还别说这事,我一说就来气!”滕薇薇气鼓鼓地将上个周末那次惨痛的相亲经历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大致如下:那是一个家世相貌都还不错的帅哥。她很满意对方的条件,对方也和她相谈甚欢地共进了愉快的晚餐,然后又意犹未尽的去看了场电影,再然后那男生依依不舍的送她回家。以至于那天,滕薇薇理所当然的认为,郎有情妾有意,一段浪漫的爱情就要拉开序幕。 讲到最后,滕薇薇憋闷地说:“道别的那一刻,他对我说:美女,我对你很有感觉。听了这句话,我当时真的是欣喜若狂啊。可我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相亲成功的美妙,就被突如其来地戏剧性结局气了个半死。因为,那混蛋期期艾艾地看了我好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腼腆样。我还以为他要对我表白什么的,谁知道那家伙终于鼓起勇气,比划了一下我的身高,说道:但你不适合做我的女朋友,因为你个子太高了!” 这么喜感的结局,让美容院的足疗师笑到肩膀直发抖,按摩的力道霎那失了水准。 廉惜更是当场笑抽,只说:“这也太不靠谱了!不过也算你相亲甩人太多恶有恶报了。” 两人走出天心会所时,正值饭点,出租车特别难打。廉惜和滕薇薇在路边一边闲聊一边等车。这时,对面的老树咖啡屋走出来一对男女,貌似闹别扭的情侣。隔着一条街,街灯昏暗迷蒙,廉惜看不清两人的面貌。只见那女人哭着拉扯一个男人,纠缠了好一阵子,那男人始终岿然不动很冷漠的样子。那女人终于放弃纠缠,哭着从对面跑过来,渐渐地她的身影越来越近,竟然是苏小墨。廉惜想,苏小墨一定不想别人看到这一幕,于是将身子藏在了滕薇薇的身后。 待到苏小墨消失在街道的人群里,滕薇薇才问:“你认识那女的啊?” 廉惜耸耸肩答道:“嗯,一个办公室的,估计她现在不想看到熟人。” 滕薇薇摇头晃脑地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哭哭啼啼。唉……” 廉惜火速截住滕薇薇继续借题发挥的势头:“得了,知道你一天不寒碜我就活不下去。中国的古诗词都被你给糟蹋光了。” 此刻恰巧看到一辆空车,廉惜招了招手,车子靠边停住,两人上了车说了要去的地方,车子很快汇入茫茫车海朝滨河路驶去。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八婆苏小墨 时间很快就到了11月,天气越来越冷了。这天下了班,廉惜端了杯红茶站在卧室的窗边休息。上了一整天的班,看电脑太久,眼睛都蒙了。从楼上看下去,街道上人流穿梭,车水马龙,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着,流光溢彩一片迷离,颇有几分盛世繁华的味道。 手机忽然响起,廉惜顺势坐到铺着绒毯的飘窗上,放下茶杯拿起电话接听,滕薇薇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惜惜,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啊?” “啊?怎么了,薇薇?”想想这个月,她也确实是忙晕了。 省委宣传部、省教育厅和省共青团联袂举办H省第一届高校‘飞腾杯’中华经典诵读大赛。本次大赛旨在,传承中华文化,诵读中华经典,建设H省高校校园精神文明。 大赛分初赛和复赛两个阶段进行:初赛由各校于11月15日前自行组织比赛。决赛定于11月27日至11月30日在E大文学院多功能交流厅举行,由E大负责承办。初赛、决赛均分学生组和教师组进行。初赛各组的第一名获得者将代表各校参加复赛。 C大的初赛定在11月12日举行,初赛虽由校团委承办,但校办作为协办单位,负责文件的下发,指挥协调场地安排等一系列繁琐的工作。 最让廉惜郁闷的是,李主任居然要她代表校办去参赛。于是乎,这一个月,她又要负责安排比赛,又要准备参赛,还要上课,真真是忙死她这个‘懒惰成性’的人了。 “能有什么事?还不是皮乐那个厚脸皮的家伙,时时缠着我问,你什么时候能请他吃饭呗。哎,我这些天都被他给烦死了!” 廉惜这才想起她还欠着苗清许和皮乐的人情,她居然把答应请吃饭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顿时脸红:“这个周末好吗?我这段有个比赛,给忙晕了。薇薇,你给我皮乐的号码吧,我打电话给他。”“哎,不用!我直接告诉他就好了。你先约苗帅哥吧,看他有空没?” “嗯,到时候说定了再电话联系你,好吧?” 廉惜挂掉电话,再没心情看这样的夜景,打了个电话去闲庭小筑预订了周五晚上的座位。 一切妥当后,看了下时间:9点半,应该不算太晚吧?廉惜犹豫了一下,调出苗清许的号码,按下接通键,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了。很快她收到苗清许发来的短信:开会,等会打给你。 半小时后,会议结束。苗清许走出会议室,站在外面的露台上回电话:“惜惜,有事吗?” 廉惜的心蓦地一跳,惜惜?他什么时候也跟着叫她惜惜了,他们很熟了吗?廉惜一时间无法适应他突如其来的熟络,原本想好的客套说辞全然记不起来,此刻,她略微有些口拙:“哦……上次不是说过要请大家吃饭的吗?你这个星期五晚上有空没?” 初冬的夜晚,黑漆漆的夜空无月无星,露台上霜风很大,吹到脸上涩涩的疼,苗清许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这个夜晚特别美好。 “呵。”苗清许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这顿饭了,我记得我说过一定会捧场的,又怎么会没有空?”其实星期五晚上他有个工作上的应酬,好在并不是非他不可,找个借口改派其他人去好了。 他低沉愉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让人情不自禁地轻松起来,廉惜终于能够正常思考了:“闲庭小筑,你知道的吧?” “嗯,去过。”苗清许对那家江浙菜馆并不生疏,他有个朋友是江浙一带的人,每回请吃饭,十有八九是定在那里的。 “那,我们星期五晚上六点半闲庭小筑见。拜拜。” “好,再见。”苗清许按掉电话,微微一笑。 廉惜坐在电脑前拟文稿,心里却想着参加比赛的事情。她转过脸讨好的对着邻桌的苏小墨讪笑:“小墨,你是北方人,普通话比我标准多了,不如你替我参赛好不好?” “嘿嘿,主任李钦点,奴家哪敢抗旨不遵。”苏小墨喜欢看古装剧,开口闭口就是‘奴家’,说起话来一股子古董味。 廉惜绝倒,扶额哀叹:“难道我流年不利,最近走霉运?” “惜子,到时候奴家一定去现场给你加油献花哈。”苏小墨朝廉惜抛了个她的招牌媚眼,伸手握拳作加油状:“奴家相信,教师组第一是属于你滴!” “呃,还是算了吧。你给我送花,搞不好人家还以为我俩是蕾丝。” 苏小墨坏笑:“要不,奴家让余帅哥去送?” 廉惜当即敛眉正色:“你别乱制造谣言啊,我和他不熟的,求你千万别毁了人家余帅哥的清誉好伐?” 苏小墨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没正形:“嗷嗷,你这是关心他吗?难道你对他有意思?” 廉惜继续埋头码字拟文稿。想起人事处调配科那个看人下菜的余篇,廉惜无语,表情都欠奉。余篇为人个性张扬,说起话来很是不留余地,而且绝对的以貌取人。去年8月,她被C大录用,签完合同去调配科办理入职手续。由于情况不熟悉,又是新人一枚,难免就多问了几个问题。当时,余篇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埋头忙碌。也许是事情繁琐心情烦闷,他头都不抬口气很冲地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听不明白,C大的用人标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低了?” 廉惜听了这话气了个半死,又不好在报到的第一天就和学校同事发生口角争执。只得忍气吞声,低声说道:“余老师,我认为不懂装懂比麻烦别人更可耻。我还是想问清楚我刚才不明白的地方。” 或许余篇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执着的人吧,他终于从电脑荧屏前抬起头来看向廉惜。廉惜按捺住满心的不悦,只勉强礼貌地朝他点头一笑。余篇当时的表情变了好几变,先是僵了一会儿,然后才露出一个很是夸张的热情笑脸:“你好。”他低头看了看廉惜的个人简历:“小廉老师,是吧?刚才有点烦心的事,你不会介意吧。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请尽管问我。” 廉惜勉强笑了笑算是回答。说实话,如果他能继续拽下去,可能廉惜还只是觉得他是个直脾气不好相处,但至少表里如一,绝不至于让她生厌。但是,那样的人,不提也罢! 苏小墨在心里叹息一声:余篇你没戏了。苏小墨知道廉惜闭口沉默是她极不高兴的表现,既然已经完成试探口风的任务,也算是对得起余篇的委托了。于是,苏小墨识趣地闭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廉惜人长得标致,性子又绵软,待人也极为礼貌周到。相对于现下满大街的任性、野蛮、彪悍女来说,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稀有资源。更别说是C大这种基本上属于‘和尚庙’状态的理工科大学了。廉惜来C大一年多,自然理所当然地成为众‘色狼’垂涎觊觎争相追逐的目标。可苏小墨却想不通,廉惜这么年轻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面对身边众多的追求者,从来都是一副‘心如止水,波澜不惊’的样子。怎么说好呢?她觉着,廉惜的身上仿佛戴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总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廉惜的手机在办公桌上唱着苏州评弹,她看号码是滕薇薇打来的,便直接将电话接起:“喂……” “惜惜,我坐皮乐的车一起过去,晚上要不要去接你?” 从检察院去闲庭小筑与C大并不顺路,廉惜说:“太麻烦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了。” 滕薇薇在那边说了声也好,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惜子,有约会啊?” 廉惜纤长细白的指尖不停地在键盘上敲击跳跃,她得加快速度将文稿拟出来,以便下班前交稿。此刻,她对苏小墨的八卦打探浑不在意,只随口应道:“有啊,我的手帕交。”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乌龙饭局 闲庭小筑是一家古朴精致的江浙菜馆,廉惜喜欢这里古香古韵的装饰风格,典雅清越的古筝演奏,当然,她最爱的还是这里清鲜脆嫩的精致菜品。廉惜家的饭菜一直都是江浙口味,每当她想家的时候便会拉滕薇薇来这里吃饭。 出于礼貌,廉惜提前赶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喝着茶,等候大家的光临。她悠闲地打量着厅内的各处,大厅顶上挂着数十盏红色宫灯,半明半暗的灯光从各种角度挥洒下来,让厅内一片光影迷离,好看得出奇。光影交错中,隔着一挂水晶珠帘,一个穿着黑白水墨画旗袍的清秀女孩坐在几案前优雅地抚琴,一曲《高山流水》清越婉转悠长,女孩神情朦胧而幽远,那画面竟如梦一般的缥缈,让人有种亦真似幻的错觉,忘了今夕是何夕。 滕薇薇和皮乐先到。皮乐一见廉惜就乐呵呵地笑:“小廉,我可是等这顿饭好久了啊,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了。”说完打量了一番餐厅的装饰格局:“这里还真不错。哎,苗子怎么还没来啊?” 廉惜客气地笑了笑:“才打过电话,说是路上有点堵车,不过估计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苗清许便从门厅迂回的走廊里转了过来。他穿一件黑灰暗格子的休闲衬衫,外面套着件浅米灰的羊毛开衫配一条深色休闲裤。这与他平时严肃的打扮大相庭径,愈发显得他身高腿长清俊非凡。 看着他姿态悠闲的穿过回廊渐渐走近,那挺拔清隽的身影竟让廉惜的眼前出现了另一张风采佳绝的面容。她不由嘴角微翘眼睛弯成月牙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苗清许转过回廊,看到廉惜含情带笑的目光,脚步一顿怔忡了片刻,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他弯唇浅浅一笑,眼底弥漫开笑意,移步走到廉惜身边,弯腰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问:“惜惜,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笑?”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失态,差点吻了她。 这个声音! 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藏在心底的东西忽然间碎裂了一地。 廉惜好不尴尬,脸上染了一大片绯色,心一慌垂下了眸子:“……对不起。” 苗清许旁若无人地站在廉惜身侧弯腰细语,神情中流露出一股绵绵的情意。此情此景,迷离灯影下的那一对壁人,登时就黯淡了优雅古朴的大厅,生生夺了众多食客的眼球,忍不住对他们凝神侧目。 滕薇薇坐在他们对面更是看呆了,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呃?他们是什么时候发展的奸/情? 皮乐收起手机,鬼鬼地贼笑着调侃:“啧啧,苗子,哥哥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郎情妾意。”隔了几秒钟,他很不怕死地问出了滕薇薇的心声:“老实交代,你们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这一问终于让滕薇薇灵魂归位,她暧昧地弯起嘴角笑,对着廉惜俏皮地眨眨眼睛,一脸撞破好友奸/情的表情。 廉惜又羞又窘,红霞飞了满面,连带耳根子都染上了酡红。此刻,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苗清许瞥一眼廉惜,心中涌起异样的甜蜜。她是在害羞吗?他及时打断皮乐口无遮拦地戏谑:“西瓜皮,少瞎扯!” 皮乐毫不在意,继续低头嘿嘿闷笑。 “西瓜皮?哈哈……”滕薇薇当即笑场,“这个外号是谁给他取的?真是太有才了!” 苗清许挑眉不置一词,眼底却显而易见地流露出一丝得色。 廉惜为免尴尬,试图安慰一脸郁卒的皮乐,很是客观的插话:“其实……‘皮’这个姓确实很容易被别人起绰号……” 滕薇薇大笑着接话:“皮乐,人家没叫你‘皮痒’、‘皮厚’、‘皮鞋’、‘皮带’什么的你就知足吧。西瓜皮,这个外号还算是不错的啦。惜惜,我说的对吧?” 这是什么情况?廉惜满头黑线,虽然,她也想继续这个无厘头的话题,但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 皮乐果然恼羞成怒:“滕薇薇!你要是敢在检察院把这个外号给广播出去,哥哥我和你誓不两立!” 滕薇薇从善如流:“我哪会那么地不识时务呢?” 皮乐满意地点头:“嗯,好孩纸,有糖吃。” “哎,如果我只是说西、瓜、皮,这种东西,你却非要反应过激,那可不关我的事!”说完,滕薇薇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 “你……”皮乐不敌败北,无语凝咽。 皮乐和滕薇薇这么一闹,之前的尴尬话题总算没人再记起。 菜品逐一上齐,大家吃吃喝喝的闲话调侃,气氛还算是融洽,看大家都吃好了,廉惜招呼侍应生来买单。 苗清许说:“惜惜,我送你回家吧。” 不要啊。刚刚还不够尴尬吗?怎么拒绝?拉滕薇薇去逛街?她习惯性地朝滕薇薇眨眼睛发射求助暗号,滕薇薇则心照不宣地回以俏皮一笑。只听她忽然夸张地惊叫一声:“哎呀,我的U盘落在办公室了,周末我还得加班呢,不然星期一上班交不了差,要被领导批死的!皮乐,你拉我回办公室一趟,行不?” 皮乐翻了个白眼心下了然,配合着滕薇薇,不耐烦地冷哼:“哼!就你事多!要走快点啊。” 滕薇薇撇撇嘴,一脸的无辜,朝廉惜摆个苦脸:“惜惜,我们先走了啊。” 什么是损友?面前的这只就是了,用的还是这种冠冕堂皇的滥借口。廉惜狠狠地剐了滕薇薇一眼,无比郁闷地举起一只手,对着他们挥了挥,连话都懒怠说了。 眼睁睁看着那两人相携而去。 “走吧。”苗清许起身,极有风度地帮廉惜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呢子大衣示意她穿好。 廉惜赶紧起身穿好大衣,尽力扯出一个微笑,对苗清许说:“我……我还是自己打车回去好了。” 苗清许嘴角微弯似笑非笑,只当她害羞要逃跑。他颇有点无奈地看着她,一副拿她没辙的模样:“……咳,请成全一个男人的绅士风度吧。” “……”她不要两人单独在一起啊,太尴尬了!今晚误会大了,还不好解释的说。 苗清许朝停车场的方向,下巴一扬:“走吧。” “哦,我想起来了!我,我还有别的事,先不回家了,拜拜!”廉惜果断的说完,转身开溜。 苗清许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脱口而问:“不好意思了?” “……当然不是。”条件反射的回答,廉惜的全部注意力,已经集中在自己被抓得紧紧的手腕上了…… 苗清许笑了一下,轻轻放开她的手腕说:“不是就好,我们去哪?” 见鬼。好尴尬啊。他们去哪?怎么说得跟约会似的……好半天,廉惜终于认命的说,“……呃,还是送我回家吧,麻烦你了。” 上了车,廉惜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不动。忽然眼前一暗,清爽好闻的须后水气味扑鼻而来,是苗清许的身子探了过来。廉惜愕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小脸绷得紧紧地,像只受惊的猫咪。‘咔嗒’一声,安全带绑好入扣。苗清许低头看她:“帮你系好安全带,你忘了。” “……哦。”一场虚惊,廉惜深呼一口气。她还以为他要……廉惜对自己喊停,她想到哪里去了?还真是小人之心。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到了路口,遇上红灯,他利落地停下,右手拉起手刹,转过脸看着她闷笑:“惜惜。” “嗯?” “我不是老师。” “啊?”廉惜再度愕然,疑惑地看着苗清许,她当然知道他不是老师。可是,他到底在说什么啊,她怎么不明白? 苗清许笑着叹气,无比自然地顺手抚一下她的头发,丝绒一样的触感:“唉,你坐姿真乖啊。” 廉惜心下赧然,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亲昵的小动作。她有吗?太丢脸啦。就算是有,那也不能承认,死撑着强装镇定,“我……我一直都是这种坐姿的!” 苗清许点头微笑,从善如流地说:“唔,好吧。那我得说,很可爱。”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回家的烦恼 星期六下午,明湖路公寓。 手机在床头柜上固执地震动着,苗清许迷迷糊糊摸过手机放到耳边,眼睛都没睁开声音懒懒的:“喂……” “仔仔,今天回家吃晚饭。不准借故推脱,天塌下来也不行。”谢臻的清亮的嗓音从手机里传来。 “妈,离吃晚饭还早着呢。您下回打电话,能不能看下时间啊,现在是午休时间好不好。”苗清许不满地对着电话嘀咕。 谢臻立即压低声音,仿佛这样就没有打扰儿子的甜梦:“好,我不吵你睡觉了。记得六点准时回家,别想着开溜,你爸爸回来了。” 他的父亲苗廷俊去年调到与本省毗邻的G省任省委书记,苗廷俊赴任时,谢臻距退休还有三四年的时间。于是,他也懒得转调动夫人的念头,只等谢臻退休后随他去G省长住。 苗清许在心里哀嚎一声,周六的晚上就这么没了,天知道老妈会拿着什么‘惊喜’等着他。可日理万机的父亲大人回家了,纵然有雄心豹子胆,他也不敢不回府请安。 他的母亲谢臻是A市药监局的工会主席,工作相对清闲,自然有时间四处搜罗家世相当的优秀未婚女青年供自家儿子挑选。每次他回家,谢臻总是拿着一沓照片,让他挑选相亲对象。次数多了,苗清许只觉得那是一场令人发指的噩梦。每一次,他都说:“妈,我又不老,能不能让我自由发展啊。” 前两年,谢臻还只是说道一番。可苗清许今年三十岁,谢臻那气势汹涌的攻势,他根本招架不住,只恨不能让自己凭空消失了才好。还记得半个月前的那次回家,谢臻听了他那亘古不变的回答,再没了往日的耐性:“嗯,你是不老,可妈老了。你今年都破三了,请问你还要自由发展到哪一天?难道你打算让妈等到牙齿掉光、头发白完,你才肯找对象结婚生子吗?” 随后,谢臻免费附送了一堂精辟的冗长的婚恋思想政治课。拜良好的职业素养所赐,她有着绝佳的口才。谈起话来,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直说得苗清许头晕眼花脑震荡,连脑仁都是疼的。闹过这么一出,近段,他回家的次数自然与日俱减。皮乐笑他最近得了回家恐惧症,他嘴上不承认,可私心里却觉得皮乐说的真是没错。 谢臻自然也觉察到了自家儿子近期的消极抵抗情绪,只能变着花样哄苗清许回家,可他只说工作太忙根本没空。谢臻想,老苗回家了,总得让他管管他家的宝贝儿子了。 餐桌上,苗廷俊破天荒地关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正经找个对象结婚生子了。你妈身体不好血压又高,别老是让她为了你的事操心。” 苗清许一脸意外地看他父亲大人一眼,随即点头说,“知道了,爸。” “哼!我操心有用吗?忙得家都不回了,安排相亲也不肯去……”谢臻一边给苗廷俊乘汤,一边皱着眉数落。 苗清许连忙赔笑,“妈,我哪能让您操心啊。” “你要是能领个媳妇回家,我自然不操心,而且百病全消。” “我保证找个让二老满意的媳妇,行不行?”苗清许想起廉惜情不自禁地的微笑。她应该能讨他父母欢心的吧? 谢臻看到儿子一闪而过的笑意,眉目间温柔含情,莫非自家儿子有意中人了?顿时,她的精神为之一振,“仔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苗清许心下赧然,居然被老妈看出端倪。他想起廉惜含情带笑的目光,含糊道:“……算是吧。” “你这孩子,什么叫算是?”谢臻不明白这么模棱两可的说法,紧跟着追问:“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是C大的老师。”苗清许深知老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沉吟的片刻还是补充道,“E大毕业的研究生。” “唔,听起来还不错,本地人吗?父母是做什么的?” 就知道他的回答远不能让老妈满意:“父母是D市的中学老师。” 谢臻皱眉:“……妈妈觉得婉姈那孩子就很不错,出息又漂亮……” 苗清许头疼:“妈……” 谢臻肃着脸老调重弹:“想做我苗家的媳妇,样样都得拔尖儿。” 谢臻急着为儿子找媳妇,儿子自个看上的她又挑三拣四,可见她骨子里的优越感还真不是一点两点。苗廷俊微微不快,淡淡地开口,截住谢臻往下说的话头,直接对儿子下令:“时机成熟的话,把那姑娘带回来,给我和你妈见一见。” 谢臻一看苗廷俊面色不善隐约有了怒意,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苗清许一面埋头喝汤,一面含混不清的嘀咕:“……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苗廷俊皱眉冷哼,一脸的不悦,“怎么?又是不负责任的感情游戏?”自家儿子的荒唐他也是略有耳闻的。 “当然不是。” 苗清许的优秀在整个政府大院都是拔尖的,只是私生活就太不严谨了。听说他身边的女孩子走马观花似地轮换,全不是宜家宜室类型的,这点最让他这个当爹的头痛。“古人云:娶妻当娶贤。不要只看外表,品性最重要。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不要去招惹,何况你是政府公务员,更应该注意自身的言行。” 苗清许觉得自己很冤,他哪有主动招惹过那些女孩?那些女孩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娶回家做老婆的,所以连领回家给父母看的念头都没动过。根本就是那些女孩硬要往他身上贴,他不过是挑些个看着顺眼又识趣的女孩子打发寂寞罢了,权当是工作之外的休闲放松。他没家没口的,你情我愿地又不违反纪律,至于要上纲上线的批判么?可父亲大人向来说一不二,他哪敢再说让父亲扫兴的话,恭恭敬敬地点头受教:“爸,您放心,我一定注意个人影响。” 那晚,廉惜在路上接了一通她妈妈打来的电话。她和妈妈讲话时,说一口软糯糯的江浙话,每一句末尾都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煞是好听。隐隐听懂她提到什么刚毕业寒假再说之类的话,估计家里面也在催她解决个人问题。想到这里,苗清许心里有了小小的涟漪。到了景江花园,廉惜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急冲冲丢下一句‘再见’便一溜烟的进了大楼的门厅,连请他上楼喝茶的客套话都欠奉,让他郁闷了一整夜。 两父子接着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苗清许讲到A市新一轮提拔年轻干部的举措。苗俊庭早就收到那些老部下放给他的内部消息了,可他并不打算动用关系为儿子铺路。他毫不怀疑自己儿子的能力,但他毕竟还太年轻,实践能力经验不足。于是他鼓励儿子趁着年轻到基层挂职锻炼,多了解基层群众的需要多办实事,提高执行能力和决策能力,扎扎实实干好工作,积累经验和阅历,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稳更远。 苗清许在这一点上是倒是与他父亲的意见不谋而合,他申请挂职的报告已经上交了,只等市委开会研究决定了。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相见无欢 11月30日。 H省第一届高校‘飞腾杯’中华经典诵读大赛教师组决赛之夜。 E大文学院多功能交流厅人满为患,座无虚席,就连原本宽敞的过道上都被挤得水泄不通。 被迫参赛的廉惜对自己初赛胜出一路杀进决赛的状况颇感意外。尽管她并不是冲着拿奖来的,但事已至此她还是努力地做好每一个环节,因为这是她惯有的做事风格。 决赛第一轮传统的诵读环节已经进入尾声,即将开始第二轮的才艺大比拼。 担任本次大赛的主持人,是H省生活频道颇有名气的娱乐女主播崔婉姈。她的口才极佳,长相甜美又极会调动观众的情绪,在本省很是受欢迎。 她清晰的听到崔婉姈开始公布第一轮诵读环节各选手的得分。当她听到自己的参赛号时,不由屏住了呼吸,“6号选手第一轮得分为9.83分,7号选手9.80分,9号……”一路听下去,她的成绩居中,在十名决赛选手中名列第五。 后台的化妆间里,各校前来参赛的选手,坐在妆台前各自忙碌着。 第二轮的才艺大比拼,不再局限于诵读。可歌可舞,还可以表演相声小品话剧等等,并允许选手邀请非专业人士配合表演。总而言之,表演的形式不限,但内容必须涵盖中国的传统文化。 因各人的节目不同,大家的扮相可谓是五花八门,有穿中山装的,有穿长衫的,有穿旗袍的,有穿古代宫装的……环顾一圈,看得出大家为了这次比赛,个个用心良苦颇费心思。毕竟这个比赛是省委几个部门联袂举办的,而且赞助商‘飞腾’科技提供的奖金也实在丰厚,得奖的话,也算得上是名利双收了。 “惜子,第二轮加油啊,你看姐姐我都牺牲自己,给你当丫鬟帮你跑龙套来了。怎么着你也要挤进前三甲,拿个奖杯回去。”苏小墨对着镜子,美滋滋的看着自己那一身水绿色丫鬟妆扮的行头,左顾右盼,“阿姨,我一定要拜您为师!没想到啊,我居然也可以这么的古典,这么的貌美如花,哈哈……” “好啊。”何雅君自然是满口答应,一想起这几天练功时苏小墨的苦瓜脸,她忍不住打趣:“呀呀,没想到我们小墨也会喜欢昆曲?阿姨这几天还真没看出来啊。” “……呃,那是我深藏不露嘛。”苏小墨摸摸鼻子嘿嘿的笑。 何雅君笑着为苏小墨整理着戏服,忍不住遗憾地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戏曲的少之又少,更何况是昆曲这样的老剧种?我们家惜惜本来是棵不错的昆曲苗子,可惜他爸爸不同意她走那条路,唉。” 连她本人都因为丈夫改行了,更何况是女儿?所以,这一次接到女儿要戏服的电话,她特意请了假,乐颠颠地将珍藏多年的大师级昆曲专业行头打包亲自送到省城来,顺便为女儿充当专业化妆师。 廉惜换好戏服上完第一轮妆,已经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 苏小墨见了,无法抑制的嚷嚷起来:“哇哇哇,什么叫国色天香?什么叫浓妆艳抹总相宜?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什么叫……”一连串的夸张比喻,苏小墨终于词穷,“啧啧,这就是了!” “你啊,尽瞎说!这妆还没化完呢。”廉惜横苏小墨一眼,受不了她夸张的色迷迷的表情,同时还不忘笑着挑她话里的毛病:“是浓妆淡抹总相宜好不好。” “嗯嗯。”苏小墨含混的作答。她的目光却直勾勾停在廉惜穿着的粉色女花褶子和白色绣花百褶裙上。这套戏服色彩明艳,绣工精湛,精美绝伦,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廉惜华丽美艳的扮相,不时引来他人侧目。嗯,不愧是大师出品的珍品戏服,绝非一般行头所能比拟的。忽然,苏小墨痞痞地笑:“惜子,我要去整容变性,然后娶了你。” “呵呵,等你是男人再说吧。”坐在妆台前的廉惜微微一笑,对苏小墨的胡言乱语早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正在整理头饰细节的何雅君闻言惊得手一抖,碰歪了一朵珠花:“呀呀,你们这些死小孩,不知道脑袋里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阿姨心脏不好呢,可经不得你们这么来吓的。” 又是一番描眉画眼,上好第二遍彩妆,廉惜总算是收拾停当了,只等着按序出场。 廉惜自幼跟着妈妈学唱昆曲,时常上台跑龙套演些小角色,并不觉得紧张。可苏小墨就不行了,一会儿说要上洗手间,一会儿又说口渴了,一会儿又说身上热……当然,这些无厘头的要求,都被何雅君给制止了,她安抚的笑道:“小墨,你不用紧张的,你就是出去摆几个身段,说两句道白嘛,这几天你练得很好的,阿姨看好你哦。再说了,惜惜唱的‘皂罗袍’不过是几分钟的段子。等演完,回来卸了妆一切都随你。” “小墨,不要紧张的,上了台对面的灯光一打,台下一片亮光什么都看不见的。”廉惜试图纾解苏小墨紧张不安的情绪。 “噢,老天!”苏小墨哪里听得进去,仰头哀嚎一声,“早知道这么难熬,我还不如在台下当观众呢。” “呀呀,你看,阿姨把你打扮得这么漂亮呢。”何雅君拍拍苏小墨的肩膀,“不知道台底下,多少小伙子要惦记着你呢。” 这句话让苏小墨极其受用,有效地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苏小墨立即眉开眼笑:“阿姨说的没错,哈哈……” 耳边终于传来崔婉姈甜美清亮的报幕声:“发源于江苏太仓南码头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的昆曲被称为‘百戏之祖,百戏之师’,这个古老的剧种在2001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人类口述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今晚,我们将有幸看到6号选手为大家送上昆曲《牡丹亭·游园》的经典选段,请大家掌声欢迎!” 廉惜和苏小墨在掌声中联袂登场。 苏小墨一袭水绿色的女花褶子配着青色长裤,映衬着身穿粉色女花褶子和白色绣花百褶裙的廉惜愈发地明媚动人。两人美轮美奂的扮相,一亮相便惊艳了全场。 苏小墨上了台反倒是平静镇定了,摆开身段念的道白有模有样,与廉惜配合得甚为默契,台下观众立刻热情地鼓掌。 廉惜乌溜溜地眸子,波光流转柔婉明媚,她轻启丹唇,“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才开口,那清越婉转的唱腔便赢了个满堂喝彩,观众们对这个颇有新意的节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许聿旼坐在贵宾席上,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一身华服,容色照人的廉惜,剑眉紧蹙,菲薄的唇抿成一道深刻的直线。脸上的职业微笑,在看到这个女人的一瞬间便如烟消散。他竟然从不知道她会唱昆曲。他还以为她会表演……许聿旼极力遏制住那个浮上心头却尘封在心底的片段。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只见她千般妩媚,万种风情。时而挥舞水袖,时而轻摇折扇,时而媚眼如丝,时而莲步轻移,时而微翘兰花指…… 许聿旼没有想到,回国来飞腾上任的第一次商业应酬,便见到了这个女人。尽管这一轮登台时,华服浓妆的两人身形极其相似,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他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她?哪怕她化成一堆白骨,白骨又化成齑粉,他也认得出那是她的粉末!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她依然千娇百媚地唱着,音色绮丽,婉转动听仿若天籁。举手投足间无不透着婀娜妙曼,动作中全然没有非专业人士惯有的生涩。一段昆曲《牡丹亭·游园》中的经典选段被演绎得淋漓尽致,如痴如醉…… “咦,这6号不就是老张的那个得意女弟子吗?”嘉宾席上传来小声的交谈。 “是啊,就是那个‘懒’得很有名的廉惜嘛。你不也上过她一个学期的中国文学史吗?” “我当然还记得上过她的课,这小姑娘挺好玩的,开口闭口把个‘懒’字挂在嘴边,可专业成绩倒是蛮不错的。刚才,我只是不敢确定,想不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样的绝活,这昆曲唱得真是地道得很呢。” 坐在许聿旼身旁讲话的两人,是E大文学院前几年已经退休的老教授,他们是本次大赛的评委顾问,应邀监督本次大赛评委的评分公正度。 当年…… “阿旼,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许聿旼耳边又响起那个软糯糯的声音。 早春二月,阳光灿烂,晴雨山的梨花赛雪白,开到漫山荼靡,连空气中都氤氲着淡淡的清香。廉惜微眯着眼懒懒地攀靠在‘弱柳扶风’的一处枝桠上。 “小惜,你怎么这么懒?”他脸色很臭,很是无奈的蹲下了身子,“来,我背你。” “我就知道,阿旼是个大大的好人呢。”廉惜眉开眼笑,扯着他的胳膊摇晃,嘴巴抹了蜜的甜,“下山后,小女子必当重谢。” 许聿旼似笑非笑,“怎么谢?以、身、相、许吗?” 廉惜横他一眼,恶形恶状的说,“许什么许,许你个头啊!” “只许我个头?”他装傻充赖,不怀好意的摸摸下巴,盯住廉惜,“切!你的头那么笨,送我都不要!我只要,身、就够了!” 他色坯的样子让廉惜暴怒:“许、聿、旼!你禽兽啊!” 许聿旼点头笑,从善如流:“好吧,我禽兽不如。” 廉惜稍缓了脸色,他总算还知道要认错。可他的下一句话只让她恨得牙痒痒,“因为我是君子嘛。”许聿旼闲闲的说。 她讥诮道:“禽兽不如的,君、子、吗?” “亏你还是学中文的。”他弹一下她的脑门,目光灼灼地看着着她戏谑道,“孔夫子的名言你都不懂啊?君子坦荡荡,禽兽有衣冠嘛。” 廉惜不屑的翻个白眼,纠正他:“没文化!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好吧。” 许聿旼咬牙瞪她,“笨死了!”然后凑到她耳边低声坏笑,“你昨晚不是已经见证过了吗?” 君子坦荡荡?君子坦荡荡? 旖旎的一幕在廉惜脑海里一闪而过。啊?哦!脸比番茄红,又羞又窘,拿手捶他,“啊!你这个流氓……”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 许聿旼回过神,台上早已换人,一个穿着古装的年轻女孩正在弹唱古琴名曲《胡笳十八拍》。他忍不住仔细聆听着那深沉凄切哀婉旋律。也是她告诉他,这首曲子离不开一个“凄”字。此刻,那苍悠凄楚的声音直直的透入他的心扉,只让他觉得心口犹如缺氧般的憋窒,闷沉沉地难受。 蔡文姬嫁给南匈奴左贤王为妻十二年,最终却以思念故乡为名抛夫弃子,毫不顾念对她恩爱有加的丈夫和天真无邪的幼子。世人只道蔡文姬一生颠沛流离,命运凄苦,可谁又看得到左贤王的苦呢? 许聿旼的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笑意:女人果然是一种冷心冷血的生物。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统统都是狗屁! 大赛进入尾声,所有的参赛选手再次登台亮相,等待主持人宣布大赛结果。 “今晚的金、银、铜奖会花落谁家呢?”崔婉姈俏皮的笑问,短暂的停顿后,她朗声宣布,“下面公布本场比赛的综合得分……” 廉惜在第二轮中表现出色,9.95的超高分毫无悬念的让她成为才艺比拼环节的第一名,综合两轮的分数,她以第二名的总成绩,获得本次大赛的银奖。 喜洋洋的乐曲声中,崔婉姈依次请出颁奖嘉宾颁发优胜奖,铜奖…… 崔婉姈甜美的嗓音再次响起:“下面有请飞腾科技总经理许聿旼先生,为获得银奖的选手颁奖……” 许聿旼?飞腾科技总经理?廉惜觉得自己幻听了,她情不自禁地看向迈步上台的那个身影,真的是他! 他穿着一身挺括的深色西服,清隽挺拔的身形格外惹人注目。 他神情自若地走上舞台,俊美的容颜在光影下熠熠生辉,浑身散发着高贵清雅的味道,吸引着全场的目光,令人不由心驰神往。 星眸随意地掠过众人,然后淡然一笑,许聿旼姿态得宜地走到廉惜前方站定。笑容满面的礼仪小姐走过来将获奖证书和奖杯奉上,他礼貌的朝礼仪小姐点头示意,拿起奖杯递给廉惜,然后颁发获奖证书。整个过程,面色平静,看她的眼神波澜不兴,犹如看一个从无交集的陌生人。他礼貌地伸手与她一握,平平淡淡地说了声,“恭喜。” 廉惜的手与他的只短短一触,他便极快地放开了她,这个动作,终是泄露了他藏于心底的那点情绪。 廉惜觉得那个动作就像是甩掉不小心粘在手上的脏东西一样。 “小惜,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离开我。否则,我会一直恨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记忆深处的那个声音,让她的心口蓦地一痛。 他果然言出必行。他觉得她恶心?这个念头,在廉惜心中转了千百回,心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 真可笑!原来她潜意识里对他竟是抱有幻想的。只是她想不到两人再重逢竟是这样的境况。而他,仅仅用一个动作,就将她那点薄如蝉翼的希翼碾成了尘埃粉末。 廉惜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在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的弧度,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留给她的是他颀长俊逸的背影,干脆,利落,一如当年的决绝。 好吧,就这样吧。廉惜对自己说。至少他现在事业有成,听说也有了新的感情……就这样吧。 廉惜你终于可以死心了。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抉择,怨不得别人。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酒吧买醉 浑浑噩噩的上了余篇的帕萨特,余篇说是要给好朋友苏小墨捧场,苏小墨则顺便拿他充当免费的车夫。其实他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醉翁之意绝不在苏小墨。可此刻的廉惜只觉得满心倦怠,再也没有精力和谁去周旋。 苏小墨倒是一脸的兴奋:“惜子,李主任知道你得了银奖乐坏了,还说一定要庆祝一下呢。” 廉惜恹恹地缩在后排的座位上,眉目紧锁。她压根没有听到苏小墨刚才说了什么,自然不能对她的兴奋做出回应。 何雅君觉察到女儿兴致缺缺,像是倦极了的样子,不由得紧张心疼起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呀呀,是太累了还是不舒服啊?” “小廉,要不要紧?”余篇从后视镜关切地看向廉惜,然后又转头讨好的问何雅君:“阿姨,这里离中心医院很近,要不要拐过去看一下医生?” “惜惜,要不听小余的,我们去看医生吧。你的脸色白的吓人。”何雅君心疼的摸摸廉惜的脸蛋,一脸的焦急。 廉惜这才回过神,勉力对妈妈一笑,“妈,我就是觉得累了。”她礼貌地对余篇开口,“余老师,麻烦你直接送我们回家。” 余篇瞧了瞧何雅君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点头说了个好字,直接将车开往景江花园。 “要不,妈妈明天不回家了……”何雅君很是担忧女儿的身体,这次来,女儿明显瘦了很多。 “妈……”自己的烦心事哪能再让父母操心。于是,她打断妈妈,半嗔半劝道:“我真的没事啊,只是睡眠不足。明天周末,我在家睡一天就好了。您回去吧,您不在家,爸爸肯定不按时吃饭的。到时候,别又犯老胃病。” 苏小墨也笑着开口,“阿姨,惜子又不是小孩子了,她会照顾好自己的。再说了,她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啊。” “阿姨,放心吧。”余篇笑着对何雅君说,“我们很喜欢小廉的。”他内心的想法其实是去掉那个‘们’字的。 何雅君闻言开心的笑起来,一脸与有荣焉的骄傲:“呀呀,我们惜惜从小就乖巧得很,在我们D市一中的大院里可是最招人疼的,喜欢她的男孩子……” “妈……”廉惜不得不出声打断妈妈何雅君的自吹自擂,她一贯以女为傲,但凡有人夸她闺女一句,她必定要将自家闺女的‘茁壮成长史’口若悬河如数家珍地炫耀一番。 “好了好了,妈妈不说了。”何雅君看着女儿紧蹙的眉头,生怕女儿犯头疼的老毛病,不得不悻悻地打住了话头。 “阿姨,明天几点的火车?我送阿姨去车站吧。” 余篇内心很是失望,他迫切地想多了解一点廉惜,可是她却总是与他壁垒分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无形的距离,他想追到她恐怕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自认为长相好,家境好,他们同是高校教师,彼此志同道合,绝对是良配。这几天,他借机接近何雅君,改走丈母娘路线,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何雅君对他印象很好,待他很是热情,这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想到台上那个千娇百媚、风华绝代的身影,他就会心潮澎湃…… “谢谢,不麻烦余老师了。我妈妈还没订票,时间不确定。”廉惜礼貌而坚决的拒绝了余篇的提议。 何雅君见女儿如是说,也不好拆穿女儿的小谎言。不过她倒是赞同自家闺女的这种矜持的,因为她一贯认为矜持的女孩才能得到男人的尊重和真爱。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廉惜住的景江花园了,车子在路边停住。余篇将装行头的箱子拿下车,很是热情地表示要帮忙送到廉惜的公寓,结果当然是被廉惜委婉而坚决的拒绝了。她和妈妈礼貌地与苏小墨及余篇道了别,这才转身拖起箱子朝小区入口走去。 第二天中午,廉惜将送妈妈上火车,回到家倒头补眠。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时,天都黑了,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居然差不多快到7点了。 打电话回家,妈妈说她早就到家了,廉惜又和爸爸说了一会子话,这才离开暖暖的被窝。 起床胡乱吃了点东西,打电话给滕薇薇:“薇薇,我们去‘往事’喝酒好不好?” “喝酒?我前天不是告诉过你,我这段时间会到K市参加一个短期培训的吗?呵呵,看来你真的被那个比赛折腾得晕菜了。” 廉惜郁闷了,好朋友居然不在本地,“哦,我给忘了。听说K市风景不错,你玩得开心点啊。” “切,我哪有时间去玩啊,培训课程排得满满的不说,居然还搞什么课前签到。这还不算,最可恶的是,上头居然还拿不发培训合格证这种烂借口来威胁大家,害我想偷懒开溜都不成。还有,你知道吗……”滕薇薇大倒苦水,噼里啪啦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 廉惜苦笑一下,原本是自己想找她来当树洞的,结果,唉。耐心安静地听滕薇薇说完,好言安抚了好朋友几句,闲聊了一会儿,结束了这通电话。 挂断电话,廉惜坐在沙发上发愣,等到回过神来已经8点多了。虽然在电话里答应滕薇薇绝不独自出去买醉,但是…… 她忽然不想就这么一个人待着。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喝一点又何妨? 随意穿了件外套出了门,在楼下果断拦了辆出租车去了熟悉的‘往事’酒吧。 这是一间非主流酒吧,吧主喜好怀旧。酒吧的装修风格和侍应生的装扮一应都是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样子,DJ放的音乐,也多是那个年代红极一时的歌手唱的歌曲,比如猫王、杰克逊、Beyond、张学友、邓丽君、罗大佑、崔健之类的…… 总之,这里没有新潮酒吧的叫嚣嘲杂,也没有潮男潮女的滥情靡乱。来这里的大多是年龄稍大一点的都市白领精英,他们或与朋友、情人聚在一起的聊天喝酒,或者像她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喝着酒听DJ打碟。 时间还早,酒吧里喝酒的人并不算多,酒客们多数待在光影迷离昏暗的大厅舞池边。 廉惜一如既往地点了玛格莉特,浅浅地啜着,这样清淡爽口的酸味,带着些许萦绕于心的苦味,让人刻骨铭心。她端起酒杯轻轻摇晃着,杯子里那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着幽光,就像情人眸底那点淡淡的忧伤。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耳边传来罗大佑粗犷沧桑的声音,“或许我们分手,就这么不回头,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藉口……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 “美女,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一起?”岑凡靠在吧台上和廉惜搭讪。 廉惜对这种搭讪找艳遇的男人向来反感,自然懒得开口搭腔,只用冷眼扫一眼那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子。长得还不错,只是太随便了……可惜了。 岑凡无谓地耸耸肩,咧开嘴朝她一笑,却并不走开,只随意坐到她旁边的一个空位上,要了杯墨西哥日出闲闲地喝着。 廉惜在心里嗤笑一声,这男人!虽然心中不爽,但她却没有重新找地方挪位置的心情和打算。再说了,这地方又不是她的,他爱咋地咋地吧! 廉惜重新端起那杯玛格丽特,在手中慢慢地转动着,目光却投向了酒吧中间的舞池,这时有对情侣和着舞曲正在跳着热舞。周围的人看他们跳得那么全情投入,不禁自发地为他们喝起彩来,一时间口哨声此起彼伏,场面好不热闹。 一曲终了,他们相拥着看着彼此,眼神和动作中无不流露着热恋中的甜蜜。那样淋漓尽致的快乐,那样放肆张扬的爱恋,最是令人神往心动。廉惜想,这样完美无缺的甜蜜,只有沉溺在热恋中的情侣才会有的吧…… 都说情到深处无怨尤。可是,又怎么会没有呢?否则,这世间又哪来这么多的痴男怨女? 廉惜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端起玛格丽特一饮而尽,淡淡的酸涩,淡淡的苦。任那涩苦就那么放纵地停留在舌尖,直到它一点一点地消逝。 她又一次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再见,许聿旼。 再见,玛格丽特。 重新要来加樱桃的曼哈顿浅浅地啜着,不为别的,只为贪恋那一点甜味。 一杯接一杯,不知不觉,廉惜眼前的空酒杯多了好几个…… 忽然觉到手机在包包里震动,她伸手掏出手机,走到走廊的角落里接起:“喂……” 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吵杂的舞曲声,苗清许直接问:“惜惜,你在哪里?”此刻他站在包厢外的走廊上,那吵杂的舞曲声,竟让他忘了自己想请她出来喝茶的初衷。 “呵呵……”廉惜忽然笑起来,声音已然有了微醺的醉意,“我在‘往事’酒吧,你要不要来陪我?” 一句爱娇的‘要不要来陪我’,直接击中苗清许心底最深处,他不假思索:“好,我马上过去,等着我,别乱走。” “……唔,等你。”廉惜含糊地应了一声。 声音软绵绵的。不会是喝高了吧?挂断电话,苗清许扔下一桌子的发小:“急事,先走了”。 “别介,哥们这有急事找你商量呢……”虎子好不容易才撺掇着皮乐今晚唱双簧想求这小子办点事,就这么给黄了? 皮乐一把拽住苗清许,悄悄问:“真走啊?” 苗清许瞥他一眼,低哼一句:“以后少掺和那些家伙的破事!” 皮乐哪敢说辩,他也是人情难却被逼无奈的好不好。现在苗清许这小子走得正好,他心头一松。 廉惜懒懒地斜靠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随着打碟的DJ哼着一首歌。 她身边坐着的岑凡,时不时地转过脸看她一眼,那目光若无情似有意颇为复杂,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廉惜不由多瞧了身边这个男人一眼。实在是因为这个男人气场太过诡异。 忽然,岑凡对着廉惜展颜一笑,那笑容很温暖,顷刻让他化身成翩翩阳光美少年:“你也喜欢这首歌啊?” 这男人执着了半个晚上,不远不近地呆在她身边,倒也为她挡去了不少前来搭讪的麻烦客。念及此,廉惜转脸对着他低低地敷衍一声:“唔。” 苗清许走进酒吧,目光四处睃巡,光影迷离中,只见廉惜靠在角落里的一处吧台上坐着。她穿着一件浅杏色低领的紧身长款毛衣,深栗色的长卷发,顺着她白皙细腻的脖颈倾泻至腰部。她托着下巴,身子随意地倚靠在吧台上,纤长白皙的指尖在杯沿上轻轻跃动,这个姿势极具诱惑,散发着撩人的媚色,那纤细的腰肢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盈盈一握。 “怀内能躲一躲,力度与温度差不多。唯独你双手握得碎我,但我享受这折磨……怪你过分美丽,如毒蛇狠狠箍紧彼此关系。彷佛心瘾无穷无底,终于花光心计,信念也都枯萎。怪我过分着迷,换来爱过你那各样后遗。一想起你如此精细,其他的一切,没一种矜贵……”岑凡低声跟唱,他的眼睛看向不知名的地方,神色倏忽落寞暗淡:“我以前的女朋友尤其喜欢哼唱这首歌。” 廉惜这才认真地看向身边的男人,他不过是二十六七的样子,长相倒是帅气斯文,只是在不经意间,言谈举止流露出几分邪气和不可一世的傲气。显然这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廉惜平时对这种公子哥绝对是敬而远之的。可此刻他目光中的脆弱到底让她心中一软,于是朝他举杯:“喝一杯吧。” 岂料岑凡端起酒杯靠到廉惜身边,忽然抬手轻轻挑起廉惜垂在腰侧的一缕发稍:“你的长发……” “你放尊重些!”廉惜身子往后退开稍许,冷着脸对岑凡喝道。 苗清许看到这一幕,快步走了过去,冷斥道:“放开她!” 岑凡回头瞧到勃然变色的苗清许,很是不以为然地邪魅一笑:“哟,原来是苗大少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玩世不恭让他此刻看起来是个十足十的纨绔子弟。他眉也不抬,略带嘲讽地冷哼:“怎么本少泡个妞你也要来管吗?” “我们走。”苗清许冷冷地瞥一眼岑凡,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直接拉廉惜走人。 廉惜唯恐不能脱身立即乖巧地应声:“好。” “靠!冤家路窄……”身后传来岑凡不满的低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