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轻魂摇曳 她和所有的小女孩一样,向往着母亲所拥有的一切,比如说那比彩霞还要艳丽的罗裳,那如绿叶一般的翡翠项链,那如白云一般的玉镯。 不过她最爱的,是母亲那把白绢团扇,其实那是一把很普通的团扇,雪白的绢面上没有任何图案,清纯,无暇。 本该就像她的一生。 因为她的一生应该是非常平庸的一生,她应该如同所有的世间女子,成长婚配,相夫教子,冷暖自知。 如果,她没有遇上那个人…… 那年她只有六岁,那是一个初春的黄昏,她避开了丫环和奶娘,偷偷的从母亲的房间里拿来这把白绢团扇去花园的牡丹花从中扑蝶。 牡丹花香和着那盛开的白梅清香,看着那色彩斑斓的蝶绕着擦肩而过的雪白团扇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案。 在抬颌擦汗的瞬间,她惊讶地发现,有一个人坐在那棵白梅花树下。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白衣黑发,身旁竖立着一把半人高的古琴,琴身上有着各种漂亮的金色花纹,可是却透露出一种诡异的华丽感觉来。 那个时候她还年幼,她不懂得用怎么样的词语去形容那人的相貌,因为那人实在太美,美得让她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后来想起,似乎潘安再世,也难敌他的分毫。 他的表情却沉郁安宁,略带一丝风尘仆仆的沧桑,可他的眸光深邃得如秋之水,仿佛只要让他看上一眼,你的来世今生就会穿越岁月重重的雾霭,显现得清清楚楚。 他轻声问她:“你是轻魂吗?” 她心里很奇怪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她的心里虽然有着疑问,可是在这人绝美的容貌面前,她情不自禁的重重的“嗯”了一声。 得到了她的回应,那个男人微笑着点头:“很好,我很满意。” 她还没有来得及明白这人到底在满意些什么,那风便卷起了飘落的白梅花瓣凌乱,迷糊了她的双眼,在她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以后,那个男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白梅的花瓣无法靠近这人的分毫,这美丽的男人身上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气刃,把那飘落在他身边的白梅花瓣都变成了粉碎。 他们鼻尖靠得很近,她在他那双黝黑的眸子里面只看见小小的自己,他的鼻息带着一种寒意,使得她想要微微的缩缩脖子。 不过她还没有来得及拉开两人的距离,就听见他如此说道:“你知道吗?你的父母在死的时候也一直在喊着——轻魂,快逃吧……” 这个画面轻魂记得很清楚,牡丹花摇曳,白梅随风旋舞,那个美丽的男人的声音温柔的几乎将她溶化,可是那话语刺骨,生生世世不可泯灭…… ******************************************************************************* 春夜,秦淮河边的华灯高挂,灯影摇红。 一艘大而奢华的画舫行于河面之上。画舫盖着蓬帐,挂着角灯,漆得光亮的船舱,有紫檀木制的几榻,有红木雕花的栏杆,船的两边,还挂着绫制的绣花窗帘,轻轻的薄纱随风舒展,如莲花般轻盈绽放。 画舫之内丝竹之声不断,十来个身穿轻纱的年轻女孩子正在起舞。这些都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美少女,她们的舞总是艳丽的,像那一搏独宠的牡丹。可是此刻,这些美丽的少女拼尽毕生所学,也不能引起面前那卧在软塌上之人的一点注意。 在软塌之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剑眉星目,虎背熊腰,一身戎装软甲,腰间挂有长剑,剑鞘上雕刻着麒麟献瑞的图案,很显然是一位武者,并且是一位身份和地位同样尊贵的武者。 只可惜这位武者此刻紧皱着眉头,他看也不看那些在起舞的美丽少女,而是全心全意地压着心中的怒气。 侧躺在软榻上之人,肌肤洁白无暇如雪,眉目如画,白衣黑发萦绕间,是一张艳若桃李的容颜,美丽不可方物,“倾国倾城”一词也不能形容他的美丽,同样他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只不过没有一个人敢至呼其名罢了。 轻魂以指尖拨动着面前七弦古琴的琴弦,可是她却浑身上下极不自在,她觉得那侧躺在软塌上的人看着她的目光锐利并且暧昧。 她在他的身边已经十载,小的时候不懂他的目光是何意,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开始懵懂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轻魂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这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裸的,仿佛在他的面前,她是一丝不挂。 轻魂的指尖颤抖了一下,琴音已经凌乱,不过那些在起舞的美少女们完全不在意,她们不过是努力的卖弄着姿色,希望博得软塌上的美丽男子的欢心罢了。 站在软塌后的武者看着轻魂的眼神已经含有怒意,这让轻魂心惊,她还记得三年前被这个男人惩罚的事情,那是她不小心的在这个躺在软塌上的人的面前弹错了一首曲子,事后她被这个孔武有力的武者拖到了花园去,毫不客气地鞭打了一轮,不过是片刻下来,她已经体无全肤。 在那山水环绕的宅子里没有人明白何谓怜香惜玉,所有的人都是严格的执行者,不管是谁,纵然是个十三芳华的少女,接受的也是那泡过辣椒水的皮鞭的鞭打,而这个卧在软塌上的人的命令是——如果要打,就往死里打! 那个时候轻魂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在鞭打之后被人几颗丹药的硬灌下去,第二天一觉醒来,身上连半道伤痕也没有留下,性命也自然无碍…… 生与死之间徘徊的感觉,轻魂记得。 轻魂更是记得,与这个侧躺在软塌之上,眉目如画,潘安难比的美丽男子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春日的黄昏,她家院子的牡丹花从中,白梅树下,这个白衣黑发的美丽男子和她说…… ——你的父母在死的时候也一直在喊着——轻魂,快逃吧…… 父母被杀,临死之前依然惦记着自己只有六岁的女儿,希望这可怜的女儿可以逃出凶手的魔掌。 可是轻魂让父母失望了,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来得及逃开,也没有本事逃开。 这个美丽的男人杀死了她的父母,杀尽了她家中的仆人,唯独饶了她一命,把她带到了那处奢华的宅子之中。 轻魂并不知道那处奢华的宅子是什么地方,她只知道六岁的自己被带到那里的一刻起,她的童年就正式的结束了。 在这依山环水,鸟语花香,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里,轻魂开始日以继夜的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音律舞蹈,最幸运的是,这一切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的心性似乎注定就与这一切相通,所有的娇顽与懵懂缓缓褪去,才情和灵气慢慢释放出来。 才华横溢、聪慧过人都不是什么好事,正因为轻魂的出色,所以才会成为那美丽的男子的重点关注对象,以及那紧随在男子身后的武者重点惩罚的对象。 这十年漫漫,过程让她心惊胆战,不堪回首,因为那样的日子生不如死。 这个美丽的男人曾经对他说过,她生的时候是不许流泪,因为他看不得她的眼泪,如果她哭的话,各种的惩罚会更为长久,所以这使得她曾渴求着死亡。 可是那个美丽的男子却说——如非他的同意,没有一个人可以死。 心情烦乱,轻魂已经记不清曲子,一时情急却让那根晶莹的琴弦断裂,溅起来的力度划破了她的指尖,并且发出了非常不好听的一个音符。 偌大的房间内安静了下来,那七弦的古琴少了一弦,自然不能继续奏乐,没有了乐曲,那些起舞的美少女们也就不能继续假装“跳舞”。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轻魂的身上来,使得她有一种心惊胆颤的感觉…… 躺在软塌上的美丽男子懒洋洋的挥了挥手,示意那些起舞的少女们退下,然后才瞟了一眼身旁的男子:“楚阳,你也退下吧。” 那名为楚阳的武者看了一眼轻魂,然后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跟着那些少女们退出了这偌大的房间。 其实在这十年来,轻魂并没有多少与这个美丽的男子独处的时间,因为他的身边总环绕着很多人,美艳的女子更是多不胜数的,所以轻魂认为,像她这样的黄毛丫头,他……应该不会碰。 “轻魂,过来吧。”那美丽的男子在软塌上换了一个姿势,然后向着轻魂招了招手。 轻魂依然盘腿坐在古琴前,完全没有动身的意思,对于这个杀了自己父母的男人,她并没有忘记过自己对他的厌恶。 仿佛是看穿了轻魂的心事,那美丽的男子也没有勉强,他的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一双墨黑的眼眸魅惑如斯,目光越过身旁的窗口看着外面。 画舫沿流而下,他看尽这奢侈靡烂的帝都在那纸醉金迷,醉生梦死中慢慢沉沦,一点点,一点点地被毒侵蚀,凄艳,看到他如品醇酒般,不可自拔。 红尘之中,人生百态,不过如两岸的华灯,时而璀璨,时而暗淡,如此而已。 “轻魂,你上一次在元宵节出来赏花灯,是和你的父母一起吧。” 男子的话语轻柔,却像是带着讥笑,勾起了轻魂内心深处的那些记忆…… 人对于自己年幼时候的记忆应该是模糊不清的,可是轻魂却记得无比清楚,甚至比昨日发生的事情都要清楚。 十年以前的元宵佳节,只有六岁的轻魂和父母一起到城里的花灯宴去游玩,看着美丽的花灯,吃着她最爱的冰糖葫芦和糖人,听着那些有趣的灯谜,她知道自己是快乐的,是幸福的。 她的父亲和蔼可亲,母亲温柔体贴,家境富裕,日子安康,可是这个美丽的男人突然出现,杀了她的父母,烧了她的家…… “轻魂,这把古琴可是我最爱的珠沙,你弹的时候竟无‘心静’也无‘声虚’,白白坏了我的琴。” 那美丽的男子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了轻魂的身上,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让轻魂浑身不自在,而在他从软塌上站起来的时候,轻魂更不禁头皮一麻。 他是一个修罗,轻魂很清楚,纵然他俊美无双,潘安难敌,这也不能掩饰他残忍的性子。轻魂已经不怕惩罚,十年间的各种皮肉之苦早已经让她觉得麻木,她更不奢望闭上眼睛就会让痛苦过去,她会睁着眼睛,看清楚这个男人的表情…… 那美丽的男子走到了轻魂的面前,伸手一拉,便把轻魂从坐垫上扯了起来,搂进了怀中。 男子的身上散发着一种香气,那不是花香,也不是薰香,这样的味道很特别,似乎比水还纯,比酒还浓。 男子的手挽着轻魂的纤腰,是的,她的腰很纤细,也很软,和着男子的手臂,轻轻地往后保持着距离,让人有一种错觉,仿佛她的腰柔弱无骨。 “难道我没有教过你,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吗?轻魂。” 男子唇边的笑意浓了,轻魂很少如此靠近他,所以在她清楚地看见他的笑容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住了。 红色,他的笑容透露出一种“红”的感觉,仿佛千枝万树的绯艳,绝于红尘的繁华,都难及那人刚才清浅悠远的一笑。他的笑,足以令梅花失尽孤冷,令芙蓉褪下了清香,令菊挫了高洁与冷傲。 轻魂不想妥协,可是这十年来她深深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所以她连忙低下了眼睫:“我错了……” 轻魂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她低低的姿态更为柔弱可人,她有一双漂亮的杏目以及长长并且浓密的眼睫,她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媚眼如丝的感觉。 他很久以前就曾经说过,她天生就是烟行媚世的女子,那个时候的轻魂不知道这到底是褒还是贬,不过她却明白,美丽是一个女人最致命的武器,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轻魂,认错的方法错了。”男子低下头来,毕竟十六岁的轻魂还不及他的肩,所以他只有低下他尊贵的头,才可以更靠近轻魂,“你要和所有的人一样,叫我——王。” “我不会的!”轻魂的妥协从来都有限度,从小她就是如此倔强,因此她被鞭打的次数或许是那处宅子里最多的一个。 美丽的男子并没有生气,他搂着轻魂的右手以指尖在轻魂的纤腰上游走,每一次都是恰到好处的到达某个地方然后便会返回,这一切都使得他怀里的轻魂在轻轻地颤抖,这让年他很满意,他觉得轻魂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倔强,她也害怕。 男子依然在笑,依然笑得如花如叶,美艳不可方物:“那么好吧……轻魂,你就叫我的名字吧。你叫我……蔓华。” 蔓华,这是一个无比特别的名字,而轻魂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美丽的男子的名字。 蔓华放开了轻魂,他俯身拿起了那把古琴珠沙,然后随手接上了断掉的琴弦:“你弄坏了我的爱琴,自然应该受到惩罚……” 轻魂一言不发的看着蔓华接弦的动作,她知道自己总是难逃被惩罚的命运,不过她已经麻木,鞭打、针刺、困水牢还是其它,她都不怕,此时此刻她甚至想对着蔓华大笑——来吧,尽管来惩罚我吧,我绝对不会开口求饶的! 今夜的蔓华心情似乎很好,他给古琴珠沙接好了琴弦以后,轻轻一松手,古琴珠沙在从他手中滑落到地面的瞬间化为了一条赤红的小蛇,然后迅速的盘在蔓华的左腕之上。 这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见的奇妙情景,虽然轻魂默默地吃了一惊,不过回心一想,这大概是一种掩眼的法门,难道说今夜蔓华想要对她的惩罚是吓死她? 蔓华拉着轻魂的手走出了房间,然后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之上。 正是元宵,秦淮河的河亭上挂着各式彩灯,飞檐朱兰,掩映着琉璃灯火。一到了入夜的时候,两岸的河房里灯火辉煌,倒映到秦淮河里,光怪陆离。 画舫还依旧的缓缓行于水上,轻魂觉得那和着凉气的夜风吹在了脸上,却让人有一种醉生梦死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虚幻景物,南柯一梦。 “轻魂。” 蔓华突然转过身来看着轻魂,,他的白衣随风翻飞,比女子还要美丽的脸上永远是那闲雅、慵懒的神情,以及那一双墨色眼眸永远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 被这柔滟眸光掠过,轻魂觉得自己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明白,蔓华的美丽容貌举世无双,可惜这副皮囊之下是早已经腐败透顶的骨,里面尽藏着各种狠毒与残忍的点子。 他的心或许会比石头还硬,又或者,他本无心。 “今夜你伴我一起出游吧。” 蔓华的话让轻魂吃了一惊,她想不到蔓华的真正目的,如果要折磨她,羞辱她的话,其实有更多更直接以及有效的方法,再说,轻魂并不认为“出游”会是一种折磨人的方法,至少要被囚禁好上太多了。 蔓华没有做解释,他低掩的眉睫微微一挑,幽幽的眸光如雪,越过轻魂,落于虚无缥缈之处。 “蔓华……”轻魂轻声地唤着蔓华的名字,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发音,带给人一种中毒的感觉,“今夜,你要带我去哪里?” 蔓华突然冷笑了起来,美丽的凌唇突出了两个字:“杀人。” 听到了蔓华的说话,轻魂的心轻轻一颤,然后她笑了,笑得如画如也,如秋水共长天一色,不管如何,她笑不出自己的心来,尽管如此,她依然如此说道:“好的,我伴你去。” 这一句说话,似乎听起来无悔。 蔓华是一个很美丽的男人,在他身边的人都很清楚地他的魅力,楚阳也不例外。 楚阳跟在蔓华的身边已经很久,此时伫立回首前尘,恍若隔世。 过去那无数的日夜在眼前眉头轻巧的走过,没有带走过什么,也没有在他们年轻俊美的容颜上刻下岁月的痕迹。 可是即便是千尺深潭,平静如镜,还是会在那风起涟漪的时候,让人窥见到那埋藏在深处的沧桑。 楚阳认为长生并非好事,他这颗随着岁月而逐渐老去的心,在无数个月朗星聚的夜晚,藏在这假装冷漠的身躯下呻吟着,更责备着他,问他为什么要忘记那个瞬间。 那瞬间有着什么,他已经想不起来。 宛如修罗之路一步步地走过来,身后总摇曳着一个记忆惨淡的影子。 往事不堪回首。 挥动着手中的剑,他靠着杀戳来悟出力量的真理,他曾经在无数个无眠的夜里,将那个深植在心的思念连根拔起,让那温暖脆弱的瞬间留在寂寞荒芜之地,让那瞬间永远无法于他的世界里弥漫出无瑕的雪和艳红的火。 他是可以做到的,连最思念的都可以忘记,还有什么做不到? 他却做不到置蔓华于不顾,因为远在那个时候,他傲然立于强者云集的大殿上,一身夺目光芒,可是冷眼回看,来路已经白雪茫茫,记忆都被火烧成了灰烬。 绝情灭爱,断欲葬思,应该忘的,他忘了,不该忘的,他也忘了。 这时,他应该是高兴的,可是他的心却沉静如水,他静静地看着那些曾经追求过的繁华,眼里却是一片死寂。 在他意兴阑珊的时候,他看见了蔓华。 长久以来,漫漫一生,楚阳不曾见过如此的人物,比夜色浓上三分的黑色长发,胜月欺雪的白衣,翩翩欲飞的衣摆,这一切却散发出如火般艳红的感觉,映出了王者的颜色。 蔓华是王,他本来就是王! 跟随在蔓华的身边,楚阳心甘情愿,只不过他不明白,蔓华为何会如此重视轻魂,他看不懂,也看不过,所以他对轻魂的惩罚从不手软,甚至更狠。 可是蔓华从来不阻止,看见轻魂被殴打、折磨得死去活来,蔓华总在笑,仿佛笑得很高兴。 楚阳以为,蔓华是恨着轻魂的。 可是此刻看来,蔓华竟然会在去杀人的时候把轻魂带上,这是一个很古怪的行为,因为纵然是楚阳,蔓华也从不会和他一起去。 这样的随行是一种恩赐! 人若活得太久,纵然是男人,心思也会细密起来,此时此刻,楚阳甚至认为,蔓华是爱着轻魂的。 可是在在那处奢华的院宅之中,比轻魂漂亮的人比比皆是,蔓华怎么可能看上轻魂,怎么可能…… 楚阳猛地摇了摇头,把那些烦人的思绪甩掉,然后他无声无息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转过身往船尾走去,然后他的身影隐入了夜色之中…… 第一卷 第二章:血魅如酒 “杀人”,这是很可怕的词语,可是从蔓华口中说来,仿佛是“出去游玩”一般的轻柔、平常。 轻魂来不及多说些什么去分散蔓华的注意力,在蔓华的身旁必须步步为营,甚至要比传说之中“伴君如伴虎”来的可怕,毕竟蔓华不是虎,他不会一口吃掉你,他折磨人的方法成千上万,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要在蔓华的面前耍点小把戏,“低调”甚至比“高明”更必要的。 蔓华伸手扯住了她身上的外袍,那是一件艳红似火的轻纱,衣上以金丝绣有牡丹花开的图案,迎着夜风翻飞,栩栩如生。 蔓华并没有很用力,毕竟轻魂每天所穿的衣物都由他精心安排,如何脱得漂亮,如何扯得爽快,他很有把握,毕竟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认为,被自己的仇人脱去衣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尽管……那不过是件外袍。 外袍被蔓华顺势扯了下来,轻魂在外袍之下仅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衣,在这样的春夜不禁抵挡不住寒冷,本能的往蔓华的身子靠去一些。 看着轻魂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蔓华唇边的笑意更浓,他满意轻魂适当的柔弱,这样的女子很动人。 蔓华搂紧了轻魂的纤腰,一甩袖,从甲板之上跃起,两人的身影踏着那漂浮在河面上的艳红轻纱,化成一抹如火红影,御水而去,就像荻花,以风为翼,不过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岸边,速度之快,完全没有让岸上来往的人发现。 轻魂有点惊讶,她微微喘着气,只不过这样的激动并不能压抑那透身而来的寒意。 白色的单衣之下颤抖着的娇体很容易引来一旁男人的目光,更何况同样一身白衣,长发披肩的蔓华也有着一种倾国倾城的容貌? 在两人附近的行人都停下了脚步以及交谈的声音,虽然大家都没有看见为何在这繁华的河堤旁会突然出现这样两个人,不过他们都惊艳于两人的容貌。 突然喧闹的地方安静了下来,场面有些诡异,很少与宅子外的人接触的轻魂不禁有点紧张,十年了,她已经十年没有离开过蔓华的宅子! 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轻魂甚至计划着如果有机会逃离蔓华的身边,她会去报官,然后给自己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 “跟我来吧。”仿佛是察觉到轻魂的想法,蔓华搂着轻魂的手臂不禁加了几分力度,然后没有再理会旁人的目光,大步的向前走开。 “我们去哪里?”看见蔓华脸上的微笑已经变成了冷笑,轻魂也只好低声下气的说话,她并不是单纯的畏惧蔓华,当然她也不允许自己那么懦弱,不过为了有一天可以报仇,轻魂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愤怒以及不满。 “我不喜欢重复我说过的话。”蔓华的语气渐冷,虽然远远不到怒气的程度,可是却让人听了一阵心寒。 轻魂也不例外…… 杀人,蔓华要去杀人。 轻魂知道这不是玩笑,因为蔓华说过,他要一个人死,那么这个人绝对看不见次日的骄阳。 走出了那人头涌涌的花灯宴,轻魂不记得自己被多少男人投来那些暧昧的目光了,她身上的白色单衣根本就是轻薄如丝,掩不住那已经渐渐成熟的身体。可是她只能任由蔓华搂着,在人群之中走过,这反复是一种变相的裸体游行,甚至他不得不认为,这是蔓华对她的一种惩罚。 只是轻魂吃惊,因为她并没有想到在离花灯宴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之下,竟然有人在等蔓华!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子一身粗衣麻布,身姿清瘦如菊,双眸冷傲如霜,女子穿金戴银,打扮得雍容华贵,容貌娇艳,一颦一笑可谓风情万种。 如此的一对男女可真是一对璧人,轻魂心里有些疑问,因为那美丽的女子,她似乎曾经在宅子内见过! “王……” 那美丽的女子轻启朱唇,用那腻人的声音吐出这么一个字,而她身旁的男子不过是冷冷的看着蔓华,却仿佛看不到蔓华怀里的轻魂。 “有酒吗?”蔓华并不在意那个男子的冷漠,反而是悠悠的对那女子如此问道。 “酒,自然是有的。”那美丽的女子从树后拿出了一个羊脂白玉酒壶,她知道蔓华喜欢酒,所以常常会被这一壶好酒在身旁,她希望有一天会让蔓华醉倒,从此不再…… 那必定是一壶好酒,就连不懂品酒的轻魂也可以隐隐猜出来了。 “轻魂,你来喝吧。” 在轻魂不察觉的时候,蔓华已经把那羊脂白玉酒壶端到了她的面前,口上说的客气,其实他拉着轻魂就把酒灌了下去,若非轻魂幸运,或许就被酒呛死了。 轻魂不懂酒,不过也喝过酒,只不过她未曾如此不要命的喝,那样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轻魂被酒呛得半死,而那对年轻的男女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他们仿佛都明白,蔓华就是如此残忍的一个人。 就在轻魂咳嗽的时候,突然身旁传来一阵落水的声音,她惊慌的抬起头来,却看见那美丽的女子愣愣的站在一旁看着那在在水面上慢慢的扩散的红色,然后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轻魂静静的看着蔓华,蔓华在微笑,那样的神情美丽,并且刺目,轻魂记得太清楚了,十年以前蔓华就是以这这样的神情和她说——你的父母在死的时候也一直在喊着——轻魂,快逃吧…… “你杀了他们……”轻魂说这句话并不是问句,因为整一件事之间并不存在疑问。 “你错了,轻魂,杀了他们的是你……”蔓华微笑着俯下身,然后在轻魂的额头轻轻留下一吻,“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会好好的看着,如果我满意了,我会来接你的。” 轻魂错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蔓华的计划,这是她弄坏了古琴珠沙的惩罚,只不过这惩罚也未免太重了吧? 可是蔓华很清楚,不管怎么样轻魂都不会求饶的。 轻魂咬了咬下唇,口中的酒香仿佛也起了壮胆的效用,她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笑了起来:“我会让你满意的。” “看到吗?”“没有啊!”“再沿着河过去找找!” 不远处的河堤上传来吵杂的声音,轻魂还想和蔓华说些什么,只可惜她的酒量的确不行,浑浑噩噩的就晕倒了过去,不过在意识失去以前,她隐隐听见蔓华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死的,所以别怕…… ******************************************************************************* “男死者是被利器大御八块的,尸体抛进河里的,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姑娘家绝对做不到。” 一个声音听起来比较年轻的男子在说话,不过那样的语调很好听,只是轻魂肯定自己没有听过。 “可是江湖上身怀绝技的女子也不少啊,再说,她可是晕倒在女死者的身旁呢,说不定她和女死者两败俱伤,而女死者因为最终不敌而死?” 这把听起来苍老的声音有点沙哑,轻魂更不认得,因为居住在蔓华的宅子之中的人,无一不是年轻貌美的…… “可是我觉得这一位魅姑娘绝对不是凶手……” 轻魂的心里一惊,她不知道这个年轻的男子为何会知道她的姓氏,因为在蔓华的宅子之中,没有人会提起自己的姓氏,甚至是轻魂,也已经十年没有听到别人提起自己的姓氏了。 住在蔓华的宅子里人都仿佛没有家,没有亲人,宛如傀儡一般行尸走肉的过着日子,对着蔓华的时候强颜欢笑,千依百顺,背着蔓华的时候浑浑噩噩,毫无人生意义。 难道说那个宅子里的人,活着的原因就是为了讨蔓华的欢心吗?轻魂不甘心,她绝对不会为了这么一个人活着,她……只为自己活着! 心里的疑问使得轻魂无法继续昏睡,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隔着那鹅黄色的床帘,轻魂可以看见那正交交谈的两个人的身影。 身材高挑的年轻男人,和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 “燕捕头,你可不要以貌取人,女人啊,越是漂亮,越是危险!” 那被称为燕捕头的年轻男人大笑了起来,拍了拍那中年男人的肩膀:“刘师爷,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毕竟我也是女人堆里长大的,才不会中美人计!” “那么就交给你了,大人会来以前把事情办妥就好,我回去了。”说着,这位刘师爷不禁吸了吸鼻子,“你这凤来阁的脂粉味太大,我这老骨头可消受不了。” “那么刘师爷你就先回去吧,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会和你说的。” 看着那两人已经出了房间,轻魂才在床上坐了起来,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上竟披着一件染了血的白色外袍,这宽衣长领的式样正式蔓华的挚爱,不用说,这就是蔓华的外袍了。 这是她弄坏了他最爱的古琴珠沙的惩罚啊……杀人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可是她却要当蔓华的替死鬼?不,蔓华说过不许她死的,所以这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折磨手法。 轻魂不会求饶,也不会认输的,她不会和蔓华所安排的那样背负着凶手的罪名受刑的,而且这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报复蔓华的机会…… 轻魂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脱下了那染血的外袍,这是一件雪白的外袍,上面已经干掉的血迹斑斑,宛若雪地上的红梅,溅上去的鲜血形成那红梅花瓣飘落的图案,使得轻魂不得不想起十年前她与蔓华的第一次见面。 四目相接,风吹起的花瓣零乱了视线,黑发白衣的男子,在空中旋舞的白梅花瓣,却诡异的透露出一种红的颜色,甚至要比天边的残阳还要红得刺目三分…… “魅姑娘你醒了?” 听到了那年轻男子的声音,轻魂才收回了那飘远的思绪,转过头去看那扦开了她的床帘的人。 年轻的男人,一身深蓝色的官服,皮肤有点黝黑,大概是因为作为捕头要四处奔波的原因吧,浓眉大眼,看起来很精神,也很符合那种富有正义感的男人的标准,这就是刚才那位一口咬定她不是凶手的人吧…… “燕捕头……”轻魂微微一笑,她的语气很轻柔,相当符合那种余悸未定的柔弱女子的形象,她很明白要如何去让男子对自己怜悯,因为在蔓华的宅子之中,每一个受罚的女子都会很努力的便显出可怜的一面,期望可以减轻皮肉上的惩罚,轻魂也不例外,只可惜要蒙骗楚阳远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这个燕捕头不是楚阳,所以轻魂并不担心,只是她依然没有明白为何这个男人会知道她的姓氏,毕竟她已经十年没有离开过蔓华的宅子,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她的姓氏了。 “啊……你怎么知道我是燕捕头。”男人的惊讶**裸的体现在脸上,在他露出了夸张的惊讶神情的下一刻又换上了一脸陶醉的表情,“不过也难怪,我可是金陵这里出了名的美男子燕归来呢!” 轻魂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她可以没有轻易的被燕归来转移话题:“那么燕捕头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姓魅呢?” “因为这把扇。”燕归来从床边的小茶几上拿来了一把白绢团扇递给了轻魂,“在我们发现你倒在凶案现场的时候,你的腰带上就插着这把白绢团扇,所以我也顺手拿了回来,只可惜扇面上染上了点血,估计也洗不去了……” 接过了燕归来递过来的白绢团扇,轻魂当然认得,这就使他母亲唯一的遗物,十年前遇见蔓华的时候,她正拿着这把白绢在家里的牡丹花从中扑蝶,父母被杀以后,家也被焚之一举,那个时候轻魂只拿着这把白绢团扇,所以这也成了母亲给她的唯一遗物了,而这把白绢团扇的山骨上正刻着一个“魅”字,这是轻魂的姓氏。 指尖轻拂过扇面上那点点的血迹,血已经干枯,有点硬硬的感觉,或许已经洗不去了,纵然洗去了估计也有着印迹,轻魂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记得那对被蔓华杀死的年轻男女,那可是一对璧人,不过或许他们共赴黄泉也并非一件痛苦的事情吧…… 看见轻魂低头不语,燕归来便试探性地问道:“那位女死者是我们凤来阁的花魁,男死者我们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你知道吗?” 轻魂摇了摇头:“我不过是路过那里,看见那一位美丽的女子站在柳树之下,她请我喝了一壶酒,只可惜我酒量太浅,闻香已醉,喝下酒后更是酒醉的沉沉睡去,不过在我晕倒的时候却隐隐看见一个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 燕归来在坐床边很认真地思考着轻魂的说话,案发当晚……也就是昨晚,在秦淮河岸边的花灯宴上的确有人看见一个美貌的男子和一个美丽的女子,他们均是一身白衣,长发披肩…… 当然燕归来认为这很可能两个都是美丽的女子,毕竟这世界上那里有男人真的长得和女人一样的?至少家里经营着金陵城第一**凤来阁的燕归来绝对不会相信的! 燕归来不是笨蛋,而且金陵城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定的地方,在这烟花之地更是是非不断,他明白越美丽的女人就越会说谎,所以轻魂的话他并不尽信,只是这么一个柔弱的女子如果身怀绝技杀死了那个男人,那么她为何不逃走呢…… 据他所知,女死者也就是他凤来阁第一花魁外加大红牌如烟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深藏不露的,而那在案发现场的羊脂白玉酒壶里装的是清霜白露,这样的酒后劲虽然大,可是决不是毒酒…… “燕捕头,能给我准备一些文房四宝吗?” “啊?”听到轻魂突然提出来的要求,燕归来吃了一惊,不过却爽快的点头了,对于美丽的女子,他从来都不吝啬,更喜欢出手相助,“我给你去拿,请稍等,魅姑娘……” “请叫我轻魂便可。” 轻魂,这是一个不吉利的名字,因为它淡雅并且妩媚,总能迷惑人心,挡住男人的眼睛,就如那传说之中的血魅…… 燕归来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很快就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脸:“那么轻魂姑娘,请稍等吧,我顺便让厨房准备点吃的……” 在燕归来走房间以后,轻魂也收起了那种无心的笑容,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在手腕处有一个赤红色的玉镯,玉镯很诡异的是蛇的模样,甚至连那令鳞片也栩栩如生。 轻魂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叫出了一个名字——珠沙,她只觉的人为这玉镯正是蔓华最爱的古琴珠沙所化! 轻魂曾经看见过很多次古琴珠沙变成一条小蛇攀在蔓华的手腕上,她一直认为这是蔓华的掩眼法,毕竟在宅子之中她看见古怪的事情并不在少数,而楚阳曾经说过,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被眼前的一切蒙骗。 所以轻魂才不会相信呢,这不过是一些幻术! 不过是片刻,燕归来拿来了一些笔墨,甚至还拿来了一些朱丹。 轻魂拿着那笔,在这染了血的白绢团扇上寥寥数笔,和着那斑斑的血迹,便在扇面上绘出了牡丹。 几朵娇艳的牡丹正在枝头争春,姹紫嫣红,恣意浪漫,是生命中最繁盛的花期。 轻魂觉得,这是花醉了红尘…… “轻魂姑娘可真是妙笔生花!”对于美女,燕归来赞美得真诚,在他看来,能画出这样美丽图画的女子绝对不是大奸大恶的人,只不过和着死去的人的血来作画,宛如市井之间流传着的那个关于“血魅”的传说…… 燕归来的思考还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吵杂的声音,他叹了一口气,刚才出去给轻魂拿文房四宝的时候他就听说了,那个让人讨厌的孙秀才又带人来砸场子了…… “铜锣也叫罗,绫罗也叫罗,绫罗包住铜锣,不见铜锣,只见绫罗。”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边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摇头吟诗,在吟完诗以后却笑嘻嘻的看着大厅中的众人,如此说道,“不是说凤来阁的姑娘们都是才情横溢的吗?如烟姑娘一死,怎么凤来阁就没有人可以对出我的诗了?看来孙某今天又要失望了,你们凤来阁还是趁早关门吧,别称金陵第一花楼了!” “这个孙秀才……” 闻声而来的燕归来狠狠的咬了咬牙,这个孙秀才仗着自己的舅舅是个巡抚,在金陵这里总是嚣张至极,也整天到凤来阁来玩,玩了以后又不给钱,总是出了一些难对的对子,凤来阁的姑娘们对不出来,他就冷嘲热讽,说这里的姑娘素质不好,配不上他,然后拍拍屁股就走,连个铜板也不留下! 燕归来虽然是个铺头,可是却奈何不了孙秀才,毕竟就算金陵太守来了,也是不能把孙秀才怎么样,不过自从半年前如烟来到了凤来阁,并且成了第一花魁红牌,依着她的聪明才智以及满腹经纶,总能把孙秀才给轰走,现在如烟昨夜刚刚被杀,今夜孙秀才就来捣乱了…… 想到这里,燕归来突然联想到了什么,孙秀才本就是一个嚣张至极的公子哥儿,对着几番羞辱自己的如烟或许也是怀恨在心的…… “不如等我来对。”轻魂微笑着,从燕归来的身后出来,一步步地走下了楼梯。 轻魂脱下了那染了血的外袍,身上也就一件白色单衣,比单衣还要无瑕的肌肤在轻纱之下若隐若现,她长发披肩,并没有梳起,随着她的步法轻轻晃动,在她轻移莲步走下楼梯的时候以右手扶梯,不过其实是以右手的指尖轻轻沿着楼梯扶手的曲线轻滑而下,这样的动作细腻并且挑逗,看得大厅之内本就是来寻`欢问柳的男子们心乱如麻。 孙秀才毕竟久经风流仗,美人虽好,可是面子更重要,于是他点了点头,自作镇定的说道:“既然这位姑娘有意思那不妨作对,不过如果姑娘对得不好,那么孙某明夜前来,定要姑娘作陪。” 轻魂娇笑着,她的笑容带着点点的青涩,娇柔,宛如不经人事的处子面对心爱情郎的时候露出的神情,当然,她依然是处子,不过要她爱上某人,那已经不可能了。 “那么轻魂我便献丑了。”轻魂福了福身,半个万福礼,在蔓华的身边很久,她明白过于顺从的女子是没有味道的,所以她倔强,并且表面恭顺,只可惜她花了十年,也沾不上蔓华的衣角,可是要对付这样的凡夫俗子,便不在话下,更何况作对子,一向是她所擅长的,“秀才也是才,棺材也是才,棺材装着秀才,不见秀才,只见棺材。” 轻魂的话音一落,大厅内无人不拍手叫好,使得孙秀才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轻魂指桑骂槐,借刀杀人,讽刺得孙秀才落花流水,就算再不懂诗词的人,也能听出轻魂诗中之意。 孙秀才气得说不出话来,当场就带着他的猪朋狗友讪讪离开。 轻魂这一仗赢得厉害,只不过燕归来觉得这一切仿佛都太巧妙了,仿佛有一个人一直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从凤来阁出来,孙秀才便和他那些猪朋狗友分开了,独自一个人转进了一条小巷之中,赫然发现有一个男子正站在小巷里,不过在看清那人的容貌以后,孙秀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楚大侠你啊……怎么你每次出现都那么突然,吓得我……” “你今天出来得真快。”那人正是楚阳,他背着月光站着,在昏暗之中让人难以看清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怎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 “今晚可是活见鬼了,凤来阁来了一个新姑娘叫作轻魂,她那嘴皮子可真的和如烟不相上下。”说起了刚才的事情,孙秀才心有余悸,“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香味啊,和半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如烟的时候是一样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薰香,我敢肯定,她绝对和如烟是一路人!” 楚阳微微一笑,只不过背着光的他可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你的鼻子可是和狗一样灵敏……不过这个小姑娘和如烟可不一样,你平日找如烟的麻烦就算了,那无伤大雅,只是这个小姑娘我要的不是你找她麻烦,而是要杀了她。” “啊?!”孙秀才虽然是个嚣张的公子哥儿,可是却算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平日嘴皮子上冷嘲热讽倒不是问题,可是要他去杀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他顿时摇头,“楚大侠,这个我可办不到啊,再说那个小姑娘也不过是顶撞了我一下,这哪是杀她的理由啊?我孙某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就这样辣手摧花我可真的不行。” 看见孙秀才一边说着一边往小巷口退去,楚阳又怎么会放过他呢? 一声清脆的拔剑声过后,楚阳的随身佩剑已经架在了孙秀才的脖子上:“我知道你的舅舅是个巡抚,你总有办法的。如果你没有办法,那么我也只可以让你再死一次了,上次你死于不见的光的马上风,这次你想不想尝试一下我新的安排?” 随着楚阳的话,孙秀才那干瘦的身子不断颤抖着,他似乎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才无奈的点了点头:“像我这样的坏人,死了要下地狱吧。” “如果不想下地狱,那么就活得久一点吧,我不保证下一次我还会救你。”楚阳把剑收了回来,转身消失在夜雾之下。 孙秀才长叹了一口气,左顾右盼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以后,也沿着小巷抄近路回家去了。 在孙秀才离开以后,一直躺在小巷旁一家房子房顶上的燕归来吐掉了口中一直含着的狗尾巴草,然后揉了揉有点痒痒的鼻子:“楚大侠?那是什么一号人物?这个孙秀才曾经中过马上风却被救活了,难道说那个姓楚的男人是个大夫?” 燕归来的家既然是经营**的,自然很清楚“马上风”是一个会要了男人的命的急病了,会医这个病的大夫不少,可是来得及时的却很少,而一个来得及时医好了一个巡抚的外甥,并却从此控制他的,同时又要求他去用方法杀死轻魂的应该很少了吧…… 燕归来在屋顶上伸了一个懒腰,看来他每次心血来潮都能发现不少有趣的东西,比如昨天,明明是因为元宵花灯宴而休假的他偏偏跑出了花灯宴,去到那棵柳树下然后发现了被杀的如烟和晕倒的轻魂。 如烟也是被杀的,因为他知道如烟是不可能自杀的,像如烟那样乐观的性格,完全不可能自杀…… 第一卷 第三章:春若无痕 在凤来阁的日子或许和在蔓华的宅子里没有太大的改变,天天弹琴作画,附庸风雅的对人欢笑,轻魂没有觉得不适,或许她真的天真如一张白纸,十年在蔓华的身边她能学到的也只有如何变得更像一个风尘女子,甚至轻魂不得不认为……蔓华的那处宅子是不是也和凤来阁差不多性质的呢? 轻魂因自己的想法绝对浑身不自在,她把自己泡进了木桶之中,凤来阁用于沐浴的木桶很宽,却很矮,绝对能轻松容纳下两个人的木桶也仅仅有半个人高罢了,估计……不比蔓华最爱的古琴珠沙高多少呢。 “怎么又想到他了!”很努力的缩着身子,那几乎要溺出木桶去的水在木桶边缘轻轻晃动着,轻魂依然觉得不自在,纵然这带着暖气的水已经掩过了双肩,可是却还是有一种暴`露在外的感觉,仿佛……有人在看她…… “你想起谁了?” 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轻魂一惊,她转过头来看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身后的蔓华,他依然微笑,那双美丽的墨色眸子宛如是为了迷惑红尘而存在的一般,他的视线细细的,透过你的双眼,穿过了你的皮囊,紧紧地缠住你的灵魂,所有的挣扎在他的眼中完全是徒劳无功,他是王,他注视任何一个人的眼神都要那么高高在上的…… 这是轻魂最讨厌他的地方。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轻魂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敢大叫,她并不希望让任何人发现自己与这个杀人凶手有任何联系,她同样担心自己的叫声会让别人冲进房间来,与蔓华一起观看她沐浴。 只有半人高的木桶也只有花街柳巷才会使用,这是一种风情,蔓华清楚,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木桶边,只要微微的低头,他可以大咧咧的观看木桶里的一切,纵然那已经绯红了双额的少女很努力的卷缩起身体来。 可是水是透明的,是流动的,是善变的,就算你多么努力地去融合它,它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去改变自己。 所以不过是片刻,轻魂已经感觉到了那包围着她的水已经在出卖她,因为本来还散发着暖意的水开始冷了,水变冷的速度很快,快得她刚才因为发现蔓华突然出现而红了的脸还没有恢复原样,水就已经变得冰冷,冷得足以让轻魂颤抖。 “你在想谁?” 蔓华俯下身靠近了轻魂,他并不是要去看轻魂的身子,纵然那是美丽的,可是这对蔓华来说并不存在太大的吸引力,不过他难得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虽然字面上或许并不一致,可是向来被大家认为毫无耐心的蔓华会重复自己的问题,这样那守候在轻魂房外的楚阳很惊讶。 背靠着墙壁,楚阳不想去思考房间里会上演一些什么,纵然他是男人,他明白一个女人的魅力,而且特别是轻魂,特别是和蔓华一样,散发着那种气息的轻魂…… 木桶之中的水已经冷了,轻魂已经在颤抖,脸上的红晕也尽数退去,她的脸色甚至显露出苍白了,圆润的香肩露在水面上,不难看见她正在发抖。 春天迟迟未走,天气乍暖还寒,更何况这已经是黄昏时分? “既然你不打算回答我,那么你就这样泡着吧。”蔓华的视线从轻魂的身上转开,他看见了那随意的放在一旁的屏风上的衣服,是轻魂喜欢的红色罗裳…… 蔓华唇边的笑意渐浓,他似乎是一时兴起想到了好玩的点子,于是他伸手去拿过了屏风上的红色罗裳,半披在自己的身上,他的长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后,白色的衣服上加了艳红的罗裳,配上了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如果此时有人撞门而入,必定会把蔓华当成女子吧。 其实在蔓华的身边,没有人敢把他当成女子,毕竟只要与蔓华相处上一会,那个人必定会深深明白“无毒不丈夫”的道理。 看见蔓华拿走了自己的衣服,轻魂顿时明白了蔓华的意图,难道……他就要她一丝不挂?! 虽然不是没有试过被蔓华看见自己的裸体,可是那已经是十年以前啊,十年以前她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可是现在她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家,纵然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也不可能赤身裸体吧?更何况在一个不相干的男子面前?! 轻魂咬着唇,她知道她总要从木桶中出去的,可是衣服……也该拿回来! “把衣服给我!”轻魂一手捂着胸前,一手向着蔓华伸去,“你又不是女人,穿女装干吗?” 听了轻魂的话,蔓华微微点了点头:“那也对,女红妆、女红妆……我的确不适合。” 说着,蔓华便把那件披在身上的艳红罗裳拿了下来,然后也向着轻魂递去。 那个时候轻魂还以为蔓华真的开窍了,想不到她的指尖才刚触上了衣角,那件艳红的罗裳竟然迅速的碎裂成如花瓣般大小的布碎! 看见了轻魂惊讶的表情,蔓华笑得很高兴,他轻轻地坐上了木桶的边沿上,他的动作很轻巧,仿佛他压根就没有体重一样。 看见蔓华坐到了木桶的边沿上,轻魂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身子,可是少女的身子曼妙,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虽然木桶里的水已经冰冷,可是轻魂还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深处有一股火热燃烧着…… “我并不介意你一直不起来,毕竟现在的你也很漂亮。” 蔓华的话很明显有其他的意思,使得轻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讨厌蔓华看她的目光,轻`佻、骄傲,并且情`色,这就是让轻魂浑身不自在的原因! 男人看着女人的目光,而且还是看着一丝不挂的女人的目光! 轻魂虽然觉得羞涩,可是她更明白在木桶里也不过是“死路一条”!水已经冰冷,而且也不能阻挡蔓华的视线,竟然如此,倒不如…… 轻魂咬了咬牙,小心的移动着身体背过了蔓华,然后“哗啦”一声从木桶里站了起来,跨出了木桶,伸手去拿那也放在屏风上的毛巾。 身后传来了蔓华的掌声,轻魂用毛巾裹住了自己的赤`裸身体,站在屏风后看那依然坐在木桶边沿上的蔓华,恶狠狠的道:“你很高兴吗?那么对我的惩罚也该结束了吧?” 想看的看了,想说的说了,轻魂想不明白蔓华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难道说刚才羞辱她还不够,当真要进行下一步? 蔓华绕趣地看着轻魂,他从木桶上下来,却轻声说出了这样的话:“如烟也是和你一样那么倔强的呢,可是她不知道,半年以前我是故意让她逃走的,为的……是想看看她到底勾上了哪个人。” 听到了蔓华的话,轻魂愣了一下,在看见如烟的第一眼起,她就觉得如烟很眼熟,仿佛在蔓华的宅子里看见过她,只不过轻魂除了蔓华和楚阳却极少与别人接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以及音律舞蹈,其实都是蔓华手把手的教她,只可惜在记忆之中,蔓华为人师表的记忆甚少,轻魂也只可以记得自己被蔓华折磨的画面。 蔓华自顾自的说着,他并没有打算让轻魂接话:“半年以前,我故意制造了机会让如烟离开,她却自以为是地认为如果她自己一个人先逃跑,那么我就不会认为她是与我身边的人私通的,只要在外面找好时机再幽会便可解相思之苦……她太笨了,以前不是我发现不了她,只不过是不想去阻止她罢了……那天元宵之夜我故意出来游河,她就约了她的男人。如烟认为只要我稍微不注意,她或许就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和她所爱的男人相会了……”说到这里,蔓华转过身来看着轻魂,“那天出发的时候,我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如果那个晚上你不犯错的话,我就不会干涉他们,可是如果你犯错的话,我就杀了他们。所以我说其实是你杀了他们的,这一点可没有任何的疑问。” 轻魂狠狠的瞪着蔓华,因为他简直就是强辞夺理,她与如烟素无关系,凭什么蔓华要用她来决定如烟和那个男子的生死?而且蔓华杀了他们以后,竟然还嫁祸给她!幸好金陵太守去苏州了,还要好一些时日才回来,否则她岂不是要被冤枉成为杀人凶手?! 蔓华并不在意轻魂满是怒意的目光,他微笑着,他喜欢用微笑来面对一切,包括仇恨,于是他轻轻的抬起了右手,他与轻魂之间的木桶和屏风顿时四分五裂,再也阻挡不了什么。 眼看蔓华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轻魂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是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无数的细线缠住,看不见控制自己的丝线,却也动弹不得! “你、你别过来!” 在轻魂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蔓华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并且很轻松的捏住了她的下额,强迫着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你知道吗?轻魂……初生的猫……也叫得比你大声。” 两人鼻息相触,那是很近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使得轻魂有一种脸红心跳的感觉,可是她还来不及思考什么,蔓华的手已经攀上了她的腰,然后在她那比初生的小猫的叫声还要小的惊呼声之中,扯掉了她身上唯一的衣物——那一条本来就不大的毛巾。 身上唯一可以挡住蔓华目光的东西也已经落地,轻魂没有任何选择,她只可以在蔓华还没有做出下一步的时候,上前紧紧地搂住了蔓华,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这样至少……至少他看不见她……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紧,轻魂低着头把小脸紧紧地贴蔓华的胸前,她可以听见蔓华的心跳,也可以感受到蔓华的体温,仿佛蔓华并非那么遥不可及,卑鄙无耻的…… 美女在怀,蔓华似乎没有任何的感觉,他修长的手指在轻魂赤``裸的背上游走,使得轻魂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 不知道是因为羞涩、害怕还是其他呢? “为什么要这样呢?如果你手里有刀的话,或许可以杀掉我。” 蔓华的声音轻柔,鼻息擦过了轻魂的耳朵,那一种痒痒的,暧昧的感觉宛如怎么理也理不清的丝线…… 想到了这里,轻魂顿时明白了什么,她在蔓华的怀里抬起头来,冷冷的笑着道:“这不是你控制的吗?” 是的,她刚才还全身动弹不得,怎么在蔓华扯掉了她的毛巾以后,她就可以动了呢?而且赤``裸着扑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如果有别的选择,她绝对不会做的! 可是出乎了轻魂的意料,蔓华竟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一切都是你所希望的。” 轻魂还想说些什么,蔓华却狠狠地推到了她,惊呼的声音来不及发出,一切……竟然结束了。 ******************************************************************************* 猛地睁开了眼睛,刚才预料之中被蔓华推到在地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轻魂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和着单衣躺在床上,本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毕竟那屏风还好好的,屏风后还能隐约看见木桶的影子,至于蔓华……怎么可能真的来无影去无踪呢? 一定是梦吧…… 轻魂从床上起来,整理好了身上的单衣,却发现那本该放在屏风上的艳红罗裳不见了,那是外袍,还是与这件单衣一套的呢!是凤来阁的老板娘特别为她准备的衣服里的其中一件,听说这可是凤来阁的红牌姑娘才可以穿得上的名贵布料…… 心里涌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预感让轻魂觉得仿佛是有着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轻魂快步绕过了屏风,如她所料,她看见了那木桶旁的红色布碎,这毫无疑问就是她那件艳红罗裳的,而在刚才的梦境之中,蔓华就把她这件罗裳给毁了! 不是梦?难道不是梦?! 轻魂紧紧的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她不敢想象蔓华把她推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轻魂慌乱之际,她看见了一旁圆桌上抱着一个装有纸莲灯的花篮,这样她才记起了今天正是如烟的头七! 轻魂连忙在衣箱之中随意的穿上了一件外袍,再披上了一件披风,然后提着篮就往当日如烟被杀的地方去,直觉总告诉她,只要去那里,或许就能发现一些特别的东西,而且放纸莲灯来悼念死去的人也是一种礼貌…… 理好了身上的衣服,轻魂在首饰盒里特别挑选了一根木钗盘起了长长的头发,木钗上雕刻着的是凤凰的图案,木凤凰,她觉得很适合自己,因为即使现在不过是木头,可是有一天都会成为真正的凤凰的。 用木钗盘好了发髻,轻魂微笑着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蔓华,我会让你满意的。” 第一卷 第四章:冤狱深陷 听到轻魂说要到秦淮河的岸边去放纸莲灯,以此来悼念被杀的如烟,燕归来虽然心里有着疑问,可是并没有阻止,但是以着夜晚一个妙龄少女在街上走不安全为理由,便跟在轻魂的身后一起出去了。 身上还有着杀人凶手嫌疑的轻魂自然不会介意燕归来名为“保护”的监视行为,反正她也只是想去放纸莲灯罢了。 轻魂并没有想到,在她来到了秦淮河旁,让燕归来留在不远处继续“保护”,自己走进河边的时候却发现,秦淮河那若大的水面上竟然浮着许多小灯笼,是从上流飘过来的。 轻魂顺手捞上一盏,灯骨玲珑,用泪竹劈成,扎出莲花的样子,透过彩纸,火苗一闪一闪,在她的面容上折射出淡丽的色彩。 这可是竹莲灯,比她这纸莲灯还要下了苦心呢,但不知道是何人…… 惊觉背后有着陌生的气息,轻魂猛地转过了身子,而那人本应该碰上轻魂的手也就这么停在了空中。 来者是个年轻的男子,容貌清俊,一身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三个绣着鱼图案的锦囊,左一右二。 可是轻魂觉得自己并不认识他。 “对不起,在下失礼了。”男子急忙收回手,做了个辑。 轻魂轻轻摇了摇头:“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没有。我只是……”男子红着脸支吾着。 “公子不妨直说。”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轻魂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笑了:“没有,我们……不会见过。” 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燕归来却一个箭步的上前拦进了两人之间:“请问这位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男子看见燕归来护在轻魂的身前,便认为人家两人郎情妾意的,自己一个外人突然出现,自然是很失礼的,于是他对着燕归来和轻魂做了一辑,转身便走开了。 燕归来才不会问轻魂这个男人是谁,因为刚才他站的地方离轻魂不远,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所以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就没有必要问了。 就在燕归来转过身来想和轻魂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大队士兵小跑着前来,二话不说的当场抓住了轻魂。 在燕归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什么,刘师爷就跑了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别吵,太守陈大人回来了,他亲自派兵来的,你还是别说话为妙啊!” 听到了刘师爷的话,燕归来先是一怔,可是眼看轻魂被那些士兵押着远远走远,那些来不及放的纸莲灯可怜的散落在柳树之下,燕归来觉得胸口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他挣脱开了刘师爷,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想把胸前那种感觉压下去,可是他闭上眼睛却只看见轻魂那吃惊的神情,以及看着他的眼神…… 那样的眼神哀怨,仿佛在说——原来你一直想要抓我,那么又何必假仁假义? 燕归来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尽管掌上的指节已经泛白,可是他也没有松开的意思,因为他从来不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人。 被那些士兵抓到了衙门的时候,轻魂并没有反抗,她早就知道既然这一切是蔓华苦心安排的,那么这场戏自然会很有看头,她这个被冤枉杀人的人如果连衙门都不进的话,那么这戏岂不是很无趣? 蔓华不会让一切变得无趣的,如果他愿意,必定还会火山添油。 公堂上大门处站着不少百姓听审,他们都是来凑热闹的,毕竟凤来阁第一花魁被人杀了,而凶手极有可能也是一位美艳女子,两位同样美艳的女子为了争得谁是第一美女而自相残杀的传闻早已经金陵满天飞了,在如烟头七的第二天衙门开审此案,大家怎么能不来看个究竟呢? 轻魂已经换上了囚犯们穿的白色麻布衣,身上所有的饰物都已经被没收,却除了那脱不下来的手镯以及头上那支木凤凰发钗还好好的留在发髻之上,或许就连那些普通的士兵们也认为,至少要把头发盘起,才能看清楚如斯美女的容貌吧。 在公堂上,轻魂戴着了手扣跪在地上,她的脸上没有惊慌,反而使往常一般平静的神情,仿佛此时此刻她也不过是在自己的房间内一般,更无视着那坐在案后,滔滔不绝的说着她的罪状的金陵太守。 这个姓陈的金陵太守已经白发苍苍,身子也干枯消瘦,因此显得那绣着金线的官服过于宽大,完全不合身。 已经风烛残年的官吏早已经没有魄力给案件查明真相了,或许也因为这样,蔓华才会在金陵杀死如烟吧。 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轻魂抬起头来看着那似乎已经念完了她所有的杀人动机、作案手法以及作案过程的陈太守,只见着陈太守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然后看向了台下的她,如此说道:“大胆犯妇,你可认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轻魂微笑着,她看见那站在侧门与刘师爷一起的燕归来,至于他们在说着什么,那已经不重要了。 “那么你是不认罪了?”陈太守撇了撇嘴,虽然一切他心里有数,可是要狠心的辣手摧花,似乎也太残忍,不过幸好……他已经风烛残年,轻魂的美丽他早已经无福消受了。 想到这里,陈太守把心一横,拿起右手边的领牌丢到了台下:“既然你不愿认罪,那么我也只可以用刑了,那么先打你八十大板!” 陈太守的领牌已经丢到了台下,两旁的衙差虽然有一些犹豫,可是大门口人头涌涌,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严明执法,这岂不是坏了衙门的名声?无奈之下,衙差们也只好把轻魂压倒了地上,公正的执法了。 “屈打成招,你不得好死!”轻魂心里气极,这个陈太守完全是不顾什么正义和真相,想要对她屈打成招,本以为她会有机会说出真相,可是现在看来还是她太天真了。 那些衙差可也没有手下留情,棍子打在身上每一下都是火辣辣的痛,这样的钝痛难以缓解,和鞭刑的锐痛是不同的,鞭子可以轻易的让人劈开肉裂,可是如果用棍子做到这个程度,那带来的疼痛可是鞭子的好几倍了。 虽然早已经习惯了疼痛,可是在身上硬被那棍子一下一下的打出血痕来的时候,轻魂还是把唇给咬破了。 她是倔强的,她从来不叫,也不求饶,不过她自然由自己表达不忿的方式,她在剧痛之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在地面上以血写上了一个“冤”字。 八十大板不要说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就算是一个大汉也未必能抗得住。 在八十大板打完以后,衙差便把因剧痛晕倒的轻魂抬到了牢里去,因为陈太守看见那地面上轻魂所写的“冤”字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那些旁听的百姓的眼睛,因为接下来真正的“屈打成招”是绝对不能被那些百姓看见的,所以陈太守不得不决定连夜杀掉轻魂! “陈大人!” 听到燕归来大喝一声,陈太守吓得坏掉了手上的茶杯,心痛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瓷茶杯,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站在身旁的燕归来:“我的燕大捕头,难道你说话就不能小声一点吗?我这老身子老骨头的可不经吓。” “陈大人,轻魂姑娘她绝对是无辜的!”燕归来已经看出了陈太守的“屈打成招”的意图,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为轻魂说话,而白天在公堂之上,如果不是刘师爷死死的拉住他,他已经出来作证了,那会让轻魂被打得半死? “你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和我说这句话了。”陈太守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外人以后,才压低了声音和燕归来如此说道:“我说归来你在我身边也有十载,你应该知道不管在哪里都自己的规矩。这次这个小姑娘必定在劫难逃,到底这案子是不是她作的已经不重要,因为我收到了江西巡抚的亲笔信,以及这次作为案子目击证人指证那小姑娘的正是江西巡抚的亲外甥,本城那大名鼎鼎的大才子孙秀才,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了吗?” 听到陈太守这一番话,燕归来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必是那夜轻魂当众在凤来阁羞辱了孙秀才一番,他丢不起这个脸才来秋后算账的,可是…… “可是陈太守,你一直不是一个昏官,难道你要坏了你的名声吗?” “我老了,归来……”陈太守深深得看了一眼燕归来,然后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有五个月就可以告老还乡了,我不想在这些日子里得罪江西巡抚,毕竟我可还是有着妻儿要养啊!” 燕归来不说话了,他明白陈太守的意思,对陈太守来说轻魂不过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罢了,既没有金陵城的户籍,就算某天真的人间蒸发也不奇怪,所以在孙秀才针对轻魂的时候,陈太守也只可以顺水推舟了,而且如烟在元宵之夜被杀,金陵城的百姓人人皆知,如果不能找到凶手,陈太守也难以下台…… 明白美丽的女子对男人的影响力,陈太守不得不对这被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燕归来上最要的一课:“归来,美女破舌,你千万那不要这样的女子所蒙骗。再说你家可经营着江南一带最有名、金陵城第一大的**凤来阁,在美丽的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为了这么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白白毁了自己的前途呢?红颜祸水,前人诚不欺汝啊!” ******************************************************************************* 在轻魂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再次被关押到这潮湿的牢房里面了,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不过本来是白色的麻衣已经破破烂烂,满是血迹了。 不仅仅是臀部,就连背部都是伤痕,轻魂一时之间动弹不得,似乎刚才的八十大板已经伤到了筋骨,只要稍微移动一下身子,筋骨里传来的刺痛就刺激着她的神经。 “陈大人说你认不认罪都已经不要紧了……”几个衙差走到了轻魂的面前,隔着那些木柱栏看着轻魂,带头的那个如此说道:“因为孙秀才已经证明你就是杀人凶手,所以在天亮以前必须将你处死。如果你侍候得我们高兴,我们也会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屈打成招也就算了,陈太守还想秘密处死她? 轻魂不得不开始反省自己天真的想法,虽然以前在蔓华的宅子里时时都要提心吊胆的,可是蔓华或者楚阳的惩罚至少不到杀死她的地步,而且宅子里的人也不会私底下勾心斗角之类的,所以轻魂甚至还很傻很天真地认为,如果在衙门,必定得到公正的处理,因为在宅子里,楚阳其实是一个很公正的人…… 看着那些衙差步步逼近,轻魂根本没有退路,就算有退路,带着一身伤的她也走不动了。呼叫并不是一个好办法,因为在这监牢之中这些衙差敢为所欲为无疑就是已经有所安排,就算轻魂呼叫也不见得有人出来帮忙或者去通风报信…… 或许因为伤口的疼痛依然在刺激着轻魂纤细的神经,所以她的思考速度已经远远比不上那些只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了,眼看那些衙差已经把自己扑倒在地,她的心里竟然想到那一个人——蔓华! 这才是真正的惩罚吗?惩罚她的倔强和不识时务?惩罚她不够温顺,不懂看人脸色?或许就是如此吧……楚阳说过,蔓华最讨厌愚蠢的人了,顺我者生,逆我者亡,或许便是如此。 ——你向我求救的话,我就救你…… 脑海里响起了蔓华的声音,可是轻魂却冷冷一笑,她从来不是一个喜欢依靠别人的人,虽然这无瑕的身子是父母留给她最后的宝物,虽然她并不希望自己落在这样的男人的手上,可是…… 在一个衙差抓着她的手,完全无视她的反抗的时候,轻魂以为,她的清白或许就要毁在这样的男人能手上…… 可是预想中的一切并没有出现,轻魂的眼前一片鲜红,那样的红色宛如蔓华的宅子外那些天生天养的花儿,开花的时候漫漫红艳,看不见半点绿色…… 蔓华曾经和她说,这些花开花的时候看不见叶子,有叶子的时候看不见花,冬赏其叶,秋赏其花,或许真的是诗情画意,只可惜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其实轻魂很喜欢这样的红花,宅子之外大片大片的开这样的花儿,远远看入仿佛是被血染红的地毯,艳丽、悲凉,却在远处便可燃烧起人们的视线。 “你啊,就是如此倔强……” 当那挡住自己的视线的红纱落下,轻魂吃惊的看着那些死在自己面前的衙差,他们的手脚四散,肝脑涂地,死状悲惨,这是她第二次如今近距离的面对着尸体,血淋淋的画面是的她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去理会那站在她身后的人。 轻叹了一口气,蔓华把身上的白色外袍披到了轻魂的身上,然后把两颗丹药塞到了轻魂的手中去:“我不能保证你下一次还会那么幸运了,你要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 紧紧地握着蔓华给的丹药,轻魂抬头来看着蔓华:“那么,你是来看我怎么被人折磨的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你对我的惩罚呢?如果真的是惩罚,那么为什么你要来救我?” 是的,这是轻魂最不明白蔓华的地方。 “我不过是让你生不如死罢了……” *************************************************************************** 对于衙门的衙差失踪一事陈太守非常吃惊,虽然金陵是一个繁华的大城市,可是因为各个权贵自有自己家的势力,也无须借助金陵太守之手,因为衙门这里的衙差人数也是屈指可数的,不过陈太守更清楚,这些失踪的衙差可是他派去处死轻魂的! 根据燕归来所说的,这个美丽的女子有一个同样特别的姓氏——魅,这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姓氏啊!传说远在百年之前,江南的确有用户人家姓魅,他们便是血魅传说里的主人公。陈太守年轻的时候被派来金陵上任太守的时候便从上一任的太守口中听说过这个传说了…… 传说之中,血魅过处,必定生灵涂炭! 陈太守摇了摇头,他老了,他可经不起什么妖魔鬼怪的恐吓,可是江西巡抚又是不能得罪的,所以就算是不得已,他也不能不让燕归来做一次了,魅轻魂……一定要死! 陈太守刚下了决心,刘师爷便惊惊慌慌的扑门而来:“不好了,大、大人!” “什么事如此慌张?”刘师爷跟随他身边已经许久,陈太守很明白,能让刘师爷如此惊慌的事情必定是一件大事,只不过陈太守作为金陵城的太守,不管如何,还得保持镇定。 “大人,靖王爷亲自来了衙门,说要给魅轻魂作证,案发那一天,他也在现场!” 靖王爷安晴是世袭了父亲的王爷之位以及封地,他也得叫当今皇帝一声堂兄,虽然他曾经是一个无限接近皇位的人,不过那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那天在秦淮河旁,柳树之下,安晴可以肯定自己并非第一次与轻魂相见,因为轻魂曾经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中。 记得梦里,每天晨钟敲响的时候,他就会穿过重重的深院,到一个戒备深严的宫殿里去。 当他伸出双手推开最后一扇门的时候,漫溢的阳光从门内倾射而出,耀得他睁不开眼睛。 雪白的地上撒了满地的红色花瓣,远处是一片如雪的白梅林,近处是一望无际的红花,朵朵花儿风致楚楚,摇曳含笑。 恍惚间,一抹红色的身影站在白梅林间,倾泻着一头比夜色还要浓上三分的黑发,月光洒在上面,莹亮得如繁星耀眼。 他不由得快步走了上去,近了、近了,那人被风扬起的发丝,几乎就在眼前飞舞,轻灵若蝶,触手可及。 就在他的手将要触到那人长长的发丝时,那人回过头来。 霎那间,光芒大甚,阳光透过枝叶透下来,在那人的背后镀出一道白色的光芒,却模糊了那人的眉眼。 他张开了唇,却说不出一个字,他想喊出那人的名字,可是声音就这样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他心里着急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霎那间,梦,醒了。 他想不起那人的名字,想不起那人的容颜,强光中只有模糊的一片。但他却记得那种揪心的痛楚,犹在梦醒后的夜晚周身流窜,火烧火燎似的,真实得吓人。 那个梦从小他就开始做,直到在秦淮河旁,柳树之下看到了轻魂的那夜,他总算在梦里看清了那人的容貌,轻魂,梦里的那人便是轻魂…… 春基本是多雨的,而春天的雨总是最温柔的,绵绵雨意。雨打着芭蕉,芭蕉出奇的绿,在一片浓绿中藏着几枝樱桃,那绯红在万绿丛中闹着春意。 打开门,瓷青的雨点顺着风飘进来,有一下没一下,庭院中的白杜鹃,湿漉漉的,像是灌木丛中的眼泪。清晰听见水珠在飞檐上洄滴的声音,一点一点,然后滑落到地面上。 在这深山的寺庙之中,春雨的水气和着香烛的味道变得很特别,仿佛很清晰,却又很模糊,这样的香气清晰了人的心,却模糊了人的眼。 看着苔痕深绿,听着屋瓦上交错的雨声,轻魂总不能安心的在屋子里。寺庙外有一条环山的河流,轻魂便一个人撑着伞站在河边。 从小到大,轻魂都喜欢雨,因为这些来自天上的水似乎可以让蔓华回忆起很多不快乐的往事来。 以前住在宅子里,在下雨的时候,蔓华喜欢淋雨,而她就撑开那六十四骨的油纸伞站在蔓华的身旁,微笑着的观看蔓华露出悲伤的神情。 蔓华在悲伤的时候也是在笑,却笑出了前所未有的悲凉。 她喜欢看蔓华的悲伤,那样的凄美……刺骨。 在蔓华靠近的时候,轻魂没有回头,雨势已经渐小,所以掩不过蔓华靠近的声音。 “你又淋湿了。”轻魂撑着手中那六十四骨的油纸伞转过身来,看着那浑身湿淋淋的蔓华,并没有让伞的意思,“这样湿淋淋的感觉好受吗?” 蔓华微笑着,水珠滑过他比女子还要美艳的脸孔,留下的痕迹宛如泪痕,可是他却笑得很美,宛如流星划破天际:“被水包围的感觉,其实很舒服。” “我不喜欢,那样的感觉仿佛又是被困在潮湿的牢中,生死也由不得自己。”轻魂也在微笑,或许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总觉得自己开始变得和蔓华很像,总是喜欢笑,却笑不出心来。 “那么你是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轻魂拿出了那一把白绢团扇,扇面上那参合着鲜血而盛开的牡丹花开得妖艳,栩栩如生:“这把团扇救了我……那天那些士兵来抓我的时候,慌乱之中我把这把扇丢在了你杀死如烟的那棵柳树之下。燕捕头想要把扇捡回去的时候被一个人看见了,你猜……那是何人?” 蔓华微微摇了摇头,站到了轻魂的伞下,拿过了那把白绢团扇:“这不是一副完整的画。绢面右边的空白,蕴藏着太多未尽的笔墨。” 听了蔓华的话,轻魂的心颤抖了一下,她在蔓华身边十载。其实十载不过天地漫漫洪荒之间一粒小小的沙,那样的渺小,使得她并不了解蔓华,可是蔓华却很难了解她,就像他在她的身边,岂止十载。 轻魂低下头来看着手中的那把白绢团扇,其实她也猜测不出来日的自己会在扇面的空白涂抹上怎样的色彩。她不知道将来的自己会到了何方,但她相信自己是一个用脚步丈量红尘的人,纵然她无法得知自己的故事会拥有怎样的序幕与结尾,可是她心中已有隐隐的直觉,一只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正悄然将谜底细密地缝在扇面上。 “这把扇,让当今的靖王爷安晴把我从牢里救了出来,也把我从你的魔掌之中救了出来。” 轻魂的话音落下,天空的乌云已经消散,春日黄昏的残阳并不刺目,温和的红霞映在那停留在绿意上的水滴眼中,映出了此时此刻的轻魂。 就如蔓华所料,此时此刻的轻魂已经不是昨夜那个青涩早慧的少女。此时此刻的她娴雅、恬静,清丽、沉寂,宛如一株雨后的青竹。 “春天……很快就要过去了……”蔓华深深地看着轻魂,许久,他如此说道。 是的,春天将要过去了…… “春天过去了,就看不到那些白梅了。”轻魂接上了蔓华的话,其实,她的确喜欢白梅,因为白梅会带给她很多艳红如火的记忆,比如说,她和蔓华的第一次相见,便在那漫天飞舞的白梅花瓣之中。 蔓华轻轻一扬袖,一阵突而袭来的风迷糊了轻魂的眼睛,在她再一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她和蔓华一起站在一叶轻舟之上,顺着秦淮河而下,夕阳的光洒在河面上,随着那圈圈涟漪一阵阵的闪耀。 秦淮河,这曾经掩盖了如烟的爱人的秦淮河,去掉了夜的繁华,竟在夕阳之下催生出一种明净的感觉来。 “你知道吗?这秦淮河旁曾经有一大片的白梅林。” 蔓华指着岸边,随着他指尖看去,轻魂可以看见那一片和着春风摇曳的白梅花染上了夕阳的残红,就像是染上了血一般。 “这是你的幻术吗?不管如何我都不得不说……这很漂亮。” 轻魂轻轻的执起了蔓华的手,蔓华的手修长,指节并不突出,让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一双手可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更能诗作画,下棋抚琴,仿佛他从来没有练习过这一切,却天生就是精通它们的一般,可是也是这双手,杀死了她的父母,烧了她的家,毁了她本该平凡的一生,并且时时刻刻的折磨着她的身心! “蔓华,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踩在脚下,我的痛苦会十倍奉还给你……我要你……生不如死!” 说这句话的时候轻魂在微笑着,她满意蔓华听到她这么一番话以后稍微错愣的表情,就算是那么一瞬间,轻魂都已经满足了,因为她让蔓华知道,昔日那个只可以逆来顺受的女孩子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方法了。 没有容蔓华再说什么,轻魂丢开了手中的伞,然后本来平稳的顺流而下的小舟突然倾滑了一下,哗啦——一阵水花,白沫飞溅,水面上浮着将化未化,似沉似浮的落花,分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水。 蔓华没有想到,轻魂竟然会突然从小舟跳下秦淮河之中,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慌张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堆积在胸前,他抿着唇,把手中的白绢团扇放在小舟之上,也跳下了秦淮河。 只可惜从水面上上来的时候只有蔓华一人,一串串的水珠从发间落下,那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那么一霎那狼狈不堪,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因为他记起轻魂其实极懂水性的,所以在水中并不需要为她担心。 蔓华一跃身,便上到了小舟之上,秦淮两岸的白梅已经消失不见,可是小舟区依然顺流而下。 那湿淋淋的刘海贴在脸上有一种痒痒的感觉,蔓华不得不用手把面前的刘海拨开,然后……他笑了,在他看来,轻魂永远都是很傻很天真,外面的世界真的有那么如意吗?她连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都分不清楚,又怎么能分得出好人与坏人呢? 不过即使如此,蔓华依然很期待,他期待着……她给他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第一卷 第五章:舞蝶扑火 安晴贵为靖王爷,身边美貌的姬妾并不少,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有一种难以舍弃的感觉,他喜欢轻魂,他喜欢轻魂的美丽、柔弱以及倔强,在轻魂那张宛如天人一般的姣好面容之中,他总能看出一种很特别的情感,那样的情感他很熟悉,因为……这便是仇恨。 安晴带着轻魂离开金陵回到长安的时候,春季已经过去了,大片大片的夹竹桃在夏风中燃烧起来,粉白或粉红的花朵逐渐变成了大红,一直催拉枯朽至黑夜的深处。柔弱的荷花瓣飘落在浮萍上,缓缓地,一点点沉进水里,雪白的末尖卷缩成痛苦的姿态,在一圈圈的涟漪之中,催生出温柔的哀怨。 在回到靖王府的时候,安晴遣散了姬妾,他打算全心全意的宠溺着轻魂,可是轻魂总能以着各种轻巧的理由来推脱他的宠幸,或许得不到的女人才是最美丽的,安晴甚至觉得自己在轻魂的面前比狗还要温顺了。 不过安晴也可以感觉到,自从把轻魂带出了金陵开始,她就常常心不在焉的…… 在轻魂居住的院子有一个池塘,入夜以后池塘旁边便会置了张略大的卧椅,垫上厚厚的软垫,在椅旁点上一盏灯,轻魂喜欢就这样躺在椅子上度过大半个夜晚。 灯一燃起,一些喜欢光亮的蝶就飞来了,围着灯的纱罩疯狂的起舞,死亡之舞,那是它们毕生最华丽的舞姿,为的只是那让它们痴迷的火焰,致命的诱惑。蝶倾尽一切的舞着,誓要重破面前的一切障碍。 每当此时,轻魂的眼神总是带笑的,她还是会轻轻的抽起纱罩,看着蝶儿义无反顾的冲进火中,嗤的一声,灰飞烟灭,造就了生命中最美丽的一瞬间。 安晴并不怕热,只是在这样的夜里他难以靠近那窝在软垫里的轻魂,他端来一壶用井水泡过的苦酒,坐在轻魂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看夜蝶扑火的轻魂,无声,安静却危险。 不过安晴并不介意,他认为只要他的指尖触上轻魂如花瓣般娇艳的脸额,吻上轻魂那艳红的双唇,他就能宛如回到梦中,当然……如果能再进一步的话他会更高兴的…… 安晴叹了一口气,举起那白玉酒杯一饮而下,用井水冰镇过的苦酒,一杯下肚,冷得五脏六腑都麻木了。 轻魂察觉到了安晴心理正在纳闷,她娇笑着,伸出手去夺过安晴手中的酒杯,她在蔓华的宅子里长大,所以她明白只要是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他们喜欢给人奉承,却又不是一味的奉承。 ——三分婉绝,七分奉承,这样才能让男人欲求不得,欲罢不能。 这是……蔓华说过的话。 “王爷……”轻魂从卧椅上起来,轻轻地靠近了安晴,她的指尖滑过了安晴的唇,轻轻地,带着暧昧并且情色的情感,她酷爱红衣,宛如蝶翅的宽袖长袍,任由哪一个角度都不难看见衣服下那比雪还要无瑕的肌肤,“何必喝如此的苦酒?毕竟时间万物也不过如苦酒,既然苦不堪言,又为何不在此时此刻,尽情欢乐呢?” 安晴微笑,他明白时间上没有一个人会徒劳的付出,他们需要收获一些东西,安晴不介意轻魂如此诡异的心思,他喜欢轻魂,喜欢这个从他的梦中走出来的美丽女子,所以,他丢掉了身旁的酒壶,任由玉瓶粉碎,酒香弥漫。 在寂静的夜里,火焰如莲,只道,谁是那只扑火的蝶? 然而……焰,从来都是美丽且无情的。 轻魂会舞,身穿红衣的她如那一只扑火的蝶,在红纱之下慢慢伸展开去的雪白肢体无比诱人,甚至她不需要特别的去靠近安晴,她也能感觉到安晴那炙热的目光。 欲拒还迎是一门技巧,蔓华说过,只有忽冷忽热的态度以及那忽远忽近的距离才是最让男人难以忍耐的,把握好这个尺度,就算是他……也会有心动的一天。 在蔓华的身边,轻魂从不把这一切放在心上,因为她不曾想过自己要去奉承蔓华什么,过去的她只希望可以逃离那里,只可惜那处宅子在山谷之中,与世隔绝,山路更是九曲十三弯的,就算她在那里住上了十年,也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艳红的外袍滑过香肩,沿着那诱人的曲线委地而下,轻魂微笑着,也想去扯开那颤着自己纤腰的绸带,不过她才不会那么轻易的宽衣解带,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纵然从小练习着,可是当对象从那怎么也喜欢不起来的蔓华变成了面前着一位温柔伟岸的王爷,轻魂的心不得不也发生一点变化。 或许……这个男人就是可以帮她复仇的男人! 轻魂在心里下了决心,如果安晴可以助她向蔓华报仇,还她父母一个公道,那么就算委身于他也可以! 轻魂靠到了安晴的怀里,她的笑脸上散不去那种羞涩的红晕,她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事情,她更明白纯洁无瑕的身体对安晴来说绝对是一个最好的迷惑工具,她不介意成为一个工具,从来不介意! “王爷……” 怀里的佳人神情羞涩,吐气如兰,安晴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孩,自然明白轻魂的暗示,只不过美人临水的姿态是要慢慢的磨合的,而他无疑也是这一项的高手。 轻拥着轻魂那柔弱无骨的身子,安晴把轻魂放倒在那张卧椅之上,虽然已经是夏天,可是这样垫上了厚厚的软垫的卧椅此时此刻平添了几分风情,更何况他身下的美人早已经媚眼如丝? 其实安晴已经按耐了许久,在他身边的姬妾们哪里有让他如此纵容宠溺?他是王爷,并且是离皇位最近的一个人,曾经……很近…… 唇不过是轻轻地贴上了轻魂那红润的小嘴,指尖的探索依然没有达到目的,安晴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了,随后响起了一个小侍童的声音,这无疑是怀了他的好事,于是他不得不一脸不满的从佳人身上起来! “王、王爷。”那个小侍童大约只有十岁左右,如此年幼的孩子怎么明白此时此刻的花园里在上演一些什么,可是他始终是聪慧的,眼看安晴满脸怒色,他便连忙把话说完了:“宫里传来皇上的口谕,要王爷你马上进宫晋见。” “皇上?”安晴愣了一下,他和皇上的关系从来不算和睦也不差,可是远远不到半夜三更的传召进宫的亲密程度,如此看来,很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了。 安晴伸手拉好了轻魂的衣服以后便从卧椅上起来,微笑着说道:“夜深了,你回房去吧,我进宫一趟。” 既然是有公事,轻魂也只好微微的点了点头,目送那小侍童和安晴的离开,直到那两人走远以后,轻魂才动身返回自己的厢房。 安晴对轻魂情有独钟,特别把她的厢房安排在西厢,那里离主院有一段距离,不过安静的环境轻魂却很喜欢。 虽然今夜出师未捷,可是也不算是完全失败的,至少不懂爱情的轻魂也可以感觉到,安晴是很喜欢她的。 轻轻地推开自己厢房的门,轻魂愣住了,因为她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味道,那是……血腥味! “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轻魂吃惊的看着那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男人——楚阳! 空气中弥漫着的味道轻魂已经不陌生了,只是这样的气味让她想起了许多可怕的画面,比如说……杀人。 “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楚阳所站着的角落也是背着光的,可是他那双眼睛在黑夜里却显得非常明亮,使得轻魂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楚阳的注视之下。 要叫人吗?可是安晴刚离开了靖王府入宫去了啊。如果不叫人的话,谁知道楚阳这次前来是不是要来抓她回去的,毕竟半个月前她在蔓华的面前仗着自己精通水性逃走了啊!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使得轻魂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而且在她看来,楚阳的可怕是写在脸上的,和那狡猾的蔓华并不相同,所以她认为如果楚阳要杀死她或者是要带走她的话根本无须如此大费周章的。 所以……应该没有问题的。 “楚大人给我带来了礼物?”轻魂提着手中的小灯笼走进了漆黑一片的房中,并且顺手把门关上,本想去把房间里的蜡烛点上,可是楚阳却刚好站在角落那高脚烛台旁边,轻魂丝毫没有兴趣去靠近楚阳。 “礼物在台面上。” 顺着楚阳的指示的方向看去,轻魂看见那对着窗户的八仙桌上放着一个暗红色的锦盒,于是她便走到了锦盒前把锦盒打开了。在揭开盒盖的瞬间,血腥味似乎变得更浓厚了,并且轻魂并没有想到,原来这个锦盒的四角并非粘好的,在她揭开锦盒盒盖的时候,锦盒的四面也打开了,而里面竟是一颗人头! 轻魂提着手里的小灯笼后退了好几步,虽然她很害怕可是却不敢叫出声来,她认得这颗人头,这正是刚才来给安晴传话的小侍童,那一个不过是十岁的男孩子! 背后一阵暖意,轻魂惊讶的发觉自己的背竟然靠上了楚阳的胸膛,当她想要逃脱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楚阳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手缠住了她的腰,并且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喜欢我的礼物吗?” 这么一瞬间轻魂便明白了过来,皇宫里压根没有传来什么口谕,这一切都是楚阳的安排,为的只是要支开安晴接近她! 轻魂很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明白楚阳竟然敢如此必定是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就算她大叫似乎也不会引来人了,而且她也清楚楚阳的身手有多了得,要在他的钳制之下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轻魂默默的想着对策的时候,楚阳已经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了,他把轻魂打横抱起,偌大的房间两三步就跨了过去,然后把轻魂丢到了床上,并且在轻魂想要起来的时候压到了轻魂的身上去。 轻魂的反抗在楚阳看来完全是徒劳的,就算他今天并没有一身戎装,不过是普通的布衣打扮,也不代表轻魂的粉拳打在他的胸前会造成什么伤害。 楚阳一手就能钳制着轻魂的双手,并且毫不客气地把这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压到了轻魂的头上,任凭轻魂如何的挣扎,他也轻易的解开了轻魂的腰带,这一系列的动作他似乎很纯熟,可是上一回这样把女人压在身下其实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或许是尘欲没有真的断尽,他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生理上的变化,再说,梨花带雨的美人儿自然是很容易挑起男人的情``欲的,可是他不得不提醒一下轻魂…… “把你的眼泪收起来,这些东西对我无效。”他本无心,又怎么会懂得怜惜呢? 因为无心,所以楚阳不懂怜惜,可是他和蔓华那种看似无情却多情并不一样,如果要说他的心仿佛就是铜墙铁壁也不过分,即使是美人的眼泪也滴不过他的心坎里去。 此时此刻也无关风月,即使身下的美丽女体已经**外涉,峰峦叠起,可是楚阳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在扯开轻魂的腰带的时候,他开始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远远没有意思去欣赏一些什么。 轻魂也清楚自己的眼泪在楚阳的面前是多么的软弱无力,所以在楚阳脱衣服的时候她连忙翻身,也顾不上去拉好自己的衣服了,她认为至少要从楚阳的身下逃开,因为刚才两人的身体贴得太紧,她已经能感觉到楚阳生理上的变化,那样的火热使得她害怕,第一次那么害怕。 轻魂所有的动作也不过是翻了个身,她还没有来得及下床就被楚阳抓住了。楚阳不过是一个反手就轻易的把轻魂的双手压到了她的身后,让她以一个仿佛是畜生一般的姿态跪趴在床上。 楚阳俯下身去贴近了轻魂的身子,顺着轻魂的视线他总算明白轻魂在发抖的原因,因为此时此刻的他们正好落在那八仙桌上小侍童的人头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映在那双已经没有生气的眸子之中。 “轻魂,他在看我们哦。” 楚阳的声音饱含了笑意,可是这样的话却让轻魂颤抖的更厉害了。 那害死了自己的女人和那杀了自己的男人在床上一起看着自己,那样是一种很可怕的画面,轻魂记得这个小侍童本是长得很清秀的孩子,可是现在却因死亡来临的恐惧而扭曲了本是秀美的五官已经全部扭曲,变得无比狰狞了。 “轻魂,因为有人在看,所以你才那么兴奋吗?” 随着楚阳的话,轻魂顿时感觉到下身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楚阳进入了她未经准备的身体,撕裂的疼痛蔓延她的全身,不过在她吃痛的声音发出以前便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她不喜欢发出那样脆弱的声音,因为这样只会让施暴者更高兴罢了。 楚阳不会轻易的放过轻魂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试过那么的讨厌一个人,所以他一边毫无怜惜的撞击着轻魂初经人事的身体,一边用手抓着轻魂的头发强迫她把头抬了起来,要她看着那狰狞的人头:“你看清楚你有多么的天真吧,难道你以为你的处子之身真的有什么作用吗?” 轻魂或许真的很天真,她认为自己守身如玉的在蔓华身边,这样的事情只会让安晴变得更为怜惜她,所以她一直很好的把握着“欲拒还迎”的尺度,因为安晴可以从牢里把带着杀人嫌疑的她救出来,那么应该可以帮她向蔓华报仇的,所以她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甚至把自己还是无瑕的处子之身都算计下去了,她只求可以把握住安晴,然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事实证明,可怜的女人是很容易博得男人的欢心的,这样会使得男人有一种想要表现的保护欲,轻魂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可以让安晴害怕她会被其他的姬妾们欺负而散去了所有的姬妾专宠于她,可是楚阳却和她说,她的处子之身换不来任何东西! 是的,现在已经什么都换不来了…… 对于**的印象,轻魂可没有感受到道听途说而来的那种什么飘飘欲仙或者鱼水之欢的快乐,她感受到的除了疼痛与屈辱以外,就只有那种无法反抗的无奈。 昨夜不知道在楚阳的身下晕过去了多少次,轻魂发现自己真正清醒来的时候依然在楚阳的怀里,不过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房间内的血腥味已经消失了,而帘帐之中依然弥漫着那种情`色并且暧昧的味道。 “你醒了?” 听到了楚阳的声音,轻魂仰起头来,可是她还没有看见楚阳,却被楚阳低头一吻,一颗小巧的丹药伴随着他灵巧的舌头送到了轻魂的口中,而轻魂也没有来得及拒绝什么,那颗丹药已经溶化掉了。 “这是什么?”轻魂从床上坐了起来,不过过大的动作使她扯动了身下的伤口,一阵刺痛失的她不得不咬了咬银牙,一时之间也顾不得那从她身上滑下的丝织被子,被子之下的身体布满了欢爱以后的痕迹。 “是蔓华让我给你的药,你吃了它以后可以百毒不侵。”楚阳也从床上下来,捡起被他随手丢到地上去的衣服穿起来,“这里可不比谷内,如果你死了,我也来不及救你。蔓华可不希望你死得太快太轻松。” 轻魂冷笑了起来,她看着楚阳穿衣服的背影觉得无比的生气,她一直认为楚阳不过是蔓华身边一个严格的执行者,至少这个男人不会做出“惩罚”以外的事情,可是她想错了,楚阳也是一个人,某些时候也会做出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昨夜。 穿好了身上的衣服,楚阳仿佛已恢复到了往日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他转过身来看着轻魂,他不得不承认轻魂是美丽的,可是她越美丽,他却越厌恶,所以昨夜的事情也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不过他并不允许失误扩大,所以他如此说道:“如果你要对蔓华不利,还是死心吧,你这么一个小女人什么都做不出来。而且你别以为靖王爷真的那么喜欢你,男人都是贪心厌旧的,纵然你华颜未老,只要出现了更美丽的女人,他就会忘记你,就像忘记原来居住在这里的那些姬妾一般。而且想以最纯洁的身体来缠住他的心的女人也不止你一个,而你的手段还太孩子气了。” 语毕,楚阳冷冷的瞟了一眼轻魂,转身走出了房间,在第一丝阳光出现以前,就已经消失在浓厚的晨雾之中。 放任楚阳的离开,轻魂更关心的是接下来她要如何自处,要她放弃难得遇上的机会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让靖王爷发现她的“不洁”,那么也会让靖王爷失去兴趣,毕竟男人们可不喜欢那伴随在自己身旁的女人是那种残花败柳,而且还是败在别人手中的,如果他们需要这样的女人,只要花点银子,花街柳巷之中在美艳的花魁都可以得到,完全无须为了得到她而不惜“滥用权势”。 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轻魂的心里吃了一惊,她知道敢直接闯到她厢房来的人除了靖王爷安晴以外已经没有别人了,可是她现在这副模样怎么可以让安晴看见?! 第一卷 第六章:红梦为岸 安晴对于皇室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他是先皇与彦皇后的孩子,可是他却不是彦皇后和先皇所生的。彦皇后可以说是先皇前后侧里的三位皇后之中最受宠爱的一位皇后,纵然彦皇后无法生下子裔,先皇依然非常疼爱她,甚至在彦皇后的远亲之中选了一位父母双亡的孤儿为养子,这就是安晴。 安晴至今依然无法忘记,二十年前只有六岁的自己穿着一阵崭新的朝服,跟着老太监的身后踏进古今交错的回廊中,也踏进了历史的洪流。 后宫那通向皇后寝宫的常常回廊以及那古色古香的园景,是数代帝王们走过的痕迹。 皇后寝宫金碧辉煌,阳光斜斜的照进那已经亮起宫灯的广室,中央的金凤椅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而那时,一个红衣女子坐在上面。 安晴依着老太监先前的指示,合宜的行了礼,他不敢抬头,即使年纪还小,但是他已经懂得在皇宫地勾魂,一步一惊心的道理了。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后,你以后的名字就叫作安晴吧。” 随着彦皇后的一句话,以前的家不要了,以前的父母不要了,以前的记忆不要了,以前的人生也不要了,他有了一段新的人生,被皇帝和皇后宠爱着,当起皇太子的人生。 彦皇后是一位美丽温柔的女子,她待安晴极好,即使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的地步,安晴也喜欢她,喜欢彦皇后的温柔、美丽以及那一身如火的红衣。 彦皇后喜欢火,在黄昏的时候,皇后的寝宫里就亮起了灯,而她的寝室内就会点满红色的蜡烛。彦皇后对着那艳红的火光,会出神地看很久很久。 几乎每个夜晚,先皇都回来到皇后的寝宫看彦皇后跳舞。彦皇后喜欢那些红底金纹的舞裙,在灯光之间起舞,旋转在光影的深处。 七岁那年,安晴发现了彦皇后一个秘密,那就是彦皇后内心深处思念着先皇以外的一个人。 在先皇国事繁忙的日子里,安晴就会在皇后的寝宫中过夜,在快天亮的时候,他就会发现本睡在身旁的彦皇后已经不在了。 在寒冬里的一天,因为天气冷,所以会醒得比较早。安晴没有叫来宫女侍候,自己拖着宽大的棉袍赤着脚走出了房间。还没有到四更天,皇后寝宫的花园里堆着昨夜下的雪,空气中漂浮着雾,很冷很冷,冷得发慌。 安晴躲在栏杆的柱子后面,看着彦皇后穿着薄薄的红色单衣站在院子中,在他准备上前叫彦皇后的时候,他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彦皇后的身旁。 白衣黑发,拥有艳绝红尘的容颜的美丽男子。 那个时候安晴还是太小,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绝世的美貌,他只是觉得那人很美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那人将彦皇后搂在怀中,彦皇后笑了,那笑容安晴从没有见过,那笑容幸福得让人感到悲伤。 彦皇后会很温柔的唤着那个男子的名字——蔓华…… 整一个冬季里,不管天气如何的冷,只要先皇不在皇后的寝宫中夜寝,天亮以前,彦皇后就会去和那人见面。 即使先皇会临幸皇后的寝宫,那个白衣黑发的美丽男子依旧会天天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院子的深处。 终于有一天,安晴好奇的去见那男子,问他,为什么要来等彦皇后。 男子说,其实他是爱着彦皇后的。 安晴似懂非懂,他不知道什么是爱。 “不久将来,你便会明白何为爱。” “我一定会明白的吗?”那时的安晴还小,还很小…… 听到了安晴那天真的话,男子笑了,艳若桃李:“如果可以的话就不要明白什么是爱,因为那是极端的快乐和极端的痛苦。” 安晴静静地看着男子,很努力的认清男子的模样,可是即使如此,第二天一觉醒来,脑海里除了记得男子白衣黑发,有着如夜色一般沉惑红尘的双眸以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安晴与那男子对话后的隔天夜里,离他去向彦皇后请安还有一小段的时间,皇后的寝宫失火了。 漫天的飞雪,艳红的火光冲天,一盏盏宫灯凋落后盛开,即使宫人们拼命的救火,那火还是紧紧围住了皇后的寝宫。 着了火的广室,门大大的闯开着,每一个想逃出来的宫女都被烈火烧死,宫外的人也靠不近丝毫。 彦皇后一身红衣站在了火中,美丽的脸上没有一点恐惧。 安晴想冲进火中去救彦皇后,却被侍卫紧紧拉住。 先皇很快就赶到了,他站在火墙外,呆呆的看着火中与他对望的彦皇后,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彦皇后的视线轻轻移开了,她笑了,跺了跺脚,一转身就舞了起来。飞舞的艳红罗裳就像蝴蝶的翅膀,闪着点点的金光,缓缓地没入火焰之中。 先皇失声痛哭,他认为太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令那人遭到天谴。 安晴没有哭,他只是看着在火焰中消失的皇后的寝宫,低喃着:“母后……母后……” 那一天夜里,安晴失去了他的母亲,也失去了皇太子之位,先皇为了忘记这段丧妻之痛决心把所有关于彦皇后的一切都抹杀掉,可是却仁慈的没有杀死安晴,甚至还将安晴那已经去世多年的父亲追封为靖王爷,并且让只有七岁的安晴继承了王爷的位置,可是却不允许安晴回到封地去。先皇要求,安晴的一生都必须在长安度过,因为长安是彦皇后最喜欢的地方。 在彦皇后葬身火海之后,安晴疯狂的爱上了火,他的记忆里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化身为红色的蝴蝶,在尘世中迷了路,最终在那毁灭一切的火焰中死亡、重生。 那红蝴蝶的舞,绝美、绝美。 死亡之舞…… 不过让安晴更为疯狂的是,在彦皇后去世以后,他常常在梦里梦见一个人,可是每次都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容貌,但是自从在秦淮河边放莲灯悼念与他也有过露水情缘的凤来阁花魁如烟的时候遇上了轻魂以后,在梦里他可以看清了那个人的容颜,那正是轻魂! 其实轻魂和彦皇后也有一定的相似,比如说她们都爱红衣,都喜欢看夜蝶扑火,她们的美丽就和罂粟花一般,从根开始,骨子里弥漫着毒素一般的疯狂,她们都是外柔内刚的女子,让人不得不去怜悯她们…… 安晴很珍惜轻魂,所以他不惜用自己的权力去抹杀了如烟被杀一案,把轻魂救了出来,可是他很担心这样的事情会传到皇上那里去,当今的天子焫隆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非先皇的遗命,一定要皇室的人好好的善待安晴,并且安晴拥有随意出入皇宫,接受高官厚禄却不用议政的特别待遇,或许焫隆一早就铲除这个曾经一度威胁他皇位的人了。 先皇的遗命是不可违抗的,可是漫长的岁月总有变数的。 昨夜不知道是谁假传皇上口谕,安晴他去到了皇宫才发现皇上没有传召他,而皇上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把他留在了皇宫之中。 若是平日这一切都不会让他很紧张,可是安晴因为一心希望得到轻魂,于是在晚膳的饭餐之中下了一些药物,而昨夜他也看见了自己一直期盼的现象,只可惜那个小侍童假传了皇上的口谕,使得他不得不离开靖王府,天知道那可怜的美人儿昨夜如何独守空帷? 为了轻魂,安晴在早上向皇上请安以后便匆匆回到了靖王府,然后毫不犹豫地跑向了轻魂的房间。 或许因为时间尚早,还不到轻魂平日起床的时间,所以在安晴扑门而入的时候,轻魂长发披肩,很显然来不及梳理,可是她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在这样的夏日里,她选择了那种高领,并且不随时兴裸露双肩的裙子,以及那微微紧身的里衣,这样裹得密实的衣裙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是安晴早已经不是那不懂人事的孩子,生于皇室的男子往往要比一般的百姓对某些事情开窍的早上很多,弱冠之年就妻妾成群的人也不少,所以安晴一踏进轻魂的房间便感觉到了那种情`色的味道,这样的味道只要在稍加遐想便会让人面红心跳。 “王爷万福。”轻魂福了福身形了一个万福礼,如此简单的动作之中,也已经透露出她强烈压抑着身体的不适。 安晴的心颤抖了一下,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失策,因为就算轻魂已经穿上了高领的衣服,也难以掩盖脖子上的吻痕。只是他并没有想要怪责轻魂,在药物的控制之下轻魂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个假传皇上口谕的人,可是在他回到靖王府的时候,老管家已经和他说那个小时同失踪的消息了。 所有的事情都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仿佛有一个人在幕后操纵着,是皇帝焫隆吗?可是焫隆是不可能知道他会爱上轻魂的。 安晴露出了微笑,把所有的思绪都藏在心底,他看出了轻魂的惊慌,她强作镇定的模样非常惹人怜爱,就像那天被困于死囚牢的时候,全身伤痕累累,却要很坚强的不哭泣的模样,这一切都深深地印在安晴的心上,安晴并不希望轻魂受到任何的伤害,他希望他们可以好好的,幸福的。 就像小的时候,看着彦皇后依偎在那个名为蔓华的美丽男子的怀里,露出了无比幸福的笑容,那个男子说,这就是爱情。 只可惜爱情总要伴随着极端的快乐和痛苦…… 安晴上前把轻魂拥入怀中,他觉得此时此刻不需要言语去表达着什么,他喜欢轻魂,这样的喜欢并非停留在表面上,因为远在他还没有懂得男女之间的关系以前,他就在梦中看见了轻魂,这样的感情宛如细水长流,肉体上的**并不能掩盖过去。 这才是爱情,它让人享受着极端的快乐。 被安晴搂着的轻魂心里非常不安,因为她害怕在安晴发现了自己再非处子的时候要如何解释这一切,甚至她还能感觉到床上楚阳留下的余温,就算这一切不是她所情愿,可是却真实地发生了。 “轻魂,对不起。”安晴轻轻的捧住了轻魂的脸,在她的额前留下了一吻,“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下次就算要入宫,我也决不让你一个人留在府中。” 轻魂惊讶的看着安晴,聪慧如她怎么会不明白安晴已经发现了她的不同,只是她想象之中安晴里应该宛如那发现自己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一样暴跳如雷,狠狠的指责她的不忠,可是安晴却很温柔的搂着她,向她道歉。 “王爷,我并不是自愿的。”既然不能再掩盖下去,轻魂便主动的开口说出来,说不定她的楚楚可怜的模样还会让安晴心动呢,所以她几乎不用特别的去造作些什么,眼泪就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下,“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和陷害我杀死如烟姑娘的人是一伙的!他叫楚阳,就是他……他沾污了我!” 楚阳? 看着轻魂的眼泪,安晴几乎没有去想那个让他有点熟悉的名字,他搂着轻魂坐到了床上,吻去了轻魂的眼泪以及那娇美的身体上所有属于别人的痕迹…… ******************************************************************************* 夹竹桃有毒,它的毒和它的颜色一样,火红,尽管那样的毒并不存在它那艳丽的花朵上,可是蔓华依然喜欢。 把那一片夹竹桃艳红的花瓣含进口中,蔓华以为右手尾指的指尖轻轻沾了一下面前那酒壶中以夹竹桃的叶而泡出来的毒酒,指尖的冰凉感觉宛如是针刺,他满意地笑了,只是毒酒也始终是酒,却没有楼兰葡萄酒的颜色,这是唯一的遗憾。 有毒的酒其实是怎么样的味道?苦涩,却又甘甜,苦涩的是酒,甘甜的是毒。 一杯毒酒下肚,蔓华抬眸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的楚阳。楚阳赤着的上半身布满了血红的伤痕,每一道伤痕很细,却很深,这是刀尖之类的利器才能留下的痕迹,这样的伤痕不致命,却能很痛,尽管楚阳拥有健壮的身体,可是疼痛却是不可避免的。 楚阳跪在这里有多久了?他身旁的草地上都滴满了从他身上留下来的鲜血,甚至连泥土里也范出一种暗红的颜色。 蔓华从卧椅上起来,他把随手从面前那矮桌上抓起了一把夹竹桃的花瓣,上前洒到了楚阳的背上,然后用手中的毒酒慢慢的淋到了楚阳的伤口之上,和着明媚的阳光,毒酒的颜色也清纯的如泉水一般,清澈无瑕。 夹竹桃的花瓣滑过伤口有一种痒痒的感觉,然后那些酒腌着伤口的感觉宛如火烧,楚阳没有皱一下眉头,他并不害怕皮肉上的疼痛,他只是不明白蔓华为何要如此生气。 是的,蔓华生气了,可是他依然在笑,那是很美的笑容,美丽得不适合用任何的词语去形容。 “楚阳,你不该这样做的。”蔓华丢掉了手中的酒壶,在楚阳的面前俯下身来,他捧着楚阳的脸,四目相接,“你不应该让我生气……我本以为天下之间最懂我的人是你,可是现在看来,最不懂我的人才是你。” 楚阳没有挣扎,他静静的看着蔓华,良久,他才淡淡地说道:“你怪我碰了轻魂?” 第一卷 第七章:藏娇之院 安晴无心案牍,平日里只是吟诗作画,抚琴弹筝,过着相当风雅的日子,因先皇遗命他不得摄政,所以不需要上朝和纠缠在官场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可是当今的天子焫隆很显然并非一个很有器量的人,因为细心的轻魂在靖王府仅是居住了半个月的时间,她就发现整一个王府里的人都是焫隆派来的眼线,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的对待安晴,表面恭顺得体,背后却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他,那样的眼神里有隐隐的敌意。 这样的敌意对轻魂来说实在太熟悉了,因为她曾经长达十年,都是用这样的敌意对待蔓华和楚阳,所以她才不会认错! 安晴是温柔的,轻魂不得不承认安晴的温柔让她有所动摇,她不忍让这样的一个男子来成为她的报仇工具,可是她没有得选择,这半个月来她总会有意无意的提起楚阳的种种恶行,让善良的安晴义愤填膺,不过轻魂并没有提起蔓华,因为明白,要对付蔓华需要很完美的铺垫。 而且现在的安晴也如覆薄冰,他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建立在先皇的遗命之上,看似安全,可是谁又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变数呢? 本来庭院深好,岁月无惊,这天安晴兴起,说要带轻魂去赏莲,因为夏日的莲花开得正好。 早晨的白雾散去后,迎面吹来的风都是炙热的。大概是害怕轻魂会热,安晴拒绝了下人准备的软桥,命人从马厮里牵出了一匹骏马。 硬直的鬃毛,暴躁的鼻息,它不停地刨着土,宛如正值壮年的狮子。 即使是外行人也明白,这是一匹难以驯服的千里马。 看见这马的安晴皱起了眉头,他责怪马夫牵出来的马是新买回来的,脾气暴躁,也并没有驯服,这样的马很容易使得骑马的人受伤的,而且这马本来是他安排给轻魂的。 或许所有的人都认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的男人都是毫无理智的,他们为了在红颜面前博得英雄之名,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性命去赌博,其实……安晴也有这样想过,只是他也感觉到这样的安排的不寻常。 那居住在深宫之中的那人,从来都是用心狠毒的。 看见这马,轻魂笑了,她不顾安晴的阻止和担忧,扦起长裙的下摆跃上了马背。 那马只是轻轻低鸣了一声,便乖乖的让轻魂坐着。 所有的人都惊讶,甚至轻魂可以看见那强壮的如一个战士一般的马夫眼里闪过的惊讶与失望,因为某个人的计划不能如愿了。 “马是善良的动物,只要你让它知道你没有恶意,它就会让你亲近。”轻魂把这话说得很大声,她要让所有想在这些图谋不轨的人明白,计划是不能成功的,在说话的同时,她还向安晴伸出手,“要一起骑吗?” 这个建议,安晴求之不得,即使缰绳是牵在轻魂的手中,可是安晴却觉得很安心,只可惜轻魂总给他一种很像彦皇后的感觉,那样的感觉诡异无比。 马在林间奔驰,风吹起了轻魂的长发,夜色的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安晴坐在轻魂的身后,不得不为轻魂的马术惊叹,那样的自由奔放,无所顾忌的马术,他第一次见到。那像是高山的民族身体中奔流的血液,是喜欢御风奔驰的本性,好像完全容纳进生命的鼓动,巨大的,巨大的,浩瀚无限的天地,聚然将人衬托得无比渺小。 骑马是从楚阳的身上学来的,楚阳是个习武的人,马术仿佛也是必修之课一样,在蔓华的宅子之中,仿佛所有的人都在压抑着自己的内心,轻魂也不例外。所以在楚阳无意之中牵着一匹马进宅子的时候,她便缠着楚阳教她骑马。 那个时候的她或许也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她和所有的女孩子一样都喜欢动物,而其这马奔驰的时候是那么的快乐,仿佛可以忘记所有的仇恨和……幸福的牵挂,只是现在她已经无法原谅楚阳,那些安静的记忆全部都已经远去。 按照安晴的指示,在一座小院落的后门前,轻魂让马停了下来。将马安置在门前,安晴拉着轻魂走进了那院落。 院里树木环绕,层层叠叠的树枝遮住了刺眼的阳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的世界,如梦是真。夏日蒸发的水气,使得空气里充满绿意的湿润感。 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早早的就在院里等候,迎上来的时候,看见安晴身旁的轻魂,怔了怔,不禁困惑的看向安晴。 “王爷你第一次带人来啊。” “嗯。”安晴笑着把轻魂推到了自个儿的面前,“莲儿,我找到我梦中的人了。” “难怪啊。”微微仰头,有着沉稳眼睛的紫衣女子微笑了,温柔的,令人无由的难过起来的声音轻轻说道:“姑娘你真漂亮,就像……不属于尘世的仙人。我的姓夏单字莲,是靖王爷的原配夫人。” 那样淡泊的笑容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了好感,而紫衣女子的声音凄美,就像早已厌倦了尘世,却还有着无法解脱的苦恼般。 只是轻魂没有想过,这竟然是安晴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靖王妃! 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安晴的事情,纵然安晴很少会在她的面前提起身边的人,可是作为现在靖王府的女主人,轻魂也有意那老管家的口中探知安晴有一位原配夫人,也是所谓的正室,只是这位王妃却从没有居住在靖王府,甚至有下人流传,这位王妃早已经香消玉殒了。 在得知这位紫衣女子的身份以后,轻魂不留痕迹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安晴,她不明白安晴为何要将这位美丽的王妃留在这样偏远的别院之中…… “我是轻魂,见过靖王妃。”在得知了这紫衣女子的身份,轻魂轻轻的低下了头,在安晴的态度来看,她明白这位靖王妃即使远居在这样的别院之中,可是她依然是受到安晴的宠爱的,所以她只能乖巧一些,她明白对于男人来说,他们并不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总是在争风吃醋的。 记得在宅子里的时候,轻魂曾经和另一个女孩子吵过架,因为对方取笑她把一把朴实无华的白绢团扇当成了宝物,即使真的是那么一把普通的团扇,可是对轻魂来说便是无价之宝,毕竟这是母亲的遗物,所以轻魂便把自己压抑多年的怨恨都发泄了出来,两个女孩子在厢房内摔坏了所有的东西,直到蔓华出现。 记得蔓华在那个时候是这样说的,他不喜欢任何一个人在自己的面前动手,如果要报仇,那么便要有机巧一些,不要和野兽一般嘶咬对方。人类和野兽不一样的地方便是——人,懂得心计。 只有精于心计的人才可以活下去,所以那个女孩被轻魂设计掉下了山谷,尸骨无存…… 夏莲把安晴和轻魂带到莲花盛开的前院,莲花池中盛开着无数的莲花,大而厚实的莲叶散发着浓浓的绿意,互相摩擦着,然后依依不舍的分开,花瓣犹如白绢,只有花尖呈现出鲜艳浓淡的色调,那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的腰肢,却有着天生凛然的姿态。花香并不浓,在水气的笼罩中,弥漫出透明的气息。 “我去给王爷和妹妹你们准备点茶点。”这样说着的夏莲从安晴和轻魂的面前离开,她的瞳孔就像夏天的天空,有种独特的慈祥感。 轻魂坐到了莲花池旁,安晴也弯下腰坐到了她的身旁。 风穿过莲花池吹过来,绿得清澈颜色,闭上眼睛,好像身躯内的灵魂也会被吹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变得洁净起来。 “真的很美……”安晴轻声地赞叹,不知道他说的是那莲花池里的莲花,还是坐在莲花池旁的轻魂。 “被这样的莲花包围着,似乎可以忘记一切,连所有的烦恼都变得遥远起来……”指尖轻轻碰触着池面,那种微凉的感觉让轻魂感到很舒服,让她有种置身于水中的感觉。 “以前,我每次到这里来看莲花,都总觉得如果这样一直看着,也许就可以去到西方极乐的世界,不过……”安晴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像我这样懦弱的人,应该去地狱吧。” 轻魂低头避开安晴深情的眼神,侧过头,看着那在艳阳下摇曳的莲花:“地狱的样子我很久以前就看见过了……” 叮当叮当——那屋檐下的白瓷风铃在薄光中笼罩上一层透明艳丽的光泽。 风撩过轻魂夜色的长发,她从骨子深处渗透出一种温润的水香。 端着茶点的夏莲站在不远处的树下,蝉在枝头高声鸣唱,石榴花盛开的正茂盛,鲜红得像是着了火,一大片的一大片的在院子里燃烧。 “怎么还是会这样……”夏莲小小的叹气,望向充满亮白光线的天空。 ******************************************************************************* 夏莲是一个特别的女子,即使轻魂在她的面前多么得小心翼翼,都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她的眸子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感觉,而且清晰得让人害怕。 这样的感觉轻魂只从一个人的身上感觉到,那人便是蔓华! 让人心寒的相似,轻魂甚至想要在夏莲的面前逃开! 只可惜这个夏天,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炎热,在令人窒息的苦闷中,好像正孕育着海市蜃楼似的虚幻,有一天,突然的降临在人们的面前,而安晴决定留在了夏莲的院邸里渡过这个夏天,而且安晴二十七岁的生辰也快要来临了。 这里的午餐是和王府里完全不一样的农家小餐,清淡的青菜豆腐和着白粥,稍稍去了点夏天的闷热。 “我特用井水镇了壶酒,现在拿来给王爷和妹妹如何?”只是随便的吃了两口白粥,夏莲便放下了筷子,如此说道,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瞟过了安晴,然后落在轻魂的身上,她喜欢称轻魂“妹妹”,这样的称呼显得很亲密,并且在提醒着轻魂一些东西。 “我陪姐姐你去。”毫无食欲的轻魂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跟随在夏莲的身后出了房厅。 沿着花园间的小路,夏莲走得很慢,走到那莲花池旁的时候便停了下来,转过身正要向轻魂俯身行礼,却被轻魂一手扶住了。 “姐姐?”轻魂吃了一惊,她甚至想过很可是夏莲转过身来是想给她一刀的,只是她万万没与想到,夏莲竟要向她行礼! “姐姐为何如此大礼?”轻魂扶住了夏莲,她不明白为何夏莲会如此,因为夏莲的礼数一向得体,甚至可以说得无可挑剔却又恰到好处。 “请你离开王爷吧。”没有多余的修饰,夏莲开门见山地说道。 轻魂愣了一下,不过是几天的相处,她明白到夏莲这位靖王妃并没有外人道传那般失势,相反地是,安晴对于夏莲远远不是宠爱了,他简直就把夏莲当成了一件珍贵的收藏品,害怕会被当今天子焫隆施以毒手,因此才把夏莲送到了这个偏远的别院里来,细心的保护起来,不管靖王府中有多少美艳的姬妾,每一年莲花盛开的时候,安晴总有各种理由避开众人的耳目的来到这别院来与夏莲共度夏天,而安晴的生辰也是在夏天。 可是如此深得安晴宠爱的靖王妃行事同样低调,所以轻魂并没有想到夏莲会还不掩饰的和她说话:“姐姐,你也这样和别的妹妹说话吗?” 夏莲的说话太露骨了,轻魂心里鄙视得很,因为就如蔓华所说,如果人都不懂的使手段,那就不再是人了,所以妻妾之间争风吃醋理所当然地要暗者来啊,如此明目张胆,难道夏莲认为安晴就会那样爱她? “不,我从来不认为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影响王爷,直到你出现。”夏莲静静的看着轻魂,她的目光之中没有敌意,那是非常奇妙的事情,本该是争风吃醋的两人进行这样的对话的时候可以平静的如午后的阳光,“王爷说过在他最敬爱的彦皇后去世以后,他在梦里遇见了一位同样美丽的女子,那一位女子一直伴随着他的成长,他发誓如果可以在现实之中见过她,他会好好的爱她。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南柯一梦,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出现,即使他身边围绕着多少个小妾我都从来不介意,因为我在他身边已经十年,我是他第一个妻子,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深情的他变心……” 说到了这里,夏莲顿了顿,这样的话太浅白,她从来都是不齿的,可是她不希望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和轻魂婉转的表达,因为……时间已经不多了。 “轻魂姑娘,因为你在他的梦中已经二十年,所以即使是我也比不过你……” “所以你希望我主动离开,好成全你们?”轻魂笑了,她觉得这样的要求根本不该是从夏莲这样聪慧的女子口中出现,这样的要求就和那无知的孩童苦苦哀求那些凶徒不要杀死自己父母一般幼稚。 那样的幼稚早已经伴随着无尽的惩罚从轻魂的身上远去了,或许她还可以很傻很天真,可是已经不会幼稚了,她明白,如果要得到一样东西,也需要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哪怕是身体。 “不是。”出乎轻魂的意料,夏莲一口否定了轻魂的话,“如果我离开王爷,你也愿意随我一同离开,那么我很乐意走。因为我知道,你必定会为王爷他带来灾难,作为王爷的妻子,我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灾难的发生。” 在远古的传说之中,曾经有一位拥有七巧玲珑心的臣子,他能看清楚整个国家的命运,于是不断向皇帝进言。只可惜被妖女迷惑的皇帝并没有把这位臣子的忠告当成了一回事,甚至还错信妖女的说话,把那位臣子的心给挖了出来。在皇帝看见那颗散发着圣洁光芒的七巧玲珑心的时候,顿时从妖女的迷惑之中醒来,只可惜一切已经太迟了,失去了心脏的臣子已经死掉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向皇帝给出忠告了。 轻魂突然觉得,夏莲就是那位拥有七巧玲珑心的臣子,安晴就是皇帝,而她,无疑就是那一位迷惑君皇的妖女。 或许,她也真是一位妖女,即使安晴待她多好,她都把安晴看成像蔓华和楚阳报仇的一个棋子罢了。 面对着夏莲,轻魂突然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或许夏莲的容貌比不上她,可是夏莲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善良……是轻魂所没有的。 “对不起,至少现在不可以。”轻魂移开了视线,快步的走开了。 看着轻魂远去的背影,夏莲叹了一口气,转过脸去看莲花池上那随着风摇曳的莲花,仿佛已经看见了暴风雨来临以前的先兆,暴风雨的脚步从来不因为人心而有所停顿…… ******************************************************************************* 午饭之后,对于轻魂说要出去骑马,安晴也没有拒绝,他喜欢看轻魂骑马,因为那个瞬间的轻魂宛如天空上自由飞翔的鸟儿,很快乐,那样的快乐在平日是看不到的。 不会飞翔的鸟儿是不会快乐的。 轻魂把那匹千里马让给了安晴,因为与他们一共出去的夏莲并不懂骑马,所以轻魂建议把那匹好马让安晴和夏莲同乘,而自己却在马棚里选了一匹最普通的马。 别院依山而建,沿着别院出来的山路上山非常便捷,那里的风景秀丽,在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透露出一种清新的气息来。 轻魂骑着马走在前面,她的速度并不慢,不过对于安晴胯下的那匹千里马来说并不算是什么,本来性子烈如雄狮的千里马难得驯服的载着安晴和夏莲跟在轻魂的马后,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其实马速已经不慢了,不过因为那是一匹好马的关系,安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即使是上山的路,马儿依然跑得无比平稳。 “王爷,可以看见院子了哦。”轻魂骑马奔驰在前头,然后侧过身来和后面的安晴如此说道。 那个动作是危险的,而安晴还没有来得及回应轻魂,便听轻魂胯下的马突然嘶鸣一声,然后暴起的马把轻魂甩了下来。 骑马打猎之类的行动是富家子弟都非常熟悉的,所以安晴便迅速的扯了一把缰绳,跨下的千里马一跃而起,非常完美的上前接住了轻魂。只可惜安晴却没有记起他的身后还有夏莲,此时此刻和过去狩猎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看见轻魂堕马的时候,安晴是没有多加思考的上前,他只求接着轻魂,他当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多危险,甚至他搂着轻魂一起从马上摔下地的时候也是把轻魂保护在怀里的,不过幸好,泥土并不硬,摔下来的时候他也不觉得痛,又或许他只希望轻魂不痛。 “轻魂你还好吗?”也不顾那由轻魂骑来,现在去因为受惊而飞驰而去的马和自己那匹站到一旁看着他的千里马,他只是着急的看着怀里发髻凌乱的轻魂。 “似乎扭到脚了。”轻魂的双眸翻着泪光,她咬着唇捂着自己的右脚,那副模样要多可怜便是多可怜。 “我这就送你回去,你别怕!”安晴搂着轻魂翻身上马,然后回过头来看着那站在不远处的夏莲,“莲儿,我送轻魂回去,你在后面跟着我哦,如果累了就停下来告诉我吧,回去后我叫人来接你。” 几乎没有等夏莲回应,安晴搂着轻魂驾马而去。 看着安晴和轻魂远去的背影,夏莲微微的点了点头:“我会自己走回去的,累了也会告诉你……如果你还记得我的话……” 背上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很痛,可是再痛也痛不过她的心。 轻魂的确会给安晴带来灾难,只是夏莲没有想到,她会是灾难开始的第一个受害者。 从马上摔下来扭伤了脚这样的伤不出两天就痊愈了,只是安晴一直很担心,轻魂也乐得让安晴嘘寒问暖。 安晴是温柔的,是深情的,在轻魂受伤的那一天,他把轻魂抱回到厢房之中,还亲自给她上药,这让那给轻魂看病的大夫都无比感动。 不过只要听说过靖王爷的百姓都知道,靖王爷是一个老好人,他亲切待人,温柔善良,从来不会摆架子的,也不会看重什么身份等级之类,在民间的人望也很高。 只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那天是怎么冒着那场突而袭来的大雨,忍受着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的刺痛,一步一步地从山上步行回到别院,她受伤了没有人知道,她累了也没有人知道,她因为伤口而高烧了一夜也没有人知道。 古人常说,华颜若老,不得新宠依旧。只是她还来不及老去,她所爱的男人已经爱上了别人,又或许她才是第三者,因为轻魂出现在安晴的眼前足足早了她十年。 就在夏莲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站在门前的人正是轻魂,她的伤已经好了,早已经习惯了皮肉折磨的她的承受能力其实要比所有人都要好,所以……一切都是她的安排。 不等夏莲的同意,轻魂走进了夏莲的房间,然后关上了门:“姐姐,我以为你会和王爷说你受伤了的。” “如果我说了,王爷必定担心我无法静养,然后带着你回去靖王府的。”夏莲坐在床上,隔着那鹅黄色的窗帘看着轻魂,她看不见轻魂的神情,也不想看见。 “王爷是一个很深情的人,他必定好好待姐姐的。”轻魂话里有话,她也不介意夏莲怎么看她,毕竟自古以来,妖女和暴君从来都是不让人了解的。 “妹妹,你不要以为你赢了。”此时此刻夏莲总算明白两天前的意外都是轻魂的安排,为何她要让那匹千里马给安晴和她共乘,她为何要选一匹最普通的马自己骑,她为何要在半山腰上才说可以看得见这院子,其实一路上山都可以看见这院子的。 轻魂的用心,无比的恨,这一招苦肉计可谓漂亮。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赢。”轻魂依在墙上侧着身看夏莲,“我不想和任何人比,和任何人争,王爷爱不爱我本也不是我所掌握。只是上天给了一个奇妙的机会给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二十年来一直出现在王爷梦中的那个人,可是王爷却认为我是。这是我的机会。其实王爷所爱的不过是梦里的人,而不是我。所以你要相争的也不过是梦里的那个女子,而不是我。整一场战争根本只有我一个人,赢的人是我,输的人……也是我。” 轻魂的心甚至比自己还要聪慧,这使得夏莲一阵心惊,只不过为何轻魂此番话之间竟有着那种痛苦的感觉,极端的痛苦…… “轻魂,你到底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为了什么……我不过是希望有一个人可以死,而杀死那一个人,我需要靖王爷的帮忙。” “轻魂,你会下地狱的!” 面对夏莲的诅咒,轻魂笑若兰花:“地狱……我从来都不怕!” 第一卷 第八章:苦肉计难 夏末将到时,安晴的寿筵和往年一样选在了夏莲的别院里举行,只是今年太特别,除了一些朝中大臣,就连当今皇上,也是安晴名义上的皇弟焫隆也亲临盛会。 大厅内摆着雕花沉香木做成的桌几,覆着华丽的绫罗,名贵的古青瓷花瓶中插着水晶雕成的花枝。地上铺着花间棉编织的席子,白底,染成各种各样的花纹。 皇帝焫隆从皇宫里带来了最好的乐师和舞娘,乐师们坐在席子上奏乐,曲曲是宫内最经典的“皇乐”,舞娘们赤着脚,在洒满了花瓣的木地板上起舞,一曲一曲,一圈一圈,呈现出最奢华的画面。 比起面前那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不变的歌舞,皇帝焫隆对那坐在垂帘后的人更感兴趣。 “靖王爷,垂帘后的是何人?”焫隆轻声问坐在身旁的安晴。 安晴微微别过头去看身后那坐在用垂帘隔开的小间里的轻魂,轻轻一笑:“回皇上,那是我的一位故友。” 安晴轻描淡写的带过,反而令焫隆的好奇心大增。 “故人?可否介绍给朕认识?” 安晴十分为难,焫隆是皇帝,他的要求谁敢拒绝?可是轻魂 却不是他想让焫隆看见的人,只是轻魂强烈要求一定要出席这寿筵,无奈之下安晴才如此安排的。 正在安晴左右为难的时候,夏莲走了过来,对焫隆和安晴行了个礼,柔声说道:“今日是王爷的寿筵,妾身特意为王爷跳一曲舞以示祝贺。” 安晴大喜,夏莲这么一番话正好打断了焫隆和他刚才的话题,于是安晴便附和道:“莲儿的舞跳得很好,皇上也一起共赏。” 眼下情形不便再追问垂帘后的人,焫隆只好顺应着转开了话题:“久闻靖王妃能歌善舞,今日总算可以一睹风采了。” 夏莲谢礼下去,拿上一把长剑,一振臂,一剑刺出,回旋,正是一曲剑舞。 “昔有佳人善剑舞,一舞剑气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焫隆口里赞叹着夏莲的舞,目光却不断投向站在角落里的一个老太监身上。 夏莲虽在起舞,却也看得清楚,那老太监将一颗小小的药丸丢进了一个酒杯里,看样子是要给安晴的。 凌厉的一剑刺出时,夏莲松开了握剑的手,手中的剑直直刺向那正对安晴奉上下了毒的酒的老太监面前,吓得老太监连忙收回了那正要去端酒的手,跌坐在地上。 乐声赫然而止,焫隆吃惊的看着这突发的场面,然后回过神来大喊一声:“放肆!” “皇上息怒。莲儿不是有心的。”安晴连忙跪倒在地,说道。 眼看正是大好机会,焫隆收起怒气,转手让那老太监端来那杯酒:“今天是皇兄的寿筵,朕就罚皇兄一杯酒,此事朕就此作罢。” 安晴面对如此好的转机,心中大喜,没有看到夏莲在拼命的以眼神表示不要。 那被酒将到了唇边,突然手就被人这么抓住了,安晴吃惊的抬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轻魂。 “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此杯水酒,不如就让我这个没有礼数的人代王爷喝?”轻魂直视着焫隆,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微微的笑了,她的笑,宛如流星划破天际。 一颗小石子落进了焫隆的心湖,溅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焫隆一阵错愣,就在他发愣的时候,轻魂已经夺过安晴手中的杯,一饮而下。 看到轻魂已经把毒酒喝光以后,焫隆才回过神来,大局已定,他虽气失去了一个除掉安晴的大好时机,但也无可奈何。 “皇上,这位是我的故友轻魂姑娘,也就是刚才坐在垂帘之后的人。”安晴介绍道。 “故友?” “皇上可曾记得,二十年以来我的梦里总有一位佳人相伴,那便是轻魂姑娘。” 轻魂低下眉目,微微点了点头。 ******************************************************************************* 毒酒。 是寿筵结束的时候,安晴才知道轻魂替自己喝下的是毒酒。 皇帝焫隆用心狠毒他向来明白,纵然没有与焫隆争皇位的心,可是他曾经是最接近皇位的人,如果彦皇后没有葬身火海,或许他已经是当今的皇帝了。 可是世事没有太多的如果,就像是轻魂喝下了毒酒必死无疑一般,焫隆不会准备杀不了人的毒酒的,他做事向来是果断的。 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的一个客人,安晴连忙跑去了后院,却看不到了轻魂的身影,他像疯了一般在别院之中寻找,他害怕失去轻魂,就像失去彦皇后那样。 在莲花池旁看见那依然一身红衣的轻魂的时候,安晴便毫不犹豫的上前紧紧搂住了轻魂。 夜空星星点点,不到繁华,却有另一番风味。 “轻魂……” 安晴才刚开了口,轻魂便以右手食指点住了安晴的唇:“我出现在你的梦里,其实是我的错,我早应该背负着杀人犯的罪名含冤而死,那样我就不会让你伤心了。” “别说了,轻魂,我去找皇上,我一定给你带回来解药!”安晴慌了,他甚至可以听出轻魂的话里交托遗言的意思。 轻魂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可是绕过安晴走开的脚步却无比坚定,只是在她走到了走廊的时候,去看见了夏莲,而夏莲伸出手去紧紧地拉着她。 “妹妹,你不要走。”或许之前两个人真的有应该互相敌视的理由,可是在看见轻魂毫不犹豫地为安晴喝下那杯毒酒以后,夏莲不得不有所动容,因为她一直以为轻魂不过是利用安晴罢了,可是舍身相救,如果没有一定的感情,轻魂绝对不会出手的。 “姐姐……”轻魂的神情看起来似乎很感动,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从来都不会为任何人或者任何事而感动。 苦肉计从来都是轻魂最擅长的,因为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绝对有会为其动容的事情,所以轻魂一直等待这么一个机会。一心想要置安晴于死地的焫隆,无疑就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其实在寿筵之上,坐在垂帘之后的轻魂到底在看些什么,压根没有人会发现,所以她看见了旁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焫隆怎么和那个老太监打眼色,怎么创造机会给老太监下毒给安晴。 其实那个时候轻魂也有点担心的,即使明白焫隆为了不被怀疑毒杀自己的兄长,而选择一些毒性猛烈,却要个好一段时间才发作的毒药,可是毒药始终是毒药,安晴可是无福消受的。 不过很快轻魂发现了让她高兴的事情,那就是夏莲也发现了老太监下毒,只可惜她没有成功地阻止事情的发展,甚至让安晴不得不喝下那一杯被偷偷下了毒的酒。 不过轻魂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因为在**的那一天楚阳给她服下了一颗丹药,从此她便百毒不侵,或许这一切都是蔓华的安排,可是她不会按照蔓华的安排走的,她将有自己的计划! 安晴并不是一个笨蛋,轻魂和夏莲之间的争斗他都知道,他明白自己辜负了夏莲,那是因为他舍不得轻魂,所以只好任由夏莲伤心。 对安晴来说,轻魂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就像二十年以前的彦皇后,那位美丽的女人改变了他的人生,而彦皇后去世以后,他本来色彩斑斓的人生顿时变成了黑白,唯独在梦中与轻魂相会的瞬间,才可以看见颜色。 安晴喜欢夏莲,是因为莲花不需要什么颜色去描绘,它那动人的姿态以及那模糊在水中的倒影,延伸出一种温柔的哀怨感觉,让他想起了彦皇后。 可是他遇到了轻魂,他无法忘记那一天在秦淮河旁,他看见轻魂拿着那盏莲灯,火光映着她的脸,就像是二十年前皇后寝宫的那场大火映着彦皇后的脸一般,也在那么一瞬间,那火焰燃起了安晴的心,燃起了安晴的灵魂,也燃亮他世界的颜色。 安晴几乎疯狂的宠溺着轻魂,什么原则什么尊严他都不要了,就连曾经深爱过妻子也不要了,他只求可以和轻魂在一起,给轻魂她所渴望的一切。 在得知轻魂为自己喝下了那杯毒酒以后,安晴不是不想去找焫隆,只是夏莲和轻魂都不许他去,因为他这次进了宫,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贵为当今天子的焫隆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向他兴师问罪的。 安晴很清楚,可是他更怕失去轻魂,纵然已经过去了三日,毒,还是没有发作,而请来的大夫们都说不出那毒到底是什么。 ******************************************************************************* 火,是在安晴还在睡梦里的时候燃起的,伴着夏天特有的干燥,迅速的蔓延了整个院落,莲花池的莲花也不得幸免,在那冲天的火里瞬间发黄枯萎。 安晴在床上大跃而起,耳里尽是下人么难得哭喊和求救的声音。夏莲所住的院落本来很少下人,正因为举行安晴的寿筵,才有大批的下人从王府里调来。 从那薄薄的纸窗向外望去,火光映红了白色的纸窗。 安晴冲出了房间,才发现自己已是深陷于火海之中。 “轻魂!轻魂你在哪里?”安晴一边喊着轻魂的名字,一边从房间里出来,沿着小道寻去。 在已经被大火包围的庭院里,轻魂和夏莲一起倒在莲花池旁,安晴大惊,急步上前扶起了轻魂:“轻魂……” “王爷,你救姐姐!”轻魂把夏莲塞到了安晴的怀里,刚才火是从夏莲居住那边的厢房开始燃起的,所以夏莲早已经因为吸入太多的浓烟而意识模糊了,相对之下,住在夏莲的厢房不远处的轻魂的情况却要好上太多。 “我们一起走。”怀抱起夏莲,安晴如此和轻魂说道,他很坚定,他坚定自己不会丢下轻魂的。 “可是火已经包围了这院子,除了这莲花池旁,已经看不到出路了。”轻魂没有慌张,因为她知道很多时候慌张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她才会扶着夏莲来到莲花池,只是她还来不及去找安晴,安寝晴已经找来。 “王爷,莲花池下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去后山小湖的……”连眼睛都已经睁不开的夏莲,轻声地说着。 轻魂的心颤抖了一下,莲花池底的密道,这只能是精通水性的人才可以逃生的! 下了毒的酒,百毒不侵的丹药,被火包围的院子,莲花池下的逃生密道,这一切仿佛是有人特意的安排,而这样的安排仿佛是要让她死里逃生一般。 蔓华说过,他,不允许她轻松的死去的。 蔓华,那个美丽却又残酷的男子。 “王爷,请你带妹妹走吧……” 夏莲不得不说是一个可敬的女子,她看得出轻魂是安晴的灾难,可是她也明白轻魂是安晴的救星,因为她曾经听轻魂无意之中提起过,她极为精通水性。 已经听不到半点的人声了,别院里的人没有一个人可以逃出去的,已经没有时间允许安晴犹豫了,所以他不得不放下了夏莲,然后拉着轻魂跳进了莲花池之中。 大大的莲叶遮去了外面的火光,水也洗去了烧焦的味道。 在熊熊的烈火已经点燃了夏莲长长的衣摆的时候,那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来到了她的身旁,那人便是蔓华…… 第一卷 第九章:夏逝如伊 靖王爷在别院避暑的时候因为别院失火而葬身火海,这样的消息让朝廷内外都非常吃惊,因为在所有的人的心里,那位老好人靖王爷应该长命百岁的。 可是或许真的天妒英才,这么一个少年才俊,却和他的养母一样,死于熊熊的烈火之中。 靖王爷的死讯让不少臣子将目光转移到了焫隆的身上,可是他可以处理得很好,那是因为他是皇帝,是天子。 只不过在这件事之后那侍奉了他很久的李公公总是唠叨他应该尽快地生个皇太子,只可惜后宫佳丽三千,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提起半点兴趣。 没由来的,焫隆想起了在安晴的寿筵之上,那个一直坐在垂帘之后的女子。她叫什么来着?轻魂,对,是轻魂。那一个柔弱,却穿着如火红衣的女子。 柔弱似水,焉能成焰? 那个美丽的女子非常聪慧,她大概是看出了他想杀死安晴,才会过来抢着喝下了那杯毒酒吧,只可惜,中了那无色无味,并且的潜伏上五天才毒发的“春眠”,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也因为下毒没有成,却又担心被人发现,否则焫隆不会让人去放火的。 唉……可惜了那美丽的女子。 那名为轻魂的女子一身红衣十分耀眼,那是毒中之最,鹤顶红的颜色啊。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焫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再一次来到安晴的别院,这被火烧过的小院落,衰败得异常的快。 记忆中上次来的时候不过是半个月前,这莲花池里的莲花正是热热闹闹开,现在却早已冷冷清清的败,徒留下一池子残叶断根。偶然飞来一只蝴蝶,却找不到一朵可以栖息的花。 猛地,焫隆一阵目眩,眼前的景物与自己母亲菊妃的菊魂宫相叠。 记得每当秋天来的时候菊妃的菊魂宫里的菊花就会盛开,而菊妃每天都会盛妆打扮,静静地等待皇帝的临幸。 听那些年老的宫娥回忆说,彦皇后还没有进宫的时候,皇帝最爱来菊魂宫,他天天伴着菊妃赏花。 后来菊妃诞下了皇子焫隆后,就病了,日渐消瘦,不再有那迷人的风采,然后那多情薄幸的皇帝就将年轻美丽的彦皇后带进了皇宫,封作了皇后。 奶娘抱着他,哭着看着所有的荣光都离菊魂宫而去,而菊妃便终日漠然的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影,由白昼至深夜,由喧闹至沉寂。所有的人都走了,走的时候,也带走了菊魂宫的繁华。 曾经雕梁画栋,门庭若市的菊魂宫在菊妃死去的那一夜,完全败落。 树倒猢狲散,除了照顾焫隆的奶娘留了下来以外,也只有那个姓李的老太监了。 焫隆没有安晴的幸运,他没有得到彦皇后的宠爱,自然也没有得到皇帝的注意。 那时候,就连年幼的焫隆都认为自己的一生都要在这个冷宫一般的地方渡过了。 他是个失势的皇子,没有华丽的衣裳,没有亲人的宠爱,甚至除了奶娘和李公公以外,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也是个皇子。 自小受到欺凌,虽任由泪水横斑,但年幼的焫隆的心却渐渐清明了起来。 记得第一次遇上安晴的那个秋日,将近黄昏,看不见丝丝柔美的云,而秋日的院落,那些盛开着的菊花让焫隆有一种人去花残的感伤…… 那年,安晴七岁,焫隆五岁。 彦皇后在和安晴在御花园里放纸鹞,那只美丽的纸鹞掉进了菊魂宫,被焫隆捡到了。 安晴带着好几个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踏进了冷清的菊魂宫。 “快把纸鹞交给安晴皇子。”一个跟随安晴来的小太监趾气高扬的说道。 权贵人家的狗,很会看人,对于那些比自己主人身份低下的人,会毫不客气地乱叫。 “这里是我的菊魂宫,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焫隆那时还是小孩子心性,他还没有知道,皇宫里的一切,只属于皇帝和皇帝所宠爱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属于一个失势的皇子。 “真是放肆,你知道安晴皇子是什么人吗?”其他的宫女太监开始叫嚣了起来。 安晴皇子是什么人?他不过是和他一样,只是皇帝众多皇子里的一个,他甚至没有留着皇上的血,而是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野种! 奶娘和李公公从殿内出来,一把拿过焫隆手中的纸鹞,跪在地上奉还给了安晴,还不停的求饶着。 焫隆撇着嘴,说什么都不愿意给安晴下跪。 “殿下,快给安晴皇子道歉啊。”奶娘急得快哭了,她非常清楚皇帝有多疼爱彦皇后,而彦皇后有多疼爱这个安晴皇子。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道歉?”他没有错,他也是皇子,他根本没有错! 有个宫女过来传话,说皇帝已经去了皇后的寝宫,正等着彦皇后和安晴皇子回宫去一起用晚膳。 奶娘和李公公都急疯了,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闹脾气的时候了,一旦惊动了皇后和皇上,说不定菊魂宫里的人都要人头落地啊。 就在这时,安晴拿着纸鹞走到了焫隆的面前,将纸鹞递给了焫隆:“你喜欢这个纸鹞的话,就送你吧。我会叫母后让画师再画一个给我。” 夕阳下,安晴披风上绣着的金龙栩栩如生,而他丰神秀逸,让焫隆自惭形秽。 将纸鹞放到焫隆的手里后,安晴带着宫女太监离开了菊魂宫。 一瞬间,菊魂宫又静如死水。 焫隆拿着那纸鹞,又哭又笑,奶娘和李公公都以为他被吓傻了。 其实不是的,他不过是明白了一点,他明白了安晴是他命中的变数,从今以后,他的一切应该有了点不同。虽然他不知道安晴对他如此的温和,安的是什么心,但他可以明白,他是有机会得到他所失去的一切的。 冬天,快点来临吧…… ******************************************************************************* 灌木丛中的鹤振动着长长的翅膀四下徘徊,秋天即将来临,可季节的色彩还没有在树叶上呈现出来,菊花也只开了小小的楚楚可怜的花蕾。 黄昏的时候,风多少有点清冷的意味,宫女们早早穿上了夹袄。 “皇上,听说在城西郊外,马侍郎无意之间看见了那个在靖王爷的寿筵上出现的红衣姑娘。”李公公站在一旁轻轻的说道。 焫隆没有说话,看着庭前的红叶,红叶是最先知晓秋的气息的,原本青玉一样的颜色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了,朦胧中似乎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凄绝正在蔓延出来。 小小的石桌正对着庭院,焫隆有些感叹的将一只老旧的纸鹞放在了桌面上。 “皇上……”李公公有点不安的唤着。 “如果春眠也有觉醒的时候,那么靖王爷从火海之中逃生也不是不可能……” “皇上,其他的亲王都已经不在了,若无法斩草除根,那是养虎为患……” 焫隆闭起了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啊……公公还记得二十二年前,皇后寝宫的大火吗?” 李公公低下了头,不敢接话。 “那个时候,朕只是将一只着了火的纸鹞丢进了皇后的寝宫里。现在想来,真是单纯的年少轻狂啊。” 焫隆睁开眼睛,看到枫树下面开着小小的雏菊,宁静的站立在天色将暗的紫色霞光中,模糊开来的身影,看起来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气息。 “皇上啊……” “公公,可以为朕找一个人吗?” “当然可以,不知皇上你要找何人?” “就是那一位在靖王爷的寿筵之中出现的红衣女子,她叫作轻魂。她既然可以解开‘春眠’的毒,自然可以保安晴不死。所以我要把她带到我身边……”顿了顿,焫隆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然后再添上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安晴的水性远远没有轻魂的好,所以那天从莲花池下的通道里出来的时候,安晴已经动不了,虽然轻魂度气相救,安晴也算没有生命危险,是他大病了一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不是没有想过就这样丢下安晴,因为不是靖王爷的安晴对轻魂来说是没有用的,可是一想到了夏莲的惨死,轻魂也不禁唏嘘,所以她也不得不去照顾安晴。 就算很伤身的,可是安晴离不开酒,他害怕面对现实,面对那一场把他的人生全部毁掉的大火。 和安晴一起栖身在那间破庙之中,轻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可以做一些什么,因为如果她不离开安晴的话,是不可能再找一个权势的男人,继续自己的复仇大计,只是……她放不下安晴,同时她一想到要让安晴以外的男人触碰自己,她也觉得浑身鸡皮疙瘩。 天地之大,无处容身,前路漫漫,却如狼虎之口。 失落无助的感觉,或许就是如此。 今年秋寒来得很早,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天气已经冷了下来。 轻魂在破庙之后的不远处的湖里沐浴,虽然已经不能锦衣玉食,可是卖掉了身上的首饰以后倒是可以安然的生活一段时间,只是……这段时间有限。 轻魂离不开红衣,她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她在城西的成衣店之中买了不少红色的裙子,纵然没有原来的好,可是依然艳丽。 安晴烂醉在不远处的树下,把自己泡进湖水之中的轻魂看着他不禁摇头叹息,安晴没有了前路,她岂不是一样?那个可怜的男子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已经是紧紧相连的两个人了。 “你已经输了,轻魂。” 在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的时候,轻魂吃惊的转过身去,看着那站在岸边的人——蔓华。虽然轻魂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蔓华,可是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在蔓华的注视之下,比如说现在,她的身体也在蔓华的注视之下。 “我说过,世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你已经没有赢过我的希望了,还是说那打算和风尘女子一般再把自己的身体出卖一次?”仿佛完全没有觉得打扰别人洗澡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蔓华就这样站在岸边,毫不客气地直视着轻魂。 “我总有东山再起的办法,用不着你管……” 轻魂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蔓华突然跳下了湖里来,他的白衣湿了水贴在了身上,从来不会扎起的长发在身后浮于水面之上,温柔宛如涟漪,一直向外延伸开去。 轻魂并没有想到蔓华会跳下湖来,顿时愣住了,甚至连蔓华伸出手去抚过她的脸,她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蔓华的手轻轻抚过轻魂的脸:“你瘦了,因为你已经不洁了。其实你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虽然现在的事情看起来很有趣,可是我并不高兴。” 轻魂一挑柳眉,挥手打掉了蔓华的手,她冷笑着说道:“我说过有一天要你生不如死,不到目的,我绝不会罢休的,而且对我来说,献出身体根本不是什么一回事。女人……女人自然有女人的方法!” 女人……其实蔓华并不是很喜欢女人这样的生物,因为她们任性并且不可理喻,总是做出很多出人意料的事情,她们出人意料的坚强,出人意料的倔强,出人意料的残酷。 俗语有曰,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女人,是心肠恶毒的动物。 可是不是也有一句说话是“无毒不丈夫”吗? 蔓华自认自己也是一个无比狠毒的人,所以他不允许任何的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握,包括轻魂。 “轻魂,你这辈子已经没有翻身之地,现在的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你只可以和这个没有的男人一辈子的流浪,生活在最底层,穿着那些廉价的粗衣麻布,住在随时有可能倒塌的小茅屋之中,甚至可能食风饮露。你不怕吗?”蔓华的指尖滑过了轻魂的脸额,沿着脖子那优美的曲线而下,“至于你想让我生不如死……早已经不可能。你我之间是一场赌局,成皇败寇,而你已经败了。” 双手环于胸前,轻魂却没有后退,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更何况她并不喜欢退缩:“我相信,安晴有一天会给我想要的一切。而你……有一天也会跪在我的面前向我求饶。” “至少这一辈子,你等不到这天了。”蔓华的话音刚落,他的那双眸子之中翻出一道寒光,他左手抓住了轻魂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匕首。 轻魂心里吃了一惊,她感觉到了蔓华的杀意,就算当日蔓华杀死如烟也从来不曾透露出这样的杀意,那样的杀意带着劈天盖地而来的怒气,使得轻魂仿佛听见自己的骨头也在咯咯作响! 好可怕,那个从来都说不让自己死的男人竟然想杀死自己了! 蔓华冷眼看着轻魂,他知道轻魂在他的手中是怎么也挣脱不开的,因为就算是楚阳,也没有信心在他的手中活命,如果他要一个人死的时候,谁都不能阻止他。 可是蔓华也在犹豫,他本为轻魂安排好了一切,其实轻魂可以选择更好的路,这是这个女人不知好歹,而楚阳也同时来坏他的计划,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情景。 “轻魂,能杀死你的人只有我。” 蔓华举起了手中的匕首,那是一把很小巧的匕首,比一般的武器还有白上三分的利刃,甚至显得有点透明,就像那倒映在水面的月色,而匕首则是雕刻着一种特别的花纹,只不过若轻魂此时此刻还有心情去细看的话,必定会发现那花纹正是蔓华宅子外的那种红花。 因为被勒住了脖子,所以轻魂并不能说话,此时此刻她也没有心情去顾及自己赤`裸着的身体,双手不断的扯着蔓华那抓住她脖子的手,只不过蔓华宛如有无穷的力气,任由她怎么挣扎,那紧紧勒住她脖子的手也不动分毫。 或许就算蔓华不用匕首刺她,只须过片刻她也可能窒息而死。 蔓华似乎也不希望自己继续犹豫下去,于是他便握着手中的匕首一刺而下,他的目标是轻魂的心脏。 如果说能杀死轻魂的只有他,其实可以杀死轻魂的只有这把匕首,这把匕首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名为“月·泯灭”。 匕首并没有刺进轻魂的身体,因为在靠近轻魂的时候,她用手去挡,然而匕首滑过了轻魂左手手腕上那赤红色的手镯珠沙,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声音,那样的声音就像是某一种鸟的叫声,甚至还带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悲泣。 蔓华愣了一下,抓着轻魂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轻魂想也不想就连忙游开去,可是她还没有和蔓华拉开距离,却又被蔓华拉住了手臂。 眼看匕首就要刺到自己的身体,轻魂连惊叫也没有发出,只不过匕首依然没有刺到她的身体,而是离她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蔓华松开了匕首。 蔓华松开了匕首,却翻手抓住了那个向他袭来的石头,在他松开手的时候,那个拳头大的石头已经变成了粉末。 蔓华放开了轻魂,他转过身来看着那胆敢向他丢石头的人——安晴。 已经好一些日子没有整理仪容的安晴,浑身酒气,胡子拉扎,只是那双眼睛却无比的亮,他死死的瞪着蔓华,在看见轻魂朝着他游过来的时候也拿起岸边的红衣迎了过去,裹住了轻魂赤`裸的身体,然后才看着蔓华唤出了他的名字:“蔓华……” 蔓华微微一笑,他并不意外安晴还记得他,因为对于人来说,年幼的时候某些记忆深刻的人或事,就算到了下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轻魂也不知道为何安晴会认识蔓华,可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她靠在安晴的怀里由安晴扶着后退了好几步,只是那与安晴在对视的蔓华在微笑,她压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蔓华转身来到了岸边,双手轻轻一攀,便从湖里跃起回到了岸上,他看着安晴,然后颇有感慨一般叹了一口气:“很久不见了安晴皇子,不……应该称呼你为靖王爷……啊,不是,靖王爷应该在半个月前死了才对。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呢?” 蔓华的话毫不犹豫地刺痛安晴内心最深处,面对蔓华,安晴半句话也反驳不过来,只是他沉默了一会,却冷冷的开口,语气无比的坚定:“叫什么都没所谓,我就是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二十年前你对彦皇后见死不救,今天又来杀轻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何要这样做?” 蔓华看了一眼安晴怀里的轻魂,他曾经以为轻魂会要求安晴来追捕他的,可是现在看来,轻魂并没有向安晴提起过他,否则知道他的名字的安晴或许此时此刻也不会那么惊讶的了。 收起了心中的疑问,蔓华随手的用手拨开了额前的刘海,在安晴的身上他也看见了彦皇后的影子,和轻魂不一样,彦皇后是一位很安静很温柔的女子,并且深深的爱着他,甚至到了死亡的前刻,也在火焰之中为他跳那半曲死亡之舞。 想到了这里,蔓华已经失去杀死轻魂的兴趣了,虽然现在的一切都不是他所喜欢的发展,可是也不失为很有趣。 “轻魂。”没有再理会安晴,蔓华的视线落在轻魂的身上,“我很期待你的诺言。” 第一卷 第十章:宫内深宠 在如烟被杀一案以后,金陵的陈太守也告老归田,衣锦还乡去了,至于下一任的太守是个怎么样的人,燕归来也不需要去理会了,因为在轻魂被无罪释放的同时,那位慷慨的靖王爷也因为他曾经帮助过轻魂,而从长安发来了一份升迁令,现在的燕归来即将到皇宫去报到,即是他也只是当一个守护皇宫的小小的带刀侍卫,可是总要比一个小捕头厉害很多了。 虽然半个月前靖王爷因为别院失火已经葬身火海,可是燕归来的升迁令没有作废,所以他来到长安以后很顺利的就到了皇宫报道,只是离正式工作还有三天的时间,在长安城里的闲逛了一天的他却忍不住到靖王爷失火的别院去了一趟。 被火烧过的别院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貌了,这足以表明当时的火势有多么的可怕,听说一共烧死了三十多个人,其中除了别院里的下人以外,还有靖王爷安晴和靖王妃夏莲,以及……轻魂。 只可惜每一个人的尸体都已经看不见容貌,每每想到了美丽的轻魂,燕归来都唏嘘不已。 骑着马来到别院的大门,这里都已经剩下一些断墙了,可是燕归来却在门口的地面上发现了一些被烧焦的东西,那些东西散发着铁的味道,使得他不由得一愣。 燕归来当捕头也有一些日子了,而且他也曾经在武馆学过武,对于兵器冷刃之类的味道倒是很熟悉,所以他可以肯定这些被烧焦的东西绝对不是兵器。可是除了兵器以外,还有什么是铁的吗? 燕归来从马上下来,站在大门口前,他肯定这里应该是木门所在的位置,木门上有铜制的把手,而那些铁制的东西缠在把手上…… “那是铁链。有人用铁链锁住了大门,所以才那么多人被烧死。” 在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的时候,燕归来猛地转过身去,吃惊的看着那站在自己身后的红衣女子——轻魂。 “你、你不是死了吗?”若非现在可是大白天,否则燕归来真的以为自己见鬼了! 轻魂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以后便微笑着摇了摇头:“在死囚牢之内我也能安然无恙,区区火海又怎能招我魂呢?” 虽然轻魂这一番话说得轻松,可是仅仅是看当日火灾的遗迹,已经可以想象那是怎么样的通天大火,在这样的火海之中活下来,这已经不仅仅因为运气了。 轻魂看出了燕归来的所想,她看了一眼地面上被烧焦了的铁链,其实那不过是表层,可是纵然有证据证明那一场火势有人故意来放,可是也无法证实凶手到底是谁了,因为…… “凶手是谁?”燕归来肯定轻魂是知道的,那一个靖王爷是一个善良的人,在百姓之间口碑极好,会去害死这样的好人的凶手简直就是天理不容的。 看见燕归来的紧张的模样,轻魂很满意,因为她知道燕归来本就是这样一个正义感极强的人,可是轻魂同样不能原谅当初他被陈太守用刑的时候,燕归来没有出手相助的事情。 虽然那对燕归来来说,是无能为力,可是…… 轻魂摇了摇头,然后如此说道:“我知道你在皇宫里当带刀侍卫,我希望你看在靖王爷的份上,能帮我个忙,让我进宫当个宫女。” 轻魂的要求很突然,可是燕归来还是听出了端儿:“凶手在皇宫里面?那么到底是谁?” 轻魂直视着燕归来的眼睛,然后微笑着说出了两个字:“皇帝。” ******************************************************************************* 皇帝焫隆虽然登基多年,可是却一直没有立后,后宫妃子众多,看似没有一个女人能够绑住他的心,可是在靖王爷去世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决定举行选妃大典。 伴随着将有更多的妃子来到后宫,皇宫在扩建的同时也开始增加宫人和侍卫的人手了,而燕归来和轻魂无疑就把握了这一个时机。 因为皇宫广招人手,全国各地都有不少人涌来长安,对比起那些看似生家清白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人来说,由宫内的带到侍卫推介来的人相对可靠很多,至少那位负责给应征宫女的人面试的老嬷嬷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在看见轻魂的时候她甚至认为轻魂不该在应征宫女的地方,她应该直接去采选了。可是在看见轻魂盘起了发髻以后,她也不敢多说,因为只有不再是黄花闺女的女子才会把头发盘起的,既然不是处子,又怎么能侍奉皇上,母仪天下呢? 皇宫毕竟是皇宫,离入冬还有一段时间,数套款式新颖,做工上成的服装也已经发放到手中了,并且宫女们所居住的厢房也相当的雅致,这大大出乎了轻魂的意料。 在入宫的第三天,简单的熟悉了皇宫的规矩以后,轻魂被安排去打扫御书房,虽然说御书房很大,可是毕竟是每天都被使用的房间,所以打扫这里其实非常的清闲,这样的安排也可以看出管事嬷嬷对轻魂的疼爱了。 穿这一身红色的宫女服,拿着尘扫孤身一人在御书房里打扫,因为还不到下早朝的时间,所以御书房内空无一人。简单的打扫了一会以后,轻魂的视线便落在那摆放在书架上一只破旧的纸鹞。 踮起脚尖把那只要拿了下来,轻魂一眼就看出这纸鹞曾经被火烧过,可是在完好以前必定是很漂亮的一只纸蝴蝶,因为在那已经退了色的笔墨上也可以看出,画着只要上的蝴蝶的人必定是一个画功深厚之人,而且这样的勾勒……下笔的时候似乎很用力…… “蔓华……”轻魂轻声地呼了一声,她认出了这样的画功和风格,因为在蔓华教她画画的时候,蔓华就是这样画蝴蝶的。蝴蝶本是轻盈之物,可是蔓华却爱用重笔,有别于常人,可是对然是重笔,可是蔓华依然能画出那种栩栩如生,姿态轻盈的蝴蝶! 在皇宫之内看见应该属于蔓华的东西,这让轻魂大吃一惊,只是她还来不及深究,便看见一个人气急败坏的推门而入。 那人看见轻魂的时候似乎也很出乎意料,他也不禁愣了一下,只是这人的惊讶远远不及轻魂,因为她认得来人,那便是这座皇宫的主人,想要杀死安晴的真凶——焫隆! 焫隆也不过是刚刚退朝,在大殿之上刚与那整天用先皇遗训来教训他的段丞相大吵了一架,那个段丞相似乎知道是他派人去安晴的别院放火的,于是指桑骂槐的教训了他一顿。不过焫隆并没有想过,在他气急败坏的遣退了身边的宫人尽到御书房的时候竟然看见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子——轻魂! 刚才在朝议之上和段丞相为了靖王爷的死大吵了一顿,焫隆心里一直想着想把所有关于安晴的一切都全部抹杀掉,可是偏偏回到了御书房却看见了那个被安晴称为“故友”的红衣女子——轻魂! 安晴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他真心喜欢的人或事物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比如说他是那样的宠爱靖王妃,所以让靖王妃幽居在别院之中,仅可以让他一个人看见。他喜欢轻魂,却没有给轻魂一个名分,那是因为他或许觉得不能动摇靖王妃的情况之下给轻魂一个姬妾是不好的,所以直接让轻魂坐在垂帘之后,以红颜知己……啊,不,是“故友”相称。 焫隆在看见轻魂以后,自然也看见那被轻魂从书架上拿下来的纸鹞,那可是他在二十年前丢到皇后寝宫去,引发了一场大火的那只纸鹞。大火吞噬了彦皇后的生命,夺取了安晴的皇太子之位,这只纸鹞却不过是带着一点被烧过的痕迹在大火之后让焫隆捡了回来。 诡异的纸鹞…… 焫隆把身后的大门关上,然后才大步地向轻魂走来,而轻魂愣了一下,想要把身旁的纸鹞放回原位已经不可能了,于是她便绕过了书桌,向着焫隆跪了下去,并且一边说着“奴婢参见皇上”。 只是轻魂的还没有跪到地面上,却被焫隆一手扶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打扮……你是新来打扫御书房的宫女吗?” 轻魂站了起来,却很恭敬的没有抬头去看焫隆,轻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奴婢的确是新进宫的宫女。因为皇上要举行选妃大典,为了增加宫里的人手,礼部正在招聘宫女和侍卫。奴婢也就来找份差事了。” 轻魂的话毫无破绽,焫隆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那么……你可知道安晴……也就是靖王爷的下落?” 在进宫以前轻魂早已经料到会遇上焫隆,而焫隆也必定会问起安晴,所以轻魂便不慌不忙地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本是受到靖王爷的邀请居住在靖王爷的别院之中,别院失火那一天轻魂刚好上山游玩去了,所以幸免于难。不过奴婢听说,靖王爷和靖王妃已经葬身火海了。” 对于轻魂的话焫隆并不尽信,他想问轻魂为何喝下了那一杯毒酒春眠而不死的秘密,可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问出口了,就是告诉世人他下毒毒杀安晴,可是那被毒酒却神差鬼错的被轻魂喝去了。 那问题,问不得。 “你的名字是轻魂吧……”焫隆伸手抬起了轻魂的下额,她面前的女子眉目如画,娇艳动人,如此佳人若回眸一笑,必定是六宫粉黛无颜色。 “是的,奴婢闺名的确是轻魂,可是在皇宫之中不得以本名相称,所以管事嬷嬷为奴婢取名为……” “没关系。”焫隆打断了轻魂的话,如此说道,“轻魂是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太适合你了,从今天起,你便是朕的轻魂。” ******************************************************************************* 在皇宫之中,得势和失势的区别很大,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即使不过是受到皇帝之命在御书房内为皇帝磨墨,可是也让其他的宫人有了共识,需要对其礼让三分,即使是宫中的管事,看见她也得客客气气的,只是这一切并不能让轻魂满足。 俗语说得好,皇宫地勾魂,一步一惊心。 轻魂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明白在皇宫之在内总有皇帝看不到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之中有着不少想要拉拢她和置她于死地的人。 宫女的管事嬷嬷提醒过她,后宫的女人们都是无比狠毒的猛兽,千千万万不要去得罪她们,否则冷宫旁的婢奴冢就是她最后的归宿。 让燕归来帮忙安排安晴住到了长安城里一处不起眼的平民区住了下来,而轻魂则孤身进宫。 她进宫的理由非常简单,那便是接近皇帝焫隆,只不过轻魂并不是希望靠着自己的美色来得到焫隆的宠幸,而是想要在焫隆的身边得到一些关于朝政上的消息,然后帮助安晴东山再起。 或许如此看来机会渺茫,可是如果真的不行的话,轻魂并不排除成为焫隆的妃子,放弃安晴的想法的。 “轻魂,墨要干了。” 听到了焫隆的声音,轻魂愣了一下,想要伸出手去磨墨,可是右手却颤抖了一下,连忙收回来,指尖处传来的刺痛还没有消散,让她想起了早上的时候她路过箫王妃的平轩的事情…… 虽然说焫隆至今没有册封谁为皇后,也没有特别宠爱哪一位妃子,可是作为一位年轻的皇帝,后宫的妃子少说也有十几位了,其中以吏部箫侍郎的女儿箫王妃容貌出众,故此特别嚣张。只是在嚣张的手法,也得在皇帝焫隆看不到的地方进行。 今天轻魂或许倒霉,不小心的踩到了箫王妃那被风吹走的丝巾上,于是被平轩的宫人抓到了箫王妃的面前。箫王妃听说轻魂是皇帝亲自指名到御书房去磨墨的,而且她还如此年轻貌美,所以一时箫王妃妒忌心起,命人拿来了绣花针,狠狠的教训了轻魂一顿。 虽然说十指痛归心,可是轻魂在蔓华的宅子里生活了十年,针刑对她来说早已经不算什么了,只是太久没有承受过绣花针刺进指甲缝的疼痛,当时使得她咬破了嘴唇…… 看见轻魂收回了右手的时候,焫隆不仅抬头看了轻魂一眼,轻魂的容颜娇艳,可谓赏心悦目,可是此刻焫隆却发现轻魂的下唇似乎有一道微微的伤痕,那淡淡的红肿使得他的心顿时宛如被人狠狠的敲打了一下。 焫隆二话不说的身手去抓住了轻魂的手,他可以看见轻魂的十指指尖处都有着细微的伤口,伤口细小圆润,很明显是被针刺伤。他向来怜惜轻魂,早已经吩咐管事嬷嬷和皇宫太监总管李公公要好好照顾轻魂,不得让她干任何的重活,所以轻魂那修长的十指怎么会受伤呢? “轻魂,是谁伤你的?”焫隆沉着脸,一字一句地问道。 轻魂怔了一下,连忙收回了手,她表面上看起来看起来欲言又止,可是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她没有想到焫隆会如此细心的,所以她故意表现得战战兢兢,我见犹怜的说道:“是轻魂不小心踩到了箫王妃的丝巾……所以箫王妃才会……” 轻魂的话还没有说完,焫隆顿时大怒,狠狠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使得那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李公公也吃了一惊,因为焫隆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生气了…… ******************************************************************************* 在皇宫里当带刀侍卫并不算是一件很辛苦的差事,因为每隔十五天就有一天的轮休,比起当宫女轻魂朝九晚五的工作时间来说,倒是轻松很多。 不过在燕归来得到的第一个假期,他却来到了长安城西,这里是很一般的平民住区,而靖王爷安晴听了轻魂的劝告,隐姓埋名的暂居此处。 在看见燕归来到来的时候,安晴连忙迎了上去:“燕兄你总算来了,可有轻魂的消息?她在皇宫里可好?” 听到了安晴提起了轻魂,他也不禁沉下来脸色,虽然他是带刀侍卫,不过除了每三天一次轮班巡守御花园以外,他倒也没有机会去后宫,更别说可以轻易见到轻魂了,只是一想到几天前的事情,他也不禁心寒…… 看见燕归来神色不对,安晴便不忍不住追问道:“燕兄你怎么了?难道轻魂在皇宫里有什么不测?” “轻魂聪慧过人,怎么会有危险呢?”燕归来苦笑一下,走进那不大的屋子里与安晴一起坐到了椅子上以后,才不急不缓的说道,“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轻魂入宫的真正目的。” 听了燕归来的话,安晴也低下了头:“是我害了她,如果没有我,她或许也没有必要进宫去冒险。说要在皇帝焫隆的身边找到机会为我铺路,可是你看此时此刻的我,还有机会翻身吗?” 对于安晴的话,燕归来没有说什么,他反而是轻巧的移开了话题:“轻魂在皇宫里被皇上亲自知名到御书房去侍候,如果她要为王爷你准备些什么的话,也不是没有机会。不过在数日前听说她无意之间得罪了那位在后宫最为嚣张的箫王妃,而被箫王妃拖到了平轩里动了私刑……” 安晴的脸色顿时刷白,他也在皇宫里长大,非常明白皇宫里的妃子们一直都有一种专门对付宫女的刑法,那便是针刑。因为每一个工都有自己的固定侍候着的宫女,而妃子之间总是明争暗斗,而对对方宫里的宫女自然也是不会放过的。可俗语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所以那些妃子们就算要对宫女下手,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于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发明了“针刑”。以绣花针刺进宫女十指的指甲缝之中和指尖处,十指同归心,倒是让那些弱质纤纤的女子们痛不欲生,可是绣花针所伤之处实在细小,所以不易让人发现。 “如果是被妃子带走的话,只会被处以针刑……” “没错。”燕归来打断了安晴的话,如此说道,“我在皇宫的确听说轻魂是被动了针刑,而且这样针刑对宫女来说见怪不怪,可是皇上知道了以后竟然龙颜大怒。听当日在御书房门外时候的小太监说,轻魂是在给皇上磨墨的时候忍不住之间的疼痛才被皇上发现了异常,并且说出她因为无意间踩到了箫王妃被风吹走的丝巾才会被箫王妃动了私刑的。皇上说竟然有人敢在他的后宫随便动私刑,这就是不把我朝法律放在眼里,当即命御医前来为轻魂上药疗伤,然后一道圣旨下去,把箫王妃打进冷宫,然后……” “然后怎么了?”看见燕归来突然把话听了下来,安晴便着急的追问道。 “然后砍了箫王妃的十指……” ******************************************************************************* 李公公本名李昌,自六岁净身入宫,至今已经五十九年,已经六十五岁高龄的他侍奉过三代皇帝,后宫妃子之间的斗争他也早已经见怪不怪,可是如轻魂这般的女子,他倒是第一次遇见。 其实皇宫里的妃嫔不管是皇后、贵妃,还是才人、贵人,无一不是出生于官宦世家或者富家千金,至少也是一个安康家庭的小家碧玉,这样女子自由丰衣足食,受尽爹娘的宠爱,说到勾心斗角,不择手段这样的事情都是在后宫中慢慢学会的。天资聪慧的妃嫔便可以存活,后知后觉的妃嫔若不是在冷宫中孤独终老,便是早早的香消玉殒了。 可是轻魂不过是十六芳龄,既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也不是什么争宠的妃子,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女,她的手段更为惊人,至少李公公心里清楚得很,负责打扫御书房的轻魂压根不会踏进后宫半步,既然如此,那么又怎么会跑到箫王妃的平轩去踩上箫王妃的丝巾呢? 这个妙龄少女绝对不是那些为了进宫找份差事的普通人家,李公公心里肯定。不过根据当时负责给应征当宫女的人的那位管事嬷嬷所说,轻魂虽然年轻,可是她却盘起了发髻,而且她似乎和死去的靖王爷也有一些关系,所以她绝对不是处子。 一个不干净的女人,是不可能成为妃子,也不会有机会母仪天下的! 话虽如此,可是李公公不由得担心,因为皇帝焫隆很明显的对轻魂有兴趣。一个喝下了毒酒而不死,甚至可能带着靖王爷从火海之中逃生的奇妙女子,任由哪一个男人都会对她感兴趣的,更何况是早已经对后宫那些庸脂俗粉产生了厌倦的焫隆…… “皇上,箫侍郎一直来问……皇上为何突然把箫王妃打入冷宫……”李公公弯下了腰,附在焫隆的耳边恭敬的说道,“其实不少人认为,皇上你对箫王妃的惩罚似乎过重了……” 焫隆放下了手中的书,冷哼了一声,看向了李公公:“天下是朕的,天下人的命也是朕的,朕喜欢怎么样,还要臣子来指手画脚吗?再说了,箫王妃这个女人蛇蝎心肠,认为别人的手指不是手指,那么她也别要手指了。朕哪里有错?若不是朕网开一面,早已经处以她凌迟之刑!” “皇上说的是啊……”轻魂的声音从御书房外响起,随即她也端着甜点款款而来,“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人自然也是皇上的。” 看见一身红衣的轻魂,焫隆便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轻魂非常适合红色,所以她特别安排了让管事嬷嬷为轻魂准备了红衣,而这些红衣的款式并不属于宫女,而是……妃子…… “轻魂今天为朕准备了什么糕点?”其实焫隆并不喜欢甜食,以前御厨们制作的甜点他也不过是浅尝而已,可是对于轻魂制作的甜点却爱不惜手,他总觉得轻魂作制作的甜点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只要尝过一口……就再也无法忘记…… 焫隆一点吃着轻魂端来的甜点,一边拿起了手旁的书,这本书可不是什么公文奏折,而是先皇留下来的一本诗集,里面有不少先皇亲自抄下来所喜爱的古人的诗词。 先皇并没有传说中那般才华横溢,小的时候焫隆总会在生母菊妃的口中听到关于先皇的事情,纵然那个时候先皇已经不再宠爱菊妃了。 如果除去了皇帝这么一个身份,先皇其实是一个很平凡的男人,他没有焫隆高大,也没有焫隆俊俏,字写得很烂,也不怎么会弹琴作画,每次喝醉了就会站在御花园的听雨亭子中间吟诗,可是没有一首是他自己写的,力气很小,去爬山从来没有自己爬到顶,眼力也差,去狩猎,从来没靠自己打过一只猎物,登基多年,也没有很特别的政绩,他一生平平稳稳,可是他却是所有人口中的大好人。 先皇是一个多情的男人,他一身之中有很多女人,每一个女人他都真心爱过,只可惜却没有一个女人是长命的。在先皇最爱的彦皇后葬身火海的时候,他在火海之外被侍卫拦了下来,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失声痛哭,他认为是他害死了彦皇后,因为如果过分的爱一个女人,很可能会让这个女人遭天谴。 视线从书里收了回来,焫隆看着那在自己身旁给自己泡茶的轻魂,他的心颤抖了一下,因为在这么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那个在先皇身边的彦皇后,因为细细看来,轻魂和彦皇后似乎有点相像,或许因为如此,作为彦皇后的养子的安晴才会那么喜欢轻魂吧。 焫隆对于彦皇后的认识并不多,那个时候因为彦皇后的出现,它的生母菊妃才会越受冷落,所以焫隆对彦皇后完全没有好感,对于自己在皇后寝宫放火一事也毫不后悔,只是在看见轻魂的时候,他不禁产生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他喜欢眼前的美丽女子,只不过……他绝对不会步上先皇的后尘,如此的宠爱这个会让自己发疯的女子! “皇上,请喝茶。”轻魂留意到焫隆的视线,她的心也颤抖了一下,她觉得现在焫隆看她的眼神就像在那住了十年的宅子之中的时候,蔓华看她的眼神,而一旁的李公公看她的眼神也好比楚阳,那么冷冰冰的,似乎恨不得当成将她一刀杀死。 没由来的,轻魂觉得自己好像从一个囚笼到了另一个囚笼一般,她就是笼子里面的鸟儿,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笼外的每一个人看她都是心怀鬼胎的,有人想折磨她,有人想杀死她,可是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得逞的! 轻魂的心里越想越激动,端给焫隆茶杯的手突然颤抖了一下,而焫隆也没有接上茶杯,滚烫的茶就这样从杯子里溅了出来,拨到了焫隆那明皇的龙袍上去。 站在一旁的李公公大惊失色,焫隆一直都极为看重皇位,自然也即看着象征着他身份的龙袍,在平日负责大力龙袍的宫人若是有半点差错,即使是龙袍有点细微的皱褶,焫隆都会龙颜大怒的惩罚那宫人的。而现在轻魂竟然敢让茶拨到龙袍之上,就算焫隆多么宠爱她,即使是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轻魂心里也非常吃惊,她向来都是手脚麻利的,所以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不禁愣了一下。 因为已经入秋,焫隆身上也已经多加了衣服,那滚烫的茶水还来不及渗透皮肤,只是他却觉得自己并不是被人拨了一杯茶,而是被人刺了一刀。 那是带有嘲讽意味的一刀,焫隆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可是他的脸色苍白,却觉得自己浑身火烫,不知道是那茶水已经渗透了衣服,还是他觉得轻魂和李公公注视过来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 那么一瞬间,焫隆宛如回到了二十年多前的那一天,在黄昏之下,一身皇太子造型的安晴站在他的面前,安晴意气风发,锐不可当,而他则宛如丧家之犬,连抬头看安晴的资格都没有…… “放肆!”焫隆大吼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狠狠地瞪着轻魂,粗喘着气,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轻魂大惊失色,一直以来她仗着自己拥有绝美的容貌和那极深沉的城府,八面玲珑,却不料因为这么一点意外而让焫隆如此生气,不过轻魂也只是愣了一下,她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微笑着和焫隆如此说道:“皇上请先别生气,请听轻魂这一番话。” 焫隆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怒气坐到了椅子上:“说吧。” 轻魂微笑的点头,去无伸手去为焫隆擦去龙袍上的茶水的意思,反而是不急不缓的说道:“皇上的龙袍应该是新做的吧?” 焫隆皱了皱眉头,他不明白轻魂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的确如此,这是三个月前新做的。因为快到了秋季的收获祭了,每年朕在这个时候都会有新的龙袍,这是皇室的习惯。” “那么皇上时候留意刚才的茶水溅到了哪里?” 经轻魂这么一提,焫隆便去看自己的龙袍,发现那茶水正好拨在了腰带的下方那五爪金龙的身下。 轻魂知道焫隆已经看清楚了,于是便缓缓的伸出手去扶上了龙袍上的那条五爪金龙:“皇上,此可是浅水不能困蛟龙之兆。轻魂听说西方蛮夷总在骚扰我朝边疆,那就宛如此浅水,绝对不能奈何我朝的。皇上便是蛟龙,绝对轻易从水中跃出,让水中之物望尘未及,就像那西方蛮夷,那比得上在皇上英明领导之下的我朝强盛。而且次龙袍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收获祭而做的,此袍着水,也有瑞雨丰水之意,象征今年必定丰收。乃为大好的兆头。” 轻魂妙语连珠,听得焫隆渐渐灭了怒气,甚至还心花怒放,忍不住拍了拍轻魂的肩膀:“说得好。若是寻常女子遇上这样的事情必定只会跪地求饶,可是轻魂你却以几句话便扭转乾坤,真的让朕大开眼界!” “轻魂不过是有话直说,皇上英明。”轻魂微微福了福身,笑颜如花,看得焫隆又一阵错愣。 出神了片刻,焫隆便轻叹了一口气:“只可惜轻魂你是女子,如果朕的身边有向你如此聪慧的臣子,朕也不必要那么辛苦了。” 轻魂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然后她微微的靠近了焫隆的耳边,悄声说道:“如果皇上同意,轻魂很乐意在皇上的身边出谋献策。虽然说后宫不摄政,可是皇上也不要忘记,轻混不过是侍奉在御书房那里的宫女,不是侍奉在后宫里的宫女,轻魂也不是皇上的妃嫔,不算是后宫之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