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ull 第一章 长风图 大都,宇文四十三年。 时值初秋,丹桂枝头挂满大串大串的黄色小花,花香馥郁,偶有疾风拂过,惹得丹枝桂花飞漫天,煞是好看。 段云飞坐在枝头上,晃着两条修长的腿,金黄色的小花嵌在发丝里,铃铛流苏随着秋风而过,玲玲作响。 “十三公主,您可小心些,别摔了!”小阳在树下急的满头大汗。 段云飞并不在意,只望着远处,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圆润的小脸上荡起了笑意,一对眼睛弯成了月牙。 纵身一跃,嫣红的裙褂在空中飞起,像极了红鸾鸟。 “修衡!”段云飞脆生生的叫道。 被称为修衡的少年,因着段云飞突然出现,不禁退了几步,稍定精神,微微抱拳作揖,道:“见过十三公主!” 少年面容俊秀,眉眼间微微有些哀愁,身着青灰色长袍,手中执一卷轴,站在这丹桂园中,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修衡是东梁属国送来的质子,自十三岁到京都,已在此处生活了四年有余。 段云飞是最为受宠的十三皇女,性格张扬肆意,却并不嚣张跋扈,其母端硕贵妃是将门之女,当今皇上还是皇子时便侍奉在左右,感情甚笃。 段云飞四岁时,端硕皇贵妃病逝,皇上怜惜,便格外宠爱些,想起端硕贵妃将门风范,便连段云飞的名字都肖似男子。 段云飞倒也颇为对得起这个名字,不爱女工罗裙首饰,倒喜欢舞枪弄棒。 皇后时常向皇上谏言,十三公主这个性格早晚会酿成大祸。 每每这时,皇上便会象征性的数落段云飞。 段云飞却毫不在意,只挽着皇上的手撒娇道:“父皇不是常说,女儿这般性格像极了父皇吗!” 段云飞总是这样口无遮拦,宇文帝喜欢极了这样的段云飞。 整个晋国谁人不知十三皇女段云飞,是当今最受宠的皇女,红鸾殿日日门庭若市,唯有修衡,总是这般疏离,冷漠,哪怕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哪怕是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十三公主段云飞,喜欢修衡。 段云飞趁修衡请安的档口,飞快的抽出了修衡手中的卷轴。 漫天黄花,绿枝轻摆,一草一木都惟妙惟肖,只是右下角,染了一方桂叶大小的墨迹,白白了浪费一幅画。 段云飞道:“这画便送给我吧!” 修衡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不定,良久才道:“本就是弃品,蒙十三公主不嫌弃。” 回到寝宫,段云飞便命人将画装裱。 装裱的技艺精致细腻,严丝合缝,最着紧的是 ,裱画师傅缀了两尾绿色长穗,偶有微风吹过,长穗轻摆,当真如丹枝摇摆一般。 段云飞,极为喜欢,亲手在上面题字,长风图。 宫里皇子日日都要上书房,公主们则去女学。 段云飞自小便不喜欢那些娇弱的女娃娃,对《女则》,《女戒》更是无甚兴趣,便求了宇文帝,也要去上书房。 段云飞早早地便起床了,由宫女伺候梳洗,鹅黄的小裙,利落的垂柳髻,鹅蛋脸,肤白胜雪,长眉入鬓,颇为英气,而此番打扮却有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null 第二章 萌动的心意 “公主,早膳都备好了!” 段云飞不停地比划着妆盒里的宫花,“小阳,你说这些金玉之物会不会俗气,修衡会不会不喜欢?” 小阳自幼和段云飞一起长大,段云飞这点儿小心思,没有人比小阳更清楚了。 小阳看着段云飞眉头紧皱,小脸都攒成了一团,忍笑道:“修公子喜不喜欢这宫花奴婢不知道,但今儿个早餐的流沙包,修公子一定喜欢!” 段云飞听到这话,赶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快让人装起来,给我带上,修衡身子不好,吃不了凉的。” “公主还没用早膳呢!” 段云飞回头狠狠地敲了一笑小阳的头,道:“当然是和修衡一起吃啦!” 临出宫门前,段云飞看了一眼墙上的长风图,绿穗随风,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隐隐地幽香。 “小十三,小十三……”段云飞这脚还未踏进上书房,便见一个小胖子,圆鼓鼓的滚了过来。 段云飞使了坏,身子一闪,那小胖子险些跌了一跤,眯缝着小眼睛,哀怨地看着段云飞。 段云飞只觉好笑,将小阳手中的食盒塞进了这小胖子手中,又掐了掐他圆润的小脸儿,登时觉得这脸嫩出了水儿。 “啧啧啧,也不知道姨母怎么养的你,竟比我还嫩些!” 这小胖子名唤邬善,是段云飞的外家,威远将军邬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段云飞的表弟。 小胖子一手一个流沙包,嘴里塞的满满的,“你还说呢,京城里跟你一般大的闺秀,早都定了亲事,只有你天天围着修衡跑!” 段云飞一巴掌拍在小胖子头上,“你懂什么!” 小胖子艰难地从流沙包里吐了吐舌头。 段云飞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冲窗边望了望,修衡常做的位置上,并没有那处青灰色的身影。 直至上课,都未见修衡的身影,段云飞手中捧着食盒不免有些失落。 今日儿个上课的夫子,是文昌阁的孔学士,这位孔学士,曾游历九州大陆,上课生动,平日里段云飞最喜欢这夫子的课。 可是今日没有窗边那抹青灰色的身影,段云飞显得兴致缺缺。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小阳急冲冲的跑来,附在段云飞耳边小声道:“公主,修衡公子病了,公子身边的文英正到处求人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段云飞一听这话,哪里还能坐的住,脚底生风,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修衡住的玉松院。 文英正在院子里急的踱步,见到了段云飞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差点儿就哭出了声。 “公主您可来了,救救我家公子吧!” 段云飞示意小阳将文英扶起来,急匆匆冲进内殿,玉松院里漫着微微地生草味,段云飞只觉鼻尖发痒,并未在意。 男女有别,段云飞再心惊也只能在床帏外听着修衡的咳嗽声,这一声声直咳的段云飞心疼不已。 “修衡你且忍忍,太医一会儿就到!”段云飞喊道。 “劳十三公主挂心,是修衡的不是!” 一个小侍拿来了椅子放在段云飞脚边,战战兢兢道:“公主且先坐坐!” 段云飞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小侍,冷声道:“本宫为何之前从未见过你?” 这玉松院的一草一木,段云飞都极是熟悉,玉松院里伺候的人,段云飞也都打点过。 “奴才是内务府刚刚送来玉松院的!” 段云飞叹了一口气道:“你是初阳的人吧!” 小侍身子一抖,扯出一抹笑,“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奴才不过是宫里一个普通的奴才,哪里攀的上慕府郡王,您真是抬举奴才了!” 段云飞斜着眼看向那小侍,“你不必跟我打口水官司,我不发落你,是因为还用的上你,你回去告诉慕初阳,他慕王府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手伸进宫里来,若是再有下次,本宫绝不姑息!” 段云飞年纪虽小,可却威势十足,眉眼凌厉。 段云飞从小丧母,虽有宇文帝宠爱,可是在这宫中,光有皇上的宠爱断断不够,段云飞的眼力是十足十的好。 修衡虽是个落魄质子,但是西梁属国还在,宫中的奴才虽然拜高踩低,可是有段云飞护着,断然无人敢公开为难修衡。 刚刚听文英说,修衡从昨晚就病着了,消息这么久才传出来,若说是修衡身边没有内鬼,段云飞说什么都不信的。 更何况,就目前朝中局势来看,确实无人与修衡有利益冲突。 整个京都与修衡过不去的,还能将手伸进宫中的,除了慕初阳,段云飞想不出第二个人。 见这小侍的反应,段云飞便知自己猜对了,冷笑一声道:“回去告诉慕初阳,在旁人身边安插眼线这等下作手段,是宫里那些闲来无事争宠的娘娘们才做的,他慕初阳什么时候也学起这些娘们儿手段了!” 小侍不敢多留,连忙称是。 段云飞心中叹了口气,慕王府是世袭异性王,一直深得皇室信任,这任的慕王爷更是与宇文帝是从小到大的情分。 慕初阳长得极好看,嘴又甜,宫里的太后,娘娘没有不喜欢他的,许是天之骄子都是这般骄傲,自己不喜欢的,便是万般容不下。 慕初阳处处与修衡作对,不论段云飞怎么劝都不听,这次居然还使出了这般见不得光的手段。 有了段云飞加持,太医不敢怠慢,所幸修衡不过是感了风寒。太医给开了几副药。 段云飞亲自看着药煎好,文英将药一勺一勺的喂进修衡嘴里,段云飞隔着帘子看到修衡愈发瘦弱的身子,万分心疼。心里念叨着定要命御膳房送汤水来,好好补补才是。 段云飞回到红鸾殿,已经半夜时分,草草梳洗便睡下了。第二日这汤水也未能送进玉松院,段云飞大概未能想到,那抹瘦弱的身影,是段云飞记忆里,关于修衡的,最后的温存。 null 第三章 中毒 段云飞病了,段云飞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又得宇文帝疼爱,各种上好的补药珍品更是吃了不少,鲜有生病的时候。 起初不过是以为夜里寒重,着了些凉,不过是一晌午的功夫,段云飞便嘴唇发紫,连人都不认得了。 宇文帝不顾江南水患,扔下了御书房一众朝臣,匆匆来了红鸾殿。 见到往日活泼可爱的女儿,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不由想起端硕皇贵妃去世时的场景,悲从中来。 “哪怕是耗尽了整个太医院,整个京都,朕定要十三活着!”宇文帝掌权多年,仁厚治国,少有震怒,此言一出,大医院众人皆瑟瑟发抖,不知所措。 一面容年轻的太医,似乎思索了良久,鼓起勇气,上前道:“臣认为,公主这是中毒的面相!” 此言一出别说宇文帝,便连太医院诸人都变了脸色。 太医院首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此子确实是个好苗子,可到底缺些历练。 皇女中毒乃是天大的事情,其中牵连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段云天这种备受宠爱,又背景深厚的皇女。 宇文帝目光凌厉,却难猜神色,双眸如枯深的幽井,“那依你看,小十三是如何中的毒?” 年轻太医一时语塞,“十三公主中的毒名唤忘忧解,此毒无色无味,无论是碰到,吃到还是气味,防不胜防!” “你既知道十三公主中的什么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那年轻太医道:“此毒虽然霸道,但却不致命,而这解毒的法子……” 太医面露犹豫,微微抬头看了宇文帝一眼,正巧对上了宇文帝的双眸,不禁打了冷颤。 只得鼓起勇气道:“这解毒的方子,需得问那下毒之人!” 见宇文帝并无反应,太医又继续道:“忘忧解,由十七种草药配置而成,而配置的方法有整整二百五十六种。” “也就是说,小十三没得救了?” 太医抬头看向宇文帝,深吸了一口气,“这二百五十六种配置方法,无论如何变化,最不能缺的一味的草药,便是紫檬果,此药草产自西梁!” 那年轻太医名唤张仪,是太医院首的侄子,今年刚入太医院。 “你平日里持重沉稳,今日为何如此莽撞!” 张仪似乎并不怕院首,拿起手边茶盏,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大口,才道:“西梁的皇后刚刚过世了,叔父可听说了?” 院首张衡点了点头。 “西梁国王极为宠爱他的小儿子,修煌,而这修煌是贵妃所生。这贵妃家是个破落户,无权无势,修煌又不是嫡子。而这修衡就不一样了,他是已故皇后的嫡子,他的外家掌握了西梁大半的兵权,叔父可明白了?” 院首久经历练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光,你是说:“这十三皇女中毒是西梁的人所为,目的就是置修衡于死地?” “皇上早有根除西梁的心思,只是苦于出师无名,今儿个侄儿不过是给了皇上一个借口罢了。” 张衡心中暗喜,起身,走到张仪身边,拍了拍张仪的肩膀,“你的父亲醉心山水,你的堂弟又是个不成器的,这张家的荣华,只能靠你了!” 张仪跪地拜道:“定不负叔父所托!” 宇文帝很快便有动作,修衡被押入天牢,西梁边境大军压境,只是段云飞的解药依旧没有着落。 太医院顶着压力用补药日日为段云飞续命,可终究治标不治本,段云飞日渐消瘦。 平日里天天跟段云飞吵吵闹闹的慕初阳,闯进死牢,将修衡打了个半死。 虽然见不到段云飞的面,可是慕初阳日日都来红鸾殿坐上小半日。 西梁边境局势不容乐观,修衡的舅舅骁勇善战,两军已对峙多日。 null 第四章 苏醒 终于在段云飞中毒十日之后,张仪居然研制出了解药。 段云飞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已经在此守了一夜的宇文帝。 宇文帝褪去了帝王光环与威势,在旧病初愈的女儿面前,似乎只是个慈父。 “父皇,女儿不孝!” 宇文帝心疼不已,握了握段云飞的手,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否则朕不知道要如何跟玉沁交待。” 玉沁是段云飞母亲端硕皇贵妃的闺名,宇文帝多年来一直称端硕皇妃闺名。 段云飞微微一笑,似乎很是羡慕,虽然精神不济,却依旧调笑道:“果然父皇哪里是关心女儿,在父皇心里还是母妃更重要!” 宇文帝见段云飞还会开玩笑,心里松了一口气,“你这小没良心的!” 段云飞久病初愈,似乎有些精神不济,宇文帝也不能久留,只嘱咐周围人好生伺候。 临出寝殿,宇文帝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道:“小十三,你且安心养病,万事有父皇为你做主!” 段云飞默默地点点了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段云飞便醒了,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小阳一听到动静便掀开帘子进来,“公主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公住可有什么想吃的,吃些清粥可好。”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小阳便在这光中喋喋不休,段云飞耐着性子听小阳唠叨完,这才道:“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我听!” 小阳愣在当场,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小嘴巴,此刻失了声。 段云飞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帷幔,良久幽幽道:“是修衡吧!” 小阳生怕段云飞醒来难过,又伤了身子,急急忙忙道:“公主您可别误会,不是修衡公子,是西梁皇室,公主您对修衡公子那般好,修公子断不会做这没有良心的事情!” 段云飞看着小阳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你倒是替他着急。” 段云飞声音似有若无,小阳听的并不真切,苦着脸看着段云飞,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暗自心疼段云飞。 “我饿了,上次瑜贵妃送来的血燕可还有,给我炖上,再命御膳房炖上鲍鱼粥,吃饱了,我们今天有许多事情要做!” 小阳这才打起精神,匆匆吩咐下去。 小阳行动间,带起一阵风,段云飞隐隐约约似乎还能闻到那画上的幽香,咳嗽了几声,心中暗暗有了不成型的想法。 小阳做事伶俐,又是段云飞宫里的事情,御膳房更是着了紧,不过半个时辰,红鸾殿便满是食物的香气。 小阳在一旁布菜,段云飞小口小口的吃着粥,大约吃了小半碗,段云飞放下了调羹道:“我要见医好我的大夫,不要张扬。” 小阳心领神会,“公主病愈,自然是该请张太医再来瞧瞧的!” 今儿个本不轮到张仪当值,可听闻十三公主昨晚醒来的消息,张仪一早便出了门。 见小阳来请,倒也不意外,命小药童拿上药箱跟紧。 张仪来时,段云飞还在与那晚鲍鱼粥较劲,多日未能用餐,段云飞很是费力。 张仪请了安,见段云飞不理他,便主动道:“公主刚刚醒过来,不宜多食!” 段云飞微微一笑,放下调羹,抬头看向张仪,只这一眼便让张仪打了个哆嗦。 “听小阳说,是张太医研制出了解药,救了本宫的命,本宫应当亲自答谢才是!” 张仪定下了心神,从容道:“这是臣的本分!” 小阳这时上了茶,段云飞晾着张仪喝了口茶,这才道:“这茶是父皇命人送来的,是今年新出的龙井,取得茶尖儿嫩芽,很是爽口,太医也尝尝吧!” 张仪接过茶,段云飞又道:“父皇奖罚分明,从不忽视有功之臣,却也不喜欢有人冒功请赏!” 张仪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却也只能将先前说与宇文帝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臣断不敢冒功请赏,这忘忧解的解药虽有千万种变化,但也却并不是无迹可寻,微臣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段云飞冷笑一声,“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你便敢把药用在本宫身上,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什么罪名!” 张仪一时语塞,只将头埋的更低,不敢直视段云飞。 段云飞拿起茶盏,吹开水面儿上的茶沫子,眉头微皱,“这茶今儿个是谁泡的,茶沫子都没洗干净!” 小阳赶紧上前道:“公主息怒,许是下面的人一时疏忽。” “打发了吧!” 张仪身上一抖,早就听说十三公主做事利落老练,是所有皇子公主中最像宇文帝的,没想到竟比传闻中更甚几分。 “张家世代从医,受皇室恩惠,才有了今日的口碑和名声,张太医你可千万别左了主意,连累了张家满门!” 段云飞已经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张仪不敢再做辩驳,只道:“微臣谨听公主吩咐。” “解药从何而来!” “解药来自西梁人。” “西梁何人?” “微臣不知。” 只问了这短短几个字,段云飞仿佛失去了力气,再也提不起精神。只呆呆地望着桌上剩的半碗凉粥,段云飞的心仿佛如那半碗凉粥一般,再也冒不出热气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仪只觉得跪麻了腿,也不敢动弹,这才听段云飞道:“小阳去把那画拿过来,给张太医看看。” 段云飞看着张仪嘴巴一张一合,始终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仿佛有些疲惫。 红鸾殿再次陷入沉默,时间过得仿佛有些慢,默地,段云飞道:“张太医起来吧,本宫会禀明父皇,断不会亏待太医。” 张仪拱手,道了声告退,却又听段云飞在背后道:“常人皆道,良禽择木而栖,张太医应该明白,在这宫中何为良木。” null 第五章 离别 送走了张仪,段云飞又呆坐了半晌,小阳也不敢说话。 一小宫女进来在小阳耳边说了些什么,小阳脸上有了些笑意,“公主慕小郡王来了,公主可要见见。虽然这慕小王爷平日里看起来桀骜不驯,可公主生病这些日子当真是把小王爷急坏了,果然还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就是不一样。” 段云飞懒懒道:“这慕初阳当真是被惯坏了,我与他都未结亲,这般相见指不定又有了什么传言,我今儿个是真的懒,不想见他。” 小阳知道段云飞心情不好,回了个是,便出门去会慕初阳。 也不知这小阳和慕初阳说了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听慕初阳在红鸾殿的院中大骂道:“段云飞,你这个没良心的,快出来,你今儿个要是不出来,我便赖在你这红鸾殿。” 段云飞眉角一抽一抽的,慕初阳说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去青楼抓奸的小媳妇儿。 段云飞黑着脸出了殿,许是太久没见过太阳,段云飞抬手微微挡了挡。 透过指缝看到慕初阳,穿了紫金色的长袍,袖口绣着青云出岫的纹路,面容白净,眉眼精致,若不是个男孩子,段云飞定赞一句,佳人难得。 慕初阳见到段云飞,原本嚣张的脸上立马露出委屈巴巴地表情,活像皇后宫里养的那只小哈巴狗。 “我担心你了半个月,来见你一面你还推三阻四的!” 段云飞头疼不已,拉着慕初阳在花架下的石凳上坐下,好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总不能不顾忌旁人眼光,三人成虎。” 慕初阳嘴巴一撅,只道:“你堂堂十三公主,连那些个嘴碎的下人都收拾不住,你这公主也别当了。” 段云飞无奈的笑了笑,几番欲言又止,慕初阳哪里会看不出来。 “我去见过修衡了,也帮你打了他一顿,西梁边境并未撤兵,皇上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对西梁动手了,你别想了,你救不了他了。” 说完这话,慕初阳见段云飞没有反应,心里酸酸的。 好看的小嘴巴又撅起来了,“虽说是西梁的人下的手,但也保不齐修衡没在中间使坏。” “初阳,你帮我个忙吧!” 段云飞拉着慕初阳说了许久,慕初阳走的时候,摔了段云飞一套上好的白玉茶盏。 段云飞深知慕初阳的个性,哪怕再怎么生气,从小到大,慕初阳从未拒绝过段云飞的请求。 西梁战事始终僵持不下,慕府郡王率先上书,请宇文帝撤兵。要求西梁交出罪魁祸首。送皇子修煌来京都做质子。 段云飞在慕府郡王上书的第二日,去见了宇文帝,父女两人相谈甚久,又过了几日,修衡被放出死牢,着令送回西梁,继承西梁太子之位。 修衡走的那日,段云飞请命出了宫,在京郊外的香山上见到了修衡回西梁的车队。 段云飞迎风而立,长发轻挽未着翠玉,剑眉英挺,着一身素服。山间黄色的小花,落在她的发线上,于今日格外悲凉。 小阳上前叫停了车队。 修衡一身白衣,似乎比之前又瘦弱了一些。 “如今见到公主大好,修衡也算是放心了。” 段云飞的双眸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每一寸目光都仿佛在细细描画修衡的模样。 描画着这个自己从豆蔻总角之年便追逐的男孩,眼前的人这般熟悉,自己却又从未真正认识眼前的人。 “咳咳咳……”修衡似乎受不住这山间的风。 段云飞脱下身上的外袍,想要罩在修衡身上,修衡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 段云飞双手停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修衡谢公主来送,感谢公主多年相护之情。” 段云飞听到这话,自嘲的笑了一声,再抬头已经是满目含泪,“修衡,为什么?” 修衡听到这话有些默默,从小到大断云飞何曾掉过半滴泪,就连自幼习武,浑身青紫,段云飞也未曾哭过。 “公主既已知道又何必问呢,你是皇上捧在心尖儿上的公主,而我不过是个质子,你我本就殊途,而修衡更是身不由己。” “我段云飞一厢情愿多年,今日种种都是我自作自受罢了。”说完这话,段云飞背过身去,强行咽住了喉中的哽咽,抬手擦了眼泪。 转身厉声道:“带上来!” 两个侍卫押着一个男子一直候在亭外,修衡见来人大惊,“公主,您这是?” “我段云飞不是什么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个性,文英现已落入我手中,你意欲如何?” “公主当真好手段。” “本宫手段再高,也终究是晚了一步,不及修衡公子思虑周密。谁能想到那副长风图竟是混了胡蔓藤汁画的。又有谁能想到,这胡蔓藤汁恰好是忘忧解的十六味药草的配置方法之一呢!” 修衡无从辩解,确实是他下的手。 段云飞将手中的袍子扔在了修衡身上,力道之大,修衡后退了几步。 “穿上吧!难为你染一次风寒,受了这许多苦,才迎来今日的自由身。” 紫檬果若不与旁的药草混合,不过是种气味清香果子,京都中更是鲜少有人认识这种果子。 段云飞对修衡玉松院中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对这忽然多出的气味,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当时只觉得心急,未曾注意到罢了。 “你送我画,又设计引我去你殿中,我原也觉得疑惑,慕初阳虽然任性,但却也不至于没有分寸,自然不会真的拦着你的人去找太医,我那日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一茬,其实你早就察觉到那面生的小侍是慕初阳的人了吧!” 修衡本觉得有些慌乱,但见段云飞话语间满是坦荡,倒也不再遮掩,将段云飞扔给他的长袍穿在了身上,倒觉得周身暖和了许多。 “公主还猜到了些什么?” 段云飞坐在石凳上,玩弄着耳边的碎发,拨弄着耳坠上的明月珰,不同以往的英气,倒有了几分少女可爱。 “你以忘忧草,害我中毒,不过是想祸水引去西梁,你好趁机脱身,可这其中有个关节,我始终未曾想明白,你要如何保证,我中毒之事,不会牵连到你自己身上,如何保证父皇同意送你回西梁?” 修衡轻笑一声,看向段云飞,“我当然不能保证,不过是拼死一试罢了,母后死的不明不白,我就是拼死也要回去,母后已去,我断不能再让太子之位落入旁人手中,定要护好幼帝幼妹。” 段云飞站起来,看向香山远处,只见峰顶入云,影影绰绰,“你我皆出身皇室,家即是国!” 修衡默默,不说话。 段云飞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文英,抬起脚尖踢了踢他,戏谑道:“在你心里,本宫是那般心狠手辣之人嘛,你冒死将解药送到张太医府上,本宫不是那般不领情的人。” 文英抬起头,还未长开的少年,委屈巴巴地看了看修衡,又看了看段云飞,抽噎着道:“公主不要怪我们公子,公子也是不得已。” 叙话至此,两人也早已无话可说,段云飞想抬手拍拍修衡的肩膀,却只是将手指抠的更紧,始终未曾抬起手来。 修衡抬手解袍子,段云飞抬手制止,“此去西梁,山高水长,一路荒凉,这袍子你便穿着吧,全当是最后的念想。” 下山的路不好走,段云飞并未同行,只是站在凉亭里,看着修衡远去。 “修衡。”段云飞在背后忽然大喊道。 修衡站在半路,却听段云飞又喊道:“你别回头,听我说便是,今日一别,下次再见,你我之间便是家国恩仇,来日若是再见,我断不会手下留情。” 段云飞看不见修衡的表情,却也注意到修衡的身形不着痕迹的晃动了一下。 段云飞,所有的青春年少,仿佛随着修衡的离去,也尽数散在这香山的红枫之中。 回宫的路上,段云飞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大病初愈,又劳心了这些时日,送走了修衡,段云飞忽然觉得格外轻松。 “公主为何这般轻易的就放了修衡公子,他这般利用于你,还下毒害你。”小阳颇有些不忿。 段云飞懒懒道:“他终究是未曾害我性命,情爱哪有原因,我今儿个也是第一次知道情爱的厉害。” 顺便也是为父皇分忧罢了,放修衡回西梁,确实是眼下的上策。 经此一事,段云飞不得不心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仿佛每一步都在修衡的算计之中。 马车疏地停下了,门外的小侍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来禀:“公主,是慕小郡王!” 段云飞勉强睁开眼,透过帘子看着穿着锈红色长袍,配着金线回纹的慕初阳,不过是出城来见段云飞,也穿的这么讲究。 不过段云飞却也不得不承认,慕初阳与这身衣服当真相配。 还未等段云飞允准,慕初阳纵身跃下马,向只展翅的凤凰一般,跳进段云飞的马车,力道之大,就连马车都抖了三抖。 “你哭啦?”慕初阳语气颇为不屑,心里却心疼的要死。 见段云飞不说话,慕初阳懒散地斜倚在车内,“你崩不说话,我且问你,你这次打算怎么谢我?” 段云飞晲了慕初阳一眼,“这次当真是欠了小郡王好大的情面,小郡王想让本宫怎么还啊?” “切,你这副态度当真是找打,难为白白地去求了我父王为修衡那小子求情!”慕初阳转头不再理段云飞。 段云飞笑着打了慕初阳的头,道:“你这小子,若不是你们慕王府也有好处,你怎么肯帮我,莫要得了便宜卖乖,八万军权送给了慕王府,你还想要什么谢礼。” 慕初阳嘟起嘴,“那可不行,那八万军权是还父王的人情,又不是还我的,我不要!” 慕初阳末地又想起了什么,“哎,小十三,你是怎么说服皇上同意送修衡回西梁的?” 段云飞微微一笑不做言语,却想起了那晚与宇文帝的对话。 “父皇想必心知肚明此刻段不是与西梁动手的时候,近些年征战虽未有败绩,可国库渐空,女儿知道西梁乃心腹大患,父皇此举一来为女儿出气,为家事,二来也是为国事,但是女儿始终觉得太过仓促。” 宇文帝看着面容消瘦苍白的段云飞,颇为惋惜,段云飞若是男子,必堪大任。 宇文帝,如何不知道此次行事仓促,一来确实机会难得,二来要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属国所害,当真是颜面尽失。 “那十三你以为如何?” 段云飞拱手作揖道:“女儿以为,放修衡回西梁才是上策。” 宇文帝眉毛微挑,神色颇有不悦,段云飞对修衡的感情,宇文帝如何不知,只道是少年情爱,并未多加管束罢了。 可是在国家大事上,还这般不知分寸。 段云飞自然知道宇文帝的想法,赶忙继续道:“西梁并非只有修衡一个皇子,那西梁王最宠爱的不是修煌嘛!西梁王后此次死的不明不白,修衡若是回西梁,西梁国内断无安生的道理,父皇何不再等等呢?” 说完这话,段云飞并未多做言语,只敛着眼睑站在殿内,她知道宇文帝动心了。 见宇文帝神情微有松动,段云飞这才继续道:“现如今在西梁领兵的是定远伯,定远伯虽然骁勇,瑜贵妃也端庄持重,可到底是外戚……” 段云飞虽有宇文帝的宠爱,但到底是无母的孤女,即使宇文帝对先端硕皇贵妃情深义重,可若是段云飞自己不争气,终究是不够。 段云飞自小察言观色的本领便是一等一的,宇文帝对外戚不满,段云飞通通看到眼里。 说完这话段云飞不再言语,只听得烛芯儿爆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引人注意。 至于慕王府,段云飞看了看正在挑拣她食盒里吃食的慕初阳。 第二日,宇文帝将段云飞的主意对几个心腹大臣一提,慕王爷立马请旨前去西梁,宇文帝亲赐山东巡防营八万兵权,择日大军开拔。 事已至此,段云飞才算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刚刚有些话,即使修衡不说,段云飞心中也明白,哪里是什么拼死一试,以修衡的性格,不做万全的准备,断不可能以性命作为赌注。 修衡要么在京都有死士,准备随时劫狱。要么便是在朝中有人。 只是有一点段云飞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修衡哪里来的把握,让自己收下那副有污迹的画呢? “小十三,你去不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慕初阳霸道却又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打断了段云飞的思绪。 段云飞眼神柔和地看向慕初阳,“你说去哪儿,一起去便是了。” 慕初阳脸上扬起舒心的笑意,“你可不知道那玉翠楼的厨子,当真是手巧,那玉鲍螺做的入口及化,你一定喜欢,吃完点心我们再去楚河边逛逛,听听小曲……” 一路上的玉簪花都开了,马蹄渐起花香,长风渐起,漾着慕初阳满足的笑容和段云飞的轻松,惬意。 直到很多年后,段云飞都会记起那日的玉簪花香。 直到很多年后,段云飞才知道,西梁死士,朝中暗钉,都是下策。 修衡的上策,一直都是不会弃他于不顾的段云飞。 null 第六章 院中乐 “小十三,你听说了吗?那个什么皇子修煌今日便要到京都来了。”慕初阳兴冲冲跑进来的时候,段云飞正和小阳立在红鸾殿的院中。 段云飞没去管慕初阳,只是将手上的木棍放到了一旁,然后结果小阳递来的绣帕,轻轻擦拭着额角的汗水。 慕初阳虽然见怪不怪,但那张极好看的脸庞皱了起来,“小十三,你怎么又在习武了。那太医院的太医不是说了吗?你身体刚好,应当要好好休养才是。” “你倒是每次来都是这般大的动静,不知道的人还当是我又做了什么招惹了你。”这些天来,许是担忧着段云飞,慕初阳比起修衡还在时,更是频繁的出入红鸾殿。 这一次次下来,即便是段云飞也有些习惯了起来,倒是任由着慕初阳在自己的殿中来去。 慕初阳站在殿门口,难得的着了一身的黑衣,胸前的纹理用金线勾勒着,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闪光来。 慕初阳一噘嘴,面上已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这不是急着来跟你说吗?那西梁国的人倒是照顾着修煌,磨蹭了近半个月才将人送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当年那家伙可是没几天就被送来了。” 虽然慕初阳没有提起那个名字,可是段云飞的脑海里还是突然的闪过少年那张俊秀的脸庞,还有那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身躯。 “西梁国的皇子既然到了,那今日父皇自然会大摆筵席,到时候我也会出席,还用得着你来提醒吗?”段云飞有些取笑的说出这番话,然后就见面前那面容精致的男孩微红了脸颊。 “我当然知道了,小十三,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人啊?” 慕初阳也不真的是个稚嫩的男孩,虽然会因为段云飞的话红了双脸,可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哪一个会是简单的人物。就连那被当了四年质子的西梁国皇子修衡也懂得如何设计,甚至还真的让他在晋国里安插了人手来。 不过这些暗桩,在修衡离开之后,就被宇文帝拔出了去。也许修衡并没有针对晋国的意思,这些个暗桩倒是都很轻松的就被人发现了。 段云飞从宇文帝那里知道了不少的情况,心里却是对修衡更加的认识了一些。正如当日分离时所说,若是两人再见,也许真的就是家国恩仇。 “小十三!小十三!你在想什么啊?这般入神。”慕初阳有些忿忿不平起来,刚才自己提到了那个人,想也知道段云飞是想到了什么,可是慕初阳的心里却是有些酸涩起来,即便不提起修衡的名字,段云飞也会这般的为那个人想着。 段云飞自然看出了慕初阳的想法,但她没有出声辩驳,只是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一旁的小阳瞧见她递来的眼神,也很上道的行礼退了下去。 “父皇几日前还夸过你有所长进,如今这幅样子若是让父皇瞧见了,怕是要收回那些个夸奖了。”段云飞一边说着,一边往殿中走去。 为了练武方便而换上的习武服,虽然样式简单,但是因为修身的原因,穿在段云飞的身上,随着她一走起来,少女那有些长开的身躯也摇晃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了身后的慕初阳眼中,少年的心里,那个心动的小树苗又生长了几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红鸾殿中,没一会儿,刚刚退下去的小阳,就端着热茶走了进来。 “慕小郡王,这可是公主压箱底的好茶,一般人公主可不愿意拿出来的。” 小阳奉上茶的时候还逗趣一般的对着慕初阳提醒了一番。 段云飞和小阳是自小一同长大的,虽说明面上是主仆的关系,可实际上两人胜似好友一般。因此对于小阳这番有些不合体统的话,段云飞并没有出言阻止。 慕初阳也知道若是没有段云飞的示意,小阳也不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显然段云飞是存了些安抚自己的想法在,才会让小阳说这样的话来。 对此,一贯对段云飞没有脾气的慕初阳自然是更加不会将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就你知道了,我当然不是一般人啦!”慕初阳那秀美的面庞微微仰起,颇有些骄傲起来。 段云飞是知道慕初阳的性子的,自然知道如何让他消气。 “若是大摆筵席的话,你这个慕小郡王还有空来找我吗?不过说来,你可是瞧见了那修煌?” 慕初阳撇撇嘴,眼里有些不屑。修煌不过是西梁国的一个皇子,别说是西梁王宠爱着,就算是西梁王,在慕初阳的眼里,也不过如此而已。 “还不就是那个样子,不过倒是比那个什么修衡顺眼一些。”虽然修衡回了西梁国,可是慕初阳依旧是会逮住了机会就贬低一番。 段云飞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见段云飞的样子,慕初阳也知道她不好奇这个,转了话题,说起了一些从宫外听来的趣事。 已过正午,慕初阳恬着脸,留在了红鸾殿中,蹭了一顿午饭。 等饭后,就有人前来告知了晚上的宴席。 来人是宇文帝身边很是看中的贴身太监明公公,对于这个连宇文帝都很是喜爱的皇女,明公公自然也是格外的关照。 “公主,陛下说了,若是您觉得身体还是不适的话,晚上的这宴会也可以不去的。”明公公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段云飞面前的地上,语气很是恭敬。 慕初阳坐在另一边没有声响,但其实还是关注着段云飞的动静。 “有劳明公公了,本宫的身体早就好了很多,晚上既然是为了宴请西梁国的皇子,本宫不出席也有些说不过去。”段云飞自然感受到了慕初阳的注视,但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所心动的是修衡,而不是整个西梁国。更何况,在段云飞的心里,她对于修衡的作为,其实还是有些责怪与这个所谓最受宠的修煌的。 这般一来,今晚的宴席,段云飞自然是会参加的。 null 第七章 西梁皇子修煌 夜幕降临,段云飞倚在窗前,难得的发起呆来。 小阳站在段云飞身后不远,面上充满着担忧。这四年来,自家公主是如何对待那修衡公子的,她都是看在眼里。 如今修衡公子为了回到西梁国,那般的利用公主,即便像小阳这般还未有心上人的人都知道,该是何等的难过。 只是瞧着那夜幕,小阳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走上来,站到了段云飞的身侧。 “公主,晚宴快要开始了,您应该要梳洗一番了。” 段云飞回过神来,窗外的晚风吹在她的脸上带了一阵阵的花香。 “嗯,知道了。” 在小阳的服侍下,段云飞换了身衣裳。 十二三岁的少女,虽然还未长开,但眉眼间却带着几分的英气。因为习武的缘故,段云飞比一般的女子身形要更加的修长些。 因着这场晚宴算是宫宴,段云飞自然不能像平日一般的简单穿着。 小阳替她挽了发,带上几样金饰,铜镜中的女孩抿嘴一笑,往日眉眼间的率性,被那额间的一点冲淡了不少。 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裙垂落在地上,段云飞瞧着那裙摆处的刺绣,是她最爱的木槿,也是她母妃最爱的。 慕初阳跟在自家父亲的身后从门外走了进来。 有几个武将一眼就瞧见了那走进来的慕王爷,很快的簇拥了上来。宇文帝还未来,这些个朝上的官员,自然也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些什么。 见自家父亲被人为主,慕初阳挑了挑眉,精致的脸庞上浮现出笑意,目光左右瞄着,倒是让他看见了熟人。 “喂,小胖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慕初阳不出声的走到了那个男孩的身边,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询问到。 邬善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神还微闪着,大喘了一口气。 “慕初阳,你是要吓死我啊!”邬善人虽然看着壮实,可说起话来却是好听的要紧。跟慕初阳那活泼的声音不同,邬善的声音更加像是一个青年一般的充满着温和的气息。 慕初阳毫不在意的笑了笑,“你要是会被吓死,那小十三肯定是要掐死我了。” 一听到慕初阳提起段云飞,邬善的双眼就是一亮,然后目光连忙站在殿中扫视了起来。 “别看了,还没来呢。”慕初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见邬善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才不慌不忙的说着。 “小十三现在还好吧?”邬善闪着眸子,圆润润的脸蛋落在慕初阳的眼里,就像是个包子一般。 只是听到邬善的问题,慕初阳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恰在这时,殿外有太监的呼声传来,“左相到!” 左相,一听到这个称呼,邬善和慕初阳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紧张的神色。 当然左相此人并不可怕,相反因着上了年纪的缘故,反而很是喜爱他们这些小辈。邬善和慕初阳担心的却是他的孙女。 比起段云飞在宫中的名声,左相的孙女在宫外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左媛,别看这名字非常的大家闺秀,可是直到左媛的人都了解,这个女孩实在是调皮捣蛋的好手。 一想到左媛,连慕初阳这样的混世小魔王也会有些紧张。 毕竟好男不跟女斗,左媛能逗弄他,可是慕初阳却没有办法反击。 “喂!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呢?云飞还没来吗?”正想着,那熟悉的身影就落入了两人的眼里。 左媛的长相倒是无愧于这个名字,是温婉的样子,只那眉眼间还隐隐透露出一丝奇异的艳丽之感。 左媛难得穿了身浅绿色的罗裙,往日里,她更偏爱那些艳丽的服饰,想来这身打扮是左相要求的吧。 慕初阳耸耸肩,“这不是很显然吗?要是小十三来了,当然是这里最醒目的人了。” 邬善应和似的点点头,但人却往慕初阳的身后避了避。 “那还要说,云飞当然会是席上最出彩的人了。”左媛因着母亲的关系,时常出入宫中,也许是兴趣相投,也许是性格相仿,左媛和段云飞算的上是一见如故,关系甚是紧密。 “陛下到!”有声音传了过来。 听到是宇文帝到了,三个人对视一眼,就急急忙忙的回到了自家大人身边。 正值盛年的宇文帝身形俊郎,再加上那通身的帝王气概,引得座下不少女子的心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底下的人都是恭敬的俯身,等宇文帝走上上位后,才轻轻挥手,“都起来吧。” “修煌殿下到!”又有传唤的声音传来,听到这个名字,不少人都是目光闪烁着,今晚的宴会是明里是为了迎接这位西梁国来的皇子,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宇文帝为了震慑这位皇子而举办的晚宴。 左媛一见到来人,就有些诧异的捂着嘴,轻声的说了一句:“是他!” 今早她自然是知道西梁国的皇子要来,不过前夜她睡得晚,也就没有特意起来去凑这个热闹。但是下午出门闲逛着,却是遇见了这位皇子。 说来也是有趣,一位皇子竟然在大街上装作一副夫子样貌的教育别人,若不是有身边的侍卫拦着,这位看着柔柔弱弱的皇子怕是要被揍上一顿。 左媛瞧了番热闹,心里也是将这个人记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原来自己遇上的竟然是西梁国的皇子,左媛歪着头,细想了一下,才恍惚想到自家爷爷提起过的名字,修煌。 修煌很是恭敬的走上前来,向宇文帝行礼。 宇文帝本以为这位据传在西梁国很是受宠的皇子会是一副骄傲自满的样子,岂料真人却是一副书生模样,还非常的守礼。 “宇文陛下,父皇临行前特意让我带了些礼物,如今正摆在外面,不知?”修煌又是一环手,鞠了一躬。 宇文帝自然不会拒绝西梁国送来的礼物,“抬上来吧。” 有奴才抬着三大箱的物品走了进来,等放下后,都朝着宇文帝行了大礼,然后立在了一旁。 null 第八章 初见 西梁国送来的礼物,比起修衡当时的还要好上不少,显然对于这位修煌皇子来说,却是在西梁国很是得宠。 只是宇文帝瞧着那修煌却觉得有些奇怪,宇文帝自认看人的眼力不差,自认能够瞧出这位皇子那眉眼间的随性。 他原以为一位受宠的皇子,应当是自满得意的,可是修煌却不是。 比起皇子的身份来说,修煌更加像是一位书生,周身是平和安详的。 这样的心性,一方面让宇文帝觉得不错,可另一方面也让他更加的警惕起来。显然有了修衡的前车之鉴,宇文帝如今并不敢太过于小瞧这位。 “这些礼物很是不错,倒是有劳西梁王了。修煌是吧?快坐下吧。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想来也是有些疲累的。”宇文帝在看过那些礼物后,点点头很是满意,见到还站着的修煌,连忙让人安排了座位。 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宇文帝这是故意的晾了一会这位皇子。 慕初阳偷笑了起来,在瞧见自家父亲递来的目光后,改为了捂嘴偷笑。 慕王爷自然知道自家孩子的顽皮,见到他这幅样子,也是没有办法的摇摇头,随他去了。 “十三公主到!”又是一声的传唤。 只是当听到这个名号的时候,不少人都是一激灵的看向殿门口。 身着嫩黄色宫装的女孩从殿门走入,迎着两侧的眼光,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的慌张,嘴角轻轻勾起一抹得体的弧度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的走到了殿前。 “儿臣见过父皇。”还未彻底行礼,宇文帝就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下来,扶起了女孩的手。 “免礼免礼,你身体不好,应当在房里好好休息才是。”宇文帝此刻的话语就像是个平常的父亲一般嘘寒问暖。 段云飞也就跟着宇文帝父慈子孝的=了一会儿。 “父皇,今日是宴请西梁国的皇子,儿臣自然不能不来,只是不知,这位皇子可是到了?”段云飞的目光扫视了一周,然后落到了修煌的身上。 整个殿中的人,虽然段云飞并不全记得,但是只要见到那些位置上的主要的人,段云飞也就知道那是晋国的人。只有这位,坐在上位的下座处,是段云飞未见的人。 宇文帝的目光也落到了修煌的身上,被注视的男人站起身来,很是恭敬的对着段云飞行礼,“在下修煌,见过十三公主。” “修煌殿下,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呢。”段云飞盯着修煌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却是暗暗到,不愧是兄弟,修煌和修衡的眉眼倒是有几分的相似,想来都是随了那位西梁王吧。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宴会就开始了吧。”宇文帝看着段云飞走向自己的位置后,才一挥袖,回到了主位上,开口说到。 众人又是一行礼,然后宴会就开始了。 慕初阳见没人看着自己,几下就凑到了段云飞的身边。 “小十三,那修煌看着挺柔弱的一人啊,真的是个皇子吗?” “看人不能看表面啊,慕小郡王这都不知道吗?”有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慕初阳撇撇嘴,不用看也知道来的是那个左媛。 “左媛!你从洛阳回来啦?”段云飞一见到这位好友就惊叹了起来,面上很是欣喜。 左媛挤开慕初阳坐到了段云飞的身边,“几日前回来的,一回来就听说了你的事。那个修衡,早说过他不是什么好人了,竟然敢对你动手,下次见面我一定好好的教训他一番。” 说着,左媛还举起手挥了挥拳头。 段云飞低声笑了笑,“都过去了,倒是你几月不见,反而瘦了一些呢。” “真的吗?其实我也觉得,洛阳那地方的菜,我可不是很喜欢,还是京都好啊。”左媛拉着段云飞的袖子,两个人谈论了起来。 慕初阳被晾在了一旁,也不恼,自顾自的吃着桌上的餐食。 晚宴结束的很快,左媛依依不舍的和段云飞告别,慕初阳在一旁用手扯开嘴角,冲着左媛笑着。 慕王爷被宇文帝留了下来,似乎要商量什么,慕初阳自然没有办法一个人先走,于是也留了下来。 等段云飞身边的人离开之后,立在一旁良久的修煌才走了上来。 “公主殿下,刚刚匆忙,还来不及好好的介绍一番,在下修煌,修衡是我的哥哥。” “本宫知道。”段云飞的声音有些冷,若是可以,她并不是很愿意听到修衡的名字。 “一到晋国,在下就听说了公主的不少事情。在下着实有些佩服,想来若是公主殿下是男子身份,也许会有更大的做为。”修煌也不介意段云飞的冷淡,自顾自的说着话。 段云飞耐着性子听完了,“多谢修煌殿下的夸奖,时间不早了,修煌殿下还是快些回寝宫吧。” 说完,段云飞也不去管那人的反应,就离开了。 慕初阳看了看离去的段云飞,又看了看面前的修煌,走上前几步,压着嗓子在修煌的耳边说到:“修煌是吧?你最好离十三公主远些,你们这些西梁国的人难道只会借女人的手吗?” 修煌愣了一下,显然对于修衡在这里的事情,他了解的不多,但是他自然能够看出这两人对自己的些微敌意,见此,只能冲着慕初阳行礼,然后离开了。 慕初阳撇撇嘴,那漂亮的脸蛋上隐隐浮现出一丝杀气,显然若是日后这位修煌敢对段云飞起什么坏念头,慕初阳第一个不放过他。 段云飞在小阳的侍奉下,卸下了头上的金饰。 小阳看着段云飞,欲言又止。 段云飞自然知道小阳在想什么,只是没有说话,直到小阳去吹灭灯的时候,才听得那床上的人儿轻轻的一声叹息,“他们终归是两个人。” null 第九章 三年 又是一年秋风起,红鸾殿前的金桂开的极好,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风过时,抖落下点点桂花。 “公主,桂花落到头上啦,让奴婢帮您取下吧。”段云飞静坐在金桂树下看着《孙子兵法》,并未注意到头上的“不速之客”。 “无妨,就让它待着吧。” 此时,段云飞的思绪早已不在《孙子兵法》上了。有多久没有进过玉松院了?似是自修衡走后,不,是知晓修衡对自己下毒之后,段云飞便再也没有踏入玉松院了。修衡回到西梁之后,修煌被作为质子送到晋国,住进了修衡住了四年的玉松院。 “三年了啊。”段云飞轻叹了句,这之后便不再想那些过往。对修衡的那些感情早已耗尽,她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却因修衡一次一次放弃了自己的底限,放他回到西梁是她对他最后的一次让步了。 “小十三,小十三。”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哪怕过了三年,慕初阳却还是一副孩子样,进她的红鸾殿从不等宫女禀报,要来之前也不打咯招呼,说来就来了。 慕初阳随着慕王去了趟边疆,一去便是三个月,慕初阳想念极了段云飞,书信是半月一封。 每逢慕初阳的书信送到红鸾殿,小阳总笑话慕初阳,“公主,你说这慕小王爷怎么像个小媳妇似的,虽说您和小王爷自幼一起长大,可慕小王爷这书信是半月便来一封,每每都是那么厚厚的一大叠,可真不像个王爷所为。” 小阳跟随段云飞多年,在段云飞面前说话也不忌讳,若是旁人这样说,定是要被段云飞罚的。 “这不是慕小王爷吗?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啊?”段云飞跟慕初阳打趣,她怎么会想不到慕初阳是为何而来呢。 “小十三,你就知道笑话我。我可是一从边疆回来就赶到宫里了。过几日就是你的及笄之日,我生怕错过,央求了父王好久,他才愿意让我一人先回京。小十三,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呢。” 段云飞笑,命小阳去泡壶龙井茶。 “你也知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之日了,你还这般随意地进我的红鸾殿?也不怕招人口舌,我虽是不着急嫁人,但你可别坏了本公主的名声。” “你堂堂一个公主还管不好下面人的嘴吗?”慕初阳不放过这个挤兑段云飞的好机会。 “不过是碎嘴实在是讨厌,我倒是不在意她们说什么。” 慕初阳和段云飞在一起时,总是免不了一场“口舌之争”,段云飞心思敏捷,脑子转的快,慕初阳总是败下阵来。 “公主,小王爷,茶泡好了。” “就放着吧,你去忙你手上的事。”慕初阳自作主张的把小阳打发走了,段云飞虽有些不满,但也没有说什么。 “初阳,前几日父王还跟我说起你来着,说你此次随慕王爷去了趟边疆,心智成熟许多,慕王府的事宜你也担得起了,不过我却是看不出来。你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 “小十三,你怎么也跟我娘亲似的,总唠叨我娶亲的事。你明明比我年纪小,却摆了长辈的架子?”自前年起,慕王妃便开始在慕初阳面前提起娶亲这些事,也难怪慕初阳心烦,此次随慕王爷去边疆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逃避这些唠叨。“小十三,你才十五呢,可快别操心这些了。” “操心?慕小王爷您是不是想多了啊,我只是好奇是哪家的姑娘年纪轻轻就瞎了眼嫁给了你。”段云飞口头上揶揄慕初阳,但她不得不承认,慕初阳是许多王公贵族心仪的女婿人选。 且不说慕初阳是家世显赫的慕王府的长子,慕王爷正慢慢把府中的大权交予他,单说相貌,慕初阳也可谓是晋国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了。正如宇文帝所言,慕初阳在这三年里成熟了许多,慕府交给他老王爷大可放心。 慕初阳在红鸾殿逗留了片刻便被段云飞打发走了,慕初阳本想再留会儿,可是听到宇文帝要来,只好作罢。 段云飞的皇兄皇姐的弱冠和及笄时,并不见宇文帝如此上心。虽说及笄之礼是件大事,但只要交给礼部去办便行了,可段云飞对宇文帝而言是例外,他在段云飞面前从不摆出毫无君主的威严,反而像是个平常人家的慈父。 宫里谁不知道段云飞是宇文帝的掌上明珠,对此次及笄大典丝毫不敢懈怠,力求做到最精,但宇文帝还是隔三差五召见礼部尚书,一再确认段云飞的及笄大典得以顺利举行。 红鸾殿内,宇文帝和段云飞在下棋,五个回合之后,段云飞认输,“父王的棋艺精湛,儿臣真是敌不过。” 宇文帝慈爱的摸了摸段云飞的头,“云飞你的棋艺已进步了许多,父王感到很欣慰啊。” 段云飞离开座位,趴在宇文帝腿上跟他撒着娇。宇文帝心里一软,一转眼,这个小丫头就到了及笄之年了,只可惜玉沁看不到了。 “云飞啊,过几日就是你的及笄大典了,父王让他们都安排好了,你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父王,父王让他们再完善完善。”段云飞知道宇文帝打小就疼爱自己,所以年幼时,其它姐妹大多不爱与她一起玩,她也不在意,毕竟她从小就对那些姑娘家的玩意不感兴趣。 “父王,孩儿觉得有些不妥。早年,皇姐们的及笄大典未见礼部准备如此多时日,孩儿知道父王疼爱孩儿,但若只是为了孩儿的及笄大典,便让礼部如此耗心耗力,这事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孩儿铺张。况且,孩儿只想办个简简单单的及笄礼,不知父王您怎么看?” 宇文帝没想到段云飞居然会这样说,思索了片刻。“云飞,你的母妃在你年幼时便离开了你,父王有太多想补偿你的了。及笄对于女子而言是大事,你又是朕最疼爱的公主,典礼如此本是应该的,倘若你坚持一切从简,父王自然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父王给孩儿的太多了,根本就不需要补偿。”段云飞卧在宇文帝膝头,看着宇文帝也对着她笑。 null 第十章 赛马场 宇文帝同段云飞食过晚膳后,才离去的。 最终段云飞没有拒绝宇文帝关于自己及笄典礼的盛大筹备,段云飞也知道即便自己真的选择了一切从简,宇文帝也会从别的方面加以补偿。既然这样的话,倒不如顺了宇文帝的心意,举行一场盛大的及笄典礼就是了。 小阳抱着衣袍立在屏风后面,有人影从浴池中起身,印在那副山水画的屏风上,是一道修长纤细的身躯。 洁白如玉的手从屏风后面伸了出来,早就等候着的小阳连忙将手上的衣袍递了上去。 没一会儿,一个娇俏的女子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段云飞随意的擦拭了几下那洗净后的乌黑亮丽的秀发,小阳接过段云飞手上的净布,等段云飞在铜镜前坐下时,小阳就走上前来,仔细的擦拭着她的头发。 “公主,明日辰时,左小姐约了您在赛马场见。”小阳一边擦着段云飞的头发,一边将明日的形成告知与她。 段云飞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等头发被擦拭的半干后,段云飞就挥开了小阳的手,“就这样吧,我再看会书,等会儿应该就干了。” 小阳见此停了手,等段云飞起身的时候,也跟着动了几步。 “你下去吧,如果有什么事我再唤你。”段云飞看了一眼跟着身后的小阳,轻声的说到。 小阳自然不会质问什么,只是停住了脚步,然后向段云飞行礼后,退了出去。 段云飞见小阳出去之后,才拉起了脚上的裙摆,大步的往卧榻走去。因着要举行及笄之礼,就连小阳也是照着那些个嬷嬷的话,对自己的一举一动严加看着。若非是知道小阳的性子,段云飞也要怀疑这小阳究竟是听谁的了。 原先自己卧榻边的兵书都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好些本女戒之类的书籍。段云飞连女学都不愿意上,又怎么会愿意看这些书呢。 因此,瞒着众人,偷偷的藏下了一本,不过小阳自然是知道的。 倚在卧榻上,段云飞的思绪却没有落在书籍之上。眨眼就是三年,再过三日便是她的及笄大典,这三年来,因着宇文帝的宠爱,好些个皇子皇女都对她不算友善。也好在段云飞本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再加上性子本就洒脱爽朗,身边也不缺志趣相投的好友,所以对于宫中一些人的不满,也就当时视而不见。 只是如今倚在这卧榻上,段云飞却是突兀的想到了白日里与段云飞的交谈,女子和男子不同,慕初阳还差一年才要举行加冠礼,虽然慕王妃总是念叨着慕初阳的婚事,但是男子本就不着急。 可段云飞身为女子,还是皇女,却是不得不对自己的婚事有所思考。即便宇文帝再宠爱自己,段云飞的婚事也不可能由她自己来掌握。 皇后本就担心以段云飞在宇文帝心里的地位,很可能会影响到立储一事,所以一定会在段云飞的婚事上做些手脚。 想到此处,段云飞就长叹了一声,心里不免想着,若自己是男子便好了。但转而又是一想,若自己真是男子出身,在这宫中怕是更加的步履维艰了。 段云飞有些痛苦的揉了揉额角,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先将三日后的及笄大典过了再说吧。 直起身子,段云飞摸过已然干了不少的乌黑长发,从卧榻上下来时,便唤了小阳进来。 “公主,您要就寝了吗?”小阳走进来的时候,还带进了一些深秋的晚风,空气湿润了不少。 段云飞这时才注意到,原来外面竟然下过了一场雨。只是自己想着事情太过入神,都没有听见外面的雨滴声。 小阳将窗框稍开了一点,露出一条小缝隙来保持殿中的空气循环。 段云飞着了中衣上床,等小阳吹灭蜡烛后,殿中才陷入了黑暗,只有那稍开着的窗沿漏进来一丝丝的月光。 一夜无梦,也一夜好眠。 一早,段云飞就自然而然的醒了,外面的天色微亮,深秋时节,太阳本就出来的迟,因此段云飞也不算起的太早。 宫女和侍卫们比段云飞起的还要早。 一听到里面的动静,小阳就敲开了门,几个宫女端着不一样的东西鱼贯而入。 今早要去的是赛马场,因此段云飞难得的不用再穿着那些个纷繁复杂的宫装。 在宫女的服侍下,段云飞换上了一身红艳的骑装,乌黑的长发被梳高了起来,用红绸紧紧的绑着。小阳贴心的没有上什么过重的妆容,只是轻抹了几下胭脂水粉,而后依旧在眉心处一点,留下了印记。 等段云飞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早膳也已经被端了过来。 吃了大半之后,段云飞就带着小阳往皇宫的东门走去,那里离他们的目的地赛马场更近些。 等主仆两人急忙忙赶到的时候,约了段云飞出来的左媛却还未到。 小阳凑近了几步,在段云飞的耳边低声的说到:“公主,左小姐不会又是去找那位殿下了吧?” 段云飞听了这话,楞了一下,转而想到,自己出来的匆忙,虽然路过了玉松院,但因为这三年来早就知道那地方住的已经不是修衡,所以也没有多加关注。但是一想到这三年来,左媛和修煌算得上形影不离的模样,段云飞觉得小阳也许说中了吧。 这点猜想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段云飞和小阳找了阴凉处,其实深秋时节,整个赛马场都非常的凉快,基本处处都是阴凉的地方。两人其实只适合找了出能够坐下休息的地方,等着其他的人过来。 没一会儿,赛马场的门口就出现了熟悉的两道身影。 左媛那鲜明的声音还没有见到人,就很容易的被段云飞听到了。至于左媛身边的那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段云飞也不陌生,赫然是已在晋国待了三年的西梁国皇子修煌。 小阳往里靠了靠,然后又声音在段云飞的耳边响起,“左小姐也真是的,约了公主您出来,还要找这位来。” 段云飞轻笑了一笑,“左媛的性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了,好了,等会儿在他们面前可别是这幅样子了。” 小阳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又看向了左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