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休想逃走! 六月的江城,乌云罩顶,微风沁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临的湿润气息。 “呼……呼……” 娇小的少女两手死死捏着裙摆,全力奔跑在蜿蜒的盘山公路上,跌跌撞撞,心如擂鼓,几乎窒息。 快! 快逃! 再晚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少女急促地喘着气,迈着沉重的双腿越过转角,意外又惊喜地发现一辆泊在路边的黑色阿斯顿马丁。 深黑的眼睛顿时一亮,仿若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她一个疾步猛冲过去,呲溜一下窜到车上。 嘭的一声,砸上车门。 “快、快开车!我要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沈南絮呼吸粗重地催促,声音里满是惶恐,两只白嫩嫩的爪子紧张地攥紧前排车座的靠背,指尖用力到发白。 精致的巴掌脸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见司机不动,她急了,凄厉哀求道:“司机大叔,我求求你,快开车,我不能被他们抓回去,求你了!” 司机面露难色地扫一眼后视镜:“五爷?” 沈南絮猛地一怔,这才意识到车上还有另一个人。 她迅速转头,刚想开口向这位“五爷”求情,却在视线触及他陌生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身旁的男人生得俊美无双,身上的气势很盛,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就给人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细长的指尖燃着一支烟,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瞳里装满了审视,正无声地注视着她。 ——上位者独有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 沈南絮的心脏顿时一阵紧缩,局促地扯了扯裙子,颤声道:“求、求你,让司机大叔开车……” 男人没有回应。 他紧盯着沈南絮苍白干裂的唇瓣,眼神锐利得如同锁定猎物的雄狮,片刻后才轻笑着问:“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非常好听,大提琴般低沉,钢琴般优雅,不急不缓,轻易就能打动人心。 沈南絮紧张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抿了抿唇,让舌尖湿润干涸的唇瓣:“只要能离开这里,到哪里都好。” 只要能离开这里,离开那丧心病狂的一家人,她就能得到救赎,得到自由和解脱。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那一抹动人的光彩,依旧用那不急不缓的语气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沈南絮又是一怔。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咬了咬牙,脸上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然:“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虽然这样作践自己,与那些人给她安排的未来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更惨,但…… 只要他们的计划不能得逞,只要能脱离他们的掌控和辖制,哪怕是舍弃一切、舍弃生命,她也甘之如饴。 男人低低一笑,眯着眼睛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只要我带你离开,沈小姐当真愿意付出一切?” “我愿意!我发誓!”沈南絮急急伸出三根指头保证,接着却突然一愣,“你、你怎么知道我姓沈?” “为什么?”男人从喉咙里哼出一声轻笑,冰冷的气质霎时间荡然无存,“因为,我姓霍。” “霍……你是霍家人!” 沈南絮心头巨震,脸上的血色眨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空气安静了三秒。 三秒之后,沈南絮猛地转身拉开车门,脑袋一低就想逃出去,手腕却突然一紧,她整个人被拉了回去。 脑袋蓦地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鼻翼间满是淡淡好闻的烟草香味,男人的声音冷得冻人。 “休想逃走!” 沈南絮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惊怒地拼命挣扎,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放开我!我不要嫁进霍家!放开我!” 男人置若罔闻,无视她徒劳的反抗,反手将人紧紧锁在怀里,冷声吩咐:“鸿叔,去沈家。” 正文 这双腿不想要了? 车子缓缓驶进沈家大宅,沈南絮的脸色惨白如纸。 自三个月前定下她与霍家二少的婚约之后,她几乎每天一逃,而今天,是她逃得最远的一次。 如果没有那个男人…… 如果没有那个自称姓霍、冷血无情的男人,她一定能逃出生天,从此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然而,这一切都被他毁了! 婚礼的日期定在三日之后,而她今天被霍家人亲自送回来,爸爸为了赔罪、为了面子,一定会派更多的人对她严密看守。 她怕是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 思及此,沈南絮的心头猛地窜上一股怨恨的火苗。 她恨这个毁了她唯一希望的男人——他不是人!他是恶魔! 这时,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男人用身体造出的铜墙铁壁终于瓦解。 他瞥一眼外面四个找人找得满头大汗的保镖,眼神冰寒刺骨:“这么多人,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看不住,废物!” 保镖们似乎很怵他,在对方逼人的气势中低下头,不敢反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男人冷声道:“告诉沈从武,这丫头要是再跑了,他那破公司就等着破产吧。” 四个保镖冷汗连连:“五爷放心,我们一定转告。” 沈南絮听得浑身发冷,男人冷峻俊美的侧脸在这一刻显得尤为阴森可怖,她咬着牙猛地推开他,跳下车立刻跑开。 四个保镖满脸菜色,马上去追。 沈南絮吓坏了,一边尖叫一边躲开保镖健壮的手,娇小的身子在花间树丛飞快穿梭,场面一时间混乱到了极点。 男人下了车,双手抱臂斜倚在车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兴味。 出乎他的意料,沈南絮在危急关头爆发出惊人的逃生本能,四个保镖愣是抓不住她,而她已经逃到了院子门口。 再一步,只要再多一步,她就能再次逃出这座别墅。 然而—— “啊!” 手腕突然一紧,沈南絮感觉到一股不可违抗的力量,身体一个旋转,她被抓住了。 男人眼神冰冷,转身将她压在车前盖上,阴沉的脸压低逼近:“你还敢逃?” 沈南絮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压在身上的男人魔鬼一样可怕,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 她被吓到失声了! 男人抓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顶,鼻子凑到她的颈窝,轻挑地嗅了嗅:“不听话的小东西,这双腿不想要了?” 沈南絮一动不敢动,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 男人轻笑,竟伸出舌头在她细嫩的脖颈上舔了一口,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好香!” 沈南絮惊惶地看着他,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双腿尤为剧烈,脖子上被他舔过的地方一片火辣,眼睛一眨不眨,热泪蓄满眼眶却不敢流下。 “乖一点,懂?”男人温柔地拍拍她的脸,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将她推给跟过来的保镖,“带走。” 沈南絮浑身发软,近乎乖顺地被两个保镖左右制住,不敢再有丝毫挣扎。 男人目光后移,见一男二女三道人影缓缓而来,唇角勾起一抹讥笑,矮身回到车上。 “鸿叔,回本家。” 正文 死也不嫁霍庭云 车子迅速驶出院门,只给听到动静姗姗来迟的沈从武等人留下一道华丽的尾影。 沈从武眉心一跳,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刚刚那是谁的车?” 四个保镖立刻押解囚犯一样把沈南絮押到他面前,其中一人道:“老板,是五爷。” 沈从武脸色大变:“霍家那位?” 那人心有余悸地点头,接着将五爷交代转告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沈从武的表情顿时变得很精彩,扫见丢了魂一般的沈南絮,凶狠地磨了磨牙:“是五爷亲自把大小姐送回来的?” 那人继续点头。 沈从武怒不可遏,反手就甩出一个巴掌,啪的一声打到沈南絮的脸上。 “逆女!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左边脸颊迅速红肿,嘴角溢出一丝血痕,沈南絮单手捂脸,隐忍许久的泪终于顺颊流下。 沈从武视若未见,焦躁地在她面前转圈圈:“居然被五爷撞见你逃婚,他要是一怒之下撤资,我的公司就完了!” 姜莹悠适时上前,柔声劝慰:“老公,你先别着急,五爷既然没有当场发作,证明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从武当机立断:“你这逆女,马上回房换一身衣服,跟我一起去向五爷赔罪。” 沈南絮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那个冷血的男人,要她跟他道歉赔罪,比杀了她更难受,于是厉声叫道:“我不去!” 沈从武反手又是一个巴掌甩出去:“你敢不去,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那你就打死我!”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疼,沈南絮心里的不甘上升到峰值,“我宁愿死,也绝不嫁给霍庭云。” 沈从武气得头冒青烟,血压直往上升:“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说罢飞起一脚,正中沈南絮的小腹。 轻盈娇小的身子受到重击,顿时整个倒飞出去,咚的一声摔在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 一股难以承受的揪痛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沈南絮单手撑着地,艰难地喘了口气,随即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老公!”姜莹悠惊呼一声,连忙拉住沈从武,“南絮性子倔,你好好跟她说就是了,别打她呀!” 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少女则嗒嗒嗒跑到沈南絮的身边,小心地扶住她:“姐姐,你没事吧?” 她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得唇红齿白,五官甜美可爱,漆黑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担忧的光芒,非常讨人喜欢。 沈南絮却嗤笑一声,飞快甩开她的手:“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看着就恶心。” 沈诗美顺势摔在地上,委屈得两眼直冒泪花:“姐姐,我没有……” 沈从武挥开姜莹悠,怒指着沈南絮,气得发抖:“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是能好好说的样子吗?我看她就是欠打!” 姜莹悠为难:“南絮,你就别跟你爸爸怄气了……” 话未说完,就被沈南絮怨愤打断: “你们卖女求荣,为了利益要把我嫁给一个克妻腿瘸的老男人,根本不顾我的死活,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打骂说教?” 尖锐的质问丝毫不顾及两人为父为母的颜面,卖女求荣四个字更让他们心虚,但对于沈从武而言,心虚之余,更有一股恼怒。 一家之主的威严,被挑衅了。 偏偏姜莹悠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靠近沈南絮,沈从武满腔怒火得不到发泄,于是用不容求情的森然语气强硬道: “阿大阿二,将大小姐押到后院去跪着,一直跪到她肯认错为止。” 正文 没有人可以击垮你 此时的霍家本家。 中正古朴的正堂厅里,双鬓花白的霍老太太眉眼含笑,正跟轮椅上的霍庭云亲切地说着话,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 霍庭深平静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悠闲地走进屋里坐下,施施然道:“母亲和二哥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我?” 霍老太太表情僵了僵,随即扯开一抹慈爱的笑容:“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 霍庭云双手转动轮子,让轮椅转了个方向,面对着霍庭深玩笑一般道:“五弟不是一直不喜欢本家的死沉气氛吗,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笑容却很温雅稳重,言行举止皆不失风度,看不出一丝颓废。 霍庭深懒得看他们虚伪的作态,更懒得跟他们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来跟二哥要一个人。” “哦?”霍庭云感兴趣地扬了扬眉,“五弟向来眼高于顶,竟有人能被你看上,还亲自跟我开口,这可真神奇。” 霍庭深瞬间眯起狭长的桃花眼:“二哥这是不愿给?” 霍庭云轻笑:“五弟不如先说说,那人究竟是谁。” 修长的指尖轻点桌面,霍庭深笑得非常好看:“三日后将要嫁进我霍家大门的沈家大小姐——沈南絮。” 霍老太太和霍庭云的脸色顿时变了。 狂风肆虐,暴雨倾盆,酝酿多日的雨终于降下来了。 哗哗啦啦,声势巨大。 沈南絮浑身湿透地跪在院子里,从午后到入夜,片刻不曾中断停歇。 阿大和阿二各自打一把伞站在她身后,心疼她纤细却倔强挺直的背脊,却碍于沈从武的命令而不敢上前帮她挡雨。 沁凉的雨线中,传来少女微颤的声音—— “沈南絮,不要哭,不要难过,不过是罚跪,没什么大不了的,早该习惯了。” “没关系,膝盖一点也不痛,身体一点也不冷,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击垮你。” “沈南絮,坚持住,你要活下去!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纤薄瘦弱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发着抖,沈南絮牙齿打颤,却还一声声地给自己打气。 她的脸上一片不正常的红润,嘴唇却是惨白,脑子既沉又重,膝盖早已经跪到麻木,没了任何知觉。 阿大和阿二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忍和疼惜。 可还不等他们做些什么,眼前的少女却突然脑袋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 “大小姐!” 整整一夜,沈南絮高烧不退,噩梦连连,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非常不好。 为防三天后的婚礼出现意外,沈从武吩咐两个家庭医生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另指派了两个女佣帮忙擦身和换衣服。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直到天际泛白,沈南絮的体温终于成功降低到正常水平。 清晨六点,外面的暴风雨仍在肆虐。 沈诗美和姜莹悠面色憔悴地来到沈南絮的房间,得知她已经退了烧,就让医生和女佣下去休息。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三人,沈诗美脸上浓浓的关切和担忧立刻消失不见:“妈,这丫头现在这状态,还能参加婚礼吗?” 姜莹悠也收起了伪装,望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眼神里满是笃定:“放心吧,为了公司的资金周转,你爸一定会把她嫁给霍家那个扫把星。” 沈诗美嗤嗤一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正文 恶事都是我的,名声都是你们的 正当沈诗美和姜莹悠尽情畅想美好未来的时候,床上的人眼睫不安地颤了颤,似乎恢复了意识:“水……我要水……” 她的声音沙哑得非常厉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却流露出焦急的渴望。 沈诗美恶劣一笑,抄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水杯,一手捏开沈南絮的嘴巴,另一手将水杯垂直倾倒下去。 “唔……咳咳……咳咳咳……” 沈南絮毫无疑问地被呛住,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咳得到处都是。 沈诗美躲避不及,身上也沾了几团明显的水渍。 她急忙起身,嘭地将玻璃杯扔到桌上,秀气的眉狰狞地扭成一团,一边掏手帕擦拭,一边暗骂晦气。 姜莹悠满脸嫌弃,等沈南絮好不容易理顺了气,才慢条斯理地坐到床边,柔声道:“南絮,你烧了一夜,妈妈担心死了。” 沈诗美也迅速换了表情,急忙凑过去表达关爱之情:“姐,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沈南絮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喉咙一阵火辣辣的疼,身体沉重,意识模糊,整个人的状态仿佛灵魂出窍。 她费劲地瞥一眼床前的两人,脸上满是嘲讽:“你们是怕我死了,霍沈两家的婚事也会黄了吧。” 说完话,又咳了几声。 “怎么会?”姜莹悠神情震惊,语气受伤,“南絮,你是妈妈的女儿,是妈妈的宝贝,你这样说真是太让妈妈伤心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拼命挤出来的泪花。 沈诗美也是满脸被冤枉的凄楚,“姐,你想想,这三个月来,你哪一次逃婚不是我和妈妈在暗中帮忙,要不然,你一个人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不正是因为有你们的帮忙,我才会每次都逃不远吗?”沈南絮丝毫不为所动,“我的好妈妈、好妹妹,你们到底还想演戏到什么时候?” 掷地有声的责问,让沈诗美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姜莹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南絮,妈妈知道你不想嫁给霍庭云,我也不想把你嫁给他。你心里有怨、有恨,这些我都能理解,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呜呜哭着,说出口的话却字正腔圆,条理清晰。 “你爸爸的公司资金周转出了问题,如果得不到霍家的注资,公司就完了,那可是你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啊!” 沈诗美也整理好了情绪,泪眼朦胧地咬了咬唇,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道: “我们为人子女的,不就应该在爸妈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吗?姐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甚至为此背上巨额的债务?” 沈南絮冷眼看着两人唱作俱佳的双簧表演,几乎想要为她们拍手叫好。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不过是因为要嫁的人是我,如果两天后的新娘是沈诗美,你们还能保持现在这副正义使者的嘴脸吗?” 两人被她这么一问,双双噎住,一时竟忘了回答。 “恶事都是我的,名声都是你们的,同样是你和爸爸的女儿,凭什么沈诗美活得像一位公主,而我却要受到这种不平的对待?” 正文 老子让你嫁,你就得嫁 沈南絮的质问凄厉而尖锐,沈诗美将手背到身后,在自己的后腰狠狠掐了一把,双眸之中立刻涌出朵朵泪花。 “姐,”她的神情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冤屈,“虽然我并不觉得爸妈对我和你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如果你真的宁愿死也不想嫁给霍庭云,那么,我……”她深吸一口气,“我嫁!”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房门就“嘭”的一声被人踹开,露出沈从武那张怒气冲冲又感动欣慰的脸。 他进了屋直接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甩了沈南絮一记巴掌:“混账东西,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丝毫不给沈南絮辩驳的机会,沈从武开启了破口大骂模式。 “你是沈家大小姐,我养了你二十多年,现在公司陷入危机,你不主动挺身就算了,居然还想把责任推到你妹妹身上——沈南絮,老子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条白眼狼?你根本不配跟诗美相提并论!” 沈南絮可以无视姜莹悠和沈诗美的做戏,却做不到对沈从武的话也无动于衷,她满目悲怆,心里疼得就像在滴血。 “我白眼狼?”她捂着红肿的脸,“沈诗美能说得出那种无私奉献的话,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你压根不会同意!” “住嘴!你居然还敢狡辩!”沈从武气得简直想掐死她,“那霍庭云是什么人?一个克死了三任老婆、瘫痪在床二十年、年近四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废物,你怎么忍心把你妹妹往火坑里推?” 沈南絮的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她不能跳的火坑,我就必须跳吗?把我嫁给那样一个男人,你们又于心何忍?” 沈从武懒得再跟她废话,反手又是一巴掌:“老子让你嫁,你就得嫁!你就算是死了,老子也一定会把你的尸体送到霍家去!” 震天的怒吼响彻整个房间,沈南絮瞳孔猛地一缩,眼眶的泪争先恐后地流了出来。 沈南絮,别再自欺欺人了,也别再自取其辱了,承认吧,接受吧,你在这个家里,根本什么都不是。 霍庭云这个火坑,你必须跳。 不仅要跳,还得跳得心甘情愿,跳得义无反顾,甚至在往后沈家再有需要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跳。 因为,这就是你之于沈从武的存在价值啊! 身体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沈南絮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我……”嫁! “嫁”字尚未出口,却听一阵清脆的掌声从屋外传来,紧接着,男人熟悉而冰冷的声音玩味响起: “好一出精编细排的家庭伦理剧,真精彩!” 沈南絮眸光一紧。 是他——那个恶魔! 恶魔霍庭深双手抱怀,优雅而随意地斜倚着门框,一脚脚尖点地,看起来颇为闲适。 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目光似笑非笑,却自带逼人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屋里四人齐齐转头,愣愣地看着他。 霍庭深笑意浅淡,黑沉的眸子深不见底:“诸位好像很不欢迎我?” 他的话刚刚说完,沈南絮条件反射就是一抖。 她最先反应过来,身体往后一倒,被子往上一拉,整个人连脑袋一起蒙进了被窝,连一根头发丝也不外露。 甭管这行为怂不怂,反正她现在对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恨得不行,她一点也不想看到他得意的嘴脸。 ——尤其是在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即将粉身碎骨的现在! 正文 你叫小声一点 在沈南絮之后,其余三人也急忙回神。 沈从武狠狠瞪一眼床上的被子包,随即满脸讨好地笑着迎上门:“五爷说的哪里话,欢迎!当然欢迎!” “五爷”二字一出,再看沈从武那诚惶诚恐的态度,原本正猜测这人身份的姜莹悠和沈诗美,表情立刻变了。 霍家,江城最大最古老的名门望族,其家族底蕴之丰厚,内部势力之盘根错节,令无数人谈之色变。 霍家五爷,霍家二代最出色的存在,虽然还没有正式接手家主之位,却是所有人心目中敬之畏之的霍家掌权者。 这种身份的人,哪怕不能讨好,也绝对不能得罪。 姜莹悠笑盈盈地走到沈从武旁边,语气真挚道:“五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沈诗美眨巴着好看的大眼睛,见霍庭深朝自己看过来,露出一抹俏皮的甜笑道:“欢迎五爷随时来沈家作客!” 霍庭深的视线却绕过她,直直落到她的身后:“似乎有人不这么想。” 被子包抖了抖,自以为隐蔽地一寸寸挪向床角,挪到快掉下床的时候,又飞快往回挪了挪。 沈从武抽了抽嘴角,强忍着怒气:“五爷见谅,南絮这孩子性子比较害羞。” 霍庭深赞同地点头:“大小姐昨天刚见面就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扑,想来也是一种害羞的表现了。” 沈从武顿时尴尬得老脸通红。 被子包里的沈南絮既缺氧又臊得慌,这个混蛋,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 姜莹悠笑着解围:“五爷难得来家里玩,不如移步客厅,我让诗美煮一壶茶,大家坐下来聊?” 沈南絮满心期待,快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也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沈从武却不敢自作主张,询问地看向霍庭深。 霍庭深勾了勾唇:“我今天来这里,的确有一件挺重要的事,不过在宣布之前,我要跟大小姐单独聊聊。” 他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沈从武三人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不敢当面反对。 沈南絮心里咯噔一下。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轻巧渐远的脚步声,再然后,是一声极轻的关门声。 “咔哒”,房门上锁。 沈南絮眉心一跳,一把掀开被子,惊慌去看,却见某恶魔好整以暇地站在床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沈南絮的声音没出息地一抖:“你锁门干什么?” 似乎对她明明很怂却故作镇定的模样很感兴趣,霍庭深扬了扬眉道:“做坏事。” 沈南絮立刻扯过被子,将自己除脑袋以外的身体全部裹住,紧张地提醒他:“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一点也不好。” 所以只要她放声呼救,外面的人绝对能听到并及时冲进来救她。 霍庭深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你叫小声一点。” 说完,整个人倾身压了过去。 沈南絮吓得不行,噌噌几下缩到另一边的床角,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 霍庭深顿了一下,突然冲她扬起一抹淫笑:“叫吧!尽情地叫吧!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沈南絮:“……”妈的智障! 叠罗汉般在门外偷听的沈从武三人:“!!!” 正文 我对你充满了兴趣和性趣 预想中被欺凌侮辱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男人将她压倒在床上,保持着鼻尖相对五公分的距离。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霍庭深微眯着眼睛,吐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味,一股脑地钻进沈南絮的呼吸。 沈南絮从未跟异性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眼前的男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她的底线。 昨天忙着逃命,没来得及想太多,但此时空气安静,男人坚实健壮的身体紧贴在她身上,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结实坚硬的八块腹肌…… 沈南絮不自在地动了动,将脸别向一边,耳朵却悄悄红了。 霍庭深轻声呵笑:“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你现在的表情倒像是希望我对你做点什么。” “胡说八道!”沈南絮脸一黑,恼怒地挣扎起来,挣不动,干脆语言攻击,“我对你这种冷心冷肺、冷血冷情的男人没有半点兴趣!” “那可真不巧,”霍庭深对着她小巧莹白的耳朵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道,“我对你充满了兴趣和性趣。” 沈南絮忍不住又是一抖。 这个死不要脸的臭流氓! 她狠狠磨了磨牙,突然闭上了眼睛。 霍庭深眼底的光闪了闪,压在她身上的力道渐渐加重:“你这是在索吻……唔!” 坚硬的额头撞上高挺的鼻梁,沈南絮满脸狞笑地睁开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哈!哈!哈!” ——也是笑得很有节奏。 霍庭深吃了她一记铁头功,顺势将人放开。 他坐在床沿,揉了揉酸痛的鼻子,眸子里凶光涌动,见沈南絮警惕地望着自己,突然露出一个不输于她的狰狞笑容。 “我记得你昨天说过,只要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沈南絮内心警觉,抱着被子缩到床角,水润润的眸子凶狠地看着他:“我没有说过那种话,你记错了!” 说完,还自以为残暴地冲他龇了龇牙。 霍庭深差点被她逗笑,强撑着绷住了诡计多端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阴谋家人设,冷淡道:“你要是承认,我今天就带你离开沈家,甚至从此脱离那不把你当人看的一家子。” 沈南絮的心跳猛然跳快了一拍。 霍庭深深沉地与她对视:“你要是坚持是我记错了,呵!” 他一声轻笑,代替了所有未尽之语。 明明没有露出危险的神情,没有吐出威胁的话语,沈南絮却感觉有一把隐形的铡刀高高悬在自己的脖子上。 ——只要她敢否认,铡刀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下来。 霍庭深泰然自若地欣赏她缩着脖子溜眼珠的画面,心里升起一股猫捉老鼠的诡异快感。 片刻的沉默后,他起身:“你好好考虑。” 说完,转身开门走出了房间。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沈南絮怔怔地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一双眼睛发直,心跳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怦!怦!怦! ——散发出诱人的、被蛊惑的甜香气息。 是嫁给霍庭云,承担以后被沈家一次次出卖的风险? 还是以自己为交换,让那位五爷伸出援手,从此与沈家恩断义绝? 命运的岔路已经出现,该走哪边? 正文 霍沈两家婚约解除 片刻的沉默后,沈南絮轻声呢喃:“根本不需要考虑!” 白嫩嫩的爪子分别在两边脸颊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至今仍隐隐作痛的肚腹,自嘲地笑了。 对于姜莹悠和沈诗美,她的心里早已没了亲情,唯一对父爱的渴盼,也最终葬送在沈从武的绝情和自私里。 更何况,刚刚她明明呼救了,却没一个人来救她,连吱一声询问情况都没有。 那一瞬间,她体会到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不把我当人看的一家子……呵,竟连你都看出来了。” 沈南絮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从床底拖出一只行李箱,冷静地开始收拾东西。 被贱与自贱,她选后者! 没有珠宝首饰,没有昂贵名牌,沈南絮将仅有的三套夏装收进箱子里。 想了想,又添了一套冬装。 将箱子小心合上,拉上拉链,她慢吞吞站起来,最后一次环视这个承载她三年记忆的房间。 再也不见!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拉起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而此时的一楼大厅里,空气安静得有些诡异。 霍庭深姿态优雅地坐在单人沙发上,神情冷漠,高不可攀。 私人秘书白岚端正地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是与自家老板如出一辙的高贵冷艳。 两人对面,姜莹悠和沈诗美眉头紧蹙,时不时用复杂的眼神对视一眼,沈从武坐在妻女中间,正一下又一下地深呼吸。 整个大厅只听见他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霍庭深淡定地端起面前的茶杯,认真研究了一下杯身上的花纹,然后浅浅抿了一口茶水,似乎觉得不合口味,毫不掩饰嫌弃的眼神,立刻将茶杯又放下了。 他抬眼,善解人意道:“沈总有什么意见可以直说,不用勉强自己忍耐。” 沈从武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竟有些无法掩饰自己语气里的不善:“我想知道,二少单方面解除婚约的理由。” 十分钟前,霍庭深从二楼下来,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听他们巴结讨好,在被问及来意时,终于坦白:“我特地来通知你们,霍沈两家婚约解除。” 距离婚礼只剩下两天时间,这人却告诉他们,婚约解除,婚礼取消,饶是清楚霍家五爷狠辣手段的沈从武,一时也难以接受。 霍庭深仿若没有察觉他的不满,漠然回答:“没有理由。” 沈从武狠狠抽了一口气:“我不同意!” 他拍着桌子怒吼,却在话吼出口的那一瞬间,立刻就后悔了。 如果今天来沈家退婚的人是霍庭云那个废物,他怎么吼怎么闹都没关系,可眼前这人是霍庭深,是霍家乃至整个江城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沈从武心底猛地一颤,浑身冷汗直冒,颤颤巍巍地收回在桌上拍红的手,几乎不敢直视对面男人的眼睛。 霍庭深却突然笑了起来:“你不同意?” 低沉的嗓音微微上挑,明明含笑,却一字一顿地直击心脏,每一个字音和声调都带着难以抗衡的威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沈从武的心脏怦怦直跳,如同心脏病发的前兆,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大、大事不妙了! 正文 你留着做安葬费吧 沈南絮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走下楼梯,走进大厅。 米色的行李箱拖在身后,滑轮和地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从武正尴尬,听到声音,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转头,却见沈南絮一身即将远行的装备,眼神顿时凶狠起来。 “逆女!你敢离家出走?” “家?”沈南絮微微一笑,拉着箱子走到霍庭深身后,与白岚并肩而站,“我没有家。我要跟着五爷。” 沈从武大怒,眼底却精光闪闪:“胡闹!什么叫你没有家?这儿不就是你的家吗?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以什么身份跟着五爷?还不快把行李放回去!” 他说这话的目的,是想逼霍庭深开口,许诺给沈南絮一个名正言顺跟着他的身份。搭不上霍庭云的船,能攀上霍庭深反而更好。 霍庭深听懂了,沈南絮也听懂了。 然而,两人都不打算配合。 “为奴为婢,做牛做马,”沈南絮笑得坦然,“哪怕被践踏成泥,也不会比现在更卑微——我已经做好了觉悟。” 这话说得,就好像自己一定会虐待她似的。 霍庭深不悦地皱了皱眉,从白岚手中接过一份文件,摊开推到沈从武面前:“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沈总,签字吧!” 被讽刺得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沈从武匆匆一扫,“关系断绝声明书”几个字加大加粗,十分显眼。 他看看霍庭深,又看看沈南絮,咬牙切齿道:“二少想要娶我的女儿,好歹还给了一千万作聘礼,五爷却想空手套白狼?”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沈南絮恶心极了他这副贪婪刻薄的嘴脸,干脆将脸别向一边,脑袋放空,把自己当空气。 霍庭深也压根不接他的话茬,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沈总提醒我了,婚约既已作废,那一千万的聘礼,你打算什么时候还?” 沈从武主动提起聘礼的事,本是想为自己坐地起价做铺垫,哪曾想到会被对方反将一军。 那一千万早被他投入了公司运营,短期内根本无法收回,如果勉强撤资,公司必定会遭受无可挽回的损失,或将面临破产。 沈从武为了拯救公司危机,甚至不惜出卖女儿,如今好不容易让公司有了好转的迹象,他怎么甘心半途而废? 霍庭深看他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幽幽一笑:“沈氏原来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区区一千万都拿不出来。” 他语气平淡,没有讽刺,没有嘲笑,但正是那淡然的模样,以及“区区”二字,反而更加惹人火大。 沈从武脖子一梗刚想反驳,又听他继续道:“既然沈总这么为难,钱就不用还了。” “真的?”沈从武惊讶,纵横商界多年、令无数老狐狸闻风丧胆的霍家五爷有这么大方? “没错,”霍庭深笑眯眯地点头,说出口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你留着做安葬费吧!” 沈从武顿时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