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奇怪的人 我穿着一身大红喜服,斥着脚走在一片乱葬岗中。 周围全是乱飞的鬼火,他们如同有生命一般,将我包围,任由我怎么跑,都无法突出重围。 此时,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缥缈的唢呐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惊悚。 声音逐渐近了,最后居然是哀乐,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适应的尖利,似乎要穿破我的耳膜。 我捂着耳朵蹲了下去,想说你们别吹了,我要回家。 脑子里的话还没说完,唢呐声应声而止,我抬起头时,眼前突然多了几个人身狐首的怪物。 他们的肩上抬着一顶八抬大轿,轿子上飘荡着红色的流苏,在这蓦然安静的夜晚里无风自动着。 我抬起头,看见轿辇里伸出一只白皙纤长的手,隔着一层朦胧的红色纱帐,我勉强认清里面那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的手仿佛有种魔力,让我无法拒绝,最后竟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红色纱帐被风猛地吹开,我看清了后面的人,依旧是一只白得发亮的狐狸…… 冷汗浸透了我的枕头。 我醒来时,窗外的桃花开得正艳,鸟儿在枝头跳跃,而屋外传来的一阵阵唢呐声,回荡在整个小镇上。 “思莲,外面是怎么一回事?是有人在成亲吗?” 我坐了起来,伸手揩掉额头的冷汗,望着窗外的春意发呆。 现在已经是民国元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是京城首富楼德安的幼女。 后来京城的日子越过越乱,我爹带着家里人跑了,唯独没带我。 这也不怪他们,因为我出生的生辰不太好。 我娘自生我之后,家里的光景就日渐衰颓,更是有人觉得我是扫把星转世。 要不是因为我,家里的光景也不会越过越惨淡。 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虽然没有我,在这种混乱的时期,他们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很多。 但现在他们的运势对我来说,都是未可知了。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富家小姐,被家里人抛弃之后,好在,还遇到了邻家青梅竹马长大的哥哥沈东尧。 他的亲人在战火中全部丧生之后,碰巧遇到了落魄的我。 在这种动荡的年代,能养活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 偏偏他还带着我一同离开了京城,来了这远离京城的小镇,桃庄。 然后他用自己仅剩的一点钱,开了一家当铺…… “楼小姐,你忘了吗?今天是桃花汛,镇子上的人,在给河神娶媳妇呢。” 思莲踩着她那三寸金莲,吭哧吭哧地跑进了我的房里,她那张尖瘦的小脸,因为剧烈运动之后,变得有些潮红。 思莲是沈东尧在沈家做少爷时买的一个婢女。 沈家遭遇不测后,她也相当于是沈东尧留在这人世间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了。 沈东尧性子温和,又心软,索性就带着我俩一块儿逃命了。 现在我俩都算是当铺里为数不多的伙计。 “楼小姐,今天少东家说了,他有事要出去一趟,当铺也歇业一天,让你不要去凑热闹,自己乖乖待在房间里就好了……” 思莲的话,将我神游的思绪再次拉了回来,我看着她,心情有些不愉快。 我知道沈东尧是什么意思。 我的八字特殊,这个时候又是河神娶媳妇这么重要的日子。 要是我再出去冲撞了什么东西,后果说不定会很严重。 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胡乱点了点头,坐在院子里听到外面的唢呐声响彻云霄,莫名想起了自己那个惶惶不安的梦境,一时心里头也有些烦躁。 这种感觉,就好像那河神娶的女子,是我一样。 “叩叩叩!” 有人敲了敲门,我跟思莲两人对望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我们俩来了桃庄还不久,但也知道一个规矩。 河神娶妻,凡人回避。 街上这会儿,除了娶亲的队伍,恐怕没人敢四处走动了。 我本不打算去开门的,但那人似乎有很要紧的急事,一直在用力地敲打着大门。 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心里的那点恐惧,将紧闭的木门打开了一条缝。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袍的男人。 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大帽子,衣服看起来也有些破旧了,不晓得是不是故意不想让人看见,他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男人剩余的半张脸看起来惨白,有种异于常人的白,在这四月份的融融春光里,显得格外的格格不入。 “河神娶妻,是妖物作祟,妖物不除,天下大乱!” 他突然朝我喊了这么一句话,把我给吓得不轻,思莲从后面探出头来,将已经吓呆的我护在身后。 “你瞎说什么?河神娶妻是为了保佑咱们桃庄不发大水,你这样乱说,是会让河神生气的!” 思莲大概是觉得这话晦气,所以语气和态度都不怎么好。 但她的话可不是在乱说。 众所周知,河神娶妻,是每隔四年,就要给河神送去一个长得年轻漂亮的小媳妇。 只有这样,河神才不会发怒,才会保佑桃庄在这四年里风调雨顺。 而河神也格外地遵守规矩,每次娶了媳妇之后,桃庄都能安宁个好几年。 这是老一辈的人留下的传统了,现在这人居然敢说河神是妖怪,也真的够骇人听闻的。 “哈哈……凡人!你懂什么?几年献祭一个童女,把那个妖怪养肥后,到时候就天下大乱了!你们这群愚民!” 那男人还没打算走,帽子下遮住的半张脸,透着一股白里带青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具蒙了一层皮的骨架。 他的颧骨高耸着,一双凸得厉害的眼睛,突然就锁定了我。 “还有你,姑娘,你命格特殊,在不久的将来终有一个大劫,我送你一个护身符,你要带好!” 他突然推开我们半掩的门,冲了进来。 我吓得立马往后退了几步,但他却直接抓住了我的手,把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塞进我的手心。 在我惊魂未定的同时,他大笑着跑出了店铺,剩下了我跟思莲两人心有余悸地去把门给拴上了。 “楼小姐,他到底给了你什么东西?” 思莲过来问我,我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中,赫然多了一枚银色的戒指。 那枚戒指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散发着幽冷的光,上头雕刻着极其精细的花纹,似乎是一个图腾。 我把戒指对着湛蓝的天色,眯着眼睛去看那花纹时,这才悚然发现。 居然是狐狸! 正文 第二章 梦魇连连 蓦地,我的脑海中想起方才做的那个梦,顿时整个人像是被蛇咬了一般,将银戒指猛地扔在了地上。 思莲走了过来,将地上的戒指捡起,放在麻布衣服上搓了搓,自己又拿着摆弄了几下。 “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稀奇古怪的。” 我沉声警告她,“那上头有不干净的东西,快把它扔了!” 思莲被我给吓了一跳,有些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的模样看起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忍着心疼,把那戒指扔到了围墙外面。 不怪我吓她,而是我体质特殊,生下来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这点特殊的能力,以前在京城,早就成了商贾人家之间茶余饭后的笑谈。 思莲之所以能听我的,无非就是知道我不祥,又被刚才那人给吓到了,才听我的话,将那枚银戒指给扔了。 将那东西处理掉之后,我心中的不安勉强少了一些。 可又似乎有人在我的耳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等我静下心来仔细去听时,发现那声音又没有了。 我应该是被昨晚的梦给吓到了,所以导致整个人都有点精神恍惚了吧? 这样一想,我也就刻意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但一颗心却隐隐地悬着,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今天沈东尧没有回来,当铺也就一天没有开门,到了傍晚时分,桃庄突然下了一场大雨。 思莲从外面买菜回来,脸色惨白,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样子。 “哎唷,造了孽了,楼小姐,那河神的新娘,被迁怒了!” 什么? 我有点没听懂她的意思,索性问了一句,“新娘怎么了?” 思莲咬着下嘴唇,表情里带着几分惊悚,好像是在回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一样。 “今年的新娘,被河里的东西给咬死了,现在尸体正在桃庄的大桥上摊着呢,有人说是河神不满意今年新娘的八字,所以迁怒于她了呢。” 河神居然不满意?为什么? 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新娘子名字叫卉儿,我以前在街上还见过她几次。 二八年华,一张鹅蛋脸,长得还挺清秀,在这远离京城的穷乡僻壤里,已经算是个美人了。 可惜八字轻了,才会落得被人送去做河神新娘的下场。 一想到她如今已经遭遇了不测,我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 我想去大桥上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思莲死活不让我出门,最后我只得作罢。 雨一直下到了后半夜,沈东尧还没回来。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子里想的都是那河神新娘的惨状。 也不知道是不是思虑太多的原因,想了没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又是同样的梦境,周围的唢呐声响彻云霄,我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站在乱葬岗里,周围全是鬼哭的声音。 我向来不喜欢太吵的声音,尤其是这种环境,总是让我莫名地恐惧,最终我忍无可忍,冲着虚空大喊。 “别吹了,你们都闭嘴!” 这话一落地,那头的唢呐声就停了。 我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同样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男子,他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嘴唇,是笑着的。 他的嘴唇微微上扬,荡漾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像是能将我洞穿。 “映雪,你终于肯见我了?” 映雪……他居然认识我? 我有些惶恐,想要退后两步,却发现自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控制住了,整个人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人缓缓朝我走近,伸出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的中指上,赫然戴着白日里我见过的那枚银戒! 我害怕极了,却被他拉着手,听到他低沉中带着一点缱绻的嗓音,在我耳畔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连我给你的戒指都舍得扔。” 话一说完,他就将自己手中的戒指,再次戴进了我的手上。 我想用力地将戒指拽下来,却怎么都拽不动。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跟我说话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认识我很久一样? 我焦急地一抬头,身旁的红衣男子已经不见了。 此时我看到的,却是跟我一样,穿着大红喜服的卉儿,她的躯干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 那空荡荡的喜服下,是一个足以让人看到她肚子里的大洞…… “嘻嘻……新嫁娘,穿红裳,嫁给河神做填房……映雪,来啊,来找我啊……” 卉儿正用她那双已经发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撕烂的嘴角,此时正诡异地上扬着,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谲气氛。 “有鬼!” 我大喊一声,坐起来时,看到的是我房间里的白色床帐。 木质的床因为我的剧烈反应,此时正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好在……是个梦。 “雪儿,你又做噩梦了?” 门外响起了沈东尧的声音,让我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我连忙赤着脚跑下床,打开房门后,看到了淋成了落汤鸡的沈东尧。 “东尧哥哥,你回来了?” 每次看到他,我总会想起。 在那段民不聊生的岁月里,是他披荆斩棘,带着我从混乱的皇城中逃了出来,又带着我一路艰难辗转,才到了这个平静的小村庄。 看到他,我就感觉自己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 沈东尧摸了摸我还浸着冷汗的额头,清秀的眉头微蹙。 “看你脸色惨白,想必是又没睡好,一会儿,我让思莲给你煮点安神的热粥喝。” 我乖顺地点了点头,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今天去哪里了?怎么铺子都不开了?” 沈东尧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把目光投向别处,低声警告我。 “临时去看望一个朋友了,明天我还要出去一趟,你最近不要再出门了。” “为什么?” 我问他,他却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有些冷,要回房间里去换衣服了。 我急了,拽住他的袖子,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右手中指上,戴着那枚银色的戒指。 正文 第三章 惹上了脏东西 戒指我不是扔了吗,怎么会……又回到我手上了?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到了手心一样,猛地抽回手来。 慌乱中,我要将戒指从手上拔下来。 但奇怪的是,那枚戒指就像是在我手上生了根,无论我怎么弄,它都纹丝不动。 就在我快要急哭的时候,沈东尧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目光凌厉。 “这戒指你是从哪儿拿的?” 我被他手心传来的冰凉温度,给冻得打了一个哆嗦,有些惶恐地把白天遇到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哪知沈东尧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是说让你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吗,你怎么怎么不听?” 他的语气严厉,好像我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一样。 这倒是我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用这么严肃的态度跟我说话。 “我……”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沈东尧却直接抬手,打断了我后面要说的话。 “从明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许去!我会让思莲寸步不离守着你的,听见了没?” 沈东尧惨白着脸,嘴角不由自主地呢喃出声,“不行,要出大事了,我得想想办法……” “可是,东尧哥哥……” 我话还没有说完,沈东尧就冒着雨跑开了。 在一片黑暗之中,四月的春雨打在庭院的芭蕉叶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我望着空荡荡的庭院,感觉手上的戒指好像又紧了几分。 这个不祥的东西! 垂眸看见那一抹银白,我只有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头顶。 就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盯着我一样…… 大概过了一刻钟,思莲戴着斗笠,推开院门跑了进来。 彼时我正在房间里想办法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可任我怎么努力,甚至把手指都搓红了,那枚戒指就跟镶在我的骨肉上一般,怎么都取不下来。 看到我这副样子,她也是愣了一下,在看到我手上的东西之后,神色间带了几分惊恐。 “怎……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些丧气地把今晚做的梦跟她讲了一遍,思莲听完后,也抿着嘴巴不再说话了。 可能,她的心情跟此时的我一样吧。 我们两人躺在床上,各自怀着心事谁在一边,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思莲从床上起来之后,马不停蹄地跑出去了。 连她也开始害怕我了吗…… 我坐在床头,想起这些天跟思莲在一起情同姐妹的日子,又想起以前在楼家被众姐妹孤立的时候,只觉得心头无比空旷。 也对,我本就是一个怪胎,也无怪乎别人怕我了。 上午沈东尧又一声不吭地走了,我找不到思莲,只好自己将当铺的门打开了。 青石板铺满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大街上也极少有几个行人神色匆匆地走动着。 昨天河神的新娘出了这种不祥的事情,恐怕现在家家都在担心会沾染晦气吧? 百无聊赖间,我余光中瞥见,在长街尽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看起来有些落魄的道士。 是思莲,她带了什么人回来了? 看见道士,我的回忆立马回到我十岁那年。 家里的大姨娘找了个道士说我招邪,将我吊在柴房里打了两天,要不是我娘冒死把我护了下来,可能也没有现在的我了。 今天思莲这是要…… “孟大师,到了,你赶紧给我们小姐看看吧,她最近招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麻烦你帮她驱驱邪……” 思莲跑近了一些之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那道士讲话,神态间早就没有了昨日的惊慌。 不知道怎么的,我心中的惊慌瞬间消失了,涌起了一股许久都没有感受过的暖流。 那个道士似乎很有来头,一见到我,就说我招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拿了四张符纸,贴在我房间的东南西北四个角。 道士还说,那邪崇晚上还会再来,只要我保证晚上不要离开房间,就能保我平安。 我跟思莲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直等到了晚上。 似乎是害怕出事,天色刚擦黑,思莲就关了店铺,带着我回到房间里睡觉。 或许是昨晚一整夜都没怎么睡的缘故,我很快就睡过去了。 昏昏沉沉中,只听得屋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我立马就被吓醒了。 睁开眼,只听见外头风雨交加,狂风把房间西南角的窗户给吹开了。 大风夹着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棂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最近倒春寒,被风吹一晚上,指定要得风寒了。 我掀开被子起身,去关窗户,却在一道闪电降下来的同时,看见院子的西北角隐约站着一个人。 这么晚了,谁会在那里? 我想起昨晚的梦,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双手死死地攥着窗棂,牙关紧闭。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我终于借着天光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那人梳着长长的大辫子,穿着一身白色麻布里衬,正背对着我站在那棵芭蕉树下。 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可她就像没有反应一样,就那样呆滞地站着。 她……不是思莲吗?怎么跑外面去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却发现思莲睡的地方空荡荡的,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思莲,你在院子里干什么?” 我喊了一声,她没有回应。 这让我有些着急了,下这么大的雨,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也把白天那个道士说的话全都抛到了脑后,直接拿了墙上的斗笠,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雨下得很大,有些模糊了视线。 我顶着斗笠走到院子中间,将斗笠放到思莲头上,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了?我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 说完,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闪电,将黑夜撕成了几块碎片。 我面前的人,终于转过来了,我这才看清,这站在芭蕉树下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嘴角已经被什么东西给啃烂,还有殷红的鲜血从裂成了一条缝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此时,思莲的整张脸看起来格外惨白,一双漆黑的瞳孔锁定着我的脸。 不,她不是思莲。 是卉儿! 正文 第四章 魂契 见到我的脸之后,卉儿那张已经被撕烂的嘴,直接咧开,笑了起来。 一阵风灌进她漏风的嘴里,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格外刺耳,听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做新娘,我做了河神的新娘,你也要……” 卉儿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那笑容跟我梦里的画面简直一模一样! 我只感觉浑身发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力气,大叫一声,朝着我的房间门口跑去。 但……这都无济于事! 我刚跑了两步,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关闭了。 等我再次抬起头时,卉儿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就陡然出现在我的正前方。 她的嘴角,已经上扬到了一个常人完全不可能到达的弧度。 趁我还没回过神来,她突然伸直了自己的双臂,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明明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居然有着比壮年男子还要大的力气! 慌乱中,我用力挣扎着。 她的手十分僵硬,任我怎么折腾,都没办法从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最后只能被她给掐得翻白眼。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明明往日我与卉儿都没有交情啊,她为什么会来害我? 在即将昏过去的时候,我感觉浑身冷得如同严冬一般。 余光中,我瞥见一道红色的高挑身影出现在高高的墙头。 恰好一道闪电的白光闪过,照得那墙头的红色,如血一般的妖冶。 “区区小鬼,居然敢动我的人?” 那人嗤笑一声,顷刻间就从墙头一跃而下。 而正狠狠掐着我脖子的卉儿,突然就没了力气,整个人软了下去。 我栽倒在院子里,雨水和泥泞裹了我一身。 等我微微抬起头时,看到原本掐着我的人,哪里是卉儿?分明就是思莲! 她刚刚被鬼上身了! 还来不及叫醒她,突然有一双有力的臂弯,揽住了我的腰际,我整个人都贴在了那人的胸膛之中。 一股清冷的檀香味,带着一丝青草的苦涩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了我的鼻腔里。 经历了刚才的劫后余生,我整个身子都是软的。 只在慌乱中看见了那一身红衣下的白色面具,面具下的男人,有着一双深邃而冰冷的眸子,和凉薄的嘴唇。 是他! 我梦中的那个男人! 我的身体再次紧绷,强烈的恐惧让我喉头发紧,睁大了惊恐的双眼看着他,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将我抱进房间,放在我的床上,我望着床头摇晃的床幔,心里仿佛浸入了万丈寒冰之中! “求你,放过我。” 就算他刚才救了我,可我也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人,他是……狐狸。 我捂紧被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他。 刚才在外面淋了那么久的雨,此时的我,早已经成了一个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可眼前的男人却浑身不沾一点雨水,一头黑色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碎发下的半张侧脸坚毅而冷峻。 “你收了我的戒指,就要做我的女人。” 他站在我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如同他身上的红衣一般妖媚。 可偏偏,他的声音却是清冷的,像是雨点打落在玉器上的声音。 我微微忡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我手上的银色戒指,立马伸出右手,用有些哀求的眼神看向他。 “你我人妖殊途,我怎么能嫁给你?请你把戒指取下来!” 我已经有些着急了。 这么多年,因为自己体质的特殊,我已经见过了太多不正常的东西。 如果让我跟一个妖怪在一起,那我……宁愿去死! 男人沉默着看我,我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一直伸着手,目光紧紧地盯着他看。 良久,我听见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如同雨打芭蕉,带着一点莫名的惆怅。 “魂契一旦执行,你就是我的人,永世不可更改,至于取不取戒指,结果都一样,不过是有了这个戒指,更方便你见我而已。” 什么魂契? 我感觉自己好像被雷给劈了一道,一时间,手上的戒指仿佛是个会动的怪物一样,似乎又紧了一分。 这种无法预知未来的恐惧,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的身份,我高攀不起……” “我看中的女人,就不是普通人。”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把我的话给打断了。 我微微扬起的下巴,正好被他指骨分明的手给擒住。 “你最近摊上了大麻烦,只有我能帮你解决,明白吗?” 大麻烦……他是说卉儿吗? “那也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来参与。” 我皱着眉别过脸去,他突然倾身过来,那张冰冷的面具,几乎要贴在了我的脸上。 “好大的口气,恐怕过些日子,你就会主动来求我了。” “我不会!” 我被他逼得浑身发毛,一时间只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推开他之后,斥着脚跑到了窗边,拽下一张那道士贴在墙上的符咒,警惕地捏在手心。 “你赶紧走,别再过来了,否则……否则我就把这些符咒贴在你身上,让你魂飞魄散!” 我也不知道这些符咒到底有什么用。 不过既然卉儿都要将我引出房间再动手,那么就证明这符咒还是有驱邪效果的。 男人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近我,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 “区区符咒,能耐我何?” 话音刚落,我手中的符咒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了一般,开始自燃了。 我连忙甩掉燃了一半的符咒。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身影,一时心跳如擂鼓,干脆直接推开门,斥着脚一路狂奔出去。 跑到院子中央,我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思莲,连忙跑过去摇醒她。 “思莲,快醒醒!” 思莲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张脸看起来如同纸一般的白。 “小姐,我们怎么睡外面来了?” 我心里还担心那红衣男子会过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力地拽住思莲的手臂,将她拖了起来。 “快跑,我们快离开这里!” 正文 第五章 出事了 “小姐,怎么了?” 思莲被我拽着,整个人还有些迷茫。 我来不及解释了,直接拉着她打开当铺的大门,在青石板铺满的大街上,一路狂奔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久,我感觉自己胸膛中的空气都快被抽走了。 猛吸一口气,还带着一股鲜血的腥甜味道。 浑身疲软的我,终于被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如同一团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 “思莲,我……我跑不动了,你赶紧逃命吧,跑得越远越好……当铺,当铺里有妖怪!” 我喘着粗气,跟思莲说话,她却在我身后没有一丝动静。 为什么不说话? 我疑惑地转过头,看到的却是穿着一身破烂红衣,笑得格外诡异的卉儿! 为什么是她?! 我记得我拉住的是思莲啊! “你跑不了了……必须死……必须死!” 卉儿此时正狞笑着,那张支离破碎的脸,朝着我发出“咯咯”的声音,格外的刺耳,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吞噬掉一般。 恐惧,让我忍不住往后瑟缩了几步。 等到自己的身子贴近一棵格外粗壮的柳树后,我这才发现,原来我居然在不知不觉中跑到桥头来了! 怪物就在眼前,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能拼尽最后一口气,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桥的另一边跑去。 刚上了桥,我猛地看见桥的另一边,还静静地停着一具尸体! 一阵风吹过,那白布下面的尸体猛地坐起,跟身后女鬼的扮相一模一样! 我怎么忘了,卉儿的尸体一直停在桥头啊! 只见那尸体爬了起来,以一种格外僵硬的姿势朝我走过来。 从我的方向,刚好能看见她手上那长得极其不正常的指甲。 怎么办,难道今天我就要被她们害死了吗? 望着不断逼近的一尸一鬼,我感觉自己整个人已经紧绷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在她们逼近的那一瞬间,我选择了跳下大桥。 桥下是一条很深的河,据老一辈的人说,这条河能直接连通大海。 表面平静的河流下藏着多少湍急的旋涡,我也不清楚。 我唯一知道的是,我不会凫水。 在我掉进河里之后,好像岸上的女尸也掉下来了。 她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脚踝,让我连呼救都来不及,就直接被拽沉了下去。 河水带着一股河鲜的腥味,争先恐后地涌进我的嘴里,我的鼻腔和耳朵。 我挣扎了几下,只感觉自己胸膛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我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了。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耳畔说,“这下,该吃到苦头了?” 我没有回答,也根本来不及回答,就感觉自己灵台处一片空白,然后就陷入了深深的黑夜中…… “小姐,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起来喝点药吧。” 思莲略带哭腔的声音,将我从梦境中唤醒。 我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像是被抽筋剥皮了一样的难受,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动一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烛味儿,呛得我有些难受,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醒了,你终于醒了!” 思莲放大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眨了眨眼皮,跟她示意我没事。 她将我的枕头垫高了一点,然后端着一碗有些刺鼻的药物,就要往我嘴里喂。 “喝点药,前天晚上你淋了雨,之后就开始发烧,一直说胡话,好在我叫了孟大师过来给你驱邪,这才让你醒了过来。” 思莲喜出望外地说着,一边将碗里苦涩无比的药物尽数灌进了我的嘴里。 我被苦得直皱眉,思莲见状,立马从帕子里拿出一块方糖塞进我的嘴里。 苦涩的味道被盖住之后,我的嘴里终于有了一丝回甘。 “楼小姐,你是邪气入体,我已经为你祛除了身上的邪气,你再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行了。” 邪气? 孟大师的话,将我的思绪勾了起来。 他既然能知道我是被邪气入体,那么也应该知道缠上我的是什么东西了! 想到这里,我就有了些许精神,抓住他的袖子,开口。 “大师,你一定要救我。” 孟大师悲悯地看了我一眼,“我能力有限,恐怕不能帮你。” 他的话,让我仿佛跌入了深渊,难道我就没救了吗? 我感觉眼前黑一阵的白一阵,孟大师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我的肩膀,从衣兜里拿出来一个护身符递到我手里。 “施主,贫道能帮你的不多,只能暂时给你给你这个护身符,将它戴在身上,能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我接过护身符,捏在手心,冲孟大师点了点头,“谢谢大师。” 他单手拈花,将拂尘扬到臂弯。 “施主,贫道无能,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切记,此护身符只能用一次,一次之后,再无效力。” 说完,他转身出了我的房间,留下浓重的香烛味,在屋子里久久不散…… 孟大师走后,我休息了差不多三天,才慢慢能下床走动了。 奇怪的是,沈东尧这些天一直没有回来,只有我跟思莲两人守着当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终于,这天我们刚刚开了店铺门,就看见街上的人们,一窝蜂地朝着河边的方向涌去。 其中有几个人边跑还一边惊慌失措地喊着,“河神发怒了,桃庄要完了……” 我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情,只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河边又死人了。 我只感觉心里一紧,像是有什么预兆一般,最终不顾思莲的劝阻,跟着人群去了河边。 此时桃庄下的这条河道两边,已经挤满了人。 我站在人群的后面,只能看见前边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却看到了让我永生难忘的场景。 在河道的右边,此时正被人捞上来了着七八具浮尸,其中大多数人已经被河里的鱼虾给啃得面目全非了。 但是其中有两具尸体,却是我熟悉的。 一具,是上次把那枚戒指递给我的黑衣人。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身黑色的棉袍,此时整个身体,已经被河水给泡涨了。 另外一具,正是几天前还说让我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的沈东尧。 正文 第六章 似梦非梦   然而现在,他已经静静地躺在了河道上。   身体被河水泡的有些浮肿,身上的很多地方也已经被鱼虾啃食的模糊不清。   但这并不影响我一眼就认出了沈东尧。   这就是和我相依为命,朝夕相处,虽然有时候对我很严厉,但是依然很很宠我,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吃的东尧哥哥。 明明前几天,他还叮嘱我,让我不要四处乱跑,可仿佛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再也不会站起来了。 四月的风,还夹杂着有些料峭的春寒。 我感觉有些凉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我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把他的衣服裹在我的身上,为我驱寒了。   我感觉有雨滴落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抬头望去,天空阴沉沉的,像是在为沈东尧哭泣。 “小姐,你别哭了。” 思莲不知道什么站到了我的身后,揽住了我的肩膀,纤细的手臂也跟着我一起颤抖着。 “思莲,以后就剩我们俩相依为命了。” 我抬手摸了摸眼角,果然湿漉漉的,有温热的液体滚滚落下。 “小姐。”思莲从衣服里拿出了一个帕子,替我擦了擦脸,可她自己的脸上却也早就是泪痕连连了。 “少爷他肯定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我没事。” 我接过了思莲的帕子,用力的攥在手里。   “小姐……”思莲哽咽着出了声。 我强忍泪水,不再忍心去看沈东尧的惨状,轻声对思莲开口。 “走,我们带东尧哥哥回家。” “嗯。”思莲被我的情绪所感染,坚定的点点头,硬把眼底的泪水憋了回去。 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跟思莲两人借来了平板车,将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沈东尧放在上面了。 我只记得周围的村民大声哭喊着,表情或麻木,或迷茫,或惊恐。 那些失去亲人的心情,比我好不了太多。 我呆呆地坐在大堂里,风吹起院子里的柳树,将雨丝浇进了大堂,落到我的脚上,有些凉凉的。 可身体上的凉意,哪里有心里的凉意更甚?   思莲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不少,在我守着沈东尧尸体回忆往事的时候,她已经出去为沈东尧的后事准备了。   过了一会,思莲从两里外找来几个道士,为沈东尧做法事。   我只好站到一边,看着道士在沈东尧的身边,一字排开了一道道的符纸,以及拿着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东西。   就在我起身的时候,我突然看到沈东尧的眼皮动了一下。 “东尧哥哥的眼皮动了。” 当我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思莲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而其他的几个道士,因为听到我这句话,各自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   见他们不信,我心急如焚,连忙抓住思莲的衣袖,把她拽到了沈东尧的跟前。   突然间,我发现思莲的手指甲有些长,这让我想起了死去的卉儿。   我一惊,条件反射般地甩开了思莲的手。 “没有动啊,你怎么了,小姐?” 思莲疑惑地看了看沈东尧的尸体,回过头来时,还是那张青葱小脸。 因为烧了太多纸钱的缘故,她的脸上泛起了一坨高原红。   “小姐,你怎么了?”思莲靠得离我近了一些。   “你……”我看着思莲的手,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思莲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着,指甲也在飞速的生长着。 “小姐……你怎么了?” 思莲又叫了一声,离我更近了,那张脸,在我看来,却是格外的陌生,诡异。   我想要逃走,但是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移动不了分毫。 下一秒,思莲的长指甲,突然伸向了我的脸上,我睁大了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见她的指甲插进我的肉里。 脸颊有一股森森的凉意,就这样侵入了我的骨髓之中…… 大概是身体内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待我再次回过神来时,看到的是一脸担心的思莲,和那几个面沉如水的道士。 “怎么回事?” 我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可那种感觉却真实得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小姐,你怎么了?”思莲关切地看着我,一脸担心。 我下意识地看着她的手,她那双细细的手掌,此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长的指甲了。 那……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思莲的话,只能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道士。 道士为难的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小姐只是悲伤过度,有些心神不定罢了,不过现在已经无碍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作法吧。”   我感觉道士似乎在特意在逃避着什么,不过道士不说,我也不好多问。 浑浑噩噩了一天,一直到傍晚,雨停了,道士们也离开了现场,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啊。   到了晚上,我和思莲换着班在大堂里给沈东尧守灵。   空空荡荡的灵堂里,供着沈东尧的灵位,旁边插着两支燃的正旺的白色蜡烛。 影影绰绰的蜡影打在窗子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一般。 我穿着白色的丧服,一直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躺着的男人,心里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沉甸甸的。 一阵过堂风穿过,将他脸上的白布吹起来了一些。 我看着白布下那张泛着紫色的年轻面孔,心里有种莫名的期许,仿佛他下一秒就会站起来,拉住我的手一样。 “小姐,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思莲起夜的时候,路过大堂,红肿着一双眼睛,关切地看着我。   “子时了?”我抬头看了眼窗外黑幕似的天空,问道。 “是啊,小姐今天劳神了,早些歇息吧!” 我摇了摇头。 “不必了,我再陪东尧哥哥一会儿,你先去睡吧,明天还有其他的法事要做,到时候你会很忙。” 思莲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我坚决的态度,也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回过头,发现灵堂上的白烛跳跃了几下,随即,一道红色的,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灵堂里。    黑夜红衣,还有那白色的面具,这种诡异的反差,让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又来了?” 我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恐慌。 正文 第7章:诈尸   再次见到男子,我虽然惊讶,甚至对他还有那么一点排斥,但是不至于像最初那样恐慌了。   可能是渐渐地熟识了,也可能是沈东尧的死,让我对鬼神什么的已经麻木了。   红衣男子并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来到了沈东尧的尸体面前。   “你想干嘛?” 我赶紧护住沈东尧,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我,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要透过那层面具,穿透我的身体。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但还是强忍着不适,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沈东尧身前。   沈东尧已经这样了,我不能再让别人来碰他。 男人依旧沉默不语,跟我就这样僵持着。 只是他的目光紧盯着沈东尧的尸体,不知为何,我突然感觉红衣男子对沈东尧有些敌意。   虽然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但是当他看到沈东尧的时候,身上无形中散发出来的那股强大的气场,让我感觉很压抑。 我警惕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这个人神秘莫测,我不得不防。 “你就这样护着他?” 男子终于开口了,声音恍若带着些微潮湿的熏风,但在我听着,却有些莫名的酸味。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可惜他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脸。 否则我真想看看这个狐妖,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我的稍微一个愣神,让他得了机会,直接移动到我身后,欲要掀开盖在沈东尧脸上的白布。   我以为他要对沈东尧下手,抢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凉!   这是我的第一感觉,这个男人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彻骨的寒气!   红衣男子见我抓住了他的手腕,偏过头来看着我,面具下的那张脸,似乎是在笑。 我愣了一下,意识到这样不妥,立马松了手。 他靠得近了一些,柔声问我。   “吓到你了?”    “没……没有。”   一阵过堂风吹过,有些微冷,我瑟缩了一下,却不知道这样子在他的眼里,好像成为了害怕的象征。   “还挺要强。” 男子笑了笑,抬手好像要摸我的头发,我连忙闪开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化作了一声淡淡的笑。 “算了,不勉强你。” 他转身,打算继续去掀开沈东尧的白布,我连忙拽住他的袖子,硬挤出了三个字。   “你走吧。” 直觉告诉我,他留在这里,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那件重要的事情,应该跟地上的沈东尧有关。 他已经死了,我怎么也得为他守住最后的安宁。 红衣男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收回自己伸了一半的手,声音平稳而淡漠。 “我不能走,我一走,今夜无人能够救你。” 这是什么话? 我被他的态度给激怒了,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我不用你救,你赶紧走吧。” 他的话让我莫名有些惶恐,毕竟卉儿带给我的阴影在前面,而他这话,无疑是在提醒我,卉儿还没有走。 哪知红衣男子对我的愤怒不为所动,背着身子道。 “你今夜凶多吉少,只有我才能够救你。” 那声音,在这夜晚听起来显得更加缥缈,再配上窗外的两声虫鸣,使人听了不自觉地感觉胆寒。 风吹过他的衣衫,带来一阵猎猎的声音,背影看起来居然会有些落寞。 “我有没有危险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你操心,求求你快走吧,不要再来我家了。”   “你不信我?” 他的尾音微扬,似乎对我的反应很不高兴。 我有些无奈了,做哀求状。   “你走吧,我这里不会有事……”   话还没说完,原本躺在屋子里的沈东尧突然动了一下。   没错,沈东尧真的动了。 绝对不是我看错了,因为他突然从地上直挺挺地站了起来,那张被河水泡得发涨发紫的脸,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而此时,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已经睁开了,缩小成死鱼眼一样的眼睛,就这样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吓得我浑身忍不住一抖。 诈……诈尸了! 我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居然忘了逃跑,屏住呼吸眼睁睁地看着他直挺挺地朝我跳了过来。 “小心!” 男子焦灼的声音传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要逃跑,但却晚了,沈东尧已经掐住了我的脖子,力气大得惊人。 “咳咳……” 我被掐得直咳嗽,连忙拍着他的手臂,大声呼喊,“东尧哥哥!我……我是雪儿啊!” “他早就不是你的东尧哥哥了。” 红衣男子幽幽地在我旁边说了一句,随即直接伸手,想要拉开沈东尧死死掐住我的手,声音冷得如同寒冬的风雪。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东尧哥哥这是怎么了?明明生前,他是最在乎我的人啊。 我感觉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掐得我的脑子一阵又一阵地发懵。 大概是看到我难受,红衣男子手上用了些力,生生将沈东尧从我身上拉开了。 得到了释放之后,我立马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我从来没有觉得空气竟然是如此的甜美。 红衣男子扭头看了我一眼,喉头动了动。 “这就是你不信我的下场。”   被他这样一说,我感觉自己面上一阵发热,连忙埋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今晚要不是他突然出手相助,我可能已经死在了这里了。 而我之前说的那些话…… 我出神的这会儿,红衣男子已经跟沈东尧打起来了。   没有了我的拖累,他的动作变得灵活多了,像是一道红色的闪电,穿梭在房间里,卷起层层烧完的纸,化作飞絮在空中飞舞着。 沈东尧反抗,伸出已经尸变的手,用长长的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朝着男人的心脏攻击。 我的心一紧,不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东尧哥哥生前可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怎么死后会成了这个样子? 眼下男子看起来是处于弱势,但沈东尧的攻击却连他的衣角都没有挨到。 相反,他还在游刃有余地躲避着他的攻势,像是在逗着一只宠物的猫,只等最后致命一击,将他击倒。 在我愣神这会儿,男子已经伸出自己的右手,朝着沈东尧的头部猛地打去。 沈东尧立马脑浆迸裂,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动了。 正文 第8章:留住狐仙 看到沈东尧变成了一滩烂泥,我的心里有些安定,但更多的,却是难过。 东尧哥哥生前对我那样好,如今出了意外横死,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可是谁又能料到,如今还会出这样的变故呢。   虽然刚才从沈东尧的手下死里逃生了一回,但我还是相信,他本意不是想害我的。   我正心有余悸的时候,红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我:“没事了。” 他的手上还在缓缓往下滴血,我偷偷瞥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难受。   “他怎么会这样?”   我有些疑惑地从他身后钻出来,难道是沈东尧执念太深,还放不下我?   我现在只能这样想,毕竟除了这一条,也说不清。   “我不清楚,你倒不如自己去问他。” 红衣男子轻笑一声,转头看着我的时候,眸光中带着几分冷意。 他居然给我来了这样一句话。   “啊?”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这语气听着,怎么都带着一丝醋意。 可这莫名的醋意,到底是为什么? 还是说,我们之前认识? 男子解决完沈东尧之后,径直走到我身边,将我从地上扶起来。 他的长衫在夜色里无风自动,格外好看。   “今晚被吓到了?早说了让你听我的,可你偏不听话,映雪,你总是这样。” 我静静地看着红衣男子,这么近的距离下,我闻到了他身上有一种清淡,幽深的香料味道。   莫名让人有点陶醉,心旷神怡。   “手给我。”   红衣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温柔。   虽然隔着面具,但是我能感觉到红衣男子几次三番的对我的关心。   “我没事。” 我应了一声,不过并没有把手递过去,之前在皇城,阿爹阿娘教的女子礼仪,我倒是一点都没忘。 男女授受不亲。 更何况他并不是普通的男人。   红衣男子并未理我的话,一只大手直接抓住了我的手。   那体温,是一个正常人的温度。 我瑟缩了一下手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男人抬手,抚上我的脸,动作轻缓。 他这么暧昧的动作,让我有些脸红,往后缩了缩,他轻笑一声,将我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一点温热。 “为什么,你要一直缠着我不放呢?” 我又羞又恼,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别人的轻浮,可是又不敢拒绝他,只能叹了口气,问他。   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我在机缘巧合的情况下戴了他给我的戒指吗?   看到手上怎么也拿不掉的戒指,我只感觉格外气闷,心里那种要拿下戒指的心思更甚了。   “映雪,保护你,是我一生的使命,你不要怕,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就在我思绪走神的时候,红衣男子突然抬起头,格外认真地跟我说了这句话。   嗯?   我歪着头,奇怪地看着他,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我们从前就认识?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太久,原本在隔壁的思莲突然赶了过来。 “小姐,怎么回事?刚刚一直听见隔壁有奇怪的声音,你没事吧……啊!” 思莲端着一盏豆灯冲进了屋里,看到满屋狼藉之后,也是吓得小声叫了起来。    看到思莲,我才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忙起身,快步走到思莲身后站着。 “小姐,这是……少爷怎么变成了这一副模样?” 思莲刚刚起床,身上还穿着一件单衣,看到站在屋子里的红衣男子,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大半夜的,怎么还戴着面具跑进别人家里?装神弄鬼的,也不怕吓着人。”   就在思莲大声呵斥男子的时候,一直站在一边的男子终于开口了。 “我是刚到桃庄的道士,晚上见你家院子里阴气极重,才赶过来帮忙的,你们不用害怕。” 说完,他还继续补充了一句,“你们家沈少爷已经诈尸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你们两人都要死于非命。” 红衣男子的话刚说完,我就有了种要拆穿他的冲动。 居然还有人一本正经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 我看了他一眼,男子并没有看我,风吹过他那一身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居然也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思莲的目光呆滞了一秒,过了几秒,才慢慢露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 “原来是道长,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思莲什么时候对一个陌生外人这么客气了? 一回头,看到思莲的眼神像是黏在了男子身上一般,还有些呆呆的,倒是让我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怎么……看起来像是中了邪一样? “我有些乏了,给我找个房间住下吧。” 他倒是一点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就命令着思莲,思莲那双无神的眼神看着前面半晌,才缓缓回到男人身上。 “好的,道长。” 思莲这绝对是中邪了。 我转过头,瞪了红衣男子一眼,发现他正双手环胸,靠在墙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对于他这种做法,我实在搞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是如今沈东尧刚刚去世,又刚刚出现了诈尸的事故,留下我跟思莲两人,实在是有点害怕。  可如今还不等我做出反应,某些人就已经反客为主了。 思莲的办事效率很快,不到一刻钟,她就将东尧哥哥旁边的那间厢房收拾了出来,让红衣男子住了进去。 我站在他的门口,望着黑白色调的灵堂发呆,纠结了一会儿,厢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我之后,停滞了脚步。 “在门口站这么久了,不进来坐坐?” 我有些惶然地望了他的屋子一眼,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显得有些阴森了。 前些天做多了噩梦,我就对这些昏暗的地方有种没来由的恐惧。 我摇了摇头,站在树下看他。   “你很怕我?”   红衣男子盯着我半晌,冲我伸手,示意我过去他身边。   “没有,我为什么要怕你?” 我直视着红衣男子,双腿莫名有些发抖,他轻笑一声,背着双手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一时间有些心虚,但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挺了挺胸后对他开口。 “你给思莲使了什么法术?快把她解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在皇城里待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曾生气,更不曾用这样大的声音跟别人说话。 如今我居然为了思莲,冲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说了这些狠话。 可是刚说完,我就有些后悔了。 正文 第9章:似曾相识 男子轻笑一声,只一瞬间,就来到了我的跟前。 我的呼吸猛地一滞,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缓缓挑起我的下巴,指尖有些微凉。 明明可以好好地讲话,他偏偏得凑得离我很近,一手拽住了我胳膊防止我逃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过分。 我浑身僵硬,把头努力往后仰。 “你……要做什么?” 男子看了我片刻,轻轻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映雪,信我,我不会害你……” 我只听了他前面温柔的半句,后面的话我不敢再听,转身拔腿跑回了自己房里。 “砰”地一声关上门之后,我用背部抵在门上,心脏“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 带着又羞又臊的心情躺回床上,我拿被子蒙住脑袋,满脑子都是那个面具男挑起我下巴时的模样,早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 一直到思莲叫我,我才迷迷糊糊从床上起来。   “小姐,我们走吧。”   思莲已经换好了,趁着天色还早,我们要去山上把沈东尧的尸体埋了。   恰巧,我们找的那个平板车已经来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拉着一辆平板车等在门口。   我和思莲合力把沈东尧的尸体运上了平板车,收拾好一切后,前往黑山。 按理来说,我们是应该要把沈东尧埋进他家祖坟的,可当初我们逃离皇城的时候,沈家早就被大炮给炸成了一方平地。 乱世末年,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   好在我们还能够给沈东尧一个体面。   我们找了半山腰一个向阳的位置,花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将沈东尧安葬之后,给他烧了许多冥币。 早晨的山雾很大,有些湿润,露水在草尖上挂着,树上的杨花伴随着露水,簌簌地落了我一身。 东尧哥哥死了,今后只剩我和思莲相依为命了。 看着沈东尧的墓碑,我突然感觉有一阵的悲伤,关于前路的迷茫,如同野兽一样猛追着我。 处理完沈东尧的尸体后,太阳已经出来了,我站在杨树下,偶然一个远眺,突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沈东尧! 他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身青衫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挺拔。 “东尧哥哥!” 我大喊了一声,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直接丢下思莲,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沈东尧像是提前有感应一样,转身之后,拔腿就开始跑。 我也没有等思莲过来,一个人就这样追了上去。   跟着那个背影追了一段路之后,沈东尧直接钻进了后山的一片树林中, 不见了。 我抬起头,只见周围一片荒凉,哪还有什么沈东尧? 我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有太阳从云后钻了出来,金色的阳光洒了一地,也洒了我一身。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周围这些杂乱无章的坟堆,还有一些微弱的虫鸣。 空气格外安静。 我怅然若失地站在坟堆中间,闻着空气中那股苦涩的青草味,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样子,是我这段时间伤心过度,出现幻觉了。 沈东尧已经死了,刚刚被我们亲手埋进了土里,又怎么会死而复生呢?   “小姐,这边是乱葬岗,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思莲追了过来,她大口喘着粗气,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那张明显没睡好的脸上,挂着两坨高原红。   见到思莲,我突然安心了不少。   “思莲,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东尧哥哥,他跑进这林子里来了……”   思莲听后一愣,眼眶也开始泛红起来,“小姐,少爷已经死了,你不要这样……”  我不说话了,抿着嘴唇,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思莲小声催促着回去,我点了点头,临走时,回头看着树林里,并没有任何人影。 只当我看错了吧。 东尧哥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路上,我都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不觉,居然恍惚了一路,连什么时候回到了家里都不知道。 “回来了?” 昨天的男子已经褪下一身红袍,换上了一袭青衫。 他依然戴着面具。 男人双手环胸,一头墨黑色长发挽在脑后,松松散散地系着,颇有些慵懒中带着一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我愣了一下,不觉脸有些发烫。 “你怎么……还戴着面具?是脸上有伤吗?” 我不自然的问句,换来了男子一声轻笑。 “你不喜欢我戴面具,我解开就是了。” 男子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 剑眉星目,那张脸,居然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好看公子哥儿,还要俊俏许多。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脸,我总感觉似曾相识,好像以前,我在哪里见过一样。 我直直地看着他,脑海中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某些东西在雾气中沉浮着,好像随手一抓就能抓到,可等我真正去触碰时,才发现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东西。 头疼。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给挖开了一样,疼得要死,我皱着眉头,顺着墙壁蹲了下来。   “怎么了?” 男子见我用手捂着头,连忙上前来,一手抓住我的手腕。 “你不要碰我。” 我有些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 见我躲避,男子皱起了眉头,那双墨色的眼睛里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映雪,你怎么了?” “小姐……” 思莲从门外进来,见到我脸色苍白蹲在地上的样子,立马跑了过来。 当她回头看见男子那张脸时,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道长,小姐这是怎么了?” 思莲问了他一句,我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微摇了摇头。 “没事,我只是早上没有吃东西,有点头晕罢了。” 思莲将我扶起来,一双眼睛里写满了焦急。 “自从少爷死后,你就一直郁郁不乐,东西也吃得不多,这样下去,你的身体迟早要拖垮的!” 我冲思莲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没事……” “她说得对,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我做了点饭菜,既然你们回来,就开饭吧。” 正文 第十章:北凌夜 沈东尧去世后,我和思莲两人无以谋生,便一直打理着沈东尧留下的铺子,红衣男子也在我们铺子里住着,却总是神出鬼没。 有时候他能消失一整天,一开始我还有些不适应家里多了一个男人,但后来见他也没怎么打扰到我们,所以我也就逐渐适应了。   那人平时话不太多,经常一个人发呆,很少和我交流,也就是思莲心思活络,一天能和他说上两句话。   一次和思莲闲聊的时候,思莲告诉我,红衣男子名叫北凌夜。   北凌夜!   我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居然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还有点好听。   北凌夜向来行踪不定,神秘的很,每次我白天回去的时候,他都不在,好几次,我都以为他已经离开了。 但是每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他必然在院子里等着,只远远地看我一眼,和我说话也不是很多。 这人还真是挺奇怪的。 思莲有时候也会小声抱怨这个道长脾气古怪。 我坐在当铺的橱窗里,侧着脸微笑地看着思莲。 “你何必招惹他?只当他不存在不就好了。”   这一向是我与北凌夜的相处之道,自从北凌夜住进来了以后,我同他说的最多的话便是“你什么时候离开。”   思莲听着,不甘心地撇撇嘴。   我也知道,有思莲在我们院子里,才有点人烟味,要思莲管住自己的嘴不和北凌夜讲话,属实有点为难她了。   这天,我刚回家,又看到了坐在门口,远远望着我的北凌夜。   我鼓起勇气走过去:“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吗?这是我们的院子。”   北凌夜抬眸,先是惊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垂下了眼睑,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不行。”   ……   我无语地看着北凌夜,这人怎么有种鸠占鹊巢的意思!   “你赶紧走。”   我无力地对北凌夜说道,虽然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听的。   果然,北凌夜像没听见似的,转身跃上了院子里的月桂树。 我有些气恼,甩了甩衣袖,一脚踢倒了他刚刚坐的那个椅子。 一阵轻笑声从上面传了下来,如同雨打梧桐。   “除非我自己想通了,否则,没有人能让我离开。”   北凌夜说着,一转身凭空消失在了树丛中,只留得几片轻飘飘的叶子缓缓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留在原地,愣了许久。   这人,还真是霸道。   虽然我不喜欢北凌夜,却不得不承认,他这么一来,我还真不敢轻易开口让他离开了。    至少他来了之后,我晚上睡觉,就再也没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出现了。   因为北凌夜的这么一闹,我又是好几天没和他说话,就连作息时间也变得早出晚归,极不愿意与北凌夜碰面。   直到有一天,北凌夜在门口堵住了我:“你好像很怕见到我,最近一直都是躲我?”   北凌夜声音平静,可是我竟然看到他脸上溢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的态度?   北凌夜的脸上很少看到情绪,见他这样,我竟然有点自责。   “没有,当铺很忙。”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赶紧远离了北凌夜。   为什么每次和他相处,我总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忧愁。   不过我方才对他说的话,也不算是欺骗。   当铺里的确离不开人。   更重要的是,这是沈东尧留下来的当铺。 每次置身这里,我总觉得沈东尧还在,有时候会来一些人典当东西。 好在沈东尧留下的家底够大,我跟思莲两人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当铺里没生意的时候,我就和思莲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这几天阴雨连绵,我跟思莲躲在铺子里做针线活,桃庄里又传来了要给河神找新娘的消息。 自从上次卉儿出了事之后,就没有人再敢把自己的女儿送去给河神做媳妇了。 可最近怪事频发,尽管已经死了一个卉儿,但镇子上的村民还是决定找个新娘出来填补这个空缺才行。   在一片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气氛之中,不知道是谁打听到了我极阴的命格,最适合去做河神的老婆。   毕竟我早先在皇城中的事迹他们不清楚,可沈东尧的死,在他们眼中倒是我一人造成的了。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迎亲的花轿已经毫无回转余地地到了我家门口。   这时候,我有些理解沈东尧在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了。 北凌夜早上时分就离开了家,走的时候悄无声息,像是一阵风一样。 因为不愉快上次的交谈,这次换成了他早出晚归,似乎是在躲着我,也可能是为了给我行个方便。   总之,此时家里只有我和思莲两个势单力薄的女人。 听到门外敲锣打鼓的声音,我跟思莲就已经知道了,他们所为何事而来。 思莲一脸焦急地看着我,目光中满是担忧。   “小姐,要不我去开门,就说你不在家?”   “不要。”   我摆摆手,心里忐忑得很,示意思莲不要给他们开门。 我和思莲心惊胆战地待在屋子里,心里第一次对北凌夜的归来有着无尽的期待。 我们期盼着北凌夜早点回来。   好像我每次遇到危险,都是被他所救。   而我还几次三番地想赶他走。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点愧对北凌夜,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和他谈谈。   我们在里面半天都没反应,外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开始躁动起来。 有人提议把我家的撞开,直接进去抓人。 要撞门? 我俩互相对望一眼,目光中的惶恐,尽在不言中。 当初我们跟着沈东尧来到桃庄的时候,本就是个外地人,而在这里住了也不过一年多,跟当地的村民虽熟,但我心里却清楚得跟明镜儿似的。 这些人不动我,无非就是看在沈东尧的面子上。 现在沈东尧都不在了,有谁还愿意给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子?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下一片凄然。 突然,门外传来“砰!”的一声,我跟思莲惶然地抬头往外看,只见一屋子人乌泱泱地涌进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