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楔子】   窗外日光明媚,枯木发芽,柳条抽绿,百鸟归乡,是实实在在的大好春光。
  
  她坐在窗前发呆,双目放空落不到实际处,身上依然穿着冬天里的厚实衣装,面上沉静如水,一动不动的身姿远远看上去安静的近乎诡异,与眼前的盎然春意格格不入。
  
  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年妇人轻手轻脚的走进来,见她坐在窗前,倒是怔了一下,紧接着几步走到她跟前,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一把抱住她,流着眼泪说道:“老天保佑,可算是醒过来了,阿致,你可要好好的,如果你再出了什么事,娘可要怎么活。”
  
  妇人抱的很紧,阿致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却没有挣扎,只静静的依在妇人怀中。
  
  昏睡的那些天里,是这个妇人彻夜守在床前寸步不离,她偶尔醒来,耳边依稀能听见妇人沙哑绝望的哭泣声。
  
  她之前的人生里,无论哪一世,都不曾有人这样为她哭过,想不到,这一世,却有幸遇到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人。
  
  她伸出双臂从后面轻轻还住妇人的腰,“娘,别哭,我已经好了,不会再有事。”
  
  妇人放开她,胡乱的擦干眼泪,将桌上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推到她面前:“快趁热喝了它,”语毕心酸又歉疚的看着她,“你大病初愈,本应做些好的给你补补,可家里实在是……”
  
  普普通通的素色瓷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白米稀粥,大半是水小半是米,稀稀落落的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来。
  
  阿致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喝着,温暖的汤水进了肚里,方才有了真实感:她又活过来了。
  
  妇人看她将整碗粥都喝了个干净,很是欣慰,“还要吗?我再去给你做。”
  
  阿致摇摇头,“饱了。”
  
  喝过粥后,她见两人就这样坐着也无聊,于是提议出去走走,她现在心神已定,想出去好好看看,谢氏却有些为难,但见她难得有这份心思,最终还是答应了她。
  
  正逢上赶集日,街上热闹非凡,走了一段路,阿致就明白了谢氏之前的为难是为何了,集市不大,赶集的都是相邻相近的一些老面孔,平日里不见得有多熟悉,但并不妨碍人们说三道四的本性,许多人老远看到她们,就面上带了笑,几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阿致清楚的听见有人说道,“丢了这么大的脸,现在就敢出来抛头露面,想必那死去的谢隐山平常就只想着经商赚钱,根本顾不得管教他的女儿,现在落的这下场,也是活该。”
  
  也有人叹气,“好好的姑娘以后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听说那胡家已有了退亲之意,,要真退了亲,只怕这谢家姑娘又的一通大闹,到时可有的热闹看了,”
  
  谢氏越走头越低,阿致看着她这副模样,就加快了步伐,却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让她止步的地方正是官府发放告示张贴榜单的石牌处。
  
  此时上面贴了一张告示,她从头至尾的细细看了一遍,明白了它的意思:皇帝新得了如意美人,龙心大悦,特赐宫中群宴三日,天下集市大开三日,普天同庆!
  
  阿致静立了一会,轻轻笑了一下,转身走开了。
  
  再走下去也不过是听到更多的闲言碎语,她没了心思,随与谢氏一起往回走去。
  
  谢氏在她身侧小心翼翼的说道:“阿致不要担心,过些时日就好了,娘再怎么苦,也一定会好好守着你,不让人家欺负你半分,那胡家真要是退亲,我,我一定不让。你爹平常对胡家帮助不少,他们一定不会做出退亲这等事,一定不会的。”
  
  也不知道是在宽慰阿致还是在宽慰自己,说了几句就自己惶惶的转换了话头,“已经开春了,你还穿这么厚,看来身子还是太弱,过几日我去张大娘家借点银子,给你抓些药买些你喜欢吃的,好好调理一下。”
  
  阿致挽住谢氏的胳膊,一言不发的让她依着自己慢慢往前走去。
  
  回到家里,两人刚刚坐下,就听门外一人高声喊道:“谢氏,快带着你女儿出来接退亲书。”
  
  谢氏脸上一白,紧张的看着阿致:“你别出去,我去应付。”
  
  她急急的走出去,与外面的人理论:“阿致爹爹刚出了事,你们胡家就来退亲,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来的不止一人,只听几声嗤笑:“胡家本也不想这么做,奈何你家女儿就因胡公子与别的姑娘说了几句话就大吵大闹,到最后甚至跳江寻死觅活搅的人尽皆知,让胡家丢尽了脸面,胡公子如今高举中榜,以后为官之时,你女儿这等妒妇怎能登上大雅之堂!这退亲书你还是早早接了的好,以免日后更加不堪”
  
  谢氏又气又急,“你们这不是欺人是什么,阿致爹爹刚死,尸骨未寒,胡家不过见我们倾尽家产还了债务,再无钱财为他入朝为官铺路而已,却将责任推到阿致头上,你们这样红口白牙眛尽天良,可要将阿致至于何地,她以后还要怎么嫁人,你们……”
  
  身后的房门被打开,阿致不紧不慢的走到谢氏身边,出声截断了她的话,“这退亲书,我接了。”
  
  谢氏吃了一惊,想要阻拦,却见阿致表情淡然而坚定,她虽然气愤,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随了她去。阿致从袖中拿出一枚印章,向胡家人伸出手,胡家人没想到她竟如此平静,互相对视了一眼才将退亲书递到她手上。
  
  阿致盖了印章,随手将它丢了出去,纸张轻飘飘落地时,她冷然不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胡良这等落井下石忘恩负义的势利小人,本姑娘实在不稀罕,以后我们再不相干,不过,请替我转告他一句话,他若想入仕为官,就让他做好准备,有朝一日再遇见我,今日谢家所受的耻辱必定加倍奉还!”
  
  胡家人走后,谢氏坐在木椅上不安的抹着眼泪,“这以后可要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
  
  阿致并无半分愁意,只静静的看着谢氏,“我们可还有备用的钱财?”
  
  谢氏对女儿并无隐瞒,“只剩下你爹给你存的一笔银子,那是将来要给你的嫁妆,万万动不得。”
  
  阿致握住谢氏瘦骨嶙峋的手,“这里已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与其过的如此艰难,不如离开这里。”
  
  谢氏向来没什么主心骨,只惶然的看着她:“离开这里,我们能去哪里?”
  
  “去京城”,阿致将谢氏的手握的更紧些,了然她所担心的事情,“你放心,到了京城,我会让你过上最好的生活,会让你享受至上的荣光,我一定说到做到,你信我。”
  
  她转眼看向桌上的镜子,镜中人的脸她并不陌生,乍一看,她以为是自己,再细看,就发现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耳朵比原来的大,嘴唇要薄一些,鼻子更小巧,眉心处很光洁,没有了那一道碍眼的疤痕。
  
  这不是自己,可很像自己,也很像她。
  
  阿致想到那张告示,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没如愿娶到她,拼命招纳美人,也大抵是想要弥补心中不甘而已,抑或是想从这些美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就像当年对待自己那样?
  
  阿致伸出手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微微的笑了起来,不管怎样,这张脸长的极好。
  
  大康朝宣正八年,阿致入了京城。
  
  同年三月,她在逍离峰上足足等了三日,才等到想要见的人。
  
  她冒了很大的险,知道此次若是不成,只怕连命都没有了,可她面上并瞧不出任何的忐忑不安,只睁大双目,无辜的看着眼前的人,“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凶什么凶?”
  
  曹得安一声大胆还未出口,身旁一直静默的男人已往前跨了一步,目光如炬却嗓音低沉平稳:“把脸露出来。”
  
  阿致慢慢解开半遮住脸庞的连帽斗篷,斜阳余辉中她的面容清晰而缓慢的显现出来。
  
  曹得安只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去,低头的一瞬间看到男人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手重重的抖了一下,他更加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男人半响没有说话,阿致也不开口,只静静的迎着他的目光。
  
  黑发如墨,黑眸似潭,配一体黑色常服,男人周身都是说不出的冷冽寒意。
  
  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如今喜怒难辨神思难察,阿致的后背慢慢沁出了一层薄汗,嘴角却漾出一抹明朗的笑容来,“看好了吗?再看下去可就要给银子了。”
  
  男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轻轻握住腰间玉带上悬挂的一个小而不起眼的玉饰细细摩挲,掩盖住所有的惊涛骇浪,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无波,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好。”
  
  好什么?是看好了?还是给银子好?
  
  阿致却懂了他的意思,笑的更加明媚。
  
  是夜,曹得安叩响一户房门,不甚明亮的烛火下,他缓慢而清楚的传达皇帝口谕:“谢家之女阿致,甚为朕喜,特赐名玉致,即刻入宫,随侍左右。”
  
  门外,已备好华美软轿,曹得安恭恭敬敬的站在轿前,见阿致过来,他亲手掀开轿帘,侍奉她入内,眼角余光处女人的侧脸清晰可见,无论轮廓还是眉眼,都是如此之像。
  
  这张脸生的太好了,以后只怕有享不尽的无上荣华。
  
  曹得安将玉致引入殿内后悄无声息的掩上门退了出去。
  
  殿内很安静,玉致好听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响起,“皇上,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皇帝双眼一眯,疾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死死扼住她的下巴,“你说什么?”
  
  我说前世今生。
  
  今生,你还是你,我不再是我,而上一世的我,你还记得多少?
  
  我们之间的纠缠总得从头说起,让我看看,你有多坏,我曾有多贱。
  
  然后再慢慢算账,可好?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二章【浪费】   长长的回廊转角处,玉琢盘腿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用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一只小蚂蚁,小蚂蚁被逼的团团打转走投无路,只没头没脑的胡乱转着圈。
  
  玉琢低声笑着,对着蚂蚁自言自语,“热锅上的蚂蚁,可说的就是你?”
  
  耳边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迅速的站起身,贴着墙根规规矩矩站的笔直,双手背到身后,两眼低垂,做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
  
  来人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看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装的挺像。”
  
  玉琢长呼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下来,“师姐,是你呀,吓出我一身汗。”
  
  万灵嗤笑一声,很不留情面,“继续装吧,师傅让你在这里罚站,你却悠哉的玩着蚂蚁,胆子还真不小。”
  
  玉琢拿出身后的狗尾巴草来轻轻摇着,“都站了两个时辰了,实在太无聊,只好自己找点乐子了,”她将狗尾巴草递到万灵面前,“你要玩吗?还挺有趣。”
  
  万灵不屑的拨开她的手,四周看一看,压低声音说道,“这有什么好玩的,今晚的夜市才好玩
  呢。”
  
  玉琢双眼一亮,又有些犹豫,“万一师傅等会过来怎么办?他让我站四个时辰,现在刚过两个时辰。”
  
  “怕什么,哪次罚站不是师兄过来察看的,他若发现你不在了,最多事后训斥你两句,绝对不会向师傅告状,师兄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
  
  玉琢放下心来,随手将狗尾巴草叼在口中,喜笑颜开的挽住万灵的手臂,“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两人挑了僻静的地方走,一路顺畅无阻的出了门,到了集市处,每月十五才开放的夜市已经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街道两旁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灯笼,将整个街道照的亮如白昼。
  
  万灵在此地长大,从小看惯这些热闹,玉琢来到这里两年,也几乎看遍了所有的玩意,当初的新鲜已变为习以为常,再无什么吸引力可言。两人偷偷从学院里跑出来,真正为的却是夜市这一天才拿出来卖的上等好酒,城里酒楼林立,唯有这一天,才会摆出各自酒楼里最好的酒来叫卖,一则为吸引客人,二则也有与其他酒楼比试一番的意味,看看谁家的酒更胜一筹。
  
  玉琢与万灵都爱喝酒,不过两人喝酒的原因却有所不同,万灵从小习武,接触的大都是豪杰中人,近朱者赤,久而久之,也就爱上了喝酒,几天不喝就觉得心痒难忍。
  
  玉琢爱喝酒却是因为喜欢酒流入胸腹中的那种温暖,她极怕冷,身上一年四季几乎都带着凉意,任何能给予她温暖的东西她都爱,都愿意靠近。
  
  每家酒楼都是人满为患,玉琢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几个回合下来,一晃眼就与万灵走散了,她也不急,自顾自的又去了几家酒楼,一家买上一小盅尝个鲜,到最后眼前有些发晕,浑身也有了一些汗意才罢休,她拣了条较为僻静的小道准备打道回府。
  
  因为是小道,行人较少,与刚刚耳边的人声鼎沸如同两个天地,玉琢脚步有些虚浮,却依然觉得神清气爽,她心情极好的随口哼着小调优哉游哉的信步前行。
  
  行至城垣与荒郊的分岔口停了下来,岔口处有一个小小四角亭,四端亭角微微翘起,以往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她总喜欢停下来看这四个小角,今日却不是为了看它们。
  
  亭中有人,她起先吓的一惊,以为是大师兄提早发现她偷溜出来,来这里抓她了,再定睛细看,分明不是大师兄的模样。
  
  她睁大双目,看的暗自心惊。
  
  万灵说大师兄十三岁时就已名动京城,多少豆蔻少女心中从此有了苏庭川这个名字,几年过去,现如今的大师兄学有所成,武艺高强而文采斐然,一张脸也越发迷人,曾有人冠以他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
  
  玉琢不像万灵那样盲目推崇,但对于这个称号,她也认为大师兄是名副其实担当得起的。
  
  可眼前的这个人,仅仅一个侧影,就丝毫不输大师兄,甚至有隐隐胜出的意味,若大师兄是京城第一美男,那此人,该配以何种名号才相称呢。
  
  在玉琢来到这个朝代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孤儿院里,院里的生活单调又贫穷,可这并无妨碍她“见多识广”,尤其是在那个男色当道的时代,不管愿意不愿意,有太多种渠道可以看见各色美男,而玉琢同大多数女人一样,对好看的皮囊总是忍不住多看两眼。
  
  现下她看了不止两眼,无数眼后依然舍不得移开目光,只在心里狠狠惊叹,天下怎么会有长的如此好看的男人,以往觉得还不错的面容与他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不值一提。
  
  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慢慢朝亭中走去,想要靠的更近一点仔细看看。
  
  他背对玉琢而立,脊背挺的笔直,芝兰玉树般的身姿装点了冷清的荒郊,自成一处风景,玉琢看的入迷,越走越近,脚下不慎踢到一个小小的石子儿,发出细微的声响来。
  
  那人听到声响并不回头,身形丝毫未动,只重重呵斥一声,“滚远点儿。”
  
  声音原本很好听,是玉琢喜欢的清冽音色,可话中的不可一世瞬间让她对他的好感降低了一半,她停住脚步,再没了靠近去细细欣赏的心思,只低低嘟囔一声,“不会好好说话么?凶什么凶?”
  
  那人霍然回头,面上是毫不掩饰的不耐,“谁让你进来的?小安子,将这女人……”
  
  他顿住话语,面上的不耐几乎是在目光落到她脸上的一刹那变为惊讶,然后是欣喜,玉琢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已极快的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热切的看着她,“是你?”
  
  玉琢细细的看着他,他有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这样的明亮好似聚集了世间所有的光芒,只能让人想到美好纯真等字眼,而左眼眼尾下方一滴小小的泪痣更平白的添了些无法言说的风情。
  
  她看着他眼中的热切,在心里仔细的过了一遍,确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无法让人遗忘的眼睛后才开口道:“我们见过?”
  
  玉琢看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她,越打量就越有些犹豫,见她这样问,只得无奈又不甘的确定自己认错了人,他往后退开一点,离的她远了些,“没有,天黑没看清,认错了人。”
  
  玉琢察觉出他的疏离,她站在原地,只笑着随口问道:“你认识的那人跟我长的很像吗?”
  
  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可目光却依然忍不住流连在她脸上,细看之下,能找出许多不同之处来,尽管这样,也实在很像,大抵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三张这样相似的容颜来了。
  
  因这相似,他没有再赶她走,顺带多了些耐心回答她的话,“很像。”
  
  玉琢笑一笑并不在意,“天下之大,相像的人并不在少数,只是很难碰到一起,也很难跟同一个人认识,像我们这样,倒是很有缘分。”她想到他刚刚眼中的热切,起了好奇之心,试探的问道,“是你心仪之人吧?”
  
  他微微移开目光,有些不喜她的直接,淡漠的回道:“只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而已。”
  
  玉琢看出来他心情不是很好,她也无意再逗留,于是说道,“我要回去了,再会。”
  
  玉琢转身出了亭子往郊外上山的方向走去,这是上山下山唯一的一条主道。
  
  他看着她的背影,开口叫住了她,“你是青云院的人?”
  
  玉琢点头,他继续问道,“上院还是下院?”
  
  青云院天下闻名,总院就坐落在上安城外的岐支峰上,京城里人人皆知,是以他这样问,玉琢也不觉得意外,只答道:“下院。”
  
  青云院分上院和下院,上院主要教习皇亲贵族及达官显贵家的子女,大康作为一个泱泱大国,民俗开化国风刚正,百年盛世繁荣之下,依然世代谨记强国先强身之祖训,重文亦重武,虽不能人人做到文武兼备,强身健体却已足够。下院主要接收一般弟子,这些弟子有的来自巨贾显赫之家,有的来自平民百姓之中,但都自身根骨奇佳或者天赋异禀,一番教习下来,各个以一当十,宫中精良侍卫禁卫军多数出自下院,有几个朝代里甚至出了几位将军。
  
  她居然也是青云院的人,虽然是在下院,但这种巧合也足够让他觉得奇妙了,他下了很大决心在这里等那个人,那人始终不来,却等来了一个与她如此相像的人,又同在青云院,真不知老天开的什么玩笑。
  
  不过,能看到相似的脸也好,他鲜少能看见她,更从未有机会这样近距离的看过,如今借了这好时机,他想再多看几眼。
  
  他沉思了一会,抬眼看她,“青云院我从未去过,那就借今日上去看看,你领路。”
  
  他用的是不容反驳的口吻,带着似乎天生的命令意味,玉琢却没有介意,她本就不十分在意这种小事,更重要的是,夜晚的山路一个人走,多少有些无聊,若有这样一个绝色同路而行,又自是另外一番情景。
  
  玉琢当下就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他抬脚就走,玉琢却盯着亭中石桌上的两个玉壶目不转睛,她一进亭中来就闻到一股芳香,以她的经验来看,壶中必然是上等的酒酿佳品,之前只看人,没顾上酒,现下见他没有要带走它们的意思,不禁动了心思。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扬眉,“你要它们?”
  
  玉琢毫不扭捏,连连点头,“丢了多可惜,再者,上去还要走很远呢,一边走一边喝,多有意思。”
  
  他似乎不喜女子喝酒,可见她如此渴求,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摆摆手,示意她去取来,玉琢得了允许,笑意盈盈的将两个玉壶一手一只的提在手中,这才转身往山上走去。
  
  天上明月高悬,地面景致分明,偶尔微风拂面,耳边听得山间隐隐的溪水潺潺声,状若也在感叹今夜夜色极好。
  
  玉琢走在前面,他落后几步,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她走路极不老实,歪歪扭扭的随性而为,一会走左边一会走右边,时不时的踢一脚,有时将一颗石子儿踢的老远撞到旁边的石壁上发出清脆一声,她听到声音就哈哈的笑出声来,有时踢了一个空,她也不着恼,只高高提起其中一个玉壶,昂起头,伸长脖子,大口吞咽着直流而下的酒液。
  
  然后再接着踢接着笑,这种只有孩童才会喜欢的把戏,她旁若无人玩的很是自得其乐。
  
  他在后面看的分明,越看就越有些不舒服,这人明明长了一张与她极其相似的脸,却与她有着截然不同的作风,她不会这样幼稚的玩着孩童把戏,不会这样不顾形象的大笑,更不会这样毫无顾忌的大口喝酒。
  
  他见过的她,温文尔雅娴静温婉,与眼前的人半分也不像。
  
  这女子平白的占了一张好容颜的便宜。
  
  他心下不豫,脸上就露出明显的不悦来,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笑好玩的,你安静些。”
  
  玉琢回头看他,她不知不觉的喝了好多,本来就有些晕的脑袋现在觉得更晕,她听得见声音,却看不真切面容,只得眯起眼睛笑眯眯的说道:“你是嫌弃我冷落了你吗?”她将其中一只玉壶放在地上,对他扬起手招了招,“美人,不要生气,过来,我们一起喝酒。”
  
  他冷眼看着她的醉态,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淡淡的看着她。
  
  玉琢见他不过来,就向他走去,她神智还算清楚,可身体已经不太听话,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如同踩在云端上,几步路的距离,她晃晃悠悠了好一会才站在他面前,“你在不高兴?你不高兴什么呢?”
  
  她当然无法知晓他的心思,只是见他不高兴,就想要宽慰宽慰他,“一酒解百愁,你喝一些吧,那一壶我一点都没动,干干净净,全给你,好不好?”
  
  她又转身去取那壶搁在地上的酒,依旧深一脚浅一脚歪歪斜斜,到了酒壶前费力的弯下腰去,却没有立即起身,嘴里咦了一声,就往旁边的草丛慢慢走去,到了草丛旁,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
  
  他本来冷眼看着,现下也被她动作吸引,不由自主的好奇盯着她的双手。
  
  只见她收回双手时,掌中多了一个小小的白色东西,软软一团间或发出细细的叫声,走近了看,才看真切,竟然是一只明显刚出生不久的小猫,毛发稀疏,弱弱的一只在她掌心中瑟瑟发抖,想来是又饿又冷,也不晓得害怕人,只急乱的伸出舌头拼命的舔着她的手。
  
  玉琢小心的捧着小猫,见它一直发抖,就干脆将它放入怀抱中紧紧挨着自己的身体取暖,可并没有什么大的效用,她转头问着他,“你能抱着它吗?我身上太冷了,温暖不了它。”
  
  他素来不喜欢小猫小狗,又是这样一只野外脏兮兮的猫,他不假思索的断然拒绝,“不能。”
  
  玉琢眯眼看清他脸上的嫌弃,微微哼了一声,倒没多说什么,只去取地上的酒,再多喝一些,身体就会温暖起来。
  
  见她身形不稳的又要去拿酒,他彻底失望,即使如此相像又怎样,即使多看几眼又怎样,她终究不是她,他一时迷了心窍,才会跟着这个女人走了这么远,心下烦躁,从不需要隐藏情绪的他当下冷哼一声,一脚踢飞了她就要拿到手中的玉壶,玉壶撞到路边石头上,霎时四分五裂。
  
  玉琢直起身来,愕然的看着他,“你生什么气?我又没惹你。”
  
  他懒得再理她,再度看了她几眼,依然觉得可气,这人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
  
  他一甩衣袖,大步的离开了,他走的极快,很快就远离了玉琢的目极之处消失不见。
  
  玉琢抱着小猫在原地站了一会,被莫名其妙的凶了一顿,她除了惊讶外,更觉得深深的可惜:长的这么好,脾性却这么坏。
  
  这人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三章【知足】   第二日玉琢醒来的时候只觉头痛欲裂,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走到院子中的石凳处坐下,今日阳光灿烂,她眯着眼半趴在石桌上慵懒的晒着太阳。
  
  没坐一会儿,万灵垂头丧气的过来找她,“大师兄叫我们过去。”
  
  玉琢晒的正舒服,全身暖意融融,她有些不想动,懒懒的说道,“你先去,我等会就来。”
  
  万灵站在她跟前不动,双目圆睁怒视着她,“要死一起死,我不会先走一步。”
  
  玉琢没办法,又磨蹭了一会才起身与她一起往大师兄苏庭川住的上院走去,一路上万灵沉默不语,只静静的走在她前头,似乎刻意与她保持距离,玉琢走了几步,身上的疲软慢慢消退,察觉到她的疏远,于是紧走几步,与她肩并肩亲密的前行,“师姐,你怎么了?担心被大师兄骂?没事呀,等会你往我身上推就行,就说是我撺掇你的,大师兄不会为难你,你安心啦。”
  
  万灵侧头瞪了她一眼,依然不理她。
  
  玉琢想了想,昨夜两人分散的早,分散之前她并没有得罪万灵,难道是醉酒后又遇到了她,做了什么事情惹到她,她的记忆里只有醉酒后的零碎片段,却分明没有万灵的身影,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继续跟着她,不死心的追问着,“师姐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呀,独自生闷气,会老的很快呢。”
  
  万灵禁不住她在旁边笑意盈盈的哀求,只得放缓了脸色,说道:“你知道你昨夜是怎么回来的吗?”
  
  玉琢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丝毫没想到这个问题,若不是万灵现在问起,她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昨夜根本没出去过,一直睡在床上,她啊了一声,很是疑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万灵心头更加郁闷,只想上去掐她两把,“听说是大师兄出去找到你,亲自将你从路边石头上抱回来的。”
  
  玉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看一眼万灵,正碰上她仇恨的目光,她故意装作无辜又认真的样子问道:“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不问倒好,一问万灵只觉得满腹心酸,她恨恨的大声说道:“我自己爬回来的,你满意了?”
  
  知道了她不高兴的真正原因后,玉琢放下心来,她挽住万灵的手臂,“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昨日要是你在我前头回来,肯定就先被大师兄遇到,他抱回来的就不是我了,怪只怪你太贪杯,回来的晚了,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万灵叹一口气,大师兄的怀抱她觊觎很久,昨晚就那样失之交臂,怎能不让她悔恨交加,早知如此,应该早点和玉琢一起回来的。
  
  玉琢见她终于脸色好了些,也想起昨夜的一些事来,不禁兴奋的与万灵分享,“我昨天遇到一个比大师兄还好看的人。”
  
  万灵不为所动,只是不屑的啧一声,“怎么可能?”
  
  玉琢一向不怎么记事,昨夜的事已忘的七七八八,却清楚记得那张让她为之惊艳的脸,现在想来还觉的感叹,“你别不信,真的很好看。”
  
  已经过去一夜,可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所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只要这样想一想,似乎都还能看见其中暗华流动,其光芒胜过深夜寒星,万年宝珠犹不及。那样一双眼如果只专注注视一个人,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光景,被看的人又不知会是怎样一种心悸。
  
  不过呢,他虽然长的好,但脾气极坏,哪里有人无缘无故的就将东西给踢飞的,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好酒,综合看来,还是大师兄胜出一筹!
  
  眼见快到苏庭川住的地方,万灵一边整理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回道:“好看我信,比大师兄还好看,我不信。”
  
  两人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玉琢自然明白万灵心思,她故意使了几分力扯一扯万灵耳边的一缕长发:“不害臊,就知道护着大师兄,天底下就大师兄最好了是不是?”
  
  万灵理直气壮的追着她,“我害什么臊,他本来就好。”
  
  玉琢倒退着冲她比划着,嘴里大声唱着她在街头小孩口中学会的民间小曲,“小妹妹,想情郎,一日不见心发慌。”
  
  万灵追了一段,眼看就要追上,却猛的刹住了脚步,脸上也变了颜色,玉琢看她神色,又听身后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暗叫一声不好,忙住了口,想要避开已是来不及,她面上神色还未完全变换过来,只听身后一声暴喝:“闹什么闹?”
  
  玉琢回过身来,恭恭敬敬的站好,“师父。”
  
  怎么偏偏碰上的是青云院里最为严厉的大师父呢,大师父这些年已不再亲自教习弟子功课,只偶尔指点一下门下最为看重的几个弟子,平常难得见上一面,今日偏就这么巧撞上了。
  
  万灵也上前来,低着头恭敬道:“师父。”
  
  大师父胡须花白,面容严肃,朝两人喝道:“一大早上的,不好好练功,跑来这里嘻嘻哈哈的闹什么闹,叫外人看见,青云院规矩何在,体统何在?”
  
  大师父本来声音就大,又是习武之人,再加怒意,两人只觉得耳朵都要被震聋,又不敢伸手捂耳朵,只的更加低下头。
  
  大师父看了两人一眼,最后紧盯玉琢,“尤其是你,功夫最差,还最不用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你今天不用吃午饭,在这廊上站上三个时辰,站完再去……。”
  
  大师父罚起人来一向铁面无情,玉琢素来不怕被罚的,也不由有些担心后面的惩罚内容。
  
  却听苏庭川温雅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师父,今日不是来了贵客吗?您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苏庭川是大师父亲收亲传的弟子,他的一句话胜过别人十句话 ,他既然开了口,大师父也不再说什么,只对着玉琢恨铁不成钢的重重哼了一声才离去。
  
  待大师父走的远了,玉琢抬起头来,大力呼出一口气,对着苏庭川喜笑颜开,“大师兄,你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苏庭川还穿着习武时的衣裳,素色便服紧致有度的裹着玉立长身,清俊明秀的让人赏心悦目,他有一把好听的温雅声音,却有着与声音极不相称的冷峻面孔,说冷峻或许并不贴切,他只是没有过多表情而已,天大般的事芝麻般的事放到他面前,都是一样平静无波的信手拈来处理掉。
  
  仪表堂堂,品性出色,勤奋好学,又得掌门大师父真传,人人都知他前程似锦,更有人将他作青云院下一任掌门继承者看待,可在玉琢看来,年纪轻轻的苏庭川太过年少老成了些,那样好的一张脸,若是笑起来,不晓得有多如沐春风,这样的遗憾渐渐变成玉琢的一种动力,是以她常常说些谄媚的好听话,企图博得苏庭川一笑。
  
  苏庭川却没有笑,他一早送大师父出门来,一直就站在大师父身后,早已将两人的打闹和窘态看在眼里,只待大师父将两人训的差不多时才开口解围是有原因的,见玉琢又恢复了一贯的笑意盈盈,他哦了一声,略沉了眼眸看着她,“你昨夜睡的挺好?”
  
  玉琢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收起笑容,低眉顺眼的看着苏庭川,“我错了,我再也不撺掇师姐和我一起出去喝酒了。”
  
  见苏庭川依然紧盯她不放,玉琢继续承认着自己的错误,“我再也不在外面喝醉了。”
  
  苏庭川嗯了一声,“还有呢?”
  
  玉琢抿唇使劲的想了想,试探的说道,“我再也不吃那么多了,免得长了肉,让师兄受累。”
  
  苏庭川轻咳一声,将话题绕回到正常,“你怎么会独自睡在石头上,旁边破碎的玉壶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跟人打了架?”
  
  玉琢喜欢喝酒,又极易喝醉,他开始总担心她会闹事想禁止她喝酒,可后来发现她酒品倒算好,喝醉后不吵不闹,多半都安安静静的呼呼大睡,这才由了她去。昨夜她身旁破碎的酒壶明显是人力所为。
  
  玉琢知道师兄这关已过去了,心下放松,笑眯眯的答道,“我遇到一个人,还捡到一只猫,”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她啊呀一声,转身就跑,“我的猫。”
  
  她早将此事忘的一干二净,现在提起来,才想起早上起来就没看见猫,那么小一只,又是饿极的状态,过了一夜,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翘翘了。
  
  她边跑边回头嚷着,“我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站三个时辰的,师兄,你放心。”
  
  心字落地,人已跑的没有了影,苏庭川无奈的摇摇头,眼里不自觉的带了薄薄笑意,“没心没肺的丫头,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玉琢没听到苏庭川的话,即使听到,也大概就毫不在意的笑着回一句,“该长大的时候就长大了,急什么呢?”
  
  她一向活的逍遥自在,信奉顺其自然,又知足常乐,就像现在,她飞快跑回自己的小院子,四处寻找一番,终于在床底下找到那只可怜兮兮被遗忘的小猫,看见它依然眨巴着眼睛望着自己时,她就觉得特别幸福特别满足。
  
  她端来水和食物,将小猫放在院里的石桌上,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急急进食的小猫,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玉琢啊玉琢,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呢,简直像个贵妇一样。”
  
  她有自己单独居住的房子,有吃有穿,每月还可以领到一些银子,现在又有了宠物,一样一样算起来,她觉得自己比贵妇还贵妇,因为她还有厉害的师傅,俊朗的师兄,漂亮的师姐。
  
  而阳光正好,她整个人沐浴在大片温暖的阳光中,身上的冷意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想起万灵说起苏庭川时的眼神与神态,如果一定要说缺什么的话,她的生活,大概就只缺一个男人了。
  
  她前生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多岁,还来不及知晓情是何种滋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她想,她大概也会像万灵那样,一心一意的只看一人。
  
  玉琢又忍不住笑起来,少女情怀大概就是说的现在自己这样了,以前没体会过,现在才知道这样的小小心思也是很美的。
  
  她不刻意求什么,只觉得冥冥中一切都有定数,该有的总会有,来了她会好好珍惜,不来也没有关系,这一生还很长,永远像这样过下去,她也十分欢喜十分满足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小猫绒绒的脑袋,开始思索着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好。
  
  却听院门轻响一声,她一向喜欢将门敞开,方便万灵随时来找她,听到声响,她以为是风,本能的循声望去。
  
  却见门上斜斜依着一个人,锦袍玉带,眉目疏朗,抱着臂膀随意的立在那里,也自成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味道。
  
  玉琢万万没想到,她讶然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四章【玄华】   他长相极为出众,见过一眼的人都很难再忘记,玉琢自然也记得他,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再度见到他,还在自己住的地方。
  他慢悠悠的走过来,依然抱着臂膀,随意的打量着四周,“你住这里?”
  玉琢见他不答反问,还是问的这种废话,于是好笑的答道,“自然。”
  
  她笑起来从来都是真心实意,唯恐少笑了一分,以至于总是眉眼弯弯不那么矜持的样子。
  他看着她的笑,眼波一闪,却将不喜的感觉压了下去,“你一个人住?”
  
  玉琢点头,青云院的弟子都有各自的房间,像她这样单独一个小院的倒是少数。
  只因她是苏庭川带回来的人,刚来时身体羸弱,为了便于她休养,苏庭川特意嘱咐分配给的她。
  院子不大,方方正正的普通格局一眼就能看到全部,他很快扫视完,继续问道,“你家人呢?”
  听到这里,玉琢终于觉得奇怪起来。
  她一向脾气好,面上依然带着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不过是与你第二次相见,你盘问这些做什么?”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回答,怔了一下他才淡淡说道,“随口问问。”
  
  玉琢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我叫玉琢,你呢?”
  他顿了一会,才说出自己的名字:“玄华。”
  
  玉琢点点头,依然神情自若的坐在那里。
  玄华看了她一会,见她脸上是实实在在的平静,一丝伪装的痕迹都没有,他不由得有些疑惑了,“你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玉琢跟他一样的疑惑,“你很有名吗?”
  
  她想了想,玄是国姓,大康姓玄的只是少数,他姓玄,一定非富即贵,不过在这大安京城里卧虎藏龙的多了去,达官贵人商贾世家比比皆是,她丝毫不觉得意外。
  只是说到名气,她还真没听过玄华这个名字。
  玉琢还是尽力给他一个解释,“两年前我伤到了头部,以前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就是现在的一些世事也迷糊的很,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是正常,你不要见怪。”
  
  玄华紧紧的盯着她,似在判断她话语的真假。
  她坦坦荡荡毫不回避他的目光,他再度问道,“那你家人呢?”
  玉琢唉一声,“都说我全部都忘记啦,又怎么记得家人呢?我大概是没有家人的,因为师兄带我回来的时候说我浑身脏兮兮像个乞丐,我想,我大概是个孤女吧。”
  
  她确实是没有家人,在前生里,她是个孤女,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两年前来到这里,她依然是个孤女,无依无靠的在街头游荡流浪,直到被苏庭川捡了回来。
  她对这个朝代知之甚少,头部受伤遗忘所有是她对外的一贯解释。
  
  玄华不再说话,也不坐下,只那样站在那里。
  玉琢见他不说话了,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来青云院?又怎么会来我这里?”
  玄华很少被人这样问,他不自觉的就带了居高临下的口吻,“我想来就来,这天底下没有我不能来的地方。”
  
  玉琢撇他一眼,只觉得他讲话真是霸道嚣张,她并不同他计较,也不再问。
  只将吃饱喝足的小猫拎起来放在手中,小猫仿佛知道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一到她手中,就伸出粉嫩的小小舌头一下一下的tian着她的掌心。
  她被tian的发痒,忍不住就笑起来。
  
  玄华极其不喜欢她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容。
  他又不是有话需要藏着掖着的主,当下就毫不客气的冷声道:“有什么好笑?女子家就不能温婉矜持一些?”
  玉琢脾气好,一向不太与人计较,可这并代表她愿意一味忍让。
  她抬眼看向玄华,脸上笑意微减,“我笑我的,关你什么事?我们又不熟,我温婉矜持与否,又关你什么事?倒是你,突然的找上门来,又问这问那,我可说过半句你不懂礼仪?”
  
  玄华被噎的一窒。
  从未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这样毫不客气的大声说过话,更别提还是满满质问的意味。
  如墨剑眉一挑,他目光凌厉的看着她。
  玉琢却毫不怯场,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闲闲的看着他:“瞪什么?你若实在瞧不上我这个人,瞧不上这地方,就早点出去吧,省的你我都不舒服。”
  
  她不是没眼见力,早看出他从一进来就一副不喜的样子,连说出自己的名字都看起来极不情愿。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才一直站在这里问她些莫名的问题。
  这原因她不想去深究,总归在青云院里,他也不能拿自己怎样。
  再说,自己并未得罪他,又是孤身一人,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亲近的人欺负一下自己她可以一笑而过,不相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给她好脸色,她脾气再好,也不想勉强自己客气了。
  
  这个女人,居然赶自己走!
  玄华眉头一皱,怒意就要上涌,可看到玉琢的脸他又强自平息了怒意,她不怎么笑的时候,倒让人看着很入眼。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打算再多留,他哼一声,懒得同她计较言语上的得失,一言不发的转身准备离开。
  
  玉琢哎一声,轻轻巧巧的提醒他,“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免得又进来些无礼之人,谢谢。”
  玄华头也不回,走到门边的时候,伸腿狠狠踢了一脚,不太厚实的木门被踢的重重嘎吱一声。
  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怒声唤道:“小安子,关门。”
  
  原来门外还一直候着一个小厮,听到他唤,忙急急的走过来。
  待玄华出去后,他手脚利落的过来关门,顺带往里面瞅了一眼,待看到玉琢也在看这边时,又忙低下头去,关好门后,不敢耽误的急急追着玄华而去。
  
  玉琢摇摇头,真是让人莫名其妙。
  长的这么好,脾气却这么坏,果然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她一向不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多费心思,很快就转移了目光,看着掌心里的小小猫咪说道,“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喂,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
  突然想到刚刚那声小安子,她眯眼一笑,有了决定,“小玄子,你以后就叫小玄子了。”
  小猫适时的喵呜一声,似是极喜欢这个名字。
  
  玄华离开了玉琢的院子,一路上走的极快,小安子在后面小跑的紧紧跟着,见是往青云院正门走的方向,忙出声谨慎的提醒,“公子爷,上院往这边走。”
  走出这么远,玄华依然没有好脸色,一脸不虞,“废话。”
  
  他虽然是第一次来青云院,但记性并不差,走过的路自然记得。
  他一早就到了青云院,直接去的上院。
  因为来的突然,又没有事先打招呼,小安子打发人去通知掌门的时候,他就无聊的坐在上院教习场的凉亭中等待。
  
  青云院名噪天下,弟子众多,又是皇室武将武职人才储备地,其规模格局自然不是一般,多少人花尽心思挤破脑袋想拜师,拜不了师做不了弟子,也想得个机会来观摩观摩。
  玄华这次来却不是为拜师,他要学,自然有天底下最好的师傅来教,用不着刻意上这里来。
  更不是为观摩,他早已看腻所有奢华。
  
  他只是来找人,要找的自然是昨天等了很久也没等到的人。
  其实今天前来,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而已,小安子打听来的消息,每月十五她会来青云院习练,同部分弟子一起接受教习师父的检阅和指点。
  昨天她没来,说不定今日会上来。
  
  他抱着这样的心思来到这里,正是上早课的时候,上院所有的弟子都在教习场,他很仔细的搜寻着,直到早课结束,所有人都散去了,他也没有见到她。
  他心下有气,小安子也跟着着急,在一旁劝慰,“公子爷别着急,等掌门来了,好好问问。”
  
  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女子风一样的跑过去,嘴里念念有词,“你可千万别死,千万要等我。”
  小安子眼尖,马上欣喜的叫道:“那可不是锦玉姑娘?”
  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小安子放了心,只道这下公子爷总要开心了。
  回头一看,却见玄华脸色更冷,“你眼瞎了,那怎么会是她?”
  
  玄华几乎是在一刹那就认清了这个人并不是锦玉,锦玉虽然也是习武之人,但温婉沉静,从不会像她这样招摇飞扬。
  这不过是一个天生运气好的人,长了一张跟锦玉相似的容颜而已,
  除去脸,哪里有半分像锦玉,哪里有半分及得上锦玉。
  他见不到心心念念的锦玉,却见到一个冒牌的,心里所有的失望不甘统统都算在她这个无辜的人头上。
  
  小安子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兀自疑惑,“不是锦玉姑娘?那是谁?明明是锦玉姑娘啊。”
  玄华极其不耐烦,正要再呵斥一句,却看见了小安子面上不掺假的疑惑,他眸光一闪,似随意的问道,“你看着她像锦玉?”
  
  他第一次见到锦玉的时候,小安子也在旁边,后来他又去暗中看过锦玉几次,小安子也都跟随在身边,因是他上心的人,对锦玉的样貌,小安子只怕早已经牢牢铭记于心。
  小安子都认不出来的话,那别的人……
  小安子听到问话,他精头精脑十分机灵,也十分谨慎,仔细想了想,才答道:“是。”
  
  玄华起身,慢慢的走出了凉亭,绝世无双的年轻面容上是小安子看不透的心思。
  他走了几步,说道:“带路,去下院。”
  小安子很诧异,但不敢问,只得在前面根据他的指示一路走一路询问,终于来到一座小小院落前。
  他留在外面,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讲话声,几句对话下来,他心下更加诧异,但面上并不敢露出来,只一直规规矩矩的候在后面,不敢乱加揣测。
  
  玄华出来后,他呵斥过小安子一句废话后再无其他话语,静默的走了一段,他突然再度问道,“你看着真像锦玉?”
  小安子愣了一下,没想到玄华刚沉思半天就为问这个问题。
  他赶紧细细答道,“像,小的刚偷偷仔细看了一眼,那姑娘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样子,真是像极了锦玉姑娘。”
  
  玄华一只手负在身后,食指有意无意的与拇指轻捻。
  他好听的声音低低响起。
  “孤女。”
  “没有家人,没有记忆。”
  “很好。”
  
  语毕,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来,他不笑的时候本来就已是绝色,微微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惊艳。
  小安子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的笑,却觉得惊心动魄。
  玄华心情极好,他轻拍一下小安子,“青云院果然名不虚传,人杰地灵风景秀丽,看来以后我们要多来走走才是。”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五章【疑惑】   苏庭川与万灵要去外地参加一个武林大会,出发前特地将玉琢叫了过去。
  苏庭川用绢布仔细的擦拭着他的宝剑,一袭湖蓝长衣越发衬的人面如冠玉,只是表情一如往常的冷峻,“我们大约一个月以后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勤奋些,再被师父们罚可就没人救你了。”
  
  玉琢正在一旁帮苏庭川查看是否有遗漏什么东西没收拾,听他叮嘱,她叹息一声,“我再怎么勤奋,也是最差的一个,师父们何必还明知而故罚呢?”
  她体质差,又习武的晚,根本不可能与自小就习武的其他弟子相比,在苏庭川亲自手把手的教导下,如今只有一门轻功勉强看的过去。
  
  苏庭川看她一眼,“那你就规矩些,少喝酒。”
  他想起一事来,特意对她说道,“青云院最近有贵客,你平常没事不要往上院去。”
  他虽然没见到,但师父们都很慎重,丝毫不敢怠慢,想必来人身份尊贵,大师父只告诉他那人不喜打扰,别的倒没说什么。
  同为青云院弟子,上院下院来往并不十分频繁,唯有玉琢常常满院跑,她又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所以特意嘱咐她一番,以免到时候无端生出些麻烦来又要受罚。
  
  玉琢答应了,见苏庭川拭好宝剑,随手插入剑鞘中,铿然一声,听的她有些心痒痒,“就不能给师父说说带上我吗?”
  苏庭川嘴角勾了勾,轻拍了一下她的头,“这有什么好羡慕,这种场合其实很无趣,还来回奔波受苦。”
  他想一想,“下次有重要任务时再带上你。”
  
  玉琢很高兴,她知道苏庭川一向说到做到,她将手中包裹递给他,“师兄,那你要记得给我带礼物回来。”
  苏庭川嗯了一声。
  万灵此时也过来了,问道:“师兄,可以走了吗?师弟们都已在院外等着了。”
  玉琢对万灵比出一个握拳的手势,悄声说道:“加油。”
  万灵在苏庭川面前一向与平常判若两人,她没与玉琢闹,只随口说道:“你最近安分些,别到处去招惹人。”
  
  玉琢笑眯眯的应道:“那可说不准,说不定等你回来,我都有意中人了。”
  苏庭川正往外走的身形一顿,他回头扫了她一眼,“我们会尽早回来。”
  
  玉琢最亲近的就是苏庭川与万灵两人,现在他们都走了,她心里自然有些失落。
  他们两人不在,她也就不太去上院了,多半时间都在下院里待着。
  近日天气好,她一个人也懒得出去,常常是忙完事就坐在自己的小小院落里晒着太阳。
  
  这一日晒的正舒服,她有些昏昏欲睡,却听到有人叩门,她应一声,外面的人推门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捧着一只精致的盛酒玉壶站到她面前。
  她一看,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小厮很机灵,见她面上神情,就忙开口告诉她。“小的小安子,上回陪我家公子来过您这里。”
  玉琢想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小安子将玉壶放到她面前,“公子说,上次与姑娘相遇,见姑娘爱喝酒,这几日刚好得了些好酒来,就想着给您送一壶来。”
  玉琢好笑的看着面前的玉壶,半响才轻笑道:“这酒里不会下了毒吧?”
  上次玄华走的时候气冲冲的摸样她可没忘记,那样一个气大的人,会突然这么好心给她送什么好酒?
  
  小安子赔着笑,“怎么能呢?下毒这种龌龊事,我们公子可不会做,再说,在这偌大的青云院里,谁敢胡来。实话跟您说吧,公子说初次相遇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您的酒,现在想想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其实这酒算是赔给您的。”
  玉琢笑一笑,什么打翻,明明是被他踢飞的,倒挺会说些漂亮话。
  她将玉壶推的离自己远些,说道:“你家公子上次走的时候把我院子里的门都快踢坏了,这酒,我可不敢收。”
  
  小安子长的清清秀秀,一张嘴比他的脸更讨人喜欢,“我家公子脾气是大了些,可上回公子回去后同我说,姑娘是少见能与他直言的爽快人,他当时很气,事后想想却很欣赏姑娘这种品性,公子朋友不多,倒挺想与姑娘结交的。”
  小安子讲话利落,面上又带着一种极易让人相信的真诚。
  可玉琢想到玄华那一副居高临下嚣张霸道的神态,不禁又有些怀疑,“他真这样说?”
  
  小安子紧声答道:“是。公子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才见过两次,玄华到底是怎样的人玉琢并不了解,但她觉得这个说法也还说得过去。
  她不多做计较,点头道:“酒我收下了,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之前被他踢飞的酒原本就是他给的,现在平白的得了一壶,自然要说声谢意,
  
  玉琢以为事情就到这里为止,谁知从这天起,小安子几乎每天都来找她,每次来都带着各种物件:精致瓷器,古玩玉器,绫罗绸缎。
  玉琢再不懂,也能看出来都是些上等的名贵之物。
  她一样都没收,原封不动的让小安子带了回去。
  小安子也不强求,再来的时候照样带了东西,只是这一次又换了其他的物品。
  
  玉琢无奈与疑惑并重,“你家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酒也赔了,她也不计较了,他还送这么多东西是要做什么?
  她是有话就直说的人,试探着问道:“你家公子中意我?”
  
  小安子低下头去不说话。
  玉琢也觉得自己想多了,才见过两次,又是不愉快的相见,怎么可能会产生喜欢这种情愫?
  玉琢凝视着面前的东西,“你家公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小安子不能答,也不敢答。
  
  玉琢没有收的理由,就将东西和小安子一并赶了出去,“不用再来了,送多少次我也不会收。”
  小安子第二天没再来,玄华却自己来了。
  
  一身玄色暗纹锦衣,腰间一条同色玉带上挂一枚花纹繁缛华丽的玉佩,身形修长挺拔如竹。
  而他的脸不论看多少次,玉琢还是觉得惊艳,不过此时她倒没多余心思去看他的脸,只见玄华走到她面前,问道:“你喜欢什么?”
  他问的莫名,玉琢听的也莫名,“什么?”
  
  玄华依然一副淡淡的样子,面容上并没有多少热络之意,“送了那么多东西你都不收,看来是不如意,那么你喜欢什么?”
  看他的问话,莫不是以后还要一直送下去,直到她收下为止?
  玉琢歪着头看了他一会,见实在从他面上瞧不出什么,干脆直接问道:“你有求于我?”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六章【交心】   玄华暗自嗤笑一声,求?他何曾需要用到求这个字。
  面上却没露出分毫,镇定自若的说道,“前几日心情不好,无辜迁怒了你,这几日冷静下来,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再则,我要在青云院住一段时间,这里我认识的人不多,你算一个,送你东西,不过是想表达歉意和结交之意,你不用多想。”
  
  他头一次在玉琢面前讲这么多话,一双过分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瞧着她,叫人只能看见真,看不见别样情绪。
  玉琢不计前嫌的笑开来,“原来是这样。那你太过客气了,送这样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之前的不快她早已不计较,玄华的一番话消解了她心中的疑惑又说的真诚,她马上将对方看做了朋友,“别站着了,你过来坐。”
  
  玄华走过来,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
  他一只手随意搁在桌上,食指有意无意的轻轻叩击着桌面,“都是些普通玩意,算不上贵重,你若喜欢,就不用客气,以后可以让你享之不尽。”
  玉琢笑的眉眼弯弯,露出整齐洁白的一口小米牙:“我这是遇上贵人了?”
  
  她只当他与一般纨绔子弟一样出手大方作风骄奢,随口笑道,“若说喜欢,我最喜欢的是银子。”
  玄华有些意外,想一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你喜欢现银?”
  人人都有喜好,有人贪美色,有人图官位,而多数人都爱财,其中有人偏好绫罗绸缎珍玩古器,自然也有人像她一样喜欢现银。
  
  玉琢点点头,拿起杯子为他倒上清水,“我可一直在努力攒钱。”
  玄华有了好奇,“你攒钱做什么?”
  
  朝廷每年都有专门拨一笔银两给青云院以示嘉奖,再加上各个弟子的学费,青云院财力可算富足有余,从不苛待门下弟子吃穿用度,院中所用小厮每月还能领取到不菲的月俸,她又一介女子,攒钱何用。
  玉琢歪头轻笑,“自然是用。”
  
  她单手支着下巴,眼睛四处看一看,“我以后要买一个比这稍大一点的院子,要在上安城里安家落户。”
  她想的并不多,也知足常乐,可这个想法却早早萌芽,一直盘踞心底,“大师兄和万灵师姐本就是京城人,以后也多半要在上安城成家立业,我自然是愿意与他们一起的,可不能总赖在人家家里吧,所以呢,我就需要自己多攒点钱,以后好置办属于自己的家院。”
  
  玄华剑眉微扬,“看你意思,是定了心不想离开上安城了?
  他定定的瞧着她:“女子总是要嫁人的,若是以后能嫁到远方,一生富贵荣华,你也不去?”
  玉琢不以为意,“将来的事谁能预知,从来没有人说的准,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现在想做的事却是要趁现在就打算的。
  
  说完这些话,她手一挥,险些打翻面前的茶杯,“你别再给我送这送那了,也别没事给我银子,虽然我喜欢,可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再执意相送,我可就要质疑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玄华眼神微不可见的一紧,“好,那就不送了。”
  
  玉琢很高兴终于说服了他,“这才对,与人结交,哪是靠钱财呢,真正的结交,交的是心。”
  她见玄华微微发怔,故意装一装,“你们这些富家公子总认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却不知道,这世上真正能让人心甘情愿为你肝脑涂地的最大利器却是交心,比钱财更管用。”
  玄华静了一会儿,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说的很对,让我受益匪浅。”
  
  玉琢将茶杯扶正,桌面上洒了些水,她并不拿抹布去擦,只朝桌下唤一声,“来,喝水了。”
  没听到回应声,她往桌下一看,哪里有猫咪的踪影,她咦一声,站起身来,四下搜寻。
  她张口就要唤小猫的名字,猛然想起来玄华可不就坐在院中,忙将已到舌尖的名字咽下去,只模仿着小猫喵喵的叫声唤着它。
  她将院中与房内都找了个遍,也没看见小猫,不由得有些着急。
  
  玄华此时也看明白她在找什么了,想起来那只猫的样子,毛发稀疏瘦瘦小小的一只,又不是什么优良品种,她倒挺上心。
  他颇有些看不上眼,“不就一只猫吗?跑远了自己也会回来。”
  即使不回来又怎样,不过一只小猫而已,她若想要,他送她个十只八只都可以。
  她何必急成这样,而把自己晾在一旁。
  
  玉琢听到他的话,更加着急,“要真跑远了就糟糕了,可万万不能去了后山啊。”
  青云院本身就建在一座矮峰上,与周边山峰紧密相连绵延起伏,尤其后山更是巍峨连天树林茂密,若是不小心误入深处,又没人领路指点的话,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小猫不识路途,又不知凶险,若是去了后山……
  
  玉琢觉得不能再在这里慢悠悠的找,她对玄华说道,“我要出去找找小猫,就不陪你多坐了。我这里没人打扰,你多坐会晒晒太阳也没事,走的时候帮我把门顺带关上就行了。”
  她确实是着急,说的是也是实打实的话。
  可玄华听在耳里就觉得特别不舒服,这已是她第二次赶他走了。
  
  玉琢已准备往外走了,玄华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找,反正我也是闲着。”
  她不是说,与人结交,重在交心吗?
  总的让人把心交出来才是。
  
  两人出了门,一路走一路唤,都没有听见小猫的回应。
  小猫是玉琢所救,又得她的悉心照顾,早已和她亲近,平常只要玉琢一唤,它只要听见,不管在哪里,都会喵一声,迅速的跑到她身边。
  附近四周都已找过,没有办法,玉琢只得往后山走去。
  
  原本是有一条上后山的小路的,但因为去的人少,又少有人打理,本就窄仄的小路已荆棘密布。现在只能看出隐约的路形来,越往上就越艰难,玉琢只希望小猫不要跑的太远。
  
  她拿一根棍子一边清理杂草一边前行,只走了一段路就觉得微微有些气喘。
  她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玄华。
  只见他眉心微皱,显然不高兴的样子,怪不得他不高兴。
  他一身锦衣本来干干净净,现在却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杂草荆棘钩挂上,下摆有几处已被钩出一些明显的痕迹,而原本一尘不染的锦缎鞋面上也沾染上了灰扑的泥土。
  
  玉琢觉得过意不去,说道,“要不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去找。”
  玄华皱着眉头,“来都来了,废什么话!
  
  玉琢慢慢有点摸出了他的性子,之前的不快已消除,她现在倒不太讨厌他这种什么情绪都直接表达出来的说话方式了。
  他若不想去,说不定掉头就走,可他这样说,肯定会陪她找到底了。
  她有些感激,这后山她来的少,从未往里面走过,只单看外面,就觉得有些阴森,有人一起上去总好过自己一个人。
  
  见他衣服下摆被一枝长刺勾住,她自然的蹲下来,轻巧又利落的将长刺扯开,顺带拍了拍他鞋子上的泥土,然后站起来,冲他嫣然一笑,“好了,玄华,我们走吧。”
  玄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怔,心里头涌起一些奇怪的感觉。
  不知道是为她刚才的举动,还是为那一声清清脆脆的玄华。
  
  玉琢一边走一边唤,索性没过多久就听到了小猫的叫声,虽然极其微弱,但总归是有了回应。
  循着叫声,两人来到一条山溪旁。
  因前些日子下了几场大雨,水量十足,到了今日,山涧里水流由上而下流的十分欢畅,而到了一处洼地自然的形成了一个寒潭。
  那寒潭一眼看不到底,不晓得有多深,而潭中不停挣扎偶尔哀叫一声的可不就是玉琢辛苦寻找的小猫?
  
  玉琢忙四处寻找到一根细长的树枝伸到潭里,试图让小猫抓住。
  可水势本来就不算缓,小猫又挣扎多时,哪里还能抓的住救命树枝。
  眼看着小猫越来越下沉,玉琢顾不上多想,她将手中树枝扔到一旁,然后快速的毫不犹豫的跳入潭中。
  
  一入潭冰冷的水就让她打了个冷颤。
  刺骨寒意四面八方的向她涌过来,毫不留情的包围了她。
  潭很深,却不是特别大,她奋力游了两臂,来到小猫身边,将它捞在了手中,待听到小猫弱弱的叫唤声时,她才略微的放了心,这时才晓得为自己惊慌。
  
  她其实并不怎么会水,以前跟万灵学的时候,她总是憋不住气,几次过后,她觉得很挫败,于是干脆的放弃了。
  刚刚的两下不过靠的是本能,现在松懈下来,身体又几乎被冻僵。
  只是一刹那,她几乎就下沉了下去。
  她慌乱之下,情急的乱扑腾了几下,除了嘴里被灌进几口冰冷的水外,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下沉的更快,她不由得叫道,“救命!”
  
  玄华现在潭边看着她。
  刚刚她动作太快,他一点都没料到她会为了一只小野猫跳进深不见底的寒潭。
  待看她胡乱扑腾时,才知她居然不会水。
  不会水还跳下去!
  
  玄华眉头紧锁,很不耐的看着潭中挣扎的人,蠢女人,真是麻烦!
  只听扑通一声,一道修长的身影跃入潭中。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七章【相救】   玄华跳进寒潭,将一人一猫都救了上来。
  上岸的时候,身体碰到潭边一块石头,只听一声脆响,腰间的玉佩一分为二,其中一半落入水中,很快消失不见。
  他衣衫尽湿,站在那里,身上的水哗啦啦的直往下淌个不停。
  他从未这样狼狈过,心头怒意横生,不由得厉眼看向罪魁祸首。
  
  玉琢咳出几口水,顾不得自己,忙去察看小猫的情况,小猫在她怀中瑟瑟发抖,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喵了一声。
  玉琢放下心来,食指轻轻戳一下小猫的脑袋,“小玄子,下回再调皮,我可就要罚你了。”
  
  她一时脱口而出,早忘了玄华就站在旁边,将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玄华双目微眯,冷声问她,“你喊它什么?”
  小什么子的叫法,只有少数关系亲厚的挚友之间,或者长辈对晚辈才这样叫,而多数都是称呼小厮奴仆所用。
  这个女人,居然大胆到敢用他的姓来称呼一只瘦弱丑陋的小野猫!
  
  玉琢暗道不妙。
  取名时,不过看他态度嚣张脾气极坏,才一时兴起,用了这样一个名字,虽没恶意,到底还是有些不礼貌。
  她抬头看着他,有些讨好的笑着解释道:“你的姓那么好听,所以我拿来用一用,你别生气,其实并没有贬低你的想法啊,你看这小猫,多乖巧可爱,它也十分喜欢自己的名字呢。”
  
  玄华越发没好脸色,冷哼一声,“马上改了。”
  它喜欢?!它配得起吗?!
  玉琢有些不情愿,“刚叫上口,它才刚熟悉了自己的名字,不改不行吗?”
  
  玄华的话,从来无人敢违逆,哪里有人像她这样,竟然还与她讨价还价。
  玄华厉声道,“不行。”
  小猫被吼的一抖,玉琢毕竟理亏,只得低声嘟囔,“改就改,凶什么凶。”
  
  玉琢站起来,看他黑着脸,也不在意,只笑道:“既然这么凶,刚才救我们做什么?”
  她可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是让他帮忙抱一下小猫而已,他都嫌弃脏兮兮而冷淡的拒绝了,后来还踢飞了她的酒。
  今日这么冷的水,这么深的潭,他倒还跳了下去。
  看来此人果然只是脾气坏了点,心地还是很善良。
  
  玄华顿了一下,才不耐烦的开口道,“总不能看你死在我眼前。”
  他伸手一扯衣裳下摆,依然还在湿哒哒的淌着水,“回去了。”
  
  他走在前面,玉琢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他忍不住回过头去,“有这么冷吗?”
  已是明媚温暖的春日,虽说山里要比外面稍微冷些,潭里的水固然也冰凉,他也觉得微微有些凉意,,可并不是抵不住的寒冷。
  玉琢却一直在身后不断的哈气,似是冷极的状态,到后来,他都能听见她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玉琢面色苍白,嘴唇无一丝血色,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连连相碰咯咯作响。
  她觉得自己已快成为一块冰了,舌头都快冻结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很冷,我天生,怕冷。”
  她想早点回去,又见玄华也是水淋淋的一身,于是坚持着,“没事,你走你的,我跟的上。”
  
  他们按原路返回,来时已将道路清理的较为好走,玄华加快步伐,只想快点回去换下身上狼狈不堪的湿衣裳。
  走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他回头一看,玉琢瘫坐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正大口的喘着气。
  他走回去,皱眉看着她,“怎么了?”
  
  玉琢坐在地上,全身都不由自主的发着抖。
  入骨的寒意似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铺天盖地的将她罩了个严实,她躲不掉逃不走,冷的她想尖叫。
  她咬着唇,勉力对玄华说道,“我实在不行了,你先回去,叫小毅来接我可好?小毅这个时候应该在下院厨房里忙活,你帮我叫他一声。”
  她抬眼看他,“你一定要快一点。”
  她觉得自己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冻僵至死了。
  
  玄华没想到她这么怕冷,她一张脸已变的惨白无色,倒显得一双眼更加黑白分明,睫毛浓密细长,因着眼中的水光,只微微一眨,似乎都会随时有湿漉漉的水珠滚落下来。
  这样一张可怜兮兮的脸,既不像锦玉的温婉娴静,又失了玉琢原本的欢色。
  他无端的有些烦躁,搀起她一只胳膊,“起来,我扶你回去。”
  
  玉琢根本站不起来,身体僵硬的没有知觉,像不是自己的了。
  玄华很快察觉到,他略一思索,在她身前蹲下来,“上来。”
  
  玉琢有些意外,却不忘向他说明自己的状况,“我身上真的太冷了,只怕你也受不住,你下山去帮我叫小毅来就好了,他会带上御寒之物。”
  玄华头都不回,只不耐的说道:“快点,废话这么多做什么。”
  玉琢不再推拒,勉力上了他的背。
  
  她身上确实异于常人的冷,玄华背着她不由得快步前行。
  走着走着,就觉得有些难受。
  只因玉琢的双手紧紧的攀附在他胸前,原本只是随意的扣在一起,可到了后来,一双手却越来越紧,越来越用力,只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侧头向背上的人说道:“你搂那么紧做什么,是想勒死我吗?放开些。”
  
  玉琢依然在发抖,神智似乎也冻的麻木了。
  她听得到玄华的声音,也能分辨出他话中的不喜,可却无法主动的松开手。
  
  玄华身上是湿的,可趴在他背上,她依然能强烈的感受他身体上的温暖,这种温暖是她一直以来最缺乏的,更是现在最需要的,它透过层层衣衫,穿过重重寒冷致命的吸引着她。
  她渴望向往所有的温暖,只要是能让她温暖的东西,她几乎是本能的想要靠近和抓紧。
  玉琢唔一声,手不松反紧,更加紧紧的贴着玄华的身体。
  
  玄华知道自己是极阳之体,身上一向温暖如火,对怕冷之人来说,自然很受用,但玉琢这样,他很不舒服。
  他恨不得将背上的人直接丢下来,懒得管她死活。
  可到底还是没这样做。
  
  玉琢的小院比较偏僻,本来就靠近后山的方向,一路回来的时候倒没遇上什么人。
  只是到了院中,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看到他们就猛的扑上来,双目圆睁,“玉琢姐姐,你怎么了?”
  玄华额上有了薄薄汗意,见男孩认识玉琢,随口说道,“急什么,死不了。”
  男孩闻言,对玄华更加怒目而视,“是不是你害玉琢姐姐这样的?”
  
  真是不分青红皂白,玄华脸色一冷,就要冷声训斥。
  玉琢在他背上开了口,“小毅,不要乱讲。我落了水,身上冷的很,你去多烧些热水来,快一点。”
  小毅见玉琢开口说话,马上答应一声,匆忙跑去烧热水了。
  
  玄华将玉琢放下来,见她依然脸色惨白,但比刚才似乎好了一些,没有那么吓人了。
  他略微放下心了,她总归是死不了了。
  
  身上本就是湿的,刚又出了汗,现在只觉得更加难受。
  小安子奉了他的命令在上院候着,从这到上院,还有一段路程,这一路回去,引多少人侧目不说,自己更是难受的紧。
  玉琢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看他皱着眉头伸手扯着脖颈处的领子,知道他必然难受,于是说道,“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先在这里简单洗浴一下换过衣服再回去吧。师兄刚好有一套衣服留在这里,你先穿穿。”
  
  苏庭川习武时不小心划破了袖口,被万灵看到,硬要拿回来帮他补上,可她自己根本不会针线活,最后丢给了玉琢。
  只待玉琢补好后,再由她拿去给苏庭川。
  万灵盘算的好主意,只是刚刚补好,他们就外出了,还没来得及拿过去,正好现在先派上用场。
  
  玄华一向挑剔,更不愿忍受半点不适,似今日的做法,早已大大超出他原本的容忍度。
  他不想再忍,随即点头。
  
  小毅很快烧好了水,他弄明白其实是玄华救了玉琢后,对玄华的态度好了很多。
  他跑前跑后的分别在两个房内放好木桶,装上满满一桶热气滚滚的水后,又帮玉琢与玄华分别放好衣物,才在玉琢的吩咐下离开了小院。
  玄华简单的洗掉汗意和湿意后,就换上衣服,坐在院中凳上等玉琢出来。
  
  他要回去上院,走之前,突然想起极为重要的一事,他似乎忘记问她是否有许配人家。
  如果已许配,他又要多费些精力了。
  
  他等了一会,玉琢却迟迟不出来。
  他耐心有限,本想直接甩袖走人,可猛然想起她惨白的脸色。
  这么久不出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她可不能出事,更不能死。
  
  玄华大步的走到她房门前,大力叩击了几下。
  没有人应答。
  玄华一脚踹开房门,进了房内。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八章【名册】   房间不大,玄华一眼看到正中央的木桶中玉琢正慢慢的下滑,头部眼看就要没入水中。
  他几步跨过去,来不及多想,一把捞起她。
  如玉般光滑肌肤,□□的坦露眼前,突然的有些让玄华措手不及。
  他呼吸一窒,心头猛然一紧,忙扯过旁边的干爽外衣盖在她身上,挡住了大好春光。
  
  玉琢大抵是之前冻的厉害了,一泡过热水,人慢慢松懈下来,被暖意所惑,居然就这样在桶中睡着了。她体质弱,一时间睡的有些昏沉,被玄华捞起来春光外泄也无知无觉,只依然微微的皱着眉头往他怀中缩着身子。
  玄华颇有几分无奈,一贯冷静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微妙的为难和尴尬。
  他抱着她站在那里,只觉得掌心中越来越灼热。
  他暗咳一声,极力稳住心神,将她放到床上,动作迅速的给她盖上被子,直到将她盖的严严实实后,才微微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他看着兀自昏睡的玉琢,微微皱了眉,她呼吸急促厚重,貌似有风寒之兆,想不到她平常看着精神饱满总是喜笑颜开,身子骨却是这么薄弱。
  他忍不住伸手探向她额头,泡过了热水的她,身上的温度也没有上升多少,额上依然一片凉意,不过这总好过受了风寒发烧的好。
  但这并不关他什么事,他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多余,他要的不过是她好好活着就行,其别的他不想关心在意。
  
  他欲收回手,却被玉琢一把捉住,他掌心那么温暖,只轻轻一碰,就让玉琢本能的想要靠近。
  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喃喃道:“冷。”
  玄华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站在床边静静的冷然看着她,昏睡中的她唇色暗淡,脸上是无法遮掩的虚弱。
  
  生病的人往往是最脆弱的,此刻投其所好,定然胜过任何价值□□的奇珍异宝。
  雪中送炭从来都比锦上添花更让人感动,也更让人铭记。
  玄华侧着身子坐到床边,将她冰凉的双手握于掌中,低低说道,“好好睡,我在这。”
  
  第二日清晨玉琢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同,她从未睡的这样踏实过,也从未这样温暖过,以往的夜里,她总是要被冻醒几次,这一夜却是一觉到天明。
  她动一动身体,很快就察觉到了真正的不同在哪里。
  她居然什么都没穿,而且居然是睡在别人怀里。虽然身上被子裹的严实,但她确实是被人整个的抱在怀中,而她的一只手放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上,并五指紧扣的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
  
  她慢慢抬头往上看,润泽淡薄的唇,秀挺笔直的鼻梁,光洁饱满的额头,紧闭的双眼掩盖了平日的光华。
  平常让她惊艳的面容,现在让她觉得脸红。
  玉琢感觉自己心跳在慢慢加快,这种距离的接触,若是放在以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因为天冷,被子不够的时候,很多孩子常常挤在一起睡以此互相取暖,年纪稍大一点的男孩子也会这样拥着身旁特别怕冷的女孩。
  没有人取笑,没有人尴尬,更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现在不一样,大康民风再开化,男女之间也依然是授受不亲的。
  除了大师兄苏庭川以外,从没有其他男子这样搂抱过她,偏偏这样的亲近又是如此的温暖,玉琢只觉得自己有些心慌意乱。
  
  她不敢再动,更不敢再乱想,阳光透光白色的窗棂纸照进屋内,轻轻浅浅的落在地面上,更增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过了一会,见玄华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玉琢试探的轻轻唤了一声,“玄华。”
  玄华眼脸微动,很快醒过来,他看着眼前微有红晕的脸,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他有一把特别的清冽嗓音,却因为清晨刚醒的关系,不自觉的带了些异于平常的微哑,听在耳里,只觉格外好听。
  
  玉琢依然不敢动,见玄华目光坦荡的看着自己,男子少见的明亮清澈双眸里似乎无半分杂质,她有些羞赫又有些歉意,“是我唐突了你吧。”
  玄华衣衫整齐的侧躺在床上,这个姿势并不舒适。
  他抽出手臂,下了床站到地上,微微的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臂膀,“你昨天受了寒,神智有些不清,算不得唐突。”
  
  玉琢模糊的记起了昨晚自己的举动,知道自己一贯贪恋温暖,又结合玄华的话语,暗道一句果然,又猛然想起自己□□着身子,那之前也是他将自己从桶中抱出来的吗?
  她再怎么大方,终究是女子,一时觉得有点不敢再看玄华。
  玄华将她神情看在眼里,眼梢微不可见的带了一点笑意,他很快将笑意敛去,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顿住脚步,回头问道:“你可有许配人家?”
  玉琢一怔,想到此前的种种,忙答道:“没有,但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以身相许的事让你为难,说起来,你都是为了救我,我应该谢谢你,不能怪你,你也不用觉得将我看了,就一定要担负责任什么的。我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你也不用在意。”
  
  玄华一怔,看着她窝在被窝里,白皙的脸颊上越来越红,目中竭力镇定却依然掩饰不住的羞意,他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个样子的她,他也是初次看见。
  他有些意外,却觉得很好。
  当一个女子在一个男子面前羞赫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呢?
  玄华点点头,径直推门而出。
  
  玉琢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远了,可脸上的热意却依然在。
  又想着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她忍不住将脸埋进被窝里,哀叹道:“玉琢啊玉琢,你还能再没脸皮一点吗?”
  摸一摸心口,那里依然快的反常。
  
  玄华出了院门,一直静候在外面的小安子马上迎上去,将一直用厚实帕子紧紧捂着的茶盏拿出来,递到玄华手上。
  小安子昨日见玄华迟迟未回,就寻了过来,被玄华打发回去后,今日一早就泡好了玄华平常爱喝的清茶过来候着。
  
  玄华有早起喝茶的习惯,茶水温热正好,他喝了一口,说道:“这茶不错。”
  小安子察言观色,眼力见儿极高,当下就笑着附和道:“公子爷今日看起来气色也不错。”
  玄华心情好的时候,脾气还算温和,对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安子的逾越并不计较,只道:“回去后自己去领赏。”
  
  小安子忙躬身谢了。
  见玄华又喝了两口后,才瞅了个时机小心说道,“昨儿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初初拟定好了一份名册,老爷说让您好好过个目。”
  玄华原本的好脸色在听完他的话后瞬间消失无踪,他口气不善的说道,“过什么目,有什么好过目的。”
  
  再怎么过目,上面也不会有锦玉的名字,他看它何用。
  小安子揣揣的问道:“那老爷那边怎么回话?”两头都是要命的主,他哪头都躲避不得.
  玄华冷喝一声,“蠢奴才。”
  顺手就将手中未喝尽的茶盏往旁边扔去。
  
  小安子不敢埋怨主子说变就变的脾性,只手忙脚乱的堪堪接住茶盏,茶叶茶水撒了一身,他苦着脸小声应道:“小的蠢,公子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玄华冷哼一声,走了几步,才问道:“外邦的那份名册呢?”
  小安子忙答道:“那份还没出来,据小的得来的消息,老爷的意思,大概是要先办了您的成人礼,等择出合适的人选,定好您的亲事再说。”
  
  大康有规定,男女满了十六方可谈婚论嫁,而男子十六岁时会行一个成人礼,意味着从此年开始便可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许多人家,尤其是大户人家,在成人礼的前一年,就已开始着手准备迎娶婚嫁的相关事宜。
  这种事,无论在平民百姓家,还是皇室贵族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人人都视之甚重。
  玄华十五已过半,是刚刚好的年纪。
  
  玄华沉思了一会,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看看名册再说。”
  他总是逃不过,好在在他定亲之前,锦玉的事就不会有什么变动,这倒让他稍微放了心。
  只是,到底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半年不算短,可也不算长,看来,他得抓紧才行。
  
  玄华想起刚刚那张含了满满羞意的脸,以及那双黑白分明强作镇定的双眼,他心里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不自觉的有了微微的愉悦感。
  他从小就要学很多东西,教他的又都是天下最博学的师傅。
  四书五经,诗书礼仪,兵法权术等等他倒背如流,用人之道民心之策他也知晓其理,却独独没有学过如何这样亲自,单独的去与一个人交心。
  
  他第一次做,却似乎做的还不错。
  也不曾想,原来这竟然是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九章【秘密】   玄华自此便常常来玉琢的小院。
  初时玉琢还有些尴尬,后来见玄华态度坦然一如往常,不管是言语还是举动都无半分不自然,她也就调整心态抚平心绪,尽量如平日一样相处.
  玄华常常是晌午后就过来,一段时间下来,就渐渐的成了习惯,每到晌午的时候,玉琢就提前泡好他喜欢的茶,放在石桌上等着他。
  
  他逗留的时间长短并不固定,多半是坐一会儿就走,他话并不多,偶尔闲闲的与她交谈几句,之后两人各干各的事,玉琢喂喂小猫,扫扫院子,浇浇花草,她做这些的时候,他就闲散的坐在旁边看着,既不帮手,也不言语,仿佛看的很有趣的样子。
  这种气氛,两人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适,也不需格外的找话说,是很舒服自然的状态。
  为何会不知不觉形成了这种氛围,玉琢并不清楚,但她一向都能自得其乐,对这种舒适的相处很满意,也很喜欢,甚至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一直只有她一个人的闲散生活,突然又悄然的潜入了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的到来不仅没有打乱她原本的舒适随意,甚至滋生出一种别样的美好,就仿佛日子猛然间有了某种期待。
  这个过程过渡的太自然了,波澜不惊水过无痕,后知后觉的时候已沉溺其中。
  
  玉琢以往下了早课之后,就是跑去找万灵或者苏庭川,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就会偷偷溜下山去城里闲逛一天。
  而现在,等玄华过来成为了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玄华这天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好,空中乌云密布,待他准备回去的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雨势越来越大,玉琢的伞被小毅拿走还没送回来,小安子看时候已不早,该到晚饭时间了,又不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于是准备冒雨跑回去拿伞。
  
  却被玄华叫住,“你回去候着,雨停了我再自行回来。”
  小安子一愣,心道,要是雨一直下到明儿早上呢?这种话他自然不敢说出口,连在心里想想,都不能让人看出个端倪来,只忙低了头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雨总要是停的,玉琢也不在意,只从房里拿出来一包东西,笑眯眯的说道:“这雨下的真是时候,今日你有口福啦。”
  在他面前打开来看,原来是一捧细细绵绵的白色粉面,他从未见过,不知道是何物,鼻端闻到一种似乎在哪里闻到过的芳香气味。
  玉琢小心的捧着它们,神情像是得了无比贵重的宝贝,见他神色不明,更是有些得意,献宝似的说道:“这是糯米粉,我好不容易从上院厨房里弄到的。”
  
  她上完早课,趁师傅们都去食斋吃早饭去了,一个人跑到上院厨房里翻箱倒柜的找,才找到几包糯米,糯米在大康算是珍稀物品,价格高昂,买的起的人并不多,青云院购置的也不十分多,下院分配的本来就比较少,早让她东一回西一回的全部用光了,她最近馋的没办法,苏庭川又不在,她只好自己大着胆子去找,好在这种东西平常鲜少有人吃,估计上厨房的人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
  找来后又让小毅拿去下院厨房里细细的磨成了粉,才送过来不久。
  
  玄华弄明白是何物后,很是不解,“你拿它们做什么?”
  玉琢只当他不清楚糯米粉是做什么用,摇头晃脑的啧啧有声,“果然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连糯米粉是做什么的都不晓得,今天本姑娘就让你开开眼界吧。”
  玄华抱臂瞅着她,“我自然晓得是做元宵用,可今日并不是元宵节,无故吃它做什么。”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每家每户的桌子上自然少不了主品食物元宵,他也年年都要吃,却说不上有多喜欢,为了应景,总是要吃上一两个的,然而也顶多一两个就搁下了筷子。
  因为他的不喜,元宵就不曾列入过他平日里的菜单上,久而久之,他自发理所当然的认为只有元宵节才会吃元宵。
  玉琢笑道:“谁说只有元宵节才能吃的,喜欢的东西,不用拘泥形式,平常若是想了,自然也要尽情享用。”
  
  她捧着糯米粉,对他说道:“我要去厨房做元宵了,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跟我一道去?”
  末了又加一句,“如果你想吃的话,自己动手味道会更美味,而且,做饭真的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保证。”
  言毕,她很有诚意的眨眨眼,意在表示所言非虚。
  玄华慢腾腾的站起身来,随她一起往厨房去。
  
  厨房不大,却五脏俱全应有尽有,玉琢在小桌子上放好糯米粉,拿来一个小盆将里面倒上水,开始调制粉面,先是将干爽的粉和上适量的温水,搅拌揉捏成干湿合适的面团,然后盖上湿润的棉纱布稍微发酵片刻,等发酵的时间里,她开始调制其他东西。。
  玉琢从小就自己做饭,厨艺如今已到了一定的水平,不管什么样的东西,到了她手里,都能做到色香味俱全,加上自己又爱吃,越发的费尽心思钻研,常常弄出些与众不同的新鲜玩意来。
  
  就如同现在,玄华看着她有条不紊的调制等会包在元宵内的陷而微微诧异,“这是芝麻?你要放在元宵里?“
  黑色芝麻已提前让小毅炒熟并也磨成了细粉,她只需要加少许水和其他酢料调班均匀即可。
  玉琢一边忙活,一边笑道:“对,怎样,没吃过黑芝麻馅的元宵吧?等会让你好好尝尝。”
  
  玄华确实没吃过黑芝麻馅的,他以前吃过的,里面大多是细糖蜜枣类或者核桃仁干果类,抑或是玫瑰香桂花品类,从未见过黑芝麻作馅的,大抵是黑乎乎的芝麻样子并不讨喜。
  玉琢端来一个四四方方的面板放在桌上,又打来一盆温水让玄华洗手。
  玄华看着她,“我不会做。”
  玉琢露齿一笑,“不让你做,只是让你净个手。”
  
  玄华洗了手坐在那里看着她做元宵。
  她手法极快,从面团上揪下一小团,放面板上利落的滚几下,就变成圆圆的一个,拿起来放在手中,大拇指从中间按下去,就出来一个小坑,她挑上一筷子芝麻放进去,再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捏,之后放在面板上再次轻巧的滚动几下,一个圆圆滚滚又小巧玲珑的元宵就做成了。
  玄华吃过许多山珍海味,却从未见过其中任何一道的详细做法,如今看玉琢手腕翻转,才知道原来元宵竟然是这样做成,一时间有些目不转睛。
  
  玉琢在做的时候,就一直时刻看着他的表情,见他看的专注,她忍不住眼角带了些许得逞的笑容,“要试试吗?很简单。”
  玄华轻咳一声,待看到她眼里的笑意,就明白她早有预谋,否则之前让他净什么手呢?
  到底还是忍不住尝试一番。
  
  素来只握笔执书的修长手指学着玉琢的样子,也揪下来一小团面块,放到桌面上滚了滚,却并没有如愿成为圆形,扁扁的煞是难看。
  玉琢手把手的教,他却总是不得章法,好容易放进去芝麻后,往回捏的时候,一下子捏破了面团,芝麻全部都漏了出来,再不然就是最后一道工序的时候,滚来滚去,又成了扁扁一只。
  
  玉琢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忙说道,“这是元宵传统的做法,还有一种你试试,或许比这个简单些。”
  她演示给他看,其实就是不在面板上滚来滚去了,而是拿在手中,像汤圆一样的揉搓着,也很简单。
  玄华又试了试,岂料这次更狼狈,力道轻了,搓不成形,力道重了,芝麻又从中间跑了出来,夹在白色的面团中,黑黑白白成了四不像,不说味道,单是这卖相,只怕也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的。
  
  玄华彻底火了,将手中再次变形的一只可怜元宵狠狠的扔到了桌子上,“什么鬼东西。”
  他从小做什么事都悟性极高,虽偶尔学起东西时也在所难免的遇到过小小疑惑,但无论哪件事,都不曾这样给他难堪。
  玉琢好笑的看着他,“我还没嫌你笨呢,你倒骂起我的元宵来了。哼,等会不给你吃。”
  玄华正火大,闻言哼一声,“谁稀罕吃这鬼东西。”
  玉琢摇摇头,真是像个孩子样。
  
  这段时日,她算是有些摸清玄华的性子了,才发现,他表面看起来与苏庭川一样年少老成,又不爱笑还动辄爱发脾气,但实际上,他更像一个不擅长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大孩子一样,喜欢就要得到,不喜欢也绝不迁就,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耐心和气的同你讲话,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直接摆上一副臭脸。
  孩子都是需要哄的。
  再没有脾气比她更好的人了。
  
  她笑意盈盈的看着玄华,“凡是都要有耐心嘛,你才一会就放弃,怎么可能得到好的结果呢?”她重新递给她一小团面,“我初次学的时候,比你差多了,你多试几次,自然熟能生巧,说不定到时候做的比我还好。”
  玄华本不想接,可看着她满面的笑容以及执着递在他面前的手,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玉琢从头教起,一步一步的细心引导着玄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弄出一个勉强像样的成品来,玉琢高兴的哈哈大笑,“你看,玄华,就这么简单。”
  
  她笑起来还是这么肆无忌惮。
  玄华早已看惯,也不再如当初那样说什么,只随她去,见她笑的欢畅,看着掌中自己做的第一个元宵,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愉悦的笑意来。
  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做了一个又一个,竟然有些上瘾似的,若不是只有那么多的糯米粉,凭他现在的兴头,还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呢。
  
  做好后就是下锅煮了,玄华算是沉得住气的人,现在却不时的瞟一眼锅中,看有没有似玉琢说的那样飘起来,若是原本沉在锅底的元宵都飘到水面上了,那就表示已煮熟可以开吃了。
  玄华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否有像这样期待过,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尝尝他亲手第一次做的元宵。
  终于煮熟了,玉琢取来两只碗,因为玄华之前并不热衷,她就只盛给他五颗,剩下的全部都装进了自己的大碗中。
  
  玄华拿起勺子,微有些迫不及待的吃了一颗。
  有些烫,但味道极好,软糯的面团配上芝麻独特的味道,只觉唇齿留香意犹未尽。
  玉琢见他样子似乎很喜欢,于是又从自己碗中拨拉了五颗给他,再要给,便有些舍不得,索性拿起勺子飞快的吃了起来。
  
  两人对坐着无言的闷头吃元宵。
  玄华吃相好,一颗一颗,一勺一勺,几乎没有任何声音,汤水也无一点半滴洒出来。
  反观玉琢,就无什么吃相可言了,她一口一个,在口中咬破外皮后,里面的馅流出来,只烫的她连连吸气,却并不慢下来,嘴里还没吞下去,手中已舀起另外一颗,汤水倒是小心翼翼没舍得洒出来。
  
  玄华将十颗全部吃下去后,就看着她吃,见她烫的歪着嘴吸气,忍不住说道,“你这么喜欢吃?”
  她差不多吃了有足足二十颗。
  他觉得还不错,之所以吃的比平常多,很大的原因出于他初次做出元宵的喜悦,却并不像玉琢这样,是实实在在的喜欢。
  
  玉琢边吃边忙着点头,“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她有些遗憾,“只是不能常常吃到,上院厨房的也不多了,估摸着能再吃个两三次就没了,还要运气好,去偷,不,去拿的时候不要被发现才能吃的上。”
  说到这,她想起来,随即笑道:“若是这次被师傅发现了,我要受罚,你可要陪我受罚,毕竟你也吃了这么多呢。”
  她常常受罚,其实多半不在于她不努力用功等事上,反而常常是这种私自取食材或者偷溜出去喝酒的事宜上。
  
  玄华并不在意是惩罚,只随口道:“你真喜欢吃,改天让小安子去弄些来,你天天吃也是够的。”
  玉琢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那我就等着了。”
  玄华点点头,算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玉琢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一事,忙停下筷子,喵喵的唤了两声。
  随着她的叫唤声,小白猫迅速的从外面跑进来,蹦到玉琢腿上,仰头看着她。
  玉琢将元宵吹的只余温热时,放到掌中让小猫吃,小猫伸出粉色舌头吧唧吧唧的舔着,竟然也吃的十分香甜。
  玉琢看的很欢喜,轻声说道:“小玄子,慢点吃,这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
  
  说完就醒悟过来,忙抬头看对面的玄华。
  果然见他又是一脸不豫,明亮的双眼隐含不满的看着自己,她讨好的一笑,放低声音,“就让它叫这个名儿吧,都习惯了,再重新改真的好难。”
  玄华看着她,她黑白分明的眼里刻意的带着恳求,说不上有多真心实意的讨好他,但却隐隐的含了坚持。
  这只小野猫,福气倒不浅。
  
  玄华冷哼一声,放重语气说道:“不改也行,但,若在外人面前让我听到你叫它这个名字,我定不饶你。”
  见他松了口,玉琢喜不自胜,又听的外人两个字,心里头突然的一跳,忙说道,“一定不在外人面前叫它小玄子,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第一卷:贱贱爱上你 第十章【心意】   玉琢说完这句话,觉得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玄华并未多在意,只斜睨了她一眼,算是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
  小猫吃的很急,一直吧唧吧唧个不停。玄华看到,就有些看不上眼,“它倒吃的挺香。”
  真是只怪猫,连元宵都吃。
  
  玉琢看他神色,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笑道:“它大抵是饿怕了,现在有的吃就不错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只怕是有一样吃的,就要拼命装进肚子里才放心。”
  玄华见过小猫之前那副被遗弃的瘦弱模样,当下也不再说什么。
  
  玉琢喂了一会,抬头见玄华正看着自己,澄澈的明亮双眸里略有嫌弃,她不明所以,张口问道:“怎么了?”
  玄华微扬下巴,“脸脏了。”
  之前揉面间,不知何时她鼻尖上沾了一抹糯米粉,他早注意到,刚刚只忙着做元宵煮元宵,原本也没怎么在意,可现在闲了下来,见她依然顶着它在他眼前招摇,突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她这般不注意仪容,真不像个普通女子。
  玉琢本能的询问道:“哪里哪里?”
  因为小猫依然在吃东西的缘故,她只能用一只手胡乱的在脸上抹着,水汪汪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专注的看着玄华。
  
  玄华见她怎么都抹不到那一块,看的都着急了,索性半站起身来,隔着桌子伸过手去,将她鼻尖上的那雪白一点轻轻抹去。
  他动作极快,却依然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手下光滑而微带着凉意的肌肤,很柔很软,是少女特有的美妙触感。
  玄华重新坐下,手放在桌下,情不自禁的捻了捻食指。
  因他突然的倾身,玉琢有些愣怔,他指尖温暖干燥,与她肌肤的凉意形成鲜明对比,鼻端闻到他身上似有似无的好闻气息,只觉得心头一跳,耳根处无端的有些发热。
  
  玉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吭了一声,说道:“多谢。”
  玄华清亮的眼眸里并看不出波动,只微微扬眉,“客气。”
  
  待小猫吃完,玉琢手脚利落的刷好碗筷后,雨依然没有停歇,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迹象。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从院中望去,青云院不少别的宅院檐下灯火已点起,在雨中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玄华站在檐下看了会雨,甚觉没趣,转身进了房内。
  正堂内的桌子上一支长烛,一壶清茶,烛烟合着水汽在空中缭缭绕绕,因着外面的雨声,所有的事物仿佛蒙上了一层掩盖了真实的面纱,很容易让人心中衍生出本不该有的情绪。
  
  玉琢倒上两杯茶,一人面前放上一杯,尔后就半趴在桌子上看着蒙蒙的烟雾发呆。
  玄华平日里有看书的习惯,因这段时间常常来玉琢小院,小安子想的周到,早已拿来几卷放在玉琢这里,方便他闲了随时翻阅,今晚正好可打发无聊时日。
  玄华看了一会书,见身旁一直寂寂无声,有些不习惯,侧头看向玉琢,,“中邪了?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玉琢动也不动,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我平常也不吵。”
  
  平日她是不吵,只是一直精神饱满灵动有生气,突然这样安静下来,多少让人有几分不适。
  玄华手中书卷轻轻翻了一页,状若无意的扫了她一眼,问道,“有心事?”
  玉琢就着原来的姿势,微微偏头看他,烛火点点落入他本就绝世无双的双眸里,更是光华流动,只轻轻的一个眼波,眼角眉梢俱是女子都不如的风情。
  世上如此好看的男子,此时端坐在她的面前,问她是否有心事,玉琢突然觉得自己真正艳福不浅,她淡淡笑道,“有一点点。”
  
  玄华不明所以,奇怪问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一点点?心事还有一点点的?”
  玉琢撅嘴,神情不恼不怒,带了些少女天生的娇嗔,“当然有,你不明白。”
  她依旧有些呆呆的,眨眼看着脊背笔直端坐的玄华,喃喃自语:“美人灯下坐,心事是与错?”
  她的声音极低,玄华没听清楚,只看了她一眼,再不管她,目光转回到手中书卷上。
  
  玉琢呆了一会,意识慢慢模糊起来,恍惚间,她知道自己睡着了,却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又突然回到了以前。
  场景太过真实,她似乎置身其中,又似乎站在半空,以俯视的角度看着以前的自己。
  还是上一世的时候,许多与她同龄的孩子都纷纷被人收养,唯独她,因为是女孩,又因为身体不好的缘故,而一直鲜少有人问津,在孤儿院里,她每日惶恐不安的一边做各种杂事,一边抽的空闲向上苍祈祷,祈祷早点有个善良的人家来领她走,她听人说过,一旦过了十二岁,再被人收养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而她偏偏已到了十二,机会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那段时间的惶恐,是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阴影。
  那么期待,那么害怕。
  
  终于盼来了一对善良的夫妻,他们没有孩子,偶然的相遇,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意,将她从永远看起来孤寂阴暗的孤儿院里带走,她随着他们一起跋山涉水到了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城,那里并不怎么富裕,可她依然很喜欢,她从落地的时候,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关爱,对于爱,对于温暖,她同所有可怜的孩子一样,有着本能的渴望,这种渴望只关乎爱本身,不关其他任何金钱财务。
  只要能给她一个家,能给她温暖与关爱,她愿意用尽一生,倾尽所有的去回报。
  
  到他们家要经过一座大雪山,去的时候,他们三人挤在同一排座位上,指给她看窗外高耸入云的雪山,说道:“这里很冷,你怕不怕?”
  她大力摇头,一点都不怕冷,也真的不觉得有丝毫冷意,那时候的她,心里只有满满的欢喜,怎么会冷?
  她在他们家里住了下来,每日清晨男人外出工作,女人到了晚上的时候,做好满满一桌饭菜,与她一起等待男人回家,桌上三人随意的闲聊笑意融融,饭后,男人看书,女人在灯下教她织毛衣。
  她永远记得那种空气中仿佛都充满温馨与幸福的氛围,深入骨髓,再难忘怀。
  
  她以为这种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她终于脱离苦海驶向幸福。
  孰料,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的幸福便猛然破碎。
  女人突然怀上了孩子,巨大的欣喜过后,便陷入深深的为难,她终归是外人,比不上肚里的亲生骨肉,最初的怜惜已慢慢消失怡尽,最后只剩一点点同情,将她送出门后,男人小心的扶着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她而去,连让她乞求的机会都不曾留给她一个。
  
  再次经过那大雪山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同一座山吗?为何竟然如此之冷。
  她哭的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周身觉得越来越冷,在似乎永无尽头的寒意中,卑微如她,不敢抱怨,不敢指责,只一遍遍在心里祈求,下一世,请不要如此苛待她,请给她一个家。
  
  她又累又冷,在茫茫的黑暗梦境中徒劳挣扎,突然觉得眉心一痛,终于自梦中醒转过来。
  她猛的睁大眼,茫然了好一会,才看清对面玄华正收回手,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
  玉琢摸着眉心,“你戳我做什么?”
  玄华已将书卷放置一旁,闻言反问,“做噩梦了?看你眉头皱成那副模样?”
  她突然呼吸急促,嗓中哽咽有声,眉心紧皱身体微颤,倒将他吓了一跳,见像是梦魇,方伸手唤醒她。
  
  玉琢摇摇头,“没有。”
  那算不得梦,只能算一段永远不会回去的过往。
  
  窗外大雨不知何时已停歇,玄华见她既已醒过来,就站起身来,准备回去。
  玉琢还有些迷糊,神智有些迟钝,直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明白他是要走了,心里突然一时冲动,开口叫道,“玄华。”
  玄华回头看她,“何事?”
  他清冽的好听声音一如平常,却让玉琢无端的有些小小紧张,她干巴巴的问道:“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玄华皱眉,微有些凌厉的看着她,“你倒真是要不矜持到底。”
  玉琢干笑道,“也是,快至深夜了,不能再留你了,那你慢走。”
  玄华转身离开,嘴角暗自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玉琢自然没看见,她重新在桌上趴下,暗自鄙夷自己的没出息,然后陷入一种从未有过的混乱中,这混乱让她既欢喜又着慌。
  她一贯早熟,心思细密,其实不用细想,她也知道自己这种混乱源于何名为何,只是,太快了,真的太快了,她与玄华不过才认识短短一段时间。
  可这种东西,自古以来,都不以时间长短来定论。
  
  她想起第一次见玄华的时候,当时,她顶多被他‘美色’所惑,单纯的惊叹于他的好看容颜而已,为何,到了现在,居然会舍不得他离开?
  是他自潭中捞起她,还是他背她回来,抑或是那晚他温暖的怀抱,她不知道,也深究不出来。
  
  她只知道,她开始期待他的到来,不舍他的离开,他的温暖让她想靠近,甚至贪恋,而一顿普通的晚宴,再这样静静坐在烛灯下,他执卷她安睡的一幕,就如同一把刚刚好的钥匙,势如破竹的开启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是她一生铭记一生渴望的画面。
  玄华,玄华,不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只是,她不敢轻易迈步,她害怕重经一次以为幸福唾手可得却最终被狠狠遗弃的痛苦,那滋味实在太难受,她永生都不再想尝。
  
  玉琢心神不宁的站起身来,一件厚实外衣自肩头滑落,她忙伸手抓住,只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原本放在床头的衣物,因为平常怕冷,晚上的时候常常披着它,刚睡着时,分明没有披着它的。
  那么,一定是玄华了,他见自己睡着,就取来这御寒之物,将它披到睡梦中的她身上。
  玉琢突然豁然开朗,心下的纷乱思绪通通见了天光,只觉一片清明。
  
  那日,被从那夫妻家中赶出来后,她并没有按设想的回到孤儿院,而是死在了那天,在冰冷的季节冰冷的雪山里孤单的死去,后来平白的得了再活一次的机会,如今,她的一切都是捡来的,既然如此,何必在意那么多,她重生后的初衷与愿望不正是顺其自然的好好生活吗?
  
  这样的感情,如果不来,她自不会强求,但若来了,她就应该尽力珍惜,尽心维护。
  玉琢灿然一笑,抱起小玄子,说道,“今日可以睡个安稳觉啦。”
  
  第二日是个晴朗艳阳天,经过大雨的洗礼,天地间都弥漫着青草天然的芳香气息,闻之沁人心脾,心神气爽。
  玄华依然那个时辰过来,同往常一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会话,他就准备回去了。
  正是春光好时候,大雨后的阳光格外明媚,周围的景致也分外清晰,玉琢爱折腾,小院里花草树木皆是繁茂葱茏,尤其院落一角,一株桃树上花蕾朵朵,在应景的季节里,争先恐后的竞相怒放着。
  
  玉琢抱着小白猫站在桃树下,清清脆脆的唤一声,“玄华。”
  玄华停在朴素暗色的门前,静静的回头,“阿玉,何事?”
  他不叫她玉琢,只简单又随意的叫她阿玉。
  玉琢冲他一笑,眉眼弯弯,眼里波光潋滟,“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玄华的目光穿过院中铺落的阳光定在她胜过桃花的笑颜,静静的看了一会,在仿佛已经停住的时光里,他也回了她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