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沦为人彘 暗无天日的潮湿地下私牢,空气中带着一股血糜烂后的腥臭味。 江盈笙被人用刑具活生生的钉在刑架上,她枯黄如杂草的头发披散着,干瘦如柴的身体被折磨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 更令人可怖的是,她的身上爬满了拇指大的黑色虫子,它们正在不停地蠕动身体,吸食着她的血肉精华。 这些都是蛊虫,她就是一个蛊饵,已经被吸食成了干尸,但却依旧吊着一口气活着。 牢房厚重的铁门从外打开,程管家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这里他每日都要来上一趟,专门负责江盈笙的饮食。 他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捡起一只发黑的漏斗,粗暴地塞进这江盈笙的嘴里,然后打开带来的饭盒,将里头磨碎的食物倒进去。 随着食物从漏斗进入,江盈笙喉咙滚动,发出呜呜的无力呻吟。 程管家每天都会下来查看,但每一次看到江盈笙的惨状,都止不住全身发麻,他知道江盈笙是谁,她是丞相大人魏力征的发妻,还是现任丞相夫人的妹妹,她今天的一切,都是丞相大人亲自安排的。 大人要用自己的发妻来养蛊! 当年的魏力征还没有坐上丞相之位,出身皇族的江盈笙非但没有嫌弃他出身低微,毅然决然的不顾皇家反对,嫁给了当时的九品芝麻官魏力征,两情相悦一度成为佳话。可是,就在当今圣上坐上了龙椅,而魏力征也在江盈笙的一路扶持下坐上了丞相之位,再然后他便开始对外宣称发妻江盈笙突然病逝,随后娶了其姐姐江盈笑为妻。 可谁又能想得到,丞相大人竟然将自己的发妻打入地牢,还用世上最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江盈笙,让她沦为蛊饵!日日夜夜的受蛊虫噬血啃骨之苦! 刑架上的江盈笙因为全身瘙痒刺痛而发出“呜咽”声。 “你给我安静点!”程管家骂了一句,然后从角落的支架上捡起一把刀。 这把刀很锈很钝,看起来用过无数次,不过每一次都是用来割江盈笙身上的老肉的,因为要经常把里面新鲜的血肉翻出来喂食蛊虫。 随后地牢内响起了一阵凄惨的尖叫。 就在这时,牢门再次推开,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程管家连忙跪下行礼:“奴才叩见相爷,夫人!” 正是魏力征和他的现任妻子江盈笑。 听到声音,刑架上的女人猛然剧烈地颤动起来,乍一看,竟像是从地狱爬出的索命厉鬼! 不是惧意,而是恨意。 “我的好妹妹,姐姐又来看你了,不知这几日你过得可还舒坦?”江盈笑唤道,神态中难掩恶毒的兴奋。 “江盈笑!魏力征!你们这对狗男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江盈笙厉声骂道,她的一只眼睛失了明,另一只眼睛也被血浆粘住,只能裂开一道细缝,她盯着这两个人,胸口剧烈起伏。 江盈笑柔声笑道:“我的好妹妹,每次看到你还能这样激动,姐姐真是打心底的为你高兴。” “笑笑,何必跟这贱人废话。”魏力征对身边的女人温柔道,但看向江盈笙时,眼中却是一片淡漠。 “姓魏的!”江盈笙盯着这个曾经对自己百般谦顺的男人,质问道:“我对你一心一意,倾尽所有助你坐上了丞相之位,你却联合我的亲姐姐将我囚禁于此,抽我之血,刮我之骨,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对你的感情的吗!” 江盈笑莲步轻移,挡住了魏力征的视线,娇嗔道:“妹妹,你这话说得可就太狼心狗肺了,相爷待你何其好,连姐姐看了都忍不住羡慕嫉妒,你不是喜欢玩蛊吗,所以魏哥哥还专门找了这么多蛊虫来陪你玩,你竟还如此不识大体,唉,我江家怎会出了你这样不知廉耻的下作之人呢。” “我呸!”江盈笙呸了声,瞪着他们说道:“如果我有出去的那一天,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出去?”魏力征冷笑一声,“我亲爱的发妻,你怎么可能出得去呢,这里可是你的家呀。” 他走上前几步,接着刺激她:“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吧,我告诉你,我魏力征从头到尾都没对你有过任何一丁点的感情,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笑笑一个,一切都只是你自作多情罢了,是你太傻,太傻了,哈哈哈……” 江盈笙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一生耗费青春助他重获权势,谁知道,他却是抓准了自己失势的机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打入了地牢,日日折磨辱骂,甚至还利用她的精血来豢养蛊虫! 而这豢养蛊虫的方法,何尝又不是自己教给他的呢?如今他竟是全盘将自己教会他的手段用来对付自己,哈哈哈哈,好一个活学活用! 江盈笑轻挪莲步笑道:“我的好妹妹,姐姐真是谢谢你,送了我们这么一个大礼,我们会慢慢感谢你的,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死的,好好享受吧。” “江盈笑!我杀了你!”江盈笙歇斯底里地嘶喊挣扎着,两只被钉住的手掌竟然生生被她撕裂开来,脚板也同样挣脱了刑钉,整个人带着血朝江盈笑扑去。 “贱人你敢!” 魏力征反应最快,转身就朝着她踢出一脚。 江盈笙本来就支离破碎的身体哪里经的住一个男人强有力的一脚,整个人如风筝一样飞了出去,撞在了墙上的尖刀上,锋利的刀锋洞穿了她的胸口,汩汩的鲜血涌了出来。 “啊,魏哥哥,你把她弄死了,讨厌。”江盈笑嗔道,仿佛死的不过是一只卑贱的玩物。 魏力征无比厌恶地骂了一声:“这样玩玩就死了,真是太便宜她了,哼!” 江盈笙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骨骼都在“咔咔”作响,她越来越冷,冷得甚至都已经无法感受到骨子里那刻苦铭心的痛,她抬头瞪着面前相拥而立的狗男女,仿佛想要将他们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若有来世,她一定要记住他们的脸!上穷碧落下黄泉,她也一定要报仇雪恨! 正文 第二章 重生之身 “四小姐,四小姐快起来!三小姐来了!”丫鬟春浓冲进柴房里,推搡着半靠在柴堆上打瞌睡的人。 江盈笙浑身一颤,从梦中惊醒。 “四小姐,三小姐来了!您快起来迎吧!”春浓着急的将她拉起。 江盈笙环顾了四周一圈,却发现自己此刻身处简陋的房屋之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酸臭之气,这是哪里? 她低下头去,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身上穿着的粗衣麻布,宽大的衣袖间露出婉如凝脂一般的肌肤,五指纤细有力,只是掌心中结了些老茧,这不是她的手! “四小姐,您还在发什么呆啊?”春浓看着江盈笙的脸色有些泛白,便关切的问道:“四小姐,您该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四小姐?她在江府中排行老七,何时又成了别人口中的四小姐了呢? 江盈笙的脑袋一下子犹如棒击,疼得厉害,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纷纷席卷而来。 “砰!”来不及多想,那摇摇欲坠的木门已经被人从外一脚踢开。 一袭碎花红裙闯入眼帘,紧接着,女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哟,四妹妹在啊,我看门外的水缸都见底了,还以为这柴房中的人都断气了呢!” 江盈笙这时候才算看清楚了她的脸,此女长了一张方脸,下颚两侧的骨架极大,颧骨也颇为突出,两条像门缝一样的眼睛此刻正写满了鄙夷,鼻子倒还挺拔一些,但那肿得好似两根香肠样的嘴巴便真是让人看上一眼就全倒了胃口。 不过,此女唯一一个优点便是胜在身材魁梧,足足有她这副身躯的两三倍宽。 她便是夏府中最受宠的三小姐——夏彩霞,乃夏东海的正妻所生,夏彩霞还有个胞姐,在府中排行老大,前些年便已经嫁做人妇了,所以她现下在夏府中,除了夏荣华那个全身瘫痪,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活的儿子之外,便是最有地位的人。 夏彩霞见她这一次并没有像往日一般看到自己进来就吓得趴在地上问好,反而竟敢胆大的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当下来了火气,气势汹汹便要走上前去。 春浓一看情势不对,连忙扑过来一把抱住夏彩霞的大腿,“三小姐,三小姐您息怒啊,我家小姐前几天刚染了风寒,眼下这病还没有好全,她身子骨本来就弱,您要是再打她,她可真没命了!” “你个贱婢!也敢替你那个贱主来拦本小姐!”夏彩霞年幼学武,加之本就力大如牛,二话不说就是一脚对准春浓的胸膛踢了出去。 江盈笙只觉得面门上极快地刮过一道冷风,待她回过神来,只见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已是双手捧住胸口蜷缩在地,小小的脸蛋苍白如纸,在这隆冬之际,她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冷汗,可想而知夏彩霞这一脚踹得有多狠。 脑子里原身有关于这位三姐的记忆纷至沓来。 这原身乃是夏荣华的小妾所生养的四女儿,名叫夏怜花,为人胆小怯懦,还在娘胎时便已经被人下药毒害,所以打从一出生起便是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凡是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得喝药治病。还有大夫曾经断言,这夏府中的四小姐决计活不过十六岁。所以,可以说这夏怜花虽然在夏府中顶着四小姐的名号,但地位与待遇却是比府中的三等卖身丫鬟还不如,因此被人欺负也是常有的事,其中,尤其属这夏彩霞手段最为狠毒。 她没死?没想到,她居然重生在了这夏府三小姐的身上! 真是这贼老天开了眼!这一次,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不管这夏怜花活得多么的下贱,她,都要活下去! 她要亲手将魏力征和江盈笑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夏怜花小声的啜泣着,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不动声色的挡在夏彩霞与春浓之间,她哀求道:“三姐姐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夏彩霞在府中最喜欢做的事,头一件便是打骂夏怜花,看着这贱人匍匐在她的脚下百般求情的模样,不禁会让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暴虐的快感。 冷笑一声,她一把抓住江盈笙的后领将她如同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夏彩霞看着眼前这张明媚如花的瓜子脸,真是恨不得拿把刀将它毁个彻底,她凑近了夏怜花说:“四妹真是好福气啊,下人们都在洗衣做饭忙做一团,你却是跑来这里偷闲,莫不是以为祖母不在家,这府中就轮到你来作威作福了?” 夏怜花被她几句话说得一头雾水,也不反驳,只是装出应有的害怕姿态,垂着头瑟瑟发抖。 “哼,看见你这幅病秧子的晦气样就心烦!” 话音刚落,夏怜花整个人都被她用力地甩了出去,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在墙壁上,然后又弹回地面,嗓子眼里全是血腥味。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春浓连滚带爬的抱住夏怜花的身子,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夏怜花咬住牙,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像是骨头全都被这一脚给踢碎了,她的口中全是黏腻的血水,此刻顺着嘴角缓缓流出。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进来,凑到夏彩霞的耳旁说了几句。 夏彩霞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地上要死不活的夏怜花,威胁道:“还不快给我滚出去挑水?是嫌本小姐这一脚还请不动你吗?”说着,她又欲走过来。 春浓连忙扶起脑子嗡嗡作响的夏怜花,小声说:“小姐,小姐你一定要坚持住啊,奴婢已经求人给您买了药了。” 夏怜花原本无力的双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丫鬟的刺激,她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流,二十几年以来,从来都是她掏心掏肺的为别人出谋划策,何曾有人也这般真心相对过她? 她扶住春浓的手,勉强站立了起来。 夏彩霞也是作势吓吓她,随后便低头对那跑进来的丫鬟说:“那我这就回去拿东西?” 那丫鬟回过头来瞥了地上的夏怜花一眼,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狠毒之色,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暂且不说夏怜花这骨瘦如柴的身子骨是否能够挑得起这水来,就算是挑起来了如何又能够倒进那比她个头好高的水缸之中,这不是摆明了为难她吗? 春浓与她并肩粘在一起,担子上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肩头上,夏怜花坚硬如冰的心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她看着她坚定的说:“春浓,今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话才说完,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夏怜花脚下被人一绊,当着后院中所有下人的面顿时跌了个狗吃屎。 还没有等她抬起头来,后脑勺上便又是迎来一个巴掌的重击,直打得她两耳发聋。 这一巴掌来得也太突然了些,夏怜花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微微有些不安。 “贱人!我们夏府好心收留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竟然敢联合外人偷取老夫人喂养蛊虫的珍贵药材!”夏彩霞的声音如雷贯耳。 夏怜花心下一惊,抿紧了唇瓣,“怜花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这装疯卖傻的本事倒是与你那下作的娘一模一样!前些日子老夫人出门时,才千叮万嘱的将这蛊虫交由于我,第二日你便上我房中来与我说话,我倒是不知我们俩姐妹的关系何时变得这般亲密了!从你走后,那喂养蛊虫的珍贵药材竟然就不翼而飞了!我里里外外的将屋子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你说!不是你这贱人还有谁!” 夏怜花捏紧了拳头,上一世便是面对比眼前凶狠残暴一万倍的折磨她都忍了过来,这一次,她也一定要撑住! 冷静一分析,这喂养蛊虫的珍贵药材定是被这夏彩霞自己给弄丢了,她不过就是眼看着夏荣华就要回府了,便想要拉自己出来当个替死鬼! 真是好狠的心呐! 正文 第三章 春浓之死 “四小姐,奴婢劝你还是别装了,前几天我可是都看到了,奴婢以为你只是没有见过此等珍贵的药材拿去看看罢了,没想到你却是动了这份肮脏的念头,难不成你是想要老夫人回来以后怪罪我们小姐吗?” 夏彩霞的丫鬟春巧叉着腰站在夏怜花的面前,脸上那讥讽的笑意竟是毫不掩饰。 夏怜花暗自咬着牙齿,她何曾受到过这种欺辱,一个小小丫鬟也敢对她颐指气使,真是狗仗欺人! 但她很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身为一个连下人都不如的小姐。 夏怜花只能把头低下去,忍着怒火哀求道:“三姐,就算给怜花十个胆子,怜花也不敢去碰那东西啊!” 夏彩霞冷笑一声,不耐烦的一把抓起她身后的头发,用力一扯,威胁道:“夏怜花,你要是爽快点承认了这件事是你做的,姐姐我兴许还能大人有大量的告诉你一个补救的法子,要不然……” 她顿了顿,将脸凑近夏怜花,压低了声音说:“我便将此事一字不漏的上报给老夫人,我倒要看看,四妹在老夫人的手中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姐姐这么说,你可明白?” 说着她的声音一提,手也随之用力往上一提,硬生生地把夏怜花低垂着的脑袋提了起来。 夏怜花看着眼前的人,那丰硕的胸-部几乎快要垂到她圆滚滚的不知道堆叠了几层的小腹上,那张写满傲慢的大饼脸,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瞅着她。 看来,今天这事,要是她不答应的话,只怕夏彩霞是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了。 夏怜花头皮被她撕扯得发疼,伏在地上的手掌也用力地攥紧,连指甲陷入皮肉之中也没有发觉,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昂着头莞尔一笑,“姐姐说的是,这药材是怜花偷的,都是我的错。” “哎呀,你看看,四妹妹要是早这么识大体的话,又哪里会受这些皮肉之苦呢?”夏怜花一边说着,一边满意的松开手,转过头去对着身旁的春巧挤了个眼色。 春巧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没多久,她怀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桃木匣子小跑回来。 夏彩霞抿嘴一笑,斜眼看了地上的夏怜花一眼,打开精致的桃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了几支青色的瓷瓶,递到夏怜花的眼皮下来。 瓶塞一打开,瓷瓶里的东西立刻扭动着涨血的身躯缓缓从瓶口爬出,如同蚂蟥的身躯却又长着令人恶寒的细足,一排一排,似是蜈蚣。 这是一种浑身上下长满了黑色斑点的透明色长虫,足足有一截大拇指那么粗,它的皮囊下包裹着鲜艳欲滴的血液,凑近了看,似乎还能看到那些血液在它的身体里快速流动的恶心模样,隐隐的竟然还散发出一股血腥恶臭。 这是蚣蛊虫! 夏怜花捂住嘴,胸腔里忍不住的干呕了一声,差点把昨天夜里吃的馊馒头吐了出来。 春浓吓得脸面苍白,立即扑上前来,抱住夏彩霞即将迈向夏怜花的腿,大声叫道:“三小姐!这蛊虫可是会要了我家小姐的命啊!” 夏彩霞冷笑一声!一脚踹上了春浓的下颚,只听春浓闷声一哼,死死抱着她的肥硕的大腿。 “没想到我四妹手里居然还有你这么个忠心护主的狗奴才,只可惜,你跟错了主子。” 说着,又她是对准了春浓的脑袋和胸腹连踢几脚,但春浓生生受着,死活不肯撒手。 “春巧!给我把她拉开!” 夏彩霞怒道,转头又对夏怜花嘲讽道,“好妹妹,姐姐也不想为难你什么,只是这蛊虫啊向来是用珍贵药材混着血来喂养着的,现在你把蛊饵给弄丢了,姐姐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就委屈你放点血,也好让这蛊虫能有点口粮。” 夏彩霞刻意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平白的激起夏怜花心底的恐惧,她猛地一颤,看向那瓷瓶中的恶心玩意儿,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开始使劲儿的往外钻。 这是想要害死她吗! 夏怜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说道:“三姐可千万不要与怜花开玩笑,这蛊虫嗜血,但并不一定要喝人血吧。” “四妹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姐姐还会害你吗?这蛊虫,必须得人血来喂才行,你也知道的,它们可是弟弟必用的药材啊,这咱们夏府中,但凡是跟宁康有关的事情,出了任何一点差错,都足以让整个夏府的人陪葬!”夏彩霞用一种哄骗的口吻说,她就是喜欢看到夏怜花在脚下匍匐求饶的样子,她越是害怕,她的心中暴虐的快感便会多增加几分。 夏怜花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弟弟,是夏家唯一的男丁,是全家希望的所在,谁都不能断了夏家的香火! 这时候,好不容易被春巧扯开的春浓再次不顾一切的扑了上来。 她哭着喊道:“三小姐,三小姐奴婢求求您了,求求您放过我家小姐吧!她的身子刚染了风寒,哪里经得住放血啊,再说了这老夫人还得多少天才能回府谁也不知道......” “哪里有你这个贱婢说话的份!”夏彩霞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脚将她踢开。 看着春浓这般可怜卑微,夏怜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起了一股劲儿,竟是撸起衣袖,将手递给了拿刀靠近的丫鬟。 “小姐!小姐不要啊!”春浓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惊起树上一片好眠的麻雀,它们叽叽喳喳的叫着,扑簌簌的飞走了。 “妹妹可别怪姐姐狠心,这蛊虫可是老夫人从天寒之地苦心求来的,若是弄死了它,弟弟就没了救命的药,我们谁也担待不起这责任,妹妹便委屈一些,也好让我们姐妹圆圆美美的向老夫人交差。”夏彩霞双手环抱在胸,俨然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说道。 她给春巧递了个眼神,春巧将匕首和瓷碗递过去,“四小姐,您还是别磨蹭了,晚了我家小姐还要去赴张公子的约呢。” 说着,她蹲下身去,粗鲁地扯过夏怜花的手腕,用刀一划,即时开了一道口子。 夏怜花只觉得一疼,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纷纷涌向那里,头也开始有些眩晕,可见她这身子已经虚弱到了什么地步。 看着自家小姐的手腕流出鲜血,春浓吓得嘴唇哆嗦她爬到夏彩霞面前说道:“抽我的血吧,三小姐,奴婢身体强健,血多!” 夏彩霞微微诧异,立即答应道:“好啊,春巧,放她的血!” 她还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将夏怜花玩死,否则等到那难缠的老夫人回来之后,可就不好交待了。不过,眼下要是放的春浓的血,那她就能把心放肚子里了,左右不过是一个下贱丫鬟罢了,死就死了。 只见那装血的瓷碗换了一次又一次,全身无力的夏怜花忍不住问道:“三姐,已经放了这么多血了,还不够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又是多生事端。 夏彩霞双手叉腰,微眯着眼,冷笑道,“我的好妹妹,这蛊虫一顿就得吸几碗的血,哪有这么快就够,那个春巧,再多放一点,不碍事的,反正春浓身体壮,这点血不算什么。” 夏怜花捏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挪到夏彩霞的脚边,她费劲儿的说:“三姐,再这样下去春浓会死的,求三姐开恩,放过我们一次吧,怜花下次再也不敢了。” 春浓双膝跪坐在地上,脸色越来越苍白,现下就连唇瓣都已经泛青,隐隐有晕倒的征兆。 夏彩霞抬起脚来,装作没有看到她的手一般,用力地踩了上去,还碾了碾,看到夏怜花疼得脸色都变了,她才说道:“哪有这么容易死,春巧,接着放,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下来!” 这话听得春巧高兴极了,双手掐住她的手臂,拼命的挤压着她的脉络,让血液流得更快。 夏怜花屏住气,心道现下已经接连放了十几碗血,看来今天夏彩霞不仅是想要屈打成招,这分明就是想要春浓死! 但她作为一个弱势的小姐,如今拖着这副病躯,难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陪伴自己的丫鬟给人玩死,却无能为力吗? 正想着。 突然“咚”的一声,小脸灰白发青的春浓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春巧连忙上前摸了摸她的鼻息,吓得后退几步,跑到夏彩霞的身旁小声说:“小姐,她、她好像真的死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春浓,夏怜花只觉一阵钻心般的痛,她爬到春浓身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半响才落在春浓的胸口处。 春浓已经泛起白眼,气若游丝,体温在渐渐的下降,胸口也几乎没了起伏。 这是严重失血的症状,如果不立即输血急救,春浓必死无疑! 但,现在上哪里找血去给春浓续命? 夏怜花咬紧牙,眼眶发红,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夏彩霞看她这样,想必也是确定春浓不行了,兜头就给了春巧一个耳光,恶骂道:“真是没用!赶紧把血都给我抬回去!”说着,她也神色诡异的抬腿就要走。 夏怜花趁势一把抱住她,眼泪夺眶而出,“三姐,救救春浓,求求你,春浓不能死,怜花一定会想出别的法子来喂养蛊虫的......” “现在不是还没死吗?你急什么!”夏彩霞三两下踢开夏怜花的手,急哄哄地带着丫鬟们出了后院。 空旷寂寥的庭院中,天色暗沉得仿佛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夏怜花跪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血迹,双臂紧紧地抱着春浓渐渐冰冷去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响了整整一夜没有停歇。 正文 第四章 未婚夫婿 夏府里的一条贱狗死了,自然扑不起任何浪花,没人去关注夏怜花和春浓二人,仿佛夏府里根本没有这两个人一样。 夜。 夏怜花背着春浓,一步一步的挪回那个到处一片狼藉的柴房,她的身体本就瘦弱,虽然春浓也没有比她重多少,可始终不是夏怜花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的力量,她几次三番的跌倒在地上,又咬牙爬起。 膝盖和手肘处的衣衫早已磨破,露出青紫肿胀的伤口,夏怜花无声抹了一把泪,很小心地将死去的春浓放到地上。 片刻之后,夏怜花失声痛哭,将她搂在怀中,喃喃道:“春浓,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这条命,她们必须还给你!” 将春浓埋葬已经是第二天,夏怜花从后山回来,手里拿着一些采摘回的草药,现在她的身子非常虚弱,如果不好好调理,再被那夏彩霞折腾一次,恐怕真的得去见阎王了。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甘心,既然重新活了过来,就算再苦,她也要熬下去,得把那些个命债,一条条索回来! 从后宅门轻轻推门而入,夏怜花步履蹒跚的走回柴房,那是她的闺房。 只是远远的,便听到夏彩霞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其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个公子的叹息声。 说话间,夏彩霞从柴房里走了出来,她双颊摸红,油光满面,肩上披着一条淡粉色的水烟纱,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抹胸绣花长裙,露出了那白花花的肥壮乳沟,好生不知羞耻! 她看见刚回来的夏怜花,哎呀了一声道:“刘公子,你看,四妹这不是回来了。” 一名公子从夏怜花的柴房中走了出来,正趁夏彩霞目视远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胸前的那一抹白沟,那眼神儿,仿佛要陷进去一般,痴迷得很。 可他偏生又打扮成一副文绉绉的书生样,一袭白衣画梅,手中折合着一把纸扇,长得清俊儒雅,好一个文质彬彬的公子。 刘子仲这么打扮是有根据的。 据说这临安城中前几日来了一位相貌才情都惊为天人的美男子,彼时刘子仲正和一堆今年准备进考的儒生们在茶馆中进行一场小型的茶会,三两个人做成一团念些个酸臭的诗词,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对子。 突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男子,一时之间竟是无人能对得过他。 刘子仲心生嫉恨,本想找几个打手去教训他一顿,谁知那人却是摇摇手中纸扇,晃悠了两圈便衣袂飘飘的走了,什么也没有多说,压根不用等他收拾。 等这男子走后,他们首尾相连的议论了许久,仍旧没有攻破他的上联,于是几人只能作罢。 只是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这临安城中便莫名的多出了许多白衣飘飘,手捏纸扇的俊公子,众人都在不自觉中纷纷模仿起了那日男子的装扮。 刘子仲愣神片刻后,才忙不迭的收回眼神看向夏怜花,却又怔住了。 “怜花。”刘公子轻声唤道。 此时的夏怜花一身污泥,裤腿上还沾着杂草,这是刚从山上回来的作态,而且衣服料式不过是丫鬟装扮,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下人。 “见过三小姐。” “见过刘公子。” 夏怜花低头欠身,微微一笑,轻轻喊道。 对于这位刘公子,她自然知道是谁,他出身书香门第,爹是临安城一儒书院的先生,受人敬仰,颇有贤名,而刘子仲本人从小便是一名童生,去年参加县试、府试、院试,中了秀才,下一步便是举人了,如今已是临安城内闻名的才子,无数少女爱慕的对象。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有学识的男子皆是女子们倾心的对象,临安城就这么大,风度翩翩的刘公子深得姑娘们的芳心,夏三小姐就是最出名的一个,为了约刘公子上门,她也可谓是煞费苦心了。 夏怜花知道刘公子并不是因为其出名,而是因为,这是她曾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闻名全临安城的刘公子怎么会和夏怜花这种卑贱小姐有婚约? 这话说来就长了。 夏家是临安城的富甲商家,当年的夏家家主夏东海,也就是夏怜花的父亲经常外出经商,时而会在途径的柳家村投宿,而柳家村没有住宿喂马的客栈,他们的商队便只能给村民赏些银钱,借宿一晚,这么一来二去的,夏东海便跟村里的一个女子好上了。 这女子也就是夏怜花的母亲——柳氏,她生下夏怜花后,娘俩来到了临安城寻找夏东海,谁知却遭到夏老夫人的万般阻挠,用她的话来说,这种贱妇,怎么能进她们夏家的门,更别说还带着一个杂种过来! 夏家自前三代起便是男丁单薄,夏老爷子过世后,就只剩下夏东海一个男人,所以夏老夫人重男轻女,嫌弃柳氏生的是女儿,如果是个男孩儿,她想必绝没有二话的让柳氏风风光光地进门。 幸好夏东海重情意,不顾老夫人的极力反对,也将柳氏纳入房中为妾,给女儿取名怜花,便是惜柳氏之意。 不过此事当时在临安城闹得很凶,夏府丢了声名,老夫人也因此恨上了这对母女。 但夏东海是夏家唯一的男丁,全家上下的主心骨,操持着所有的事物,就算其他人不待见柳氏娘俩,也只能是低头不见,闭口不谈。 柳氏虽然是妾,但在夏府还是有那么一星半点说话的分量,那年夏怜花七岁,夏东海的好友刘伯仲带儿上夏府做客,当年已经是童生的刘公子一眼就相中了清秀善良的夏怜花,甚是爱慕。 而刘伯仲也有意与财大气粗的夏家结为连理,毕竟他刘家虽是清高的读书人,但也不过是落魄书家,娶一个有钱的儿媳妇,自然是件好事。 此事与夏东海一提,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订下了这门娃娃亲,这也令柳氏欣喜无比,夏怜花也因为有了一位读书的未婚夫,在府内终于不用受人冷眼。 只可惜好景不长,夏东海在后来一次出门的商事中,不幸遭遇船难,带着一众手下共计二十余人,全部丧命于洪水之中,本来男丁就单薄的夏家,顿时一片哭声,夏老夫人险些没跟了去。 而柳氏没了丈夫的庇护,日子可就再也不好过了,而夏怜花也开始在府中处处受人欺辱。没多久之后,柳氏郁郁而终,留下夏怜花一个人,成为连下人都不如的卑贱小姐。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因为她是柳氏的女儿。 因为她长得比其他三个夏家小姐都漂亮。 还因为她居然能跟临安城人人暗慕的刘公子有婚约。 但是,大夫人不答应这桩婚事,嫁给刘公子的人,应该是她的女儿夏彩霞。 二夫人也不答应,她也认为她的女儿夏彩凤才跟人家刘公子登对。 就连老夫人都不答应,这个贱妇之女怎么能嫁给书香门第,要是她以后得了势反过来对付她夏家怎么办?这些年夏家待她并不好。 总之一个卑贱的小姐,绝对配不上风度翩翩的刘公子,但定下的婚约,可不能说悔就悔,于是便有了夏家小姐之间的争刘之战,反正夏家有的是门当户对的姑娘。 定下的媳妇说换人就换人,这事儿怎么看都别扭,但与夏家二、三小姐接触颇多的刘公子,竟然也不反对。 刘公子当然不反对,因为夏怜花现在在夏府的地位连一个三等丫鬟都不如,老夫人仅仅是念在她骨头里流淌着夏家的血,而没有将她赶出门而已。 在刘子仲心中,他以后可是要高中进士的人,怎么能娶一个下人为妻呢? 他们刘家也是十分爱惜名声的。 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因为他确实喜欢长相甜美,性格又乖巧的夏怜花,如果夏怜花不是夏家的四小姐,他甚至有意将之纳为房妾,毕竟一个男人不能同时娶一家两小姐,一人为妻,一人为妾,这事传出去也是会遭人非议的。再者,夏家也是绝不可能同意的。 不过,这也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正文 第五章 可怜之人 刘子仲看着如同一个下人般低头的夏怜花,轻轻一笑说道:“怜花,你最近可好?” “劳刘公子惦记,怜花……”夏怜花偷偷抬头瞄了夏彩霞一眼,后者正摆出一副凶恶神态,她立即把头低下,继续回答道:“怜花过的很好,三姐姐也时常照料我。” “如此甚好。”刘子仲唰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扇子,轻轻送风,继续问道:“怜花,你也不小了,已经是闺中待嫁的芳龄,可……可寻着良人?” “怜花一直在府中,哪来的良人。” 夏怜花微微撇过头,故作娇羞道,但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啊呸,难道你不是跟我自小订婚了么,就算你要改换新娘,偷偷做就够了,还直接说出这种话来,难道还不知耻?也不知道原主怎么这么迷恋这个伪公子,就因为他那破皮囊清秀? 刘子仲心里叹息,多好的善良姑娘,真是可惜了。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怜花,如果你不嫌弃刘某人的话……” 夏怜花怔住了,这分明是求爱才会说的话呀,难道刘公子不嫌弃她的身份,想要娶她? 夏彩霞也怔住了,双方家里的长辈不是都安排好了吗,难道刘子仲临时又反悔,想要娶这贱婢? 她急唤道:“刘公子!” 刘子仲清醒过来,连忙说道:“彩霞,你误会了,我只是想……”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纳怜花为妾。” 纳妾?夏怜花愣住了,这刘子仲还真是贪得无厌,连正室尚未娶,就开始挂念起纳妾的事情了,而且原先的婚书本来就是她为正室,现在你未经我同意,强行改了婚约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纳我为妾!还真当她是一个婢女来看待了! 夏彩霞也是松了一口气,假惺惺地笑道:“原来刘公子对四妹还有这份情意,那就让四妹来服侍好了,这样一来,我也放心,四妹,还不快谢过刘公子看的上你!” “我、我……”夏怜花不敢直接拒绝,以她现在的身份,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但她怎么可能会当一个人的妾,而且正室还是夏彩霞! 在这个年代,妾的地位如同下人一般,是用来服侍人的,就是房中的丫鬟。而妾的原身,便是奴! 想要她夏怜花当别人的奴隶,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刘子仲,你好大的心啊! “你什么你,四妹,难道你看不上刘公子吗。”夏彩霞冷眼说道,神情得意无比,如果刘子仲纳了夏怜花为妾,那么这贱人不得服侍自己一辈子,当自己一辈子的贱婢?这真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 “怜花不敢!”夏怜花低头沉默,因为只要她拒绝,夏彩霞回头肯定会对她上手段,而且人丁单薄的夏家为了攀上书香门第的刘家,是非常乐意牺牲她这个卑贱的小姐的。 她心里有一股冲动,那就是上去撕烂夏彩霞的嘴。 “那就当你答应了。”夏彩霞高兴道:“刘公子,我们去见一见娘亲,顺便把这件事情说一说。” “这,怜花你……”刘子仲语言又止,一副不愿强迫人的样子,但看上去却是经不住夏彩霞的拉扯,一起走远了。 夏怜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双眸寒冷,这个夏家,看来得尽快逃出去才行。 她转身正欲回屋,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正看着自己。 兴许是因为常年卧病在床的缘故,他的脸瘦得只有夏怜花一个巴掌大小,全身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视线下移,从那突出的锁骨到他握住书册的手指,根根细得只剩下皮包骨,看起来还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好好的一个少年,模样本是极好的俊逸,偏生瘫在了轮椅上,还是个短命鬼,这确实有些可惜。 这便是夏家那位瘫子少爷夏宁康了吧。 对于这个比自己大一岁的哥哥,夏怜花对他的记忆除了是个瘫子外,便再也没有多余的印象。 这是老夫人唯一的嫡孙,夏家唯一的男性血脉,生下来倒是健康,但自幼年始便患上怪病,全身瘫痪,大夫断言他活不过十六岁。 “见过少爷。”夏怜花微微欠身道,她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哥哥可不是她这种下人能喊的。 看到夏怜花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夏少爷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四方,去告诉厨房,我要一份最爱吃的炖鸡。”他声音沙哑,脸上带着几分笑容说道。 他身后跟着叫四方的小厮哎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夏怜花,怯怯地应声办事通报去了。 “谢谢少爷。”夏怜花谢道,却不知这夏宁康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也想要羞辱自己一番? “不客气。”夏少爷笑道。 不多时,小厮便颠颠地跑了回来,手里果真捧着一盘子,里面装着有橙黄橙黄的油汤和一只老公鸡,夏少爷轻轻一笑,道:“四方,拿去给四妹尝尝。” 他瞥了她一眼,“给。”把手中的鸡汤递了过来。 夏怜花眉眼弯弯,轻轻一欠身,接过了谢道:“谢谢少爷。” “不客气。”夏宁康轻轻一笑,他身子不好,很少出室外,怕着了风寒,对于夏怜花,他也仅仅是知道她在府中过得并不如意,此时看到夏怜花穿着朴素的麻衣,宛如一个下人一般,不免生出了些别样情绪。 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少爷最近身体好些了吗?”夏怜花问道,此时她也有类似于夏宁康的情绪,觉得对方很可怜,从小就落下怪病,一辈子坐在轮椅上,也许还看不到一辈子,或许真的活不到十六岁。 “人人知道我是一个瘫子,估计也没多久的命了。”夏宁康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但一个人能把死亡看得如此轻描淡写,看来他真是已经绝望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夏宁康,让夏怜花想到了前世的自己,被自己的亲姐姐和丈夫关押在地下暗牢中,过着永远不知道哪一天会死的日子,那时候的她,也并没有放弃对生命的追求。 夏怜花的心中涌起一丝同情,看着他澄澈的双眸说:“夏少爷,我能为你诊个脉吗?” “四妹竟然还会看病?”夏宁康有些惊讶。 “我母亲柳氏当年也是个大夫,我从小便跟着她看过一些医书,略懂雌黄之术。”她说着,走上前来。 夏宁康笑了笑,也不介意道:“那你来。” 夏怜花伸手捏住他纤细不如一握的手臂,心中有些心疼这个看似坚强,实则可怜的少年,将他的手臂翻了过来,两指诊在了他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手,说道:“这不是病,你中毒了。”语气笃定,容不得他人的半分质疑。 夏宁康噗嗤一笑,却什么也没说。 大概是他认为这是小孩子说胡话吧。 “这个毒根子扎的很深,但我大概知道怎么解。”夏怜花看着他无比认真的说道。 迎着她的目光,夏宁康竟然有一刹那地恍惚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不过他随即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然后说道:“四方,我们走吧。” 对于一个看着马上就到死期的人来说,在临死前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说我能救你,换谁都会出现一丝惊喜,然后再被自己的理智拉回现实,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真能治,就不会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了。 正文 第六章 她能治好 夏府,主厅内。 一个发髻高束,细眼方脸的中年妇人坐在上位。 她问座下的丫鬟道:“今天康儿怎么样了?” 那丫鬟是大夫人跟前得力的大丫头春英,约莫二十五六岁,最得大夫人的信任,所以一直被派遣在夏宁康的身边伺候着,一有事便要第一时间向她禀报。 她回道:“少爷今日心情很好,还主动跟四小姐说话了。” 大夫人闻言愣了一下,无奈的摇头轻笑着,心想也许是康儿一直呆在家里闷无聊了,随便见到个下人都要找几句话说。 她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举止从容而优雅,看上去不像商妇,倒像个官宦世家太太。 “康儿都说些什么了?”她问道。 “少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叫四方赏了她一盅鸡汤,但是......”春英顿了顿。 大夫人随即接道:“康儿这孩子,心性真是太单纯了,以后还是少让他接触府中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免得带坏了他。” 春英点点头,应下,她抬头瞄了一眼大夫人的神情,唇角带笑,想必心情还是十分愉悦了,她这才接着说:“但是那夏怜花说少爷得的不是病,而是中毒了。” 大夫人的眼皮突地一跳,将茶杯重重一放,骂道:“胡说八道!她居然敢跟康儿说这样的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她眉头紧蹙,对春英使了个眼色:“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苍老中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传了进来,“谁越来越不像话了呀?” “老夫人,您回来了。”春英道。 大夫人也站了起来,“母亲,您怎么提前回来了?” “事情办完了,生意也谈妥当了,自然回来了。”老夫人走到方才大夫人的位置上坐下,大夫人连忙把茶水给她倒上,柔声道:“母亲辛苦了,不知那姓吴的神医......” 老夫人摆摆手,“你们方才是在说谁不像话啊?骂的声音这么大,我还没有进门都听到了。” 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一直与她相伴多年的大夫人却明白,此行看来是没有找到救治康儿的神医和办法了,她将身边的丫鬟们都辞了下去。 挨着老夫人,小声说:“春英说今日康儿与夏怜花说了几句话,那夏怜花居然说康儿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大夫人神色有些惶惶。 老夫人抬眼看向她,满脸严峻之色,“谁跟她胡说八道的?” 大夫人摇摇头。 “春英。”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叫了一声,“去把四方给我叫来。” 没多久,四方喘着气跑了进来。 “老夫人,大夫人,你们找我啊?” 老夫人垂下眼,大夫人立刻会意,上前屏退了春英,问道:“今日那夏怜花跟康儿说了什么,你可还记得?” 四方刚才看春英姑姑这么着急的跑着来叫他,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原来就是问这个啊? 他绷劲的背脊一松,语气轻快地说:“那夏怜花给少爷诊了诊脉,说少爷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啊对了,她还说她能治好!” “什么?”老夫人沉声问道。 四方顿时一缩脑袋,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半响,老夫人闭着眼半靠在雕花木椅上,挥了挥手。 “好了,我们知道了,你下去吧。”大夫人说。 四方一走,大夫人立刻问道:“母亲,要不要找人去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老夫人一睁眼,那双浑浊的眼射出一道冷光,吓得大夫人伸出去给她捏肩的手都缩了回来。 “母亲,要不然我今晚去她那里问问是怎么回事?”大夫人又小心翼翼的问。 这事实在是太诡异了,暂且不说这夏怜花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康儿把脉,可是夏宁康至今瘫痪在床,不能行走的原因,还真不是因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确确实实是中了毒。 可是,这件事从夏宁康三岁起便再也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了,那夏怜花又怎么会知道? 再说了,她要是有这等高明的医术,只需要靠着把把脉就可以看出病情,那她又怎会在夏府中忍气吞声这么多年? 老夫人在心中思量了一番,叹了口气,“这事,得先压下来。” 大夫人点点头。 平日里,但凡和夏家生意有关的事,老夫人哪次不是算盘一打,速战速决。 可是这一次,她却不敢有任何一丝一毫的轻率了。 毕竟,这事和夏宁康有关,和夏家的香火有关。 她得想想,这个月来,她已经托人找了十三四个各地有名的大夫了,全都说束手无策。 她和大夫人已经急得好几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就算是这一次出远门去邵阳谈生意,也是因为老夫人听人介绍说邵阳有个姓吴的神医,天底下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可是,她去到邵阳才知道,那姓吴的神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仙去。 唉,这是天要亡她们夏家啊。 看着老夫人满脸愁容,大夫人捏着拳头踌躇了许久,她说:“母亲,那我们要怎么办?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吗?眼看着康儿就要十六了,这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说到这里,她已经忍不住的小声啜泣起来。 老夫人的心何曾不急,只是,这事情前前后后想来,就没有一个对劲的地方,她得好好想想。 大夫人的哭声渐渐从小声的啜泣变为了哭啼,没由来的让人心中烦躁不安。 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别哭了!” 大夫人一愣,用衣袖抹着眼泪,“母亲,我是想到康儿...我们的康儿还这么年轻,他还没有娶妻还没有生子,老天为什么要待他这么刻薄,呜呜呜......” “唉!”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算了,你若想去便去找她问问吧,问问她到底是怎么瞎蒙到康儿是中了毒的,也好让你心安。京都中的何太医我也已经想办法联系上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庆芳,你要明白,我们夏家不能就这么倒下!” “是,母亲。” 太阳一下山,大夫人陈氏便立刻带着春英推开了柴房,却见里面黑漆漆的,一个人也没有。 “人呢?”陈氏捂着鼻口问。 春英道:“夫人您等等,我这就去问问。” 没一会儿,春英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夫人,有人说看到她往后山去了。” 陈氏顿时垮下脸来,“算了,我们出去等。” 陈氏带着春英在凉亭里坐了两个时辰,直到夜色完全的黑了下来,才看到前方路上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在向这边走来。 她心中想道:这该不会就是那狐狸精生的女儿夏怜花吧?怎么走路的姿势如此怪异? 刚想问,春英附在她的耳边解释道:“前几日三小姐带着人打了四小姐一顿,想必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春英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把三小姐还把她的随身丫鬟春浓给打死了咽进了肚子里。 确定了来人是夏怜花,大夫人冷哼一声,叫住了她:“夏怜花。” 正文 第七章 上门求救 兴许是这会儿的夜色太黑,大夫人陈氏居然觉得,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瘦骨嶙峋的女孩和以前见到自己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 但是,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来。 夏怜花微微俯身,给她行了个礼,“大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她这么问,大夫人顿时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她堂堂夏家大夫人,会有什么事需要找她这么一个下九流的穷酸丫头帮忙! 大夫人正要出声像往常一般呵斥她。 夏怜花却突然笑了。 此刻她的五官有一半隐在黑夜中,另一半在灯笼的照映下更显得神秘而诡异。 大夫人记得这双眼睛,当年的柳氏便是靠着这一双狐媚眼博得老爷的同情,将她纳为妾,收留在夏府的。 想到曾经的往事,大夫人胸中的愤怒也渐渐的平息了下来。 她咳了咳,开口道:“夏怜花,你今日与我家康儿说了什么?为何他连晚饭都没有胃口吃,还早早的睡下了?”这是大夫人在等夏怜花回来的时辰里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理由,她便是想要借着这个理由,看看夏怜花到底目的何在,说的话又是真是假。 大夫人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既希望夏怜花说的话是真的,她是真的有办法可以救自己的儿子,却又不怎么希望她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相信她能够有这么大的本事,所以她的心情很矛盾。 “大夫人来找我,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啊。”她语气轻松,还带着几分调侃,“也没说什么,我只不过告诉他,我好像能救他罢了。” 大夫人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着。 她强装镇定的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好像能救他?”末了,她觉得自己主动上门来找她的姿态实在有些不堪,便又加上一句,“你若是有这么通天的本事,早些年死哪里去了?” 面对大夫人的讥讽,夏怜花不慢不急的把身后的破烂竹篓放下。 大夫人和春英也是这时候才看到她的身后居然还背了一个不小的竹篓,而且,这篓子中还全是一些大夫人能够叫上名来的草药。 莫非她真懂医术?大夫人的脑中突地跳出这样一个想法。 这些年康儿的药可都是她亲手熬制的,所以她能认出这些草药来倒不奇怪,可是她夏怜花一个从来没有资格踏进康儿院子半步的粗使丫头,她又哪里能够知道这些?还是说,是她随便乱采摘来蒙混过关的?难不成她竟是料准了自己会来找她?所以才演了这么一出戏? 陈氏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糟。 夏怜花眨眨眼,一字一句的回道:“早些年说和晚些年说,结果难道不都一样吗?” 她这话明着是反问,暗里却是在嘲讽大夫人的有眼不识珠。 大夫人也被她这句话堵得有些上头,春英忙扶住她,在她的后背上顺着气。 她紧紧的捏住春英的手臂,双目微睁,略带了几分威胁的说:“夏怜花,我今夜来找你,可不是来跟你耍嘴皮子的!” “我知道。”她耸耸肩,微微一笑,好似根本就不在意大夫人陈氏的态度和情绪。 大夫人更气了! 简直恨不得走上前去撕破这张在她面前如此嚣张的笑颜。 想到这里,大夫人突然冷静下来。 她眉峰轻蹙,记忆中,夏怜花自从柳氏那个小贱人死后,好像就一直是在夏府中唯唯诺诺的做粗使丫头,她们对外也是宣称夏府四小姐尚未及笄,性格顽劣,所以常年关在府中教养。 她以前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她,这一下子之间,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居然如此的牙尖嘴利,难以掌控! 按照大夫人的想法,她只要放下身段的来找她问上三两句话,这夏怜花便一定会感恩戴德的使尽了浑身解数的帮康儿治病,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死丫头不仅把她晾在外面几个时辰,还态度恶劣! 这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大夫人捏住春英的手,站在她身后的春英身子一抖。 就在这时候,一直没有沉默的夏怜花突然有了动作。 她唇角勾起,弯腰轻轻拉起陈氏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喃喃道:“唉,就是这只手害了少爷么?” 大夫人瞪圆了眼。 身子也忍不住的有些颤抖。 可见她的情绪变化极大! 夏怜花不管她,也不让她将手缩回去,她叹了口气又说:“也对,要是不这么做的话,没准他连十天半个月都撑不了。” 她这一番话,看在春英的眼中就是装神弄鬼的自问自答。 可是这一切只有大夫人自己知道,她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正在竭力的控制住自己,她面皮上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问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话好像是在问夏怜花,又好像是在问她自己。 夏怜花眉眼一弯,秀气的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就像是刚恶作剧完的孩童,一脸的天真无邪。 她说:“我有没有胡说,大夫人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你、你胡说!”大夫人的脸色变得极为惊恐,仿佛见鬼一般,她猛地抽回手来,全身都止不住的哆嗦,“春、春英,我、我们走,不要再听她胡说八道了!” 大夫人一时间方寸大乱,完全没发现她面对眼前的一个卑贱丫头是那样的惊恐,就连春英也跟着害怕起来。 “大夫人,您这是怎么啦,你别听她胡言乱语的。”春英扶着大夫人慌张道,她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一向冷静自持的大夫人突然间就失态成这样? 大夫人用力地拽住春英,“好!好!我不听,我们走,快走” 夏怜花低头看着掌心中被大夫人指甲划破的一道口子,她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裂齿一笑,神情淡漠的目送着那两个在夜色中匆匆逃离的背影。 打了人一巴掌,总得想尽办法的给颗糖吃。 俯身背起竹篓,夏怜花一瘸一拐的慢慢往柴房的方向走去,这黑压压的夜色将这单薄而瘦小的身影衬得羸弱不堪,分外的惹人疼惜。 她前脚刚到,屁股还没有来得及在那发霉的草席上坐下。 柴房的门已经被人“砰”地一把推开。 “夏怜花,老夫人找你。”来人是大夫人陈氏的随身丫鬟春柳,她面色泛红,微微喘着气,双手拄在膝盖上,“你,你,还坐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跟我走!” 夏怜花垂下眼,扶着油腻腻的墙壁站直了身子。 见她不说话,也不反驳,并不像是大夫人说得那般能言善辩,春柳瞅了她一眼,推搡了一把说:“快走!” 夏怜花这身上本就有就许多大大小小尚未痊愈的伤口,再加上前几天被那夏彩霞一折腾,新伤旧病一起发作,全身早就没有一处是好的了,现下又被这春柳猝不及防地一推,当即脚踝一阵刺痛。 夏怜花即将歪倒的身子一把抓住春柳的手臂,她疼得大叫一声。 “啊!你,你要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放手!疼死我了!” 夏怜花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唇边挂着一抹诡异的笑意,“春柳,你这身子怕是早就不洁了吧。” 她不是询问不是猜测,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春柳扳开她的手,神情有些紧张。 夏怜花耸耸肩,手指在她的衣衫上蹭了蹭,迈腿走了出去。 而春柳,却是傻傻的看着自己衣衫上的五个黑指印,半天才缓过神来。 正文 第八章 达成协议 夏怜花进门的时候。 大夫人陈氏半跪在老夫人的脚边,正哭得伤心。 老夫人盯了她一眼,眼神冷然,训斥道:“哭能解决问题吗?还不快给我起来!” 大夫人被春英扶起,站到一边去。 在夏怜花的记忆中,好像从她出生起,这个家就多半是倚靠着老夫人,才能有今日在临安城的地位。虽然本朝重农抑商,但这夏府在临安城中的地位却还是顶了半边天的。 座上的妇人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满脸的皱纹并没有将她周身萦绕着的精神气冲散,那银发整齐的梳在脑后,简单的用一根羊脂玉发簪别住,那双和夏怜花一样细长的眼眸将目光锁定在她的身上。 “老夫人。”按理说,这夏老夫人是夏东海的生母,夏怜花理因叫她一声奶奶的,可是她却和这夏府中的所有下人一样,称呼她为老夫人。 可见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夏老夫人微微向后靠了靠,眯着眼看向座下的夏怜花,“听说你今日和康儿说话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和阴冷之气,好似在夏老夫人的眼皮底子下,没有人敢张口说白话。 夏怜花没有听到老夫人叫她起身,她自顾自地直起身来,挺直了背,迎着屋子里所有人打量的眼神。 “是。” 老夫人一怔,想起刚才陈氏说的话。 她看起来确实是和以前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有些不同了,单凭这份直视自己的胆量,就不是随便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能有的。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又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看来,今夜过了之后,不管有没有从她的口中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势必都要派人去守着她一段时间了。 夏老夫人点点头,朗声问:“你可还记得今日都与他说了些什么话?”这便是在提醒她撒谎也要看看时候了。 夏怜花不卑不亢的回了句:“自然知道。” “母亲!奶奶!”一个泼辣的女声突然闯了进来,夏彩霞一冲进门便是首先狠狠地瞪了夏怜花一眼,凑上去拽住大夫人的手臂,“母亲,我都听说了,难不成你们真的相信这个草包可以救好宁康吗?这可是连京都里的陈太医都说不可能好得了的!” 她话音刚落,夏老夫人猛地拍了桌子一下,沉声呵斥:“混账!你就这么不希望你弟弟有救吗?” 夏彩霞哪里见过夏老夫人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当下楞在了原地,还是大夫人急忙将她按得跪了下去。 “母亲,彩霞是康儿的胞姐,怎么会不希望他赶紧好起来呢。”大夫人用脚尖踢了踢夏彩霞的屁股,她抬起头来,慢吞吞的说:“是啊奶奶,我又怎么可能不希望弟弟赶快好起来呢,我,我只是担心有些人不怀好意,想要趁机害我们夏家!”她咬牙切齿的斜睨着夏怜花,那不怀好意和害我们夏家几个字被她咬得极重。 好似夏怜花就是她口中说的不怀好意,和要害他们夏家的人一般。 大夫人轻咳了一声,整了整衣襟走到夏老夫人的身后,她小声的说:“母亲,不管怎么样,还是问个清楚要紧。” 夏老夫人嗯了一声,接着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奶奶!”夏彩霞唤了一声。 下一刻,夏老夫人抬手就将桌上的瓷杯摔在了地上。 大夫人急得连推带搡的将夏彩霞拉了出去,“还不快走!一会儿你奶奶要是真生气了,谁也保不了你!” 夏彩霞想起上次被罚了一个月禁足的事来,缩了缩脑袋,但还是不甘心就此离去,她扯住大夫人的衣袖,“母亲,她肯定是瞎说的,你一定要劝住奶奶不要相信她!” 大夫人甩开她的手,脸上露出烦躁之色,“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 夏彩霞被她推出了好远,气得直跺脚。 等大夫人回到夏老夫人的屋子里时,夏怜花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以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个女孩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当真是小看她了! “是谁告诉你康儿中了毒的?”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开始问正题了。 夏怜花掀起眼皮,答非所问的侃侃说道:“夏少爷这毒已经侵入肺腑,一时半会确实是想不出什么可以掩人耳目的方法,想必你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用这毒药的引子给他吊着命。只不过,你们知道这背后给他下毒之人是谁吗?” 老夫人一贯淡然的神情开始破裂,大夫人更是一把抱住她的手臂,神色激动,“母亲,母亲她真的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老夫人按住她的手,身子也禁不住的有些颤抖。 这些年以来,夏府除了她和大夫人陈氏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夏宁康从小卧病在床的真正原因。 她已经请了近百个有名的大夫来为夏宁康诊治过了,可是全都说希望渺茫。 眼下还有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就要满十六岁了,这件事就像是一根梗在整个夏家喉咙里的刺,让夏老夫人和夏大夫人整日整夜的不得安宁。 夏家已经只剩下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了,若是夏宁康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虽说夏家的女儿们也可以寻赘婿入府,但夏家的香火终究是断在了夏老夫人的手中,这让她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去九泉之下与夏老太爷交待! 想到这里,她目光一冷,看向夏怜花,言语间已然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她低声问:“你想要什么?” 夏怜花笑了笑。 果然是个精明了半辈子的女人,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脑子却还是如此的好使。 只需凭借这寥寥的几句话,就敢下决定相信她,并且开门见山的让她提条件。 这是想要弥补夏怜花在夏府这么多年受人冷眼和驱使吗?亦或者说,她们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抱住自己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呢? 也对,除此之外,她们没有任何选择。 不管她能不能治好夏宁康身上的毒,他的结果,夏家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们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 即便是真的不相信,也要试一试的吧?夏怜花在心中想道。 正是如此。 夏老夫人和大夫人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既然夏宁康的毒已经让这么多的大夫束手无策,那何不就交给她夏怜花来试试呢?就算她没有治好夏宁康,她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啊? 这便是商妇精打细算的习惯了。 大夫人掩面啜泣着,这么多年以来,她们婆媳二人苦苦死守着这个秘密,本以为就要带到黄土里去了,谁知道...... 尽管是夏老夫人这般在商海中拼搏多年的女人,在听到夏宁康真的有救了的时候,也忍不住有些潸然泪下。 夏怜花皱了皱眉,看着屋子里两个红了眼圈的女人,有些尴尬的打断了她们的哀痛。 “这些天我还需要研究一下夏少爷的病情,然后尽快找出对症下药的办法。”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了夏老夫人一眼。 夏老夫人立刻会意,“好,我明日便派人将你的院子安置在康儿的旁边,你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 夏怜花点点头,拱了拱手,“那如果两位没有什么别的事需要吩咐的话,我就回去了。” 天色已晚,确实该休息了。 夏老夫人忍住了一肚子想问的话,“去吧。” 夏怜花一走,大夫人立刻扑进夏老夫人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母亲,康儿有救了!康儿有救了!” 夏老夫人没有同她一样,只是眉头紧皱的想道:为什么夏怜花没有趁机提一些她想要的要求,而且还避而不谈,这是为什么呢? 眼下的局面好像有些失控了。 正文 第九章 派人监视 夏怜花这边前脚才刚出门去,夏老夫人后脚就把一直守在她屋子外的春英叫了进来。 她把哭哭啼啼的夏大夫人推到一边去,丝毫没有半分想要安慰她,或是想要和她一起抱头痛哭的意思。 “这几日,你就好好的跟在她的身边,若是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春英闷声点点头,行了个礼就推门走了出去,紧跟在夏怜花的身后离开。 夏大夫人捏了捏手腕,勉强镇静了下来,“母亲,若,若是她发现了我们派人监视她怎么办?” 夏老夫人转过身来,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庆芳啊,不是我责怪于你,这些年东海不在,你我二人合力撑起这夏家上上下下百多人确实不容易,但正因为这份不容易,我们夏家的女人才更不能如此轻易地被人击垮。” “母亲,是我失态了。”大夫人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泪痕还未全部擦去,有些哽咽的说:“我一听到这些与康儿有关的消息,就忍不住...” “唉,我又何尝好受到哪里去呢,只是我们这幅德性可千万不能在康儿面前表现出来,他已经够受罪了。”兴许是因为老夫人想起了夏宁康,所以脸上之前那些紧绷的仪态也消失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希望自己的孙儿健康成长的奶奶,哪里还是那个临安城说话做事雷厉风行的夏老太? ———— 夏怜花快步回了柴房。 而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的春英,也在看到眼前这一副光景之后停了下来。 春英找来两块石砖搭在那不知道敷了几层黑油的窗棂下,踮起了脚尖往里面看。 夏怜花勾了勾唇角,不动声色的翻出竹篓里的几株药草。 想不到这夏家的后山居然栽种了这么多的药草,甚至还有一些尚未被世人发现和采用的药草,说起这个,自然是没有人能够比她更熟悉这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杂草了。 前世的魏力征为了得到他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权势和地位,早些年便已经找了许多精通医术和毒术的人跟在他的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要论杀人这种本事,除了宫中挎着细刀的护卫,还有宫外某些以杀人为生的杀手之外,想必也只有懂医术的人最清楚,如何能够不动声色的解决掉一个人。 魏力征养在身边的这群人,他们既能看病救人,亦能在药中多添那么几味药,时间一长,便说是杀人于无形也毫不夸张。 偶然一日,派人前去调查魏力征喜好的密探传回了这个秘密。 头脑发热的夏怜花便是从此之后想尽了办法,寻遍了天下的名医,最终耗费了十多年的时光苦心研究,才有今时今日的这般小有所成。 说起来也正是因为她有了这样的好本事,误打误撞的才让原本无心男女之事的魏力征甘心奉旨娶了她。 那时候的她又何尝不知道,他贪图的不过是自己这一身本事罢了。 想起过去的往事,想起魏力征。 夏怜花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已经不再有那些想起他,便会亢奋和激动难耐的情绪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恨意! 她究竟哪里不如江盈笑?为什么他们要联手将她推向地狱? 那些过门前他向她承诺的甜言蜜语,早就随着暗牢中那一遍又一遍的严刑拷打和放血刮骨而烟消云散。 现在的她,是临安城夏府的四小姐——夏怜花。 夏怜花早在春英小跑跟在她身后时,就已经发现了她,现下看她偷偷摸摸的猫腰在柴房窗户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派她来的人是谁?意欲何为呢? 解开上身的衣衫,露出青紫发脓的后背来,那纤细而突兀的蝴蝶骨高高的耸起。 她仔细摸过这幅身子,里面的骨头就没有一根是完好无损的,看来日后还得花时间好好调理调理才行。 夏怜花嚼碎了草药,把那剩下的汁水用手妥帖的敷在伤口处。 “嘶!”她咬住唇,整个后背上完药,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辰。 春英踮起的脚也已经发麻得失去了知觉。 视线中,屋子里的夏怜花满头大汗的斜靠在草席上,唇瓣发白,看起来好似十分虚弱的样子,那先前上药的地方已是流了一地的黑血。 这柴房又湿又冷,对于养伤是没有半点益处的,好在明日老夫人想必就会派人来将她接出去了。 这么想着,夏怜花掀起眼皮来,只见那窗棂下的身影正蹑手蹑脚的离去。 她抿嘴一笑,还真是谨慎啊。 也对,换做是她,恐怕也不会轻易相信。 子时刚过,夏府中一片静谧。 只有老夫人的屋子里还亮着灯,两个人影一前一后的从后院的拱门中走了出来。 “你确定她会医术?”一人压低了声音问。 “是的,奴婢亲眼所见!”像是怕眼前的人不相信,她又添上几句,“方才奴婢在柴房外蹲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看她给自己的伤口上药的手法竟是一点也不生疏,并不像是故意作态。” “哼!”女子冷哼一声,看向那亮着灯的屋子,“好了,你去给那老太婆回话吧。” “是。”春英低着头,直到那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夜中,才举步走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老夫人的屋子里猛地探出一个脑袋来。 她急冲冲的问:“如何?” 春英做出一副左顾右盼的担心模样,便立刻被大夫人陈氏拽进了屋子里。 老夫人还没有睡,此刻背靠着红木摇椅,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半眯着眼向她看来。 春英连忙凑近了她,小声禀报:“回老夫人,那夏怜花好似真会医术,方才竟然自己给自己的伤口上药。”没有像前一刻在庭院中对那女子说话时的笃定,春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随意,好像夏怜花有一些像是会医术,又有一些不像是会医术,总之便是一个模棱两可,可以任凭人随意猜测的回答。 大夫人走上前来,带着几分恼怒,“怎么派你去一点用处都没有!” 老夫人拦下她即将落在春英后脑勺上的手掌,“行了,我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下去休息吧,明日带几个下人去将宁康院子旁边的住所收拾出来,让她搬进去住。” 春英不解的问:“那奴婢明日还要去看着她吗?” 大夫人神情紧张的看向老夫人。 “去吧,不过一日而已,说明不了什么大问题,这几日你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侧,若是她问起,便说是我派你去供她差遣的。” “是,奴婢明白。” 老夫人伸出一只手去,大夫人将她扶住,搀着她里间走去。 春英抬起头来看着那因为上了年纪而佝偻着背行走的身影,不知怎么的,今夜心中涌上一股凄凉之感。 半响,她摇摇头,驱逐了脑中的想法,默默的退了下去。 “母亲,这个春英的话有几分可信?” “七八分吧,虽说她是我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丫头,但人心隔肚皮,总要留几个心眼在。”说到这里,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再让她守几日看看吧,今年的商会也马上要开始了,若是宁康的事情真能在她夏怜花的手中有个着落,那我们夏家的老祖先们看到了,也能瞑目了。” 大夫人点点头。 正文 第十章 事有转机 次日。 天蒙蒙亮。 春英带着一帮家伙事声势浩大的来到了柴房外。 搞得不知道事情缘由的丫鬟婆子们都以为老夫人终于要将这个不受宠的孙女送走了,就像当年狠心送走夏家的二小姐一样。 春英瞄了四周一眼,清了清嗓子,拔尖儿了声音喊:“夏怜花。” 一声。 没人应。 “夏怜花!” 两声。 还是没人答。 春英这张老脸顿时有些丢份,说什么她也是这夏府中最得势的丫鬟头子,那夏怜花区区一个不受宠的卑贱小姐,居然也敢这样明目张胆的给她难看,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从此便要飞黄腾达了吗! 春英面含怒意,指着一个丫鬟命令道,“你,去给我把门敲开!”而她则双手环抱在胸的酝酿着,等到夏怜花出来了,要如何给她难看回去,让她长长记性,她春英和那些一般的丫鬟婆子可不是一样的! 她,惹不起! 一时之间,倒是让这原本偏僻冷清的后院迎来了难得的一次热闹。 “砰砰砰”三两下间,柴房门被春英派人强拆了开。 里面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破烂草席和七八只泔水桶之外,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闯入了众人的耳朵。 “咦,你们这是在干嘛?” 春英一听这声音就来气,顿时双手叉腰转过身去。 只见鹅卵石铺砌而成的小道上,一个黑衣少女正一脸悠然的慢步走来。 春英压下一肚子的怒气,阴阳怪气的说:“四小姐,奴婢受老夫人之命,前来帮你收拾东西搬往东院。” 夏怜花抬眼看向那支离破碎散落一地的木屑,可见她们为了打开柴房的门耗费了多大的力气。 她笑笑,将背后的竹篓提在手里,然后走到春英的面前放下,语气轻快的说:“好吧,那你帮我背着吧。” 好吧?那你帮我背着吧? 她居然就这样应下了?还极其自然的使唤起了春英? 四周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丫鬟们不仅怀疑起,这四小姐的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她难道不知道春英是只有夏老夫人才可以使唤的丫鬟吗? 不少人的脸上开始露出戏谑的表情。 春英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是被气得不轻。 “你!”她卯起了劲儿准备破口大骂,夏怜花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顺便的也将一颗凉飕飕的药丸扔进了她的口中。 春英睁大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夏怜花,咕噜一咽。 夏怜花莞尔,“我看你这几天体内邪火太旺,容易与人发生口角,还是吃颗药泻泻火吧。”她说得倒是轻松,春英却被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得一愣一愣的说不出话来。 可偏偏她这话说的声音极小,压根没有几个人听到。 周围的人只看到夏怜花捂着春英的嘴巴,笑嘻嘻的转身离开。 紧接着,便是春英乖乖听话的将那底座还带着黄泥的破烂竹篓背起,默默的跟在夏怜花身后离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春英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其他想要看笑话的丫鬟们表情也有些怪异。 等到晚上大夫人派人来询问时,听到的便是丫鬟们这样的回答。 “春英姑姑好听四小姐的话,以前真是没看出来啊。” “没想到四小姐居然这么厉害,连老夫人底下的丫鬟都被她给三两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是啊是啊,我今儿还看到她们一起有说有笑的朝着少爷的院子走去呢。” “......” 站在大夫人身后的春柳顿时给前面几个七嘴八舌说得不可开交的丫鬟们挤了挤眼睛,她们互看一眼,捂着嘴巴也不再叽叽喳喳。 大夫人兀自站在假山背后停了一刻,然后,甩袖走了。 一入夜,老夫人才刚被人扶进了门。 大夫人立刻迎了上去,眼眶通红的喊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抬手挡住了她要说的话,先开口道:“今日我们临安城算是得上天庇佑了!” “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大夫人看着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的老夫人问:“是商铺今日的生意很好吗?” “不是,比这还要更让人高兴。” “那是什么?”大夫人陈氏实在猜不到了,拧着眉随老夫人进了洗手换衣的侧厅。 老夫人换下一身深绿色的锦绣春衫,套了件薄薄的灰白色长褂子,这是夏老太爷死后老夫人的一贯穿衣风格。 “庆芳,咱们临安城来了一位大人物!”老夫人屁股刚一落座,便神情激动的压低了声音说,“再过三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商户大会,我今日派人去盯着衙门里的动静,谁知道却等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陈氏一扫先前的阴郁之色,也十分激动的问:“母亲,是谁?谁来了?”究竟是谁来了?能够给母亲这么大的冲击?让她如此高兴呢? “是宁王!宁王来了!” “砰!”陈氏手中的佛珠摔落至地。 “宁王怎么会来咱们临安城?难道是京都中出了什么事吗?” 老夫人摇摇头,弯腰捡起佛珠,“不是,我听人说宁王奉命修缮全国各地的礼节乐法,不巧路经江淮郡的时候遇到了洪涝,冲毁了堤坝,这才不得不连夜的赶路上临安来避水。” “啊,原来是这样,可是宁王来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京都中不是极不受宠吗?”大夫人想不明白。 老夫人瞪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这榆木脑袋啊,也是时候到外面去长长见识,开开光了!” 大夫人被她说得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 老夫人又接着说:“彩霞今年也及笄了,要是我们夏家能够把握住这一个上天恩赐的机会,哪怕是让彩霞给宁王做了妾,我们夏府从此三代,也不必再害怕他人的风言风语!” 这风言风语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咒骂几句她们夏家定数已到,香火已灭。 可是老夫人却是很放在心上。 因为当年她进夏家门的时候,夏老太爷最在乎的便是传宗接代之事,临死之前亦是紧握着她的手交代道,夏家不能亡。 这里的亡,自然指得是没有子孙后代继承祖上的产业,导致夏家就此没落无名。 夏老夫人辛苦劳碌了一辈子,早就已经让这夏府中的上上下下近百口人活到一百岁都可以不愁吃穿,可是眼看着这一府的女眷就没有一个能够撑起半边天的,实在让人心烦意乱,把财产过继给女儿,不就意味着要亲手把夏家上百年的根基毁于一旦吗? 老夫人想得太认真,以至于没有听到大夫人说的话。 等她回过神来时,又自顾自地说:“这事情必须得抓紧时间安排,等到三天之后,我会先派人放出消息去,说彩霞是我们夏府的下一个掌权人,这样一来,也不怕那宁王看低彩霞了。”说到这里,老夫人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夫人,“你这是什么表情?” 大夫人忙缩了缩脖子,“母亲,您有所不知,前几日彩霞带着那刘子仲来找我,看样子,两人似乎是已经私定了终身。” “什么?” 大夫人“咚”地跪了下去,“母亲别生气,我这便去交待彩霞早做准备。” “简直胡闹!那刘子仲先前不是看中了怜花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同意迎娶彩霞了呢?如此三心二意的男子,你也敢放心答应!”老夫人训斥道。 “我...” “行了!明日你把彩霞叫来,我亲自与她说说,她肩上背着的可是我们夏府全部的希望,她的婚嫁怎可能任由她自己做主了去!” “是,母亲。”大夫人蜷缩着身子跪在老夫人脚边,已是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但听到老夫人话中的看重,心中却还是忍不住的欣喜万分。 是啊,上天给了她一双儿女,虽然儿子瘫痪在床不能动弹,可是她还有一个女儿啊! 要是她的女儿能够坐上宁王妃的位置,那她又何必再继续跟着夏老夫人学这些商业里的鸡鸣狗盗之术,更不用逢人便要说话温和,利弊分清了!届时,她想打骂谁就可以打骂谁! 大夫人低着头,脸上尽是幸福笑容,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可是刚一转眼,她便又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想起了命不久矣的夏宁康。 大夫人挨近老夫人的腿,声音中透出几分委屈,“母亲,今日我又派人去看(Kan四声)了,那夏怜花一日吃吃睡睡的,压根没有半点想要帮康儿治病的样子,会不会她是故意这么说,想要骗咱们相信她?” 提到了夏宁康,老夫人的心头肉。 老夫人叹了口气,“眼下我们除了相信她,又还能找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呢?随她去吧,若是康儿的病情始终没有好转...” 大夫人屏住呼吸。 “我们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大夫人要的可不是这句话! 怎么听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管夏怜花能不能治好康儿都无所谓? “母亲,要不然,我明日去与她见上一面,给她施点压?” 老夫人摆摆手,“你与其浪费时间去和她纠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在调教彩霞身上,你看看她那副模样!到时候万一入不了宁王的眼,我看你怎么办!” 大夫人诚惶诚恐的应下了。 “好了,咱们一同去看看宁康,顺便在他的院子里一起吃晚饭吧。” “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