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九点一刻, 阮夏和秦婧对过表, 审视了一下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走出了洗手间。      半露天的会场里香风阵阵, 自诩艺术家的男男女女们大多喝到半醉, 借着微醺的酒意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搜寻艳遇对象。      阮夏用冰冷的眼神拒绝掉第四个妄图搭讪的男人, 走向自己的猎物。      五分钟后, 她花了高价买通的酒店员工会灭掉会场所有的灯,在那之前,她必须找到最佳位置, 赶在恢复供电前把猎物推下泳池、再救他上来。      离约定时间仅剩三分钟的时候,秦婧成功地把猎物诱到了泳池深水区的边缘。      阮夏整了整抹胸连体裤的透明肩带,确保下水救人时不会走光。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猎物的外型和她想象中的有点出入。      杂志上说, 这位签下了诸多知名演奏家、一手捧红了眼下炙手可热的大提琴家司菲的经济公司老板禇君看上去很有艺术气质,可惜片刻前见到本尊, 阮夏完全无法从这个超过一百公斤的胖子身上找出一粒艺术细菌。      161cm、44kg VS 180cm+、100kg+, 救还是不救, 这是个难题。      作为一个具有百折不挠优良品质的女青年, 阮夏只纠结了半分钟, 便决定继续。毕竟这是预选赛就被淘汰的她能想出的唯一得以直接进入即将举行的决赛的办法。      谁救了王子的命, 王子便许谁婚姻——阮夏不需要婚姻那么高端的馈赠,只想换来一个签约经济公司、成为大提琴手的机会,比起期待爱情的小人鱼, 她实在不算贪心。      没有舍身救人的机会, 她便自己制造机会。      把王子趁黑推下水再捞上来,整套动作难度系数4.0,阮夏深吸了一口气、祈祷可以顺利完成。      还有一分钟的时候,阮夏再次估计了一下胖王子的体重,应该超过120kg,几乎是她的三倍。      如果能想出别的办法,她实在不愿意挑战自己的极限。      最后四十五秒,阮夏忽而注意到了胖王子左手边三米处立着的那个穿黑色立领衬衣的男人。      只一眼便让她舍不得移开目光。      身高目测184cm到186cm,身材完美、气质一流、五官谈不上精致但组合在一起非常耐看,眼神虽然高冷,可每一个毛孔仿佛都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荷尔蒙的味道盖过香水味四散开来,阮夏清楚地听到心脏的某处破土发芽的声音。      完完全全是她的菜。      遇上这么个极品,也算不枉此行。      发现阮夏临阵走神儿,使出浑身解数缠住胖王子的秦婧简直想冲过来揍她一顿。      黑衬衣也同样察觉到了阮夏灼灼的目光,移过眼看她。      因为拿不准极品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阮夏权衡了一下,换上了不谙世事的笑容。      无论什么样的男人,总是难以抗拒纯情少女。      然而极品的嘴角却弯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不喜欢纯情少女?有品位。      阮夏又送去了一个妩媚的眼神。      极品露出了玩味的笑。      有戏?就在阮夏和自己赌极品会不会先走过来的时候,会场的灯一瞬间全部熄灭了。      她终于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可成为经济公司老板救命恩人的机会虽然难寻,合胃口的极品却更不容易见,下水救人之后妆会花、衣服会湿……就在阮夏决定为了美色放弃计划的时候,乱成一团的会场传来了胖王子的呼救。      推的可真准时……这种情况她如果放弃救人岂不是要变谋杀……      阮夏含恨舍弃极品,跳下了水。      胖王子比她想象中更沉,阮夏拼尽全力把他硕大的头托出水面,他却毫不配合地继续扑腾。      安排好的、保证安全的救生员不知为何迟迟未到,就在阮夏即将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有人跳入了泳池。      那人游到她的身边,却因四处漆黑一片没能第一时间进行有效援助。      阮夏踩到了他,求生的本能令她下意识用力一蹬,想借力游出深水区,却终因体力透支,在确认胖王子安全地被人接走后,沉了下去。      泳池里冰冷的水灌入了阮夏的嘴巴,失去意识前,她想的却是,她因车祸丧失的记忆能不能如狗血剧里演的那样通过再次遇险找回来?      如果能,溺个水也算值。      ……      阮夏被救上岸后昏了半个钟头。      从医院的病床上坐起来,她胸口剧痛,缓了片刻才能顺畅的呼吸。她试着回忆了一下,脑海里仍旧是一团浓雾。      秦婧递了瓶矿泉水过来:“还好吧?”      阮夏“嗯”了一声,拧开盖,喝了一小口,水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她才敢缓缓咽下,肺部仍是疼。      “两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先听好的。”   1   “褚先生很感激你救了他,想送份礼物表达谢意。”      哦?成功了。      “第一个坏消息是,褚先生说这礼物不包括让你空降决赛,因为这有违大赛公平原则。”      阮夏也知道这样不好,但她这不是没有办法么,连莫言都说过,只有不顾一切才能实现目标。更何况这场震动古典音乐圈的声势浩大的选秀比赛本来也没有给她公平。      海选的时候,评委只问了句“你的梦想是什么”、连打开琴盒的机会都没给阮夏,就判她出局。      梦想这东西,以前的她有没有不知道,失去记忆后,于她来说,唯一的梦想就是找回记忆,虽然医生说希望十分渺茫。      因为找回记忆这事儿和参加比赛听上去关系不大,阮夏便直截了当地答“想出名”,几个评委闻言皆是一脸不屑,仿佛她侮辱了艺术般,一齐打了负分让她滚粗。      她至今没弄明白自己哪里侮辱了艺术。参加海选的一千多位乐手如果不是想出名,在家自我陶醉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报名争取签约机会?      说实话的不给机会,用冠冕堂皇的语言掩饰自己的欲望的被推崇,这样的标准阮夏真的无法理解。      她必须要出名,只有出了名才有机会接近司菲——那位受胖王子力捧的美女大提琴家。      只有接近了司菲,她才有可能想起点什么,因为她就是在去见司菲的路上出的车祸。      司菲是她所知道的,和过去有关的唯一线索。      “其实我觉得那胖子不帮你也未必是为了公不公平,选秀比赛哪个没猫腻,还不是因为怕得罪投资人。哦,第二个坏消息是你踢伤了下水救你们的投资人傅先生。”      “傅先生?”      “你见过的,就是穿黑衬衣的那个,你刚刚还对着人家流口水呢。”      阮夏怔了片刻,惊喜不已地从床上跳了起来:“这哪是坏消息,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秦婧诧异地看着她。      “我脑子没进水。我男神救了我,我岂不是可以顺理成章地以身相许了?”      “……”      “他叫傅什么?我把他踢伤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那么说他也在这间医院里?”      “他叫傅岳,住隔壁病房。”    正文 第 2 章   听到这话, 阮夏立时冲出病房, 打了辆车回公寓。      隔了足足两个钟头, 她才回来。      秦婧见她仍旧穿着病号服, 脸上也无妆, 疑惑道:“还以为你回家是为了换裙子化妆。”      阮夏嗤之以鼻:“就你这段数, 活该没男朋友。”      秦婧走上前仔细看了看, 才察觉出她的不同。      粗糙无形的病号服内加了件墨绿色的美背背心,阮夏人瘦,外头的衬衣又松垮, 个子高过她的人,轻易就能顺着交叉的丝带一眼望尽她整片白皙无暇的后背。      上衣没换,病号裤却换成了短裤, 她个子小衬衣大, 短裤仅长出两指,露出一双笔直纤瘦的腿。      脚链上缀着的钻石将日光灯的光折射成无数细碎的斑点, 晃得人移不开眼, 却远不及她洁白圆润的脚趾好看。脚生的完美, 竟能把一双墨绿的平底人字凉鞋穿出优雅来。      她的皮肤本就细腻, 擦没擦粉倒是看不出。      阮夏对着镜子抓了抓束起来的短发, 造出刚刚苏醒的假象。      秦婧笑骂道:“还不是因为优质男都被你这种妖艳心机girl骗走了, 我们好女孩才会被剩下。”      阮夏懒得斗嘴,隔空吻了下秦婧,打开门走了出去, 只余下满室水果蛋糕般甜腻的香。      隔壁病房的门虚掩着, 阮夏在门外停留了片刻,依稀听到医生说,傅先生,您的肺部几个月前才受过伤,还没完全恢复又被重创,着凉和剧烈运动都是大忌。      傅岳声音低沉,说了句什么听不太清。      医生又嘱咐了几句诸如多喝梨水养肺、注意保暖切忌感冒之类的才离开。      与医生擦肩而过的阮夏曲起食指扣了下门,见傅岳的目光移了过来,才面带歉意地走了进去。      “听说您救了我,我却踢伤了您?”      傅岳放下手中的书,表情冷淡地打量了她几秒,似是对她印象全无,片刻后才说:“‘救’字不敢当,我也是被人推下去的,拉你上岸是因为你拖住我不放。”      一个“也”字听得阮夏心中一跳,却不动声色地莞尔一笑:“因为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确实救了我我又踢伤了您,连声谢谢和抱歉也不过来说,总是讲不过去的。”      傅岳“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而后拿起书继续翻,翻了几页又抬头,见阮夏立在原处仍未走,面露不解:“还有事?”      收到逐客令,阮夏咬了下嘴唇,笑笑:“傅先生您先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您。”      阮夏一进病房,秦婧马上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位傅先生有没有被你拿下?”      踢铁板踢到脚趾骨折的阮夏嫌丢脸,撒谎道:“约了明天见面。收拾东西,办出院。”      她只是呛了几口水,观不观察无关紧要。      第二日一早,阮夏便让煮饭的阿姨用雪梨、燕窝和川贝煮了锅梨汤,男人大多不爱甜食,梨子又足够清甜,她特意嘱咐不要放冰糖。      然而诚意满满地拎着“亲自”炖的梨汤赶到病房,阮夏却被告知傅先生一早就办了出院手续。      漂亮的女孩总是容易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哪怕她说了明天再来探病后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真的踩了空,阮夏也气得胃疼。      “你们不是约好了吗?”不明所以的秦婧问道。      “……”      没等到阮夏的回答,秦婧再次补刀:“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呀……不是吧,你没要他的电话?你不是老司机么……”      阮夏白了她一眼,把保温桶放到她手上:“你不是说想喝么?全喝光好了。”      拿人薪水替人分忧,阮大小姐心情不好,身为助理兼好友,秦婧立刻提议:“我们去逛街?你喜欢的那几个牌子冬款已经上市了呢。”      阮夏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任由秦婧把自己拉到了附近的百货公司。      酷爱存钱的秦婧试穿了几款都喜欢,却舍不得下手,说全价不合算,等季末打折再来,阮夏却对满眼的华服美包兴趣缺缺。      秦婧穿回自己的衣服,看到阮夏把几个购物袋塞到自己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送你的。”阮夏用手勾了勾秦婧的下巴,戏谑道,“还想要什么?朕都买给你。来,爱妃,让我看看你心满意足的笑。”      秦婧看了眼购物袋中的东西,心算了一下价格,愕然道:“你不是要解雇我吧,这是遣散费?”      阮夏“切”了一声,转而说:“你知道这世界上最虐的事情是什么吗?”      不等秦婧回答,她再次开口:“不是你有很多想要的东西却买不起,而是你什么都买得起,可什么都不想要。”      前者还有奋斗的动力,后者则失去了生活的乐趣。      秦婧理解不了有钱人的世界,却因拿人手短违心赞叹道:“说的……有理。”      四个月前,阮夏遭遇车祸,记忆空白一片,没有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家人、没有过去,仿佛生活在一团浓雾里。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大宅和大笔存款,以及同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看护秦婧。      她伤的不重,仅有两处骨折,医生说失忆是因为剧痛和过度惊吓,能不能恢复不好说。      出院之后的这两个月,刚开始疯狂购物还能填满她的空虚,毕竟拥有漂亮的外表能让女人心情愉悦,待衣帽间再也盛不下任何东西,她只得去找新的事做。      而眼下,最令阮夏感兴趣的已不再是见司菲找回忆,而是傅岳。      网络时代,搜寻一个人并非难事,阮夏只动了动手指,便百度出了傅岳的来历。      31岁,牛津法学博士,知名律师。      查到他供职的律师事务所的地址,阮夏瞬间满血复活。      第二日下午,阮夏便走进了律师事务所,她选了条藏蓝的棉质吊带长裙,脚踩平底小红鞋,俨然一副单纯无害的文艺少女模样。      本以为前台会为难她,不想说明来意后,前台给傅岳的助理打了通电话,助理十分客气地将她引进了傅岳的办公室。      傅岳正立在落地窗前喝红茶,听到开门的声响,回头看向她,表情并不意外。      四目相对了数秒,阮夏心中的小苗瞬间长高了两倍——这男人不该单单用帅或英俊来形容,而应该是仪表堂堂。      阮夏此番准备博同情,简单地寒暄后,把碎发别到耳后,望着傅岳那张百分之一千符合她审美的脸,放缓了语气柔声说:“傅先生,除了道谢之外,我还有别的事想拜托你。”      傅岳挑了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我几个月前遭遇了车祸,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身边也没有家人和朋友。有人告诉我,出事的那辆车子被人动过手脚,不是意外,是谋杀。我很害怕,可能有生命危险,身边又没有可信的人,你能帮帮我么?你救过我一次,应该不介意再救我一次吧?”      见傅岳沉默,阮夏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像玩笑,但……”      “阮小姐,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傅岳翻出一张名片,推到阮夏面前。      阮夏在心中窃喜终于拿到了联系方式,然而一低头却发现名片上的名字并不是傅岳的。      “这家侦探事务所是朋友开的,更适合你。你的诉求超出了律师的能力范围,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阮夏不想再次铩羽而归,不死心地问,“如果想请你当律师,我该告谁?”      “过十亿的并购案,上市公司资产重组、股权转让……如果有这些需要,或许我能帮到你。”      “……”      只要这人不瞎,就一定能看出自己对他有兴趣,这么绕圈子,是没看上她?阮夏瞟了眼傅岳身后那面能映出人影的玻璃,看清自己秀美的身影,重新拾起了自信。      论坛上说,傅律师尚是单身,性向正常,如果这消息属实的话,他为什么对自己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是嫌自己不够美么?      只敢在秦婧面前冒充老司机的阮夏恼羞成怒,正想拍桌子大喊“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美貌”时,傅岳的手机进了通电话。      无意间瞥到来显上的名字,阮夏怔住了——司菲?      傅岳并没接听,挂断了电话,抬眸看她。      阮夏正要开口,办公室的门却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男人,皮相倒是不错,但看向她的眼神却莫名令人生厌。      阮夏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怕他与过去有关,立刻问:“这位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来人扫了阮夏一眼,赶在他开口前,傅岳说:“黎铮,找我有事?”      黎铮看向阮夏,阮夏会意,起身向傅岳告辞:“傅先生,明天见。”      阮夏一走,黎铮便似笑非笑地重复阮夏的话:“‘傅先生,明天见’?她叫你傅先生……怎么个意思,她真失忆了?”      不等傅岳回答,黎铮又说:“被一个小你八岁的丫头片子三年甩了五次,求复合六次,只成功了四次,你还没腻歪呢?准备再接再厉?嫌上次车祸进ICU没死成不过瘾?”      傅岳极为不悦地瞪了黎铮一眼,作为多年的同学兼好友,黎铮十分看不惯阮夏,恨铁不成钢地继续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好不容易她失忆了,主动勾搭你,你怎么不赶紧跪迎?真长出息了?还是玩欲擒故纵呢!”      冷着脸的傅岳皱眉道:“滚出去。”    正文 第 3 章   虽然莫言说过面子不能当饭吃, 但骄傲作祟, 捧着碎成无数片的玻璃少女心从写字楼走出来, 阮夏感到无比沮丧。      怪只怪她段数太低, 这两个月狗血剧看的虽多, 实战经验却为零。      阮夏恨自己的智商不够,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再见傅岳的理由。      车祸受伤后, 身体虽然恢复了,可她的智商一直停留在平均值以下,记忆力尤其差。      康复后第一次独自上街时她迷了路, 求助警察叔叔的时候,非但背不出家庭住址、身份证号,连自己叫阮春、阮夏、阮秋、阮冬也不确定, 只答得出“性别为女”。      幸好她看起来足够干净漂亮, 在场的三个警察叔叔虽然诧异,但仍旧选择相信她患了失忆症, 没有把她当作智障送进福利机构。最年轻的那一个甚至还不断偷瞄她, 神情里虽然没有爱慕, 却有怜悯。      秦婧找到她的时候, 年轻的警察叔叔追了出来, 请秦婧等在一边, 说有话要单独告诉她。      她以为警察叔叔对自己一见钟情、想要表白,不想他说的却是:“阮小姐,我好像见过你……你三个月前是不是出过车祸?当时我就在现场, 如果我判断的没错, 你开的那辆途锐刹车系统被人动过手脚……我怀疑那不是意外……我赶到的时候,你的手机正好跳出了一条提醒,只有一句话——约司菲,四点。”      面子再大也没有命大,既然傅岳认识司菲,哪怕死缠烂打,她也是为了找到线索呀。      终于说服了自己、克服掉自尊心的阮夏瞬间恢复了好心情,打了通电话给秦婧,约她出去吃放题。      近墨者黑,从昏迷中醒来后,一睁眼见到的便是秦婧的阮夏虽和她有着巨大的贫富差异,但两个人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她也自然而然地染上了爱占小便宜的恶习。      只选贵的不选合口的,即便折磨了胃,盘算过之后,自觉吃回了388元的两人却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      正扶着肚子等电梯,阮夏意外看到了在傅岳办公室见过的那位黎铮。      原来是住一栋楼的邻居?难怪之前觉得眼熟。      阮夏本想和黎铮打个招呼,却见他明明看到了自己,竟冷着脸移过了眼。      阮夏“切”了一声,神气什么!以为自己很帅,所有的女人主动搭话都是为了勾引么?长得跟只老狐狸似的,比傅岳差远了,变态自恋狂!      白了黎铮一眼后,阮夏拉着秦婧冲进电梯,飞快地按下了“闭合”按钮。      ……      洗过澡之后,阮夏裹着浴袍去酒柜翻了瓶白兰地出来,往干邑杯中丢了块黄糖,拿热水化开,慢条斯理地晃均,才兑入琥珀色的酒。      白兰地太烈,哪怕掺了浓糖水,浅尝一口,也一样由舌尖一路辣到喉咙。她不觉得好喝,却爱极了这种辛辣刺激的感觉。      喝掉小半瓶酒,带着三分醉意,阮夏终于想到再见傅岳的借口。      酒精可真是个好东西。      一觉睡到第二日十点,看过时间,阮夏迅速从床上翻了下来,花三分钟刷牙洗脸,用一个钟头选衣服鞋子口红指甲油,再拿一刻钟化了个妆。      出门的时候十一点过半,加上打车的时间,不出意外,她刚好能在午休前十分钟赶到傅岳的眼前。      这个时间过去,请救命恩人吃个午饭简直太顺理成章了。      探病的那次她误信了那句“无论哪个年纪的男人,都专一的爱着十八岁的女人”的鬼话,才素着一张脸穿平跟扮成少女出现,折戟沉沙后,她又伪装成与实际年龄相符的文青,哪知仍旧没赢得傅岳的垂青。      发誓不能再输第三次的阮夏此番走熟女路线,黑色蕾丝短旗袍、祖母绿胸针、月光银蛇纹高跟鞋、玫瑰紫的纪梵希207以及同色指甲油,再加上被烫得微卷的短发,令二十三岁的她看上去足足大了五六岁。      这一次,她成功地吸引到了傅岳的目光,只可惜看向她时,傅岳的表情里不止毫无惊艳,还有几分好笑。      阮夏气到胸闷,她想不出自己哪里可笑,明明这一路走来,她连女人都掰弯了好几个。      “阮小姐,有事找我?”傅岳收起片刻前的笑意,面无表情地问。      阮夏妩媚地一笑,柔声说:“傅先生,我的记事本丢了,想来想去应该是落在了您这儿……那个记事本很重要,能麻烦您帮我找找么?”      傅岳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把助理叫进来,吩咐过她替阮夏找记事本后,便要推门出去。      “您是要去吃午饭吗?我正好也没吃,等……”      不等阮夏讲完,傅岳便打断了她:“不好意思,我约了客户。”      看着傅岳离去的背影,阮夏忍了又忍,才没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傅岳虽然爱装酷,他的助理却十分热心,趁着助理四处翻找的空隙,阮夏把一只酒红羊皮面记事本塞到一堆文件夹中,笑着和助理道别。      “麻烦你了Nicole,看来不在这儿。”      阮夏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这让助理有几分意外,送她出去的时候,助理随口赞她的香水好闻,阮夏立刻从包中翻出那支香水送她。      “这个味道更适合你们OL,我平时很少用。”      助理怔了一下才道谢,以为阮夏会问自己傅先生的联系方式,不想她却径直离开了。      那只记事本的扉页写了阮夏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若傅岳对她有意,发现后一定会不假人手地亲自还回来。      阮夏的算盘打得虽然好,却自知连百分之二十的胜算也没有。      她对自己说,如果傅岳这次不主动找来,便就此放弃。      草原如此辽阔,能出现一棵她中意的小草,就必定能遇见第二棵和第三棵……至于司菲,总是可以想到办法见到的。      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等了三天不见傅岳的电话,阮夏仍旧狠狠地失落了一把。      宿醉醒来之后胸口还是发闷,她便给正放假的秦婧打了通电话。      “我失恋了……”      听完阮夏的叙述,秦婧问:“你是不是很闲?”      “我就是很闲啊!离开学还有二十多天呢。”      “给自己找点事做。”      “我找了啊,追喜欢的男人不就是事儿吗?可惜他不理我……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天天闲呆着早就疯了。”      “我是说找点有意义的事做,比如找个兼职什么的。”      挂上电话,阮夏立刻打开笔记本,搜索招聘网站。      为了打发时间,她一个多月前就找了份大提琴家教的工作,可惜一周只有两个晚上。      她输入“大提琴”之后,跳出了十几份兼职,可大多需要证书,只有两份工作适合什么资历都没有的她。      一份是小乐团的大提琴手,一份是珠宝店的平面模特。      阮夏自然对大提琴手更感兴趣,可看到那家叫“萝小江的珠宝&巧克力店”的招聘启示上写“什么都不需要会,但要足够漂亮”,仍是投出了简历。      接连被傅岳打击了三次,她急需证明自己的魅力。      投出简历的当天,阮夏便接到了面试电话。      珠宝店的老板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人看着挺和气,目光却有些呆滞,像是有心事。      落座后,老板自顾自地出神儿,隔了好一会儿都不提问。阮夏等得不耐烦,忍不住曲起食指扣了扣桌子。      老板这才回过神儿。      “你有相关经验吗?”老板问。      “没有。”      “念书时学什么专业的?”      “不记得了。”      “有特长吗。”      “没有。”      或许有,但是眼下想不起来了。      “……那为什么过来面试?”      阮夏想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闲着无聊。除了外形达标、听得懂人话,你对平面模特还有别的要求?”      虽然对这份工作兴趣不大,她却不想再次失败,补充道:“哦,我会拉大提琴。”      “你对薪酬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你看着给吧。”      老板打量了她几秒,又看了眼她的简历,笑道:“阮夏?就你了。”      一旁的店员提醒道:“还有三个应聘平模的没面……”      “让她们回去吧。”      店员走后,老板向阮夏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江以萝,晚点签个兼职合同,有需要我会提前通知你。”      与江老板握过手,阮夏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面后面的三个就决定用我?”      江以萝灿然一笑:“因为她们不可能比你更漂亮啊。”      听到这话,阮夏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看吧,才不是她不够美,根本是傅岳眼瞎。      阮夏心情大好地离开后不久,傅岳就走进了这间珠宝店。      江以萝恰巧是黎铮的女朋友,傅岳与她算不上熟络,却说得上话。      七拐八绕了一番后,傅岳捡起桌上的一张简历,看了片刻,问:“这个叫阮夏的,刚刚在你这儿面试过?”      “你认识?”      “不认识。别用她。”      江以萝“哦”了一声:“真不巧,我已经录用了,她很合我心意。”      “……”为了达到目的,傅岳只好破点小财,“听你的店员说,你店里的巧克力三百一盒?我要两百盒。”      “我像是会被两百盒巧克力收买的人吗?”江以萝的眼睛里闪出了狡黠的光。      傅岳无意与她斗嘴,笑道:“你用她当平模也行,但拍宣传照发到网上的时候千万别露她的正脸……四百盒加黎铮的把柄,成交?”      江以萝这才松口:“只接受全款,谢谢。”      刷卡付钱后,傅岳打了通电话给助理,让她带人过来拉走巧克力分给同事,分不掉的就送客户。      结束和助理的通话,傅岳又拨出了秦婧的号码。      阮夏刚刚离开,秦婧并没和她在一起,所以敢接他的电话。      “最近阮小姐有没有见过陌生人?”      秦婧想了想:“没有。您是她最近唯一认识的‘陌生人’。”      “你确定?”      “确定,我们天天在一起。”      那么和她说起车祸的能是谁?      把手机放回口袋,傅岳眉头紧锁。      四个月前的车祸的确不是意外,而至今他也没查清是谁要阮夏死,在找出害她的人之前,他实在不敢让她抛头露面。      参加大提琴比赛、当平面模特都太危险,偏偏她就是不肯安分,真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正文 第 4 章   从珠宝店出来, 阮夏直接去了韦拓拓家。      韦拓拓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父母离异, 在大学教书的父亲独自带他。韦教授每周有两晚要回学校上课, 无暇照看儿子, 便请了阮夏做韦拓拓的家教。      韦拓拓有专门的大提琴老师, 阮夏只需看着他练琴即可。      阮夏早到了半个钟头, 遇到了正要出门的韦教授。      简单的寒暄之后,阮夏上了楼,韦拓拓正缠着保姆要巧克力, 见到她,立刻笑得露出两颗蛀掉了一半的门牙。      “阮姐姐,今天的奖励是什么?”      “完成了任务再说。”      五岁正是坐不住的年纪, 每晚两个小时的练琴时间于韦拓拓来说, 原本是最煎熬的时刻。      阮夏来了之后,他的积极性高了许多。      阮夏从不死守两个小时, 只要韦拓拓能准确无误地拉够二十遍规定曲目, 便可以结束练习, 得到奖励。      虽然每周阮夏只过来两次, 但为了能尽早地得到奖励, 余下的五天韦拓拓也会自觉自愿地用心练习。      阮夏把琴谱翻到周末要复课的那首练习曲, 见他又用铅笔在五线谱上标了简谱,立刻拿眼斜他。      “你这样偷懒,永远看不熟五线谱。”      韦拓拓合上琴谱转移话题:“我已经背下来了, 不用看这个。”      阮夏拿出火柴盒, 把里头的火柴全数倒出来,刚好是二十根,完美地拉完一遍才可以放回去一根。      韦拓拓看了眼火柴,摆好姿势,开始拉琴。      练习曲很是枯燥,阮夏又十分严格,即使没有错音,节奏掌握得不好也不能作数。      一个多月的磨合后,韦拓拓已经习惯了她的严格,听到她说这遍不算,最多只嘟嘟嘴,绝不敢抗议。因为抗议没用。      完成二十遍只用了四十五分钟。韦拓拓急着要奖励,连保姆送上来的葡萄汁也顾不上喝。      阮夏从包中找出新买的裸眼3d游戏机,递到了他的手里。      韦拓拓欢呼一声,阮姐姐总能给他惊喜。      韦教授回来的时候,离阮夏离开还有一刻钟,上楼时看到儿子正玩游戏机,他虽意外,并没说什么。      阮夏见他进来,起身打了个招呼:“韦教授……”      韦教授笑着打断了她的解释:“叫我韦既明就好。拓拓这一个多月进步很快,你的方法很好。”      阮夏松了口气。她做家教不过是想打发时间,若不是家长够开明,以她的性格,未必能坚持下去。      见阮夏朝自己伸出手,韦拓拓恋恋不舍地交回了游戏机。      “阮姐姐,下周的奖励是什么?”      “下周再说。”      保姆进来带韦拓拓去洗澡,韦既明亲自送她出去。      “我九月初就开学了,学校离这儿比较远,您可以提前给拓拓找新家教。”      “研究生?哪个学校?”      “Z大。”      “我正好在Z大上班,拓拓不好管,难得愿意听你的,如果可以,还是希望你能继续教他。离得远不是问题,时间可以定的灵活一点,我下班的时候顺道载你过来。”      韦既明虽称不上英俊,但高大挺拔,气质儒雅,嗓音也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态度太诚恳,害阮夏不好意思立刻回绝,只说:“到时候看看学校的课程安排,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也挺舍不得拓拓的。”      韦既明一直把她送到小区门外,阮夏同他挥手道别,心中却浮起了另一个身影。      同是三十多岁的高学历成功人士,韦教授如此温和,某些人却拽上了天。      切。      ……      隔日阮夏又接到了小乐团的面试电话,比起平面模特,她对做大提琴手的机会要重视的多。      没有能证明自己的证书,唯有用实力说话,她从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中选了支最拿手的,练足了两个钟头,才背上琴打车到了位于市图书馆一角的乐团办公地。      哪知面试的团长及副团长连琴盒都没让她打开,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便对望一眼,请她……签试用合同?      阮夏本想问“你们怎么知道我行”,又唯恐露怯,便佯装出淡定,面带职业化的微笑,起身同他们握手。      从乐团出来,阮夏心情大好地给秦婧打了通电话,要她到百货公司等自己。      总要准备几条气质脱俗的长裙待排练和演出时穿。      正想和秦婧吃顿大餐庆祝终于迈出了第一步,阮夏便接到了副团长的电话。      到酒店包间的时候,阮夏才知道饭局是为赞助商而设,自己不过是饭桌上的“调味品”。      除了她,包间里还有另两位“调味品”,皆有几分姿色。经副团长介绍过,阮夏才知道,她们一位是钢琴手,一位是小提琴手。      或许是她的面孔最新鲜漂亮,副团长把她安排到了赞助商的右手边。      瞥见赞助商那张干瘦而布满褶皱的脸,阮夏只觉得满心腻歪。      而另两位“调味品”的目光里竟有……妒忌?      阮夏毫无俗世经验,并不明白这种应酬十分寻常,她对这个所谓的乐团倍感失望,板下脸正准备离开,包间的门又开了。      瞥见进来的人,阮夏不由得一怔。      团长和副团长并不认识傅岳,出声问:“您是?”      傅岳不语,赞助商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起身:“傅先生?”      傅岳的眼神扫到阮夏,迅速移开:“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不等他离开,赞助商便快走了几步迎了上去:“傅先生,我们见过的,您还记得吗?”      瞥见赞助商殷勤伸出的手,傅岳虽面露疑惑,却也递上了自己的手,同他握了握。      抛开傅家的背景不谈,傅岳为诸多上市公司争取过利益,又与一众商界名流交好,若能得他牵线,认识一位牛人,日后必能财源广进。      听到赞助商介绍说傅律师十分热爱古典音乐,不久前还曾赞助过选秀比赛,副团长马上一脸殷切地递上名片,向他诉起了追求艺术的苦。      赞助商让出了上座,或许是不忍心驳他的面子,走错门的傅岳竟真的坐到了阮夏身边。      团长和副团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傅岳才开口:“我不懂音乐。和禇君是朋友,律所正好有笔经费,所以借花献佛。”      虽然听出了这话里的婉拒,团长的热情却丝毫未减:“您和禇君是朋友?他可不简单,眼下这行情,我们圈里也就他能轻轻松松赚大钱,他手下名家多,若是能请一两个到我们团帮我们助演……”      “这个不难。”傅岳笑了笑,眼神在阮夏的背后流连了片刻,而后抬手看表,起身告辞。      团长会意,立刻吩咐阮夏送傅岳。      阮夏冷着脸瞥了下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团长,看懂他神色里的暗示,瞪了他一眼,先于傅岳走出了包间。      幸而上午签的只是试用合同,三个月内,双方觉得不合适,合同随时可以中止。      不想再拿热脸换冷眼的阮夏没有回头,径直往酒店大门处走。      出了酒店,走在后面的傅岳却主动问:“送你回家?”      意外之余,阮夏定住脚,回过头冲傅岳莞尔笑道:“不好意思财神先生,半分钟前我已经把老板炒了,不需要再奉命卖笑。”      傅岳闻言怔了几秒,忽而一笑,笑容顷刻间由嘴角眉梢蔓延至眼底。      这还是阮夏头一次见他笑,她恍惚了片刻,再次被美色蛊惑。      笑起来明明这么暖,装什么冰山男。      切。      阮夏弯了弯嘴角,扬起脸说:“虽然不需要继续作为乐团员工卖笑,可身为两次被你拯救出水火的弱女子,我实在不能不请你喝一杯……傅先生,赏个脸吧?”      弱女子……      傅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表情一言难尽。      她被母亲独自抚养长大,母女俩在温德米尔生活了十六年。阮阿姨四十多岁时依旧美丽,家中没有男人保护,母亲又太过温婉,她的性格自然强悍。      如果他晚到一步,把三流商人捧为座上宾的九流乐团团长倘若为了赞助强迫她做什么,或许要他救的就是他们了。       正文 第 5 章   “下次吧。”      傅岳到底还是拒绝了, 但比起前几次的冰冷, 态度终归温和了许多。      这也算是进展吧?大脑被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占领的阮夏唯有自我安慰。      见阮夏站着不走, 傅岳面露疑惑。      “不是说送我回家么?”      “……我去开车。”      “我也一起去。”      阮夏生怕他言而无信, 立时跟了上去。      傅岳想笑, 又怕被她看出端倪, 唇线紧抿。      去停车场要经过种满了法桐的小道, 夏天甩尾远去,秋风乍起,吹落了些许将黄未黄的梧桐叶, 路灯昏暗的光拉长了两人的身影。      阮夏跟在傅岳身后,脚步轻盈,一下踩在落叶上, 一下去捉他的影子, 玩得不亦乐乎,傅岳话再少, 她也不觉尴尬。      傅岳开黑色的捷豹XJ, 这车和他本人一样, 颜色虽沉闷、线条却性感。      车锁一开, 阮夏便第一时间拉开车门, 钻进了副驾驶。      傅岳坐进车子的时候, 她正毫不客气地伸手开天窗。      车子开出了一大段路,傅岳才想起该问她的住址。      “你家在哪儿?”      阮夏不正面回答,随手一指:“左拐, 上高架。”      高架?      “……”作为陌生人, 傅岳只得将错就错。      初秋夜风凉。天窗敞着,穿长袖衬衣的傅岳都抵不住不断灌入的冷意,更别说身旁穿无袖纱裙的这位。      他正想关上天窗,侧过头却见阮夏早已把自己搭在后座的烟灰色薄开衫披到了身上。      她人瘦,个子也矮,蜷起腿整个人窝在副驾驶上,座椅竟还能空出三分之一。      见阮夏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的侧脸看,完全不掩饰眼中的爱慕,傅岳反倒觉得不自在。他打开收音机,随手调到一个音乐电台,想搅散浮在空气里的危险气息。      电台正放陈奕迅的《不要说话》。      阮夏问:“这歌儿好听,谁唱的?”      “不知道。”傅岳又问,“下了高架怎么走。”      “右拐右拐再右拐。”      “……”      而后再无言。      开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到了阮夏的公寓楼下。      傅岳想去便利店买烟,遂跟着她一起下车。      “你辞职后还找工作吗?”赶在阮夏说再见前,傅岳突然问。      阮夏意外了半秒,想了片刻,认真地说:“找呀,我是一定要做大提琴手的。”      “为什么?”      “因为感兴趣。一辈子这么短,能提得起兴趣的东西并不多,不想尽办法地得到怎么对得起自己?”阮夏目光炯炯,一语双关。      “再感兴趣也不值得卖笑?”      这话之前还有一个人问过阮夏。      在海选被淘汰的那一个月里,她其实也尝试过别的途径。听说司菲会客串某部电影里的音乐家后,她立刻应聘群众演员。因为外形格外出众,她顺利地被选中。然后开始了长达十天的煎熬。      十天里,因为不肯出卖色相,她扮演过跟踪女主被群殴的蛇精病、跳楼摔死的失足女、病人甲、医生乙、路人丙和丁,没角色演的时候就穿着戏服和其他群演手拉手顶着酷暑当人墙阻拦不听指挥的娱记和粉丝。      然而第十一天刚领完中午的盒饭,阮夏就听说司菲为了专心准备独奏音乐会和不想踏足娱乐圈临时辞演。      把难吃的盒饭随手送给和自己一起当过人墙的难友后,她正想直接离开,却被误会她是因为不愿接受潜规则才放弃明星梦的难友拉住。      难友告诉她,想当明星并不是只有卖身这一个捷径,某某非科班、相貌负一百分的一线男星,原本也是群演,因为有些功夫,被某国际大导演选中做保镖。      当上保镖的第二天他的运气就来了,遇到了想绑架导演的匪徒,他以一敌四救了导演的命,换来了男一号的机会,一举成名。      多亏这位难友的启发,阮夏才想出了把禇君推入泳池的烂计划。      不过这位难友和傅岳都不了解的却是,她并非不肯卖身,而是不肯卖给丑八怪。      “卖笑并不是不可以,但要看对方是谁。”阮夏莞尔一笑,声线柔媚,又不失天真,“傅先生,其实我已经后悔了。”      一路上她都暗自懊恼,不该为了保住面子说那句“不需要再奉命卖笑”。      在那种情境下遇到拒绝了自己的心仪的男人,简直尴尬满天飞。      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吸引她的是傅岳的脸和身材,又不是这个人,既然不求天长地久,会不会被他看轻有什么重要?      若是拿为了养家不能被团长炒鱿鱼做借口霸王硬上弓,眼下说不定已经亲上他漂亮的嘴巴了。      傅岳还没弄明白她后悔的是什么,阮夏便转身告辞。      目送她进了大厅,傅岳才锁车去便利店。      买了烟出来,还未走到车边,傅岳就瞥见去而复返的阮夏正等在他的车前。      阮夏同一时间看到了傅岳,她眯了眯眼,对自己说,连夹着烟的姿势也这么好看,还有什么理由放弃?面子是什么东西?      再次说服了自己的阮夏心情愉悦,把薄开衫隔空扔给他,笑着挥了挥手:“晚安,傅先生。”      傅岳接过薄衫,回了个笑给她。      阮夏走出了十几步,他才点燃了手中的烟,一口没抽,又见她转身跑了回来。      “有事?”      “我忘记和你道歉了。我是故意指错路的,因为……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很喜欢你。你被女人追过么?喜欢我每天送花还是送饭给你?”      “……”      “你不说话我就送饭了哦,明天见。”      这一次,她倒没再折回来。      傅岳哭笑不得。      十六岁到二十三岁,隔了整整七年。      不是说每七年全身的细胞都会更新一次,变成崭新的人么?为什么她表达好感的方式仍旧如此直白。      傅岳抽完整根烟才上车,他的肺部在车祸中受过重创,至今还未完全恢复,烟自然是要戒的。      可有些习惯,明知有害却改不掉。有些人,明知当远离却身不由己。      所谓心瘾难戒。      坐进车子,傅岳把薄衫扔到后座。      车内仍残留着属于阮夏的味道,因为太熟悉,烟草的气息再浓也掩盖不掉。他愣了会神儿,差点动摇,想追过去,回忆了一遍车祸前她说的话,才生生克制住冲动。      但气也真的平了,她做得再过分,他也狠不下心不理睬。      ……      隔天阮夏并没送成饭,因为珠宝店的江老板亲自打了通电话过来,要她空出整个下午的时间为新到的古董首饰拍宣传视频和照片。      江老板说大提琴和古董首饰是绝配,所以视频的拍摄地在她家的琴房。      江老板只大她一岁,却独自住在大如庄园的宅子里,加上人美腿长,简直是人生赢家。      瞥见琴房一角的各色乐器,阮夏问:“您也会拉大提琴?”      别的乐器仅有一个,大提琴却好几把。      江老板笑笑:“叫我江以萝就好。我念书时的专业是大提琴,最近才转做珠宝这行。”      换好衣服,戴好古董珠宝,阮夏随手拉了段舒曼的《梦幻曲》,江以萝用钢琴替她伴奏。      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仅录了两遍就过了,声音也同步收了进去。      阮夏换回自己的衣服,正要离开,却听到江以萝说:“面试的时候不觉得,看到你拉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你是我校友吗?”      阮夏心中一动,随即追问:“你在哪儿见过我?”      “不记得了,但一定看过你演奏。”      阮夏没想到能遇上这样的惊喜,她十分庆幸自己没放弃这份工作,笑着和一脸愁云的江以萝套近乎:“去我家喝一杯吧?边喝边想——你看上去心情很差,作为报酬,我当你的垃圾桶。”      江以萝怔了怔,欣然应约。      两人都不会做饭,便要了火锅外卖。      到家后,阮夏请江以萝到沙发上小坐,把龙虾和汤料一齐丢到锅中翻热。她把冰啤酒倒入玻璃杯,又把盛了伏特加的小酒杯也投进去。      递了杯“深水炸弹”给江以萝,阮夏问:“你愁眉苦脸是为了什么?男人么?”      许是平时很少喝酒,只尝了一口,江以萝就皱起了眉头,却强喝下大半杯才开口。      无外乎是男女间的纠结和较量。      阮夏完全理解不了。      她连喝了五六杯,直到晕眩感袭来,才坐到地毯上,斜倚在沙发前,笑容慵懒地开解道:“感情什么的又烦又无聊,能把好好的人折磨成脑子不好的蛇精病。享受视觉和身体上的愉悦不就好了,要什么爱情?”      江以萝笑笑:“说的有理,那你和傅岳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我和傅岳?”阮夏十分意外,坐直了身体。      江以萝自觉失言,敷衍道:“我男朋友是黎铮,他和傅岳是好朋友。”      可是黎铮怎么会和女朋友说起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人?      阮夏虽然诧异,但江以萝居然和变态自恋老狐狸是一对的消息却更让她惊奇,便很快转移了注意力。      见江以萝的眉头仍然蹙着,阮夏笑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我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眼下什么都不缺,就缺烦恼。你好好想想在哪儿见过我,想出来的话我以身相许。”       正文 第 6 章   对于女人来说, 和另一女人成为挚友十分容易, 仅需分享彼此的秘密即可。      更何况, 除了分享过秘密、三观相同外, 阮夏和江以萝还有诸多相似之处, 因此, 一场宿醉后, 两人俨然成了生死之交。      江以萝决定同黎铮分手,干脆关上了手机,却因头痛、晕眩继续留在阮夏的公寓休息。      江以萝是阮夏有记忆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自然不肯为了美色弃因失恋而悲痛欲绝的好友不顾,足不出户地陪江以萝度过了最难熬的三日。      所以,阮夏口中的“明天”拖到了四日之后。      询问过傅岳, Nicole笑着请阮夏进去。      进傅岳的办公室前, 阮夏从保温袋里拿出一盒寿司递给Nicole。      Nicole笑着说了句谢谢,低声提醒道:“傅先生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      阮夏毫不在意, 傅岳一直绷着一张脸, 哪里有心情好的时候。      她拎着数只沉重的保温食盒走入的时候, 傅岳正坐在办公桌前看资料。      阮夏立在门后, 停步不前, 歪头笑道:“想请你吃饭, 又觉得你肯定不会理我,只好自己找上门。”      傅岳起身接过她手中的食盒,皱眉问:“你自己拎来的?”      阮夏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不然呢?”      从电梯间拎到这儿也算是自己拎的啊。      傅岳把食盒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把茶几上的杂志收拾到一边。      阮夏打开食盒, 每一格的菜量都不多,却足有十种。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菜,所以把拿手的都做了一遍。”      “你做的?”傅岳的眼底有笑意,语气里有质疑。      “是呀。”阮夏撒起谎来表情自然,“路上塞车,所以到得晚,你还没吃过吧?”      “没。”      傅岳从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拧开一瓶,递给阮夏,而后拉过一张椅子,坐到阮夏对面。      毕竟还不熟,阮夏准备了三双筷子,傅岳却没用公筷,直接夹起了一片藕。      阮夏自然不想和傅岳见外,便也没用公筷。      吃了一片藕,一块排骨,两片荷兰豆,傅岳便放下了筷子。      阮夏见状一脸受伤:“不好吃么?”      “挺好。”傅岳喝了口矿泉水。      阮夏丢掉自己的筷子,拿公筷给傅岳夹了片鱼,不等他吃,又用勺子挖了勺蒸蛋。      “尝尝看。”      半分钟后,傅岳的碗中已经堆满了菜。      傅岳的手顿了顿,再次拿起筷子。      他吃得不慢,却远比不上阮夏夹菜的速度。      食盒中的菜终于吃尽后,阮夏又盛了一碗汤递到傅岳手中。      傅岳把汤放到一边,问收拾食盒的阮夏:“你怎么来的?”      “打车。”      “等下我叫人送你。”      “好呀。”阮夏笑得眉眼弯弯,又问,“你不爱喝肉汤么?”      傅岳端起汤碗:“没不爱喝。”      虽然傅岳的话仍旧少,送饭刷存在感的过程却比阮夏预想中顺利许多,她原本以为最差的结果是傅岳不放她进门,最好的结果是准她留下食盒,却没想到竟能和男神共进午餐。      只是再顺利,存在感也不能天天刷,一周至多只能过来晃一次,余下的几日让阿姨过来送就好。      一起吃过饭,傅岳的喜好她已经记下了,之后不必再准备十几盒。只送两三样喜欢的远比准备一大堆看起来要用心得多。      傅岳刚差人送心满意足的阮夏离开,就把助理叫了进来。      Nicole一进办公室,便瞥见了傅岳额头上细密的汗。      “傅先生,您还好吧?”      “帮我买盒胃药。”      Nicole推门离开的时候,又见刚刚结束假期的黎铮走了进来。      “黎先生。”      时刻板着脸的黎铮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Nicole一走,黎铮便冲以手压胃缓解疼痛的傅岳笑道:“你没事儿吧?那丫头喂你吃什么了?□□还是敌敌畏?你还真是不怕死……要不要我帮你叫救护车?”      傅岳弯了弯嘴角:“你是在嫉妒吧。”      “……”准备了戒指求婚却惨遭被分手的黎铮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反问道,“我嫉妒你?”      Nicole送过胃药,招呼黎铮的助理吃寿司。      “我最喜欢这家店的寿司,你是特地买来安慰我的么。”黎铮被甩,他的助理自然要受波及。      “这是阮小姐给的,刚刚她过来给傅先生送饭。傅先生居然吃了呢,看来有戏。”      “哪个阮小姐?上次穿旗袍的那位美人么?之前不是还有个姓司的大提琴家来找过傅先生?我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呢。”      “那个司菲哪比得上阮小姐漂亮……”Nicole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撇了撇嘴,“她本人很高傲的,根本不是媒体宣传的那样。”      “阮小姐送的饭傅先生吃了?”黎铮的助理忽然问,“傅先生之前已经吃过午饭了呀。你去送文件的时候,他和黎先生的饭都是我订的,吃完后桌子也是我收拾的。”      “啊?”Nicole面露诧异……午饭吃了两次,怪不得要胃药。      ……      阮夏一到家就收到了学校的电话,听到招生办的人说之前寄给她的录取通知书出了错,录取她的不是文学院,而是音乐学院管弦系的大提琴专业,惊喜之余,她更觉得奇怪——这都能搞错?      不过相对于“世界文学与比较文学”,她自然乐意去音乐学院。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阮夏心情一好便不想独自呆在家,换上衬衣短裤,去街角的花店买花。      下了电梯,阮夏再次遇见黎铮,看到黎铮略显憔悴的面容,她悄悄拿出手机,想拍小视频给江以萝看,却瞥见黎铮的目光扫了过来。      阮夏心虚不已,立刻移开眼,佯装刷朋友圈,匆匆从黎铮身边走过。      “有空吗,找个地方聊聊。”      “你在和我讲话?”阮夏挑眉问转身走向自己的黎铮。      得到黎铮的肯定,她笑道:“不好意思,没空呢。”      黎铮眯了眯眼,脸上的敌意非常明显,阮夏想不出自己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得罪过这人,只觉莫名其妙。      “如果我给你傅岳的电话号码呢?”      已经走出了五米的阮夏停住脚,回头一笑:“那就多谢了。”      阮夏和黎铮坐进咖啡馆,不约而同地什么都没点。      相看两生厌,何必浪费时间。      记下傅岳的手机号码,阮夏抬起头说:“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要回答我两个。”      “为什么?”      这人真是和自己想象中一样没风度,阮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拿出粉饼,对着镜子补了补妆,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觉得吃亏就算啦,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      “你问吧。”再看不惯阮夏,黎铮也不会同女人费口舌。      “第一个问题,傅岳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      黎铮答得不假思索:“他喜欢脑子不好,以作为乐的。”      “……”      男神的口味还真特别。      “第二个,傅岳和司菲是什么关系?”      黎铮深深地看了阮夏一眼,不复片刻前的干脆,思索了几秒才说:“普通朋友。”      “你这几天都和江以萝在一起?她现在在哪儿?方便的话帮我打个电话给她。”      “你怎么知道她和我在一起?”这人的消息好灵通。      黎铮不语,等着她回答。      “是呀,我们一直在一起。”说完了这句,阮夏站了起来,“黎先生,你问的是两个问题,我只能答一个。关于傅岳,我没什么想问你了,赶时间,先走啦。”      “……”      出了咖啡馆,阮夏的心情更加晴朗,既没出卖朋友,又要到了男神的手机号码,还欣赏到了自恋老狐狸被噎住的表情,运气真是好。      在花店买了束五色的波斯毛茛,阮夏捧着花多角度自拍了N张,选了张最美的,用彩信发给傅岳,附言道——【傅先生,花儿漂不漂亮?送你,笔芯-3-】    正文 第 7 章   傍晚, 休假多日的秦婧终于从老家回来。      秦婧一进门, 最怕一个人呆着的阮夏立刻给了她一个熊抱。      秦婧带回了一堆家乡特产, 两人便没让阿姨准备晚饭, 煮了一锅白面, 用秦妈妈自制的香菇牛肉辣酱拌着吃。      阮夏不擅长吃辣, 偏偏越吃越停不下, 吃光拌面马上冲到冰箱前开了瓶冰可乐。一口气喝掉大半瓶,嘴巴的肿痛才稍稍缓解。      手机进了通电话,是江以萝打来的。讲完电话, 挂上手机,阮夏才看到短信箱里来自傅岳的回复。      【漂亮,谢谢。另, “笔芯-3-”是什么意思?】      短信而已, 居然连标点都点得那么认真,这人一本正经得如此可爱, 完完全全地满足了她的恶趣味。      令阮夏感兴趣的原本只是傅岳的脸和身材, 不成想, 他的性格竟也能戳中她的萌点。      她乐不可支, 立刻回复道——【傅先生, 您的微信号是多少?】      【同手机号。】      阮夏一早便搜过, 却没搜到,大概傅岳设置了“不可通过手机号码搜索”。      她把自己微信号发给傅岳,五分钟后, 傅岳居然真的加了。      有戏?      阮夏兴奋地蹦到沙发上, 又躺下打了个滚。      她选了个粉红恐龙亲亲的表情发给傅岳——【笔芯=比心。】      【……】      傅岳太闷,谈话进行不下去,处于兴奋中的阮夏却并不在意,哼着歌调了杯甜酒。      “大小姐,您能别晃来晃去吗,我头晕。”喜静的秦婧忍不住出声。      阮夏将薄荷色的酒一饮而尽,隔空飞吻过秦婧,飘进了卧室。      三十分钟后,阮夏招手把秦婧叫进了衣帽间。      看清阮夏脸上精致的妆容,秦婧疑惑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哪也不去,快来帮我选衣服。”      在众多裙子里,阮夏最终选定了一袭纯黑的露肩长裙。      换好裙子,她又把短发束成公主头,抱着大提琴坐到落地窗旁,把手机交给秦婧,请她帮自己录视频。      曲子选的是哀伤舒缓的《辛德勒名单》的主题曲。      录了五遍,阮夏才满意自己的表情,却嫌腿不够长,去衣帽间找了双酒红高跟鞋。      录了十遍,回放的时候看到豆沙粉的唇膏和酒红高跟鞋不配,卸掉唇膏后,她另涂了支和高跟鞋同色的。      录到第二十遍,她又觉得动作不够优雅,挑剔了一番秦婧的拍摄水准及角度后,再次抱起了大提琴。      第二十二遍总算合了心意,阮夏刚想发给傅岳,却后悔没好好布置一下背景。      她拉起白色的纱帘,央求秦婧和自己一起把一株巨大的绿植搬到窗边,换了几次绿植的位置,再把沙发左侧的木圆桌拖过来,摆上下午买的那束波斯毛茛。      透过镜头调整了数次,她终于满意构图。      折腾了两个小时才做到“完美”,阮夏稍稍调整了一下色调,把视频发给了傅岳——【为你录的安眠曲/红心/好梦哦,傅先生/红心/】      【谢谢,晚安。】      【傅先生,一直忘了说,你穿黑色最好看/恐龙亲亲/晚安】      对方没再回。      ……      傅岳看了上百遍她发来的小视频才睡,嘴角一直上扬到第二日清晨。      倒追过他的女人不少,但论花样百出,隔了七年,她依旧出类拔萃。      傅岳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午饭前。      他一个人住,又不喜欢下厨,多年来早餐都是黑咖啡加白煮蛋,因此午饭总是十二点前吃。      这一日,为了等阮夏共进午餐,开了一上午会的傅岳饿到了快一点,却只等来了阮夏派出的阿姨。      餐盒里倒有她手写的字条——【傅先生,午饭要好好吃^-^】      比起当年恨不得一天在他面前晃十回的她,这一次的诚意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傅岳犹豫了一下,主动发了条微信道谢。      然而前一天还秒回的阮夏,直到他下班也没再发回来。      别说当晚的安眠曲,她连第二天第三天的午饭都没送。      直到黎铮把江以萝的朋友圈截图给他看,傅岳才知道,阮夏陪着江以萝去了日本选海水珍珠。      虽然对她的脾气了如指掌,但如此时冷时热,傅岳依旧适应不了。      ……      阮夏回来的当天,还没顾上补觉,就被江以萝拉去参加珠宝拍卖会。      早晨赶飞机起得早,进会场时,她哈欠连连:“江总,人家都是一男一女结伴,你带我过来,人家会怀疑我们的性取向,以为我被你包养。”      “为什么不是你包养我?”      “因为你比我高十几公分,还打扮得如此中性。而且你本来就是霸道总裁,我是拿你工资听你差遣的打工妹。”      江以萝哈哈一笑:“等下你看上什么,三千以内,我拍下来送你。”      “三千以内来拍卖会拍珠宝……”阮夏正想夸江总大手笔,听到不远处的喧哗,一扭头竟看到人群的中央有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替粉丝签名。      司菲?      虽然没见过本人,但她在网上搜索过无数次这个人,每一张司菲曝光的照片她都看过,绝无认错的可能。      和江以萝稍稍交待了两句,阮夏便沿着司菲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可惜却没再看到她的身影。      阮夏抓住路过的工作人员,得知拍卖行确实请了司菲过来暖场,顿时后悔出门前不该磨蹭,竟生生与找了几个月的人擦肩而过。      她情绪低落,无心再进场,想给江以萝打通电话说先走一步,又记起手机丢了还未来及买新的。      阮夏离开宴会厅,路过酒店大堂的洗手间时,司菲与助理恰巧从洗手间出来。      看清距自己仅有十余米的那个穿裸粉色无袖裤裙的优雅女人,阮夏脚步一顿。      不等阮夏出声,司菲便感受到了来自她的灼灼的目光。      司菲原本正与助理聊天,侧头看见阮夏,瞬间收起了脸上的浅笑,眼神逐渐由温和转为冰冷。      “司菲小姐,您好?”阮夏冲她笑了笑,走了过去。      助理见状上前一步,皱着眉挡在司菲前头:“不好意思,签名合影时间已经结束了。”      “我不是来要签名合影的。司菲小姐,冒昧地问一句,我们是不是认识?”      司菲面露疑惑,用探究的眼神扫了阮夏几眼,思索了片刻才傲慢地摇了下头。      见司菲和替她背着琴盒的助理转身欲走,情急之下,阮夏提高了声音:“你真的不认识我?”      司菲看见她后这周身的敌意哪里像不认识?      分明就是熟人,但只怕是敌非友。      发现司菲压根不准备搭理自己,阮夏又说:“几个月前,我遇到车祸,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不知道我们是不是有过节,如果有,我跟你道歉……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我们聊两句,我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      听到“车祸”、“失忆”、“过节”,看到司菲脸上的厌恶和不耐烦,助理更警惕。      她招手叫来保安,请他们替司小姐拦下这位莫名其妙的“粉丝”。      阮夏被保安拉住,只能看着司菲和助理离开。      与“过去”失之交臂,一连两三天,阮夏的心情都格外低落。      秦婧帮她买了新手机补办了电话卡,她也无心打开微信骚扰傅岳。      直到听说江以萝和黎铮订婚的消息,阮夏的声线才因太过惊讶而欢快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珠宝拍卖会那晚,他突然跟我求婚……喏,这是钻戒,是不是亮到闪瞎眼?原来早在我们最后一次吵架前,他就把求婚戒指快递给我了,我以为是别的,没拆,直接扔垃圾箱了,还好又找回来了。对了。他还主动找我爸爸求和呢,明明是我爸爸做错再先……”      “拍卖会前一天你还说绝不原谅他……要不是你喝多了我拖你回酒店,我的手机也不会丢!”      一脸幸福的江以萝恨不得连瞳孔都变成了粉色的爱心,只顾抱着戒指傻乐,哪听得进阮夏的抱怨。      因为看不惯黎铮,想令他多煎熬几日的阮夏自觉前几日劝江以萝别太快服软的话完全白说了,一脸恨铁不成钢。      感受到好友的怨念,江以萝讨好地一笑,邀请道:“为了庆祝我们订婚,黎铮请大家去岛上的度假山庄玩,你也去吧?”      “不去,没劲。”      “傅岳好像也去的。”      阮夏立刻来了精神:“是好像还是一定?”      “如果我拜托黎铮,说不定能变成一定。其实我家黎宝宝很可爱的,哪里变态了,不准你以后再讲他坏话。真不明白,你们连话都没讲过几句,为什么会互相看不顺眼。”      “互相?”阮夏挑眉问。      那么说,老狐狸也讲自己的坏话了?      江以萝自觉失言,干笑了两声:“黎铮说你和傅岳很配来着,你喜欢傅岳的话,我们帮你创造机会?”      “谢谢啦,不需要。自己追更有趣。”      送走江以萝,阮夏打开微信,看到数日前傅岳发来的那条道谢微信,立刻回了个“爱心”过去。      【真想谢我,明天就一起吃午饭。】       正文 第 8 章   傅岳许久未回。      阮夏洗过澡, 端着红酒杯坐到床上, 第六次点开微信查看, 仍是没有回复。      确认网络没问题后, 她干脆打了通电话过去。      电话响到第九声才通, 听到傅岳低沉的嗓音, 猝不及防间, 口中含着酒的阮夏急忙咽下,被呛得连咳了两声才开口:“傅先生~~”      “有事?”      “明天中午你有空么?”      “没有。”他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午要出差。”      “前几天我的手机丢了, 所以都没能联系你。”      电话那头的傅岳“嗯”了一声。      “你上午在办公室么?”      “不在。”      阮夏语气失望:“我买了礼物给你,明天上午送到你办公室。”      “谢谢。”      阮夏找不到话说,唯有道声“再见”挂断电话。      她只在日本呆了两天, 除了挑珍珠就是听江以罗诉苦, 一件伴手礼也没顾得上买,想表现深情刷存在感, 礼物一定要用心选。      眼下刚刚八点过半, 百货公司应该还没关门, 阮夏向来是想到什么一定要立刻做的性格, 当即套了条小白裙, 随便洗了把脸, 踩上平跟强拖着正敷面膜的秦婧出了门。      钱包衬衣之类的太寻常,且百分之百傅岳不会用不会穿,在百货公司转了一圈, 她最终选了条男用手帕。      冰蓝的底子, 除了右下角的两条白线和logo再无装饰。      瞥见秦婧脸上的疲惫,阮夏讨好地笑了笑,安抚道:“那条黄色的女生用好看,我买给你当加班费?”      “我要小两千的手帕干吗,供起来么?”      “那找个地方吃夜宵。”      阮夏带着秦婧坐进了江以萝推荐过的私房菜馆。      她生来吃不胖,逛久了又觉得饿,看什么都好吃,干脆点了一大桌。      天天嚷着减肥的秦婧受不住美食的诱惑,边吃边央求阮夏待会儿陪自己徒步走回去消食。      两人从菜馆出来已过十一点,秋日昼夜温差大,刚走了几百米,穿无袖连衣短裙的阮夏就察觉到了夜风中的寒意。      秦婧向来细致,见阮夏轻抚胳膊,便让她等在原地,小跑着去五十米外的小店买热腾腾的姜汁奶茶。      等秦婧的空隙,阮夏翻出手机,正想给傅岳发晚安微信,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刹车声,抬头看去,不远处的宝蓝色跑车上走下了一位身材窈窕、穿小白裙的美人。      看到美人,阮夏有些讶异,倒不是因为美人哭得梨花带雨,而是她与美人撞了衫。      美人虽然下了车,却并没走,神情激动地朝着车内的人叫嚷,音调颇为尖锐,一个年轻男人随后下了车,同美人说了句什么,惹得美人对他又踢又打。      “季泊川,你混蛋!分手就分手,谁离不开你!”      美人说完这句,踩着高跟鞋愤然离去。      年轻男人一脸淡漠,看也不看她,径直上了车。      美人经过阮夏身边时,阮夏特地看了她一眼,浓重的眼妆花得天崩地裂,令一张尖尖的巴掌脸显得尤为滑稽,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不得不说这是真爱。      宝蓝色的跑车只开出了不到两百米便又停了下来,见年轻男人下车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围观了全程的吃瓜群众阮夏本以为要上演挽留的戏码,转头看了一眼,美人却早已消失在了十字路口。      “你手机。”季泊川皱着眉把手机递到阮夏面前。      阮夏一回头,两人同时愣住了。      如同刚吃过一碗肥腻的东坡肉便遇上一杯清新怡人酸甜正好的薄荷柑橘水,阮夏未施粉黛的脸在夜幕的润色下显得尤为动人,瞬间解了季泊川满心的腻味。      “你女朋友往那边走了。”阮夏好心提醒道。      听到这话,季泊川终于回过神儿,他张了张嘴,隔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早就忘了什么是心动的季泊川此刻仿佛重回年少时代,心脏狂跳,一边欣喜、一边懊丧地明白自己此刻必定是一脸蠢相。      阮夏提醒之后再没注意季泊川,见秦婧捧着奶茶走过来,立刻迎了过去。      秦婧递了杯奶茶给阮夏,目光在她与季泊川之间巡视了一圈,笑问:“这是?”      阮夏没答,挽上秦婧的胳膊欲走。      连名字也没来及问的季泊川情急之下拉住了阮夏的胳膊,阮夏诧异地回头看向他,他又舌头打结,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得暂且放开手。      这一幕落在去而复返找手机的美人眼中,自然要误会。      美人眼中冒火,冲过来推开和自己撞衫的阮夏,而后瞪向季泊川:“这是你新欢?怪不得要和我分手!同样的衣服送两个人,季少真是懂得‘浪漫’。”      手捧奶茶的阮夏猝不及防,被推得一晃,温热的奶茶洒了一身。      热闹果然瞧不得,无辜被殃及的阮夏本想解释,瞥见美人滑稽的花脸,只觉好笑,怕一开口会忍不住笑出声,便拉上摸不着头脑的秦婧扭头就走。      还没和秦婧八卦完来龙去脉,季泊川就追了上来,连声向裙子湿了大片的阮夏道歉,又递上了纸巾。      正讲人是非的阮夏不知被当事人听去了多少,尴尬地一笑,摆着手说:“没关系没关系,怪我爱凑热闹,你去追你女朋友吧。”      “……她不是我女朋友。”经验老道的季泊川早已恢复了冷静,绅士地笑道,“你衣服湿了,吹冷风会感冒,你们去哪儿?我送你们。”      害女人哭花妆的男人怎么可能如此好心?无事献殷勤,他的目的阮夏自然看得穿。      阮夏收起了尴尬,冷着脸把目光从季泊川身上移回来,拉着秦婧走到路边伸手拦车——穿湿裙子吹冷风的确不好受。      作为老手,季泊川明白,眼下这种状况,表现得太明显必定死路一条,所以并不勉强,走到更容易拦出租的另一边,先一步拦到了车子。      他从钱包里摸出几张大钞,递给司机,直起身看向阮夏再次道歉:“对不住,找辆车送你们回家当赔罪。”      说完这句,季泊川便先一步离开了。      阮夏意外了一秒,说了句谢谢,倒没再客气。      成功赢回了几分好感的季泊川冲她笑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阮夏和秦婧坐的那辆出租车一开,季泊川便驾车跟在了后头。      一路跟着她们摸到阮夏公寓的楼下,季泊川把车子停在了相对隐蔽的地方。      住在这栋大厦里的人非富即贵,看来他惯用的金钱攻势发挥不了作用,不过两个女孩同住,至少能证明她没有同居男友。      阮夏和秦婧一进电梯,季泊川就走下车子进了大厦,三言两语间,他便套出了阮夏的名字和门牌号码。      ……      阮夏一到家,随便换了件衣服,便翻出纸笔和针线,打开台灯,坐到了书桌前。      “你在干什么?”秦婧问。      “绣字。你绣过么,传授点经验。”      “我只绣过十字绣。”      “十字绣是什么东西?”      “……你要绣什么?”      “绣我男神的姓。他看到后一定会感受到我的真心,一定会觉得我和外头的那些妖艳贱货都不同,好深情好专一。”      “祝你……玩得愉快。”朝夕相处,秦婧太了解阮夏的个性,真心恐怕没有多少,用“玩心”来形容更恰当。      她比谁都希望阮夏和傅先生早点在一起,与阮夏相处出了感情,每次接到傅先生的电话,都难免有负罪感。      阮夏在网上查看过教程,折腾了一个多钟头才终于绣好手帕,她对着光看了眼手帕一角的“傅”字,默默赞美了一下心灵手巧的自己。      第二日一早,阮夏便去了傅岳的办公室。      送了盒生巧给Nicole后,阮夏才拜托她替自己把礼物转交给傅岳。      “傅先生现在就在办公室里,礼物还是你亲手给比较好,我先替你打个电话?”Nicole不是爱管闲事的性格,换了别人,必定不会提议。      阮夏一脸惊喜,抱着Nicole的胳膊连声说谢谢。      见到傅岳,阮夏笑得眉眼弯弯:“你不是说上午不在办公室吗?”      “落了份文件,过来拿。”      “那我的运气可真好。喏,礼物。”      “谢谢。”傅岳接过礼物,放到一边。      送完礼物的阮夏赖着不走:“你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傅岳拆开包装纸,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手帕,礼貌地回应道:“喜欢。”      “我绣了你的名字在上面,我觉得手帕很衬你的气质。”      傅岳这才留意到手帕上的“傅”,抬头问:“你绣的?”      阮夏点头,把受伤的食指举到他眼前邀功:“我是第一次,练习了好几天才动手。虽然有点丑,但看在我那么努力的份上,你会用的是不是?”      傅岳笑容温和地“嗯”了一声。      阮夏偷偷比了个“耶”的手势,表情却带着些许委屈:“傅先生,你昨天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在外头应酬,没看到。”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才不回的,难过得连晚饭都没胃口吃……你能不能别不理我?你不理我我会伤心的。”      傅岳看着一脸诚恳的阮夏,哑然失笑,谁说花言巧语是男人的专利?    正文 第 9 章   阮夏一到家, 就收到了一份快递, 纸盒里有条白裙, 与昨天弄脏的那条款式不同, 却是同一个牌子, 号码也很准。      盒子里没有任何表明寄件人身份的卡片, 可她用脚趾也想得出这是谁送的,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竟能摸清她的住址和手机号码,手段真是高明。      阮夏有些后悔没留昨天那位季姓渣男的联系方式, 向他讨教几招,用在傅岳身上,一定事半功倍。      哪知出门去韦拓拓家的路上, 阮夏再次遇到了季渣男。      真是意外又不意外。      季渣渣提也不提裙子的事儿, 打了个招呼,便爽快地离开了。      如果不是从韦拓拓家出来又一次看到季泊川的车子呼啸而过, 阮夏简直要疑心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打不到车?”季泊川停住车子, 降下车窗。      “走到前面的大路上就好了。”      “我刚刚办完事, 送你?”见阮夏不表态, 季泊川又说, “一天遇到你两次, 老天都嫌我道歉道得不够诚恳。”      本着向渣渣学习技巧的目的,阮夏坐进了季泊川的副驾驶。      “你要去哪儿?”      “回家。”阮夏语气冷淡,很有傅岳的风采。      “你家住哪儿?”      “你上午不是才往我家寄过裙子?”      “呀!被你发现了。”季泊川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一脸害羞。      这红得恰到好处的脸……如果不是见过他甩女人时的冷漠, 阮夏都要相信这的确是一枚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年了。      比起她的粗暴直白,这欲说还休的小羞涩要勾人多了,失策啊失策,现在再去傅岳面前装纯情还来得及么?      阮夏思考了片刻,无奈地想,为了不叫他以为自己精分,恐怕只能继续直白下去。      ……      此后的几天,每天下午5:20分都有人准时送大捧的新鲜玫瑰和甜点到阮夏的公寓。      如此别出心裁地每天表白,却从没主动打过一通电话、发过一条短信过来——季渣渣像一切合格的暗恋者一样耐心十足,仿佛他送花送点心单纯是想要喜欢的人开心,毫无不良企图,令阮夏一到傍晚就习惯性地等待门铃响起。      阮夏受到启发,原来做好事要持之以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只会起反效果。      她每日都让家中的阿姨煮不同的梨水,然后用保温壶按时按点地快递给傅岳——医生让他多喝梨水来着。      但她从不在早晚的请安微信中提起此事、更不再写署名小纸条。      如此持续送了五天,第六天的上午,傅岳终于主动微信她——【下午别再送梨汤了,我不在办公室。】      【咦,你怎么知道是我?】——嗯,她送梨汤是关心他的身体,才不是为了刷存在感。      【不然还会有谁。】      那么说,他的身边没有别的追求者?      【傅先生,后天你去岛上玩吗?你去我才去。】      【应该去。】      阮夏自动把“应该”等同于“一定”——【好高兴/亲亲/后天见。】      ……      虽然从江以萝处听说傅岳一定会来,但游艇都要开了,阮夏也没见他的人影,反倒是遇见了季渣渣。      听到江以萝介绍,阮夏才知道季泊川做律师的哥哥季泊均不但是江以萝的前未婚夫,还是傅岳、黎铮的好友。      这世界可真是小。      看到阮夏,惊喜之余,季泊川自然要凑过去,他很会哄女孩高兴,也擅于恭维人,哪怕阮夏知道他的企图,更对他毫无兴趣,也丝毫讨厌不起来这人。      傅岳走上观景台的时候,阮夏正被季泊川逗得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两人的站位已经打破了社交距离。      直到季泊川回头和傅岳打招呼,阮夏才发现男神也在。      “傅岳哥,你找我?”见傅岳多看了自己两眼,季泊川问。      “你哥呢?”      “不知道,没见他。”      傅岳“嗯”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阮夏啃着指甲揣摩傅岳方才的表情,是她眼花了么,他好像不高兴了呢。      为了搞清楚是他吃醋还是自己眼花,阮夏没有立刻去追傅岳。      有钱人的游艇上最不缺的就是美女,阮夏透过观景台的弧形落地窗往下看,这些男人里,谁花心谁正经一目了然,傅岳果然是标准的禁欲系。      而杵在她身旁的这位季渣渣,几乎和船上的每个网红脸都是旧相识。      见网红脸们时不时地过来调笑,季泊川原本想装无辜,后来发现黑历史太多装不了,唯有隐晦地表示,遇见了她,他才想要结束荒唐的岁月。      阮夏在心中“呸”了一声,甩开了季泊川。      找遍了上下两层,阮夏才终于看到独自坐在茶水间旁沙发上看书的傅岳。      “傅先生。”      傅岳抬头看了她一眼,连“嗯”都没发出一声,便又继续看书。      果然是吃醋了么?一阵窃喜之后,阮夏再次出声:“傅先生,你怎么不出去玩儿,一个人躲在这儿?”      她以为傅岳下句一定接“有事儿?”,不想却听到他说:“季泊川前几天说遇到真爱了,准备金盆洗手,没想到就是你。”      这是在黑追求她的男人吗?为了确定,阮夏装傻道:“金盆洗手是什么意思?”      傅岳露出了“你真不懂?”的神情,没再开口。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阮夏心情大好,表忠心道:“花心男什么的我们这种没什么经历的小姑娘哪敢惹……何况我的心里也只有你。”      傅岳的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哦”了一声,问:“你喜欢我什么?”      当然是你的脸啊!你的性格这么无聊我还兴趣不减,绝对称得上真爱颜粉好不好。      话虽如此,怕被当成肤浅的女人,阮夏没敢讲实话,而“喜欢你深邃的眼神和渊博的学识”这种恭维话她也是不屑说的。      “喜欢哪里有为什么……傅先生,你相不相信一见钟情呀?”      “相信。”      “那你对谁一见钟情过么?”      “没有。”      倒是被人一见钟情过,而且那个人还是她。      只不过那个时候,才十六岁的她是连名带姓叫他“傅岳”的。      初见的时候她妈妈刚刚病逝,她被接到妈妈好友的家中,他与她妈妈的好友算朋友,按辈分,她是应该叫他傅叔叔的,却一直没大没小。      此去经年,她已经从那个虽然非常漂亮却尚未长开,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蜕变成了真正的女人,他竟依然记得初遇她时的每一个细节。      他记起了她十六岁时漆黑而大的瞳孔、淡蓝如幼童的眼白、微微的婴儿肥和身上的橘子香气。      那个踮起脚尖亲吻他时眸子明亮得似是能让整片星空黯然失色的小女孩,真是令人怀念。      ……      小岛并不远,因此阮夏没能在傅岳身边赖太久。      下了游艇,一行人便被车子接到了别墅。有江以萝在,做东的黎铮再不喜欢阮夏,也只得把阮夏安排到了傅岳的隔壁。      其他人都分在一层到三层,只有阮夏和傅岳住在仅有两个房间的阁楼上。      阮夏对这个分配方案十分满意,因为手机收不到信号,心情大好地亲自去找江以萝道谢,却撞见对主人的安排颇为不满的季泊川正缠着黎铮要换房间。      以往这种集体活动,季泊川哪次不携美人同行?肯孤身过来,是否真的准备洗心革面不说,眼下自然是在兴头上。      “你要和傅岳换房间?为什么?”      季泊川的理由自然是阮夏。      “谁?”黎铮的语气十分诧异,压低了声音说,“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谁呀?”      “她……”黎铮的余光瞥到阮夏,咽下了本要讲的话,转而说,“换房间这种小事你直接去找傅岳说不就好了。”    正文 第 10 章   季泊川第一时间去找傅岳。      阮夏迅速返回自己的房间, 隔着门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不知是隔音太好, 还是傅岳季泊川的声音太低沉, 居然一句也听不清。      不过, 直到临近晚饭时间, 也没见季泊川过来换房间。      那么说, 傅岳拒绝啦?      阮夏心花怒放, 她向来是得寸进尺的性子,走进浴室鼓捣了片刻,便去敲傅岳的门。      替她开门的时候, 傅岳的手中端着杯金黄色的茶。      阮夏凑过去闻了闻他的杯子:“这是什么茶?好香。”      不等傅岳开口,她便不请自入,坐到露台的藤椅上, 歪着头冲傅岳笑:“傅先生, 你喝的茶我也要一杯。”      “等着。”傅岳煮水烫杯子,给阮夏冲了杯金骏眉。      阮夏爱酒, 对茶兴趣缺缺, 吹凉后她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 边欣赏傅岳放倒箱子、收拾行李。      男人的东西少, 除了换洗衣服和刮胡刀等几样零碎物品, 他的箱子里便只有笔记本和文件。      连出来玩也不忘工作, 这人是有多爱赚钱。      一杯金骏眉喝光,她回到室内,把杯子随手放到书桌上。      傅岳整洁惯了, 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 走过来拿起杯子去水池边清洗。      “傅先生,我想洗澡,可是我那屋的花洒不出水,能借用你的浴室么?”      “……不能。”      同阮夏意料中一样,以傅岳这种古板的性子,自然不会放她进去洗澡。      不过意料之外的是,没等她央求,傅岳便主动去了她的房间,替她修水龙头。      见傅岳挽起衬衣袖子检查水管,阮夏坐到洗手台上,荡着脚看他忙活。      果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都觉得有趣。      “傅先生,季泊川来找过你换房间?”      “嗯。”      清理掉水管里结的碱和污垢,拧开花洒,仍是没水,傅岳便走到洗手台边,弯腰打开角柜找扳手。      “傅先生……”      傅岳下意识抬头,四目相对间,许是阮夏的目光太灼热,他竟觉脸上一热,立时扭开了脸。      “你为什么不和他换房间?”      “麻烦。”      “可是他来找你的时候,你连行李箱都没打开,把箱子从三楼拎到二楼,有多麻烦?”      傅岳被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很是无奈。      阮夏乘胜追击:“你不和他换房间是因为想和我做邻居对不对?”      “……”      “或者是,你不想我和季泊川做邻居……我和他聊天的时候,你吃醋了对不对?”      傅岳皱眉,语气带着些许不耐烦:“你想太多了。”      阮夏的面子下不来,静静看了两秒凝在他眉间的“川”字,一时气结,跳下洗手台,走到傅岳身边,径直去拧之前被她用抹布遮住的水阀。      水阀一开,水瞬间从花洒喷出。      她看也不看傅岳,关上花洒,先一步走出了房间。      刚一出门,阮夏就遇到了季泊川。      季泊川捧着一小束野花,阮夏抬手看表,整好是五点二十。      还真是准时。      不吃醋是不是?阮夏接过野花,莞尔一笑,语气愉悦地赞美道:“好漂亮,比起你每天送的玫瑰,我更喜欢这个呢。”      季泊川被心上人明媚的笑容晃得头晕,受宠若惊地说:“那我每天乘船过来给你采。晚饭时间快到了,一起去吃?”      “好呀,我正好饿了。”阮夏和季泊川并肩走了出去。      一走出傅岳的视线,阮夏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甩开了季泊川。      她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在楼下的游泳池边踢了会儿石子就平了大半。      本来就是自己在追傅岳,凭什么要求人家按自己的剧本来?这气生的实在有些矫情。      想抱得美男归,脸皮不厚点怎么行?      她去了趟江以萝的房间,顺手把花送给江以萝,又要了纸和笔,写了张纸条给傅岳。      拜托江以萝把纸条交给傅岳后,阮夏便随手捡了本书,独自去了海边。      ……      傅岳楼上楼下找了半个钟头,也没看到阮夏,远远看清客厅里没有她,就没往人堆里凑,因此等在客厅的江以萝没能如期把纸条交给他。      岛上收不到信号,试了几次都打不出电话,确定了阮夏没同季泊川在一起,傅岳只得去问江以萝。      展开江以萝递来的纸条,傅岳便看到了熟悉的字迹——【傅先生,你请我看日落的话,我可以原谅你糟糕的态度也说不定呢。】      傅岳哭笑不得,问清哪片沙滩的日落最美,快步赶了过去。      傅岳找到阮夏的时候,她正坐在一块礁石上看书,夕阳的余晖给她的背影蒙上了层柔和的暖光,说不出的美。      然而下一秒,傅岳的心便揪了起来——涨潮了。      阮夏带着这本推理书过来,原先并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需要这么个道具,摆出文艺少女的造型。      哪知傅岳迟迟不出现,无聊中她看了几页,竟渐渐被剧情吸引,直到听见傅岳叫自己的名字,她才发现海面升高了不少。      原先裸\\露在外的礁石群被海水漫过了一半,但只慌乱了一刹那,她便冷静了下来。      “你别怕,站稳了等着我。”说完了这句,傅岳便迎了过来。      ……可其实她,一点也不怕啊。      天气好,风浪并不大,把人卷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海面刚刚没过礁石群,百分之六十的礁石依稀可见,她站的地方离岸也不算远,与其等着傅岳过来援救,倒不如趁着水位没涨高,即刻自己走回去安全。      然而她仅挪了一小步,傅岳马上高声制止。      阮夏估算过傅岳走过来的时间和原地不动的风险后,决定为了美色冒点小险。      等待傅岳趟过来的两分钟里,她迅速记下了即将消失在水中的礁石的位置。      傅岳够到阮夏的手时,她脚下的那块原本硕大的礁石仅剩下不到一平米在海面上,而隐在海水中的礁石群也只看得清百分之二三十了。      傅岳顾不上安抚她,半揽半拉地直接把她带离了原先的位置。      先前傅岳的注意力全在阮夏身上,礁石的位置自然没有全程淡定的阮夏记得牢。      开头一分钟,还是傅岳带着她走,当海面又升高了一截,礁石的可见度不到百分之十后,便是她引导着傅岳避免踩空了。      带着阮夏,傅岳不敢大意,每走一步前都先下脚试试深浅,眼看他要踩错地儿,阮夏自然全力拉他回来,不想却因重心不稳,自己踩入了两块礁石的缝隙中。      她的左脚跟被尖利的礁石刮破,血瞬间就涌了出来。      傅岳见状,不顾阮夏的反对,直接背起了她,好在离岸已经很近了,海水虽然漫过了阮夏的腰,但深一脚浅一脚地稳步走,总算有惊无险。      安全之后,傅岳把阮夏放到沙滩上,半跪下来检查她的伤口。      见不过是皮外伤,傅岳放下心来,板着脸训人:“你有没有常识?那么一大片沙滩,非去石头上坐着?”      阮夏在心中吐槽道——若不是某人迟迟不来,不等涨潮她就回沙滩上散着步欣赏落日了啊……而且风浪不大,离岸不远,她水性又好,摸回来至多受点皮外伤……      虽然不服,阮夏却没辩驳,硬挤出了几滴眼泪,委委屈屈地扑入了傅岳的怀中啜泣。      傅岳心中一软,轻抚了一下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我背你回去处理伤口。”      陷入兴奋中的阮夏却根本没留意他的话。      嗷嗷嗷!这胸肌!嘤嘤嘤!这弹性!      阮夏用脸在他的胸口来回蹭了几下,觉得脚后跟上的伤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担心被怀疑,她好想把箍住他虽窄却有力的腰的手往前移一移,确认他是否有腹肌。      傅岳重复到第三遍,阮夏才听清他的话。      她虽不舍,却不得不把脸从他的胸前挪开,睁着微红的眼睛说:“你背我么?这不好吧,被他们看到要误会的……我还是自己慢慢走回去吧。”      傅岳眯了眯眼:“你怕谁误会,季泊川?”      “当然不是,我是怕影响你的清白……你又不喜欢我,一定不愿意同我扯上关系的。”      傅岳实在佩服她的演技,他担心她脚上的伤口耽搁久了会发炎,便没出言逗她,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阮夏半蹲了下来说:“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