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月重楼   烈风呼啸,寒冷如刀。   茫茫大漠上突兀现出两道人影,此时已近黄昏,大漠上人迹稀少,不时有旋转风沙漫天喷洒,砰然一声,又落入沙尘。   其实两道人影越来越近,二人脚步沉重,在沙漠后留下两道细细足迹,这足迹在荒漠不足为奇,却把二人内心深处那一丝孤独又添了不少。   两道人影走得近来,左手是个身穿月白羽裳,星芒四溢的潇洒剑士,右手是名身穿粗布青裙少年,足下草鞋褴褛。   此时夕阳西下,将二人身影拉得甚长。橘黄色夕阳把荒漠裹入囊中。   “叔叔,我们这是去哪?”右手少年环顾周身,只见浩瀚大漠,四下无人。他心头重重,陡然一问,声音也小了许多。   “去一处世外桃源,只不过……”月白剑士轻叹一声,缓缓低头,凝视着少年。数日之间,少年似乎成长不少,远不是先前那哭哭啼啼少年,“只不过如今大荒乱世,路上颇不太平,你怕了么?”声音淡淡,察觉不到丝毫情感波澜。   “我……我……”少年一脸迷茫看着剑士,又低下头去,脚步微一停顿,轻踩着地上细沙,那流沙缓缓浸入少年草鞋里,“叔叔若是不怕,我也不怕。”声音小如细蚊。   “当真不怕?”剑士哈哈大笑,很是意外,连眼神也满是质疑,自是不大信的。   “我……我自然不怕……”吞吞吐吐间,少年缓了口气,模样甚是窘迫。   “在大荒极南之地,有一处仙山苍梧,其上是大荒九脉墨宗天机宫,便是世外桃源。”剑士停下脚步,双目望着南面,“桃源深处,就可求仙问道,你可知道?”   “求仙问道?”少年一脸疑惑,顺着剑士眼神看去,他不知月白剑士为何要去苍梧,更不知什么求仙问道。此时月白剑士是唯一亲人,他说去哪,便是去哪的,他似懂非懂点头道:“是……是仙山么?”   “不错,正是修真门派。”剑士低头,右手摸着少年发鬓,双眼眯着缝隙,脸上满是慈爱,“从此,你就是公孙苍术。”   “公孙苍术?”少年闻言一怔,显然出乎意料,其实他并非姓公孙,又为何叫公孙苍术。   “公孙一族,誉扬大荒,是大荒名门世家,其太上轩辕天,是数千年修真巨头,你姓公孙,对于以后,有莫大机缘。”   剑士话音未落,骤然瞳孔一缩,左手按住剑柄。这一握剑,竟是左手剑。   呜呜声中,自东方天际缓缓驶来一大团黑云,黑云来势甚急,少年吓了一跳,大叫道:“叔叔,这是沙暴,快逃。”“快逃”二字刚喊出口,一大股风沙从背后猛然袭来。   那月白剑士冷冷一笑,哼道:“为了风后族人,帝都连天舟也调遣过来,当真是受宠若惊。”   眼见风沙肆虐,即将裹住草鞋少年,此时情况危急,他手心古剑一转,剑光陡闪,嘶啦一声,硬生生将风沙拦腰斩断。便如时间静止,风沙突地自内暴涨,盘旋数下,砰然落地。   少年脸色苍白,只觉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吓得不轻。月白剑士凝视天舟,心念电转:“自风后宫逃将出来,帝都怎能来势这快?更何况有天机宫修士玄霜真人相助。玄霜真人是大荒数一数二修士,帝都谁人能与玄霜真人比肩?”   他眉头微皱,转念又想:“不对,天机宫傀儡兽步法神速,更何况是玄霜真人亲自试炼,难道是……”月白剑士伸出右手,擦了下额头冷汗:“难道是这艘天舟上藏着修士?”   大荒是天地灵气旺盛之地,气入体内,引入心脏处,形成一道气轮,俗称气机。气机大者,就可修仙,一旦从肉身境进入修真境第一重天灵息境,便是大荒修士。   修真境第一重天灵息境以天地无边灵气吸纳入本命气轮,形成本命气机。   那黑云愈来愈大,竟是一艘木制巨舟。舟身通体墨色,此时月色昏黄,那墨色天舟闪着灿灿光芒,其上起着三层木楼,四下楼檐挂着数十盏灵灯,灵灯以灵气维持,被风一吹,摇曳着滚圆身姿。   夜空之上,舟行甚速,舟头上旋转着八卦气轮,无数灵气盘旋聚拢,指引天舟舟头,自是天舟源力。   只不过一名妖异男子,斜倚木楼,拿着洞萧悠然吹着。灵灯幽幽,这男子着一件紫红金边绸衫,腰间束着蓝白丝带,一溜镂空香囊垂了下来,足下紫金勾角布靴褶褶生辉。他肤色白皙,面如冠玉,发丝飘然,缕缕红光自妖魅瞳孔散处,又被眉心月牙印记吸纳。   萧声悠悠,竟如空泉滴漏,合着不远处数道滚滚沙暴,颇为诡异。   “月帝妖魅,逆转流沙?”月白剑士仰天打个哈哈,旋即脸色骤变,哼道:“月帝久居极北塞外,何时与帝都勾结的?”   那妖异男子并不搭话,萧声突地急促,原本空灵鸟鸣,早已被黄吕大钟取代。哇的一声,少年陡觉一股灵压袭来。一口精血喷了出去。这股精血也不落地,如血虹直往上升,被洞萧吸入。妖魅男子淡淡吸着。   月白剑士低头道:“术儿,有无大碍?”模样甚是关切。少年心下一暖,点头道:“我还撑得住。”声音含糊不清,这萧声自是伤及肺腑。   月白剑士轻叹一声,道:“月帝一派真是卑鄙,竟以无形气机伤人。”话音一落,手心古剑旋转甚快,一道剑虹自剑头聚拢,竟是灵剑。   灵剑,是以无形灵气凝聚成虚无之剑,一招灵剑,便可使人身首异处。   萧声骤停,那妖异男子淡笑道:“你也来趟这浑水?风后族人,推演天机,已遭天谴,你藏着这祸害,却是为何?”   “月帝勾结帝都,赶尽杀绝风后一族,难道就不怕大荒九脉?”月白剑士心念一动,奇道:“天舟本不神速,如何得知我领着风后族人在星沙之中的?”   自天舟陡然现身,月白剑士心头便有这种疑问。当日墨宗天机宫玄霜真人指使天机宫傀儡兽将二人送入星沙,便转瞬即逝。而帝都并不知傀儡兽踪迹,如何追赶过来的?月白剑士心道:“难道傀儡兽也被帝都操纵?”   月白剑士这个疑问,片刻便霍然而解。妖异男子淡淡一笑,“难道你竟忘了帝都秘术?”   “难道是……蛊术?”月白剑士脸色大变,撕拉一声,扯裂少年衣裳。果不其然,少年胸口处,竟隐隐约约隐藏着金色八卦手印,手印旋转,滋滋声中,一股金气骤然射将出去,金气速度甚快,月白剑士还来不及闪躲,便眼看着那股金气射入体内。噗的一声,一口精血喷将出去,落入流沙之中,“卑鄙。”   “卑鄙?”妖异男子轻轻一跃,一股风沙卷入男子脚底,却不浸入布靴,那股流沙托着男子身子,轻轻落下地来。   男子妖魅一笑,道:“今日,你丧生本尊月重楼萧下,也应庆幸。”他把洞箫拿在手心,挺身而立,此时风声骤起,月重楼紫红金边绸衫被风一吹,微微浮动,那蓝白丝带徐徐飘然。他本就丰神如玉,这晚风又添了一处魅色。   “月重楼?月帝三护法之一,已踏入灵息境?”月白剑士挣扎着站起身来,心道:"这帝都蛊术着实毒辣,竟伤及气机。"   月重楼诡异一笑,道:“不错,想不到闻名大荒散修的天问玄无情,竟记得本尊。”声音悠悠,竟夹杂着摄魂夺魄。   玄无情,是大荒散修天才剑客,寿元已一甲子,手心天问剑,是上古女娲天血炼女娲石补天之后,剩余下来女娲石锻炼而成,名列大荒古剑第十一。   “不过,天问玄无情却活不到今夜子时。”月重楼魅音淡然,不疾不徐之际,突地眉心月牙骤然血红,血色气机自身体散将出来,便如月重楼周身泼了一大片精血,此时魅色又添却一道妖气。   他嘴角划过诡异弧线,手心洞萧嗡嗡声中,裹着灵气,直刺过去。   玄无情气机受损,自然无法动弹。洞萧血气来势汹汹,眼看着便要刺入体内。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残影从地上跃起,那残影来势甚急,月重楼还未回神,就见一双满是流沙嫩手牢牢抓住洞萧。这一抓,竟用了煞气,撕拉一声,血气尽褪,只见草鞋少年周身血红,披头散发着,他猛然抬头,双瞳尽赤,寒声道:“杀我叔叔者,你也得死。”   这一变颇为仓促,月重楼脸色微变,也是心惊,心道:“这小子已被蛊术伤及气机,为何……为何……会如此?”眼见少年周身赤红,转念又想:“难道是——难道是——”   玄无情心念一动:“是的,是帝都蛊术硬生生把术儿体内风后一族灵气激怒出来。不过,如此……将是两败俱伤。”他气机受损,无法行动,只能空担忧的。 正文 第二章 桃源谷   夏日炎炎,日影西斜。   大荒西部山区久旱无雨,连桃源谷内溪流也日趋减少。虽是黄昏时候,热气仍是不减,大有汗水淋漓之状。此地民风淳朴,大多村民却没睡去,三三两两聚拢一处,说些乡村俗语。在这群人中,有个少年颇为显眼。并不是其长相俊朗,或者穿着华丽。只是他光着膀子,双手插腰。须知道,大荒之人,除去蛮荒一族,大多对礼教持之以恒。尤其桃源谷先祖,就是帝都司仪官,因战乱藏身于此。自先祖至今传承五代,桃源谷礼教甚严,诸如此类的光膀子,可谓异数。   "小苍,你怎么又光膀子的?莫非不怕你叔叔?"其中一位粗衣老者,摸摸胡须,哈哈一笑,笑不了一会,就猛然咳嗽,连眼泪也咳出来的。旁边一位短衣青年吓了一跳,上前一步,轻拍着老者后背。   "如今天热,连短衣上尽是些水,脱了上衣,岂不凉快?"少年撅着嘴,模样甚是委屈,旋即扑哧一笑,道:"叔叔伤势未好,还在睡呢。"   一个胖大汉子哈哈笑道:"俺就说的,要是玄大侠在此,便是给小苍十个胆子也不敢的。"话音未落,又笑出声来。   这少年就是是公孙苍术,那叔叔自然是天问玄无情。原来数月前星沙一战,苍术触动帝都蛊术,竟晕厥过去,醒来便在这桃源谷。至于其间发生哪些事情,玄无情一字未提。玄无情以自身灵气护住气机,又将一道禁术封印苍术体内即将扩散之蛊。至今数月之后,苍术连剑术也不懂,更不用说本命气机。   苍术左首是个尖嘴汉子,只是个子奇高,颇像一根竹竿。他伸手嘘了一声,道:"据说咱十万大山已不太平。"他话音一落,一旁的矮胖子瓮着声音,哼道:"怎么不太平了?你这死老鼠倒是说说看。"这胖子是横里长的,相貌奇丑,连脖子也无,便如刚生下来,就被父母照着头顶打了一拳,把一颗硕大头颅按在双肩之上。其实胖子全无脖子,必然说话含糊。谁知这胖子说话甚快。那瘦子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左顾右看,打着哑谜。   那粗衣老者咳了一会,脸憋的通红,喘了口气,道:"若是对桃源谷不利,快些说出来就是。"那胖子哼道:"就是,连谷主也说的,你不说也好,今晚老子就把你扭成麻花。"话音未落,探出硕大脑袋,凑上瘦子身边,神秘一笑,"你说清蒸好呢?或者油炸。不过俺最喜煎炒,再配上仪狄酒,当真妙不可言。要不要来一口?"   "算了,怕了你了。据说如今大荒十万大山,藏着凶兽饕餮。"瘦子翻着白眼,双眼环顾众人,神色越发紧张。"饕餮?"粗布老者见多识广,缓缓点头,道:"大荒四大凶兽之一,饕餮?"那瘦子点头道:"正是,就是大荒凶兽。"那瘦子咽了口唾沫,缓缓说道:"自上月初始,十万大山猎户已被饕餮残杀不少呢。"粗布老者点头道:"饕餮生性贪婪,以人为食也有可能,只是……只是十万大山并非蛮荒,饕餮又是如何进入十万大山结界的?"此言一出,四下众人聚拢过来,一副难以置信之态。   "除非……除非是……"那瘦子吞吞吐吐,欲言又止。那粗布老者站起身来,缓缓道:"除非是有人蓄意为之,破坏十万大山结界,把饕餮放了进来。"顿了一顿,又道:"这人又是谁?为何破坏十万大山?"那胖子轻叹一声,奇道:"是不是帝都之人?帝都擅长蛊术,颇喜奇珍,而十万大山茫茫山脉,虽说异宝不多,奇珍还算是有的。"   那粗布老者摇头叹道:"帝都算得上是女娲后人,是十大巫神后裔,自帝都之主帝皇巫威仰登基,帝都早已将女娲石遗弃,日夕历练蛊术,倒是与蛮荒蚩尤后人有些联系。如今大荒已呈乱世,帝都破坏十万大山结界,难道就不怕盘古九脉?"老者抬头看着夜空,一道流星拖着细尾划过,低头道:"以帝都势力,自然不怕,久闻帝皇招揽天下散修,看来并无虚言的。数月前,风后一族惨遭杀戮,便是帝都为之。"   粗布老者低头看着苍术,微微一笑,道:"怕么?玄大侠本想让你隐居桃源谷,可惜帝都蓄意破坏。桃源谷也不是久居之地的。"苍术双拳紧握,道:"不……我不怕,我要杀尽帝都之人……"粗布老者闻言一怔,道:"为何要杀尽?"苍术脸色通红,显然颇为激动,道:"帝都太坏。"粗布老者轻叹道:"傻孩子,不管是帝都也好,修真门派也好,甚至蛮荒蚩尤也好,都不能一概而论。人性是随心而变,任何种族都有好人,也有坏人。你杀尽坏人,虽是坏人罪有应得。可坏人家人不坏,也会悲伤,也会落泪……你懂么?"苍术摇头,默然不语,自然不懂这深奥问题的。粗布老者微微一笑,抚摸着苍术头顶,笑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以后慢慢就懂的。"   那瘦子颇为焦急,站起身来,道:"谷主,如今饕餮肆虐十万大山,桃源谷只怕……只怕也……是否该有对应之策?"那胖子怒道:"你奶奶的,便是饕餮来了,又能有什么对策?帝都散修颇多,岂是桃源谷之力所能抵挡的?当务之急,应前往就近修真门派庇护才行。"粗布老者点头道:"距桃源谷最近修真门派,是紧靠十万大山的兵宗轩辕剑派,轩辕剑派是上古伏羲天门下,应与帝都不相上下,只是……"说到"只是"二字,双目环视周身,叹道:"我等隐居桃源谷数百年,岂是说走便走的?"   话音一落,余下族民默然不语。   便在此时,忽听得不远处密林之中一阵杂乱脚步传来,众人心下一惊,纷纷站起身来。堪堪众人起身之际,砰然一声,数名高大人影扑将过来,栽倒在地。那瘦子大叫一声,道:"堪二哥?这是怎么回事?"冲上前去,将一名未死大汉斜躺身上。众人这才看的清楚,原来这数人正是桃源谷人。那堪二哥伤势也不太轻,声音渺渺,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精血,喘着粗气道:"谷主,怪物,怪物。"粗布老者闻言一惊,奇道:"莫不是……饕餮?"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声婴儿啼哭。   这婴儿哭声甚急,一阵紧挨着一阵,哭的密不透风。那胖子奇道:"十万大山怎地有婴儿哭泣?"好奇心起,缓缓走了过去。堪二哥神色焦急,含糊着道:"不……不……"连说了两个"不"字,也不知说些什么。   骤然狂飙怒卷,飞沙走石,大有摧林毁木之势。那婴儿哭声猛地高亢,尖锐异常。砰然一声,一只大足踩将下来,把那胖子踩成一团肉泥。风沙过处,众人这才看的清楚,不远处一头羊身人面,虎齿人爪怪物大口喘着粗气,只是其目在腋下。   狂风怒吼,夜色如墨。   不远处那羊面怪物正是大荒凶兽饕餮。饕餮生性贪婪,以人为食。桃源谷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诸人均知凶兽在前,万不可轻举妄动,若是惹恼这凶兽,众人只怕凶多吉少。桃源谷民大多是寻常农夫,连气机也无。饕餮陡然落地,一股无形灵压如潮水袭来,定力弱者,当即软瘫在地。这一夜,颇不太平。粗布老者面色凝重,心念也在瞬息电转:"帝都损毁十万大山结界,私放凶兽饕餮,其罪就是写满女娲石,也难脱其咎。"转念又想:"这凶兽是与帝都之间,到底藏着何种利益?如今大荒内乱,只怕……只怕……"轻叹道:"陵甘,你速速领着族人逃离此地。"那竹竿瘦子便叫陵甘,他眼见饕餮一脚就把那滚圆胖子陵牧踩死,不禁义愤填膺。虽说陵甘素来与陵牧吵架拌嘴,可二人关系却情同手足,如今见陵牧惨死,陵甘颇为悲愤。   "谷主,当日先祖在世言及桃源谷民,便说:'桃源谷民,有进无退。'这饕餮残杀族人,就是族人逃离也无济于事。"粗布老者名修邛,是桃源谷主,自然辈分大于陵甘,"饕餮凶兽,岂是我等小民可阻挡的?"陵甘双目犹如喷出火来,大喊一声,道:"陵甘绝不退,桃源谷民,有进无退。"喊叫声中,扑将过去。他本如竹竿,自是身材高大。   那饕餮足足数丈高,腋下精目见陵甘奔来,婴儿怪叫一声,左足一抬,挡住陵甘奔势。其实陵甘本欲出其不意,自后攻击。他身处十万大山,狩猎经验颇为丰富。谁知奔来甚急,那饕餮陡然提起左足。这左足一人多宽,陵甘想要转身,已然不及,便如撞在巨石上,咯吱声中,肋骨尽断,呼吸难当。还未呼吸片刻,饕餮左足猛然踩下,顿时踩成肉泥。陵甘惨死,桃源谷民群情激愤。那饕餮张着血盆大口,又是一声婴儿叫。 正文 第三章 雨师琴   这一叫,四下狂风大作,桃源谷民见状,大多心怀怯意。修邛叹口气道:"帝都欺人太甚,我桃源谷隐居十万大山,又碍着帝都何事?难道想赶尽杀绝不成?"这"不成"二字刚喊出口,嗤的一声,修邛伸手撕裂胸口粗布。苍术其实就在修邛一旁,偷眼看处,见胸口刻着数行蝌蚪文,自然是篆字的。这些篆字突遇谷内灵气,竟缓缓蠕动着。就在苍术不知修邛胸口是何字时,就听一名女性谷民轻叫道:"呀,谷主竟将桃源图来抵挡这饕餮。"   桃源图是桃源先祖以谷内稀铁与灵气熔炼成的,也算是一件下品灵器。苍术不知何为下品,何为灵器,见修邛脸色凝重,不禁微有怯意。他体内气机已被天问玄无情以灵气封印,是怕帝都蛊术肆虐,自身无法控制。玄无情本拟与苍术隐入桃源谷,不问修仙,默默终老,苍术气机封印,便行如废人,手无缚鸡之力的。此时月朗星稀,缕缕云线融入一体,形成云裳,一时,昏黄色月光微有惨淡。   就在月色橙黄,那饕餮仰天婴儿叫一声,腋下精目光芒四溢,蹄下如风,狂奔而至。修邛脸色深红,双手交叉上举,噗的一声,自修邛胸口处,虚空上,一幅如真如幻山水图迎风动着。图上山脉连绵,林木郁郁,其间一股水脉奔流而下。轰隆声中,声势颇为浩大。水流落入山下水潭,潭水四溢,融成一段蜿蜒流淌河流。周身水珠溅溅,苍术竟觉凉意袭来,轻打了个寒颤。水脉之上,两山之间,横跃着好大一道虹。虹角一侧,连这一道阡陌。其实山脚下,阡陌甚多,处处鸡犬相闻,田地里农夫弯腰插秧,道上妻姑携壶,老少怡然。   桃源谷民陡见此图,纷纷潸然泪下。原来此图上之景,是桃源谷先民隐居地。自帝都巫威仰登基,桃源谷民被迫迁移十万大山之中。那饕餮狂奔而来,砰然撞在桃源图上。一股反震力道袭来,饕餮腾腾退后数步。这个后退,桃源图内一股水脉流淌,缓缓将饕餮围住。水流湍急,饕餮吓得微微后退,婴儿叫声更是凄然。这声音颇为魅惑,当即便有数名桃源谷女人神思被牵,木然走来,幸好被亲人抓住手臂。   饕餮哀叫甚长,对围困水脉很是畏惧。此时进也不是,退也不行,当真是进退两难。便在此时,夜空中突兀一阵琴音传来,人声絮语不断,其中一个如楼台琴音波动湖水,空山泉鸣声,缓缓流入桃源谷民心湖,荡起一阵涟漪。那声音颇为空灵缥缈,道:"太子长琴,悠悠青丘。"音落琴绝,那水脉撕拉一声,退入桃源图内。修邛咳嗽一声,道:"太子长琴?"话音未落,骤然风起。那饕餮陡出水牢,狂叫一声,声音尖锐,双足扑将过去。眼见修邛便丧身饕餮爪下。突然自桃源谷深处,滋滋声中,一道长虹直刺过来,嗤的一声,长虹割断饕餮一片黑毛,凌空盘旋。那饕餮显然受了惊吓,后腿一扬,退后数丈。   虚空中,那空灵音轻咦一声,道:"天问?"其音缓缓,毫无情感。墨色里,一道白影走了过来,一身月白羽赏,正是玄无情。"太子长琴,悠悠青丘。雨师琴何时也跟帝都狼狈勾结的?"苍术本来颇为畏惧,眼见玄无情走来,便如找到靠山,奔上前去,道:"叔叔……"玄无情低头一笑,竟如夜之光芒,笑道:"看来帝都久仰你公孙苍术侠名,不远千里也追寻过来,这份厚爱是要报的。"雨师琴空灵声叹道:"公孙苍术?便是风后族人?"玄无情冷眼看着饕餮。饕餮被玄无情眼神一看,很是畏惧适才那一剑,闷哼着又退了几步。"帝都蓄意破坏十万大山结界,任由蛮荒凶兽饕餮闯入进来,难道又是为这苍术么?"玄无情抬头,心下却想:"我已将术儿体内帝都蛊术隐藏,破坏其气机,帝都又是如何得知?"转念又想:"是的,我也受帝都蛊术,这数月隐居桃源谷,虽修复气机,逼褪蛊术,可帝都之人自然可搜寻到的。"叹了口气,心道:只是害了桃源谷。"   铮铮然声中,虚空突兀一道白色人影。这人背倚昏月,盘膝而坐,膝上一把古琴。古琴悠然,将这名身穿淡白碧水风裳男子,更衬托着潇洒俊逸。这人星目俊脸,肤色白皙,一头黑发尽入风裳,唯有几缕散丝,随风飘然,正是雨师琴。   雨师琴星眸微张,淡淡一笑,"帝都以仁义闻大荒,风后一族,推演天机,自食恶果,天问玄无情身为大荒散修,违背帝皇圣意,私携风后逆徒逃入十万大山。"雨师琴双手按住古琴,铮然一声,左手拨弄下琴弦,哼道:"帝皇圣安,招大荒散修诛杀你,玄无情,你可知罪?"琴音缓缓,如无数触手自虚空古琴探头伸长。玄无情脸色一沉,惊道:"太子长琴,摄魂夺魄?"心念一动,手心天问剑如长虹贯将过去,砰然一声,重重刺入古琴琴弦上,一股气流缓缓涌动。   雨师琴嘴角划过笑意,左手轻挑,阻力袭来,天问剑身嗡嗡作响,自虚空旋转。玄无情脸色由惊变化作凝重,额头竟微有汗珠。修邛也颇为心惊,毕竟玄无情一旦落败,那雨师琴必然覆灭桃源谷民,当即走上前去,道:"帝都散修实力果然厉害,要不老夫也祭出桃源图,如何?"这"如何"二字,自是询问玄无情的。其实修邛虽持桃源图,却非散修,本命气机也无灵气。之所以可祭桃源图,是桃源谷先祖用一种秘术操纵。他实力悬殊,这种散修之争,也不敢拿着性命去赌。玄无情叹道:"便是倾桃源谷之民,也无能为力。"言下之意是不愿修邛插手的,   那雨师琴仰天大笑,旋即笑声突灭,便如被人活生生把声带剪断的,哼道:"就算持着大荒排行十一的天问仙剑……玄无情,你就有能力杀了本尊?"右手蓦然挥了一下,抓住一尾云丝,按入古琴。铮铮声中,琴音骤然,便如正无所事事,突然数百人冲着耳畔大喊大叫。琴音一响,天问剑突地往上,直如一道长虹,又默然下坠,当啷一声,落在地上。那无数琴音触手聚拢而下,钻入桃源谷内。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桃源谷瞬息大乱,更有承受不住琴音,爆体而亡。饕餮婴儿哭声连绵不绝,狂奔过来,张口就吞噬数人。   适才一战,玄无情显然深受重伤。他在与月重楼时,便被苍术胸口帝都蛊术所侵,虽在桃源谷修养数月,毕竟元气大伤,这帝都蛊术也很是刁钻,越是以气机疗伤,越是隐藏踪迹。如今又受雨师琴法术入侵肺腑,脚下一软,栽倒在地,哇的一声,一口精血喷了出去。苍术眼见玄无情受伤,忙蹲下身来,只见玄无情面色苍白,不禁吓了一跳,轻声道:"叔叔……叔叔……"他声音发颤,连叫两声"叔叔",就渺不可闻的。玄无情缓缓睁开双目,淡然笑道:"术儿,若是叔叔不在,可要做个男子汉。"咳嗽声中,又是一口精血喷出。苍术伤心欲绝,自风后宫巨变,数月间日夕与玄无情朝夕相处,早已认作亲人。如今玄无情身受重伤,若是他一去,茫茫大荒,只剩苍术一人,寂寞孤独自然是有的。   只听得雨师琴冷笑道:"风后逆徒,你若是跟本尊一同前往帝都,本尊便放了你。若不然……嘿嘿,你可知道?你袒护的叔叔天问玄无情,其实就是杀你族之人。"此言一出,如晴天霹雳,震响苍术耳畔,苍术转头,看着玄无情虚弱面容,念及数月间玄无情如亲人无微不至照顾,心下疑问也慢慢消无。他微一定神,又转头怒道:"叔叔待我甚好,怎能是杀我族之人?分明是帝都残杀的。"他虽不大,却声音铮铮,只是言辞含糊。毕竟年岁不大,一些事情自也无从分辨真假的。   "是么?那就让你见识一下,你口中叔叔是何人。"雨师琴双手举起,猛然下按,直拍在古琴上。一阵震耳欲聋巨响传来,一股灵压钻入苍术体内,哇的一声,苍术吐出一口精血。突然眼前桃源谷景色逐渐消退,墨色袭来,四下黑沉沉一片,便如身处混沌。   苍术想要说话,又说不出话来。就在这当,陡然一线天光,自远而近,逐渐涌来。这天光乍然,苍术待在暗处久了,见这天光,不由双眼刺痛。急忙闭上,缓了一会,这才又睁了开来。只见身处一处宫殿,殿上屋檐赫然写着:风后宫。四下景致也颇为熟悉。苍术心下一喜,心道:"难道我回到风后宫?爹妈应在宫内等着我呢。"欣喜若狂之际,急奔过去,口中喊着:"爹妈,云儿回来了。"   前脚才踏进宫内,后脚便见宫内狼藉一片,血迹斑斑,这一惊险些摔倒在地。苍术久居风后宫,自也深知爹妈居处。其实风后宫甚大,苍术左转右拐,转了几个弯路,便到一处墙壁。墙壁上写着"风后"二字,从左首处摸着一个凸起,用力下按,咯吱声中,似有铁链缓缓动着。一股花香扑鼻,苍术踩着地上嫩草,很是小心。走不多远,花香甚浓,只听得一声惨叫传了过来。这惨叫颇为熟悉,苍术大叫不好,直向花丛深处一座木楼奔去。这条路是走的惯的,谁知心急,竟摔倒在地。他咬咬牙,又站起身来,也顾不得拍下身上尘土,直往木楼跑去。砰然一声,一道人影从楼上跌落下来,那人影身在空中,就颈部精血狂喷,便如一道血虹。待得落地,竟无头颅,想来在楼上已死去多时的。苍术吓了一跳,奔入木楼,只见正堂坐着一名深红羽裳女子,女子颇为貌美,只是双目无神。苍术哭着跑了过去,那女子陡见苍术,无神双目闪过一丝精光,缓缓道:"云儿,你要记住数年前妈给你说过的话,此话关乎风后一族命运。你……咳咳……你……"连说两个"你"字,一口气没缓过来,头一歪,再无声息。苍术扑上前去,抱住女子,大哭出声。还未哭一会,顿觉脊背一凉,他转过头去,被一柄剑芒抵住,握剑之手,竟是左手。   雨师琴嘴角露着笑意,琴音缓缓,低首看着谷内。苍术拿起天问剑,抵着玄无情胸口,一脸悲戚,"为什么?为什么你这般毒辣,竟杀我爹妈,甚至整个风后一族?我一直叫你叔叔,把你看作亲人,想不到……想不到你竟是凶神恶煞之人……啊……"啊的一声大叫,苍术手心天问剑一转,刺入玄无情胸口,只是他双目赤红,显然帝都蛊术冲破体内灵气,已紊乱气机。玄无情脸色苍白,哇的一口精血向上喷去。那精血中带着一道精芒。苍术还未缓过神来,就被精芒射中眉心。只觉倦意袭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扑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 正文 第四章 白芨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苍术只觉头痛欲裂,眼皮沉重。停了一会,这才缓缓睁开,映入眼帘赫然是一片屋舍。桃源谷是苍术住惯的,与谷内小孩玩闹抓迷藏,连每处角落也寻遍的,此时见身上盖着一席猩红大被,枕头软软的,其上以金丝蓝缕织就一幅山水,水声潺潺,竟听得真切。   苍术讶异之际,便坐起身来,心道:"叔叔去哪了?怎地此地很是陌生?"当即环视周身,这床榻居中而放,四下墙壁上也是墨画,峰峦叠嶂,亭台楼阁,林木郁郁,偶尔几只鸟儿雀跃,其实墨画上,东方渐白,好大一轮红日当头,云雾缭绕,流光四溢。苍术看的久了,转过头去。这一转着实一惊,一张吹弹可破,肤色白皙貌美少女,直直看着苍术。这少女显然也并未知苍术转头,不禁一怔。二人相距仅是寸余。   苍术见这貌美少女鼻梁微耸,白皙肌肤透着一抹艳红。一身粉红青丝羽裳以及翠玉白绸流裙配着由无数丹凤尾羽粘结一处的深红羽靴。她本已貌美,配上这身衣裳,更添羞涩,恰似不食烟火,苍术竟看的痴了。   那貌美少女被苍术直勾勾看着,不禁绯红双颊,一抹红晕贴着白皙粉脸,颇为娇媚。"呸,你这小贼,看什么来着?"貌美少女微低秀首,声音便如溪水空灵。苍术本看痴的,闻听此言,微微一怔,旋即缓过神来,结巴着道:"是……是……冒昧了……"他脸上一红,也觉尴尬,就坐直身子。再一看少女,心湖已荡起轻轻涟漪。   其实少年心性并无心机,苍术与少女对望一眼,又缓缓低首。"喂,我把你救了过来,你怎地木头疙瘩,也不道谢?"沉默片刻,貌美少女打破尴尬,她撅着小嘴,哼哼着问苍术,很是气愤苍术竟不懂礼教。   苍术"啊"的一叫,奇道:"是姑娘救的?真是感激不尽。"在床塌上,竟跪下磕头。那少女噗嗤一笑,抿嘴道:"说你是木头疙瘩,还真不错,你也不想想,我这手劲怎能救你?"此言一出,苍术这才恍然,想不到竟被少女摆了一道。苍术讪讪一笑,道:"不知是谁救的我?男子汉应知恩图报。"那少女抿嘴笑道:"自然是我爹爹救的,谁知一个伤者,一个却是木头。"缓了一会,扑哧一笑,道:"就你这小不点,还自称男子汉?这话自是别人教的,是也不是?"苍术脸上一红,点头道:"是,是我叔叔教我的。"四下转头,竟不见叔叔玄无情,"哎呀"叫道:"姑娘,你可见到我叔叔么?"   他这一"哎呀"颇为突兀,那少女吓了一跳,秀眉紧簇,哼道:"吓死人不偿命是不?你那叔叔是不是穿着月白羽裳?"虽是吓到,终究一笑而过。"是的,我叔叔一身月白羽裳,颇为英俊。"那少女以手支额,如水眼眸看着苍术,苍术心头发毛,心道:"我这是在哪?又如何到的?"他这心想便是打破脑袋也不知的。那少女看了一会,奇道:"你叔叔长的倒是不错,为何你这般丑呢?"闻听此言,苍术不禁为之气结,还未生气,一看少女貌美水灵,那气结终究是没有结的。但嘴上仍有微怒,哼道:"不过是寻常长相,哪里就是丑的?姑娘又何必以貌取人。"那少女也知自己话头重的,苍术是倔脾气,哼道:"谁以貌取人的,便是丑。"讪讪着站起身来,显是颇为生气。   但她生气也很是水灵,苍术挠挠头发,期期艾艾的道:"我说错的,你别做真。"那少女本来也并非真生气,只是微有气恼。苍术这一道歉,登时气恼大消,转过身来,道:"你叔叔被我爹爹接到缥缈峰去了,他伤势颇重,只能掌教师伯可代为医治。"苍术奇道:"叔叔受重伤?这是在哪里受得?"他回想一会,也想不出来,只是头脑空白,一想便痛。"那少女自也不知,突然一笑,坐到苍术床头,笑道:"木头,我跟你说个事。"模样甚是神秘。   苍术见她吹气如兰,不禁一呆,又见她颇为神秘,含糊着道:"何事?"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便如垂死之人说些遗嘱。那少女白了苍术一眼,哼道:"人家好心好意,你却不领情。"虽是相处才这一会,苍术已领教了这水灵少女变脸比翻书还快,当下大喊道:"姑娘说出来就是,我自当遵命。"他稚嫩声音未脱,这一喊很是尖锐。那少女被苍术吓到,旋即笑道:"喂,木头,你真好。"低声道:"你是被我爹爹救的,不如拜入我爹爹门下。"她抿嘴一笑,却掩不住眼中狡诈。   苍术激灵打个寒颤,深知上了这少女当的,叹道:"拜入你爹爹门下,然后……然后叫你师姊?"那少女呀的轻叫,道:"木头,原来你并非疙瘩,哪知一点就透呢。"生怕苍术有意见,便道:"我爹爹是青鸾峰掌教,虽比不上缥缈峰师伯地位,在咱天机宫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呢。"她说的眉飞色舞,颇为得意。苍术似是想到什么,便道:"玄霜真人应也是天机宫人吧。"那少女哼道:"可不是,他可是我师叔祖呢,据说已进入问天境呢。"   苍术奇道:"问天境?"那少女道:"是的,其实我也不懂,我不过灵息镜,上次听爹爹说:修真有肉身,修真,天仙,长生四大境,像我这灵息镜,不过是刚从肉身爬过来,才进入修真第一重天呢。"微一停顿,笑道:"若是你拜入我爹爹门下,求仙问道,自然是颇为容易的。"   她这话很是诱惑,苍术吞口唾沫,道:"姑娘……"话音未落,就被那少女打住,那少女哼道:"你这木头真奇怪,杂姑娘姑娘叫个不停呢?"苍术心下嘀咕道:"我又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叫姑娘才显得有礼貌。"这句话是打死也不敢说的,这少女变脸颇快,若是说不好,苍术体内气机受损,自也不是这少女对手。那少女低首道:"我叫白芨,说出来可不是让你随便叫的。"说这话时,已晕红双颊。苍术点头道:"是,我应叫你白芨师姊。"白芨摆手道:"不……不……"连说了两个"不"字,也不知不什么。苍术奇道:"不叫白芨师姊?"他见白芨此时颇为羞涩,不禁大是惊讶,与适才翻脸更是判若两人。   就在此时,一股酒气自屋外飘来,耳畔脚步轻健,来势甚急。那白芨吐了口兰气,笑道:"木头,我先去了。"起身转头,苍术顺着她背影看去,门口赫然站着一人。   这人中等身材,不高不矮,也说不上有何特殊,唯一特殊处,是右手提着大红葫芦。脸上酒气甚浓,身上穿着青丝翠衣羽裳,足下芒鞋满是泥泞。白芨撅嘴哼道:"爹爹,你又下山喝酒的?我告诉妈去。"扑哧一笑,急奔出去,脚下一道红绫托着身子,瞬息无踪,只余下一串银铃笑声,久久回荡。   那人见到白芨本来想摸摸头发的,听到白芨那句"我告诉妈去。"不禁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回来,万万不可告诉你妈。"眼见白芨去的远了,这话终究没被白芨听到的。   苍术此时颇为讶然,心道:"这人便是白芨爹爹?怎地与白芨天壤之别。"他拍拍胸膛,转念又想:"是的,白芨像她妈,可不能像这嗜酒怪人。"突兀一张醉脸探头过来。一身酒气把白芨适才体香驱散。苍术见这人醉意熏熏看着自己,不禁心头发毛。   那人打个酒嗝,一口酒气喷出,嗡声道:"喂,小子,你若是拜入老子门下,那也可以,不过别把为师喝酒这事,告诉你师娘,芨儿这丫头跑的太快。"叹了口气,扭开酒葫芦塞,仰脖子喝了一口,喷着酒气,道:"为师没喝,是吧,你看到的,为师真没喝。" 正文 第五章 酒仙白不问   这人正是墨宗天机宫青鸾峰掌教,适才妙龄少女白芨之父酒仙白不问,已跨入丹元境,是修真境第四重天。白不问虽是当年墨宗天机宫天才,却天生嗜酒,修为大减,自打娶白芨妈妈竹茹,竹茹亦是天才修士。其实修士也可婚嫁,尤其双修之法,盛行邪教。   当年竹茹本与如今天机宫掌教真人落不枫天良地配,谁知竟阴差阳错嫁于酒鬼白不问,当真使天机宫人大跌下巴。白不问娶了竹茹,对酒才有收敛,一举跨入修真第一重天,执掌青鸾峰。哪知白芨出生之时,白不问酒瘾日益重的,自此有酒仙之名。   苍术见白不问嬉皮笑脸,便如小孩,不禁一怔,心道:"这人收我为徒?估计也不安什么好心。"转念又想:"虽说这人是个酒鬼,但也是修士,叔叔说我身受帝都蛊术,也不知能否修仙的。"那白不问仰脖子喝了口酒,打个酒嗝,哼道:"小子,你这一手也太狠,虽是受帝都蛊术,却可伤及……"话音至此,突地哑然,便如被人掐断咽喉。他在屋内转了几圈,模样很是焦急。苍术一脸迷茫看着白不问,心道:"这人真是……"话犹未了,突觉左手一痛,便如被铁箍箍住,几欲落下泪来。   他抬头看去,正是白不问紧紧抓着左手,只是白不问双眉紧锁,似有心事,摇着一个醉脑,喋喋不休道:"这……这绝不可能……风后一族怎能有转移之术?"心下却想:"这小子到底使了何种风后秘术,竟把帝都蛊术转稼入玄无情体内,真是匪夷。"缓缓松开苍术左手,问道:"小子,老子收你为徒了。"他本以为苍术欣喜,谁知苍术一脸迷茫,问道:"不知我叔叔身在何处?"白不问闻言,一脸痛惜,道:"玄无情这小子已被帝都蛊术损坏气机,深入肺腑,被掌教师兄封入后山玄冰。"   苍术急道:"那我岂不是见不着叔叔的?"白不问没好气的道:"这怨谁来?"至于怨谁自是不敢说的,又道:"难道为师收你为徒,你就不心存感激?"苍术奇道:"为何感激?"此言一出,白不问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其余掌教不愿收这木头,原是这小子真是木头。"他转了几圈,很是气急,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提着苍术,大跨步走出屋舍。苍术便如被白不问提着小鸡一般,心道:"酒鬼就是粗俗。"想要挣脱,也是不能。其实屋舍外,空间颇大,四下灵气充沛,一股甜意涌来,苍术一脸震惊。白不问哈哈笑道:"咱青鸾峰虽说修为不深,风景还是不错的。"   当下将苍术放在屋外。原来出了屋舍,就是一处山峰。这屋舍围着木雕栏杆,位于山峰之角。白不问笑道:"墨宗天机宫是六脉分传,其中掌教真人位居中峰缥缈峰。其余是东峰赤炎,西峰天羽,南峰青鸾,北峰丹道。"他说一峰,苍术点一下头,连说五峰,苍术连点五下。   白不问停了一会,酒瘾上头,喝了一口,还未下咽,就听苍术奇道:"这才五峰,另一峰又是何峰?"这话很是突兀,白不问喝的太急,闻言一怔,竟呛了一下,咳嗽声中,自是颇为难受的。白不问心下大悔,真不应与玄无情有交情,就心软收了这小子,哪知这木头不知通情达理,突兀一问,把白不问惊了一下,当即哼道:"老子执掌青鸾峰数十年,虽说修为百余年,却也并不糊涂。"虽是气愤,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又道:"天机宫五峰之间,另有一处山峰,是天机宫禁地,以炼丹制符为主,名为玄黄界,是玄霜那老不死的执掌。"   这玄霜是白不问师叔,他喝了酒,连辈分也不管的。其实苍术依稀见过玄霜一面,是在风后宫覆灭,那玄霜一头鹤发,然容颜却如中年,并无老态。神态举止与老者差的多,更与老不死格格不入的。苍术自知再问,只怕顷刻就被白不问从青鸾峰扔下去的,当即点头。   白不问本以为苍术又要问,早把训斥话挂在嘴角,谁知苍术默然,那训斥话也不能说的,哼道:"其实咱天机宫虽有六峰,亦是六脉,可功法却不相同的。譬如咱青鸾峰擅长使剑。其实大荒剑仙,大多出自咱青鸾峰的。"   他又喝了口酒,模样甚是得意。苍术见他一有空闲就饮酒,也不知他这酒葫芦到底藏着多少酒呢,趁着白不问得意,就问:"师父,咱门下有多少剑仙?"   他其实甚是迷茫,白不问嗜酒,能教出剑仙便是奇迹的。果不其然,白不问脸色难看,他坐上青鸾峰掌教位后,嗜酒成性,虽收几个弟子,也疏于管教。自大弟子去山下怡红院被帮派仇杀,二弟子嗜赌,比之白不问嗜酒更胜一筹。其实他青鸾峰一脉,弟子也就十来个。数十年后,死伤一少半,如今只余八九个的。   墨宗天机宫三年一次六脉会剑,白不问执掌青鸾峰一甲子有余,门下弟子连六脉会剑决赛也没进入。至于白芨是被缥缈峰五师兄见色,意外受伤,这才使白芨勉强入了决赛。其实青鸾峰一脉掌教幕后就是白不问夫人竹茹。白不问尴尬着道:"自然有剑仙,你才拜入青鸾峰,你刚拜入青鸾峰门下,那些师兄剑仙都下山去的。"苍术奇道:"不知师兄下山做什么?"   白不问没好气道:"青鸾峰就巴掌大点,灵兽也不多。若想修为精进,还须下山。苍梧为居大荒极南,周身灵气充沛。其实苍梧山下不远,便有一处通往妖界结界,你那些师兄大多去妖界试炼的。"   苍术似懂非懂点头,白不问见苍术木讷,甚是气急,但也没法,当下哼道:"走,见见你师娘去。"伸手将那酒葫芦扔到半空,苍术见那酒葫芦迎风而长,足足数十丈长,酒葫芦缓缓下落,白不问捏着剑诀,一股灵气托着身子坐上酒葫芦。白不问偏头道:"木头,傻愣着干嘛?"苍术满脸羡慕,心道:"我若是有这法术,便是好的。"他无灵气,手脚并用,笨拙爬上酒葫芦。还未坐稳,白不问拍下酒葫芦,哈哈笑道:"好伙计,今日让你受累的,咱们走喽。"那酒葫芦嗡声一下,似有感应,嗖的一声,直上云霄。   苍术坐在酒葫芦后,那酒葫芦一冲,苍术登时后仰,饶是他双手紧紧抱住酒葫芦,若不然非得摔将下去。   此时已尽黄昏,数片云霞裹着一轮红日,缕缕云气划过苍术身上,颇觉微冷。他低头看去,底下竟是无数山峰紧紧拥簇着一座巨峰,峰上好大一股水脉缓缓流动,水流不急,丝丝灵气融入其间,又挥发天地。水脉下,灵泉流淌,从一大片青木宫殿前,木桥下流过。青木宫殿是四层木楼,颇为简俗。   白不问笑道:"木头,这就是墨宗缥缈峰上大殿天机宫。墨宗勤俭,远不及其余修真门派奢华的。不远处那百丈玉石台是天机宫六脉会剑之地。你即将是天机宫弟子,过几日为师领你拜见你掌教师伯。"他说的眉飞色舞,苍术一边听着,一边神游,内心一个声音呐喊着:"修仙。"   修仙,为何修仙?公孙苍术甚是迷茫,也许在苍术眼里,修仙是像叔叔那样强者。   白不问叹道:"木头,你为何修仙?"苍术闻言一怔,结巴着道:"可以成为强者。"白不问哈哈大笑,旋即淡然道:"是么?成了强者,便可复仇?可你却忘了修真法则。"苍术奇道:"修真法则?"显然并不知道的。白不问点头道:"正是,修真者有使弱者闻风丧胆的气势,就是强者。可修真并非强者。修真修士讲究‘仁义’。以仁为本,以义为性。人之本性,初衷即是好的。"话音未落,酒葫芦缓缓下落,落在一处山峰上。   峰上分散着数间屋舍,以茅草铺就。其中最大一间屋舍门口,赫然站着一名女子。这女子身穿暗白素色羽裳,身材匀称,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恰到好处。竟与白芨颇为相似,只是白芨少了这素色羽裳女子眉心那股英气。   苍术鼻子一酸,竟落下泪来。 正文 第六章 竹茹   其实苍术爹妈均在风后宫覆灭一役时,突地消失踪迹,竟不知去向。此时陡见师娘竹茹,一股悲痛油然,不禁鼻子一酸,落下泪来。他生怕被白不问与竹茹看到,便伸衣袖擦拭着眼角泪痕。酒葫芦半空盘旋,久久不下,苍术颇觉讶异。   那白不问脸上一红,似有畏惧,只听他结巴着道:"茹儿,你骂不骂我?"苍术闻言,差点笑出声来,万料不到堂堂天机宫青鸾峰掌教竟然怕老婆。白不问很是心细,见苍术脸上肌肉一动,哼道:"臭小子,男人怕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试问谁不怕老婆?你还小自是不知。怕老婆男人可谓真男人也。"他声音很大,四下回音震震。   苍术见他颇有窘态,很是讶然,自然那怕老婆大论,也是说与竹茹听的。此时想笑不得,脸部肌肉难受,苍术伸手捏了下大腿肌肉,疼痛袭来,才将那笑意缓和。白不问丹元境修士,对周身察觉甚深,他身为掌教,若是被门下弟子嘲笑,岂不是大跌身份,当即哼道:"要是再让老子听到一点声音,你就从这酒葫芦上给老子跳下去。"不言而喻,这话自然是说给苍术听得。苍术一怔,双手捂嘴。   白不问低首道:"茹儿,我也是一时性急,才偷饮了点,也怪着臭小子,木头疙瘩一个,很是愚笨。"他见竹茹仍是不言语,咽口唾沫,又道:"你也知我这人脾性暴躁,见不得愚笨之人……"话犹未了,竹茹柔柔声音传来,甜美中裹着威严,"然后呢,然后你就又喝酒的,是吧。"白不问坐在酒葫芦上,盘旋青鸾峰,苍术抱着葫芦腰,模样狼狈。   白不问点头道:"是的,茹儿,并非我嗜酒,只是这小子愚笨。"苍术心道:"我哪里愚笨的?"此时白不问很是窘迫,若是说将出来,被他从酒葫芦上扔下,也是有的,唯有闭口不言。竹茹轻怒微哼道:"好,姑且信你一次,你下来。"这话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白不问闻言便如石像一般,傻愣愣坐着。   竹茹脾气闻名天机宫,嫁于白不问也管束甚严,这时竟不追究白不问过错。白不问迟疑片刻,奇道:"茹儿,你当真不骂我?"竹茹眼圈一红,叹口气道:"骂你做甚?只怪我命苦,怨的谁来?"她很是哀怨,声音娇滴滴的,如弱不禁风。白不问叹道:"是,怪我不争气,本门六脉会剑之时,门下弟子连决赛也没进去的。"   竹茹柔声道:"白郎,快下来吧,天上颇冷,别冻坏身子。再说你喝酒很多,也不易受凉的。"她声音柔美,钻入白不问耳畔,那"白郎"已把白不问骨头也唤酥的。这场景苍术很不适应。那白不问叹道:"茹儿,是我错的。"气机一动,驱使酒葫芦缓缓下落。   苍术当即跳下,道:"师娘。"竹茹走上前去,轻轻拍落苍术身上尘土,柔声道:"身子可好?修仙讲究强健,根骨弱者,应勤练才是。"她声音动人,苍术鼻子又酸,终究止住。   不知何时,那白芨从竹茹背后探出头来,笑道:"木头,你也来了?"竹茹哼道:"怎地没大没小的?你带着你师兄去后堂居室休息。"白芨奇道:"妈,为何叫他师兄?我入门可比他久的。"竹茹摸摸白芨头上,笑道:"傻丫头,你身为青鸾峰掌教之女,怎能与众师兄论起辈分来着?"白芨哼道:"怎地不能?我偏不叫。"她撅着嘴,容貌可人,苍术险些看痴的。   竹茹哼道:"若是再没大没小,我便把你禁入刑舍面壁。"白芨似是有些畏惧,偏头道:"木头,我是不是你师姊?"苍术点头道:"是。"白芨笑道:"妈,木头都叫我师姊呢。"又道:"木头,你还真不是一般木头呢。"左手拉着苍术右手便去屋舍,她身上幽香扑鼻,左手更是软弱无骨,细腻润滑。白不问讪讪笑道:"茹儿。"眼见竹茹脸色难看,不禁一怔,旋即缓过神来已然不及。竹茹抓住白不问手臂,哼道:"连我的话也不听,是不?"声音严厉,一扫适才柔情。   白不问深知被骗,想逃也不能,强笑道:"茹儿,切莫生气。"竹茹哼道:"切莫生气?走,跟我去刑舍。"此言一出,白不问杀猪惨叫袭来,叫道:"茹儿,在弟子面前我这青鸾峰掌教,岂能跌了身份?"竹茹一脸怒容,哼道:"亏的你还知青鸾峰掌教,这数十年你何时把掌教身份看重的?你也应知咱天机宫其余五脉怎么看你青鸾峰笑话。"   白不问诺诺着道:"能有何笑话?好歹青鸾峰也是天机宫一脉呢。"竹茹拽着白不问耳际,道:"有何笑话?难道你不知?"白不问醉眼斜斜道:"不就是言及我这掌教不称职。"他停了一下,嬉皮笑脸道:"不是有我白不问拙荆天机宫竹茹仙子执掌青鸾峰,我自然放心。"竹茹哼道:"自然放心?放心嗜酒是不?说你也就罢了,可其余五脉门下弟子出类拔萃,更有天才修者。咱不说大师兄门下弟子云墨白,就是玄霜师叔座下道童也抵得上你那二弟子韩亦桐。"   她受了数十年委屈,终于在此爆发,一时气苦,又无可奈何。那大师兄就是天机宫掌教真人,缥缈峰首座落不枫。他的大弟子已是跨入修真第一重天灵息境,是天机宫公认的天才修者。相比之下,白不问大弟子意外身死,二弟子韩亦桐不过才进入肉身第四重天流云境。   肉身第四重天流云境,是进入修真境小周天。流云境即是气如流云,本命气机融入大荒灵气行云流水,如天际云卷云舒,挥洒自如。   白不问见她气苦,也不知说些什么安慰言语。竹茹一副恨铁,道:"这数日你就在刑舍面壁。至于那新来弟子,反正你也不操心,那就别操心的。"不由分说,拉着白不问径直前往刑舍。其实竹茹与白不问前往刑舍路上,苍术已被白芨领到一处屋舍前。   这屋舍连绵数十间,也是茅草铺就。虽说简陋,却似有一股灵气环绕。屋舍一处是天紫色木栏,木栏下云雾缭绕,也不知深几许。白芨走到木栏旁,白皙柔手摸着栏杆,笑道:"青鸾峰的云海闻名天机宫,是别处欲求不得的。尤其云海夕照,碧霞落空之时,堪为天机宫盛景,这也是咱青鸾峰多艺仙双修者。"   苍术奇道:"艺仙双修?"白芨笑道:"是的,这也是咱青鸾峰独到之处。木头,艺仙双修也就是说青鸾峰门下弟子擅长仙剑法术之外,另有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八种异术。只是大师兄素来学琴,竟在山下被害。"她话犹未了,已是潸然泪下。   苍术奇道:"大师兄身受重伤?难道大师兄修为不深?"白芨呸的一声,道:"说什么胡话呢?大师兄其实与本门天才云墨白不相上下,也是灵息境,只是……只是大师兄无意获得一件异宝。"苍术一怔,奇道:"异宝?"   白芨叹道:"是的,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跟外人说道。"又叹道:"大师兄已死,就是说了也没事的。那件异宝就是……太子长琴。"话音一落,突地扶着木栏,哭出声来。 正文 第七章 太子长琴   苍术讪讪站着,他涉世不深,就是在风后宫也不大出去,可谓是深居,自是不懂白芨为何哭泣,想要安慰,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白芨哭了一会,看着青鸾峰下云海雾气缭绕,那云雾渐渐融入一起,一个熟悉又陌生面容自云海露出,白芨叹道:"大师兄若是活着,应亦是本门天才修者,一点也不比云墨白差。只可惜……可惜……他再也回不到青鸾峰了。"苍术走上前去,轻声道:"大师兄泉下有知,见你如此,心也不大好过的。"   白芨叹道:"木头,我说与你,可不许告之我爹妈。"苍术道:"师姊……"欲言又止。白芨似是没听到,双眼迷茫看着云海,云海深不见底,如无数触手夹着蛊惑。她叹口气道:"谁能懂呢?月上楼头,青鸾峰下,三生石旁,遗下千载轮回的背影,依稀如昨。自他身死,我夜夜独坐,去看青鸾峰云雾缭绕。只是从云雾里我才能幻觉他的容颜。   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太子长琴,如果没有天机宫御剑术,我应可与大师兄白头偕老……对于他的死,我却无能为力。"她梨花带雨,颇为伤心。苍术倒觉那位素未见过的大师兄也许很幸福,就是泉下有知也应欣慰。白芨凄然道:"其实上年中秋夜,我就与大师兄在云海私定终身,只是爹妈不知,木头,你也不许说将出去。"说"木头"时,柔目看着苍术,见苍术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白芨低声道:"木头,你真好。"声音渺不可闻。苍术一怔,他对于男女情事所知甚少,自也难懂白芨话里含义的。   白芨叹道:"其实……其实……大师兄意外身死,全是我的错。"此言一出,苍术奇道:"你能有何错?大师兄是你害的?"白芨道:"若不是我言语相激,大师兄也不会离开青鸾峰,更不会被正邪两道修士残杀。其实都怨我。"苍术叹道:"生死有命,又何必去自责呢?世间芸芸众生,生死者甚多。虽说人非草木,怎能无情?可大师兄身死就是他的劫数,也怪不得你。"他经历惊变,自也成长不少。   白芨转过身来,道:"生死有命?为何要信命。我命由我,并不由天。大荒修士修仙是为了什么?自然是逆天改命的。"停了一会,她低首道:"大师兄其实是琴道好手,也是咱天机宫公认天才,修为已入灵息境的。他待我甚好,每夜云海深处,总有我们身影,这事连爹妈也不知的。那异宝太子长琴也是在后山寻到。那太子长琴似有灵力,数日后大师兄性情大变,连与我相会次数也少的。我又是无奈,又是伤心,我怕他变心,真的很怕……就为那句话,他才惨死山下,其实我真想他活着,让我说声对不起。"   苍术奇道:"师姊,你说了什么话?"白芨柔目含泪,道:"自大师兄意外得到太子长琴,犹如入魔,整日茶饭不思,沉浸琴房,我呆然立在门外数日,他也不睬我。琴声悠悠,我却比不上一毫。其实我多想他能回头,可终究是奢侈的。那日已是深夜,我在屋内辗转,便去琴房寻大师兄。就在我到琴房之时,突兀背后一个人影。   原来咱天机宫结界有一处缝隙,被这人趁虚而入。他是魔道高手,常以炼化血肉,融入其邪物灵旗。他口出粗俗之言,我抵他不过,连叫数声大师兄,他竟充耳不闻。我伤心到极点,也是险象环生的。可他终究没来,我伤心欲绝,私用天机宫禁术,这才破坏掉那妖人气机。我当时很是气愤,猛然推开房门,大声呵斥。谁知他痴迷琴声,并不搭话。我怒道:‘你真不应成为修士,应去苍梧不远的王朝寻一官半职,做个逍遥刺史。’   其实修士最忌讳一事无成。他脸色变了一下,淡然道:‘你说得对,我对不起师父师娘,也对不起……’他欲言又止,嗤的一声,一把仙剑盘旋屋外半空,这剑名唤雪寂,他抱着太子长琴,身形一跃,站在雪寂剑上,雪寂嗡的一声,直如流星,瞬息而无。我当时气急,竟晕厥过去。次日醒来才知那夜大师兄惨死苍梧山下,太子长琴也不知踪迹。自那以后,我终日寡言,爹妈虽知我是伤心大师兄,一直安慰,却不知大师兄与我的事。"   她转头看着苍术,又道:"木头,你也不许说给我爹妈。"苍术点头道:"是,师姊。"白芨低声道:"木头,你真好,若是大师兄有你一半听话,也就好的。"此时云海汹涌,那熟悉又陌生面容早已没的。白芨心道:"自大师兄身死,我整日度日如年,活着又有什么意思的?"转念又想:"那日大师兄跳入云海,才找寻到那太子长琴,难道云海深处藏着什么?"她似是有所发现,纵身一跃,跳入云海。   苍术本来正想如何安慰白芨,陡见白芨跳入云海,不禁大惊,也紧跟着跳入。他虽有气机,却无灵气,下坠自是比白芨快的。他啊的大叫,伸手抓住白芨白皙右手。白芨一怔,怒道:"木头,你怎么回事?"此时云海弥漫,一片雾蒙蒙的看不真切。但苍术下坠甚急,耳畔风声大作,连呼吸也有所不畅。苍术喊道:"你是我师姊,我不能让你死。"   他说的诚恳,白芨竟落下泪来,叹道:"只可惜我已把心给了大师兄,便是……便是……"说了两个"便是",也没说出什么来。云海雾气甚重,不多时二人周身湿透。二人握手而下,心下也是一个念头:"也不知这云海到底深几许,"就在此时。撕拉一声,自云海上窜丈余长红绫,其实云海山风甚大,红绫本是轻的,应漂浮才是。   谁知这红绫竟直入长剑,刷的落入白芨与苍术脚下,红绫下落,二人坠势也渐渐缓的。此时云遮雾罩,四下白茫茫一片,就连彼此也看不清楚。白芨叹道:"木头,你又何苦如此?"苍术急道:"师姊,大师兄既然已死,你又何必跳下云海。"白芨呸的一声,道:"你说我寻死觅活,是也不是?"苍术讶异道:"难道不是……"见白芨脸色微变,竟吓得连后半句话也不敢说的。   白芨哼道:"也不算是,大师兄在云海深处寻到太子长琴,我想下去看看云海内到底是什么,又藏着什么?"苍术叹道:"原来如此,倒吓我一跳呢。"白芨突地叫了一声,苍术见她脸色苍白,奇道:"怎生回事?"白芨颤声道:"我这是赤绫,轻如蝉翼。我修炼气机,这才驾驭。木头,你气机无灵气,不过凡体。岂不是……岂不是……"话音未落,那足下赤绫一软,二人站立不住,脚下一滑,从赤绫上摔将下去。   苍术凡体,下降甚快,满眼尽是雾气,这云海竟深数千丈,苍术心道:"我这就死么?"云海罡风甚强,苍术裙裳被风一吹,就如圆球。白芨修炼气机,下降靠着赤绫余力,比不得苍术如流星飞逝。苍术心道:"不知师姊哪里去的?"   话犹未了,悠悠云海深处,传来一个即柔美又坚毅女音,那女音道:"主上移步苍穹阁,阁女侍剑在此迎主上入阁。"声音缥缈,苍术循声看去,就见云海雾气淡然不少,底下一处三层紫木阁楼,周身云雾袅袅,苍术下降急了,直往那阁楼檐上琉璃瓦撞去。 正文 第八章 苍穹图   这一撞上去势必惨不忍睹。苍术想要大叫,下坠气流涌动,微一张口,一股气流已把口中塞得满满。眼看着就要撞在阁楼屋檐琉璃瓦上,苍术突觉下坠之势陡止,一股幽香扑入鼻息。他缓了口气,侧眼看去,一名被雾气缭绕红衣女子左手抓着脚脖,这才止住下落。   那女子伸手一丢,苍术坐倒在屋檐上,又爬将起来,道:"多谢姑娘相救。"那女子迎风而至,轻巧着踩在琉璃瓦上。此时微风一吹,雾气渐散。这女子也不甚大,比苍术不大几岁,一袭紫羽赤带青裳撘着一件艳红柔纱,足下是镂空轻鞋。   她容貌清秀,便如空山流水不落尘埃,很是脱俗。背部交叉两把以紫玉天铁锻炼而成的长剑,顺着长剑,两道质地古纹缎带如长虹弯弓自背部悬挂至胸部一侧。   女子微微躬身道:"适才侍剑闻之风后气息,已知主上唤醒侍剑,主上圣安。"她双眸清澈,如秋水涟漪。苍术凑上前去,又觉冒犯,退了一步奇道:"主上?"侍剑道:"是的,主上以风后气息唤醒侍剑。"苍术看着如水少女,心道:"风后气息,难道是妈……"   他依稀想起:"那日风后宫突遭杀戮,数十人面罩黑纱,见人便杀,不留活口。爹妈也受伤很重,妈临死言及风后宫,曾说:风后宫有一件至宝。之后他便晕厥过去,醒来遇到叔叔。难道说这侍剑就是至宝?"   他心里疑窦,奇道:"你又是谁?为何说我以风后气息唤醒你的。"侍剑躬身道:"主上还小,自是不知……"苍术心里哼道:"你才小呢,也不比我大上几岁,就无所不知么?"   侍剑续道:"侍剑是苍穹图器灵。数千年前,上古巨头风后天遗下风后宫于灵脉深处,以风后族人相承下来。风后宫其实是苍穹图一处幻化宫殿,千载时,风后天以苍穹诸天星辰凝聚成图,把周天之变化,世间之百态融入其中,采集南极极寒之地数万年灵脉支撑,侍剑因此而生,指点风后族勤练苍穹图。"   苍术奇道:"苍穹图?难道是一套仙法?"侍剑微笑道:"仙法又算什么,不过苍穹图一直是风后宫主执掌,如今宫主陨落,风后一族凋零,唯有主上风后气息颇重,才唤醒侍剑。"苍术闷声道:"我本命气机受损,怎能唤醒你的?"侍剑笑道:"风后气息与生俱来,与本命气机并无关系的。"伸手握住苍术手腕,一丝灵气渗透进去,如一只触手。   苍术突觉被侍剑握着很是舒服,体内一丝气流微动,那气流直入心脏处,小腹上本命气机之处,苍术竟觉体力充沛不少。   侍剑秀眉微蹙,奇道:"帝都蛊术?月帝妖魅?太子长琴?"她说一个,就轻咦一声,奇道:"虽说风后气息消融不少,却仍有残留体内。若不尽快消融,别说修炼苍穹图,就是本命气机也会受损。"不由分说,拉着苍术飘然落下。其实阁楼上门窗禁闭,连缝隙也无,正中大门上若隐若现一道八卦圆圈,圈上似有龙虎鸟蛇诸多图形。   侍剑道:"主上,这就是苍穹阁,其间蕴含风后天数千年之力,以周天星辰转化。门上是风后之力凝聚的小型八阵图。"右手轻挥,一道柔柔灵气自手心缓缓涌动,渐渐包容八阵图上。那八阵图砰然一裂,两旁阁门吱的一声,向内打开。霎时,一股浓重灵气自苍穹阁缓缓涌动,如云裳雾衣,落在身上,很是舒坦,苍术竟看痴的。   侍剑扑哧一笑,道:"主上请。"侧立一旁,她本是器灵,灵气越浓,精神也就越好。她见苍术呆呆站着,一副如痴如醉,不禁露出笑意。苍术被这灵气包裹,竟如酒意上头,醉醺醺的。   他未落台阶,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幸好被侍剑抓住后背,也很是狼狈。苍穹阁是数层木楼,苍术突一入阁,四下灵灯突突闪着浅黄,阁道甚长,那灵灯竟蔓延数十里。   侍剑道:"这是阁道,是采用墨宗天机宫的机关术。"苍术奇道:"天机宫机关术?"侍剑笑道:"是的,其实大荒有五种灵力元素,即是金木水火土,形成天机宫五脉,机关术是木灵一系,青鸾峰擅长剑术,青鸾峰门下弟子仙剑是采苍梧山灵脉矿石锻炼,自是属金灵一系。五峰环绕之主峰缥缈是五行之力融合之灵系。天机宫机关术名誉大荒,风后天修炼苍穹阁时,偷学了点,结合灵气,使苍穹阁也遍布机关。"她微微一笑,竟如空谷幽泉。   阁道甚长,四下灵灯环绕处,一间间小屋舍排列有序,屋舍上刻着或多或少一些篆字。苍术识字不多,也不认识这些篆字写着什么。   侍剑笑道:"主上,苍穹阁是以周天星辰凝聚,这些小屋舍是周天星辰,自阁道第一处小屋舍起,应是天极,太一,天煌,咸池,太白……此地是苍穹阁第一层中宫,其上有紫宫,天宫。天官言:中宫太极,其一明者,太一长居。中宫是苍穹阁入门功法,修者应入修真境第一重天灵息境。主上气机灵气不多,肉身境自也未通。先入天泽修炼肉身。"她如此说,苍术自也不好反驳。   当下侍剑在前,苍术在后,阁道幽深,苍术一路问些苍穹图法术,侍剑也悉心解释。走不多时,眼前阁道越来越窄,灵灯也隔三差五才有一盏。不远处一道天光,苍术心念一动,奇道:"不知白芨师姊在何处呢?"转念又想:"是的,她惦念着大师兄,自去云海深处找寻的。"天光越来越大,苍术脚步轻快,走了出去,一股清新之气扑来,颇为清爽。   他怔了一怔,只见面前是好大一处密林,枝繁叶茂,植被颇多,足下杂草如丛,嫩绿柔弱。侍剑道:"这就是天泽,主上大可在此小居,侍剑是苍穹图器灵,以守护苍穹阁为主,主上已至天泽,侍剑告退。"话音未落,身影渐渐淡去。   苍术一怔,奇道:"天泽?那我该如何回到青鸾峰?"声音眇渺,四下无人。侍剑一退,阁道也瞬息无踪,背后是一处山峰石壁,此地峰峦叠嶂,直插云霄,竟是一处百丈山谷。   自苍术落下云海,至今未食,此时侍剑已去,四下无人,苍术顿觉肚子饥饿。他心道:"天泽?这天泽不过一处密林,也不凶险,如何修炼肉身境呢?"心下想着,已走入密林。密林繁茂,一湾溪水蜿蜒流淌,很是清澈。   苍术渴极,蹲下身子,大口喝着溪水。这一喝,连肚子也喝饱的。他直起身子,拍拍肚皮,心道:"应不饿的。"突兀一道灰影闪过,似是野兔。   苍术与天问玄无情这数月,也知如何烧烤野味。当即循着野兔踪迹寻觅,心道:"野兔啊野兔,这也怪不得我。我本已喝饱,你无端闯入,害的我又饿的。"他却不说是贪吃才去抓这野兔的。野兔久居密林,善于奔跑。左窜右跳,闪入密林深处。苍术一路穷追,猛扑过去。就觉撞在一处细软上,那东西颇为柔软,伴着一声惨叫,这惨叫连声音也是娇媚。   苍术头脑发晕,陡然一股巨力扇在脸上,巨力袭来,竟倒飞出去,砰然一声,倒在地上,荡起一阵尘埃。尘埃落定,苍术摔得七荤八素的,就听悉悉索索声中,不远处丈余高竹丛一阵晃动,他颇为惊悸,叫道:"妖怪?"   话犹未了,竹丛内呸的一声,一名玄衣女子冷着脸走出来,双手插腰,怒道:"你才是妖怪……大妖怪……连人妖也分不清,本姑娘是女人,正宗大荒少女,你这野人从哪里跑出来的?本姑娘就是把你砍八块也不消恨。"苍术见她胸部印着脏兮兮手印,不禁一怔,这少女脾气比之白芨师姊更犹有过之。 正文 第九章 紫菀   这少女一袭墨色玄水羽裳,羽裳上缀着数颗风铃。一条镂空玄丝腰带下,荡着碧色云霞裙,裙底遮着一多半墨羽轻鞋。她面容如月,白皙耳际垂着两串玲珑金环,此时微风一吹,风铃轻灵灵响着。   就这身打扮来看,这墨色羽裳少女并非中州人士。此时她面含怒色,心道:"姑奶奶从蛮荒偷偷钻入这大荒山下,谁知竟碰到这野人,还非礼姑奶奶我,真是气煞我的。"   她左手指着苍术,哼道:"野人,你是不是见色起意?"心道:"是的,姑奶奶是正宗少女,该凸就凸,该翘便翘,更何况是个美人胚子,这小子看着傻愣愣的,难道是贼?妈说:越是装傻,越是贼。妈看人从未走眼,尤其看男人。"她打定主意,便有防范。   苍术左脸微胖,自是被这墨裳少女一记耳光扇的,心道:"这人怎地蛮不讲理,说打就打,也不事先打个招呼。"转念又想:"她力气颇大,肯定是妖。难道是兔妖?"哼道:"兔妖,你打伤我,我今晚就把你烤着吃下,看你怎地嚣张。"   墨裳少女脸上怒色不减,又很是气愤,怒道:"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姑奶奶是人,正宗少女,你是不是脑子进水的,或者受伤寒说胡话呢?连人妖也不分?"苍术双手插腰,道:"叔叔说过,妖善于化人形,进而祸害人。世上就有美女狐,你长的还行,又力气很大,不是兔妖,也是其他妖。"不由分说,扑了上去。   墨裳少女一怔,拍着脑袋,很是无语:"这野人难道又想沾姑奶奶我便宜?"见苍术奔势甚急,犹如恶狼,她身形微转,避了开去。苍术本欲偷袭,见她躲过,竟收势不住,砰然一声,撞入竹丛。这竹丛甚密,这一撞又被反弹,啪的一下,仰天便倒。   苍术头脑晕晕的,突觉墨裳少女坐上小腹,一股幽香扑鼻。墨裳少女哼道:"想不到你这野人,还是小贼。"撅着嘴,模样甚是娇媚。   苍术定神一会,道:"你才是野人,不对,你是兔妖。"话音未落,那墨裳少女一个暴栗打在苍术额头,哼道:"野人,给姑奶奶听好的,姑奶奶叫紫菀,是蛮荒之人,并不是什么兔妖。你见过这般貌美兔妖么?"见苍术点头,呸道:"闭上你这臭嘴,别惹姑奶奶生气。"   她说生气,脸上却无怒色。终究坐在苍术身上,很是不雅,就站起身来,往竹丛走去,心道:"本来姑奶奶心情颇佳,谁知碰上这野人,好心情却被猪拱的,唉。"叹口气,看着竹丛发呆,心道:"这应是苍梧山脚下,不知那处所在在哪呢?"转念又想:"那件东西关乎着妈身子,找不到姑奶奶誓死不回蛮荒的。"   可不回蛮荒,又能去哪。一时怅然若失,心情颇差。突兀耳畔一阵热气,一个熟悉又陌生声音道:"你……你这是去哪?"紫菀惊叫一声,斜跨一步,转身怒道:"吓死人不偿命是不?你说便说,干嘛在我耳畔吹气。"说到"吹气"二字,不禁脸上一红。   苍术奇道:"是……是我不对。"紫菀哼道:"怎地?你还觉得是对的?"苍术本不善于说话,双手乱摆,道:"是……是……不是……不是……"惊慌失措之际,也语无伦次。   紫菀扑哧一笑,道:"你这野人当真有趣。什么是,又什么不是的,连话也不会说。"苍术颇觉尴尬,伸手骚骚头发,道:"你在这云海深处,知不知道出口在哪?"紫菀奇道:"出口?什么出口?"苍术茫然四顾,道:"便是这处出口。"紫菀嗯的一声,眼珠一转,心道:"正发愁找不到人呢,这野人虽说木纳,也将就着能干些出力活就行。"她打定主意,叹道:"野人,你难道不知此间传说?"   苍术奇道:"传说?"紫菀忍着笑道:"是的,此地自来有一处传说,便是……便是……啊……"她说了两个"便是",突兀啊的大叫,苍术脸色登变,很是难看,结巴着道:"便是什么?"紫菀叹道:"此地传说有一巨兽,如今咱二人身处竹丛,想要出去,须得结伴,这样对付巨兽才有办法,你说是不?"   其实巨兽云云,是她自家杜撰的,她见苍术老实,就杜撰这个传说,帮她寻找一件异宝。苍术点头,道:"是,姑娘说得对。"   紫菀呸的一声,道:"别叫姑娘,叫我紫菀就行。"低下头去,很是羞涩。其实大荒礼教甚严,她却毫不遮拦。苍术一怔,道:"是……是紫……紫菀。"紫菀扑哧一笑,道:"是紫菀,不是紫紫菀。你真是有趣。"苍术脸上一红,道:"是,……紫菀。"   紫菀看着竹丛,道:"据说此地有一处洞穴,便是出口,不过须得找寻。"心念一动,奇道:"野人,你叫什么?"苍术一怔,道:"在下公孙苍术,不过师姊叫我木头。"紫菀笑道:"不管了,嘻嘻,我便也叫你木头就行。公什么孙,苍什么术,叫着别扭。"微一迟疑,又道:"你有师姊?"苍术点头道:"是的,我与师姊一起掉入这云海深处,才到此地。"   紫菀奇道:"云海深处,苍梧山巅,难道你这木头是墨宗天机宫门下?"苍术笑道:"是的,紫菀就是见多识广。"紫菀哼道:"拍马屁么,你才见我,怎知我见多识广的?墨宗天机宫身处苍梧山在大荒流传甚广,我不过无意得知。"当下便往前走,苍术紧随其后。   其实竹丛深处便是一处蜿蜒河流,河流并不宽大,四下林木郁郁,偶尔勾勒几处云丝雾气,也转瞬即逝。走不多时,紫菀笑道:"木头,你知不知道此地有一处灵溪云洞?"   苍术奇道:"灵溪云洞?却不知道。我也是才从青鸾峰掉对此间事情一概不知的。"紫菀叹口气道:"是,算我白问。"转念又道:"灵溪云洞,灵溪……云洞,灵……溪,沿着这处河道,能否到呢?"笑道:"木头,咱们沿着河道走着看看。"   苍术点头道:"行,随你便是。我对此地不熟,你领着就是的。"紫菀心道:"若是寻常男子见姑奶奶貌美,定然抢着往前呢,这人还真是木头,他师姊应也是颇为无奈吧。"便不多言,一路顺着河道前行。苍术陡见此地野味颇多,惊喜之际上窜下跳,抓野兔赶野鸡,忙着不亦乐乎。紫菀吐口气道:"我说木头,你累不累呢?上窜下跳可别扭到身子。"苍术从一棵碗口粗大树上跃下,笑道:"紫菀,你吃不吃野兔,今晚我便给你做个野味。"   紫菀叹道:"木头,我是素食者,你见过哪位女孩拼命吃肉的?"苍术嗯的一声,便不再说。紫菀本欲再说些什么,突然密林一阵晃动,便如地震,随即一声紧挨着一声兽吼传将过来。那兽吼此起彼伏,不多时闯入密林。   紫菀见这巨兽身影,叹口气道:"木头,你家亲戚来了,墨宗傀儡兽,你也不去迎接一下。"话音未落,那巨兽仰天大吼。显然紫菀与苍术是闯入禁地的。 正文 第十章 傀儡兽   墨宗天机宫傀儡兽是木灵之系锻造,以苍梧山下千载玄木融入墨宗天机宫灵脉中灵石。这傀儡兽颇为巨大,足有数丈。它狂吼一声,四下就如飓风袭来,飞沙走石,摧枝断树。   紫菀奇道:"此地是苍梧山下,墨宗天机宫隐藏在苍梧山深处,为何傀儡兽竟出没于此?"那傀儡兽周身乌光闪烁,足下一踩,就荡起一阵尘埃。若是把苍术看做豌豆,那傀儡兽便如土豆大小的。   苍术哪里见过这种巨兽,哼道:"若是让我烧烤野味吃掉,应可吃数日吧。"他适才未吃到野味,如今肚子也饿的。   紫菀没好气白了苍术一眼,哼道:"木头,你还真是木头呢?"苍术转头,奇道:"怎么?难道不能吃么?记得在风后宫时,就猎杀过一只巨熊呢。比这傀儡兽大多的,爹爹说这巨熊藏着灵气,我虽没吃过灵气,却比其他野味好吃多的,如今这傀儡兽灵气或许不少,不如猎杀掉也烧烤吧。"   他舔了舔舌头,似是意犹未尽。紫菀双手抱肩,颇为无奈,道:"木头,你可看清楚些,这傀儡兽是玄木灵石,配以铁链机括。岂是你嘴下野味?"   苍术迷茫着道:"玄木灵石便不能吃么?我风后宫轩葉大叔就以灵石为食呢。"   紫菀哼道:"有完没完?说了体质不一样,那轩葉大叔是不是身健体魄?就你这小身板怎地承受?"话犹未了,那傀儡兽又一声狂吼,紫菀脸色大变,奇道:"木头,你本门之物呢?"苍术一怔,道:"本门之物?"   紫菀道:"是的,就是墨宗天机宫赐予你本门之物,以便下山入门容易些。"苍术摇头道:"没有。我并没有本门之物。"   紫菀怒道:"你身为墨宗天机宫门下弟子,竟无本门之物,譬如仙剑,储物袋,玉简之类。"她声音陡高,显是颇为气愤。   苍术摇头道:"这些都没有,其实我才入门一天。"紫菀便如见到鬼睁大眼睛道:"入门一天?也就是说你,这木头入门一天就被扔下云海的?"便在此时,突地天上一声震雷,旋即浓浓乌云拥簇过来。乌云来势甚急,雷声也轰隆隆不止。   这雷声突兀,紫菀呀的叫道:"打雷了,"苍术奇道:"紫菀,这云来势可疑。"   他与玄无情在星沙就见乌云天舟,此时又见这乌云舒卷,不免心疑。紫菀哼道:"不就是个破雷,能有什么可疑?"苍术脸色微变,退后一步,惊道:"有杀气。"   话音一落,紫菀怒道:"木头,干嘛疑神疑鬼的?"还未说完,就听那傀儡兽怒吼一声,嗡声道:"大胆凡人,竟敢私闯灵溪云洞禁地。速速退去。"紫菀心道:"怪不得是天机宫傀儡兽镇守,此地果然是灵溪云洞禁地。难道那件异宝真藏在灵溪云洞?"   苍术道:"此地无路,只能从此地过的。至于灵溪云洞我却不知的。"傀儡兽怒道:"此地无路?大胆凡人,竟然戏弄本尊。"它狂吼一声,四下天雷震震,如天鼓巨响。   苍术哼道:"谁骗你来?就是无路可走。"傀儡兽怒道:"那你如何进入这灵溪云洞禁地?如何私闯苍梧山?速速从实招来。"苍术道:"我是从青鸾峰云海掉下来的。"   傀儡兽一怔,哼道:"青鸾峰?凡人,你是白不问门下弟子?"苍术奇道:"是的,你怎知道的?我就是青鸾峰白师父门下弟子。"   紫菀心道:"这木头不仅仅是个木头,还是呆子呢,傀儡兽身为墨宗天机宫机关兽,若是不认识青鸾峰掌教白不问,那才稀奇呢。"傀儡兽精目一闪,盯着紫菀,道:"这女孩是谁。"   苍术笑道:"她是我师姊,本来我二人在青鸾峰看云海,她突地掉了下来,我为了救她,也紧跟着……哎呦……"他本来说的眉飞色舞,很是英雄。   紫菀闻言为之气急,伸手便捏上苍术背部肌肉。须知女孩指甲颇长,这一捏,真是连指甲也插入肉里,苍术吃痛,就叫出声来。傀儡兽哼道:"她也是白不问弟子?"   苍术道:"是的,不是说过,是我师姊。"傀儡兽仰天一笑,哼道:"白不问是个酒鬼,连门下弟子也是,竟从云海掉下。"它狂吼一声,就慢慢退去。   紫菀舒口气,道:"幸好不曾被这傀儡兽抓住把柄,若不然势必成肉泥的。"心道:"原来灵溪云洞便在不远,那挺好啊。"不禁笑出声来。   苍术奇道:"紫菀,你笑什么?"紫菀本来正笑,苍术一问,顿时笑不出来,便如被掐断咽喉,连声音也无,停了一会,咳嗽着道:"姑奶奶想笑就笑,管你何事?"她说话很直,一点也无扭捏之态,比之中州女子更多一点坚毅。转念又想:"毕竟苍梧山是墨宗天机宫门派之处,适才若非假称天机宫人,凭我之力怎能斗得过傀儡兽呢?"心下又想:"傀儡兽已走,看来灵溪云洞禁地应有其他守护机关兽,倒不如先用幻蝶试探一下。"   心念一动,手心挥动下,竟有数只透明蝴蝶翩翩,数道米粒状光芒冉冉。   苍术一怔,奇道:"这是何物?怎能发米粒光芒的?其形透明,便如一道轻纱。紫菀笑道:"这是幻蝶。"右手手指伸展,那幻蝶落入紫菀手心。紫菀道:"幻蝶,去探探前方如何?"那数只幻蝶在紫菀周身飞舞一会,便四下飞去。谁知紫菀话音刚落,忽测测半空一道霹雳,霎时震雷轰鸣,傀儡兽怒道:"果然,并非白不问门下弟子,亦不是天机宫弟子,是蛮荒幽冥幻界。"   狂吼声中,一阵飓风袭来,傀儡兽庞大身躯喷着响鼻。飓风一袭,幻蝶四下凌乱,砰砰落地。紫菀一脸痛惜,心道:"傀儡兽竟如此细心,连幻蝶灵力亦能察觉。"那傀儡兽怒吼声中。蓦然一阵悠悠笛声缓缓传来,这笛声似有魔力,又很是伤感。苍术鼻子一酸,险些落泪。紫菀奇道:"羽衣霓裳曲?"她却知道这笛声曲调是羽衣霓裳曲的。   那傀儡兽哼道:"羽衣霓裳曲,难道萱姬自灵溪云洞苏醒过来?"它怒吼一声,调转身子,狂奔而去。这傀儡兽来去甚急,紫菀刚提起来心,又落了下来。苍术奇道:“这傀儡兽真是有趣,是捉迷藏么?”紫菀没好气的道:“捉什么迷藏?木头,分明是这笛声引着傀儡兽去的。”   苍术道:“是啊,我也听得这笛声很是伤感,又有吸力。”紫菀奇道:“羽衣霓裳曲是上古女娲补天之曲,如何会在这大荒苍梧山下呢?”转念又想:“难道——难道此间修士与女娲有莫大机缘?”   她心中疑窦片刻就解了开来,只听笛声一顿,一个女音从密林深处淡然叹道:“想不到幽冥幻界之人降临苍梧山,真令墨宗天机宫上下蓬荜生辉。数百年来,灵溪云洞少有人烟,既然来的,又何必着急去的?”声音妖魅,竟如勾魂摄魄。   那女音话音一落,笛声又起,那羽衣霓裳曲曲调凄婉哀伤,紫菀一惊,一股悲伤涌入心头。   那女音戚戚然道:“谁等我?三生石旁,衰柳依依。当年我从幽冥幻界前往转轮殿,他却不再看我一眼,如今他也走了,也许已入轮回,三生石上是否镶刻着我与他的名字?他害我苦等数百年,好不容易有了人言,难道你们也要去?”女音凄凉,似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