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人家很温柔 古凰儿很出名,朱傲国人人皆知。 “将军府大小姐嘛!前儿在京城街上跑马,掀翻了108个铺子!” “古家小姐力大无穷,太后寿宴上,抡起太师家千金,一把丢出去!那娇滴滴的美人儿瞬间成了两半儿……” “她要不厉害,能把个废黜的太子拖上皇位?听说今儿封后大典,古凰儿以后就是皇后了,肯定更变本加厉!” “今儿一大早,街上动静好大,皇宫肯定又在调防!” “依我看,那哪里是封后,分明是登基!咱朱傲国要出女帝了!” “嘘,小声点!”…… 古凰儿漂浮在空中,薄薄的一片,身上不是几个时辰前红艳艳的凤冠霞帔,而是白色的亵衣亵裤。 听着街上那些人议论,一口气顺了半天,没能顺上来,好半天才想起她现在不用呼吸了。 108个铺子,她赔了108两金子!那些店家可开心了!恨不得她多跑几次马,多掀几次!那些讲话不讲完的,分明是没被掀铺子没得到金子的店东家!赤果果的嫉妒! 把太师家千金抡成两半?她怎么不知道这事儿?她不过轻轻一丢……那位若死了,每天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的是鬼吗? 还有,什么女帝?!她哪有那么大野心? 她古凰儿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不过嫁给心爱的男人,也就是几个时辰前的皇上,再给他生一堆小猴子! 哎哟,这些人…… 怎胡说八道?! 她不拿刀的时候,明明还是很温柔! 那什么琴(音波功了解一下)、棋(珍珑棋局听过吗)、书(《六韬》《吴子》倒背如流)、画(穴位图),更是得心应手极了! 只是一抹灵识,离开身体便没了重量,风一吹就飘。 越过高高的城墙,从繁华京城到偏僻乡野,暮色四起,她听见孩子啼哭,忙攒尽力气飘了过去,想替这家主人哄一哄。 刚到窗前—— “不许哭!”女人厉喝飘出,“再哭的话,古罗刹就把你抓走了!” 古罗刹? 这个名字有点熟,好像是……她的绰号。 战场上将士给起的,没想到已经这么出名了,妥妥的忠君爱国形象! 虽然只是灵识,古凰儿依然忍不住挺了挺一马平川的胸膛。 “古罗刹最喜欢吃小孩子的脑子!她每天晚上都在外面飘,听见小孩子的哭声,就把小孩子抓走……” 古凰儿:这说得绝壁不是我……虽然我也在飘。 她松开抓住窗棂的手。 一小卷儿风从树下起,掠过石桌,穿过弄堂,到高墙,到矮檐,卷起那薄薄的一片,没入云霞。 战场,京城,皇家,大婚…… 一道宫门,外面歌舞升平,里面兵荒马乱,鲜血染红泥土…… 她看见……那个男人白袍银甲,颀长的,甚至有些瘦弱的身体……站在大殿门口,指挥那一场杀戮……那人从前笑意温柔,转眼如同地狱的修罗…… 平津8年,镇国将军府。 一道惊雷后,昏迷半个月之久的古凰儿,醒了。 正文 第2章 赤果果的背叛 死过一次的人,什么乱离怪神没见过?!不就是重生么? 古凰儿表示,完全hold住! 沐浴,更衣,连今年是哪一年都不用打听。 重伤躺在将军府上只有一次,三年前从边疆回来那次,轻骑118人,在京郊几乎全军覆没,最后还是……还是谁(怎么不记得了?)背着她,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伏击她那事儿的幕后主使是荣王,夺嫡之争中,荣王跳得最高,所以后来,荣王死得最早! 至于她和太子,明明江山在握,怎么看都是人生赢家,却没料到在最后一刻被人翻盘…… 功败垂成! 或也算众叛亲离…… 那个站在血泊中,如地狱修罗的男子,曾是她古家心腹大将,古家所有人皆可将后背交付的人…… 那日,她记得他指挥的兵马,分明是“破狼”,古家军中最精锐的一支,隶属于他! 赤果果的背叛! 夏!昭! “小姐,夏将军求见!”丫鬟小兰捧着一叠衣服,候在大浴桶旁边。 “谁?!” “夏将军夏昭。”小兰再重复一次,有些担忧的问,“小姐,您不会忘了吧?”大夫说昏迷太久的人,恐记忆有损。 夏昭…… “哼,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她!”古凰儿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机,“混蛋!叫他给本小姐滚进来!” 她重重一拍水面,直挺挺站起。 蜜色皮肤,新的老的伤疤,从肩膀一路延伸到小腿,从背后看,也就是纤细的身形彰显着还是个女子。 小兰完全不明白古凰儿又在发什么火,她家小姐一向脾气不好。 “小姐,您待会儿少发点火。”小兰一边给古凰儿更衣,一边小声劝慰。 “夏将军也不容易,背着您从刀山火海爬出来,两只手差点废了,胸口膝盖烧得像焦炭。他昨儿才醒,醒来后立即挣扎着来看您!这会儿听您醒来,又巴巴的过来了!” “本小姐有那么爱发火吗?”古凰儿抛了个白眼给小兰:“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到底是我丫鬟,还是他丫鬟?!”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是谁背着我从那地儿爬出来的?” “是夏将军啊!”小兰说着眼睛就红了,“您当时昏迷,什么也不知道。118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您和他……夏将军几乎拿他的命,在换您的命。” 古凰儿沉默了。 京郊那场伏击,是她带兵生涯中最惨烈的一场,层出不穷的陷阱,神出鬼没的杀手,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将他们逼于死地,再一场大火。 她记忆中最后的印象是漫天的火光,树木倾倒,鸟兽尽成灰烬…… 她以为她会死…… 却没料到,那个人把她救出…… 那样的绝境,他究竟是如何护着她,一步一步爬出来? 更没想到的是,她记得大火,记得后来追查凶手,甚至记得前世醒来那日艳阳高照,唯独忘了他救她…… “小姐?”小兰喊一声。 “嗯?”古凰儿心情开始复杂,那个男人…… 很快换好衣服,束起长发,粗使丫鬟们把大木桶抬出去,黑衣的年轻将军一撩衣角,大步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夏昭这个名字!昭:日为形,召为声,光明的意思。另,终于开新文了,求支持。】 正文 第3章 覆了天下的男人 老实说,古凰儿很难将眼前这个男人和不久前她看到那一幕联系起来…… 画面中那人白袍银甲,脸上身上全是血污,长剑斜垂于地,猩红的粘稠液体一滴滴往下落。 风很大,银甲下白色袍角贴着身体漫卷而起,更衬得那人清瘦无比。 隔着重重殿门,隔着重重人头,他看着她,眸中全是疯狂,以及…… 她不确定那是什么,或者…… 是痛苦? 呵,天下都被他覆了,他在痛苦什么?他应该笑! 而眼前这个男人-- 首先一点不瘦,身材匀称得足以让大多数男人嫉妒。 舒朗的眉目,英俊的脸庞,薄唇抿起的弧度很好看,琥珀色的眸子看着古凰儿,内里全是欣喜。 他虽着黑衣,可浑身上下没一点阴翳,很快走到近前,抱拳,单膝朝下。 “末将见过小姐!”清朗的声线。 古凰儿目光朝下,只见那人绷直的背脊,束起的长发只有短短一截,剩余的显然已消失在那场大火。 目光再朝下,落在他抱拳的手上,他手上戴着露半指的黑色手套,焦黑的手指在黑袍黑手套中依然触目惊心。 大抵是感受到古凰儿的目光,他将受伤的手指再往内收了收,只露出更小的一截。 “伤很重?”古凰儿心情更加复杂。 为了救她出来,这男人不光双手重伤,胸腹膝盖只要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应该差不多都这番状态。 夏昭垂头:“回小姐,大夫说再几日就能大好。” 古凰儿点头,一手托住男人手臂,将他扶起。 她看见夏昭瞳眸骤然一缩,双颊肌肉绷紧,想是抓到了他的伤,不由想笑:你杀我夫君,灌我毒药,让你痛痛是应该的。 可当她看见那双琥珀色瞳眸恢复正常,带着如海的深沉看着她时,她忽然有点慌,忙避开眼神,看似随意的问: “护着我出来,很辛苦吧?” 她不解,这个男人,既多年前拼着性命也要把她从火海救出来,为何多年后站在宫殿门口,杀她夫君,夺她江山,逼她吞下鸠毒,凶残如地狱的修罗? 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这人本来就是黑的,古家人没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养虎为患?所谓的救她,只是苦肉计? 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让好好一个兄弟身不由己,黑化成魔?又或者,是她上辈子太过嚣张跋扈,凡事只考虑自己,终逼得兄弟反目,酿成大错? 还有,明明挺健硕一个男人,为何多年后消瘦成那样? “不辛苦,属下职责所在!”夏昭顿了下,“看到小姐平安,属下很……很开心。” 瞧瞧—— 若是真的,多么感人!若是假的,装得多像! 眼下第一件事:与这位疑似未来大BOSS的男人搞好关系,至少未来不要喂她鸠毒,杀她夫君。 若有可能,彻底收服了最好! 古凰儿迅速调整心态,调整面部表情,很大气拍了拍夏昭后肩:“夏昭,你救过我一命,往后我们就是过命的交情了!是兄弟!” 笑容进一步扩大。 古凰儿看见夏昭瞳眸里倒映着她的脸,太热烈的笑容,如夏日明晃晃的阳光。 “不对,不是兄弟,是兄妹!你是兄,我是妹!以后别小姐小姐叫了,叫我名字!” 夏昭迟疑了一会儿,喉结动了好几下,这才艰难的把那个名字喊出口: “凰……凰儿。” 古凰儿眯眼,危险之光一闪而过。 我的名字很难听吗?怎叫得如此为难? 还有,凰儿也是你叫的吗!叫你叫,你还真敢叫?!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嘛! 古凰儿心下不爽,身体却理智极了,笑容更加璀璨: “这就对了,夏大哥!” 小兰心下吃惊,转头望古凰儿:这,这真是我家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吗?怎么可能认人做兄?还一口一个大哥。 古凰儿斜睨了小兰,笑得高深莫测:本小姐这叫深入敌营,委曲求全! “小兰,大夫就在外面,请他进来看看!” 正文 第4章 狮子吼与凤凰鸣 身为古家团宠,古凰儿一举一动皆牵动所有人的心,自她重伤回来,大夫就一直住在她的院落。 听闻她醒,便在门口候着,此刻听人召唤,立即走了进去。 一番望闻问切,大夫收回把脉的手,起立躬身:“小姐,您的外伤早已痊愈,如今既醒来,便无大碍,老夫再给您开一剂调理身体的药。” “如此,多谢……” 古凰儿话没说完,余光看见夏昭正在给大夫使眼色,还皱着眉偷偷点了点脑袋。 “夏昭!”古凰儿猛抓起桌子上茶杯,重重压下,大喝,“你这是什么意思?!点脑袋是不是想说我脑袋坏了!” “小姐误会了!”夏昭忙抱拳,躬身,“末将是提醒大夫,请他诊治的时候考虑全面点。” 古凰儿扫一个眼神: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不可靠? 夏昭再低头:千真万确,末将从不撒谎! “夏将军实在不必多虑……”大夫顿了一下,“小姐虽初醒,但中气十足,与边疆美丽的狮子差不多……”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什么边疆狮子?!本小姐明明是凤凰,就算大吼大叫,那也叫凤凰鸣! “凤凰鸣”这个词还是她未来夫君说的,说她就算发火,那也是美的,像浴火的凤凰!骂人也好听,那叫“凤凰鸣”。 想到这里,古凰儿略得意,上辈子虽然到最后功败垂成,但太子对她,确实是一心一意! 算算时间,既她醒了,这几日便要进宫,便能见到太子。 还记得上辈子,她和太子一见钟情,美得如小话本中的童话,这辈子,应该也是如此…… 古凰儿不觉抿嘴,露出甜蜜笑容。 小兰没在古凰儿脸上见过这般含羞带怯的表情,不觉看痴了去: “小姐,你真美!” 大夫年纪不小,见过许多世面,看古凰儿这番表情,只笑笑,心道:小姐长大了…… 而至于夏昭,从进入房间到现在,他是目光就没离开过古凰儿,她的娇俏,她的璀璨,她的羞涩…… 只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 房间里,四个人各怀心思,房间外,古家老太君杵着虎头拐杖,带着二房夫人秋毓萱和二房小儿子古翰林大步流星朝这边赶来。 老太君走在最前面,她的银发如雪,强装的镇定面容下,眸中全是焦急。 秋毓萱小心伺候在旁边:“老祖宗,您别急,凰儿既已醒来,定无大碍!” 古翰林跟在她二人身后,明明很想冲过去,但碍于礼数,不能越过长辈,只急得抓耳挠腮,时不时蹦一下,朝古凰儿房间望。 秋毓萱安慰完老太君,又提点小儿子:“翰林,凰儿是你姐姐,你待会儿好好说话,别惹她生气,明白了吗?” “知道!”古翰林投过“娘,你好烦”的眼神。 秋毓萱几欲无奈,古凰儿和古翰林同一天出生,古凰儿乃早产,以一个时辰的优势成为姐姐,古翰林相当不服。 这么多年,两人就称谓问题见面就争…… 很快到了古凰儿门口,老太君还没跨进门,古翰林已忍不住大喊大叫:“小凤凰,小凤凰!” 秋毓萱直觉要糟,悲怆闭眼,刚白提醒了! 正文 第5章 何方妖孽? “哎哟……” 房间里果然传来古凰儿不满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下句话必定是: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家大状元,什么时候考上状元啊?也不知能不能考上。 然,讽刺的话没出口,只见从来不知“规矩”二字怎么写的古凰儿规规矩矩站在桌子旁,见三人进门,当即规规矩矩行礼。 “不孝孙女见过老太君,见过二伯娘,凰儿已经大好,让你们担心实在罪过,往后一举一动必定加倍小心!” 夏昭和大夫跟在古凰儿后面行礼。 老太君压根没看他们,只目光落在古凰儿身上,几息后才小声问秋毓萱:“老二媳妇儿,这是我们家那丫头吗?” 那丫头每次看见她就往身上扑,一点不体谅她已是老人,如今这番遵从礼仪,怎么看都像假的。 毕竟人皮面具什么的,逼真度很高。 “媳妇儿看着……像。” 秋毓萱一副不很相信的样子,目光转向古翰林,盼着儿子给个答案。 古翰林和古凰儿虽经常吵吵闹闹,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京城这个家里,就他和古凰儿接触最多,每每古凰儿从边疆回来,就带着古翰林一起玩(闯)耍(祸)。 岂料,古翰林反应比老太君还大,他的嘴巴大大张开,目光瞪得像铜铃,满脸不可置信。 秋毓萱知他靠不住,只得提醒老太君古凰儿还在行礼,待老太君叫古凰儿起身后,她扶着老太君坐到桌子旁。 “大夫,凰儿的身体……” 老太君话没说完,只见古翰林“轰”的冲到古凰儿的身侧,一把抓住古凰儿手腕,厉吼:“何方妖孽,居然敢上我家小凤凰的身?!还不快速速退去?!” 古凰儿斜睨他一眼,这个小弟,上辈子就是个龙套的命运,权利斗争才开始,他就被人搞死了!典型活不过三集那种。 这辈子…… 古凰儿望天:之前以为老天爷叫我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此刻见到你,才知道我TM就是来做救世主的! 她看了看被古翰林捏得有些痛的手腕,纯条件反射气沉丹田,一个字:“滚!” 古翰林浑身一颤,屁滚尿流躲到秋毓萱身后:“娘,娘,是真的!还是我们家小凤凰!这招狮子吼,我体验了16年!” 古凰儿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古翰林:老娘想换个人设容易吗?你非要逼我破功?! 她的身后不远处,夏昭抿嘴,笑意划过眉梢,这才是他熟悉的古凰儿。 “没出息的东西!”古凰儿开启奚落模式,“说了多少次,男人就要有男人气概,我吼一句怎么了?!你大哥二哥都受得了,你怎么就受不了?” “亏你还姓古!说出去也不怕丢人!依我说,就该把你丢边疆,好好磨练几年!” “明天起,跟着我学武!考什么状元?怎么想的?!‘之乎者也’会再多能保护自己吗?一个斧头下来,人还不是要成两半!” 古凰儿非常看不起那些摇头晃脑的文人,百无一用是书生! “小凤凰,话不是这么说,大伯说,‘武能安邦,文能治世’,我觉得很有道理!”古翰林从秋毓萱背后探出头。 “别以为把我爹搬出来,我就会认同你!我爹说和你说能一样吗?你一个连自己的保护不了的人,怎么治世?!明天起,跟着你姐我好好学武!”古凰儿直接下令。 “娘!奶奶……”古翰林将求助的目光落在秋毓萱和老太君身上。 “你姐说得很有道理!”老太君欣慰看着古凰儿,果然还是我家孙女。这么独断专横,和我年轻时可真像! 秋毓萱朝古翰林投过爱莫能助的眼神,乖一点,我们家三个母老虎。 古翰林“嗷呜”扑到秋毓萱怀里,委屈巴巴:娘,她们不讲理! 正文 第6章 夏昭,你留下 老太君坐在上位,待古凰儿和古翰林闹够了,这才再次问大夫古凰儿身体情况,得到肯定答案后,她挥手叫大夫下去熬药,顺便领赏。 下人们知她这是有话要对古凰儿说,纷纷跟着大夫躬身,朝门外退去。 夏昭也在其中。 他刚走了两步,就听老太君叫住他:“夏昭,你留下。” “是。”夏昭抱拳。 “自你从军,古家无一人当你是外人,何况你还救了凰儿。”老太君和颜悦色,“在古家,没有你不能听的秘密。” 夏昭再次躬身,抱拳:“太君厚爱,夏昭无以为报。”。 古凰儿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什么无以为报,三年后,他不报得挺好吗?率古家军逼宫,给她这个古家大小姐灌毒…… 她笑眯眯看着夏昭,仿佛看着最敬爱的兄长,实力诠释了什么叫表里不一,什么叫城府深沉。 老太君的目光从夏昭身上移到古凰儿身上:“昭儿,凰儿,京郊伏击一事,你俩可有头绪?” 古凰儿这才想起醒来后居然没和夏昭讨论这事儿,她看向夏昭,示意夏昭先说。 “回太君话,小姐回京路线既是机密,且随时调整,泄密的可能性不大,末将推测有人刻意引导。” 夏昭顿了下,“那座山本不在我们规划路线内,沿途好几次听人说,山中有猛虎,异于常态,好些猎人命丧虎口,小姐担心百姓安危,这才下令改道。” “若查,末将建议从刻意引导我们的路人开查。”夏昭说。 老太君徐徐点头,再次把目光落在古凰儿身上。 古凰儿一个三年后的灵魂,之所以醒来后没和夏昭讨论伏击的事情,因为她太清楚那事儿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他们便是从路人开始查的,顺藤摸瓜,查了许久: 山中确有猛虎,没有人撒谎。 皇上也知此事,因那地儿在京郊,对京城有一定威胁,也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件没有难度的小事,私下叫最宠爱的荣王殿下率亲卫歼灭猛虎。 若做得好,既是立功,又是拉拢民心。 岂料,荣王得知古凰儿走这条路,竟起了谋杀之心,原用于对付猛虎的陷阱对上古凰儿一行,杀手层出不穷,最后一把火烧山。 当事情败露,皇上虽舍不得荣王,但为了安抚边疆将士的心,依然废了荣王封号,罚他闭门思过。 古凰儿曾与人讨论过,这事儿对皇上来说,原只是想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岂料,荣王作死,闭门思过期间,竟召了舞姬,在荣王府寻欢作乐,玩得很嗨…… 然后很倒霉撞上“思儿心切”,专程到荣王府看望儿子的皇上…… 更更作死的是,荣王与舞姬调笑时,既骂古家是朝廷的狗,又骂皇上老糊涂,被军方挟持,连儿子都护不了! 顺便畅想了一番未来,等他入主东宫,等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听闻皇上气得当场捏碎门框,把荣王贬为庶民…… “奶奶,与其从尾巴上查,费时费力,不如从源头查。”古凰儿开口,说出与夏昭截然不同的想法,“敢对古家动手的,一个巴掌就数得过来!比如荣王、凌王……又比如庆王。” 说到庆王时,她专门朝夏昭看一眼:上辈子,夏昭最后倒戈的就是庆王。 正文 第7章 直接查荣王 夏昭表情没任何变化,依旧笔直的站立着如同松柏,只朝老太君的方向微微低头。 是了,这个时候,他们和京城一干王爷都不熟,别说夏昭,就连她,也不一定能把名字和人对上。 “凰儿有何见解?”老太君问。对于古家这个嫡孙女,她一向喜爱有加。 “就那几户人,谁大规模在山上做手脚,谁花巨资请杀手,谁下令烧山……我就不信没有蛛丝马迹!”古凰儿笑,眸中闪过冷冽的光。 虽是重生,可报过一次的仇,还得再报一次。死去的116个兄弟,她要用荣王的血祭他们在天之灵! “话是这么说没错。”秋毓萱徐徐开口,她看向古凰儿,捏捏古凰儿的手,“二婶懂你心头仇恨,可很多事不能全凭意气。” 她是古家少有的不盲目宠溺古凰儿的人,事实上,每次古凰儿回京,带着古翰林四处闯祸后,都是她擦的屁股。 “无论荣王、凌王,又或者庆王,他们都姓李,是皇家人,是君;而我们古家,虽掌天下兵马,却始终是臣。” “臣查君,怕是不妥。”秋毓萱语速更慢,“一旦被人发现,首先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就扣下来了!” 她顿了下: “凰儿昏迷这段时间,皇家人,从皇上到后妃,再到王爷公主,哪个不是人参燕窝流水般送来?” “若查对人了还好,若查错人了,岂不得罪人,平白让向着古家的人寒心?” 她话落,目光在古凰儿脸上停留一瞬,继而落到老太君身上,满目征询。 老太君沉吟半晌,权衡利弊后,徐徐点头:“凰儿说的确实是条捷径,可老二媳妇说的也不无道理,朝中不止一个王爷,若铺开来查,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只查一人,直接查荣王!”古凰儿道。 “为何?”老太君年纪虽大,可说起正事来依然目光灼灼。 古凰儿一时语塞。 为何?没有为何,他就是幕后主使!查他准没错! “因为我看他不顺眼!长得就像凶手。”古凰儿强词夺理。 秋毓萱露出一言难尽表情,这个理由若老太君都能接受,她发誓以后不再管古家三只母老虎的任何无厘头的决定。 老太君疑惑:“凰儿啊,你上次见荣王,你8岁,荣王9岁,怎么看出他长得像凶手的?” “因为我具备一眼识别坏人的特殊技能,那男人贼眉鼠眼,一看就知心术不正。”古凰儿说。 老太君看着古凰儿一脸正气,眼神坚定,脑海里浮现出荣王那一双大眼睛,实在很难将那双眼睛与贼眉鼠眼联系起来。 然,终究向着最爱的孙女,老太君不忍驳了她,遂缓缓:“既然凰儿认定是荣王,那就查查吧。” 秋毓萱几乎想叹气,忍不住再次提醒:“太君,荣王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宫中盛传……” 她的话没说完,老太君已然打断:“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怎么了?凰儿还是我古家的最宠爱的姑娘!古家只是派人查查,一没让他断手断脚,二没让他丢掉性命,可我们家凰儿,差点被大火烧死!” 秋毓萱:…… 就知道涉及古凰儿的事,古家大多数人理智都会归于0! 老太君顿了下,恢复一点点理智,瞧秋毓萱一眼:“这件事做隐蔽点,别被人发现。” 秋毓萱答:“是,媳妇儿去安排。” 老太君满意点头。 古凰儿惦记着秋毓萱刚没说完那句:“二婶,您刚说宫中盛传什么?” “宫中盛传,皇上宠爱贵妃,有心废太子立荣王。”秋毓萱略叹了一口气。 贵妃宠冠后宫,在宫中屹立20年不倒,荣王是贵妃独子,深受皇上喜爱。这种时候,古凰儿才刚回京城,就如此有针对性的和荣王过不去,这不脑子犯抽吗? 古凰儿笑:呵,果然是废太子,立荣王…… 还记得上辈子听到这事儿的时候,她第一反应就是:皇上眼瞎了吗?放着智勇双全,仁爱无边的太子不用,非要用个蠢货? 如今,重活一世,她要让荣王败得更早! 余光看见夏昭站在不远处,低垂的头已然抬起,看着她的目光有许多疑惑,带着审视,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的眸光微转,落到地上。 正文 第8章 他宠过她吗? 古凰儿醒来的消息很快传遍宫闱与朝堂,络绎不绝的人参燕窝变成雪花般飘来的邀请函。 接风的,洗尘的,庆贺大病初愈的,诗会的,寿宴的…… 秋毓萱与古凰儿商量后,婉拒了大部分邀请,只留下一个拒无可拒的,太后寿宴。 确切的说,那不是邀请,而是懿旨。 太后66大寿,在宫中设家宴,受邀者除了后妃与皇家子孙,便只有十多位重臣家的年轻一代。 古家是重臣中的重臣,古家古凰儿与古翰林皆在受邀之列。 “小凤凰,我下午看见你的新衣和配饰了,超级华贵!特别是那一颗颗鸽子蛋,差点闪瞎我的狗眼!” 古翰林语气夸张,神情严肃,专门和娘亲秋毓萱赶在寿宴前夕到古凰儿院落,就是为了提醒他家一向没什么规矩的团宠。 “寿宴上,你可得规矩点,别见人就喊打喊杀,这里不是边疆,别辱没了你古家大小姐的身份!” “说什么呢?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泼妇的形象?”古凰儿翻白眼,反驳道,“反倒是你,到底有没有一点长幼尊卑?看见我,请叫‘亲爱的姐姐’!” “姐你个大鬼头!”古翰林跟着翻白眼,“明明是妹妹,非要早产到我前面,你这是犯规,犯规你懂不懂?!” “娘,您告诉她,您是什么时候怀我的?大伯娘什么时候怀她的!”古翰林朝一同前来的秋毓萱眨眼睛,求帮助。 秋毓萱笑而不语,摆明了内部矛盾内部解决。 “那我叫你哥好不好?”古凰儿戏谑看他。 “好,好!”两个字落,古翰林有种不真实感,歪着头,小声试探,“小凤凰,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古凰儿嗤笑一声:“呵,就你这胆量,叫你一声哥就吓成这怂样!还是好好跟在我身后,受我羽翼庇护吧!我家的状元小弟弟!” 她故意把“状元小弟弟”五个字说得又长又重。 古翰林委屈极了,为嘛打不过也说不过,他读了这么多年书到底有何用? 他一点不想和古凰儿说话,侧头对秋毓萱撇嘴,当面说小话:“不就是武力值高吗?娘,你瞧她被大哥二哥昭哥都宠成什么样了!” 秋毓萱笑,用宠溺的目光看看古翰林,再看看古凰儿,这一对,无论在外面如何同仇敌忾团结一致,一旦回到家里,就是王不见王的状态,相互嫌弃到无以复加。 与此同时,古凰儿心有惊雷: 翰林说的昭哥,是指夏昭吗?夏昭有宠过她,她怎么不知道?还是说,翰林这句宠,是指他救她? 古凰儿心下全是疑惑,然后就听见秋毓萱叮嘱:“凰儿,你明日装扮虽华贵,可为人切记低调!” “衣着华贵是因为古家在朝堂的地位摆在那里,不能让人小觑!人低调也是因为古家地位摆在那里,犯不着和普通人一般见识!” 古凰儿点头,上辈子的她就是太高调,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最后才被许多人嫌弃,甚至沦为乡野村妇吓唬小孩子的恶魔。 这辈子,她要把“低调”二字深深刻进骨髓! “切记不要动拳头。”秋毓萱依旧不放心,“这里是京城,那些娇小姐娇少爷可经不起你一拳!” “是。”古凰儿从善如流,“凰儿谨记二婶婶教诲,少说话多吃菜,绝对不动拳头。” 还记得她的小姐妹白纯纯,第一次见她就是这场寿宴,一言不合就把她抡到半空,撞到树上,后来,亏得白纯纯不计前嫌,还一口一个姐姐的围在她身边。 想到白纯纯,古凰儿不由笑了。 人的一生,总有很多人喜欢,很多人不喜欢。上辈子虽结局挺失败,可过程还是挺美好。 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 她发誓,这辈子,那些对她好的,她要加倍对他们好,还要扭转结局。 想到扭转结局,她再次想到夏昭,待秋毓萱和古翰林离开后,便往夏昭住的院落走去—— 正文 第9章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夏昭入古家军的时间极早,那一年,他刚7岁,古凰儿才3岁。 他说他是孤儿。 孤儿没有亲人,更没有住处,之后很多年,军营是他的家,同袍是他的亲人。 这是他第二次陪古凰儿回京。 古家很器重他,两次都住在古家的将军府偏院,距古凰儿的院落不近,却也绝对不远。 古凰儿不是出房门半步都要丫鬟跟着的娇小姐,此刻独自一人,还未靠近院落,就已经听见“咻咻”风声。 长剑撕裂空气,衣袂猎猎飞扬。 再没有第二人的声音,古凰儿不做他想,必是夏昭在练武。那个男人,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除了带兵打仗,就是练武。 古凰儿跨步走进圆拱门,两步后停下,站在内侧紧靠门的位置。 目光所及,黑衣如墨,剑气如虹。 夏昭身形极快,院子里几乎看不到清晰的人像,只一道接一道的残影。背景是悬挂在屋檐下的白色风灯,高大的树木,那个练剑的身影如氤氲在空气中的水墨画。 银色剑气每次划过长空,都是清晰的痕,在夜色中编织出层叠的光网。 没有杀气,亦毫无破绽。 不得不承认,看夏昭练剑是一种享受,极致的速度,极致的力量,毫无遗漏的角度,攻与防的完美结合,极致美感。 某一刹那,光网顿收,天地间最耀眼的一簇归于鞘中,重重残影叠在一起,组成清晰的人像。 比水墨画还美的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散落漫天星光。 他朝她看来,唇角微微勾起。 古凰儿心惊:这个人,竟能笑得如此勾魂摄魄! 笑意在眸中闪过,随即消散,瞬间恢复到最让人无可诟病的上下级关系。 “末将见过小姐。”夏昭抱拳,微微低头,“未曾远迎,还请恕罪。” “夏大哥,您的伤好了?”演戏演全套,小妹古凰儿脸上全是热情,大步朝夏昭走去,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依旧是焦黑的颜色。 痂未落,关节处隐有血迹,显然伤口裂开了。 心下有些不舒服,她的脸色不由一冷,声音跟着凉了下来:“到底是命重要,还是练武重要?” 夏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古凰儿懒得理他这番歪道理,目光落在他的前襟:“身上也是?”这个男人的胸腹、前腿、和膝盖的伤一点不比手上轻松。 “小姐放心,末将在伤处缠了纱布,很紧,不会出血。”夏昭说。 混蛋!缠了纱布就不会出血吗?没见过伤口崩开吗?这种幼稚的话,别说你是我古家军的大将! 还有,放心?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古凰儿有些恼,不知刚才生气的情绪从何而来,最多……也就是担心大哥二哥说她不会体恤下属。 这个男人,最好自己把自己折腾死,这样她就不必小心翼翼,不必步步为营,不必天天猜他什么时候黑化,为什么黑化…… 夏昭沉默。 院落陷入可怕的静寂,夏虫的叫声分外嘹亮。 正文 第10章 小弟知错了 古凰儿有些尴尬,毕竟这趟是她主动过来:“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好好养伤,省得别人说我们古家不懂得知恩图报。” “末将已大好,多谢小姐关心。”波澜不惊的语气,沉在夜色中,如沉默的石像。 古凰儿所有莫名其妙的情愫都已不再,她看看他握剑的手,唇角微微扬起,语气同回到波澜不惊:“休息几日不碍事,你也别太为难自己,夏将军。” 夏昭道一声“是”,古凰儿转身就走。 “为何只针对荣王?”夏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他不顺眼。”古凰儿不回头。 “率兵打仗,你从来谋定而后动。”夏昭再说。 “这不是打仗。”古凰儿停下脚步,缓缓转头,深墨色的眸子注视着夏昭,“……还有,谋定而后动的那个从来不是我。” 次日赴宴。 碧蓝色的天空,薄云如层纱,阳光落在高大树木上,投下斑驳树影。 古翰林一早就等在古凰儿院落的抄手回廊上。 他一袭玉兰色长袍,手执折扇,端的是翩翩佳公子,眼睛却时不时往古凰儿房门方向瞟。 “公子,您来得实在太早,小姐梳妆打扮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若您先到花厅,喝一盏茶。待小姐出来,小的再去通报?” 小厮实在看不过去,就公子这番殷勤模样,知道的人会说姐弟情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等心上人。 古翰林瞟他一眼,鄙视:“梳妆打扮需要很长时间的是凡夫俗女,我家小凤凰天生不拘一格,我敢打赌,最多半盏茶时间,她肯定出来!” 然后,古翰林等了一盏茶时间,两盏茶时间,三盏茶时间…… 就在他怀疑他家小凤凰被人劫持,房间里其实早空无一人时,房门终于开了—— 人还是熟悉的那个人。 一样的眉眼,可独属于母老虎的飒飒气质,此刻已全被华贵逼人取代。 平日的高马尾变成芙蓉髻,髻上不但缀着一圈珍珠,还斜插着一只八宝缠丝雀钗。精致的妆容,长吊坠的红宝石耳环熠熠生辉。 水红色的长裙逶迤在后,长裙外拢着金色细纹罗纱,正盈盈走出。 阳光打在身上,从雀钗到裙尾,整个人都在发光。 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喂喂,大状元,回神了!” 古凰儿一开口,一扬手,什么优雅,什么华贵,统统都是幻觉。 古翰林定了定心神,只见古凰儿原地转了圈,音色飞扬:“小老弟,瞧姐姐漂不漂亮?” “你要不说话的话,还真能骗骗别人,让人以为你是大家闺秀!”古翰林毫不客气。 “这话我可不爱听!”古凰儿朝古翰林斜飞了一眼,将飞扬的神色敛下,随即盈盈福身,姿态端庄,“见过古小公子,公子万福。” 古翰林先是一怔,脸上带着莫名的兴奋,快步朝古凰儿走去:“小凤凰,你这礼仪也太标准了!我瞧着比京城许多贵女还好看!待会儿在太后寿宴上,定能把其他女子比下去!” “低调。”古凰儿很正经。 “低调啥呀?”古翰林相当不认同,“看你这么漂亮,我真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我有个漂亮的……” 意识到姐姐二字差点就要出口,古翰林慌忙弥补:“……妹妹!” 古凰儿不言语,只斜睨他,一时气场全开。 古翰林一个哆嗦,毫不犹豫伏小:“姐,别这样!小弟知错了!” “没骨气!我要是你,打过再说。”古凰儿收了气场,迈步走在前面。 古翰林慌忙跟上:“姐,入乡随俗,这里是京城,咱们得讲道理!” 古凰儿挥拳头:“什么是道理?没人教过你吗?拳头才是道理。” 古翰林默:穿什么都掩不住暴力本质。 古凰儿走太快,古翰林继续追:“姐,您待会儿少说话!少做大幅度动作!千万别挥拳!别冷眉!别乱开气场……” 古凰儿顿住脚步:“我看起来像个好斗的公鸡?” “那能是公鸡?必须是母鸡。”古翰林一个激灵,“不不,是凤凰!刚才口误……哎,小凤凰,你别生气,母鸡比凤凰有用多了,至少会生蛋……哎,我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