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雨中送蛋   烟雨三月,迷蒙丝雨中竹安县就好似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娇羞蒙上神秘的面纱。古树、小桥流水、红灯人家,尽显江南幽静之境的美景一览无遗,无论是那一条条宛若银蛇流动、连绵不稀的小河流,还是河流上远不远相隔的一座座雕花石桥以及檐下木栏长廊,无一不是竹安的特色之处,更别说那纸伞下的婉约佳人。   朦胧河流边,一支红梅乱世渲染于油纸伞上,点点嫣红栩栩如生开放自若、泰然安稳,一看便知洒墨之人有一定的底子。   红梅伞下,白皙柔荑掌握伞柄,芊芊倩影乱步走在雕花石桥之上,丝毫不顾及脚上的素梅绣鞋已经被雨水踏湿。   一手撑伞一手轻掀裙摆,顾相思垂眉认真的看着前方的路,如今衣裳沾雨已是必然,只希望这段只走过一两次的捷径不那么多坑洼,她还想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啊!   想她顾相思在红妆坊五年,促成的善男信女没有千对也有几百,婚事方面也从来都是做好万全准备,而今日,本定好上梁家牵媒的小师妹却任性的在关键时刻耍起小性子,她好说歹说都无果,眼看时辰已经接近临时又找不到别的媒人代替,无奈之下她只好亲自走一趟。   原以为只是小心思多些的小师妹寻着机会整她,可偏偏连天公都不作美像是也跟她作对似的,凌晨还是雾气盛天到了辰时却是阴雨加浓雾,算算不需半个时辰的路程如今她却走了快一个时辰。   竹安县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各行各业都做得有声有色,好不容易红妆坊在大家的努力之下重振声誉,她也尊惟师命得到暂时打理红妆坊的权利,幸不辱命,如今红妆坊远近闻名生意也延伸到附近几个县城。   不可否认她花了许多心思也动用了许多人脉,但最重要的是红妆坊上上下下三十多个姐妹齐心团结才有今日,所以,她不能因为小师妹的任性而将大家齐心建立的信誉沾上污点。   握着伞柄的手越加用力,顾相思已经顾不得一向端庄的青丝垂落几缕,也不管身上的衣物是否会被雨水淋湿,掀着裙摆小跑着往前,转身没入小巷。   “嗬——”   才入巷子口,顾相思只觉眼前一黑,心跳落了半拍,慌恐下意识的往后退两步,待她稳住步伐定眼看清眼前正淋在雨中、脸色在见到她后掩不住欢喜的男子,眉头拧得更深。   “啊枫?”   被雨水打湿的发松垮的垂在双肩,一身单薄的粗布衣裳也湿淋淋的紧贴在他的身上,黑色布鞋已经沾满污泥不成样,那张一向沾着灰尘的脸如今却被雨水冲刷得干净,一双大掌小心翼翼的将竹篮护在怀中,好似那是世间珍宝。   顾相思惊讶的看着如落汤鸡的叶枫,心头涌上的第一个念想便是叶枫那病重的母亲。   “是不是你娘又发病了?”   雨中的叶枫一阵猛摇头,咋看还似淋湿皮毛的狗儿挥洒水珠,在雨中打个哆嗦后扬手将护在怀中的竹篮递到面前,面皮透红支支吾吾。   “娘……娘让我……送给你……”   “你是特地在这儿等我的?”   顾相思的疑问换来叶枫的点头如捣蒜,但看着他那双清澈的双眸,她却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娘说,新鲜的蛋要早些……拿……拿过来给你……”   傻小子抿唇,目光坚定的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然后咧嘴一笑。   时间有些赶,顾相思实在是很想忽视他方才的‘哆嗦’跟泛紫的嘴、唇,偏她生性就温和善良,终还是狠不下心将特地在这儿等她的叶枫丢下继续淋雨。   无奈叹口气,顾相思早已对这傻小子的傻劲了解透彻,赶忙踮起脚尖将伞撑高些,好让他不再在雨中受寒。   “下次出门记得带伞,淋雨是会生病的,你若病了,谁照顾你娘?”   “伞,破了……”   鼻息扑来一阵阵淡淡的墨香,叶枫恍惚的看着身前的素衣女子,浑身扭捏的后退一步,神色不太自然的别开脸,就怕她跟别人一样笑话他脸上的温红。   “这样,啊枫我把伞给你,你快点回家,好不好?”   还没等他回神,顾相思抓着他的手便将伞柄往他的掌心放,然后皱着秀眉看一眼满空的纷飞细雨,扬手挡在额前掀起裙摆小跑着往小巷深处去。   “顾姑娘……蛋……鸡蛋……”   顾相思走得匆忙,根本没有给叶枫多少时间说话,也没有精力在这个时候接过他手上的鲜鸡蛋并保存完好,毕竟她等会儿要做的事情不是玩乐,而是牵媒。   佳人渐行渐远,直到倩影逐渐被迷雾掩去,独留原来越小的脚步声,叶枫这才慢慢回神,无力的垂下双肩看着未送出去的蛋。   小心翼翼的将竹篮收回怀中,叶枫忍不住看看红梅纸伞又看看竹篮里的蛋,歪着脑袋深思一会儿,嘴角重新染上笑容,好似决定什么以后这才转身朝往回走。   累……   一身大气喜红衣裙摆尾被雨水浸湿从而变成累赘,顾相思一回到红妆坊便立即回到自己的小阁楼,没有比这一刻更想脱去那一身的累赘的时候,不管是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还是脚上裹的都是按小师妹的身段跟要求制作,重的几乎快要压断她的脖子拖垮她的身子。   时候已是酉时,原本就灰蒙蒙的天气使得光线不足的小阁楼更是昏暗。赤足行走的顾相思走至烛台,取出火折子点燃烛光,让昏黄的光芒照亮她的小天地。   只着单薄亵衣的顾相思扬手取下木簪,任青丝长发如瀑布一卸而下,只是才欲转身到梳妆台卸去脸上妆容,却听见外头一阵嬉笑。   凝眉,一向不喜被他人谈论的顾相思不意外在她们的谈话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温和如她,还是忍不住的跨步往房门方向走去。   “还真是傻子,让他等就一直等到现在。”   “咱要不要跟相思师姐说一声?傻枫都在那儿等了好几个时辰了,外面又还在下雨……”   “不要不要,看看那傻小子能等多久,要是跟师姐说了咱们可就没好戏看了。”   “呵呵,是啊,谁让他痴心妄想,咱师姐可不是像他那样的人可以高攀的,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越是走近,顾相思从门外谈话间听出多少不对劲,秀眉快要拧成结。   傻枫?等?   心一紧,顾相思理清思绪,心头涌起丝丝不安,转身改变方向快速往阁楼唯一的小窗子跑去,心中暗暗祈祷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迷雾渐散,越下越大的雨势在一个时辰的时间里由细雨变成倾盆大雨,大雨落下,雨水沿着阁楼屋顶的瓦路往下流,屋檐‘哗哗哗’形成一道水帘。   顾相思将半掩的窗子展开倾身往下看,放眼整条空空如也的街道,除了蹲在红妆坊对面屋檐下的身影,还有什么能让顾相思的目光停留片刻?   真的是啊枫!   不知为何,当顾相思确定那个抱着竹篮蹲在屋檐下的人是叶枫之时胸口顿时升起凝聚一股气。胸口起起伏伏,没来得及多想随手抓起一件粉色披风披在肩上快速朝房门走去。   门外的众女还在矛盾,顾相思却在此时一把将房门打开,眼底满是不赞同,责备道。   “你们寻乐子我没意见,但你们不该拿他人的生命开玩笑。”   许是没想到顾相思会突然出现,众女神色先是一阵错愕,然后纷纷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   “师姐,我们只不过是……”   “只不过想看看他傻到什么程度,是吗?”   顾相思难得的板着脸,开始反省往常自己对她们是否太过松散,才会导致他们如此看轻他人生命,待事如此淡漠。   “现在看到了,很好笑吗?”   不再理会她们的情绪,顾相思连鞋都顾不上穿便步下阁楼的台阶,随手拿起一把伞便往红妆坊前门小跑而去。 第一卷 第2章:自卑作祟   冷……   蹲在屋檐下小墙角的叶枫不自禁的打个寒颤,透着暗紫色的唇抿成一条线,时不时的低头查看怀中竹篮里的蛋,确定完好无损后扯扯嘴角,而后更加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   伸手胡乱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叶枫仰起下巴眨眨被雨模糊的眼看向街道对面,见红妆坊的门扇依旧紧闭,忍不住再次失落,垂下头眸光有些黯淡。   不过失落的情绪没能在叶枫心里生存太久,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笑容再次涌上他的脸庞,不停在心里默念着。   不要紧,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顾姑娘就会回来,再等一会儿……   “啊嚏——”   搂着竹篮的身、体颤抖一下,然后是‘惊天地’的喷嚏声响起,与雨声相融。叶枫通红着鼻头,接连的几声喷嚏已经在提醒着他身、体开始告急,只是他依旧不死心,慢慢的站起身目光幽幽望着对街,蹲麻了的双、腿几乎已经没有知觉。   顾姑娘……   屋檐‘哗哗’流下的雨帘落在他的发上、脸上以及肩上,叶枫没有理会,神色显失魂落魄样眼也不眨的望着那紧闭的门扇,好似只要他再多看一会儿,顾相思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雨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叶枫已经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实,他迷蒙的眸中竟出现一抹粉色倩影。   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叶枫定神看向撑着油纸伞朝自己小跑而来的纤瘦倩影,呆愣的顿在原位,不自禁的咧嘴,笑容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就连原先黯淡的神情也已烟消云散,眸光闪出光亮抱着竹篮迎上前去。   “顾……”   叶枫开口想说什么却见顾相思面露愠色,话都顿在口中,眸光透着丝丝自责。   他惹她生气了……   顾相思刻意板着脸,偏开他清澈欢喜的目光拉起他的手便转身往红妆坊走,却不知那叶枫的欢喜神色已经被她抹去。前脚已经跨过门槛,却不想身后的人挣开她的手身、体一阵往后退缩,不愿跟她往里边去。   顾相思心里早就闷吭一片,叶枫这个举动无疑是火上添油,让一向好脾气的相思姑娘拧着眉头回头,垮下脸色作严肃状看着垂头抿唇的人。   “叶枫!”   就连声调语气也稍稍加重,顾相思气,气姐妹们也气自己,更气叶枫的傻气!   被点名的叶枫先是将竹篮放在门槛前,然后侧身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直垂头不敢看顾相思生气的面容,双手有一下没一下的互相扣动着。   “蛋……蛋……”   “你——”   顾相思不知是该骂他愚笨还是安抚他,还是,她该怪自己?明知他自卑的心理比一般人都强,为什么没有顺着他的感受?   “我……水……会脏了地板……”   顾相思心头又是一紧,竟然泛起了细细的疼痛感觉,眸光温润。哪还有火气,顾相思望着明明就比她高出一个头却总是垂头弯背的叶枫,目光从他的额头到浓眉桃花眼、挺立鼻梁,最后落在他暗紫的嘴、唇……   傻瓜,名符其实的大傻瓜。   不过是半个月前她到梨花坳说媒遇他重病的母亲发病,换作是谁谁也狠不下心见死不救,况且她做的也不多,只不过是找来大夫看诊,这简单到不能简单的举手之劳却被他们母子视为救世观音般,那天过后啊枫更是日日到红妆坊找她,要不就是累累果子,要不就像今日那满篮的鸡蛋,这些在别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她知道,这是啊枫家里仅有的东西了。   思及此,顾相思眉头再次拢起,他们如此,她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她不怕流言蜚语,清者自清,但有时候啊枫真的让她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就像今日。   叹口气,顾相思尽管怜悯却没忘他在雨中苦等她一天的笨举动,只是这举动虽傻却是最真,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两人心思不一想法不同,顾相思才不管地板会不会被雨水弄脏,勾勾嘴角目光柔和得似哄带骗,上前一步执起他冰凉的手,转身往楼梯走去。   “唔……顾……”   顾相思的笑容似乎将叶枫迷惑,傻小子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愣是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行,颇有就算前方深泥沼泽也甘之如饴的趋势。   而原本干爽的地板顿时踏满他们的脚印,变得湿淋淋一片,待已经到了阁楼门口,叶枫这才回神,拧着眉回头看着那一地的水渍,心头恍然升起一种想要擦去水渍落荒而逃的冲动。   偏偏才只是涌起这个念头,那顾相思像是猜透他的心思似得白皙柔荑竟加重力道,改握着他的手转身步入阁楼。   “先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   一进门,顾相思便匆匆上前将书案旁的那盏油灯添亮,一边叮嘱一边忙碌着从角落箱子里取出备用的软被放在矮柜上,“要是觉得冷就先拿被子捂一下,我去帮你找衣服,很快就会回来。”   叶枫好似听不见,呆愣的站在原地目光慎慎的望着如蝶飞舞的粉色身影,暗紫的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想要说些什么让气氛不那么紧张,却又怕自己一开口,这似梦的景象便随风飘散。   顾相思哪会知道他的心思,匆匆忙忙的转身,却发现叶枫还呆在原地拧着眉看着自己,皱眉。   “啊枫——”   “我——我要回去了——”   见他垂着脑袋转身,顾相思赶忙上前抓着他的手腕往屏风方向走,面露愠色语气不似往常随和,“不要惹我生气,叶枫!”   “可可——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等会儿我回来要是没见到你,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顾相思气鼓鼓的将他塞到屏风后头便转身往房门走,留下面露愁色的叶枫站在屏风后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目了然的摆设,床铺矮柜、书案书架梳妆台,阁楼里没有多余的摆设,更别说什么奢侈的古董书画。叶枫望着这简洁的房间,拧着的眉头陷得更深,垂下的双手缓缓握成拳。   这是她的闺房,就算简单到不像是女子的房间却还是比他得好太多太多,娘说顾姑娘不会是那种贪图富贵的女子,只要他用真心就一定能打动她,只是,这样美好静怡的她,他怎敢奢望?   无力的垮下双肩,叶枫心知能站在这儿是因为顾相思的怜悯。那日娘亲病发他不在,她好心的请来大夫并照顾娘亲直至他回来这才离去,还有他每次送来果子跟鸡蛋,明明就不需要却还是微笑的收下,还有今日她衣着单薄未着鞋袜赤足的跑出去……   穷苦的单亲家庭出身,娘是做苦力将他抚养长大才导致未到老年便一身病痛,如今更是染上肺痨,从小他们就不被人看得起,更不会有人怜悯他们母子,她是第一个。   叶枫有自知之明,心知这阵子因为他她深陷流言蜚语之中,也知若真在她的闺房里脱了衣,就不光是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思及此,叶枫嘴、唇抿成一条线,垂着双肩走出屏风,目光眷恋的望一眼房间内的摆设,转身决然离去。   “啊枫,我把衣服放在床、上,你自己出来拿。”   顾相思推开房门,抱着一套黛蓝色衣裳往床畔走去,只是回应她的,却是一屋子的沉寂。   垂下眼帘,顾相思力不从心的将衣裳放在床头,回头看向早已空空如也的屏风方向,缓缓叹口气。   这个傻瓜! 第一卷 第3章:流言之害   “你日日教我们要怀瑾握瑜、冰清玉洁的待人处世,殊不知你却一边假装清高的教育我们背地里却做出肮脏龌龊的事情,我以前是敬你为师姐才一再忍让,现如今你做出这种有辱师门败坏门风的事,就算师父不罚你,我是第一个不会善罢甘休的!”   “是不是有辱师门败坏门风不是你说了算。”   昂首望着眼前趾高气扬、大声喧嚣的紫衣少女,顾相思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是一脸温和无害、清心寡欲的坐在书案后,执笔蘸墨在黄色信纸上写字,似乎早已习惯小师妹的娇纵不尊。   “顾相思,别以为师父给了你暂理红妆坊的权利你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她平静的情绪顿时让陈思媛精致瓷娃娃般精致的脸涨成猪肝色,“大不到你小也不是你,若论资深那也是大师姐。”   “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谁有资格打理红妆坊吗?”顾相思挑眉抬眸,目光对上师妹那一双该是灵动却遗憾染上贪婪与憎恨的大眼睛,默默的叹口气,“这些话你该留着跟师父说,而不是一大清早就到我这儿嚷嚷。”   “别以为我不敢!”   陈思媛抿唇抬起下颚,嘴角泛起讥讽的讪笑,“若是让师父知道你带男人回来过夜,你说师父会不会按家法伺候?不过我还想说的是,师姐你的眼光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全竹安县的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上门提亲你不要,偏偏选上那个又穷又挫又傻的叶枫,是师姐的感情太过廉价还是师姐怜悯之心太过泛滥,那傻子连又穷又丑的村姑都看不上他,师姐还真是为民出害……”   “你说够了没有?”   顾相思有些不耐的打断陈思媛中伤的话,侧目从新打量着她,目光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与叶枫的传闻迟早都会流传,毕竟是男未婚女未嫁相处一室,有关他们的流言蜚语可以说已经是家喻户晓,更难听的话她都有所耳闻,这是顾相思早就预料到的事。虽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可真正亲耳听见又是不一样,她不懂,为什么大家要说些恶劣的话中伤啊枫,如此真挚诚实的人,他们怎么忍心?   “恼羞成怒了?”陈思媛不知所谓,往火上添油。   “叶枫就是个头脑有问题的傻子,全竹安的人都知道他跟同村的丑女提亲被赶出来,他就是个蠢蛋。”   “他不是!”   顾相思‘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目光坚定的对上陈思媛的视线,忍不住为叶枫抱不平。   “他只不过是善良一点憨厚老实一点,为什么你们总是要把别人真实的本性看歪?与其在这儿说道,不如好好的反省自己!”   “你……”   “清者自清,我没有你那样的精力去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别人爱怎么想是别人的事,与她何干?   顾相思做回原位,只是手执笔,却再也没有心情写信,尽管那是要带给师父的红妆坊近况家书。   放下笔,顾相思干脆随手取来一本书籍转身走至窗前,不再理会那还想再一较高低的陈思媛自顾自的看起书来。这么明显的逐客令,陈思媛不笨,绝不会让自己唱独角戏闹笑话,较量之心暂且放下,反正她有的是方法对付她!   转身,陈思媛勾唇,看一眼装模作样看书的顾相思,轻哼一声大步离去。   既然她这么心疼叶枫,那就让她心疼个够!   脚步声渐渐远去,周边的空气也变得轻松起来。顾相思从书中抬头,看向连日雨后难得的阳光,扯扯嘴角。   仰头沐浴在阳光里,顾相思阴郁的心情总算明媚些许,不可否认这些天疯传的流言蜚语对她还是造成了影响。先不说之前她婉拒的那些公子少爷纷纷上门‘讨说法’,不管她走到哪儿哪儿都会有人对她指指点点,缘由多数是疑惑跟嘲笑。   终日不出门不是怕别人闲言碎语指指点点,只是想耳根清净些,尽管如此,她还是没能清净,她都如此了,叶枫呢?一定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顾相思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担心叶枫,她是何时将他放在心上的?   也罢!   顾相思叹口气,指尖翻向书籍的下一页,随着书上诗句轻念出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   许多人努力的想要出名,但对叶枫来说,‘扬名’对他来说就是麻烦的同义词。   只身走在街上,叶枫以原本的龟速变化成现在的小跑躲藏、缩头缩脑,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他讨论他的名字。   因为照顾身子虚弱的母亲几日都没上工的叶枫今日一早就到粮厂做工,原以为工头会将他臭骂一顿,但是他没有,只是讪讪的看他一眼便使唤到粮仓去。   叶枫懵了,而且一懵就是一整天,不管他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感觉到他人不善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   “那不是叶枫吗?听说红妆坊的当首红娘拒绝了许多富家公子就是为了他,这傻小子哪走的狗屎运?”   “呵呵,我还听说,早几天……就是下大雨的那天,叶枫是留在红妆坊过的夜,嘿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子这么笨拙,那俏红娘是怎么看上他的?”   “可不是,他们这么告知于众,莫不是喜事将近?”   “不可能吧,那俏红娘肯定只是戏弄玩他一下,哪个姑娘好好的会愿意嫁给这样的呆瓜?”   “顾姑娘声誉一直都很不错,没想到居然做出这样不知检点的事情,真实没想到啊!”   “就是,女子本就该相夫教子,她倒好,二十已经出头都还挑三拣四憋着不出嫁日日抛头露面,现在还肆无忌惮起来了,竟然……哎,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叶枫回头,见三五个村民坐在街边的小食摊又是‘啧啧’又是叹气,多少从他们的谈话间听出端倪。   不习惯被他人所瞩目,叶枫加快脚步,垂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就这么一路逃回了梨花坳。   梨花坳,顾名思义,那遍山开满的梨花正是这个村子名字得来的缘由,说是村子,村民却只是三三两两寥寥无几的几家人,而如今的梨花坳早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淳朴和善,早早就疏远了他们母子搬到山下的平田建屋盖房,所以现住在山坳的也就只有叶家母子了。   拧眉深思,垂头走过石桥沿着熟悉的小径往梨花深处走,心思还在方才村民的谈话上,一心想将心里打结的思绪理清,没有注意不远处梨花树下等候自己的母亲。   “枫儿。”   叶母扬笑轻唤儿子,腾出搀扶树杈拐杖的手朝他招手,却不想儿子一直垂着脑袋像是在烦恼什么。   知子莫若母,儿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怎会不了解,近日的一些流言她也多多少少听到些,那些吃饱无事可做的人中伤他人的行径她们没必要去理,但她也知道,虽说那姑娘很好,人家要的,并不是她家枫儿。   看着儿子苦着脸忧愁却并无她所担忧的难过,叶母深深的叹口气。人人都道她生了一个傻小子,她却无数次庆幸枫儿的心无杂念安分守己,傻人有傻福气,她的枫儿,如此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将来一定会寻着一样善良懂事的妻子的。   思及此,叶母的心稍稍安抚些,看着由远至近走来的儿子,布满皱纹的脸上挂起温柔慈爱的笑容。   “枫儿。”   叶枫闻声抬头,疑虑的目光对上母亲柔和的视线,阴郁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娘怎么站在这儿?”傻小子赶忙三步作两步走,‘嘿’笑两声后搀扶着母亲转身往园子里走,“娘是在等我对吗?娘吃了晚饭没有?娘是不是在等我一起吃晚饭?可是早上上工的时候我有跟娘说会在粮仓吃过晚饭才回来的,还有还有……”   “枫儿,娘有话要跟你说。”   叶母停下往前行的步伐,侧过身看一眼儿子洋装无事的面容,垂头扬手轻柔的拍拍他衣摆的灰尘,语气平平道。   “今日山坳下的林媒婆来说,你啊根叔家的小么女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而且她也表示愿意嫁入咱叶家,娘看着你啊根叔也是老实人就没有拒绝只说要等你回来才做决定,那罗兰虽风评不佳但确实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叶母撇头捂嘴轻咳两声,再回眸时,眼底满是不舍跟忧虑,“娘这肺痨是治不好了,娘这辈子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可留恋,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你,你这孩子太过老实诚恳不懂勾心斗角算计,将来若是每个精打细算的妻子护你周全,娘在黄泉怎么放心得下?”   “娘的意思是,想要枫儿娶罗兰吗?”   叶枫心一紧,垂眸抿唇,眸光有些黯淡。   知子莫若母,叶枫的失落没能瞒过叶母,只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她怎忍心看着儿子为一个不可能的女子而难过伤怀。   “枫儿,嫁娶先论门当户对,啊根叔的家境跟咱差不多,不算高攀了她。”   顾相思,不是他们穷苦人家高攀得起的。   叶枫掀掀眼皮子看向母亲,久久后再垂下眼帘,忍着内心的翻腾难受道,“娘做主就好,枫儿没意见。”   狠着心假装没看见他眼底的伤怀难过,叶母瞥开眼转身看向前方,扶着拐杖一步、两步、三步……   叶枫站在原地,抬头看向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揪着拳头深呼吸再深呼吸,扯扯嘴角想要扬起笑容,却发现自己在努力,也不过是勉强嘴角一阵颤动,根本就笑不出来。   是啊,门当户对…… 第一卷 第4章:再有交集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   残月隐去,竹安县的春尾携着它特有的江南景光秀水青山笼罩在媚阳之下,小桥流水潺潺绵绵。   闻说竹安县除了辈出的人才跟竹制佳品亦是一座盛名‘茶庄’,只是此茶非彼茶,细饮过本地茶酒的外来客无一不是声声赞叹,那些名贵的茶叶纷纷逊了色。   说到竹安县的茶酒,最香最醇莫过于座落在城西清波湖上的‘竹息楼’。清波竹息,这家有别于那些‘脚踏实地’的酒楼客栈的格调跃然在湖面之上翩翩起舞,宛若一座水上清苑,不到清波竹息,又怎敢说自己来过竹安县?   “这阵子的流言蜚语我也略有耳闻,他给你带来不少麻烦事吧?”   竹息如塔高耸的七楼,雕花木窗旁的俊挺男子慵懒的靠着椅背,嘴角微翘眸光透着趣味看着对面面露愁色的白衣女子,难得的放下傅家商行老大的架子跟冷峻。   “是不少。”   一直望着窗外的顾相思挑挑眉,扬手拿起盛满清脾消火的竹青茶青花瓷杯,忍不住侧目瞥一眼傅谦,道,“傅爷今日找我,不只是想要关心关心我这个‘远房表妹’是否被流言困扰吧?”   俊挺男子闻言摇头轻笑出声,“傅家的远房亲戚,别人想都还想不到的,我怎么听着你这么不情不愿啊。”   “重点是,我不是!”而且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个腹黑的商人有所牵扯!   顾相思很不给面子,面露鄙色满不赞同的瞥一眼傅谦,“这次又是谁?”   “不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咳咳——咳咳——”   某人厚脸皮的话着实让顾相思被刚入口的茶呛到,咳得她眼泪都留下来。   “我真是无辜的。”傅谦极其无辜的挑挑眉,看向眼光再次透着鄙夷上下打量他的女人,将责任都给别人。   “昨天我家老太爷还跟我说我有婚约,我也很惊讶很委屈的。”   “婚约?”   顾相思凝眉,不觉得谁家闺女会抓得住傅谦这个不羁男人的心,顺便也为那个婚约的女当事人默哀,毕竟嫁给傅谦,不是这么好康的事。   “我真没那么坏!”所以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好似他是个火坑似得。   “哼哼。”不予置评。   平复胸腔的颤抖,顾相思扬手取来竹息楼的特色糕点‘绿野仙踪’张口咬下,配着竹青茶的甘醇,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顿时让她露出欣慰的表情。不过常言道便宜没好货,虽说不是其言尽意,而且这‘竹息楼’的茶酒点心确实也是有点小贵,但这味道以及这儿的风景,还是对得起付账的银两的,更何况这帐,一直都是记在傅谦名上的。   “又有我事儿?”不然哪会这么有时间约她出来!   傅谦挑眉,一向冷峻的面色涌上无奈之色,眸光略显黯淡。“说是婚约,事则是捆绑两个人的绳索,但父命不可违,若是啊慎,我倒情愿自己来履行承诺。”   许是被牵动情绪,顾相思再无心思惦记着眼前的美食,侧颜望着雕竹木窗外的绿野青竹随风波动,竟也跟着惆怅起来。   “是人都会有烦恼,哪怕那个人权势再大财势再雄厚亦不会例外。为情、功名、权财,人心无餍足。”   “所以找你谈生意。”拾起方才的无奈,傅谦恢复以往的随意、懒散神态,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顾相思的侧颜,语气却透着谨慎。   “我希望那日、你能亲自走一趟刘家。”   “可以。”   答应得无比爽快,顾相思对傅谦几乎是有求必应,是信任,他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还有,谁让她是他的‘远方表妹’来着。   “条件。”   傅谦挑眉,知道必有缘由。   “想好了再告诉你!”   不再废话,顾相思连‘再会’都懒得跟傅谦说,由座位上站起身便在一旁候着的店家小二带领下转身离去。   漫步在清波湖岸的青石小径,顾相思早已没了心思看那如梦似幻的微波倒映,衣袂随风轻飘,就连额上的青丝,也不甘寂寞的落下几缕。   这几日流言蜚语几乎已经到了给她的生活造成困扰的地步,而且那些越传越疯的人几乎已经是丧心病狂,竟连一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可以篡编成‘故事’一传十十传百,情况为何会演变成这样?顾相思也不明了,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竹安县,没有她想象中的这么祥和。   连日来登门的人几乎要踏破她的门槛,有的不甘有的看好戏更有的是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方才若不是傅谦替她解围,恐怕一时半会她还不能像现在一样耳根清净。   认识傅谦这号人物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但那个五官出色背景出色能力更是不容小视的男人却让她吃了不少苦头。第一次跟随师父上傅家说媒,那厮竟当众拒绝所有心意属他的女子给她们师徒摆脸色;第二次见面是在傅家商行,一向传闻洁身自爱的他竟被一女子纠缠,偏那女子似牛皮糖甩都甩不开,可怜她不过是去取点东西就被他一眼认出,还拿着她当挡箭牌硬是逼得人家姑娘哭泣离开,从那以后,她顾相思就莫名其妙变成傅谦的‘远房表妹‘了,而且她也逐渐的了解什么叫悲剧,遇见傅谦,这就是她顾相思悲剧的开始!   他们的关系算什么?知己?对,无关风月只为真心的知己,所以他大婚,她这个‘远方表妹’自然是不能缺席,只是她没想到,就连一向独立自主的傅谦在终身大事方面竟也都不能决定自己的新娘是谁,更何况是她。   是啊,人生在世有多少事能够照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又有多少决定真正可以随心所欲,在竹安这个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谕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由着自己选择结伴过终身的人——   一想到以后,顾相思心头不自禁的涌起恐慌,那是对未自己来的恐慌。师父,恐怕早就已经为她物色好与她共度白首的男子了吧?而她,也只需要在关键时刻穿上嫁衣露露脸,下半辈子,就那样了。   “啊枫,去把那些麻袋搬过来。”   “嗯?哦哦——”   就在顾相思为自己的未来而恐慌之时,一声趾高气扬的叫唤声翩然入耳,紧随其后的,是略带疑惑却呆呆就范的回应。   叶枫?   顾相思抬眸,见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走到与清波湖相隔一片绿郁竹林的河岸边,站在了离河堤十步远的位置,而河堤上正努力将满袋的粮食搬上船舱的人,不正是那日落荒而逃的叶枫吗?   看着他汗流浃背咬牙坚持的弯背身影,顾相思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目光再也不能从他那张历尽艰辛、沾满灰尘的侧脸上移开。   难怪他每次都是灰头土脸的见她……   “嗬——”   许是感觉有人注视,叶枫才想回头却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倾倒,连带的,背在他后背肩上的麻袋沉沉的落在他的背后,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顾相思看得是心惊胆颤,双目紧紧地注视着似乎跟往常所见不太一样的麻袋跟压垮趴在地上的叶枫,心口一阵阵的揪疼。   “一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傻子就是傻子,我看你还是回家喝西北风去吧!”   阴凉处传来一阵冷哼,顾相思惊诧的看向那置于阳光下的二郎腿,不敢置信那人如此冷清,不但没有上前搀扶反而冷眼辱声。   顾相思眉头快要打结,贝齿咬着下唇,目光幽怨望向叶枫,默言看着他咬紧牙关双手撑在地上、憋着一股劲想要站起身。只是,叶枫才勉强撑起上半身,那阴凉下的人却不知何时走到他的身后,抬起右腿踩上他背上的麻袋,使劲往下踏。   “唔……”   一声闷痛随着扑地声拂过顾相思耳边,从惊诧到寒心,看着叶枫趴在地上痛苦挥动双手艰难挣扎那人却依旧不移步,面露冷笑踩下去的力道更是加重……   “放开他,你这个丧心病狂的人!”   温红着双眼,顾相思小跑到他们面前,愤恨瞪一眼那身强体壮的人后使力将他一把推开。   “啊枫,啊枫——”   顾相思倾身揪住麻袋一角便往叶枫身侧拖,可是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别说是将麻袋拖走,就是那往偏移动一下就已经是顾相思使尽全力的结果了,任她怎么努力,麻袋还是压在叶枫的背上。   “啊枫,翻身,翻身……”   揉揉他的头,顾相思抿唇忍着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握着他的手唤回他的意识。许是她略带哭腔的激励起了作用,原本已经昏昏蒙蒙的叶枫昏蒙的思绪回归,侧过头看着她滑下泪珠的脸庞,久久将她映在心里。   “啊枫,没事,会没事的,来,快翻身,翻身……”   顾相思心焦麻乱的揪着麻袋,带领着叶枫慢慢慢慢的使力,终于,那沉重的麻袋在他们一齐努力之下脱离叶枫的背,让他有了再次呼吸清新空气的机会。   看着蓬头垢脸、唇口微张慌乱看着自己的叶枫,不自觉落泪的顾相思笑了,尽管泪水还在眼眶打转。   顾相思不知,在叶枫的心里,她的泪比多少激励的言语都让他振奋,也让他揪心…… 第一卷 第5章:吃亏是福   生命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可言,且说何为公平?运命公平不一定公正,公正的不一定如人意,但命运却又是公平的,老天在关上的前门同时会为你开启一扇窗,在某处失去了,会在另一处为你填补回来。   坐在树荫草地上的叶枫笑得傻气的看着河堤旁将帕子浸水揉揉,再拿起拧干的白色身影,嘴角再上扬一个弧度。尽管左颊眼角处被粗糙的河堤擦伤渗血,叶枫却不感觉到疼痛,一颗心被涨得满满的。   从没想过跟她会再有交集,毕竟两人差得天高地远,他有自知之明,那样美好的女子是他高攀不起的,只能远观而不能近看。   “有这么好笑?”   待顾相思由河堤回来,便见叶枫咧嘴扬笑,笑得如天上的艳阳灿烂,惹得她也不禁跟着勾唇。   叶枫不回答,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近在眼前的女人,依旧笑得眼眸弯弯。   “是很好笑。”顾相思双眸弯似月,垂眸看看自己白色衣摆被灰尘泥土染成褐色,抬眉歪着头看着叶枫,握着湿润的帕子动作轻柔的捂上他颊上的擦伤,“没想到一向中规中矩的顾相思也会有这样的狼狈样吧?”   “唔唔……”   一个劲摇头,叶枫笑容不改看着顾相思蹲在身子身侧,目光追随,“娘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在这件事上吃了亏就会在另一件事上给我补偿回来,现在觉得好有道理,上工时还在想今天的麻袋怎么这么重刚才你就出现在的面前了,嘿嘿。”   叶枫真诚的言论像是一包炸药将顾相思建立许久的心墙炸个粉碎,震惊呆愣在原地,心知不该却不可否认心湖早已触动的掀起波澜。   凝眉,顾相思顿住手上的动作愣了片刻,然后收平复心底的波澜继续清洗他伤口上的尘土,只是笑容已经不在。   “我又说错话了吗?”   见她蹙眉,叶枫的第一反应便是紧张的反省自己,深怕说错话惹她生气,让他们之间原本就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友好’崩塌,也怕她因此而像别人一样嫌他笨拙不愿再搭理。   顾相思眉头陷得更深,目光幽幽望着叶枫紧张的双眸,红唇一张一合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人人都道叶枫是傻子,她倒觉得这人最懂得如何讨女人欢心。一贯的甜言蜜语虽甜却腻得不真实,叶枫的话不是甜言蜜语的情话却更入她的心,真诚不浮夸……   “叶枫,他们经常这样吗?”   转移注意,顾相思忆起方才那冷眼辱语、以欺压他人作乐趣,事发后又迅速逃离现场的人,不敢置信叶枫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直坚持着上工做事,让她撞见的就这般了,那没看见的呢?   思及此,顾相思眉头皱的快要打结,不能理解他们那样的做法。   “额?”   叶枫眨眨眼,待理解后垂头,神色顿时黯淡许多。   “也不是经常,往常他们都对我很好的。”   很好?   顾相思挑眉,握着帕子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个好法?”   像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叶枫皱下剑眉,深深思考,半响后得出结果,掰出手指一一数给她听。   “吃饭怕我吃不饱所以会给我一半,可是我饭量很大,每次等我吃完要去夹菜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了;上工的时候都是最重的给我搬,偷偷告诉你,啊军哥跟我说越重越多钱,平常他们都搬五十斤一百斤的,我搬一百多的,所以我的工钱一定比他们多。”   “叶枫……”   顾相思想扶额,实在想不通在这样的环境下做事,他怎么还生得这样无怨无悔、不涨心思的性子。   “你真的有看见他们的工钱比你的多吗?”竹安县官属粮仓的长工,一直都是按月发工钱的,根本就没有越重越多之说,这个傻瓜,被卖了还在帮别人数银子,真是……   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叶枫歪着头陷入苦思之中……   这个呆瓜!   顾相思彻底无语了,唇抿成一条线面色作严肃状,目光无奈至极。“以后不要再去粮仓了。”   “为什么?”叶枫不懂,疑惑且委屈的望着顾相思。“我没做错事。”   “叶枫!”   顾相思太阳穴隐隐作痛,强压着内心堵着的那股气,说,“你会吃亏。”   “可是要是不去,娘买药的钱就没有了,更何况娘经常说勤能补拙,吃亏是福。”再露白牙,叶枫笑得豁达,根本就没将方才以及以前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   “叶枫!”   顾相思愠火升起,抽离擦拭他脸上灰尘的手站起身,想要骂他,却又不知要骂他什么。   “我我我……我又说错话了……”   见她的反应明显比上次激动,叫他名字的语气也加重了,叶枫不会傻到连脸色都分辨不出喜怒的程度,揪着手指不敢看她染上愠气的容颜,懊悔与失落涌上心头。   他总是惹她生气,叶枫你做什么总是惹她生气……   以为她会气急跑走,可久久的,叶枫都没有听见一丝动静,若不是垂下的眸依旧能看见她绣着素梅的月色绣鞋,恐怕他会以为顾相思真的是轻盈飞舞的仙女,能随时都不着声色飞上天空的仙女。   忍不住好奇,叶枫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一眼顾相思然后迅速垂下,潜意识里的自卑心理再次涌起作祟,叶枫自卑事的小动作再次呈现,那揪着手指垂头不吱声的丧气模样,像极了被抛弃的小狗,凄惨、哀伤。   她做什么这样看着他?   “叶枫……”   一向伶牙俐齿的顾相思词尽了,面对这样的他再好的口齿都陷得贫乏,最后只得耐着性子叹口气,懊悔自己方才不该用那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毕竟他们的思维不在同一平线上,理解事情的想法也不一样。   “我只是不想你一直都被别人欺压。”   “真的?”   双眼顿时展现光彩,叶枫一改方才的惊慌紧张,欣喜的看着顾相思,为她的话儿欢喜若狂。   “真的。”   他如孩童般无遮掩的情感顿时让顾相思神色恍然,那样的欢欣的表情,是从未在她脸上出现过的,从小到大,都没有。   “那,那我不去了,不去了……”像是自言自语,叶枫掩饰不住的激动欢愉着。   “呆瓜!”他就不怕她也是来匡他的?   顾相思忍笑的摇摇头,对他的‘待人处事’无语至极。也罢,这就是叶枫不是吗?没有心机的叶枫!   叹口气,顾相思转身坐在郁绿草地上抱着双膝望着一旁正学着她的样子坐正身、体挺直背脊的叶枫,凝眉思索着紧接而来的一个大问题。   啊枫若不去粮仓,又可以到哪儿去做事?   顾相思犯了难,以啊枫这只有体力可以挥霍的情况,别说是竹安县,就算整个天朝放眼下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个职位适合他吧。   苦思冥想之际,顾相思脑海中不自觉涌上一张俊致却精明的脸,顿时让她犯愁的面容展露笑颜。   傅谦!   叶枫懵了,才思索着如何开口告知自己即将为人夫的事却被顾相思突如其来的笑容迷惑,心头顿时一片春暖花开。   “啊枫,上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你先在家休息几日陪陪你的娘亲,到时我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可是……”   “就这么决定了。”顾相思打断叶枫想要说出口的话忙从草地上站起身,没等他再反应便笑靥如花的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跑开。   “你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其他的我会解决的。”   “可是……”   叶枫呆滞的看着白衣倩影越来越远,思绪快要打结。   可是他要说的并不是这个啊,而是过几日他就要娶啊根叔的么女的事…… 第一卷 第6章:婚期悠定   路尽隐香,翩然雪海。   梨花坳山坳四处簇簇梨花白似雪,似那江上的朵朵雪浪,也似天边团团云絮;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香甜气息扑人肺腑,使人像喝醉了醇酒,轻飘飘,晕乎乎的,就连那拂过的清风也不禁顿住脚步回眸查看这一幅浅笔淡墨的恬雅画卷。   竹安梨花坳的梨花不分节气也无结果,一年四季花谢花再开循环绵延促使梨花坳总是一抹显白,在艳阳之下甚至可以转换为亮白色惹人注目。   今日与往常不同,山坳雪海之中荡着一抹刺眼的红,一条红色绸带挂于枝头随风飞舞,像极在浪花中舞弄的红鲤鱼。山坳,一向鲜少人来往的叶家竟也破天荒的有人登门上访,使得本身就不大的屋子变得拥挤,好在一向不喜喧吵早早便躲进厨房,说是为看嫁场的女方做菜煮饭,确实他也巴不得逃离那个‘是非之地’。   “既然你们双方都已经点头,那这门親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拖着浮肿发福的身材坐在椅子上,山坳下的林媒婆顶着粉墙脸朝叶母与根叔讪笑,有些年月的木椅因不堪负重而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接近要轰塌的破损。   叶母坐在椅子上拘谨的双、腿并拢,忍着喉咙的痛痒勉强的笑笑,置于腿上的双手紧张的交握着。   “额?嗯……”   起叶母拘束紧张,坐在她对面的啊根叔也不显得好到哪儿去,黝黑的脸上亦是挂着勉强的笑眼底透着忧虑紧张,双眼还时不时回头瞥,好似在担忧什么。   见过‘大世面’的林媒婆这次却不知是身子虚还是别有原因,额头上竟冒出汗珠,只不过是被她眼明手快的迅速擦去,侧眉朝啊根叔使个眼色,“这……我看这事要趁热打铁,莫要耽误了孩子们才是。”   “是啊是啊……”   啊根叔忙配合的说腔,笑得牵强看看叶母,然后迅速瞥开闪躲而去,“现在都三月尾了,不如将婚期定在下个月,嫂子。”   “什么嫂子,现在该改口叫親家了。”   林媒婆那略显尖锐的声音插、进来,目光迎向叶母款款而道,“叶大嫂,你家啊枫忠厚老实啊根家啊兰蕙质兰心,这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日这两孩子成了亲小日子定是过得滋滋润润不叫你们老一辈忧心,若是再在这一两年内添得大胖小子,岂不圆满?”   林媒婆说得天花乱坠,叶母却听得忧心忡忡,不觉得以前看轻他们母子贱命如蝼蚁的梨花坳人会对他们改观。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林媒婆性子一向都是指往银子看,如此好钱的人,啊根是花了多少银两才说得她上他们叶家的门说親的?又为何肯花这么多钱?   叶母沉着眉望向厨房方向,目光落在侧身站在忙碌做菜儿子身边的清秀女子上。由上往下,再由下往上,叶母怎么都不觉得这模样一般、性子却过人的姑娘有林媒婆口中重复好几遍的‘贤良淑德蕙质兰心’,特别是她那双手叉腰的动作。   看着两个年轻的相处模式,叶母几乎已经可以预想到他们未来是如何相处,只怕,她家枫儿会被啊根家的闺女压的翻不了身吧。   “是是是,亲家,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   叶母收回目光望向根叔,却不想在对视交集之处啊根叔却脸一偏匆忙躲开,扭头看向了林媒婆。   肺痨夺走她的健康却并未让她浑噩度日,叶母虽长病久卧床榻但却还不至于到连脸色都不会看的地步。这桩亲事本就让她疑虑,现再看林媒婆与啊根叔暗地里又是使眼色又是帮腔说话,心底的疑惑更深。   她怎么觉得这两人只想快点把罗兰推到他们叶家?   “叶大嫂,你瞧瞧啊枫跟啊兰,多登对啊,还犹豫什么,这么好的亲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啊。”   “亲家,前些天的流言都闹腾得紧,啊枫这小子跟红妆坊顾姑娘的事情我们也暂且不再论是真是假,就算是真,这也是在我闺女过门之前的事儿,我老根只希望成亲之后啊枫跟顾姑娘不再有所往来,这要求不过分吧?”   “这个是当然,啊枫的为人你们也知道,他怎会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只是啊根,你家啊兰这么好的闺女,你怎么舍得嫁给我枫儿?我虽病着,却一直都没敢忘你家婆娘每次见啊枫都各种嫌弃的冷眼冷语,如今你家小么女要进我叶家的门,你家那位真的没意见?”   “呵呵……”   啊根叔没料到叶母言语这般犀利,干笑两声连忙朝一旁的林媒婆投去求援的目光,而接收到求援讯息的林媒婆,赶忙上前一步亲昵的拉起叶母的手轻拍两下,笑着圆场。   “妇道人家哪知其他,叶大嫂这么从容大气的人,怎会跟根嫂那小家子气的计较?你瞧瞧这啊兰,怎么看都是跟叶大嫂这般,不会像她娘的……”   “是啊是啊,啊兰,啊兰你过来——”   啊根叔神色迫切的唤来一直双手叉腰盯着叶枫下厨的罗兰,将不甘不愿的女儿往前推到叶母面前,神似买卖家畜看货时的激动与紧张。   “我家啊兰从小就能吃苦,况且她年满十五就到城里的大户人家里做丫鬟填补家用,啊枫能娶到这么能干精明的娘子,親家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爹——”   啊兰不耐烦的以手肘推推啊根叔抓着她的手,瞥一眼叶母后便抬着下颚别开脸,嘴里念念叨叨,“又不是没人了,叶枫傻兮兮的,我……”   “你闭嘴!”   啊根叔板脸怒瞪一眼罗兰,看向叶母时瞬间又变回方才讨好似的笑,“亲家你看这事……”   叶母看看朝啊根翻白眼的罗兰又看看朝她猛得点头的林媒婆,心底纠结着。看这罗兰就小心眼、不甘吃亏的主,啊枫以后必定是在她的欺压下过日子,可就是这样的性子,别人要欺负他们也不可能,若拒绝了,以她家的条件,怎么再找个条件相差不远、会过日子的女子跟枫儿相伴过世?   沉默片刻,叶母给出深思熟虑后的答复。   “既然如此,那就定下来吧。”   “那那那,下个月初七就是个难得的黄道吉日,不如打铁趁热,就在那天办了喜事,可好?”   果真是打铁趁热,林媒婆跟啊根那欣喜雀跃之情就好似把最不得人眼的家畜寻着人要了,赶忙过注以免夜长梦多。   “这么急?”叶母凝眉,“今日已经是二十八,到初七也不过是十把天的时间……”   “不急不急,十天的时间就大把够了。”   林媒婆再次扬起讪笑,不想再有变幻,跟啊根使个眼色后道,“啊根也知道你们的处境,不求大酒大肉八人红轿上门迎娶,成亲当天新郎官将新娘子背回即可。”   “是啊,我们别无他求,只希望啊枫以后能对啊兰多加忍让、好好过日子就好。”   “这样的话……”   “就这么定了,婚期定在下个月初七。”   林媒婆跟啊根叔的附和让叶母没理由反对,毕竟摊上能愿意这么‘寒酸’将女儿出嫁的人不少,如此的话对他们亦是好的,久病已经花损了枫儿多半的积蓄,已经没有能力再大酒大肉的打肿脸充胖子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其他,下个月初七就下个月初七吧。”   听着母亲恳允,厨房那头坐在土灶前往里头加柴火的叶枫垂眸,漫不经心随手拿来木柴丢进灶炉中,想的念的却都是几日前那张如花笑脸。   你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其他的我会解决的……   她柔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只是他左等右等日日望着那梨花盼啊盼,可那越昏越暗的空际却狠心提醒着他,又空等了一日。   屋子那头林媒婆的声音依旧是最响亮,他们依旧说这那些叶枫不想听不懂的话,他不记得多少,却深深的记住了根叔那句‘成亲之后啊枫跟顾姑娘不再有所往来’,他们本身,就没有来往,不是成亲以后,现在就是如此。   幽幽叹口气,叶枫神态落寞黯淡,早已没了心思去想饭菜问题,坐在木墩上思绪渐渐飘远。   谈婚论嫁以他们所想的圆满为结局,可叶枫知道,他们口中的圆满却是他内心的缺口,意味着从下个月初七开始,他真的就是只能将那个倩然柔笑的女子藏在心里,一辈子…… 第一卷 第7章:乐观其成   “师姐,有没有傅家给我的信?”   顾相思眉间荡着淡淡忧虑,才到院子便忙迎上前去,数不清这几天是第几次询问负责书信、账房管理的大师姐,一颗心焦急万分。   院子里坐在圆桌边敲打算盘清算账单的陆清挑眉,唇边噙着调侃的笑望一眼匆急而来的师妹,然后垂眉继续手中的动作,“傅爷不府上,哪能这么快就给你回信。”   “不成啊,这事说急不急可说不急也很急,傅谦一定要尽快给我回音啊。”   蹙眉,顾相思止不住又是一阵失落,信都出去好几日了,傅谦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她有事找他的时候就离开了竹安县出了远门,真是让人着急啊!   “相思,稍安勿躁,过几日就是傅爷大婚,最迟他不过是这两日便回竹安,到时有什么话再慢慢跟他说就好了。”   “不稍安勿躁也不行了现在,只是我可以等,叶枫不行,他母亲常年肺痨缠身,若不找些找事做,药费撑不了多久的。”   又是叶枫!   陆清顿住敲推算盘的手,凝眉抬眸悠悠望着不淡定的师妹,久久后想开口询问心中疑虑,可话才到口却又被自己否决。   “相思,你是不是……”   不可能,相思只是同情心泛滥想要帮助叶枫,一向深思熟虑的师妹不可能对他有别的情愫。   “嗯?什么……”   “相思师姐,前门有人找你。”   顾相思疑问的言语被来自长廊的叫唤打断,原本焦急的面容顿时荡起笑容,回头看一眼拧眉看着自己的师姐,掀起裙摆忙朝前门方向小跑而去,可见她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看着师妹渐渐远去的背影,陆清久久都回不过神,拨动算盘的手还抚在算珠之上,却没了心思算账。   相思,你可知自己心思?可还来得及收回?   步伐有些急,顾相思才踏出会客厅便见一抹修长身影背对着她立在厅子中心,以往一丝不苟的衣衫沾了些灰尘,好似是风尘仆仆刚归来的模样。   “云管事。”   一眼便认出那人,顾相思嘴角噙着端庄蕙心的笑敛住自己的雀跃之情上前几步。听闻顾相思如柔风般的声音,云清回头,勾勾嘴角目光上下打量走近自己的女人,笑道。   “几月不见,顾姑娘越加的出尘脱俗容光照人了。”   “几月不见,云管事依旧如此油腔滑调,莫不是你家傅爷大发善心,终于良知发现少些压榨你这管事?我看傅爷应该物尽其用,让你没了机会在这儿对我油嘴滑舌。”   顾相思被云清灌了蜜似得言语逗笑,也忍不住的调侃起这个像傅谦一样如兄长般待她不薄的俊雅浪子,看谁伶牙俐齿。   一贯的从容爽朗,云清笑望顾相思,不对她的调侃而生气反而使得心情愉悦,反击。   “若早知顾姑娘跟傅爷如此心有灵犀,我倒是先回去好好的梳洗一番睡醒了再来见你……”   “你敢!”   云清还未说完的话被顾相思瞪眼间打回喉咙,只是对于她算不上凶狠的怒视,他倒是从中看出了一点小小的娇羞,不免惹得心头痒痒,想欺负她的感觉更加。   “嗯?别以为我真不敢哈。”云清挑挑眉尾,忍着笑别开脸,一副说到就做的神情转身便朝门口走。   明知他是玩笑,顾相思却忽然的慌了神,忙陪着笑脸上前挡在云清的身前拦住他的去路,无奈的跺跺脚。   “好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才将信给我?”   “诶,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若是让傅爷知道……”   “云清,你别得寸进尺哦。”   顾相思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气鼓鼓的看着云清依旧笑得好看的脸,扁扁嘴不甘不愿的开口,“竹息楼!”   见她如此忍痛,云清再也忍不住的朗笑出声,伸手不论男女之别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吐出四个字。   “乐观其成!”   “嗯?”像是没听清,顾相思扬手拍开捏得她脸颊泛疼的手,疑惑的眨眨眼。   “傅爷懒得回信,只让我回了你‘乐观其成‘这四个字。”   “还真是惜字如金啊!”顾相思额头上冒出三根黑线,不免为傅谦的懒惰而汗颜,不过说是懒,她却心知他的心意。乐观其成,愿成全,望成事。   差点没感动得泪流满面,早知傅谦如此的深明大义,她顾相思就对他好一点了。   “话我带到了,其意自己琢磨……”   云清未说完的话却见不远处面色不善朝他们走来的人马后转化成尾音,眼明手快目光松散的迅速瞥开,敏捷的转身,背对着原地思索的顾相思挥挥手,溜之大吉。   “那什么,竹息楼咱就算了,我很忙的,回去继续为傅爷做牛做马了……”   见他脚底抹油,顾相思直觉一阵不妙,发凉的背脊,只觉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依声响判断,断然是不止一两个人这么简单。   拾起一切情绪及不淡定,顾相思苦着的脸变化为悄然微笑不露齿,侧身垂头福福身子。   “师父……”   “相思……”   一道掩饰不住欢喜雀跃的声音响起,原本带上微笑面具的顾相思瞬间顿住所有表情,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视线对一双如弯月般的双眼,一时回不了神。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目光,尘封的记忆一点一点慢慢涌上顾相思的脑海,一滴一滴慢慢侵蚀她已经不再泛疼的心。若不是心还会疼,顾相思几乎已经忘了是谁会在半夜轻笛悠扬只为搏她欢心,又是谁春风扑蝶夏季采荷秋枫冬雪带她穿梭……   顾相思回神,收回自己‘回忆’的目光别开脸,嘴角扯动几下勉强扬起笑容,“师父信上怎没跟相思提要来竹安?这样也好早些做准备安排好一切。”   “哼,事先通知你,不就看不见刚才的好戏了嘛。”   若说唯恐天下不乱,这人非陈思媛莫属,更何况她早看顾相思不顺眼,往常就盯着她等着揪尾巴,如今她自己撞到刀口上在师父面前上演了一出郎有情妹有意,若她不顺水推舟都对不起自己。   “在红妆坊门前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亏得师妹还为师姐与叶枫那时感慨遗憾,原来师姐是打着了主意,三管齐下一齐将傅家商行的主仆跟傻子叶枫收了,哎,师妹真实自叹不如!”   “思媛,相思不是那样的人,别胡说八道。”   一袭碧蓝丝制束腰宽袍,五官如玉温润的刘易回头责备看一眼仰脸冷笑的陈思媛,通透的强调就算透着淡淡愠火却圆滑依旧,不缓不急的语气让人听着不觉是责备,倒是清爽的春风拂过耳畔,无害温柔。   “连男人都敢带回来过夜了……”   眼见师父冷冽的目光朝自己投视而来,陈思媛识相的闭上嘴,咬牙不甘怒瞪一眼一直不作声的顾相思,轻哼一声别开脸。   不多做解释,以顾相思对师父的了解自是不会听从小师妹一人之言就对她下定论,只是她也不会觉得那事会就此作罢,而心头升起的那一股不安的预感跟突然出现的刘易,更加加重了她心慌的不淡定。   “师父。”   陆清来得及时,不仅将顾相思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都转移,像是有意帮她脱困似得。   顾相思只觉师父原本直盯着她的视线转移开,忙抬头朝师姐致以感激的笑容,后者则是回以一个微笑,转身领着师父几人朝里边走。   深深叹口气,顾相思松开握紧的手,拧着眉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湿润的感觉提醒着她方才竟懦弱的出了冷汗。   顾相思,你已不是五年前的顾相思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用怕…… 第一卷 第8章:回忆伤人   如坐针毡,这是顾相思此时此刻唯一的感受。   心如鹿撞,‘砰砰砰’好似在寻找着出口,顾相思坐在晕黄光线的屋子里,一动不敢动紧张的将双手置于腿上揪动着襦裙布料,思绪七上八下起起落落,就像激荡的湖水不再平静。   为何师父要单独与她谈事?为何师父会准允刘易来竹安见她?为何……   一个个疑问无从解答,越想越不对劲的直觉沉甸甸的袭向了顾相思的双肩背脊,压迫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从前,这一刻,不正像极了五年前的那一夜。回忆如书重新翻回那一页,也是这样的无月夜,也是师父约她独见,只是那夜她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刘易狠心推开她的手选择师父替他选好的新娘,穿上喜服娶了别的女人。   一直垂着的眸有些温润,以为五年来她已经忘记,可是……   顾相思轻轻抚上心口,竟还有丝丝泛疼,会疼,是还没能释怀的证据。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淡笑,笑当时天真的自己,竟以为感情能天长地久,能超越一切界限相依白首。   昏黄的烛光摇曳几下后暗淡下来,门扇开启的声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悠然而来,熟悉,也是陌生的。顾相思眼眸低垂,不去看站在她身边让她直想逃离的人,曾经她给过他最美的笑最痛的泪,如今她却只给他望而却步的权利,早在那夜,他们该断的就断了,剩下的,只有怀念往昔时淡淡的痛,就像一根肉中刺。   “相思。”   一如既往从未变过的温润嗓音却没让顾相思沉醉其中反而升起防备,面色不太欣喜语气也不是和善,眼眶泛红却硬扛着不表现。   “你来做什么?”   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顾相思是认定了刘易背着师父来见她,就像从前他们两情相悦却没胆公开,他总是背着师父跟她相依望月观星,只是那时候她傻,觉得那就是勇敢那就是浪漫,经历五年前的事现在再看,怎么看都觉得是讽刺。   “相思,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   “刘易,时过境迁,我们早已经丢失了当初拥有的……”好不容易忘记,如今为何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闭上眼,顾相思任泪水滑落脸庞,揪着襦裙的手加重力道手背青筋毕露也不在意。   “我又让你流泪了。”   刘易望着她落泪的侧脸,尽管内心狂乱却面色如昔,只不过嘴角微微翘起的那一个弧度已经透析了他的情绪,那是无奈的自我嘲讽。   “以前我们在一起时我也总是让你落泪,还记得有次我们临时起意到山上看星星,那时是春夏交季蛇虫出没甚多,回时路上不小心撞见田间溜出的小蛇,你吓坏了,那时的我将你护在身后,为了赶走吓坏了你的‘不速之客’我抓着木棍上前,却不想没用的我不仅没将它赶走却被反咬一口,那时你哭了,哭得好难过好忧心,好在那小蛇是无毒的,在简单的处理后便没了事。可我深深的记得,那是你第一次为我哭,尽管那时我觉得相思哭起来也是最美的,我却在心底暗暗的发誓以后再不让相思那样的哭。”   “呜……”   回忆在刘易的言语间跃然醒目于顾相思的脑海,原本无声落泪顿时变成双肩颤抖的轻泣,尽管她狠狠地咬着下唇不想再在他的面前展现脆弱的一面,眼泪却已经不受控制的倾巢而出。   “可是我自毁了誓言,从那以后,你为我哭的次数越来多越来越不可收拾,可最让我铭记于心的,是那个无月夜,前一刻我们还海誓山盟说要执子之手共度白首,后一刻我却挣开了你的手,你哭得肝肠寸断,可是相思你一定不知道,那时你的眼泪像像一支支利剑刺入在了我的心口,让我痛不欲生。我想回头,可当时的情形不允许我回头啊……”   刘易闭上眼,右手抚上了顾相思颤抖的肩,“相思,是我的错,让你伤心难过是我的错,可是我不想否认这五年来无时无刻对你的思念,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可是你却依旧没有上前走,尽管你否认不了对我的感情,你却怀着对我的爱娶了别的女人,这也是铁铮铮的事实。”   顾相思睁开眼,目光幽幽望着前方,透着浓浓鼻音提醒着神色黯淡面露哀伤的刘易,语气悠悠,“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晚,相思,只要你还愿意,我想方设法也会让你成为我的妻再续山盟海誓白首之约……”   “那她呢?你现在的妻子呢?你是要抛弃她而娶我吗?”掀起眼帘泪眼朦胧的看着怔住的表情,别开眼自嘲的勾唇,“五年前我没有本事让你抛弃一切跟我在一起,五年后不再秀丽神采的我又怎敢抱这么大的希望。”   “那如果,如果不用抛弃一切就能跟我在一起,相思你可还愿?”试探性的侧眸疑问,其实刘易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只不过仍是抱着一线希望而已。   “刘易,我顾相思的感情没有那么廉价想要就要想丢就丢!”   果然!   刘易眸光黯淡几分,忍不住失落的望着性子温和却倔强不屈的顾相思,竟很是怀念她的‘骨气’,那是多少午夜梦回心头的念想,又是多少个日日夜夜伴他熬过不眠的孤寂,如今再见,却恍如隔世。   “如果你这次来竹安就是像要跟我回忆从前看我还会不会再为了你而落泪,你现在如愿了,但是刘易,做人不能不给别人留后路,你做了选择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你这样,对我对你对她都不公平。更何况女人不是衣裳你想喜新就喜新想恋旧就恋旧,我也不会永远都还在原地等你,会哭不过是证明了我并没有死,任谁都没办法做到回忆最痛时波澜不惊。”   “所以你用那样的手段来惩罚我,傅家商行傅谦跟云清,还有那个傻子叶枫……”   “惩罚?”顾相思讥讽的笑笑,站起身面对着刘易,傲然的抬起下颚,“你认为是惩罚你吗?那么如你所见如你所想,我就是这么一个朝三暮四来者不拒的女人。”   “你不是……”   刘易心痛至极的摇头再摇头,眸光闪烁看着顾相思自甘毁誉的傲气,不敢相信曾经相爱的恋人如今却只能互相的妄自菲薄自毁,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是。”顾相思傲然抬眸,目光淡漠看一眼痛心幽望自己的刘易,冷哼一声,“如你今日所见,我的心早已没了空位给你。”   “相思……”   “什么都别说了,收起所有不该想的回你千顷县去,好好对你的妻子,不要再让一个爱你的女人痛心难过,这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   毫不留恋的转身夺门而出,顾相思几乎是耗去所有力气才做到如此,而所有的坚强、然冷淡的面具顿时在转身之际垮下,悲痛取而代之,泪水模糊了视线。   “相思,相思……”   刘易眼眶通红欲追寻佳人而去,只是才到门口就被人伸手阻拦下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相思抹泪越来越远,最后幻化不见。   右手紧握成拳,刘易背脊挺立站在风口之中,拧着眉头垂下眸光,冷哼一句。“事到如今,你还要再反对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么多年的圣贤书就教会了你如此大逆不道吗?”   刘易已无力应对,双肩垮下回头,眯着眼侧身将母亲由上往下打量个遍,然后放声大笑,笑得痛心凄凉,笑得眼泪不自禁倾出。   “你笑什么?”   听得毛骨悚然,刘庆林板着脸,心头升起怒火叫骂一声,“真没出息!”   “没出息……呵呵……没出息……”   一字一念,刘易笑得悲凉,笑声在整个院子荡漾回声,久久散不去。   人家都说知子莫若母,放在刘庆林这儿却相反,做了棒打鸳鸯的狠心事依旧不知反省,不仅毁了母子之间的感情,也让刘易活在痛苦之中…… 第一卷 第9章:哭断往昔   没有月儿点亮的夜,沉沉的黑暗侵蚀着断肠人的心,就连天边忽闪忽暗的几颗星星竟也随之暗去,像是也在悲伤。街道两边,只剩门前墙上荡着轻波烛火的灯笼将她在夜色中狂烈奔跑的身影拉长,悲痛的、孤寂的没有人陪伴。   放任自己懦弱一回,任泪水由如崩塌的河堤一样涌出绵延不断的水,顾相思心智早已脆弱的逃避,只是漫无目的往前奔跑着。   有些人会一直刻在记忆里的,即使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忘记了他的脸,但是每当想起他时的那种感受,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那些以前说着永不分离的人,早就散落天涯,再相逢时,早已物是人非。   五年前的那夜她哭得伤痛,是为他们的真挚感情没有得以善终,今夜她哭,是为这一切的错误。爱来过,也走过,痴过也恨过,只有深深的伤过才会懂,爱没错,只是苦在他们的执着,一直揪着不肯松手,可他们不知感情就像是倒在掌心的水,不论你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最后一滴不剩甚至干枯。   不知跑了多久,许是累了,气喘吁吁的顾相思终于停下了脚步,泪水模糊的视线朦胧望着前方,迷惘彷徨不知身在何处,就像是一个夜幕将至而迷路在森林的孩子。   如果爱不曾来过,如果梦不曾碎过,如果心不曾疼过,如果他不曾出现过……   闭上眼,顾相思不敢看天,就怕黑暗的夜幕会变回曾经的那片蓝天,她会回到那个情窦初开的顾相思,不管一切都愿意跟随深爱之人的顾相思。   情早在五年前就断了,现在再来绑回,却早就已经飘散各处寻不回,她早就已经心死的放手,任曾经握于掌心的情感流逝指缝,她以为她做到了,但是再见刘易,为什么她还是会心慌、还是会伤痛……   突然,黑暗中萧条的身影无力的垮下双肩蹲了下去,双手伏在膝上,泪水模糊了的苍白脸庞埋进衣袖的布料之中,无助的泣不成声。   “呜呜……呜……”   哭声回旋在安静的街道周边,飘飘荡荡久久,像是要将积蓄许久的感情都哭出来,用尽全力将自己的身心抽空。   寂静的角落中,一抹背脊微弯的身影隐身于一颗树下,扶着树枝的手紧握成拳,眼眸温润的望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痛哭出声的女子,心口一阵疼痛。   只敢远远守望,叶枫并不敢靠近去打搅,就怕不惯将脆弱展示于人前的她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举动,只是就算远远观望,他却还是能感觉得到她不成声的哭泣中透着多少心碎难过。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就像是一颗琉璃珠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破碎,就像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化成轻烟的昏黄烛光。   为何会这么难过?好像是失去了一切……   叶枫扬手捂着心口,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娘亲口中的爱。爱是能遇到一个让你怦然心跳的人,让你无时无刻都思念成灾、想要接近;爱是看着她笑你就会很幸福,看见她哭却像是阴霾天气覆盖在你的心头,让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为她的泪水而揪心,默默在心底发誓绝不再让她掉一滴泪……   “爱……”   叶枫轻念出声,湿润的眼眶却不知倾注了多少感情。   此时此刻他为爱的她揪心难过,而她,此时此刻心里又想着谁,为谁而哭泣?   忍不住落寞的垂眸,叶枫无力垂下双手靠在树干上,以自己的方式陪着她、守护她。   哭累了,顾相思抽泣着停止哭声,神色恍惚的抬起头,泪水却还在无声坠落,不听使唤。麻痹的双、腿已经无力的颤抖,顾相思抬眸望向四周,却忽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有谁可以收留她听她倾诉。   “呵……呵呵……”顾相思你多可悲……   疯疯癫癫,泪水还在滴落嘴角却向上扬起,前一刻还其不成声的人儿瞬间却换上了笑容放声大笑,笑得胸腔颤动,笑得痛彻心扉。   摇摇摆摆的站起身子,顾相思思绪早已打结理不清直觉的想往前走,只是前脚才踏出便一软,整个人踉跄一步跌跌撞撞几步倾上前,好在步伐虽乱却最终被她保持了平衡,踉跄过后便又站直着往前走。   她面色扬笑,暗处的叶枫却看得心惊胆颤,不免的心生恐慌紧紧盯着那跌撞摇摆往前走的女人,暗暗的捏把汗赶忙跟在她的身后。   一步、两步、三步……   红肿的眼、模糊的视线以及黑暗的夜色让顾相思吃足了苦头,尽管是走在熟悉的路上却一步一步都随时有跌倒撞壁的危险,这不,她前脚才站稳,下一刻便再次又踩上青石板砖的台阶,还没来得及站稳却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守在后头的叶枫再也顾不得其他,睁大着双眼眼明手快的大步上前接住她下坠的身、体将她护在怀中。因为距离不算近,叶枫又是慌乱中出手拥住顾相思的腰,佳人是免受撞地之苦,傻小子叶枫却没那么幸运的垫了底。   “唔……”   吃痛的闷吭一声,叶枫后背磕上石板砖边际,痛得他嘶牙咧嘴。虽是如此,叶枫却是忍着痛看着伏在他身上被他好好护着的女人,担忧的上下张望就怕她哪儿受了伤。   “你……”   顾相思挪动躺在他的身上的身、体,眨眨红肿的眼视线不清晰的回头看着眼前解救她的人,轮廓依旧模糊。   “没摔着吧?”   叶枫心知她思绪混乱没有防备之心才会露出如此无辜的表情,稍稍失神后赶忙抓着她的手将她扶起身。   “既然已经没事,那……那我走了……”   垂头,目光闪躲的不敢看她,叶枫几近逃离的转身离去,深怕顾相思会因为刚才的举动而将他列入下流之人的名单,让他连在她心里有个好印象都不再可能。   “叶枫……”   浓浓的哭腔,是哭后沉重的依据,无助且寂寥,像是一只掉队的白鹭好不容易找到方向……   顾相思的浓郁无助让几步以外的叶枫背脊挺直,脚下像是生了根再也无法移动,想回头,却又怕是自己的幻觉,就那么僵硬挺立着,一动不动。   “叶枫,是你对不对……”   好不容易收拾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顾相思朝着隐约人影的方向大喊,所有松懈后的懦弱再次充满她的身心,让她脆弱的小跑而去紧紧地由后抱住他的腰,泛滥的泪水染湿他背上的布料。   “顾姑娘……”身、体僵硬不敢妄动,叶枫担忧却不敢回头,腰上的力道重到连他有感到不可思议。   “啊枫,要让靠一会儿,不要走……”   像是溺水时抓到的浮木,顾相思不愿松手,就这么抱着叶枫,这一刻只知道他可以信任,不会在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挣开她的手豁然离去…… 第一卷 第10章:美景醉心   “到了没?”   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往前走,看不见的黑暗四周以及深处不知名的鸟鸣哀叫让顾相思打个寒颤,半个时辰里第九次问着牵着她右手走在前面带路的叶枫。   “还没。”   不厌其烦的第九次吐出相同的答案,叶枫嘴角一直噙着笑容,右手拿一根木棍挑去路旁的荆棘杂草,小心翼翼领着她往前走。   “过了山坳就到了。”   顾相思另一手掀着裙摆,脚下的绣花鞋早被山路的黄土染色,但她却不在乎,一颗心雀跃且期待,忍不住的再次问着。   “叶枫,那儿真的有梨花坳这么美吗?”   叶枫回头,目光幽幽望着她黑暗中好奇的面容,勾唇扬笑,不由得松口气,悬在半空的心总算稍稍安定。   “到了不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顾相思不满的咕哝一声,只不过他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是迫不及待,毕竟竹安县美景颇多,清波竹息虽说是其中之最但那些翠绿青竹跟湖面起高楼都算是人为,梨花坳虽偏僻却是淡雅幽香,一片雪海更是让人忍不住回眸再看这优美的泼墨山水画卷。叶枫说他们现在要去的目的地跟梨花坳的雪海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知道叶枫不会说谎,这才更是中了她充满好奇的心思。   想想看,比梨花坳还要美丽的风景,那是何等景象?   顾相思不由得扬唇,与叶枫相握的手加重力道,“那我们赶紧赶路,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你说的美景了。”   叶枫笑容为她的动作而瞬住,视线由她的面容往下落在她握紧的手上,有些不自在的红了脸,半响才侧过身忙扬起木棍开路,佯装无异。   顾相思一心只想快些到达,哪有心思注意叶枫心中所想,就这么牵着手,一前一后越过一座山坳,踏上平坦的草地。   “哇,这儿竟然有星星诶。”   前脚才踏上葱郁草地下一刻顾相思便松开抓着叶枫的手像孩子似得小跑上前,指着天上的繁星点点娇笑回头兴奋跟叶枫说。   “叶枫你看,星星,星星……”   站在她身后,叶枫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回眸的开怀笑容,不自禁的跟着勾唇,傻愣的跟话。   “是啊,星星。”   “真的诶,城里暗得像快要下雨,不过是相隔几个山坳,这儿竟然可以看见星星……”   止不住的欢喜,许久未这么放空自己的顾相思突发奇想,倾身坐在草地上当着叶枫的面就脱起鞋袜来。顾不得身后的人会如此惊诧,当赤足触及稚嫩的绿草,脚底泛起略显粗刺却让人只觉痒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的轻、吟出声,闭上眼享受这难得的幽静。   嘴角上扬,唇边荡着无比满足的笑容,顾相思脚踏绿草,呼吸着清淡醉人的方向空气,一时竟有种想要归隐在此的想法。   “星星,桃花……”还有娇娆女子……   叶枫眸中掠过一闪即逝的异样光芒,笑着与回眸的佳人对视,朝她正前方的那片山坳指去。后者不知所以,呆呆的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叶枫叶枫,那真的是桃花吗?漫山的桃花诶……”   激动的从草地上站起身又跳又叫,顾相思心中的伤一丝丝被抽去,剩下的,只有许久未如此的欢乐跟开怀。   星下,山坳下对面漫山开放的粉色桃花,由此放眼望去,似一片粉色海洋又像天边的一片朝霞,笑遍漫山。一阵萧索的凉风拂面而来,顾相思闭上吸取桃花香味,陶醉的勾起笑容,好似这就是她最幸福的事。   “先起来,这儿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叶枫很不忍心的打断她的陶醉,但山里早晚温差甚大,桃花虽美却是风口处,他敢打赌娇柔的她在这儿待不到半个时辰定是惹上风寒。   “嗯?”   顾相思回头,望着叶枫走近自己,如星般的眸一瞬不瞬的望着自己,然后朝她伸出手。想也没想的,顾相思回头眷恋的看看漫山粉红,回头伸出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顺着他的力道从草地上站起身。   “要到哪儿去?”   跟在他的后头,顾相思疑惑的看着他微弯的背,鞋袜都顾不上就这么踏着草地跟随着他往前走。   “前头。”   简单得没有悬念,叶枫不懂甜言蜜语油嘴滑舌,全心注意在她的赤足上,双脚几乎是一寸一寸的慢慢往前移踏平她将要走过的地方,就怕草地上会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伤她。   顾相思抿唇,识趣闭嘴不再挑战叶枫的不解风情,只不过才走着不过十几二十步,空气中飘散着的淡笑却不再是桃花的清新,而耳边,潺潺作响的是水声吗?   停下脚步,叶枫侧过身,双手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保持平衡的站住脚,目光随着她抬起的侧脸,然后从她惊讶的表情中看见惊艳,心,满足了。   “这……”   顾相思惊诧的捂着唇,不可思议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山坳竟然隐藏着这般如仙境般的美景。   星光下,由高处一泻而下的瀑布如银色水帘跃于眼前,水帘下,山岩常年被瀑布激落而形成一个偌大的水池,哗哗水声垂落水池荡出激流溅起水花,水花又四溢纷落于石池周边,形成一幅天然山水画,美兮醉兮。   “好美……”   顾相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夜色中泛着水光的池子,以及池水面上那一层飘荡的轻雾,这真的是真实的吗?   “十五岁那年我无意间发现这里,这儿真的是天然形成的,没人来过的哦,只不过那时对面山上的桃花才像我半个个头高,是最近几年才长上去的,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那桃花林已经很久没人理了。”   叶枫垂眸,顿了顿,“娘常说有好的事情要跟在乎的人分享,可我想着就算跟娘说了,娘也跟我分享不了。”   侧眉,顾相思望着闪烁星空下的叶枫,注视着他眼底那抹不轻易被发现的落寞,绽放的笑容顿时收敛许多。   “叶枫你知道嘛,我从小没爹疼没娘爱,在我七岁那年我爹病重去世,爹走了,我娘熬不住生活的苦想改嫁,那时大家都笑我是个拖油瓶,所以后来,我娘甩了我这个拖油瓶改嫁到了外地,要不是师父收留,我恐怕早就饿死街头了。”   叶枫回眸,疑惑不解她为何在此时提起她的身世。   “我七岁跟着师父,师父待我不薄十五岁就让我独当一面掌事千顷县的红妆坊,十七岁那年我跟师父学成归来的独子两情相悦瞒着所有人在一起,只不过那时的我们才情窦初开,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暂时的相守可以永远,十八岁那年的这个时候情断,我也是在那年夏季来的竹安县。”   叶枫蹙眉,终于知道今夜让她哭得这么凄惨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娶了别的女人,尽管那时我们真心相爱,他却还是娶了别人。”   “你,今天……看见他了对吗?”   小心翼翼的试探语气,顾相思幽幽望着他的星眸,勾唇扬起一抹笑,“你猜出来了?”   “嘿嘿……”   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叶枫躲开她直率的目光看向别处,脸色有些温热。   “我那个样子很难看吧?”   自嘲的笑笑,顾相思哪会不知自己没出息的疯疯癫癫,不过过了刚才,现在提起倒也不那么的难,就是想起自己的蠢样子就觉得很可笑。   “唔唔……”   摇头,叶枫望着她的眼,毫不避讳坦露自己心中的想法,“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觉得是最美的。”   顾相思顿住表情,目光深深的看着他眸光中无法忽视的诚恳,心头涌上一股暖流,眼眶瞬间温热。   被她瞧得不自在,叶枫以为她不信,紧张的抓着她的手腕,有些急迫的像要表达自己的想法,“真的,就算你哭,在我心里也是最美的,只不过我看着揪心,想着若是我,才不舍得让你哭得这么伤心呢。”   温热的眼眶泪水在打转,顾相思直勾勾的看着叶枫,久久说不出话来,不可否认心底被他笨拙的言语感动得一塌糊涂。   “我……我又说错话了?”   见她泪光闪烁,叶枫紧张的缩缩脖子松开她的腕后退一步,自我责备的拧着眉头,双手无措的搁在空中想安抚又不敢上前。   “你……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我……我再不说那样的话惹你伤心了……”   呆瓜!   眼眶含着泪,顾相思却被她笨拙小心的言语逗得‘扑哧’一下破涕而笑,所有难过悲伤被感动取而代之渐渐消散,今晚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遇见的是他……   思及此,顾相思心头连带的升起一个疑问:这呆瓜,怎会在晚上出现在那附近?   难道……   眼底闪过震惊的光,顾相思凝眉,“叶枫,你……是到红妆坊找我的,对吗?”   被人挑穿心事,叶枫顿时不知所措的躲开她灼人的目光看向别处,颊边一片火热。   “那个……我只是想……”   “既然是找我,为什么不早些去?”这个傻瓜,走夜路很好玩吗?   “不是,我我……我申时就到那儿了,只是没看见你……”   “所以你就呆呆的一直等,那要是我一晚都不出门呢?”   “也没有等很久,而且我等到你了啊。”所以他们现在才会一起出现在这里啊,虽然她的心情很不好,他知道的。   他无怨无悔的口气让顾相思半分感动半分气,红唇张张合合想要说话却不知要说什么,一向伶牙俐齿的红娘对上傻小子叶枫,她总是变得言语迟钝起来。   这个呆瓜……   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个拥抱,顾相思抛开世俗偏见抛开伤痛扑进叶枫的怀中,泪水滑落的脸庞埋于他的胸前,任眼泪一滴滴染湿他的衣襟。   呆在原地,叶枫睁大双眼无措的看着怀中哭泣的人儿,不知是梦是醒。若是真实,老天爷总算待他不薄,若是梦,就永远不要让他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