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1 淡淡烟草味的怀抱 “各位乘客,富华酒店~到了,到站的人请向后门移动,准备下车……”机械的女声响起,我跌跌撞撞地被挤下了车,淡淡的夜色中,抬头看着不远处那被霓虹灯映照得富丽堂皇的建筑物,手里捏紧那片小小的纸片。 “谢君君!你还是不是处#女?”一个钟头前,汪主任那半是惊喜半是鄙夷的话语还回荡在我的耳边,想忘也忘不掉。 我不想听到它,我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但是,它还是在我的耳边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回响。 “你怎么啦?”有人的脚步在我身边停下,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刚才受伤了?我就说,那个家伙就应该送他去派出所好好管教……” “谢谢你!我没有事的!”我慌忙站起,挤出一丝笑容,眼睛却盯着地,根本不敢看他,“我……我到地方了,我要进去了……拜拜!” 我慌慌张张地一头扎进了富华酒店。 才进门,嘈杂喧嚣像沸腾的热浪一般扑到了我的脸上,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我的脸上,好似另一个世界。 我一瞬间有些迷茫。 定了定神,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那个纸片,咬着牙,迈开了第一步。 纸片上是一个地址,汪主任刚才边揶揄地笑着边写给我的一个地址。他说,“谢君君你还真能装!我还以为你真是圣女呢!你不是有个外号叫贞德的吗,怎么,圣女终于也要下海了?” “下了海的贞德还能叫贞德吗?”将纸条递给我的时候,他还在讽刺我。 我什么都不能反驳。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向他低下了头,违背了我一向以来的原则…… 然而,我又能怎么选择呢? …… 来到了纸片上写的那个包间门口,我又停下了。 推开它,我将再也不是我了,我将成为一个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女人,就好像我班上那些同学,我宿舍那些舍友一样…… 然而,我还是推开了门。与外面光怪陆离的热闹不同,包间里,却是一片的清静,一片的黯淡。唯一的光源,是包厢角落里那个已经暂停的点歌机。 我看着眼前这样子,倒是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之前在聊什么,现在都停下来,几双眼睛向我瞧过来。我身上莫名就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我轻轻地问道:“我,我找……王万鸣先生。请问他在不在?” 我不知道王万鸣是谁,可是我希望他是个长相、身材尚可的帅哥。这样,我到时候心理上的压力也能够小点。只是我知道,帅哥哪里用得着买?这只不过是我在阿Q罢了。 边说着,我的眼睛将包间里的几个人都扫了一遍。 包间里光线太暗,瞧得不太清楚。我留意到,里面并没有女人。 有个年轻人就坐在点唱机旁,那些微的光线映照着他的侧面——长得非常的帅。我看着他清亮的眸子,心跳一瞬间失守。 然而角落里有人说:“找我的。”一只手在黑暗中向我招了招,“来这里。” 并不是那个年轻人。我心里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门被门口的服务员关上,包间里顿时更黑了。我摸索着朝着刚才那个方向走去,还没有到地方,却被人用力一拉,跌进了一个怀里。 他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不算好闻,但也不算太难闻。一瞬间,我想到了爸爸,他身上也是长年都有着烟草的气味。不过是劣质的烟草的气味,很冲,有些臭。 第一卷 002 快点 原来有钱人抽的高级的烟草都不臭呢。我想。 “你叫什么名字?”搂着我的男人用不年轻的声音问。 “谢君君。”我低下头,乖巧地说。 “哦,还是处#女?” “嗯。” 汪主任说了,这个珠港阔佬有癖好,只喜欢处#女。如果不是这个原因,这么好的事也轮不到我身上。我们都入学快一年了,除了我,学校已经找不出漂亮的处#女了。 有人嘻嘻笑着打趣:“老王,今天晚上又要做新郎啊?夜夜新郎,光靠伟哥顶着不好吧?” “小瞧我!”男人笑着,站了起来,个子并不高,也拽着我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好了,我就不陪各位了,大家自己开心啊,账都记我名下,回头我来结账。” “这小姑娘还没有成年吧!”突然那个少年说道。 从我推门进来他就一直没有开口,现在突然说话,我一惊,抬头看向他。他亮晶晶的眸子正盯着我,我的心猛地一跳。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如果王万鸣是他该多好! 我呆呆地看着他,包间里的众人都察觉了,有人就嗤嗤地笑:“江少,你要看上这丫头,只要一开口,老王肯定忍痛割爱!” “哪有!”就在我眼巴巴地盯着他的时候,少年却扭转了头,“我可不是什么货色都瞧得上的!” “是是是,江少自然眼光是极高的。不知道江少喜欢什么样子的,以后遇到好的,一定记得江少先挑。”王万鸣紧张地陪着笑。 少年再度不说话了,就在我的绝望中,王万鸣拉着我走了出去。 从头到尾,我只听到了三个人的声音。剩下的那些人,从我进去又到我出来这短短的几分钟,沉默得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当然,也可能是瞧不起我,才不屑开口。 我被王万鸣用力拽着,踉跄着从那迷#幻世界般的房间穿过。霓虹灯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他花白的头发,额头眼角深深浅浅的皱纹,脸上大大小小的老年斑,心底不由得冰冷一片。 “怎么,瞧上江少了?”他拽着我走上了富华酒店的二楼,进了一个房间,拖着我的胳膊将我重重摔到床上,才冷冷说道,“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么?” 我低下头。一切都是我妄想,还被人识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头发花白的男人很快便洗好了澡,裹着浴巾过来了,“你快去洗洗。洗干净点,别带着脏东西恶心人。” 我低着头进了浴室。 然后像他那样,也裹着浴巾出来了。我不知道还得洗澡,什么也没有带,浴巾下面透着风,走路都觉得不自在。 “过来。”他拍了拍身边的大床。我低着头,安安静静走过去。他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用力向上抬。 “长得倒是漂亮,汪中求做事还是靠谱。”他放下了手。 我赶紧揉了揉,很痛,下巴上一定留印子了。 “听说你要5000块?”他问,“这钱我不是出不起,不过你得卖力点,别死鱼一样躺着让我动……不然,我可不会出这么多。5000块,能睡好几个了。” 他说着就指着身边的床说道,“还不快点?” 我懵懂地看着他。 第一卷 003 客人 王万鸣倒是很有耐心,没有生气。他笑了一下,没有再说那样的话,而是指导起来:“先解了浴巾。” 我哆嗦着,向浴巾伸出了手。 他很耐性地等着我,就好像一只耐心的猎人,看着小动物走进了他布下的陷阱。 我闭着眼睛将浴巾解了下来,放到一边。 “好了,现在躺上来,身体放柔软,不要绷得太紧,那样你会疼的……”他柔声哄着我。 我躺在柔软到了极点的大床上,仍然紧紧闭着眼,脑中却是一片的恍惚。 我到底在哪里?我现在在做什么?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那个少年的脸。那么俊秀的侧颜,那么冷峻的眸子,那么清冷的声音……我都没有看到他的正面呢,不知道他正脸长得好看不好看…… 一只手慢慢地抚上了我的身体,慢慢地向下抚去。 而我却如痴如醉地在脑海中构想着那个少年。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身体,他的手仿佛带着魔力,他的唇令我沉醉,他的身体令我满足……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沉迷着,迷醉在这属于身体的美妙体验里。直到一阵剧痛袭击了我,我惨叫一声,就要翻身逃跑。 可是身上那人突然出手,紧紧地捏住了我的胸口,力气那么重,都被捏变形了,好像下一秒钟就会要爆炸! 我又惨叫一声。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终于醒悟过来,我身上这个人,并不是那个英俊又冷漠的少年,而是长了一脸老年斑的王万鸣。我挣扎着想要逃跑,然而被他掌控得严严实实,根本无从脱逃。 “果然还是处#子好玩。”痛苦呻#吟中,我听到他说。 然后我痛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人了,我慌慌张张地翻下床,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穿。幸好马上看到了床头上的那叠钱,我才松了口气。 有了这笔钱,妈妈应该能安心了吧?爸爸应该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了吧?我喜孜孜地将钱数了又数,穿好衣服,离开了客房。 外面已经是上午了。原来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富华酒店不愧是钟山最高档的酒店,条件非常的好,可是,我永远也不想再来这里。 甚至连从它门口经过,我也不愿意。 我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汇钱,又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你拿到钱赶紧交医院,不要再拖……让他们给爸爸开药,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嘟嘟嘟……”那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而我还拿着话筒愣愣了好久。 这就是我出卖自己身体、出卖自己底线、出卖自己灵魂的收获么? 难怪学校那些女生对此不知疲倦,原来这样的钱确实来得真容易啊。我突然打了个寒噤……如果,如果,如果这笔钱不够,如果爸爸还需要更多的钱…… 那我会不会,也会变得,跟她们一样…… 拖着沉重的脚步,我回到了宿舍。与我同屋的另外七个人中,四个被人包#养长期不归,两个还在睡觉,可想而知昨天晚上做了什么。唯有丽丽,还在玩着她的那个苹果手机。 那个手机是一个客人送她的。所谓的客人,其实就是学校安排的,让我们陪着跳舞的有钱香港商人。我们私下里都嘲笑说,堂堂舞蹈专业,生生被学校扭成了陪舞专业。我们明明是舞蹈演员,却一个个都成了舞女。 而本应该崇高伟大的学校,却堕#落成了送往迎来的烟花地。每个老师都是拉皮条的皮条客,为了金钱,抛弃一切的尊严与良心。 第一卷 004 少赚五百块! 这个她当成宝贝一样爱惜得不得了,天天擦得壳子亮晶晶的手机,另外两个人却嘲笑说,是早已经过时的东西,现在都是苹果6了,谁还玩苹果4! 但是就是这么个过时的手机,也是她陪一个香港老板整整一个星期,人家才送她的。 见到我回来了,她抬头,嘲笑的神情一闪而过。 “哟,我们的贞德回来啦?”她嘲弄地说,“怎么我们的贞德小姐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啊?是不是去超度世人啦?” 我没有理她。虽然昨天晚上很早就晕过去,可是现在却觉得又疲又累,很想赶紧爬上#床休息休息。 桌上有个已经褪色的娃娃,我的视线却躲避着它,直接晃到床下。取出一个塑料盆,从暖壶里倒了些热水,试了试温度,端到水房去接凉水。 我回来后她还在絮絮叨叨的,我就这样在她的唠唠叨叨中洗完了,爬上#床,脱了衣服躺下了。 可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怎么也睡不着。 我一直是瞧不起丽丽的。瞧不起她为了那么一点点的东西,就出卖自己的身体,出卖自己的灵魂……完全没有底线…… 可是现在的我,却也变成了她。 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她呢! 在这样的谴责中,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都已经黑了,今天一天的课,都睡过去了,我的心却没有什么波动。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怔,最后还是爬了起来,梳头发洗脸。 “汪主任又给你安排了好差事?”丽丽语气酸极了。她是班上第一个配合汪主任的,可是现在,汪主任已经很少会给她排活了。珠港来的客人都是很精的,像她这样接客多了的,没有几个客人瞧得上。而档次低一些的她又看不上。 我冷冷地回复她:“我出去打工。”我在外面有两份工,白天街上发传单,晚上饭店端盘子。很辛苦,收入很少很可怜,可是,我用得更省。 剩下来的钱,我都寄回了家,补贴家用。 “你还打工?”丽丽瞪大了眼睛,“昨天晚上那个阔佬给你多少?五百?八百?够你赚一个月了吧,你还去打工?你傻了吧?” 我梳着头发,没有理她。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以前吧,端着个圣女的架子,容易的钱不赚,非要辛辛苦苦地打工;现在都已经卖了,那就放开了卖呗,又装模作样的去打工……怎么,你以为少卖几回,就不是鸡啦?” 我用皮筋将头发扎成个简单的马尾,换了件干净的衣服,背上小包,走出了门。 “傻逼!今天你少赚至少五百块!” 我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快步走出了宿舍楼。 “呀,君君今天来得挺早啊。”饭店的大嫂看着我笑,“你先坐一会儿,等海乐下了你再接上。对了,你吃晚饭了没有,自己去后厨盛一碗。” 大嫂是很好的人,夫妻两个开着这家小店,便宜实惠味道又好,不止中专的学生喜欢来这里吃,附近的很多居民也时常到她这来吃。忙不过来,就请了两个学生,一个做白天,一个做晚上。 我就是做晚上那个。虽然收入不多,可是提供一顿晚饭一顿宵夜,也还是很不错了。 我匆匆进了后厨吃了碗饭,海乐便进来了,我赶紧出去替上她。 第一卷 005 上了贼船 饭店打烊已经十一点半,我累得浑身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回到宿舍,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坐在床边歇了好久,才挣扎着打了水洗。 第二天上午有课。下课我从教室出来,却有人叫我:“汪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她用一种怪异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我却连回视她都不敢,抱着书,匆匆地赶去了汪主任的办公室。 “君君啊,坐坐坐。”与以前每次来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同,这样汪主任的态度非常和蔼。 汪主任四十多岁,跟很多他这个年龄的男人一样,头顶地中海,肚子鼓撅撅。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嵌着两颗黑豆般的眼睛,看着我进来了,滴溜溜地转着圈,不知道在打着什么算盘。 “君君啊,前天还挺好吧?”他笑着,两只黑豆眼就更小了,“昨天我听说你睡了整整一天?累了吧?累了就休息几天,我跟你班主任打个招呼,请个假就行了……课嘛,上不上都没有关系的。” “不必,我能上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哦,已经恢复过来了?年轻人果然身体好,恢复得真快。”汪主任呵呵地笑着,“那今天晚上有空吧?正好有个客人想见你……你认识的,以前还陪着跳过舞,那个姓吴的,他可是喜欢得你要死,你拒绝人家那么多回,他也一直将你挂在心尖尖上……” 我一下子就打了个寒噤。 是的,我认识。前几天才跟他跳过舞,那个肥胖的老男人,个子矮,眼睛肿,肚子却很大。头顶又秃又油,手却湿乎乎的,跳舞的时候总想吃我豆腐。打着酒嗝儿说着话,腻腻的油手就抚到了我的胸口。 “我晚上有事!我要打工的!”我赶紧说道。王万鸣虽然头发花白,年纪也不小,可是在他那个年纪的人里面还算是不错的,至少不胖不油,也没有八月怀胎般的肚子。可是这个姓吴的…… 那形象也太恶心了! “打工?你还打什么工?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汪主任跳脚骂,“前天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呢!怎么,又矫情啦?” “不是!不是!我前天明明跟您说过的,就只有这么一回,就一回……”我惊慌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解释。 “一回?你爸不是住院了吗,还很重?你以为5000块一交,医院就给治到好为止?谢君君,你到底几岁啊,连这都不懂?” “医院就是一个无底洞你知道不知道?除非你肯看着你爸死,不然,三天两头的催要钱,你打工,你打工够你爸住院?” “就做一回?上了这条船,你就下不去喽!”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 丽丽见到我忍不住又是冷嘲热讽:“怎么,贞德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不要去陪客人啊?啊,我忘记了,怎么又叫你贞德呢,失去了童贞的贞德到底该叫什么啊,我真苦恼呢……” 我没有理会她的装模作样,呆呆地坐在床边,想着刚才汪主任说的那些。 难道,5000块真的不够?难道,医院真的还会一次又一次地还跟家里要钱? 如果……如果真的那样,我去哪里弄钱?饭店里我将下个月的薪水都支了,我还能去哪里弄钱? 难道真如汪主任所说,这条贼船,一旦上了,就再也下不来? 第一卷 006 哪来的钱? “叮叮叮~!”宿舍的电话拼命地想起来。 平常都是我接电话,然而今天,我却好像见到怪物一样,惊恐地看着电话,根本不敢去接,任由它就这样刺耳地尖叫。 “真是什么毛病……”丽丽咕哝着,老大不耐烦地过去接起电话,然后一摔,“贞德!找你的!” 我战战兢兢地过去。 是家里吧?会是好消息吗? 一定是好消息吧?也许医院给爸爸用了药,爸爸的病就好了,都要出院了呢…… 我颤抖着手接起电话,轻轻“喂”了一声。 电话里顿时响起妈妈大声嚷嚷的声音:“君君啊!快快!再打5000块,不不一万块!一万块才够……” 汪主任果然没有说错!我一下子崩溃了:“我哪里弄这么多钱!” 10000块!我卖了贞洁,也不过才得了5000块。而且我的价格还是高的,汪主任都说我是走了狗屎运。班上其他同学,多的一两千,少的五六百。就比如丽丽,她是第一个卖的,只有800块。 就这800块,她还高兴得不行,因为她家一年的收入也不到一万块。 而一万块,就算我去卖,又要卖多少次才能赚够?破了身了,不值钱了。 我不想继续这样赚钱,我想要清清白白的赚钱,干干净净的生活。 “死妹崽!!你就不知道想点办法?你长得那么好看,白长的啊?你就只能傻子一样等着,天上会掉钱!?”妈妈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我挂上电话,哭得全身无力,顺着桌子慢慢向下滑。 这就是我的家庭,这就是我的妈妈。在这样的时候,她逼着我去做这样的事。 而我,能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爸爸去死吗? 5000块就逼得我不得不向汪主任低头,而现在,一万块……我真的是上了贼船,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吗? 突然,我想起了苏珊。 苏珊是个洗头妹,在学校外面一家发廊里干活。洗头妹不算正式工作,可是她却干得很卖力。因为她的家境比我家还要差,为了家里,她也是拼命努力,手里一有钱就寄回家了,自己连每个月必用的卫生巾都舍不得用好的。 苏珊也不是她的真名。她的真名叫苏招娣,非常土气的一个名字。她来到这个城市后,因为名字太土被好多人笑过,那次我去理发,她帮我洗头的时候抱怨了几句,我就开玩笑说不如叫苏珊。 她当时眼睛一亮。然后她就成了苏珊了。 我知道她也没有多少钱,可是我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有多少算多少,我也是病急乱投医。 可是却没有想到,她一听说我的来意,马上就带着我到了取款机那里,取出了一百张红色的主席像。 “你怎么有这么多钱?”我被她惊得呆了。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你贩毒了?这样的事不能做,你不知道吗!”我的声音已经严厉起来了。我钟山没有什么朋友,苏珊算一个,而且还是很好的朋友。我不忍心看着她犯错,走上绝路。 第一卷 第7章 不告而来 “别吓成这样!我没有做犯法的事!”苏珊赶紧解释,“我……我最近认识了一个大老板,他没有儿子。他跟我说,只要我跟他生个儿子,他就跟他老婆离婚,娶我!这些钱,都是他给我的!他一个月给我五千的零花钱!这是我攒下来的!” 我这才发现,以前土里土气,虽然顶个洋名,可是却仍然掩不住周身乡土气的苏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胎换骨了,一身时髦的衣着,连头发都是拉过的,又长又顺,就好像飘柔广告里的女郎一样。 “这样的话能信吗?”我又气又急,“你有没有替你以后想过?你就这样跟了他,以后……嫁人怎么办!” “以后,我哪有什么以后!”苏珊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家里见天地跟我要钱,跟催命鬼似的……我能有什么以后?过上一天算一天吧。至少,现在这样比较开心。” “这钱我不能要。”我痛心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一年前那个淳朴的苏招娣,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就好像一张白纸,沾染上了无数乱七八糟的泥印墨迹,再也洗不干净。 “你不要?那你去哪里弄钱?你爸爸的情况,我都知道,你再不汇钱,真要看着他死吗?”苏珊惊讶地看着我,熟练地点起了一支烟,“你拿去吧,我暂时用不着。何况又不是送你的,你有后有了再还就是了。你到底跟我不一样,等毕业了,好好找份工作,能当白领呢!” 谁要中专生当白领?我心底苦笑一声。虽然情感上真的很不愿意拿这些钱,可是理智却告诉我,家里还等着这钱,爸爸在等着我的钱救命…… 我又想起了小时候,他总是将我举得高高的,嘴里还喊着:“飞呀,飞呀,咱家君君飞上天哪!” 眼泪流了出来。 “我一定尽快还你。”我低下头,不敢让她看我的眼泪。 苏珊知趣地将头扭到另一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轻声说:“你也没有积蓄,这次跟人借了不少吧?我的钱不急,你先还别人的。” “谢谢……” “……”苏珊已经说话。她的面容有些凄婉。突然间我明白了她,如果有得选择,她又怎么愿意给人当二#奶?虽然那男人的话说得好听,可是哪有那么轻松的事?就算是她,只怕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吧? 就算那男人说的是真的……要是她生的是女儿呢?那男人会肯要吗?会肯付赡养费吗?还是会将孩子扔给她根本什么也不管…… 我不敢往下深想。 这次的危急幸亏得苏珊。后来汪主任又找了我好几次,说要给我介绍好事,都被我推掉了。我赚钱本来就是为了家里,现在家里不急,我也用不着去出卖自己。 只是拼命地找工,除了之前的两份兼职,我又找了另外几件兼职。汪主任的话我记在心里,也许15000还不够呢,尽量多准备一些才好。 平常都心惊胆战的,生怕电话响起,妈妈过来找我。 但是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妈妈会不告而来。 第一卷 第8章 你能包我吗?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震惊地看着她,“爸爸还病着哪,经得起这样颠簸?” “哎呀别说啦,老家那破医院,根本治不好!大家都说钟山医生厉害,要治就到这里治!”妈妈大咧咧地一挥手,“你快点去交钱办手续,今天在车上,你爸又犯病了,一车人都吓坏了,司机生怕他死在车上,半路要赶我们下来。幸好你妈妈我厉害,骂得他头都不敢抬……” 我听着黯然。 “哥哥呢?”我勉强开口,很多话我都没有办法跟她交流。 “你哥哥?啊,他大概是去看医生了。” “哥哥怎么啦?”我的心猛地一跳。 “没有多大事,你哥哥不让跟你说……”妈妈别别扭扭地道。 我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瞒着我?“到底怎么啦,你说啊!你还瞒着,瞒得住吗,一会儿过来我不就知道啦!” 妈妈终于说了:“你哥哥……前段时间为了筹你爸的医药费,跑去电鱼,结果被人抓住了……那几人好狠,揍得你哥头都破了流了好多血,还要赔鱼钱……” 我简直要疯掉了:“哥哥去偷人家鱼?我不是寄了钱回家吗?”第一次五千,第二次一万,还不够? “那点钱怎么够!”妈妈抬头,理直气壮地说,“进了医院,干啥不收费?五千块没几天就没有了……” 我听着这话不对,“五千?不是一万五吗?” “后面那一万,是赔人家的鱼钱……” 我再也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哥哥也上来了,头上包着纱布,身上还有好几处不轻的伤。我原本想要说他一顿,看着他这个样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却是突然间觉得无比的悲凉,他们一家人是有多可悲,为了给爸爸准备医药费,我去卖身,哥哥去偷盗…… “哥哥,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以后爸爸的钱我来想办法,你好好养伤。”我走到哥哥身边,低声对他说。 “妈?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说的嘛!”哥哥震惊地望向妈妈。 “我不说,她不会问啊?”妈妈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谁去办办手续啊,再不入院,你爸爸就要死了!” “爸爸呢!”我左右张望,却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我把他安置在一个小旅店里了,你放心,没有事的。”哥哥劝我道,“这次妈妈来得太急,我怎么劝都劝不动……你这边要是实在没有办法,我再劝劝她,一起把爸爸带回去……” “我想办法!我来想办法!”我咬着牙说。 可是我哪有什么办法想?我才跟苏珊借了一万,总不能又跑去跟她借……何况就算是她,只怕也没有钱了。 那么,我唯一可想的办法,便唯有一个了…… 我拨通了王万鸣的电话。 “边个?”电话里传来我听不太明白的粤语。 “王先生您好,我是君君……就是前段时间到富华酒店找你的那个……”我急急地说道。 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啊”了一声,又问,“你有什么事啊?”这次他用的是口音很重的普通话。 “王先生……我……我想问您一句,你……能包我吗?”我吞吞吐吐地问道。 第一卷 第9章 钱我来赚 我是病急乱投医,可是没有想到的是,王万鸣真的答应了我。听我说是因为爸爸生病住院的事,他还特地来了趟钟山,帮我将手续什么的办好。 并且他还拉了关系,插队做了手术。 休养的时候他也来看过爸爸,我跟爸爸介绍说,这是我在这边认的干#爹。爸爸躺在病床上,没有什么精神,但是看到王万鸣来了,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感激地笑着对他说:“王先生,我们家君君都叫我惯坏了,也不知道她哪里入了您的慧眼……多谢您照顾了。” 他以为王万鸣真的是我的“干#爹”,却不知道,这个“干”字,是第四声的。 王万鸣也会装,呵呵笑着说道:“君君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所以照顾得多些……谢先生您就好好地养病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王万鸣是个大忙人,在病房里呆了不过两分钟便走了。爸爸几句话也耗尽了精神,等他一走,便沉沉地睡着了。 “哟,还认上干#爹了?”妈妈揶揄我,“他干什么的,有没有钱?” 她的眼睛里闪着精明的亮光,这种光芒,叫我看着觉得寒气直从脚底板向上涌。 “我不知道他干什么的。” “蠢丫头!你都叫人‘干’上了,还不知道人家是做什么的!有钱没有钱!”妈妈厉声喝道。 我看着沉默沉睡着的爸爸,咬牙说道:“妈妈,我学校还有课,我先回去了……你累了我再来替你。”说着,拎起包就走了。 妈妈在后面大声叫,我理也没有理。 对王万鸣的真实身份,爸爸是真不知情的,可是妈妈却是明显知道的。可是就算她知道又能怎么样?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心他没有钱? 怕女儿被人白睡?却根本不怕女儿被人睡。 我觉得心破了一个洞,外面的寒风嗖嗖地灌进来,刮得我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结成冰了。 “君君!”身后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哥哥,他站在楼梯角落,忧愁地看着我。 “那个姓王的,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慢慢地走近,问道,“你不要说什么干#爹,我不傻,我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好东西……” “哥哥,你照顾好爸爸就是了。钱的事情你不要急,我会想办法的……”我回避他的问题。 “你想办法?你一个学生,能想什么办法?”哥哥瞪大了眼。 “之前不都是我想的办法?”我冷漠地说道。 哥哥痛苦地蹲下#身去:“都怪我没用!都是我没用!如果当时,如果当时我跑得再快一点……” “哥哥,你没有本事,我也没有什么本事。所以,你赚钱只能犯法,而我,也只有这么一点点本钱了……”我轻轻说着,慢慢地走下了楼。 王万鸣还是很有信用的,虽然他一个月才能来钟山呆几天,可是每个月说好的钱却从来没有少过一分,而且都是准时打到了我的银行卡上。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那几天的时间里,好好地陪着他,服侍他……变着花样的讨他的欢心。 第一卷 第10章 苏珊的悲惨遭遇 甚至,为了哄他高兴,我还专门练习了厨艺。我原本做饭就很有天分,现在有他给租的房子里配的那么高档的厨具,我就更加如鱼得水了。 而他不来的时间,我就好像如平时一样,上上课,照顾爸爸,顺便拒绝一下汪主任。每次看着他气得跺脚,我就觉得好开心。 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甚至,我已经这样想。不用担心什么,不用忧愁什么,再也不必为了很少的一点点钱,去日晒雨淋,去端盘子洗碗…… 我过上了这辈子最最舒适的一段生活。 后来有人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科学家做过一个实验,将一只青蛙放到一个开水锅里,青蛙奋力跳走了;后来再将青蛙放到一个冷水锅里,再慢慢加热;青蛙过得极舒服,可是等到它终于察觉水温太高时,已经晚了,它被活活煮死了。 跟我讲故事的人说,其实,这个故事是错误的。如果将青蛙放到开水锅里,青蛙会一下子被烫死;相反,放到温水锅里慢慢加热,青蛙会在适当的时机逃脱。 可是人却不一样。其实那个故事里讲的如果不是青蛙,换成是人,那就完全成立了…… 我觉得我现在那只青蛙。安逸的生活完全地麻醉了我,让我陶醉在这明明能够将我煮熟的一锅水里。 我不是青蛙,我是不能在适当温度逃脱的人。所以,如果不是那件意外,也许,我的人生,已经完全不同了…… 那得是一个怎样悲摧的人生! 那天,我才给爸爸擦完身,又陪了他整整一#夜,累得眼前直发黑,晃晃悠悠地向学校走。才到学校大门口,突然被人挡住了。 “苏珊?你怎么这个样子?”当时我大吃一惊,苏珊的形象狼狈至极。她打理得非常漂亮有层次的长发,现在凌乱得跟鸡窝一样,脸上妆容被眼泪冲得一道道黑一道道粉,吓人极了。 “君君!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她看到我,一个箭步冲上来,紧紧地捏着我的肩膀,将我的肩膀捏得很疼。 “你慢慢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定了定神,柔声安慰她。 苏珊刚才是吓傻了,在我的柔声诱导下,她终于恢复了平静,擦了擦眼泪,说:“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 我们到了一家茶楼,要了一个僻静角落的包厢,细细跟她问起来。 她已经平静不少,终于连贯地将事情告诉了我。 我听完,吃了一惊:“不是……他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了儿子要扶正的吗?怎么能这样做?”这样要是有了儿子,他还认吗? “呜……他骗我的,他家里有儿子,比我还大三岁……”苏珊又哭了起来,“我早就不指望他娶我了,只想着多捞点钱……可是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 我一口气将服务生送上的咖啡喝了个精光,苦得头发都颤抖,终于清醒了一些。 “这件事,咱们要好好想想办法……”我安慰她,“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咱们一定能够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