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赐婚   永乾十三年正月初七,春节伊始,年味儿正浓。
  
  这也是舒然胎穿到大晋朝的第十三个年头。
  
  就在这热闹的日子里,明睿帝在朝堂上下旨:舒氏一族,忠烈名门,护国有功,今有女舒然,贤淑良德,端庄明礼,特赐婚三皇子,待及笈成婚。
  
  旨意一出,京城哗然,舒氏一族,八年之后又成了众人的焦点谈资,如此一来,茶楼饭馆、说书的唱曲儿的,又不免将八年前舒氏忠烈的事迹再说一遍。
  
  原本就热闹的春节,更加热闹了。
  
  “这红梅开得正好,”被人热议的主角舒然,此时正站在一株梅花树下,踮起脚尖,指着枝头开得正艳的一支红梅说道,“快剪下来,插在窗前正好,有颜色又添香气。”
  
  “好嘞。”兰屏踩到一块大石上,将梅花剪下递给舒然,“小姐,还要么?”
  
  舒然接过红梅,低头嗅了一下,说道:“已经够了,多了就没有那份神韵了。”
  
  “兰屏,你这丫头,又在由着小姐胡闹,”林妈妈抱着一袭狐裘,匆匆走进梅园,边走边数落兰屏,“这么冷的天儿,正在化雪,小姐冻坏了怎么办?”
  
  兰屏一见林妈妈来了,立马敛眉垂首站好,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林妈妈,我没那么娇弱。”舒然笑着任由林妈妈给她系上狐裘,又塞了手炉,“我的身子骨好着呢。”
  
  林妈妈仔细看看,觉得妥当了,才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女孩子家的,本就是娇客,可得仔细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您是为我好。”舒然笑笑,柔声说道。
  
  林妈妈侧头看着巧笑嫣然的人儿,十三岁的年纪,还没有完全长开,可一张小巧的脸蛋却是白里透红,娇嫩可人,又是这般好性儿,若是配个满腹经纶的翩翩公子,那又该是一段佳话了,可惜……
  
  想起昨天的那道旨意,林妈妈忍不住轻叹一声。
  
  舒然看到林妈妈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眉头微微一皱,语气有些冷硬:“妈妈,我昨天就已经说过,天家赐婚,且配皇子,是我舒家的荣幸,舒家上上下下只有欢喜感恩的。”她轻轻转了转手炉,看了看兰屏,又看了看林妈妈,“我不希望有任何埋怨不满的话语传出,尤其是我身边的人,今天我再强调一遍,你们可记清楚了?”
  
  天家赐婚,由不得人拒绝不满,任何宗亲勋贵都只有叩首谢恩的份,若有一丝丝不满传出,那不就是辱没皇家尊严吗?抄家不至于,但那惩罚也不是舒家能承受的。
  
  林妈妈在她开口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岔了,此时连忙跪下,“小姐说的是,奴婢刚刚是欢喜过头了。”小姐虽是敬重她,但也是极有主意规矩的人,她生气起来,连夫人也要怕上三分。
  
  “奴婢也只有欢喜的,点云堂上下都兴奋着呢,兰帘她们几个昨儿都激动地半宿没睡呢。”兰屏也赶紧跪下,心想着待会儿回去还是要把其他人的嘴管严了,省得传出什么惹小姐心烦。
  
  “记得就好,你们都是我的近侍,有些事我不说也该明白。”舒然弯腰扶起她们,“起吧,雪地里跪不得。”
  
  “谢小姐。”
  
  “走吧,回去把红梅插上。”舒然转身,往点云堂走去,“我记得还有几张窗花没剪完,回去就剪几张‘喜鹊闹春’给母亲送去。”
  
  却不想才走了几步,就见兰帘匆匆走来,地上湿滑,好几次差点摔倒。
  
  “这是做什么,冒冒失失,冲撞了小姐怎么好?”林妈妈呵斥道。
  
  兰帘刹住了脚步,没有急着辩驳,先喘匀了气,才走到舒然跟前,平稳地行了礼,说道:“小姐、妈妈莫恕罪,奴婢实有要事,才走得急了。”
  
  “瞧你,头发都跑乱了,”舒然拿着红梅指指她的额头,笑道,“说吧,什么事?”
  
  “舅夫人又来了,此时正在夫人屋里呢。”
  
  舒然眉头一凝,有些不耐,又来了?有些人还真是不知道脸面为何物。
  
  “走,把这红梅给娘亲送去,增点喜气。”
  
  聚恩堂是永宁侯府主院,却不像其他侯府主院那样热闹,也不见有管事来汇报事情,反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八年前,图塔攻打大晋,前方军士抵御不利,图塔军队攻至大晋溶水关,舒家父子四人率众御敌,战死沙场,护住了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保家国安宁。
  
  明睿帝追封舒老将军为永宁侯,长房承爵,老二舒进诚为永安侯,老三舒进明为永平侯,开创了一门三侯爵的传奇。
  
  为家国而死,什么加封都不为过。
  
  好在舒家还有后人,三房都有子承爵,不至于绝了香火。
  
  舒然唯一的弟弟,九岁的舒云信,正站在母亲身旁,满脸戒备地盯着他的舅母。
  
  姐姐说过,若是舅母来了,不能让她单独和母亲在一起,要赶紧派人去告诉她,他是听话的好弟弟,已经通知兰帘去找姐姐了。
  
  “哎呀,才几日不见,小云信又长高了,”舅母杨氏摸了摸云信的包包头,又伸手要捏他肥肥的小脸蛋,“小孩子就是见风长。”
  
  舒云信觉得自己长大了,不能再被人捏脸的,姐姐的魔爪不敢躲,可别人就不客气了。当下退了一步,避开杨氏,挤到母亲身边,替她盖好被子,问道:“娘,今天好些没?姐姐说您今年气色好多了,等改天暖和了,就可以带您去郊外看桃花呢。”
  
  永平侯夫人孙氏,自丈夫战死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头几年要不是有好药养着,加之放不下一双儿女,恐怕早就去了。这些年在女儿、仆人的精心照料下,气色好了许多,也缓过了丧夫的悲痛,心情顺畅一些,自然就好的快了。
  
  此时见儿子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满是关心,心都快化了,“小心肝儿,有你们两个,娘怎么舍得不好?”
  
  “就是就是,”杨氏倒没有注意云信的躲避,只见这插话的机会来了,开口说道,“小姑子的福气还在后面呐!”
  
  孙氏向来不会拆别人的台,虽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还是问道。“哦,怎么说?”
  
  “哎,这京城现在都知道了,侄女儿要配肃王啦,而且还是正妃!”杨氏说得眼睛都笑没了,仿佛是她女儿做王妃了一样,头上的珠翠都跟着摇晃,“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有功勋,但要配王爷,那也顶多是个侧妃罢了,侄女这运道可大了!”
  
  孙氏觉得此话十分有理,说道自己心坎去了,女儿是个好的,多大的运道都使得。
  
  一旁的云信可就撅嘴了,什么叫“咱这样的人家”?这是他家好不好?亏她说得这么顺口!而且,什么叫运道好?连他这么小都知道,皇帝赐个正妃,是看在他死去的祖父、伯伯和亲爹份儿上,这运道,是用命换来的!
  
  “侄女是个好的,只可惜了……”杨氏叹息一句,又看看孙氏脸色,果然见她神色一紧,问道:“可惜什么?”
  
  杨氏得意一笑,却又赶紧抿直了嘴角,拍拍孙氏的手,忧虑道:“我听闻呐,那肃王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府里侍妾都死了好几个,这侄女嫁过去万一不得他的意……”
  
  “还有这样的事?”孙氏脸色惨白,直抹胸口,云信见了连忙给她顺气,然后刚想叫人来把杨氏请出去,就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声音:“舅母这是在说谁呢?”
  
  杨氏一听这声音,脸就拉了下来,瞪了她的贴身丫鬟一眼,不是叫你看着点,别让人去寻这煞星么?
  
  丫鬟把头低下,这是人家的地盘,她拦得住吗?
  
  “姐姐!”舒云信蹬腿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舒然,“姐姐,舅母刚刚在说肃王呢。”
  
  肃王,以前不知道他是谁,但大哥哥昨天跟他说了,以后,就是他的姐夫。
  
  “阿然来了,快快进来坐着,别冻着。”孙氏连忙招呼着,“快给小姐端杯蜜茶来暖暖。”
  
  杨氏看看自己茶盏里的冷茶,不屑地撇撇嘴。
  
  舒然倒是没再理会杨氏,只走到孙氏身边,给她垫了高枕,又捂了捂她的手,见很暖和才放下心来,“虽说天气转暖了,娘还是注意点,我待会儿再说说丫头们,让她们夜里警醒一点,别让寒风进来。”
  
  “丫头们都很尽心,不用你这样挂心的。”孙氏摸摸闺女的脸颊说道。
  
  杨氏见孙氏这么快就忘了刚刚的话头,忍不住提醒:“三娘啊,刚刚那话可不是嫂子故意吓你啊。”
  
  孙氏有些不好意思,女儿一来,居然高兴得把嫂子晾一边了,忙道:“那要怎么办?”
  
  舒然也坐在一旁,她倒要看看杨氏搞什么妖蛾子。
  
  自当家男人战死后,舒家只剩下四个寡妇和几个年幼的孙辈,加上又有“一门三侯爵”的富贵在身,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
  
  杨氏的手段很老了,无非就是往永平侯府塞人,丫鬟仆人都塞,还是些重要位子。那时舒然年纪小,话都还说不清,到真是让她得手几次,搅得侯府不安宁。后来舒然当家,才把她拦住了。
  
  这次想来又是想借她“准肃王妃”的身份讨些什么好处,她可不能让娘亲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胎穿到这十三年了,舒然可清楚孙氏性子了,典型的耳根子软,没有主见,经常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之前想过改造一下她,但失败告终,也就算了。她是自己娘亲,自己总会护着她。
  
  “咱家可不能让肃王随意作贱侄女……”
  
  “舅母什么意思?”舒然猛地站起来,质问道,“肃王何时作贱侄女了,侄女昨天才赐婚,连肃王都没见过,何来作贱一说?”
  
  “这……”孙氏见女儿生气,连忙道,“你舅母只是听人说……”
  
  “听人说?什么人说?”舒然逼近一步,“舅母,您这是在诽谤皇室吗?或者,对圣上旨意不满?”
  
  “不是……我,”杨氏怎么能接这两顶大帽子,“我是为侄女考虑……”
  
  舒然转而抱住孙氏,委屈地道:“舅母,您就是这样为侄女考虑?用那不知真假的话来吓唬侄女,让侄女对肃王畏惧,以后惶惶待嫁?”舒然抱着母亲,语气忿然,“皇上赐婚,那便是对舒家的恩宠,岂会害我?人无完人,即便肃王爷有什么不足,值得舅母这样夸大其词地侮辱吗?”
  
  孙氏一听,对啊,刚刚杨氏也只说“听说”而已,“嫂子,你看……”
  
  杨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什么时候说皇帝害她了?真是……真是……
  
  “舅母,舅母,”云信跑到杨氏面前,见她脸色不好,朝母亲说道,“娘,舅母好像身体不舒服,还是赶快送回去看大夫吧。”
  
  孙氏一听也急了,“好好好,安排马车送回去,你们几个丫鬟仔细伺候着。”她这是完全跟着儿子话说了,哪有人脸色不好就马上撵人的?
  
  杨氏气得不行,今天目的没达成,又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这妮子太难缠!
  
  送走舅母,兰屏过来了,说道:“小姐,舅太太本是要会娘家的,半道上想起夫人,顺便过来看看。”
  
  “哦,”这顺便,也就是故意了,“你待会儿往舅舅府上送点东西,就说感念舅母挂记母亲,亲临探望。”想来舅舅会懂,她也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是。”
  
  “娘,”舒然给孙氏捏着肩膀,云信也连忙给她捶腿,“待会儿我要去大哥哥那一会儿,你好好歇着,晚饭咱们一起吃,我亲自下厨。”
  
  孙氏笑道:“好啊,那卤面不错,多做点。”
  
  “还有糖醋鱼。”云信两眼放光地道。
  
  “好好好,待会儿你去找李先生念书,念的好了再给你做荷叶鸡。”
  
  三人说了会儿话,舒然被杨氏打搅的心情好了许多。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聘礼   舒然刚刚坐上去永宁侯府的轿子,来到大门口,却见永宁侯府大管家匆匆赶来。
  
  “康管家,有什么事吗?小姐正打算去永宁侯府呢。”兰屏扶着轿子说道。
  
  “哎,这正好,”康管家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小姐赶紧过去吧,圣上来旨意了,正等着您去呢!”
  
  舒然一听旨意,也顾不得多问,忙让轿夫加快脚程。
  
  舒氏三房,虽是各自封侯,但由于人丁稀薄,二房、三房世子还小,所以一切事宜还是得仰仗永宁侯府,永安侯府、永平侯府行事也以永宁侯府为尊,这在京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所以但凡有什么事,大多都是先寻永宁侯府,这两次旨意也是如此,下到永宁侯府。
  
  想来这次圣旨,也是和昨天的赐婚有关。
  
  舒然猜得不错,她刚到侯府,就见从大门口被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见她的轿子来了,连忙让出道儿来。
  
  “这舒小姐真是好福气啊……”
  
  “那么多金银珠宝,几辈子都吃不完啊……”
  
  “你们就眼热吧,谁让咱们每个战死的爹呢?”
  
  听着外面杂乱的议论,舒然忍不住仙了一角帘子,往外看去,却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从大门口开始,摆满了一只只打开的大箱子,一直往里排开,直到厅堂。轿夫们只好寻了小路往里去,舒然也没来得及细看有些什么。
  
  “哟,舒小姐来了。”舒然一下轿,宣纸的高公公就站了起来,朝她弯了弯腰。
  
  “高公公。”舒然可不敢受他这礼,侧了身子,又朝他轻福一下。
  
  高公公暗暗赞许,真是不骄不躁。他虽是内侍,却是有品阶的,舒然虽说是准肃王妃,但还是受不了他行礼的。
  
  “让高公公久等了,”老夫人张氏拄着拐杖起身,说道,“烦请公公宣旨吧。”说着便要跪下。
  
  高公公连忙拦住,说道:“圣上特谕,老夫人身子不便,不用下跪的。”
  
  “谢圣上体恤,”张氏还是让两个儿媳扶着跪了,“圣上宏恩,可臣妇断不能无礼,对圣上不敬啊。”
  
  有些恩典是不能接的,尤其是这样看似很小、无关紧要的恩典,一回两回无碍,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人做文章,尤其是万一以后舒家出了什么事的时候。
  
  不让你跪,是圣上仁德,若你果真不跪,那就是无知无礼,目无章法了。
  
  高公公感叹,老夫人真是个明白人,难怪这一家子八年来都能圣眷不断了。
  
  高公公宣完旨就离开了。
  
  旨意其实很简单,舒然既然赐婚肃王,那该有的赏赐自然不能少,只是舒然没想到来的这么快罢了,而且……这其中居然还有肃王送来的东西!
  
  旨意昨天才颁布,今天他就从塞北送了东西来?
  
  什么马匹脚程这么快?不可能!
  
  除非……皇帝的主意早就定了,而且肃王也知道,早早地打发了东西过来!
  
  “天啊……”舒然无力抚额,她是什么时候被皇帝盯上的啊?怎么一点苗头都没有?
  
  皇帝一直派传说中的暗卫盯着她吗?
  
  “还让不让人有隐私啊……”
  
  “隐私是什么?”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吓了舒然一跳,转头一看,却是永安侯世子、她的三堂兄舒云智。
  
  舒云智自幼习武,十五岁的年纪,硬是比同龄人高了一个头,身材更是健硕,此时弯腰看着舒然,倒向是个跟班的小弟。
  
  “去去去,哪有偷听人家说话的?”舒然将他的脑袋掰到一边去。
  
  “你说那么大声,大伙都听到了,怎么是偷听?”舒云智伸腿踢了旁边的永宁侯世子、舒然的大堂兄舒云礼一下,“大哥,是不是?”
  
  舒云礼十七岁,从文,不如舒云智魁梧,却是如松竹一般修直挺立,是个标准的大家族好哥哥,也不斥责弟弟无礼,只是说道:“阿智,别欺负妹妹。”
  
  “什么?欺负?”舒云智十分不理解他哥的逻辑,从小到大谁敢欺负她啊?差点当祖宗贡着了。
  
  “好了好了,别闹了,”永宁侯夫人小张氏,打断他们的笑闹,“这些东西还得清理一遍呢。”
  
  由于之前没有风声,侯府还得另滕库房安置,好在空房子多,收拾一下就是。
  
  “不急不急,”老夫人张氏摆摆手,“阿然,过来。”
  
  舒然过去,抱住她的手臂:“祖母……”
  
  张氏慈爱地拍拍她的手,指指那些箱子,说道:“这些都是你的聘礼了,今儿好好瞧瞧去。”
  
  “好啊!”舒然一笑,不管这其中有什么弯绕,既然注定要嫁,那何不嫁得欢喜一些?再说了,这么多宝贝摆在面前,由不得人不开心啊!
  
  她又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走,祖母、大伯母、二伯母,咱们去清点聘礼去!”舒然一手扶着张氏,一手拉了小张氏,眼睛望向对面的永安侯夫人李氏,十分豪气地道,“看重什么只管拿!”
  
  “你啊……”李氏戳戳她的脑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什么叫‘看重什么拿什么’?怎么就不知道把钱财握紧一点呢?气死我了!”
  
  小张氏见舒然额头戳出了红印子,连忙拦了李氏,“下手轻点,戳伤了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伤啊?”李氏嘟喃。
  
  “嘿嘿。”舒然傻笑一声,带着三人往前走,被冷落一边的舒云礼、舒云智两兄弟默默跟上。
  
  皇宫赏赐的东西,都是按规制来的,无非就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由于她年纪还小,所以王妃的制服还没做。之前太子成婚、端王成婚的时候,那赏赐她也见过,除了太子妃外,差别不大,没多少新意。
  
  倒是肃王的东西让她有些呷舌。
  
  整整十个大箱子,第一箱是一个个拳头一般大小的夜明珠,圆润光滑。第二箱是玉器,但……全都是极品冰玉髓!其他几箱却是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儿,最后还有一个小匣子,放的居然是一些京城的地契、房契还有店铺!
  
  乖乖……舒然觉得手心发烫,她成小富婆了啊!
  
  可是……肃王你这是什么个意思?
  
  张氏、小张氏和李氏,都知道这门亲事不简单,可知道也没办法,她们三个内宅妇人,只能坐稳侯府内宅,手伸不到前朝。况且……几个晚辈都不是庸碌无能的,相信他们能处理好,她们只要支持就是。
  
  比起那些污糟事,她们更关心侄女嫁过去过得怎么样。如此看来,有这些在手,再加上舒然的能耐,即便没有夫君宠爱,那也能过的舒心!
  
  “哎呀呀,这下我可放心了!”李氏拍拍胸口道。
  
  小张氏也笑了,舒家就这么一个女儿,再加上孙氏身体不好,所以这侄女基本都是她们两个照料长大的,当眼珠子一样护着,眼下这样,也就松了口气。
  
  “好好好。”张氏也高兴,这些年来,如果不是学着一切往前看、往好的想,她也挺不过丧夫丧子的日子。
  
  舒云礼两兄弟陪着祖母、母亲说笑,一脸开怀,暗地里却悄悄朝舒然使了眼色:待会儿去书房。
  
  舒然觉得,自己经历了雷劈、胎穿、丧父等等,以后再大的问题也能云淡风轻地面对了。
  
  可是在书房里,拿着手上这张薄薄的纸,她脸色却变了又变,觉得老天真是爱玩,可也不带这样的啊!
  
  “肃王,赵宁川,年十七,帝三子,生母为前嘉元皇后,后薨,养于淑妃膝下,七岁离京,于塞北历练……”
  
  舒然一句句念着,“母族为塞北韩氏……”
  
  “这些不算是机密消息,京城中年纪达官贵人大多清楚,只是这十年来却少有人提及罢了。”舒云礼开口。
  
  “也就是说……这只是基本信息?”
  
  “嗯。”
  
  这……相亲都得有个详细资料吧!肃王那肯定把自己从里到外查了个遍,而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
  
  “我找了一个可靠的消息组织去查,一无所获。”舒云智说道。
  
  也就是说,肃王身边可以用密不透风形容,难怪这几年京城没人注意他呢!
  
  “其他的暂且不说……”舒然放下纸张,眉目微敛,朱唇微启,“只他这身份,是嫡非长,远离京城却又有边关势力,这身份就有些不上不下的了……”
  
  这不上不下最是难办!
  
  “不知道……”舒然压低了声音,伸手指了指天空,“他有没有那个意思。”
  
  舒云礼、舒云智全身猛地绷紧,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们都知道“那个意思”的含意。
  
  有,还是没有?
  
  他们不知道。
  
  但无论哪一条,舒氏一门都将走上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
  
  而这决定权,不在他们手上。
  
  圣旨赐婚,舒氏就与肃王站在了一条船上,而掌舵人,不是他们。
  
  “哎……”舒然见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忙笑了一下,打岔道,“万事还没个定论,咱们也不用多想,横竖今年肃王得进京谢恩不是?”
  
  皇帝赐婚,肃王无论如何都得进京谢恩。
  
  舒云礼也笑了,松开紧握的拳头,“是啊,到那时候再说不迟。”
  
  离妹妹及笈还有两年,一切都来得及。
  
  再说了,心急又能怎么样?除非他们放弃妹妹,否则就只能跟着肃王走下去。
  
  但又怎么可能放弃?
  
  他们的父辈能为家国百姓而舍生忘死,他们也能为了至亲骨血而奋不顾身。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灯会   “得了得了,你就别多想了,”舒云智拍拍舒然的脑袋,又指指舒云礼,“这些费脑筋的事就留给大哥吧,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嫁吧。”
  
  舒然皱眉躲开他的手,心想她都十三岁了,怎么个个都还爱摸她的头?殊不知她也经常这样对待和她想法一样的弟弟。
  
  “我来想,那你做什么?”舒云礼问道。
  
  “我么?”舒云智咧嘴一笑,抹起袖子,露出结实的臂膀,“那肃王敢欺负阿然,我揍死他!”
  
  他的拳头可不是白练的。
  
  “三哥……你要我成寡妇啊?”舒然抓着他的袖子,苦着脸道。
  
  “啊?哈哈哈哈……这主意不错。”
  
  “好了好了,”舒云礼止住弟弟的笑声,面色一整,对舒然道,“不管肃王那怎么样,你这肯定得忙活了,如今你是准肃王妃,各方应酬肯定少不了,会有不少恭维求助的,也会有……明枪暗箭。”
  
  这是必然的,她的身份水涨船高,舒家也能得到不少好处,但这就像现代的炒股一样,收益风险并存,稍不留意,就有可能倾家荡产。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看来……她的安宁日子到头喽。
  
  京城的人向来是行动派,初九这一天,就有人给舒然下了帖子:十五上元佳节,诚邀拘芳别苑赏灯。
  
  下面四个娟秀的烫金小字:青霜居士。
  
  青霜居士何人?乐安郡主是也。
  
  京中贵女,多半才学不输于才子,所以酷爱给自己取个雅号别名,彰显不同。
  
  舒然不赶这潮流,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才气,所以在京中众人看来,这舒小姐舒雅大方,处事有方,但可惜才学上略有欠缺。
  
  这乐安郡主,是明恩公主的女儿,而明恩公主是先帝爱女,当今皇上的姐姐,更是她未来的姑姑,这份量可不轻。
  
  拘芳别苑这地方,向来是京城女眷交际的重要场所,乐安郡主所请之人,必定是经过公主点头的,而上元节这样的大日子,不可能只有她们一些小姐贵女,公主那边肯定有不少宗亲命妇、名门才俊。
  
  没想到这第一回,就是这样的大场面啊。
  
  “哎……以后想睡到自然醒恐怕都不行了。”舒然揉揉脑袋,叹息一声。
  
  林妈妈刚进来,就听到舒然的抱怨,不由劝道:“您也该收收性儿了,您看这般年纪的小姐,哪个不是拘在家里学女红学管家的?”
  
  兰屏见舒然有些疲倦,就净了手,上前给她捏肩,说道:“妈妈说的岔了,咱们小姐哪用学这些,女红不用说,单这管家,侯府不一直都是小姐打理么?”
  
  舒然自爹爹死后,五岁就开始了掌家,侯府人不算多,但杂七杂八的事却不少,但她除了刚开始有些生疏外,渐渐地就有了门道,如今下人、管事们可没一个敢欺瞒她的。
  
  “也是,”打理这么大个侯府,可比别家小姐累多了,林妈妈说道,“兰帘不是炖汤去了么,待会儿小姐喝点,就赶快休息休息,别熬坏了。”
  
  舒然闭着眼睛不说话,嘴角却舒缓地勾起。
  
  她很幸运,身边都是关爱她的人,虽然这其中不乏她的努力,但结果是令人安慰的。
  
  就是不知……远在塞北的那人,值不值得她努力,甚至……全心全意?
  
  正月十五傍晚,舒然就和大伯母、二伯母、三位堂兄和舒云信一起到了拘芳别苑。
  
  他们全家都收到了明恩公主和靖海侯世子的邀请,除了老夫人和孙氏抱病未到,其他都来了。
  
  二堂兄舒群是永宁侯庶子,之前在书院念书,昨日才刚刚回来。
  
  虽说是庶子,可谁让他是永宁侯唯二的儿子呢?
  
  “阿然,待会儿我们定是不在一起的,你要小心些。”小张氏说道。
  
  “没错,要是谁为难你了,也别忍着,横竖我们给你撑腰呢。”李氏也说道,真是和舒云智是母子,说话都一个口气。
  
  舒然倒是没紧张,小姐们在一起,顶多是些口头官司罢了,又不是舞刀弄枪的。
  
  “我知道的,自己会小心,”然后冲几个堂兄笑笑,“哥哥们待会儿可别见了美人就忘了照顾弟弟哦。”
  
  “狭促鬼,”舒云礼看看规规矩矩跟在自己身后的舒云信,说道,“放心吧。”
  
  他们一进门,就被仆人们引去了各自的地方,小张氏两个去明恩公主那,几个公子去靖海侯世子那,舒然则带着兰屏、兰帘去了乐安郡主的观澜水榭。
  
  拘芳别苑既然是交际之地,那风景自是不错。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古木参差,湖光山色。
  
  “郡主,舒小姐到了。”丫鬟将舒然引到水榭门口,朝里面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身着亮红齐胸襦裙的身影走了过来,“舒妹妹来了。”
  
  乐安郡主今年刚好及笈,脸儿有些圆润,肌肤白细如瓷,眉目弯弯,倒是有些俏皮模样。
  
  她此时拉着舒然的手嗔道:“前回与妹妹见面,妹妹还说得空来陪我聊天,结果害我白欢喜了,该罚该罚。”
  
  “舒然见过郡主,”她与郡主虽是有几分交情,礼却不能废,“不是舒然有意食言,本想来找姐姐玩,可这不是收到帖子了么?恰好凑一起了。”
  
  乐安郡主拉着她往里走,闻言无奈一笑:“好好好,就你有理了,我说不过你。”
  
  舒然一笑,乐安郡主是宗室里少有的爽朗性子,这也是舒然一贯与总是疏远,但却与她交好的原因之一。
  
  但如今她都成准宗室妇了,必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乐安郡主这倒是个突破口。
  
  舒然来的算早的了,到了里面,却见居然三三两两地坐了不少,且大多不认识。
  
  舒然这些年来,京中权贵不敢说全认识,但排的上名号的还是了解几分,当下不动声色。
  
  “不知这位姐姐是?”舒然刚坐下,就有一个穿鹅黄衣裳的小姐上前,向乐安询问,眼睛却瞟向舒然这里。
  
  这是一个很不礼貌的动作,舒然看向乐安郡主,目露询问。
  
  乐安郡主没有理那人,慢悠悠地给舒然倒了杯茶,才转向大家说道:“几位可能不认识,这是舒家姐姐,以后啊就是我三表嫂了。”
  
  按辈分,的确是三表嫂。
  
  “虽说你以后是我表嫂,可这会子我还是要叫你妹妹,不许占我便宜。”乐安咬唇说道,言语亲昵。
  
  “谁敢占你便宜呢,我的郡主姐姐?”舒然目光一扫前面众人,笑道,“怎么不给介绍一下,不然待会儿说话都喊不出名字,多不自在?”
  
  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没理刚刚那小姐,看乐安的样子就知道不用多在意她。而她满脸羞愤,却被一位粉衣小姐拉了下去,不知说了什么,倒是安分地坐在位子上。
  
  “这几位小姐无怪你不认识,她们父亲都是今年留京任职的官员,初到京城,还不曾走动过。”乐安一一介绍了一遍。
  
  舒然与她们点头见礼,心里却想,原来是京城的新鲜血液啊,想来各世家都有意结交,难怪能来这样的场合。
  
  看来京中势力又有一番变动了。
  
  “阿月和阿盈怎么还没来?”这是她交好的两位闺密,十分聊得来。
  
  “别急,她们两家人多,收拾得慢些。”乐安这样一说,却又觉得好似在说舒然家人少,怕她伤心,刚要再说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即一道身影如风般地跑进来,吓了满屋人一跳。
  
  “阿月,你规矩又白学了?”舒然倒是镇定,从小蒋月就是这个样子,“担心伯母又关你一个月。”
  
  “是啊,”乐安显然也习惯了她的行事,“到时候有你受的。”
  
  蒋月一身张扬的红衣,腰上还别着一条马鞭,闻言一抬下巴:“怕什么,反正关不住我。”
  
  母亲那些招数太不够看了,她要是能被关住,那也不会有今天的蒋月了!
  
  在场的小姐都不了解蒋月,倒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以前见过蛮横的人,没想到京城也有啊!
  
  “阿月,你也不等我。”说话间,王盈秀走了进来,她和舒然同年,倒是更显纤弱,一袭水蓝衣裙倒是称得更加温婉如画。
  
  “你太慢了,裙子又长,我等不住啊。”蒋月笑盈盈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急性子?”
  
  王盈秀不和她瞎扯,给乐安行了礼,才拉着两人的手说道:“这些日子都拘在家里,好想你们呢。”
  
  “我们也想你啊。”舒然说道。
  
  几人坐下后又有许多贵女陆陆续续到了,熟人也多了……当然,这是对于她们而言,那些初到京城的小姐们就有些不自在了。
  
  她们初到京城,不知其他贵女的脾性,也不敢贸然交谈,只能暂时拘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舒然倒是明白,让她们来这,定然会有人结交她们的,只是要等到待会儿赏灯啊,做游戏的时候才方便罢了。
  
  这也是为何京中贵人都喜游乐的原因。
  
  男子在马场、酒楼里谈交情,女子则在宴席、游戏间说家常,一来二往的,也就有了联系,有了人脉。
  
  屋里有乐安在,气氛倒是不错,舒然与蒋月、王盈秀凑在一起聊天。
  
  蒋月是个话唠,舒然说话又较风趣,而王盈秀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三人倒是好拍档。
  
  “前儿个听闻舒姐姐赐婚肃王爷,妹妹在这里给姐姐贺喜了。”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诬陷   众人说话声本就不高,所以这句话倒是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舒然赐婚肃王那是众所周知的,这样的场合贺个喜也是应该的,但是……这打头的得是个跟正主关系亲近的人啊!比如乐安郡主、王小姐几人。
  
  她……是谁啊?
  
  舒然本正在和王盈秀说着春天定制些什么款式的衣裳,此时闻言抬头,目光微微一扫,定格在了门口一个橘红身影上。
  
  那人刚刚乐安介绍过,是她家二舅母的侄女,叫苏梦,两人也算是亲戚。
  
  “这……你看我,都忘了跟你贺喜了!”乐安抓着舒然的手,笑道,其实刚刚都已经开过玩笑了,现在这么说只是圆个场,“还多亏了苏妹妹提醒。”
  
  苏梦也是今年才随父亲进京,乐安和她也是头一次见面,但好歹沾亲,也不能让她在大庭广众下失了面子,她还是得帮她兜着点。
  
  好在以她和舒然的交情,舒然定不会不给她面子况且看舒然的脸色也不像生气。
  
  “你看我也糊涂了,”王盈秀明白乐安的意思,也帮着圆场,“我今儿也没什么贺礼,先给你道声喜,改日一定补上。”
  
  舒然收回目光,浅笑着点点头,说道:“你们尽会拿我开心,得了,你这句话我记下了,不过呀……”她看看乐安、王盈秀和蒋月三人,“这贺礼可得我来挑,到时候你们别舍不得。”
  
  “干嘛扯上我啊,我说什么了?”蒋月怒视。
  
  “好好好,到时候别把我私库掏空就行。”乐安笑道。
  
  几人说笑开了,也就有许多小姐趁机前来道喜,顺道与京中贵女搭上了话,气氛倒是比刚才活跃了。
  
  “哼!”苏梦看着所有人都围着几人转,有些气愤,又有些气馁,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嫉恨酸涩。
  
  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有什么了不起?
  
  转而想到母亲的吩咐,又有些着急,该怎么办才好?
  
  “苏小姐,郡主说您有些不舒服,让奴婢带您下去休息,您跟奴婢来吧。”她身后忽然多出个丫鬟,说道。
  
  “什么?我没有不舒服……”
  
  那丫鬟却不由分说,在她身上轻轻一点,然后扶住她的手臂,往外带去。
  
  苏梦哑了声音,呼叫不得,只得随她而去。
  
  舒然往这边瞟了一眼,有笑看着乐安,乐安眨眨眼。
  
  ***
  
  金乌西坠,月桂东升,那并不圆满的月亮坠在天边,发出淡淡莹润的光芒。
  
  也许是古代没有什么空气污染的原因,舒然总觉得这里的夜空比现代的更加清晰、真实,仿佛触手可及。
  
  此时众人已经离开了水榭,来到了别苑举行灯会的地方。
  
  别苑的厅堂、游廊甚至树林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无一不是别出心裁,精巧致极。
  
  “真是大手笔啊。”蒋月拿着马鞭在手心敲着,啧啧赞叹。
  
  “可不是么?”王盈秀挽着舒然,站在一回廊处,抬头看着一盏八宝琉璃灯,“就这样的,我有的话也得当宝贝藏着,哪会这样随意挂着?”
  
  舒然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着痕迹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刚刚一出来,她就有种被人盯上了的感觉,倒不是她有多敏感,而是那人的目光太过强烈,就像粘在身上的糖一样,让人十分不自在。
  
  但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阿然,阿然!”蒋月拿着马鞭在舒然面前一晃,“想什么呢,叫着都没反应?”
  
  “啊?哦……没什么。”舒然摇摇头,许是自己太紧张?
  
  “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舒然拉起两人,往另一头走去。
  
  她们刚离开,不远处的假山上就拐出一个人,倚在石头上,嘴里叼了根草,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那边?”语气不屑,“哼。”
  
  ***
  
  舒然觉得,女人的第六感果真不容小觑。
  
  她这一晚心神不宁的,果真“不宁”的事就来了。
  
  看着眼前被按在地上,堵了嘴巴,却哭得撕心裂肺,灰头土脸的丫鬟,舒然脑仁一抽一抽地疼。
  
  四周原本分散的人都聚了过来,围了个圈,有人疑惑,也有人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似乎是来求舒小姐的。”
  
  “这……”
  
  乐安也赶了过来,今日这边是她做东,也是她头一次接手这么大的聚会,不希望出什么岔子。
  
  “阿然,这是怎么回事?”乐安来到舒然身边,一脸焦急地问道。
  
  舒然还未说话,蒋月就已经一马鞭抽到了那丫鬟身上,骂道:“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子!我叫你泼阿然脏水!”
  
  “阿月!”舒然抓住她的手腕,摇头,“别这样。”
  
  今日这事定不简单,她转向乐安:“乐安,我们进去,好好问清楚?”
  
  “这……”照乐安的想法,此时应该先把丫鬟看押起来,再把众人安抚下来,好歹把今晚的灯会圆满了,然后再来审问丫鬟,给舒然一个交待。
  
  舒然看出她的犹豫和为难,若平时小事也就算了,可那丫鬟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彻底弄清,以后可就没处说了!
  
  “乐安,你听听她说些什么。”舒然唇角一勾,示意兰屏扯掉堵嘴的布。
  
  那丫鬟身子还被按着,嘴里却大叫起来:“舒小姐!舒小姐!奴婢求求您……求求您绕过我家小姐吧!求求您了!”
  
  舒然冷哼一声,乐安眉头一跳。
  
  “舒小姐,您……您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我家小姐、我家小姐碍不着您了啊!”那丫鬟一个个响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见了血。
  
  “您是肃王妃了,和林公子也无缘了啊,您为何还不肯饶过我家小姐啊……”
  
  不疼么?
  
  舒然此时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个。
  
  乐安已经变了脸色,一挥手:“押倒屋里,”转头看向舒然,“阿然,就如你所说,弄个清楚。”
  
  丫鬟那话没说全,她却已经猜到那用意了!
  
  什么林公子啊小姐啊,不管有没有这回事,闹出来都会让阿然名声不保!
  
  流言最是可怕,如果此时不当众给个结果,那这似是而非、遮遮掩掩的流言会传的有板有眼!
  
  即便如今阿然不是准肃王妃、不是自己好友,她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大家先跟我进去,一块审一审,这贱婢到底为何诬陷阿然!”这话说的不容反抗,拿出了郡主的气势,首先就定下了诬陷!
  
  另一边的夫人们见这边有乱子,有些也赶了过来,有些则派了心腹来打听,明恩公主也知道了始末,却只派了两个嬷嬷过来,把场面完全交给了女儿。
  
  小张氏妯娌俩赶了过来,舒云礼几兄弟因为男女不便,只得远远地站着,只待万一事情不可收拾,就过去给妹妹(姐姐)撑腰。
  
  ***
  
  “阿然,你说,要怎么审?”乐安虽然很快想通了其中厉害,迅速按舒然说的做了,但毕竟第一次遇见这种事,难免有些不知头绪。
  
  还好,她知道舒然历来是个有主意的,此时看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自己心里也平静了下来。
  
  “乐安,我问问她。”舒然说道。
  
  “好。”
  
  舒然右手搭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眼眸半垂,仿佛只是在和众人围炉夜话般的悠闲。
  
  “刚刚你说的那个故事,没头没尾的,让人很不舒爽,现在把来龙去脉和大伙说说?”
  
  大伙都是爱八卦的人,这故事讲到精彩处却戛然而止,那可是猫抓般的难受啊!
  
  她这样一说,倒真有不少人坐直了腰板,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说啊?”舒然的声音就如刚破冰的泉水,清脆中带着几分寒冽,“哦,少了刑具啊。”
  
  不用她说,蒋月就已经狠狠抖了马鞭,在空中“啪啪”作响,“快说!你所谓的阿然你那什么公子小姐到底怎么回事?”
  
  丫鬟一咬牙,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反正她们也不敢杀了自己,否则就是杀人灭口了!
  
  “我说,我说……”丫鬟把背了几遍的话颤巍巍地背出来,“我们家小姐,一直与林公子两情相悦,却没想到……没想到舒小姐也喜欢上了林公子,林公子拒绝了她,她……她便利用侯府权势欺压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她……”
  
  丫鬟跪着转了一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神情倒真是骗了不少人。
  
  “你胡说,我家阿然怎么会是这种人!”小张氏气得发抖,李氏安抚着她,示意她看舒然怎么说。
  
  “我家小姐惨啊……她……她被舒小姐毁容了!”这可是对女子极大的伤害啊!
  
  当下有不少人吓得直拍胸口。
  
  呵呵,舒然想,她居然成了那棒打鸳鸯的恶毒女配了?
  
  “你那林公子和小姐,姓甚名谁?”舒然问道,“说出来,咱们少不得要当堂对质一番。”
  
  舒然的脑袋在刚刚丫鬟说话时就转了一圈,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那就不可能不弄个真名实姓的人出来,否则这话不是一戳既破么?
  
  而且……这公子、小姐其中有一位肯定也是被拖下水的,幕后的人……想要一箭双雕?
  
  那也得看她配不配合啊……
  
  “那、那林公子……”丫鬟喊道,“是宰相的四公子,林之冉!”
  
  此话一出,乐安、蒋月都是一怔,小张氏也僵住,慢慢看向舒然。
  
  舒然的笑凝固在脸上。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黑手   好啊,这还真是有备而来!
  
  舒然慢慢坐直了身子,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动怒了。
  
  舒家和林家走的近,而亲近舒然的人都知道,林家公子确实对舒然很好,明眼人都知道他什么意思,若是没有这道赐婚旨意,说不定两家倒能成。
  
  “好啊,真是好啊。”舒然看看那丫鬟,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乐安身上,“乐安啊,你是知道我的,最容不得人家拿我亲朋好友做文章的。”
  
  乐安点头,“我知道,你要怎么办,别的不敢说,在这里我还是能做主的。”
  
  舒然最是护短,别人怎么说她,她都能笑盈盈地,可若是伤了她在乎的人,那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以前另一位郡主骂了自己,舒然都能把人收拾得见她就跑,偏还不敢找她麻烦。
  
  “来来来,你也站起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舒然示意兰屏、兰帘把人拉起,“那那位小姐叫什么,家住哪里,家里有些什么人?哦,还有我怎么害你家小姐的,时间地点和证据都给我一一摆出来看看。”
  
  丫鬟一愣,被她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这些……这些没交待啊!
  
  她此时不哭了,认真一想,事情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期的轨道。
  
  那人说,自己只要找到了舒小姐,按说好的哭闹一遍,把人群吸引过来,声音要大、表情要到位,争取让人人都听见。
  
  之后乐安郡主和舒小姐为了压下这事,必定先封了她的嘴,把她关起来,然后他们会想办法把她弄出去,给她一大笔银子,远走高飞。
  
  只是如今她却跪在这里,舒小姐问她要证据。
  
  她哪有啊!
  
  “我、我家小姐……只是一介平民之女,说了小姐们也不知道啊……”丫鬟只好瞎编。
  
  “哼!”李氏一拍桌子,“你不说怎么找证据,定是瞎编!”
  
  舒然想了想,这小姐必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但幕后之人原本计划定不是此时让人出来指证自己,而是等流言差不多了再出现。
  
  只可惜那人没算到她会直接拿了丫鬟,当着大家的面审问啊。
  
  此时估计记得不行吧?
  
  会不会急着把那小姐送来这里?
  
  “兰屏,”舒然招招手,兰屏过来,她握住她的手,说道,“我有些冷,去把我车上的披风取来。”
  
  手指快速地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
  
  “是。”
  
  舒然又让乐安派人看住了屋子四周,许进不许出。
  
  舒然不想跟丫鬟扯皮了,可却不得不把一些疑点指出来给大家听,只好问道:“你说说看,为何你家小姐被我害了,不去官府报案,而是跑来这里求我?啊,我知道了,你要说官官相护,对么?”舒然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一旁的蒋月很没义气地笑了出来,“哈。”
  
  “我舒然虽是承蒙皇上和父辈恩德,在京中有点子地位,可尚且还没到了连官员都要听我的的地步吧?连圣明的皇上都会被御史指责呢,我一介女子何德何能呢?”舒然无辜地望望四周。
  
  乐安几个自是配合,其余有些贵女都看出了些门道,附和道:“是啊是啊,应该报官才是!”
  
  “再说了,”舒然继续开口,别看她平时人前一副端庄娴静的模样,在自己人面前可就是个话唠,损起人来更是口若悬河,让人无还击的能力,“你家小姐出事,为何不是她的父母兄弟帮她出头,反而是你一个丫鬟喊冤?真真奇怪啊!”
  
  “我家小姐她……”
  
  “哦,她是不是父母双亡了,又是独生女,还举目无亲来着?”舒然再次抢了话,这下不少小姐都瞪大了眼睛,这舒小姐……怎么变化这么大?
  
  “那她孤身一人,怎么还用得起丫鬟?”舒然笑意更大了,“你又要说家道中落,颇有遗产,而你是忠仆了对不对?笑话,这世道虽说是太平安康,但一介孤女要能守住万贯家财,那得很有能耐了,那么有能耐又怎么会被我算计?真真是笑话!”
  
  丫鬟瘫软了下去,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诸位小姐,我舒然虽说不是什么宗亲贵胄,但好歹身出名门,家母更是管教甚严,怎会做出如此有辱门风的事来?”舒然起身,对着众人屈膝福了一礼,字句铿锵地说道。
  
  事情发展到这里,小张氏等人就知道舒然已经扳回局面了,当下都松了一口气,小张氏不急不忙站起来,说道:“阿然说的没错,我舒家世代忠烈,为人豪义,虽说如今只有几个寡母幼子,人丁稀薄,但要说教养,我舒家媳妇儿教养出来的姑娘,也不比别的世家差几分!绝不会做这等龌龊事!”
  
  小张氏义正严辞地说道,舒家的家风,是皇帝下旨称赞的,谁敢质疑?
  
  “就是,如今居然有人欺我们寡母幼子,没有什么势力,想诬陷我舒家,真是岂有此理!”李氏也站起身说道。
  
  舒然见两位伯母如此配合,微微一笑,在看众人,有些人闹不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是被吓住了,不敢言语掺和,看出门道的,也都默然不语,不管怎么样,却是都相信她无辜了。
  
  “乐安郡主,”舒然朝乐安施了礼,说道,“这背后定是有人要陷害于我,烦请郡主押了这丫鬟,与我做主才好。”
  
  这事情发生在靖海侯的地盘上,怎么着都是要交给他们处置的,这样一来,也可以把让靖海侯府洗去嫌疑——她相信不是靖海侯府的人做的,他们没那么蠢。
  
  而且撇开她和乐安交情不说……也算是买给靖海侯府一个人情了。
  
  “好,”乐安松了口气,如果当时自己就把人关了起来,那后面不知道有多少麻烦等着呢!如今……还多亏了阿然机智,且在这时候还愿意相信自己,全了靖海侯府的脸面。
  
  “没事。”
  
  这里算是了了,可事情还没完!
  
  她跟幕后的人没完!
  
  从他们把林家搬出来那刻起,这事情就简单不了!
  
  林之冉……她虽然于他无意,可却是视他为兄为友的!
  
  而且……那人选中林家,恐怕也不是单单因为她和林之冉的关系。
  
  林家、舒家,那人胃口真大!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大的肚子吃下!
  
  ***
  事情至此,女宾这边的灯会算是不欢而散了,舒然也早早离开。
  
  “阿然,没事吧?”舒云礼见舒然出来,急忙上前问道。
  
  舒云信也跑上前,小手揪住舒然的袖子,小声唤道:“阿姐……”
  
  舒然的脸色缓和了些,拍拍他的头,又对舒云礼说道:“大哥,我没事,你这边怎么样?”
  
  “我照你说的做了,具体的回去再说。”舒云礼说道。
  
  舒然点点头。
  
  “阿然,”舒云智在一旁俊脸紧绷,挥了挥拳头,“咱们回去想想,是哪个杂种搞的,我……”
  
  “说什么话呢你?”李氏听到那句脏话,皱眉喝道,想骂不能回家骂吗?这里这么多人!
  
  “哼。”
  
  舒群此时已经让小厮赶了马车过来,她看了舒然一眼,说道:“阿然受惊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没错,”舒云礼扶了小张氏和李氏,“咱们从长计议。”
  
  也是,一切急不得。
  
  兰屏扶着舒然,刚上马车坐稳,却听到外面响起一道声音:“阿……然?”
  
  舒然一怔,这是林之冉的声音。
  
  自从赐婚后,舒然倒是再没见过他。
  
  他的心意她清楚,只是……
  
  “之冉哥哥。”舒然挑开车帘,望向车外。
  
  月华如水,白衣如玉,世有公子,举世无双。
  
  大概……也就是说他这样的人了吧?
  
  “之冉哥哥有何事?”按理说,如今她是肃王妃了,再不该如此叫他,可是却实在不愿让十几年的情分生疏了去。
  
  林之冉看着半掩在车帘后的女子,起唇说道:“今晚的事我知道了,我会给你个说法。”
  
  这事是冲着两家来的,他必须要管。
  
  “嗯,我知道的。”舒然回道。
  
  “你……有困难也记得和我说。”
  
  略一犹豫,“好。”
  
  ***
  
  舒然觉得,肃王欠自己可欠大发了!
  
  这嫁给他的好处还没的到呢,麻烦倒是这么快就来了!
  
  自己可得一笔笔记下来,到时候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我们按你说的,请靖海侯世子派人盯住了别苑各个出口,倒是发现了有丫鬟鬼鬼祟祟跑出去,我们一路跟着,还真发现了个被毁容的女子,想来是那人急了,忙遣人去带她来。”
  
  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早晨,舒云礼的书房内,兄妹几人坐在一起分析着,舒云礼继续说道:“那女子已经交给靖海侯世子,即便她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凭着那蛛丝马迹,世子也定能查到。”
  
  舒群历来是个心细的人,此时书房里没有丫鬟,他就亲自给兄妹们添了茶,之后问道:“那……那人目的何在?”
  
  “若是与我有仇,那这么做无非就是损我声誉,但是……不见得有用,况且……以前为何不动手,偏偏现在?”
  
  以前她虽说不喜喧闹,但却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害她,机会多的是。
  
  “所以……”舒云礼手指蘸了茶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肃王。
  
  他们的目标是肃王,如此才说的通。
  
  那林家呢?想一箭双雕?
  
  舒然真是想为那人的胆子鼓掌!
  
  舒云智不耐烦这些东西,当即说道:“要我做什么,你们就说!”
  
  舒云信也半懂不懂,但有人欺负姐姐却是懂了,当即握了小拳头,可看到那么小的拳头,又丧了气,好想快点长大啊……
  
  “这么一分析……这个计划可谓是漏洞百出,绝不是那些老谋深算的人策划的。”舒然皱眉说道。
  
  舒云礼此时一笑,眼睛微闭,仿佛一只看到猎物的狐狸:“若是以前,很难猜出这样没头脑、却又能够布置这许多的人是谁,可如今……有这么多新留京任职的官员在这……”
  
  舒然和舒群眼睛一亮。
  
  新留京任职的官员、家族在京中有一定地位、此人又急功近利急于上位、脑袋又不够周全有智谋,谁满足了这几个条件,那基本就是他干的了!
  
  “呵呵,我居然成为了别人往上爬的垫脚石了!”往她身上泼脏水,也就是往肃王身上泼脏水,肃王妃无德,肃王声誉也会有损,他是要拿这事邀功!
  
  或者说是献媚!
  
  给谁献媚?
  
  不会是皇帝,欺负皇帝的儿子给皇帝献好?哪怕皇帝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好高兴。
  
  那只能是……太子!
  
  几人都想通了这些关节,不禁冷笑。
  
  “查出来是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舒云礼一字一顿说道。
  
  舒群却有别的担心,看着舒然:“阿然,你……以后要分外小心了。以前肃王不在京城,脏水怎么也泼不到他身上,如今赐婚,你在这……”
  
  她在这就是活靶子!
  
  别人对付肃王的活靶子!
  
  “天呐……”舒然抱住舒云信的小身子,哭丧道,“我上辈子欠了肃王什么啊!”
  
  舒云信不知道姐姐怎么了,只好跟着说:“天呐……”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真相   舒然是个心宽的人,对于成了“活靶子”这事儿,也只是在亲人跟前撒个娇而已。
  
  她这靶子树到这,还得看人家有没有本事射过来呢!她的家人可不是吃素的,“一门三侯爵”也不是虚设的!
  
  而她也没想到,此时一匹快马奔出京城,她在此事上的作为,已经放在了塞北肃王的案头。
  
  ***
  
  舒然及笈后就要出嫁,这嫁妆也得准备起来了,两年的时间,也够了。
  
  所以这几日,永平侯夫人孙氏就暂时搬到了永宁侯府,好方便与大嫂一起商量嫁妆单子,李氏也天天过来出主意。
  
  舒然和舒云礼也就在永宁侯府小住。
  
  “呵,敢算计我家孙女,那家人也不打听打听……”老夫人张氏拉着舒然的手,一脸鄙夷的说。
  
  如果能那么容易让人骑到头上,舒家也不会有今天的光景了。
  
  “祖母,我的好祖母,”舒然轻轻摇着她的袖子,嘟起嘴唇,“您说的好似我有多毒辣似的……”
  
  “毒辣总比软弱好!至少没人敢欺负。”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应该教孙女些好的,又说道,“当然了,刚柔并济才是最好的,可也非一日之功,你还得练练呢。”
  
  这孙女从小不让人操心,行为处事也可圈可点,可是啊……有时候有些较真得钻牛角尖了。虽说平时与人为善,宽容大气,但但凡触及她的原则底线,那是一步不让的。
  
  但这世上,有些事情,即便人家把你脸都踩进泥巴里,你也怨不得半句。
  
  在他们头上还有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
  
  “好啦好啦,孙女知道了,”舒然连忙给张氏揉肩,“您啊如今就安享晚年吧,那些事情少操心了。”
  
  “晚年?”张氏知道舒然在逗她开心,故作生气地说道,“我哪里老了?你说说,我哪里老了?”
  
  “好好好,您还貌美如花,风韵犹存呢……”
  
  “尽说瞎话。”
  
  舒然陪着祖母说笑,又一起吃了午饭,伺候她睡下,这才出来。
  
  “姐姐!”舒云信见到舒然,立刻想跑过来,可又想起先生叮嘱的话,当下收了脚步,规规矩矩地迈着均匀的步子,朝她走来,然后一揖,“姐姐好。”
  
  舒然忍住了去捏脸的冲动,伸手替他整理了下衣襟,笑道:“哎哟,咱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酸儒了?”
  
  云信听了“小酸儒”这词,老大不高兴,也顾不得礼仪地瞪着姐姐,可偏偏眼睛圆圆的,脸上还有婴儿肥,愣是没有气势。
  
  舒然被他萌得心都化了。
  
  这样的家人,她怎么都要守护的。
  
  “别欺负云信了,”舒云礼来找舒然,就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开口,“他不小了。”
  
  “是不小了啊,都不能捏了。”舒然遗憾地说道。
  
  舒云礼有事和她说,便支开云信:“云信,李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了么?”
  
  “呀!”云信一拍脑袋,“还有些呢。”当下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一溜烟跑了。
  
  李先生的戒尺,可是相当疼的!
  
  “看吧,这礼仪白学了。”舒然朝云信的背影努努嘴。
  
  “礼仪是做给别人看的,”舒云礼指指前方,示意她跟自己来,“去湖边说。”
  
  ***
  
  永宁侯府的翠心湖,湖面开阔,偶尔一丝风掠过,带起缕缕微波。
  
  舒云礼站在湖边,看着舒然在湖中的倒影。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那个揪着自己衣袖不放的小丫头,就已经十三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以后,她还会为人妻、为人母,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气度和风华必定更胜此时。
  
  他忽然有了一丝惆怅,所谓长兄如父,便是这样啊!
  
  “大哥,你怎么了?”舒然在他眼前晃晃手指,“有什么事?”
  
  舒云礼回神,灿然一笑,“想到咱们阿然要嫁人了,有些惆怅罢了。”
  
  舒然不以为然地咬咬唇,笑道:“哥哥这是笑我呢,我成亲还早,倒是哥哥,大伯母也在忙着给你物色了吧?”
  
  大晋女子成婚都较晚,十七八岁成亲的大有人在,而且对兄妹之间婚娶的顺序没有严格限制,弟弟先于哥哥成婚的也很多。
  
  所以她这次赐婚,十五及笈后嫁人,大伯母、二伯母也不用烦心三位哥哥的婚事,慢慢挑得了。
  
  “不说我的了,说说那事。”舒云礼连忙转移话题,“有结果了。”
  
  舒然眼睛一亮,“是谁?”
  
  “苏家,”舒云礼缓缓说道,“靖海侯二弟的岳家。”
  
  舒然一愣,是那个苏家啊。
  
  可是……苏家也算是个有头脸的人家,虽然没有爵位功勋,但因着与靖海侯府的姻亲,加上族中能干子弟不少,那也跻身三品大员行列了,苏老爷子更是去年入了内阁。
  
  如此人家……怎么会做这样蠢的事情?
  
  舒然脑筋极快地转了转,说出了猜测:“不是嫡系吧?”
  
  舒云礼赞赏的点点头,“是苏老爷子的庶子干的。”
  
  怕舒然不了解陈年旧事,又解释道:“是苏老爷子最宠爱的庶子,也算是有点小聪明,后来给他弄了个外放的差事,想着在外面赚点政绩,家里再打点一下,便可在京有个一官半职。
  
  他们算计的很好,那庶子也谋了个不错的差事,只可惜……经不住夫人的枕头风,想摆脱嫡系控制,便起了向太子邀功的念头,本身又没有什么大智谋,听信一妇人之言,竟做了这等不着边的事!”
  
  他俊秀的眉头皱起,眼中有着薄怒,真不知这些人脑袋怎么长的!
  
  一个大男人,虽说有时也需要妻子出谋划策,可也得辨得清好坏、分得清形势啊!再说一个庶子的夫人,能有什么见识?
  
  看来“妻贤夫祸少”的话没错,看看这主母要是拎不清,得有多少麻烦。
  
  她这样一解释,舒然就想起来了那天灯会上的苏梦,不就是她家?
  
  “这……苏家是靖海侯二弟的岳家,这出主意的虽是苏家庶子,但如果嫡系没有向着太子的意思……”舒然字斟句酌地说道,“他又怎敢?”
  
  苏老爷子和他的嫡系子孙若是没有露出向太子示好的意思,一个庶子怎么会想起贪那从龙之功?
  
  而若是苏家有意,那靖海侯家……
  
  舒云礼听了,低头寻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你应该先问问我对那庶子一家的处置。”
  
  “呀!”舒然一拍额头,失笑道,“居然忘了这个,大哥快给我说说。”
  
  舒云礼好笑地看她一眼,第一这么大了,还是孩子气。
  
  “边走边说,”他沿着湖边慢走着,舒然跟在旁边,提着裙子,不时踢一两颗石子进湖里,“那庶子一家,官职被削,被贬回苏家老家守家庙去了。”
  
  舒然脚步一顿,“这么严重?”
  
  贬职还好些,削官还去守家庙,那是不能翻身了!
  
  “能不严重么?”舒云礼扫她一眼,语气悠然,“李家、靖海侯府,还有咱们舒家,都上书向皇帝鸣冤诉苦,且证据确凿,你说那苏阁老会扛得住?皇帝会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庶子抹三家的面子?”
  
  这也倒是哦,在国事面前,这算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事,为这等小事上书,原本是三家失礼了,可皇帝也乐得卖他们一个情面。
  
  “皇上赚了……”舒然嘟喃,姜还是老的辣啊!
  
  “也不全是咱们三家的原因。”舒云礼停下脚步,回身望着舒然。
  
  那眼神,怎么看都充满调侃,她温文尔雅的大哥何时会有这等表情了?
  
  舒然心里发毛……
  
  “怎、怎么了?”
  
  舒云礼直到把舒然看得想要落荒而逃时,才似是疑惑又似欣慰地叹口气,说道:“肃王,也上了奏折,恳求严惩凶手。”
  
  轰隆……
  
  舒然被“肃王”二字砸的一阵眩晕。
  
  怎么、怎么什么事都能跟肃王扯上?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才发生了三天!消息就从京城传到塞北,然后还把奏折都传了来!
  
  “这、这……”舒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他……”
  
  “他有这份护你的心,我就放了一点点心了,至少不是个糊涂的。”舒云礼说道。
  
  当然,肃王行动为何如此之快,他暂时不愿深想。
  
  舒然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愣了半天才说道:“好神啊,你说……我们现在说的话,他不会晚上就知道了吧?”
  
  舒云礼好气地弹她额头一下,轻骂:“想什么呢!”
  
  “呀,”舒然护住头,大声呼痛,“会打扁的啊!”
  
  “活该!”
  
  初春的风自湖面上吹来,不像冬风那样凛冽,但柔和中还有一丝料峭的寒气。
  
  舒然刚刚混乱的头脑清醒不少。
  
  “阿然,”舒云礼收了刚刚玩笑的神色,认真道,“这件事只是个开头,以后……”
  
  以后,不会再是这等跳梁小丑了。
  
  当然,手段也不会如此粗糙。
  
  “我知道,”舒然看着湖面里自己的倒影,缓缓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大哥,从小到大,你见我怕过什么?”
  
  舒云礼当然知道,妹妹是个聪明而有分寸的人,其实不用多担心,况且全家都会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人家要碰她也得掂量掂量。
  
  只是……孩子再聪明能干,家人还是会担心。
  
  “大哥,以后有什么我都会找你们商量帮忙的,不会一个人面对,这样你放心了吧?”见兄长还是一副操心模样,舒然伸手拉住他,“再操心就成老头子了,担心娶不到媳妇儿。”
  
  “你……”
  
  “好了好了,我娘不是在大伯母那么,咱们去看看她们去。”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上街   京城趣事多,没多长的时间,大伙就将之前的事情忘到了脑后,就仿佛春风掠过,了无痕迹。
  
  那在京城昙花一现的苏大人一家子,除了苏阁老痛惜几句外,无人问津。
  
  这春风一来,花草树木冒了芽,小姐公子们也脱了厚厚的冬装,挽起俏皮的发髻,穿上轻便的衣裳,踏青骑马,好不欢乐。
  
  郊游这种事情,对于别的小姐而言也许一年就那么一两次,机会珍贵,可对于舒然嘛,就只是她想与不想的区别了。
  
  谁让她又这么一群纵着她的家人呢?
  
  而作为一名穿越人士,舒然的兴趣自然要有些与众不同才正常,才对得起这名头不是?
  
  “快快快,我都等不及了。”舒然穿着一身水绿色的齐胸襦裙,随手挽了个垂云髻,插了两只珍珠小簪,清爽明丽,此时正看着丫鬟们拿着小铲子在院子里撬土,不忘催促。
  
  醉棠居,是以前舒然一家在永宁侯府的住处,后来虽然搬出去了,但由于她还是常来这边小住,所以一切东西都还是干净整洁。
  
  醉棠居除了后院那大片的海棠外,舒然还在前院种了许多桃树,人家种桃树要么是赏个桃花景,要么是图个桃子的鲜味,可偏偏舒然不赏花也不吃桃,她……酿酒酿醋。
  
  去年桃树开花结果,舒然就把一半的桃花用来酿酒,也不知哪来的方子,捣鼓大半个月,弄了十来坛全埋地下,说要来年取出。大晋只有烈酒和果酒,哪有花瓣做酒的?
  
  再说另一半桃树,到了结果的时候,舒然让人把桃子摘下,送的送赏的赏,自己一个不吃,但……却叫那些吃桃的人把吃剩的桃核送回来,大家都好奇她要做什么,倒真把桃核送了来。
  
  只见她又叫人把桃核洗干净,酿起了桃醋。
  
  桃醋?府里有专门的酿醋师傅,愣是遍了酿醋书籍,也没有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桃醋倒不需要放一年,半个多月就好了。
  
  舒然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凉拌全席,凉拌三丝、凉拌鸡丝、凉拌竹笋……全都是加了桃醋的,还别说,味道口感都比以前用陈醋要新鲜可口!一家人吃得不亦乐乎,这桃醋也就摆在了大厨房的案头,做菜时不时加一点,提提鲜。
  
  “小心点,别弄坏了。”看着丫鬟把酒坛子挖出来,舒然连忙说道。
  
  “呀,这是可以喝了?”舒云智一进来,就看到这副情景,顿时两眼放光,“快快给我来一坛。”
  
  舒然拦住他,嗔道:“来一坛?想得美。”再看看放在院中的酒坛,“再说了,能不能喝还不知道呢。”
  
  “哎呀,我来尝尝不就知道了?”舒云智扒开她的手,上前一把抱过坛子,低头嗅了嗅,赞道,“好香啊……”
  
  舒然见到他那见到酒就什么都不顾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问道:“你来不会就是为了贪我的酒吧?”
  
  “哟,还真忘了。”舒云智拍拍酒坛,指指外面,“大哥找你呢,去书房一趟。”
  
  “什么事?”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现下应该没有什么事了啊?
  
  “不清楚,你去看看呗,估计和肃王有关。”舒云智已经拍开了泥封,说道。
  
  舒然也顾不得他,赶紧去了。
  
  ***
  
  舒云礼的书房翰铭轩内,舒然盯着眼前的一个木匣子,怔怔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才开口:“你说……你说这是肃王的资料?”
  
  舒云礼也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今天我起来的时候,这匣子就已经放在了门口。”说着不禁一阵后怕,侯府的防卫是该加强一下了,这般令人来去自如可不行。
  
  “这……”舒然上前打开一看,满满一匣子书册,“这么多,都有些什么?”
  
  舒云礼摇了摇头,“你带回去再看,觉得有什么是需要告知我的,再挑着告诉我就是。”
  
  有些事,不是他能够知道的,哪怕他是舒然的哥哥。
  
  况且上面指明了给舒然。
  
  “好。”舒然也没多说过什么,合上匣子,“我拿回去研究一下,这……也许是肃王送来的。”
  
  舒然觉得自己就像被人盯上的一块肥肉,对方掌握着自己所有的消息和动向,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只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这感觉很不爽。
  
  “嗯。”舒云礼应了一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阿然,这几日,成王殿下……与我多聊了几句。”
  
  舒然一愣,当今圣上得子较晚,如今的七个儿子年岁都不大,除了太子,其余都未及弱冠。
  
  这成王是四皇子,与肃王同岁,由于生母身份卑微,并未有什么实权。而他平素又是一副纨绔行径,结交的尽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之辈,平素极为瞧不起他们这些官场之人。
  
  如今……怎么会忽然和舒云礼“聊几句”?
  
  “这……”
  
  “没什么要紧的,他这边我会应付,只是说与你知晓一下。”舒云礼安慰地笑笑。
  
  舒然此时也想不出个名堂来,也不再纠结,反正兄长比自己聪明,教他去想去。
  
  “那我走了?”
  
  “好。”
  
  ***
  
  舒然回屋,打开匣子研究了半天,之后便带了兰屏、兰帘和几个护卫上了街。
  
  兰屏替她打着伞,兰帘护在她身旁,以免被人撞到。
  
  大晋对女子的管束并没有前朝严苛,世家小姐们只要带了丫鬟护卫,平日还是可以出门走走的,而京城这种富贵云集之地,百姓们早就见惯了各种阵仗,有些小姐出行可比她讲究多了。
  
  朱雀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摆摊的叫卖的到处都有。舒然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可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顶多是有人好奇地朝自己看两眼。
  
  舒然抬起手,手指上有一个碧玉扳指,扳指略大,套在指头上空空荡荡的——这是今天在匣子里发现的。
  
  那个匣子里的东西,除了这个扳指,其余的和之前的聘礼差不离,都是一些店铺契约,但……聘礼是送给她的,而这次这些是要她帮忙打理的。
  
  舒然想到那张薄薄的纸,和那力透纸背的刚劲字迹,心头一阵火起。
  
  这即便不是肃王亲自写的,也定是出于他的授意,什么叫帮他打理?没有她之前不是也管理很好么?他当娶她是请个经理、秘书么?
  
  还真是……
  
  而这个扳指,上面只说了要她戴着在朱雀大街上走一圈就行,没说为什么。但根据舒然在现代看武侠小说的经验来看,这多半是个什么组织或者机构的信物,而且……多半是消息传递的。
  
  要不是这样,她才懒得跑这一趟呢!
  
  除却这个原因,还有就是肃王在京中的产业令她心惊。产业不多,但各行各业都有一点——这不奇怪,现在的宗亲贵族也大多如此,只是……肃王的这些产业,在行业内都算不得拔尖儿,但却也不容忽视。
  
  这样多好,既不会枪打出头鸟,惹人忌惮,又能够有一席说话的位置。
  
  这个度可不易把握啊。
  
  “哗……”舒然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侧有一道疾风袭来,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的侍卫快速扯到了一旁。
  
  “小姐!”兰屏扑上来挡在她前面,焦急地道,“您没事吧?”
  
  “没……没事。”舒然惊魂未定,抬头看去,却见兰帘一身是水的站在那里,有一个妇人从旁边的店里跑了出来,叠声道歉:“哎呀,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刚泼水居然忘了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姐……”兰帘在那里委屈得想哭,舒然一见,她身上湿透了,春天穿的又薄……
  
  “快把这披上。”兰屏连忙脱下了她的外衣给兰帘披上,暂时挡一下。
  
  “这位姑娘,要不……不嫌弃的话进去里面歇歇,换件衣服吧,只是我的料子没这么好……”那妇人一脸为难地说道。
  
  “小姐……”兰屏看向她询问。
  
  舒然点点头,“兰屏你去成衣铺子买一套衣服回来,我们先进去等着。”
  
  “那小姐快随我进来吧,真是对不起。”那妇人连忙把他们往里带。
  
  舒然抬头一看匾额,心头一动。
  
  烟波浩渺楼。
  
  ***
  
  兰屏还没有回来,兰帘先和那妇人去换身干净衣物,防止生病。侍卫们都在门外侯着,这雅间里就只剩下了舒然一人。
  
  烟波浩渺楼,是京城独一无二的一处存在。
  
  它并非茶馆酒楼,也不是客栈书局,而是……专门供京中才子学士交流的地方。
  
  京中的才子学士,还有上京赶考的书生,都喜欢在这里谈天说地,吟诗做赋,谈论时策。甚至有些人不在京城,也经常往这里跑。
  
  渐渐地,这里就成了名士云集之地,有落魄才子,也有高门学士,也成了各世家笼络人才的好地方。
  
  舒云礼经常带着舒云信来这里,舒云礼结交朋友,舒云信则来感受下文人气氛,偶尔舒然也会在二楼雅间里坐着,悄悄听听他们的谈话,当然,大多数是听朝政时策。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开拓下自己的眼界,多听听庭院之外的事情,以免以后思想局限。
  
  “咚咚咚。”雅间们忽然敲响,侍卫声音传来,“小姐,掌柜送茶点来了,说是赔罪的。”
  
  舒然正好口渴,说道:“让他进来。”
  
  掌柜的四十出头,精神抖擞,走路稳健带风。
  
  “见过舒小姐,”掌柜放下茶点,向她微微弯腰,不卑不亢,“今日内子无心冲撞了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舒然不奇怪对方认识自己,抬眸刚想说话,却瞥见掌柜手指上有一个扳指,碧绿欲滴,是上乘碧玉。
  
  和她的一样。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肃王   舒然目光一凝,对上掌柜的眼。
  
  掌柜此时转了转扳指,又重新对她行了礼,“属下见过王妃。”
  
  属下?王妃?
  
  舒然嘴角勾起,双手握着茶杯,慢悠悠地把玩着,“王妃?你们是肃王的人?”
  
  掌柜依然弯着腰,回答道:“是,如今是王妃的人。”
  
  “贵姓?”
  
  “属下姓张,名白。”
  
  “今日的水是故意泼的?”
  
  “王妃恕罪。”
  
  舒然即便对肃王有再多的不满,也不想把气出在别人身上:“罢了,说说吧,你们是干什么的。”
  
  “是。”张白说道,“烟波浩渺楼是王爷旗下的产业,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信息,掌握京中动向,如今再加上负责王妃和王爷之间的联系。”
  
  他说的倒是言简意赅,这样的地方,倒真是比那些用青楼做掩护的好得多,也不知是谁出的主意。
  
  “联系?”舒然手指敲着桌面,目光扫过楼下那一群侃侃而谈的文人,语气讥讽,“还未大婚,私下往来不妥,还烦请掌柜转告王爷。”
  
  张白当然不明白她的心情,虽然觉得奇怪,但也还是应下:“是。”
  
  “你们会听我命令?”既然来了,当然得问清楚,以后方便利用不是?
  
  “但凭王妃吩咐。”只要不和王爷的命令有冲突,唯命是从。
  
  “这就好。”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王爷的画像有么?”
  
  此话一出,又觉得有些多余,即便有,这年头的画都十分抽象,根本不像本人。她之前就画过一次,把她画得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这……”张白愣住,想了想说道,“属下也未见过王爷,至于画像……估计也是没有的。”
  
  “算了吧。”
  
  这时兰帘也换好了衣服,和兰屏一道进来,“小姐。”
  
  舒然点点头,“多谢掌柜招待了。”
  
  “小姐不计较拙荆之过就好。”张白回道。
  
  ***
  
  塞北的春天,只有从那破土的小草和解冻的河水上看得见,其余的,风依旧如刀,天一样干燥。
  
  然而这草木生死,四季轮回却都影响不到肃王府半分,主子和仆人都依旧踩着时间,做着该做的事,朝夕旦暮,风雨无阻。
  
  此时此刻,天将破晓,解连环照旧抱着一摞资料,往启苑走去。
  
  当第一率阳光照在大地时,他的脚准时地踏入启苑,而肃王的剑也恰恰收了最后一式。
  
  “哎……”解连环摆出一张苦瓜脸,几步走到石桌前,将册子往上面一扔,骂道,“迟早要被你折腾死!”
  
  又不解气地拍拍桌子,“你说说,你自己每天按部就班、准点准时地做事,这很好,可你干嘛要让别人也这样?真是有病!以后我再也不来了,天天和这第一缕阳光一起进启苑,容易么我?”
  
  这世上敢这样吼肃王的,估计也就他一个。
  
  肃王转过身,朝阳洒在他脸上,让他冷峻的面颊柔和了几分,只是那眼睛依旧如深山寒潭,凛冽无波,一身黑色劲装,更如入鞘的古剑,寒锋内敛。
  
  肃王拿起桌上的一方白帕,仔细拭剑,也不忘回他一句:“见不得。”
  
  解连环抚额,见不得?好吧,算是个理由。
  
  其实他也就是习惯性地抱怨一下,多年至交,他能不知道他那点别扭的德性?
  
  “好了好了,这是最新一批消息,我已经分好了,”解连环拍拍那些册子,“左边的是江南的,右边的是京城的,其余的是图塔和乌蒙的一些动向。”
  
  他把册子往肃王方向推了推,“你自己看。”
  
  肃王还剑入鞘,不理会那些东西,却把手伸到解连环面前,“拿来。”
  
  “什么?”摆手装无辜。
  
  肃王不说话,幽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血液都被凝固一般,不过瞬息的功夫就缴械投降,“好好好,给你给你!”
  
  这是窝囊,这么多年了,还是抵挡不住那眼神的杀伤力。
  
  “喏喏,这是你准媳妇儿的。”解连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封上有个火焰痕迹,是加急的——倒不一定是真有急事,只是他吩咐过,舒然的消息,一律用加急。
  
  “要我的画像?”肃王匆匆看完信,眉头微挑。
  
  这是解连环近半年来,听过他最有声调起伏的话语,还配有神态表情,这可奇了!当下伸手去抢,“我看看,到底有什么,能让尊敬的肃王爷表情如此‘丰富’?”
  
  肃王没有阻拦,他很顺利地抢到手,“哇哇哇,这是想看看你长什么样?阿川,这舒小姐可也是个小美人,估计是怕你长得歪瓜裂枣,以后生出来的娃……”
  
  “唰。”肃王猛地站了起来,解连环以为他要出手收拾自己,熟练地往旁边一跳,“你别……”
  
  却见肃王往身后的渡波楼走去,他连忙抱起册子,追了上去。
  
  “喂,我说要不要我帮你画一张?保证丰神俊朗、气度翩翩、人神共愤……”
  
  “闭嘴!”肃王回头,“回信过去,本王万寿节进京。”
  
  要见就见真人,何必画像?
  
  “哦,好……什么?”解连环猛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万寿节进京?不不,不是说好年底缴税汇报时候再去么?如今怎么……”
  
  “时间最近。”肃王难得解释一句。
  
  “最近?也是……”解连环歪歪脑袋,“可是,你十年来都没进京,如今……”
  
  他平日过年,别提回京,连贺信都是找人代写送去,何况万寿节?
  
  “这个……阿川,万寿节在四月,这会不会太早了?”解连环有些担忧,他原本以为他要年末才进京,好些事情都没安排呢。
  
  “不会,就四月。”肃王开口,“足够了。”
  
  “喂,敢情不是你去安排这些,你就压榨我是吧?”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渡波楼,这里是赵宁川处理事务的地方,等闲不得入内。
  
  赵宁川坐在书案后面,翻开那些册子,正准备研究,却忽然想起什么,抬头说道:“韩家那边如何?”
  
  “不如何,还是那样,各房有各房的计较,暂时还不会烦到你头上。”解连环撇撇嘴,韩家那帮子人,除了老太爷,就没个他看得起的人物,若不是因为他们是赵宁川亲人,他早见一顿打一顿了。
  
  “嗯,继续派人盯着点,别出什么乱子。”肃王说道。
  
  “麻烦。”
  
  解连环刚扔下一句,就听见外面响起老管家的声音:“王爷,解公子。”
  
  赵宁川抬头,“进来。”
  
  老管家方年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头发有些花白,此时身子躬着,更显老态,“王爷,西园那边,死了一个。”
  
  西园,是赵宁川安置外面送来的女人的地方,塞北、江南的美人,环肥燕瘦、风韵各异,莺莺燕燕地挤在一起,哪天不出点事情?
  
  “哦,哪个?”赵宁川没有开口,解连环倒是问了。
  
  “图塔商人新送的燕姑娘。”方年回答。
  
  解连环饶有兴趣地摸摸下巴,“哟,真小瞧了女人的战斗力啊,那么泼辣的人都能整死,你要不要去看看?”
  
  赵宁川身子往后一靠,闭目说道:“埋了。”
  
  “是。”
  
  “我跟你去看看,瞧瞧是怎么死的。”解连环拉了方年出门,不忘回头说赵宁川一句,“你可真绝情啊。”
  
  赵宁川没有理他,在他们走后才睁开双眼,目光清亮。
  
  这些女人,从进入西园起,就应该有死的觉悟。
  
  ***
  
  解连环和方年刚进入西园,就见到一道靓丽的身影立在园中,其余的女子都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韩小姐?”解连环抱起双臂,饶有趣味地道,“韩小姐怎么到这了?”
  
  那韩小姐回头,眉宇张扬,艳丽无双,不愧是塞上之花。
  
  “怎么,王府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她看看解连环,又看看跪着的人,“听闻这些人又不安分,所以替表哥教训一下。”
  
  “呵呵,”解连环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呵呵,替?你有什么资格替?你是王府的管事妈妈,还是王府的女主子?”
  
  他不忘回头问问方年,“方年,韩小姐压了卖身契,到府里做管事婆子了?”
  
  方年不疾不徐,认认真真回答:“不曾。”
  
  “啧啧,那……这不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韩玉早已习惯了方年的冷嘲热讽,也不动怒,朝方年说道:“方年,把那女的扔了吧。”
  
  “王爷已经吩咐过了。”方年淡淡说了一句,就领了人,进屋去了。
  
  韩玉被如此无视,心里虽有怒火,却只是皱了眉,不动声色。
  
  “韩小姐,奉劝一句,少折腾了。”解连环抖抖袖子,“你以为你是火,能融化所有的坚冰,却不知在别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韩玉面色一白,拳头握紧又松开,良久,抬脚往外面走去,“随你怎么说。”
  
  “痴人啊……”解连环感叹一句。
  
  韩玉大步走着,心中的波涛却久久不能平静,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靠着路旁的一棵树才能站立。
  
  他要娶妻了……
  
  她为他学武艺,读兵法,了解天下局势,如今已经成了韩家得力的智囊,努力聚集韩家的力量来帮助他,可……还是换不来他的一个笑容,而她的帮助,他也从来不接。
  
  人人都说她是坚强勇敢的塞上之花,却不知道她所有的勇敢坚强从何而来,而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坚持下去……
  
  他要娶妻了……
  
  娶一朵京城温室里的花朵,美丽芬芳,却毫无助益。
  
  甚至……是别人牵制他的工具。
  
  “这世上,又有谁会如我一般对你?”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杨家   京中也很快收到了肃王将在万寿节回京的消息,着实热闹了一番。
  
  这肃王可是十年未进京了,众人虽然知道他今年必定得回京谢恩,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如此一来,各家也就赶忙开始了自己的战略调整。
  
  如今皇帝虽说身体还健壮,可这日理万机的,那也熬不了多少年头,这下一任潜龙是谁,得好好观察观察啊,这从龙之功可是诱人得很啊!
  
  有不少人都在观望,自然也有人趁热打铁,趋势而上,所以啊,舒然如今又有的忙了。
  
  永平侯府,点云堂内,舒然刚刚看完肃王那些店铺的营业情况,合上账本,揉揉额头,有些无力地道:“今天有哪些人来?”
  
  旁边兰屏和兰帘正在把一些请柬和拜帖整理好,回道:“小姐,今日也不少呢,不过……和前几日一样,大部分是些三品以下官员家眷,都是他们家中小姐下的帖子,年龄和小姐差不多。”
  
  十三、四岁,也正是出门打交道的好时候,来她这里倒是一举几得啊!
  
  “小姐要见么?”兰帘走到她身后,替她散了头发,十指插入黑发中,轻重适宜地按摩着。
  
  舒然舒服地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待神思清明了,才说道:“见,怎么不见?都晾了那么长时间了,总不能让人说我不近人情,还没当上王妃就摆王妃架子不是?”
  
  兰屏捂唇一笑:“小姐说笑呢,谁敢啊?”
  
  “喏喏喏,你不就是在笑我么?”舒然点点兰屏,说道,“你都敢这样,更别说那些贵人小姐了。”
  
  兰屏抱起帖子,走到舒然面前,“奴婢知错了,小姐还是看看要见谁吧。”
  
  兰屏把帖子一张张地打开给她看,舒然看了四五张后,目光一顿,“杨小姐?”目光往下滑去,“宁州知府杨大人次女。”
  
  舒然想了想,才想起来,这杨知府是今年新任的,是舅母杨氏的大哥,今年他上任的时候,杨氏可是到处炫耀了一番,所以她才能想得起来。
  
  “杨知府次女,那也算是有点亲啊。”舒然撑着下巴笑道,“官职也不算低,正好合适,就她了。”
  
  “好呢,奴婢这就去回帖,小姐,您哪天见她?”兰屏问道。
  
  “明日吧,今天累了。”
  
  可不是么,肃王给的好差事,这几日又是看账本又是见管事,还有侯府要打理,好久没这么忙碌过了,一下子有些不适应。
  
  ***
  
  杨大人杨永昌,是杨氏的嫡亲大哥,此人呢没什么大才,但为官经营得却是不错,有些小精明和小算盘,和杨氏倒是一路人,但实在比杨氏高了个档次。
  
  可以说,男人该拥有的东西,他也算是一样不缺了,尤其女人。
  
  这当个地方官,也就是个土皇帝,送钱送礼送女人,几乎来者不拒。所以这京中内宅实实在在有名分的姨娘就有十一个,其余任上的、外头养的就不清楚了。
  
  一个正妻十一个姨娘,一大窝嫡子嫡女、庶子庶女,那家宅能平静得了?杨夫人何氏十几年来疲于应付,如今儿女都到了说亲的年纪,索性不跟着丈夫上任了,留在京中相看。
  
  杨家家境,本也算是好的了,可内宅这些荒唐事太多,夫主又是个不大清明的,主母也压不住,就没有多少好人家愿意嫁女儿进来,也不愿娶一个娘家乱哄哄的媳妇儿。也有那些愿意的,可不是高门庶女,就是寒门子弟,何氏怎么看得上?
  
  自己的儿女,自然是得配个好的。
  
  “哎……”何氏愁的不行,拉着女儿的手叹气,“都怨你爹爹那个不争气的……还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奴才!”
  
  她说的奴才,也就是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了。
  
  杨静姝今年恰好十四,出门走动多了,也见了些世面,明白了些道理。
  
  以前她也总是跟着娘亲一起,埋怨父亲薄情,埋怨姨娘们不守规矩,成天算计,可后来和小婶走得近了,却学到了好多东西。
  
  父亲固然有他不好的地方,可为人.妻女的,又怎可总是埋怨?况且他如今到了这个位子,自己家里已经算是锦衣玉食、富贵满门了,得知道惜福。再说这内宅,哪家不是主母的天下?只要主母撑得住,那些小鱼小虾还不够看呢!
  
  如今见母亲又开始埋怨,杨静姝心里微乱,却还是安慰道:“母亲勿急,总会有出路的。”
  
  不是她不愿意嫁寒门子弟,可……那些人实在入不了她的眼啊!那还不如嫁个有出息的庶子来得强。
  
  “是啊,是啊!”何氏忽然来了精神,激动地道,“今天那舒小姐不是回帖了么,相邀明日一聚,这可是个机会!”
  
  何氏站了起来,在屋中转了几步,语速奇快:“你哥哥先不急,男孩子可以多等等,先把你的定下来!”她上前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兴奋不已,“舒小姐和咱家是亲戚,以前来往不多,如今她发达了,你好好捧着她,身份自然也抬高了!”
  
  杨静姝听了,就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一样,脸颊火辣辣地疼,她猛地站起来,颤抖着声音说道:“母亲、母亲这是何意?您……是要我去做那等阿谀奉承之事?这和那些下人有何不同?”
  
  杨静姝气得发抖,“女儿好歹也是一府千金,与舒小姐平辈往来、恭敬交谈便可,何须去曲意逢迎,失了家族体面?母亲就如此贬低、瞧不起女儿?”
  
  知府千金,何须学下人一样卑躬屈膝?达不到交往目的不说,还平白让人瞧不起!
  
  何氏被女儿指责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看到平日温婉的女儿如此生气,只好忙道:“我、我没有那个意思,母亲怎么会这样想你?我、我只是随口一说……”
  
  杨静姝气来得快去得快,刚刚那一通话出气就消了不少,此时努力平静下来,才扶了母亲坐下:“母亲,不是女儿故意顶撞您,只是您想想看,舒小姐平日还缺奉承的人么?女儿若也这么做,只会让人瞧不起,失了体面不说,舒小姐恐怕也不愿与女儿来往了。”
  
  何氏与孙氏一样,是个耳根软的,别人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何况是女儿?
  
  “那……那你说怎么办?”
  
  “平常心就好。”杨静姝想要气氛好一点,就逗笑说道,“明天您可得给女儿些好东西,免得太寒酸了,在舒小姐面前落了笑话。”
  
  “那当然!”何氏豪气地说道,“有好东西能不给你?”
  
  “那女儿要那对南珠耳坠……”
  
  “什么南珠耳坠啊?”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清亮地娇笑声,惊得树枝上休憩的雀儿都振翅飞走。
  
  门帘被挑起,一身紫红轻纱的媚姨娘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盅汤水。
  
  杨静姝眉头一皱,这家里她最厌烦的就是媚姨娘。
  
  媚姨娘人如其名,年轻时候美艳动人,如今三十来岁,也是风韵犹存。说起来也是个妙人儿,知道自己芳华已去,比不上年轻新人了,就走起了端庄路线,但她极会打扮,同样梳了圆髻,但首饰搭配得好,加上美貌,硬生生比杨氏多了些活力,又比其他妾室多了些端庄稳重。
  
  如此一来,杨永昌每次回京,倒也会去她房里歇几日,算是内宅的常青树了。
  
  “锦芳来了,快快进来。”何氏倒是与这媚姨娘关系极好。
  
  原因无它,媚姨娘惯会察言观色,奉承主母这是每个姨娘必须会的,她也没像那些得宠的姨娘一样和主母对着干,反倒是对何氏唯命是从,何氏自以为拿捏住了媚姨娘,从她这找到了不少当主母的成就感。
  
  杨静姝却是十分清楚,这媚姨娘就拿准了母亲的性子,有多少事都是她挑着母亲去做的,到头来好处全让她得了,母亲却不落好!
  
  “主子说话,姨娘居然如此喧哗,规矩都没学了么?”杨静姝坐在榻上,冷了面孔问道。
  
  媚姨娘知道这二小姐不喜欢她,这种情况多了去了,当下放下汤盅,躬身行礼:“是妾身错了,给夫人和小姐赔罪了。”
  
  转而又对何氏道:“只是妾身刚刚做了汤来给夫人,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规矩,还请夫人责罚。”
  
  何氏一听妾室专门给自己做汤,心里高兴,怎么会为这点事情罚她,这样岂不是不大度贤惠了么?
  
  “难得你有心,我又不是那等计较之人,怎么会罚你?”何氏这几句话倒是摆足了主母派头,“坐吧。”
  
  “是。”媚姨娘就在何氏脚边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恭敬十足。
  
  何氏满意极了。
  
  杨静姝气极了!
  
  想走,可是又怕她和母亲说些什么,母亲又犯傻。
  
  不走,又觉得恶心!
  
  媚姨娘眼睛转了转,她还是有些怵这位二小姐的,人家嫡出小姐,要真拿捏起她来,弄不死也够受的了,得想办法让她走好。
  
  “二小姐今日不做女红么?”她一边给何氏捏腿,一边拉家常,“婉儿前几日还说,二姐姐绣活儿好,想跟着学呢。”
  
  媚姨娘有二女,长女杨娇,与杨静姝同岁,幺女杨婉,今年十岁。
  
  “我没让她做了,伤眼睛,婉儿想学,府里多的是绣娘。”何氏说道。
  
  “我做什么,媚姨娘就不用关心了。”杨静姝淡淡说道。
  
  媚姨娘见这样支不走她,只好朝何氏说道:“夫人,上次我们说那事……”
  
  何氏精神一振,直起身子,“怎么样了?”
  
  媚姨娘眼睛看看杨静姝。
  
  “姝儿,我和姨娘有话说,你去休息吧。”何氏撵人。
  
  杨静姝不知道她们又背着自己商量什么,当下急道:“娘,您……”
  
  “叫你回避呢,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察言观色?”何氏难得摆出气势,拍拍桌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杨静姝气得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离开,却派人在窗边偷听着,有什么情况马上来告诉她。 第一卷:京中岁月长 趣人   何氏与媚姨娘整整谈了一个时辰,媚姨娘才心满意足地出来,带着喜悦的笑容离开。
  
  一个主母又怎样?还不是被自己捏在手心里。
  
  躲在窗下偷听的丫鬟,也连忙去回了杨静姝。
  
  “奴婢躲在窗子下面,窗子关着,夫人和媚姨娘说得又小声,所以听得断断续续的。”丫鬟站在杨静姝旁边,手里握着她赏的玉佩,笑眯眯地道,“不过奴婢耳尖,重要的却是听见了,前面媚姨娘先是说什么茶家小姐,总之就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夫人也连连说好,还说什么上门拜访,算日子之类的,奴婢猜着……”
  
  杨静姝双手紧紧攥着帕子,这不就是说亲的语气么?媚姨娘没有儿子,其他庶子还没到说亲年纪,这是给她大哥说亲?
  
  好啊!大哥的婚事她居然敢插手?
  
  母亲也真是……
  
  “还有什么?”平复下心情,她继续问道,“仔细说来。”
  
  “后面,后面就说道小姐您了,”丫鬟偷偷看看她的脸色,“说小姐您明天要去拜访舒小姐,媚姨娘……她求夫人让您带着三小姐一起去。”
  
  三小姐,就是媚姨娘长女杨娇。
  
  “哈,”杨静姝不禁冷笑,“夫人怎么说?”
  
  “夫人说,她会和您说说。”
  
  还好,杨静姝松了口气,何氏在关乎她的事情上,历来不敢完全做主,总还是要听听她的话的。
  
  “好了,你下去吧。”杨静姝挥挥手,大丫鬟青苹又塞了些银票给她。
  
  “谢小姐。”丫鬟高高兴兴拿着赏赐走了。
  
  青荷上前替她揉着太阳穴,轻声说道:“小姐打算怎么办?”
  
  何氏虽说是商量,可基本是答应了,即便她不答应,那对母女也能折腾出些妖蛾子跟着去,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与其带出去丢人现眼,还不如先镇住她们,再寻个机会再去拜访舒小姐。只是……这次的机会白白浪费了,下回还不知道舒小姐会不会见自己了。
  
  她这么想见舒小姐,除了自己想融入京城圈子外,更重要的也是想为哥哥多拉些人脉。
  
  不说舒小姐成了肃王妃,单说她的的哥哥,年纪轻轻,却一个是吏部新秀,一个是神机营卫兵,连那个庶出的二哥也刚刚进了礼部,前途无量。
  
  他们有官职又有爵位不说,最重要的是和她家有个亲戚关系,虽说有些远,以前也没多少来往,可总之是一个突破口啊!
  
  她哥哥那么上进努力,也懂得结交朋友,她再有点助力,那她们兄妹以后就不愁了——她可不奢望那老爹能来管自己。
  
  “你去给舒小姐递个信儿吧,说我生病了,明日不能上面拜访了,还请她见谅,改日定上门赔罪。”杨静姝对青苹说道。
  
  自己不去,杨娇还怎么去?
  
  青苹一叹,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是。”
  
  ***
  
  天已擦黑,舒然陪孙氏和弟弟吃完晚饭,又检查了舒云信的功课后,就早早回了点云堂。
  
  她沐浴完毕之后,就斜靠在软榻上,兰屏给她擦着花露,兰帘给她绞着头发,姜妈妈则被她早早撵去休息了,最近换天,她的身体不大好。
  
  舒然自从学会做针线以后,就给自己做了几套夏天穿的真丝吊带睡裙,还有冬天穿的纯棉睡衣。而她一贯喜欢沐浴过后就穿了睡裙窝在卧室,不再出门,熟悉她习惯的人也不会再来打扰。
  
  而今晚正当她舒服地合着眼睛养神时,却有人来报,说是杨小姐的丫鬟求见。
  
  “杨小姐?”舒然问道,“宁州知府家的杨小姐?”
  
  “是。”
  
  “她说什么?”
  
  “她说她家小姐病了,明日不能来拜访您了,特来赔罪。”
  
  舒然睁开眼睛,想了想,突然病了?今早才给自己下帖,现在就病了,真蹊跷。
  
  可不管怎么回事,自己总得把人叫进来问一下,少不得要送些礼品,关心几句。
  
  自己不想出去,便说:“你叫她进来,让她坐在屏风外答话吧。”
  
  “是。”
  
  青苹进来时,心里有些忐忑,但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大大方方,兰屏走了出去,一看之下也颇为赞叹,丫鬟如此,小姐应该也差不了。
  
  青苹见人出来,不知是何人,不好称呼,倒是兰屏先开了口,“这位妹妹请坐,我家小姐只是想问问杨小姐的情况罢了,不必拘礼。”
  
  “谢谢舒小姐。”她朝屏风那边行了礼,才坐了下来。
  
  “杨小姐病得重么?大夫怎么说?”青苹听到一管清脆又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连忙回道:“我家小姐只是今日在湖边吹了些风,有些风寒,怕把病气过给舒小姐,所以不敢如约登门了,所以派奴婢来告个罪,待改日小姐好了,再亲自登门赔罪。”
  
  好伶俐一张嘴,人家不来是怕把病气过给自己,现在又说了改日登门赔罪,自己不可能一口回绝,那以后再下帖子,自己也得见见她了。
  
  “说什么赔罪呢,好好养病才好,”舒然一笑,对兰屏说道,“兰屏,去把库里的好药材给杨小姐送一些,待改日她好了,我再与她一起赏花。”
  
  “是。”
  
  “谢小姐。”兰屏带着青苹离开了。
  
  舒然却是对这杨小姐有些兴趣了。
  
  不得不说,在舒然穿越过来的这十三年中,接触的大部分都是些高门贵女,嫡女的教养不用说,都是聪明伶俐的,庶女虽说有那么几个拎不清的,但大多也不差。
  
  可她接触过的一些地道的官宦子女,不知怎么的,总给人一股小家子气,倒不是有什么错处,只是让人不舒服,所以难免有些映像不好。
  
  可如今看这杨小姐的丫鬟,却是可比大家丫鬟的,那主子应该也是个趣人吧?
  
  “兰帘,”舒然撑起身子,笑眯眯地道,“你找人悄悄去打听下,今天杨家出了什么事,杨小姐怎么忽然‘病了’。”她可不相信是真的病了。
  
  “是。”
  
  ***
  
  舒然这几日又挑着见了几位小姐,不过是赏赏花,聊聊诗画——她虽然不会写诗作画,但说上几句还是没问题的,而且……除了这些她们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了……
  
  除此之外她又去找了找王盈秀和蒋月,王盈秀要说亲了,天天被母亲关在家里,做绣活、学管家,忙得不可开交。蒋月呢,又不知野哪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要说蒋月,舒然也佩服她,老爹锦乡侯偏爱庶子庶女,偏偏蒋月那样一个火爆性子却能护着弟弟平安长大,虽然这其中没少受算计,可那些算计到了她的鞭子面前都没用,阴谋对暴力,还是她胜了。
  
  她们的情况有些像,可她好些,有亲人护着,没什么来惹她。
  
  舒云礼这几日事物繁忙,又被小张氏拉着相看媳妇儿,一个脑袋两个大,也没什么时间陪她说话。舒云智呢又在神机营,平日很少回来。弟弟舒云信,这几日不知怎么了,比以前更加发奋读书了,除了锻炼身体和吃饭睡觉,其余全在李先生那边讨教学问。
  
  如此一来,她就只好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去陪陪老祖母了。
  
  这天舒然服侍着孙氏午睡后,就换了衣服,去了永宁侯府找祖母。
  
  祖母张氏正在发愁,见了孙女来了,倒是开心起来:“你看看你看看,多少日子没来看我了,都忘了有祖母这个人了吧?”
  
  舒然上前和张氏挤在一张榻上,窝在她怀里,娇声道:“冤枉啊!孙女前天不是还给您送吃的了么?”舒然撅嘴,把双手伸到祖母面前,“您看看,为了给您做吃的,都被油给溅到了,可疼了。”
  
  其实早就好了,只是撒个娇而已,张氏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忙握了她的手,说道:“哎哟,我看看,可别留了疤痕才好。”
  
  舒然笑嘻嘻地,不断卖乖卖萌:“可疼了,祖母看在我孝心的份上,可得好好赏我才好。”她仿佛看到了什么,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多的也不要,就把那条冰蚕丝巾赏我得了。”
  
  “你个滑头!”张氏拍了她一下,却是语气欢愉,“尽会骗我老婆子的东西。”
  
  “祖母就我一个孙女,不给我给谁?”
  
  张氏轻叹一声,“是啊,不给你给谁?”
  
  她这掉根头发她都心疼半天的孙女,以后若是要受什么委屈,让她这老婆子可怎么受得了?
  
  这十几年来,虽说是着重培养孙子,可对孙女的关心也不少,再加上女儿家本就是贴心棉袄,小小的舒然经常让张氏开怀大笑,渡过了那些孤寂昏暗的日子,这感情却是一般的祖孙比不上的。
  
  “哎……”
  
  舒然奇怪,祖母历来不是个喜欢哀声叹气的人,如今怎么接连叹了两次?有什么事吗?
  
  “祖母?”舒然唤道。
  
  张氏看着她,想想近日上门的那些人,还是让她心里有个底的好。
  
  “阿然啊,”张氏说道,“你应该知道的,王爷皇子们,除了正妃外,还有两个侧妃、四个夫人的位子,其余侍妾不限……”
  
  舒然一听,耳朵就竖了起来,直起身子,正色道:“祖母,我知道。”
  
  太子和英王成婚时,可是一个不少的,肃王也就不会例外了。
  
  “阿然啊,”张氏握住她的手,“祖母知道你的性子,可是……有些事情还是看开些好。”
  
  男人三妻四妾无可避免,舒然的性子她清楚,可又能怎么办?计较多了,反而自己痛苦。
  
  “祖母,我明白的。”
  
  若是她对肃王无意,那么就当是对待老板一样就可,这样自己也舒心。若是她动了心……哈,现在想这个做什么,人都没见过呢。
  
  “祖母,您为何忽然说这个?”想起之前张氏唉声叹气地,莫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张氏说道:“这几日都有人来找我,那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争这侧妃之位的意思,所以……”
  
  侧妃,自然也会从世家、大员之中选,不比夫人,全看王爷喜欢。
  
  “可是……这侧妃也不是咱们决定的不是?”舒然笑道,“咱们又阻止不了,干脆不去理会就是,等人选下来再说。”
  
  不可能改变,又轮不到她们决定的事情,何必想太多?
  
  “也是,”张氏点点头,“只是心疼你\'罢了,要应付那些糟心事。”
  
  舒家除了她大伯父,其余都没有妾室,这妻妾斗争舒然并没有见识过,如今要她去面对这些,张氏想想都心疼。
  
  “祖母最心疼我了,”舒然笑道,“您还不知道我么,不会让自己委屈的,若实在不行,就让三哥去打一顿!”
  
  “你哟,”张氏戳戳她的脑袋,“虽然这么说,可京中有可能做侧妃的小姐就那么几个,你多留心些。”
  
  “孙女遵命。”舒然屈膝说道。
  
  之后又陪张氏吃了晚饭,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