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妾不如妻   “来人,给我打死这个狐狸精,竟敢不分昼夜地勾引老爷!”原本十分静谧美好的初夏傍晚,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嚣。   “不要,夫人,不要。我没有勾引老爷,是他自己来的。”被两个嬷嬷拉住的女人,身着很是素净的小衫和长裙,但鸡心领处露出的瓷白肌肤,出卖了她难掩的秀丽姿色。   “还敢犟嘴,你还真当自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吗?若不是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老爷怎么会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那个自称沈夫人的女人,头顶的朱钗随着她的语气,摆动出恨恨的声响。她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行家法的鞭子,扬鞭就朝那个女子抽过去。   “啪!”女子被抽中的小腿,连同薄薄的夏裙,撕裂出一条浸血的口子。   “没有,夫人,我真的没有,你误会了。”女子凄凄哀哀地摇头,美丽的眼眸中,浸满泪水。   “今日早朝,要不是我差人来叫老爷,差点误了入宫时辰。我们沈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官宦人家,这要传出去,不就让天下人笑话了吗?”沈夫人看女子因疼痛,肤白若脂的额头,浸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擦了厚厚脂粉的脸上,都是冷冷地笑意。“今天不好好教训你这青楼出身的下贱蹄子,老娘就枉为沈夫人!”说着就又抖动着手中乌黑的鞭子,朝那女子挥去。   “娘,娘……”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哭叫着冲过去,护在女子跟前,仇恨着瞪眼看向挥鞭的沈夫人。“不许你打我娘,不然我告诉爹爹。”   因为害怕女儿被误伤,女子急忙扑过去,将女儿护在怀里,纤细的手腕,被长鞭抽中,立即现出带血的伤痕。   “傅明萝!你这贱骨头,连教出的女儿都这般目无尊长。”沈夫人满目嘲讽,蹲下身,揪住小女孩的耳朵,恶狠狠道“你说爹爹,你也配叫他爹爹吗?”   “夫人,夫人,碧落她还小,不懂规矩,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她一般见识。”明萝哀哀地趴在沈夫人脚下,恳求她放过年幼的女儿。一边呵斥女儿“碧落,还不快向娘请安。”   “不。这个恶女人才不是我娘,你才是我娘。”小女孩挣脱沈夫人的手,倔强地站在那里。   “碧落,你要气死我吗?我说了很多遍,夫人才是你娘,我只是你姨娘。”明萝神色中都是卑微,因为自己出身低贱,也连累女儿,因庶出的身份,自己的亲娘都只能叫姨娘,亲爹也只能叫老爷。可是碧落还小,加上他爹爹每次来院里,都很宠她,所以一直不肯改口。可是这身份二字的分量有多重,她根本不明白,“可是爹爹说,你就是我娘亲。”碧落小小的脸上,都是倔强的骄傲。当时的她,以为自己和娘亲若是受了任何欺负,爹爹都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她们。可是她错了。   “啪!”明萝一把扯过她,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我不是说了很多遍了吗?你只能叫老爷,不能叫爹爹!”   “来人!这贱妇违反女子七出,给我杖责三十,然后逐出正院,发配南院做苦役。”沈夫人一脚踢开拼命想保护母亲的碧落。带着无比涌动的笑意,看着被下人摁在地上,那高高举起的板子,重重地落在明萝纤柔的身体上,巨大的疼痛,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着。 第一卷 第2章:夫人,饶命啊!   “夫人,饶命。啊!啊!啊……”明萝惨叫着,豆大的汗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滑落,掉在地上,瞬息被尘土淹没。   “你算什么东西,我今天就是要你记住,妾永远都是妾,永远都是身份卑微的下人。能让你服侍老爷,那是你们祖上积德,不懂得谨守本分。这就是下场!打!给我狠狠地打!”沈夫人狂妄地叫嚣,充斥着整个天空。   “如心,你快救救我娘!她快死了。”碧落悄悄溜到柴房,拉住正在磨面的粗使丫头,这是她们房里唯一没有被夫人处罚的人了。   “小姐,如心也帮不了姨奶奶。老爷现在应该在书房,你去求求他,他那么疼你和姨奶奶,肯定不会不管的。”如心替她擦掉小脸上的眼泪,努力压住喉间的酸楚。看着碧落满怀希望跑开的身影,泪珠脱眶而出。   “真是难为她了,她还这么小,怎么能理解这世界的丑恶呢?”如心在心底喃喃道。这世事原本就是妾不如妻,谁家又会拿一个小妾的生死当一回事。老爷虽然很宠明萝姨娘,但也仅仅是宠宠而已,就像一个物件,想起来就百般把玩,想不起来了,就如尘土般陌路。如果夫人真的容不下这个姨娘了,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他都不会看在眼里的。   “爹爹,你快去救救我娘,她快被打死了。爹爹……”碧落跑到书房外,拼命叫喊。   “哪个院里的小孩,胆子这么大?跑这里来找爹爹!”守门的侍读,拦住她不让进。   “我找沈凌天,他是我爹爹!”碧落昂起小小的头颅,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爹爹将她抱在膝头,喂她吃东西的慈爱画面。   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身形儒雅的男子“谁在这里吵闹?”   “爹爹,我是碧落。”碧落挣脱侍读,跑到父亲跟前,抓住他的衣袖说“爹爹,你快去救救我娘亲,她快被打死了。”   管家认出了碧落,说“不得了了,小妾的女儿都敢管老爷叫爹爹。还不快把她拉走。”   “爹!爹……”碧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的父亲和平时的父亲不一样。她一声声的叫喊,像雨点一样,脆生生地回荡在空中。   但是她还是被两个护院拉着,丢出书院大门,伴随着门被关上的那一刹那,父亲冰冷的声音传来“回去告诉你母亲,小妾不听话,正妻有权管教。让她以后要守本分。”   这一幕,在很多年以后,还时常出现在碧落的梦里,她一直不知道,当初的她们,输在哪里。直到后来受尽欺辱,她才明白,输在“妾不如妻”。   那天之后,碧落就和娘亲,真的被赶出了沈家正院,但是没有被罚去做苦役。因为老夫人念在沈家血脉单薄,傅明萝育有一女也算有功,女子虽不能入仕为父亲分忧,但是可以作为联姻的棋子,为沈家的光辉前途铺砖添瓦。   由老夫人出面,为她们娘俩,在京城南边购置了一套房产,丫鬟嬷嬷私塾先生都配备的很齐全,沈家的女儿,无论嫡出还是庶出,都必须知书达理,嫁出去无论为妻为妾,都不能拂了沈家的面子。大户人家,妻妾之间争宠是很常见的,但是在物质用度上,还是不会亏欠什么。 第一卷 第3章:小妾之女不为人   虽然碧落母女的生活用度,一应俱全,但是地位始终不足挂齿,多年来,一直是沈碧落心中的硬伤。因为是小妾之女,她虽受着大家闺秀的礼教,在世人的眼中,还不如一个寻常人户的小家碧玉。   从小,就没有人愿意跟她玩,除了林昭南,因为他家实在穷的无能计较了。他祖父在前朝为官,父亲为父守节,一世拒绝为官,虽才华横溢,却只能在街头卖字画为生,不惑之年,取得一个同样家道中落的正室之女为妻。儿子出生不到周岁,就撒手人寰,留下孤儿寡母,靠母亲做些针线活为生。   碧落第一次见到林昭南,就是在私塾。那时她因为不认真听课,被夫子罚站,百无聊赖中看见靠在窗前拼命想听夫子讲课的林昭南。就觉得很好奇,夫子的学生,都是和碧落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有富商家的,有小官小吏家的,都是期望将自己女儿的身份与寻常百姓家分隔开来。碧落的父亲,虽然官阶最高,但是因为她们母女被正妻赶出家门的事情,那些女孩看她的眼眸中,都带着鄙夷,不过还是能和她相安无事。毕竟碧落向来好强,从来不耍什么背地里的阴谋,你若是敢惹她,她上来就动手招呼,性子极为野蛮。   碧落走过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很想读书?”   林昭南告诉她自己的名字,碧落不知道怎么拼写,将小手伸出去说:“你会写吗?写给我看看?”   她以为他不会写,原本是想看笑话的,哪知他真的红着脸在碧落手心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告诉碧落,这是在他父亲留下的字帖中看到的,娘亲告诉他,那是父亲给他起的名字。   碧落那时候觉得林昭南真的是神童,于是拉着他到夫子面前说,有人不读书也会写字。   果真经夫子一考察,发现这个男孩真的很有天分。但是林昭南说,他家没有钱供他上学,夫子也很为难,他以教书为生,还没有高尚到可以免费当老师的份上。然后他们俩一同回家,走在路上时,碧落做了一个决定,对一脸失望的林昭南说,我可以跟娘亲说,“让你做我的伴读,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就是得跟我玩。”   林昭南说好,脸上有遮盖不住的笑意。他伸出手来,和碧落拉钩,夕阳下,两张小小的脸,靠得很近。   林氏原本也不允许儿子与小妾之女来往,怕伤了自己官家之后的身份。但是碧落的私塾先生,觉得林昭南很有读书的天分,劝林母一定要送儿子入私塾念书。林母没有钱,才答应碧落让林昭南伴读的要求。   之后每天放学之后,沈碧落都带着林昭南,漫山遍野地跑,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功课混沌,考试让林昭南帮忙作弊,日子过得无比逍遥。   就这样,十年光景,转瞬而逝。   十年后,十五岁的沈碧落回家看见了十年不见的父亲,他是来告诉母亲,今秋科举考试之后,他会在科举及第的后生中为碧落挑一个婆家。“她是小妾只之女,不能为正妻,但是我三品大员的女儿,待遇怎么也不会比嫡妻差的。”   “一切全凭老爷做主。”   “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美。” 第一卷 第4章: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老爷,您再喝一杯。”   碧落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屋内的对话和笑声。   她猜想是那个多年不见的无良父亲。推门,就听见母亲叫她行礼见过父亲。她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你就是碧落?”沈凌天放下手中的筷子,问眼前低头的少女。   “是,爹……老爷!”碧落咬住嘴唇,重重吐出后面两个字。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倔呢。来,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这个年近五旬的男人,纵欲过度的脸上,在看见女儿容貌那一刻,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笑容,然后说了这样一句话“这样的容貌,做小妾真是可惜了。”   “碧落,还不快谢谢老爷,他在夸你呢。”明萝看见女儿眼中满含愤恨的神色,赶紧呵斥她。   “娘,你难道忘了,十年前,你快被正室打死了,这个男人都不来救你。为什么十年后,他要把你的女儿送去过和你一样的生活,你还对他感恩戴德?”碧落觉得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起她。   “明萝,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吗?这样的女儿嫁出去,不是丢我沈家的脸面吗?马上让奶娘好好调教她,秋天科举考试结束,定亲的帖子就会下过来。”家里从来没有人这样顶撞过他,就连正妻生下的一儿一女,都没有这样的胆量。他怒不可遏!   “不嫁,不嫁!要嫁你自己嫁……”   “住嘴!马上回房间去给我好好反省!”娘将手中的扇子摔过来,眼中是不可抗拒的严厉。碧落知道她只是在保护自己,起身打开门,冲到后院,解开马厩中她的枣红小马,抽鞭长啸,向城外奔驰而去。   碧落躺在草地上,十多年来,小妾之女的身份,让她所遭受的各种欺辱,都一一浮现在脑海里。“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小妾之女就不是人吗?”她恨恨地冲天空吼道,没有人回答她,或许早就给了她答案“小妾之女不为人”。   母亲傅明萝,出身贫苦,灾荒年景,卖身葬父。青楼雏妓,初夜拍卖之时,被富商买下,送给朝中新贵沈凌天。最初的沈凌天,也只是科举出身,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户部大使而已。当时的沈氏之父是一个正六品员外郎,为培植势力,将嫡妻之女下嫁沈凌天。从今天的局势来看,当初沈氏父女这步棋是走对了的。   很明显,今天父亲所做的决定,就是在效仿沈氏之父的手段,出卖女儿的幸福,去换取仕途辉煌。   可是他忘了,他计划出嫁的是沈碧落,不是当年的沈氏,也不是窝囊了一辈子的傅明萝。沈碧落的人生,只能由自己掌控!可是要怎么做呢?   “早知道有一天你会骑着马跑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我就不教你骑马啦。”林昭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昭南如果能预见未来,他一定不会说出这样一语成齑的话。因为真的有一天,这个女子会走出他的生命,到他不能掌控的地步。   “昭南,你来的正好,我父亲今天来我家了。”碧落起身,拿掉林昭南手中的缰绳,让两匹马都去吃草。马都是她们家的,想来父亲已经走了,母亲才去托林昭南出来找她的。 第一卷 第5章:矮墙的妄想   “这是好事呀……”林昭南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碧落不喜欢那个人,也觉得很不理解,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十年都不曾来探望自己的女儿。   “什么好事?跟他有关的事,都没有好事!”她撅起小嘴,委屈像涨水一样,快要漫出来了。   “你先别急嘛,我话还没有说完,其实你娘把事情都告诉我了,你父亲来是商议你婚事的。”这话一说出口,林昭南就后悔了,这肯定是让碧落最生气的事情。   “那叫商议吗?那是婚事吗?那是买卖,我就是他砧板上的肉,十年没见来,来看看这块肉长得好不好,拿出去会不会丢了他沈家的脸?”碧落越说越气,越急越气,说话像倒豆子般,愈发没了章法。“这是父亲做的事吗?他还不如把我卖到窑子里去了干净,反正我是小妾生的下贱胚子,每个人都这样看我不是吗?”   “我不许你这么说!”林昭南嘴笨,不知道怎么说话,情急之下只好捂住她的嘴。她瞪着他,松开来的手心,有她唇上的胭脂,他悄悄合上手掌。   “你着急有什么用。你又帮不了我,再说你比我还辛苦,你可担着光耀你们林家门楣的重任。你娘就指望你了,她要不是看着我对你有利,早就不许你和我来往了。”碧落看着林昭南那傻傻的模样,就很想笑,气也消了一大半。这样一看,所有人都不容易,她不容易,娘不容易,林昭南母子俩更不容易。   “碧落,其实你很好,真的很好了。”林昭南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从小到大,他都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木讷小子,没有她聪明,没有她胆大,觉得这一生,他只配站在远处,默默关心她。她就是盛开在春天最耀眼的花朵,让他甘愿做一粒尘土去护卫她。   很显然,碧落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林昭南的夸奖,算不上夸奖吧。他虽然受祖上荫德,是官家出身,可是家贫如洗,拿什么来爱她?   “我听说最近在选新一届的宫女,如果我入宫去,父亲就不能把我嫁到别人家去做小妾了。”碧落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件事呢。小脸因为惊喜而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流动着明媚的光。美好如画卷的模样,惊扰了身后的一片原野。也惊动了林昭南心底沉静多年的湖泊,他终于意识到,曾经那些年少时光都已远去,如今他们长大成人,她即将待字闺中。有一种莫名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无声生长,慢慢地,化作一片绕不过的沧海。他很想伸手去拉住眼前奔跑尖叫的女子,回到十年前初见时,他们在夕阳下拉钩起誓说要相伴一生的场景。   宫女报名的地方,排着长长的队伍,很多平民家的女子,想借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当然不是受宠皇恩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而是当宫女十年,被放出宫,攒下的银子,是丰厚的嫁妆,到时候是嫁给秀才做妻还是大户人家做妾,都可以由着她们自己做选择。   碧落现在虽然衣食无忧,但是若真是不听从沈家安排,出嫁很可能是个难题。但是十年后,她身份不一样了,再说早已过了出嫁年龄,父亲的宾客名单上再不济的人,这样的老姑娘,沈侍郎恐怕也拿不出手了吧。 第一卷 第6章:来捣什么乱?   她站在长长地队伍后面,看见各色女子,穿着节日盛装,环肥燕瘦均有。她们喜笑颜开地站在登记官吏面前,讨好地报出自己的相关情况。还有人趁机塞给那个人一锭银子。   到她了,她学着前面的女子一样,报出她的姓名,年龄,住址。“我叫沈碧落,十五岁,京城人氏。”   “你的官籍呢?”登记的官吏问她。   “什么官籍?”碧落有点疑惑,她没有听过这个。   “就是能证明你出身良家的官籍,这个不光入宫需要,你以后出嫁也要转去夫家的。”官吏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她。   “我……我忘记带了。”碧落嗫嚅这答道。心想,糟了,千算万算,终究漏了一遭,能证明她出身良家的官籍,还在沈家大宅里。   “没有官籍,来捣什么乱?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能蒙混过关了。告诉你,别白费心机了,哥儿几个都是内监,有心无力哟。”那人看碧落没有官籍,以为她不是良家女子,开始出言不逊。   “我是户部侍郎的女儿,不需要什么官籍!”碧落恨恨地看着那个人,报出父亲的名号。   官吏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道:“笑话,户部侍郎沈大人的女儿,一年前就风风光光地嫁给了左相的二公子。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儿?”   另一个官吏脸上挂满了不屑,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提醒登记的人说:“可能是小妾生的女儿。”   “真是放肆,小妾生的贱种也敢到这里来招摇……”登记官吼道:“还不赶快给我滚!”   “不准你这样侮辱我娘!”他话音未落,碧落拿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   “娘的,还敢在这里撒泼,来人,给我抓起来,我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那人捂住血流如注的额头,指挥一队守卫的官兵来抓碧落。她只从护院那里学了一点女孩子防身的三脚猫功夫,哪里招架得住正规军队训练出来的皇家护卫。眼看就被摁住拴上绳子,准备拖走。   “你娘就是没有好好教你怎么当一个小妾,你这样的女子,是矮墙之人,永远只能为人妾室。说穿了,就是为奴为婢的命。小爷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规矩。”那个人凑到她身前,看着碧落瞳孔中倒映出自己狰狞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来人,把她的衣服扒了,吊起来,我要让所有人引以为戒,谨守本分!”   谁也没听见,不远处林昭南紧握的拳头,发出的森人声响。   林昭南的祖父是武将出身,林家历来都有以武力兴家立业的传统,所以即使家道中落,林家的香火从来不会断了这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前朝时,朝堂上贪官污吏横行,林老将军一直清廉,又因武功高强,和江湖中人一直交好,并且很受尊敬。林老将军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想矫正这乱世污浊,是不可能的。于是和高人有约,凡林家的男子,都必须习武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这习武的师傅,就由各大门派的高手担任。   林昭南的父亲,因体弱多病,虽不能习强硬功夫,但是暗器类很是擅长。虽然英年早逝,但是林昭南在六岁的时候,就有曾在江湖上称霸一时,后来隐退的老者,来教他习武。这些是林氏和沈碧落都不知道的事。 第一卷 第7章:祸从天降   师傅曾说,他的武艺,只能用来定国安邦,平常时节不能轻易显露。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碧落被人欺负,任何人都不可以!   “啊!”他大叫一声冲上去,像失去理智的疯子一样,重拳出击,每打在官吏身上一次,都能听见骨头断裂的声响。那些官吏看他像疯子一样,出手毫不留情,轻伤的扶着重伤的节节败退,慌乱地躲着林昭南的拳头。   这是林昭南第一次没有当着师傅的面使用武功,他也不知道打人的感觉这么让人兴奋,脑袋里都空空的,只有拳头重击后对手倒下的成就感。直到碧落在身后轻声叫喊他的名字,他才发现那些人都被打倒了。像是经历地老天荒的混沌的感觉,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打倒那些人。回头看见碧落微笑的脸,牵起她的手,从闹市中奔跑到山野里。他一直记得,从耳旁呼啸而过的风中,有泥土和野花的清香,是他爱她的见证。   “你会武功?还那么好?我怎么从来不知道?”碧落接过他清洗好的野果,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口。言语里都是快意恩仇的豪气,仿佛今天痛扁那些官吏的人是她自己。   “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林昭南坐在她对面,语气很平稳,眉眼间有小小的骄傲,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力量保护碧落了,这种力量就是一种资格,一种赋予他们之间平等而视的资格。   “对了,你武功这么好,要不去沈家大宅,把我的官籍偷出来好了。”碧落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入选宫女的事。小脑袋又飞快旋转,想出另外的办法。“把我娘的也偷出来,再偷一些珠宝出来,我们一人分一些,然后带着我们的娘,离开京城好不好?”   “碧落,身份地位真的那么重要吗?”她的话,还是围绕着入宫,自己会武功的事情,并没有改变她看自己的眼光。   “是,很重要很重要。我不想像我娘那样,为人妾侍,一生都受人欺辱。”碧落说着说着,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入宫不是去当一个普通的宫女,我要得到皇帝的宠幸,我要做人上人,我要沈凌天和他的夫人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让一切看不起我的人,统统拜倒在我的脚下!”   林昭南沉默了,他当然不可能去为她偷官籍,但是他能做的,想做的,在此刻却说不出口。   “赶快把你儿子交出来!”一群官差站在林家院子的门外叫嚣着。   “官爷,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他才十七岁而已,什么都不会。平常在人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他怎么会打伤官差呢?”林氏站在人群中间,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在她眼里,儿子就的一个不多说话的乖孩子,怎么会惹上这么大的事情。   碧落和林昭南恰巧在此时走到林家院门口,看见一群官兵围住林氏,气焰嚣张地吼叫着让她交出儿子。碧落慌张地看着林昭南说:“怎么办,肯定是因为今天南城门的事情。”   林昭南悄声安慰她说:“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碧落拉起林昭南,想带他离开。“先去我家避避,他们找不到人,就会算了的。” 第一卷 第8章:你滚!你这害人精   林昭南没有动,他看着被那群畜生推搡着的年迈母亲,甩开碧落的手,抄起路边的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就冲了出去。   来抓人的官兵,有今天在南城门被打的,伤的比较轻的人。看见林昭南握着木棍气势汹汹地靠过来,不由得双腿打颤,往后倒退。领头的看不能硬来,拔出刀就架到了林氏的脖子上。   “昭南,快跑,你快跑。娘知道不是你。”林氏拼命挣扎,脖子被刀擦伤的地方,有细细的血丝渗透出来。   “娘!”林昭南看了一眼人群后的碧落,放下了手中的木棍,碧落看见他被那些人粗鲁地摁倒在地上,眉目清俊的脸上,都沾满了尘土。那一刻,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刺痛了自己。   “好好照顾我娘。”他被拷上枷锁,经过她身边时,她听见了他轻如鸿毛的一句叮嘱,但是却像磨盘一样重重地撞击了她整个人。她突然意识到,可能这一生,她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这个人贱言轻,权势当道的世界,林氏同样明白,此刻被带走的儿子,可能就此葬送了。   所以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一生的恨意,推开了来扶她的沈碧落。她说“你滚!都是因为你,他才变成今天的样子!你给我滚出林家,从今往后,再也不许踏进我林家半步!”   “林夫人。”碧落顾不得身上的摔伤,仍旧爬过去想扶她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女人,彻底苍老了。她不知道自己叫她,是希望得到林氏的原谅,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发出点声音,去消灭自己世界里空虚的死寂。   “你滚!你滚!你这害人精!”林氏抓过身旁的木盆,就朝碧落丢过去。她没有闪躲,但是身后有人拉开了她,回头就看见娘担忧的脸。   碧落终于撑不住了,她靠在母亲的肩头,哭得很寥落。   没有林昭南的生活,碧落很是不习惯。她不明白,从前随传随到的林昭南,如今变得如空气般,不可触摸。那天林氏不顾情面的羞辱,让娘很生气,她把碧落关在屋子里,不准她插手此事。   一晃眼,三天过去了,碧落开始茶饭不思。往日里听说的关于冤狱中的种种,都在梦境里无休无止地折磨她。她看见林昭南浑身是血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眸中还是满满的宠爱和笑意,他不肯像她求救,是不肯让她难过。   再次在夜半被噩梦惊醒,睡在外间的两个贴身丫鬟都被她的尖叫声吵醒了,一个掌灯,一个端着一杯水递给她说:“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恩。”她接过水杯,抓住晴辉的手说,“我梦见林昭南受了酷刑,奄奄一息地看着我说,碧落,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真好。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晴辉看她神色憔悴,很是心疼,轻轻抱住她,安慰道:“是你想多了,林公子福大命大,肯定能吉人天相的。”   “是呀,小姐,上次你病了,林公子只身去深山中为你采药引,不也平安归来了吗?”一旁的墨雨也安慰道。   碧落想起,有一次自己病重,恰巧缺一味药引,带着极阳之气的蔘草,这种药草一般长在山巅,悬崖旁。林昭南拿着医师画的图,就只身去往山间,为她采药。好几天都没有回转,众人都以为他已经凶多吉少,却在那天子时回来了。现在想想,他身怀绝世武功,怎么会轻易就丧命呢。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吩咐墨雨道:“明天清晨,去把我娘请过来,我想见她。” 第一卷 第9章:原来你在这里   第二天晌午,碧落终于看见她娘的身影出现在回廊下。   “娘,我求求你,哪怕是让我去看看他也好。”碧落靠在窗前,软弱如一团云烟。   “你好好收拾一下,林夫人来了。”明萝看见女儿憔悴如大病中人,心中埋藏千万叹息。   明堂会客厅里,憔悴的不成人形的林氏,哀哀的坐在黄梨木椅中。这厅内的陈设,无一不透露出沈家的骨架庞大。   “林夫人,请喝茶。”明萝端起手中的茶杯,示意林氏说话。碧落坐在她身旁,与林氏四目相对无语,林氏在碧落的眼眸中,读出了她对林昭南的在意,更加肯定自己来对了。   林氏没有去端茶杯,却出人意料地跪在了碧落母女面前。她说:“夫人,那天是我的错,不该出言侮辱小姐。我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我在这世上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他,真的不能。”浑浊的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在她绣花的鞋面上。   明萝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么悲哀地跪在沈夫人的脚下,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场气生的很可笑,她有什么权利去生林氏的气呢。她扶起林氏,说会尽力想想办法,只要有希望,出钱出力都会毫无保留的。林氏感激的再度跪下,不停叩拜。碧落的心思,却早已不在此处。   林氏走后,明萝让碧落陪着她去医馆找黄忠,这个人一直以来是替她们母女请平安脉的普通医师。但是此人生性好色,对于明萝的美色垂涎已久,鉴于此,碧落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不过他在京城行医多年,上至达官贵人亲眷,下至贩夫走卒都有涉猎,人情世故的关系,比长居深宅的碧落母女,胜过不知多少筹。要救林昭南,就得从他这里打开关口。   他答应救林昭南,条件是碧落母女以后得以宾客之礼相待。年幼的碧落还看不透人事,但是明萝知道,为了女儿好,这件事有利无弊。何况,黄忠虽好色,但是人本性不坏,这么多年来,对她们母女的照拂,她都看在眼里。   又过了三天,碧落听见墨雨带来消息说,黄忠来了,高兴的连绣鞋都没穿好,就朝东厢跑去。一进门就问:“怎么样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黄忠进门来,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看见碧落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赶忙放下水杯说:“都办妥了,我的朋友说,林公子在傍晚的时候,会被释放。”   碧落转身看了眼沙漏说,“快到时辰了,我去接他。”说着就向院门跑去。明萝示意黄忠,赶紧跟着她,黄忠不得不放下水杯,一边走一边抱怨,要被这小姑奶奶给折腾死。   夕阳西下时分,碧落终于看见跟在狱吏后面,慢慢走出来的林昭南。恍惚中,有种隔世再见的感觉。   碧落跑过去抱住他,所有的委屈都在那一刻释放。她说:“林昭南,我好怕,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好怕有一天狱吏会通知我们去乱葬岗收尸,好怕……”   “你别怕,我出来了。”林昭南轻轻抚摸着她秀丽的长发,她发丝间散发出的清香,那么美好。他想,幸好有你,因为害怕你伤心,所以再艰难,我都撑过来了。就是为了再见到你。 第一卷 第10章:原来你在这里,内心深处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松开他,上下打量他“他们有没有打你?有没有折磨你?”   她挽起他的袖子,一道道触目的鞭伤纵横交错。眼泪再次不可遏制地掉落在伤痕上,她感觉到他的手臂在轻轻颤栗。“是不是很疼?林昭南,是不是很疼?”她喑哑了嗓子,痛苦的抽噎让他心痛。   他放下衣袖说,“别哭,碧落,我是林昭南,是你的林昭南,只要你在,我就会没事的。碧落,我……”他以为告诉她,她是他的全部,会换来她的不屑,所以不敢再往下说。   碧落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说:“林昭南,你曾问我,权势和地位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我现在告诉你。它们都没有你重要。”   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说:“自从你走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在这里。一直都在。”   隔着薄薄的夏衣,他感受到她炙热而猛烈的心跳,她的爱情,在为他而跳动。   他看着远天红艳的夕阳,呼吸着夏天傍晚微风送来的清新气息,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熬过所有的酷刑和折磨,换来他原本打算默默守候一生的爱情,是命运给他最大的赏赐。   他在心底起誓,“碧落,让我娶你为妻,让我为你换来权势和地位,换来所有人的尊崇。”   “不行,老爷一定不会同意的!”明萝听见女儿要嫁给林昭南的消息,十分气愤,想不明白女儿怎么会糊涂到公然和沈家人做对的地步。   “娘,就是直接给爹说,他不会同意,所以才要先斩后奏的。”碧落像只温顺的小绵羊,安静地坐在那里,但是话语中的分量一点也不清减。   “那你说说怎么先斩后奏?京城有多大,你这样闹,你爹会不知道?”明萝觉得肯定不能瞒天过海。   “娘,你真的以为沈家会在意我们的死活,时刻了解着我们的动向吗?我敢肯定,如果你依着爹的安排,将我嫁给什么人家做妾,我在婆家被凌辱至死,你也不会得到半分消息。”   坐在一旁的黄忠开口了,最近碧落已经习惯他在家里频繁的出入了。他说:“夫人,小姐的话未必没有道理,沈老爷只是想拿她做一枚联姻的棋子而已。但是如果能嫁进林家为正室,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是林家那么穷,她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明萝还是不肯让步。   “娘,你看人眼光不能这么短浅?林昭南身怀奇才,连私塾先生都肯破例收他为徒,他的前途可见一斑。”碧落步步紧逼,一边说话,一边示意黄忠继续说下去。   “是啊,夫人,林家在前朝,可是朝廷重臣。先皇在位的时候,三番五次邀请林昭南的父亲入仕,奈何他要替林家守节,才致使林家家道中落。”黄忠进一步分析道:“如果林昭南能参加科举考试,定能得到当今皇上的破格录用。名门之后嘛。”   “娘,你在沈家为妾室那么多年,饱受正室欺压。你真的忍心眼看着我被爹爹推入同样的火坑,不管不顾吗?”碧落想起十年前,娘亲被毒打,而父亲不闻不理的神情,就心痛到窒息,她恨哪。   “小姐嫁过去,就是正室,虽然家穷一点,但是夫人你可以周济小姐。如果沈家知道了,到时米已成炊,为了沈家的颜面,想来也不会翻腾多大的事情。林家公子参加科举也就是经年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