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卷 第一卷 第一节 狼狈的旅途 一个夏日的夜晚,微风轻送,校园里的玉兰花散发着醉人的芬芳,他们手牵手悄悄地走进寂静无人的宿舍,她羞答答地坐在铁床的下铺,他捧起她的脸,深情地叫道:“灵灵……”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浑身颤抖地抱住了他,他低下头寻找着她的唇,她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粗重的呼吸灼红了她的脸庞,她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樱唇,任他温热的舌尖霸道地长驱直入,顿时,一股甘甜的味道在她的唇齿间弥漫开来……李灵正迷迷糊糊地做着梦,列车突然一个剧烈地摇晃,她一下惊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压在旁边站着的一个男人身上,那人正努力地向上挤着她,想让她站直身子。李灵忙扶着背后的行李箱,勉强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手上的表,喃喃地道:“天哪,才到衡阳,要啥时才可以到深圳啊!”她郁闷地皱了皱眉,心里忽想起刚才的梦境,脸色就微微地红了,同样的梦她半年来不知做过多少次了,都是梦见那一次,同郭晓在学校的男生宿舍里……,她明白那一次对她意义非常重大,所以她一直无法忘怀,不仅因为那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更是因为从那时起她和郭晓就发誓两人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李灵正在出神地回想着,突然车厢里不知谁放了一个臭屁,使得本来就很闷热难闻的空气更加令人无法忍受。李灵一边皱着眉捂着鼻子,一边擦着头上的汗珠,心里郁闷到了极致。此时她的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悬空着,整个身体被前后左右的人挤压得差点变形。她在心底骂了无数遍娘,想起小时候上“思想品德”课时,老师充满激情地说:到了2000年,我国要实现四个现代化,人民生活基本达到小康水平,到那时,我们的生活将充满阳光,神州处处歌舞升平。她现在有种严重受骗的感觉,真想把那老师也拎到这火车上来,让他感受一下2000年6月12号这节车厢里的“幸福生活”。 她用眼角扫了一下妹妹李依依和同学王婉,发现李依依歪在行李包上,竟然睡着了,车厢里恼人的闷热和异味并没影响她的酣梦。而王婉却一直皱着眉,盯着面前座位上一个妇女身边的蛇皮袋子,她几次请求那人把蛇皮袋放在地上,让她坐一坐,那妇女却象没听见一样毫不理睬。王婉气愤地推了推眼镜,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问李灵:“我们现在到哪了?还有多久才到深圳?”李灵看了看表,说:“快到广州了,再忍忍吧,还有四五个小时就到了深圳了,郭晓说过下午四点左右能到深圳北站的。”“他会来车站接我们吗?”“当然。他还敢放我鸽子不成?”李灵笑着说。两人正谈论间,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火车上卖零食的小车子推过来了。“TMD,这还让人活不?站都没地方站了,还来推车?”车厢里一阵谩骂声。李灵赶紧摇醒李依依,要她往旁边闪。李依依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很不情愿地站起身子,抱怨道:“还怎么闪啊,动都动不了!” “瓜子香烟矿泉水罗!”卖食品的列车服务员推着小车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他们面前,发现这些人根本没有想动的意思,非常生气,她大声喝道,“让一让,让一让,快让一让!前面那个女的,把包提起来,不要放在地上,快点!”“提起来,能提得起来么?这人挤得,一点空间都没有,怎么提包?”李依依叫起来。“你提不提?没见过你这样的,不提等一下压坏了不要怪我!”服务员推着车子就要往前走,李依依气得涨红了脸,一屁股就坐在了行李包上,口中叫道:“就不提就不提!”那个服务员高声道:“好,是你自己说的,那就不要怪我了!”她猛地推着车子,就往前冲去。李依依尖叫一声,从行李包上滚了下去,下意识地回避到了旁边,但是推车的轮子,却已经辗着她的行李,压过去了。李依依顿时坐在地上哭了起了,李灵和王婉同时挤过去拉住那辆推车,李灵对着那个服务员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从人家行李上压过去呢?”王婉也说道:“是啊,你这样做太不对了,我们是乘客!”那服务员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她们两个说:“你们是一伙的吧!你们这么不配合,我只能这样。要是这车上的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那我们还要不要上班了?”三个人越吵越激烈,那服务员就说要去叫列车长,说她们无理取闹。 正吵嚷间,前面座位上一个穿白衬衣的男孩站了起来,拉开她们三个说:“有话好好说,不必吵架。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要以和为贵。这车厢本来就很挤,严重超载了,服务员推车过来,她们确实没有地方可以避开,所以才会站着不动。但是服务员也是因为工作需要,各有难处。大在家不必吵了,各让一步吧,看看包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压坏的,没有就算了。”李灵听他这样说,急忙转过头去,叫李依依拉开袋子看一下,幸好里面都是些衣服,没啥损坏,只在袋子上留下了一道车辙的痕迹。那服务员就说:“好了三位,刚才我是不对,一时气愤了,向你们道歉了,大家都不容易,毕竟出门在外,但我也有我的难处,希望你们能理解。”李灵和王婉看了她几眼,冷哼了一声,慢慢松开了手,说既然你道了歉,那就算了,这页翻过去,以后可不能直接就压人家行李。服务员应了一下,又推着车子向前走去。李依依嘟着嘴,眼睛红红的,她边用手揩着脸上残留的泪水边抱怨道:“早知坐火车这么辛苦,我就不和你们去深圳了。站又不能站,坐又坐不了,这都十几个小时了,腿都要残废了!”听到她这么说,刚到位置上坐下的那个白衣青年又站了起来,对她招手道:“那你到这里坐坐吧,我站一站。”李灵她们听到这话,都齐刷刷地望向他,李依依不好意思地摆着手说:“我怎么能占你的位置呢,还是你坐吧。”“我都坐这么久了,想起身活动一下,没事的,你来坐坐吧。”青年微笑道,从位置上走了出来。李依依看了看李灵,红着脸走了过去,一个劲地对那男青年说道:“谢谢,谢谢了。” 四个人在车上聊了起来,原来那青年叫钟锐,湖南衡阳人,也是去深圳。李灵问他在深圳有着落点了没?是不是也有朋友在那边打工?钟锐说:“我这是蒙着眼上沙场呢,那边什么朋友都没有,到那边再想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唉,这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人到那边没人接应的话,很困难的啊。”李灵说,钟锐笑笑没说话。王婉也说道:“你这么急急地赶过去,万一到那里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就麻烦了。还不如找好了落脚点再过去,打工也不急在这一时。”钟锐低下头半晌,叹了口气说:“我去深圳找工作是次要的,主要是过去找人。”“找什么人啊?”三个女孩都惊讶起来,问道。钟锐望着窗外说:“去找我女朋友……她自从去年到深圳打工后,就和我联系了两次,已经半年没有音讯了,我很担心,这次是专程过去找她的。”三个人感到很意外,王婉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和她一起出去打工啊?”钟锐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没那么简单,一言难尽啊……。”然后他靠在车厢的座位上,给她们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他女朋友叫小容,是和他同村的女孩子。他们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经常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很早就暗生情愫,彼此说好长大后就结婚,一辈子都不分开。高中毕业后,两人都没有考上大学,他在舅舅的帮助下进了当地的玻璃厂上班,而小容没有找到工作,就跟随她的表姐来深圳打工。她走的那天,钟锐送她去车站坐火车,两个人在站台上难分难舍,她在他怀里一个劲地哭,说自己只在外面打两年工,存一点钱,就回来和他结婚。钟锐说你放心吧,安心在那边做事,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的。小容刚到深圳的时候,写信给钟锐,说自己和表姐在同一个工厂上班,要他不用担心,两个月后又寄了一封信,说另外找了一家五金灯饰厂,待遇要比原来的厂好,此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信给钟锐了,钟锐写了很多信过去,也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他跑去问小容的父母,他们也说女儿很久没有写信回来了,他再也坐不住了,就向厂里请了一个月的假,决定去深圳找小容。说完,他拿出小容写给他的信,指着上面的地址说:“这就是她最后寄给我的那封信,那家灯饰厂在深圳平湖镇,我就按这个地址去找,相信很快会找到的。”三个女孩都凑过来看,李依依笑着说:“你这么痴情地去找她,说不定她早就把你忘了呢!”“你胡说什么!肯定不会的!她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才没有联系我。”钟锐瞪了一眼李依依,有点生气地说。李依依吐了吐舌头,不再出声了。 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车内的情况一点都没有改善,还是这么拥挤、闷热。过度的劳累和疲惫使得李灵再也撑不住了,她斜坐在李依依的身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但是她无法安心地睡着,车厢里那种难闻的味道一直往她胃里钻,尤其偶尔散发出的臭屁味,更是令人难以忍受,还有经常在过道里挤过来挤过去的人和推车,时不时会踩疼她的脚,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认为自己就要死在这列火车上了。幸好列车不久就到了广州,有一半的乘客下了车,车厢里终于松了下来,他们各自找了一个座位坐下,长长地吁了口气,脚酸麻得不象是自己身上的了。 列车离开了广州站,缓缓地向深圳前进着,大都市的美丽逐渐在铁路两边显现出来。“啊,终于要到深圳了!”李依依欢呼起来,她趴在窗户上,贪婪地望着窗外城市的景色,一路的艰辛仿佛荡然无存。李灵也困意顿消,想到马上要见到分别半年的郭晓,心里非常激动。他和郭晓是中专时的同班同学,也是彼此的初恋,象他们这样毕业后还在一起的初恋情人已经很少了,所以他们一直是同学们羡慕的对象。毕业后,他们本想都能分配个好单位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但是事情却并不如愿。李灵的父母都是农民,家里没有半点背景,等到他们那班的同学几乎都分配完了,她的档案还被放在学校里收着。为此,父亲千方百计地找关系托熟人,东拼西借地送了两千块钱给领导,终于给她分配了“工作”。那是个即将倒闭的小企业,在她上班的半个月后,就宣布倒闭破产了,她只领到了400块钱的工资加遣散费,父亲两千块钱的礼就这么白送了。她那段时间天天跑市政府找领导,要求重新分配工作,但是没有用,没谁在乎她一个小女生的请求,在她面前只剩下一条路:外出打工。郭晓的情况比她要好些,毕业后就被分配在一家国营工厂上班,每月固定有三百块的工资,天天坐在车间里看着机器,按几个按钮。但他并不喜欢这份工作,而那时刚好郭晓的朋友从深圳回来,说他们工厂招工,他就毅然决定辞职南下,一是为李灵打前站,二是想去南方的都市里寻找一条适合自己走的路。对此郭晓的家里是不同意的,他母亲几次找李灵谈过,要她懂事点,劝郭晓回家继续上班,李灵没有答应,为此和她未来的婆婆结了一道梁子。 王婉的情况和李灵不同,她有一个较好的家庭环境,毕业后分配在事业单位工作,工资也比一般工厂的要高,但她不是一个安份的女孩,一直有着自己的梦想,不甘心做一辈子默默无闻的上班族,拿她自己的话说:宁可做一只扑火的飞蛾,也不愿做一只被温水煮死的青蛙。因此她不顾家里的反对,也辞职踏上了这列南下的列车。此刻她撑着脸颊看着窗外的城市,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畅想之中。 “姐,你看,好大的广告牌啊!”李依依叫起来,用手指着窗外,那里竖着几块高高的,硕大的广告牌,比她老家的房子还高,有整面教室的墙壁那么大,上面用鲜艳的图案和大大的字体介绍着各种各样的公司和产品,吸引着人们的视线。“是啊,这才叫气派,知道么?”李灵笑了起来,“你以为还是老家贴在电线杆上的那种广告纸啊?这是大城市呢。”“那当然啊,要不然咱们那么辛苦地来深圳做什么?咱就是要见识大城市,嘿嘿!”李依依扬着脸说道,她马上又指着远处的那一栋栋高楼大厦,叫道:“多漂亮的楼房啊,看那颜色,形状,那么高那么气派!”她不停地“啧啧”赞叹着,象小鸟一样快乐地说着话。三个女孩都趴在车窗上,望着这繁华城市的冰山一角,激动地谈论着,憧憬着即将开始的都市生活。钟锐则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复杂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言不发,独自陷入了沉思之中。 车厢的广播里传来列车员的声音,提醒他们很快就要到深圳北站了。“列车马上要到站了,咱们准备好下车吧。”钟锐说着,站了起来,把自己的背包从行李架下拿下,又开始帮着李灵她们收拾行李。王婉带的东西最多,三个大大的牛仔背包,被她摞在了一起,李灵也把包裹全部堆在了座位上。李依依赶忙跑去洗手间洗了洗脸,又从包里翻出小梳和镜子,仔细地梳理着凌乱的头发。 深圳的6月的天气就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一阵风过后,天马上就阴了,暴雨哗啦啦地就倾泻下来,豆大的雨点拍打着车窗,发出“啪啪”的响声。二十分钟后,车子“咣当”一声,停在了深圳北站,四个人都没有带雨伞,又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下车就被淋了一身,个个象落汤鸡一样。李依依也顾不得去赞叹车站的气派了,拖着行李一路小跑,来到十米之外的雨棚下躲雨,他们挤在站台的雨棚下,李灵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着,找寻郭晓的身影。可是找了整整一圈,也没有看见他,站台上的人接踵摩肩,把她的头都晃晕了。“姐,怎么办?郭晓到哪去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我们怎么走啊?”李依依问道。“不知道,我都转了好几圈,看不见他的人。现在麻烦了,到哪去找他啊?这里又没有公用电话,不然可以给他打个呼机。”李灵开始慌了起来。“这样吧,咱们先出站,车站外应该有公用电话亭,到那里我们再去呼他。”钟锐对她说,李灵点了点头。他们顺着出站的人流往前走,在车站外的一个小卖部那里看到有公用电话,他们把行李放在干爽的地方,李灵趟着齐脚踝深的水去给郭晓打传呼。“喂,你好,请呼22582-8041274。”李灵呼完,就挂了等电话。十分钟后,她才接到郭晓的回电,他要她们在车站门口等,说因为下大雨塞车,他坐的公交车刚才才到火车站,晚点了一个小时。 十分钟后,郭晓撑着雨伞出现在他们面前,半年未见,李灵感觉郭晓明显瘦了,但人显得比以前精神了,黑黑的剑眉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上穿着厂服,佩戴着厂牌,全身利索整洁,腰杆也比以前挺直了许多,看起来有点神彩奕奕的感觉。“灵灵,你们怎么全都淋成这样,都没有带伞吗?唉,我忘了告诉你们,到深圳最不能忘记的就是带伞,这里6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呢!”郭晓说道,他一边伸出手擦着李灵脸上的雨水,又赶忙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我们在站台上到处找你呢,一下车就被淋了一身,又找不到人,弄得这么狼狈,真倒霉!”李灵抱怨道,又向他介绍钟锐,说是她们在车上认识的老乡,也是第一次来深圳。“那正好,我们厂正招人呢,特别需要男工,你如果没有着落点的话,可以先去我们那里上班。”郭晓热情地说道。钟锐摇摇头说谢谢了,我要先去平湖办事,办完了再回来找你们。郭晓点点头,就招呼他们把行李拿起来,他一直说着普通话,虽然比较生硬,但是颇有些“深圳人”的派头。“喂,郭晓,你现在说普通话了呀?”李依依笑了起来,揶揄道,“哈哈,你还不如说家乡话好听呢。一听你这普通话就是正宗的湖南口音,说话舌头都不带打卷的,听着特别扭。”三个女孩大笑了起来,钟锐也不禁莞尔,刚才淋雨的狼狈和郁闷一下淡了很多。郭晓脸有点发红,他嘿嘿两下说:“在这边啊,就得说普通话,不然没法跟人交流的。以后不仅要学说普通话,还要学会说白话呢!”李依依忙问白话是什么,郭晓说:“就是广东话啊,比如你好,他们是说雷好,吃饭呢,他们是说食饭。”“啊,看来在深圳生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啊。”李灵叹道。“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深圳是个以外来人员为主的城市,这么多人都能在这里生存,咱们谁怕谁啊。”郭晓笑道,“坐了这么久的车,又淋了雨,你们肯定又累又饿了,走,我先带你们去车站的旅客浴室换衣服,换完咱再去吃晚饭。” 几个人匆匆换了干净的衣服,就跟郭晓去吃晚饭。晚餐郭晓请客,带他们去吃“麦当劳”。三个女孩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国外风味快餐厅,她们吃惊地看着那些汉堡包和炸鸡块,看着那些客人用手直接抓着就往嘴里送,感觉很是新奇,李依依悄悄对李灵说:“姐,你看他们这样用手抓着吃,多不卫生啊。”郭晓笑道:“这就是麦当劳的吃法,你们要先去洗手间洗间,有消毒液,洗干净就不怕了。”他们找了个长桌坐下,行李都堆在脚下,郭晓帮他们每人点了一份“巨无霸”,又点了几包薯条。李依依拿起来咬了一口,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抱怨道:“这怎么吃啊,里面的菜都是生的!”“这么贵,还不好吃,太浪费了。”李灵说道,“以后别吃了,还不如去叫份快餐。”“那是你们以前没吃过,人家外国人都是这么吃的,这也是一种文化,你们好不容易到了深圳,就尝尝鲜呗。”郭晓说道,“吃多了就习惯了。”吃完晚餐,钟锐就要坐车去平湖,问郭晓怎么走,郭晓把他送上了去平湖的公交车,并留下自己的呼机号给他,说都是家乡人,以后常联系,钟锐点点头道:“等我把事情办妥了,就来找你们。” 送走钟锐,他们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晚上八点时,他们终于来到郭晓上班的那家工厂―――“晶丽电子厂”的门外,这间工厂位于石岩镇一条小工业区街的尽头,规模并不大,只有一幢厂房一幢宿舍,四周都有围墙将整间厂封闭起来,厂门是那种推拉式的,旁边有个门卫室。“这间工厂是台湾人开的,我的朋友在里面当主管,我前些天已经和他说过了,厂里正在招工,明天你们报了到就可以打卡上班了。”郭晓介绍道。他走上前去同门卫交谈了几句,填了一张表格,转头对她们说:“你们可以进来了。”三个女孩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踏进了这家工厂的大门。 第一卷 第二节 进厂 李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凌乱的宿舍,不足二十平米的长方形小房间里,摆放着六张双层铁床,住着十二个员工,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冒着水,阴暗而潮湿。每一张床的四周都挂着窗帘布,同外面的空间隔离开来,房间后面连着一间狭小的厕所,厕所的木门是坏的,从里面飘出难闻的味道。“天哪,这怎么住啊?”李依依大声叫道。她这一叫,从那些垂下的床帘下,探出几个睡眼惺忪的脑袋,都揉着眼一脸不满地望着她们。一个女孩子用浓重的河南口音骂道:“你叫什么叫啊?我们等下还要上晚班呢!还让不让人睡了?”郭晓忙拍了一下李依依的肩膀,摆着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了。她们轻手轻脚地把行李搬到了一张空床的下面,开始整理床铺。郭晓低声对李灵说:“灵灵,你不用住这里,等下跟我上去住,这里只有两张空床住不下。”李灵问:“上面有空床吗?”郭晓说:“不是的,上面是夫妻房。” 原来,这间工厂有很多打工的“小夫妻”,因为厂里没有单独的房间可以提供,他们就合住在了一起,6对夫妻合住一个房间,也是上下铺,不过上铺都用来放行李、水杯、脸盆等生活用品,下铺则是两个人一起睡。床帘一拉,就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了。李灵把行李搬到郭晓的床架上,坐在床边上局促不安,她小声对郭晓说:“你看,这么混住着怎么能行呢?房里这么多人,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此时房里另外还有两对夫妻正在忙来忙去,泡方便面,洗衣服,根本没有在意他们,还有一对夫妻在睡觉,床帘拉得紧紧的,里面有鼾声传出。郭晓低声说:“大家都习惯了,谁也不管谁,没事的,这里条件就这样,没办法。”说着他把刚洗的苹果放她手里,小声道,“灵灵,我今晚上十二点要上夜班,要先休息一下。你还没有正式上班,明天可以睡晚点,记得早上七点起床去食堂吃早餐,拿我的饭卡,和依依王婉8点去找人事部报到,就说是唐主管介绍的,填好表格,下午应该就要上班了。”说完他往床上一倒,一手揽过李灵,顺手就把床帘放了下来。李灵推了下他,问道:“工资是多少呢?说了没有。”“恩……新进普工,底薪都是三百五呢,不过你是质检员,唐主管帮你争取到的,工资应该高点——我是小组长,现在底薪是五百块,如果加上绩效奖,好的时候也能拿到六百左右。”说完他翻身压住李灵,急切地把嘴唇印了上来,低低地喊道:“宝贝,想死我了……。”李灵的脸一下红了,心如小兔子般乱跳,半年的思念一下被点燃了,她也顾不上再问,一把扔了正在吃的苹果,紧紧抱住郭晓的腰,把自己的唇贴在了他的嘴上,这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中专毕业酒会时的男生宿舍里,就是那一晚,他们手拉手逃离被酒精和离别之情弄得疯狂的同学,偷偷跑到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在激情难抑的瞬间她把自己交给了郭晓,从此李灵就认定了他是她这辈子要牵手的男人。两个人忘情地缠绵着,不知过了多久,铁床的摇动声惊醒了沉醉中的李灵,虽然他们很小心,但在这种双层铁床上做那事,还是不可能做到寂静无声。她马上推开身上的郭晓,咬着唇涨红了脸,小声道:“你要死呀,弄这么大声音!!晕,房间有人呢……。”郭晓吐了下舌头,忙从李灵身上翻了下来,一边抬起手腕看看表说:“呀,这都十点了,只有两个小时我就得去上夜班了,我睡一下,今天好累啊!……灵灵,刚才不要紧的,大家都心知肚明,要不然咋叫夫妻房?”李灵翘起了嘴,感觉浑身不自在,她不习惯这样的生活,感到离自己想象中的深圳生活差太远太远了。她悄悄地起床喝了一点水,看到那三对“夫妻”都已经睡了,床帘垂了下来,似乎根本没谁注意到刚才的响动。她心里稍稍安定下来,打开行李,翻出一套睡衣,提着水桶去厕所里冲凉。 这间厕所的门比李依依她们宿舍的好,也没啥异味,可能这里住的都是“夫妻”,都有想营造一个“家”的想法,因此都比较勤快,打扫得相对干净。厕所里没有热水,只有一个冷水龙头,幸好这是夏天,她接了桶冷水,开始冲洗着身体,心里想着明天即将开始的打工生活,感觉有点小小的兴奋。“也不知依依和王婉此时是不是都睡着了,明天还要一起去报道呢……”她一边抹着身子,一边自言自语地道。 因为所有的下铺都被人占据了,只剩下两个上铺,李依依和王婉只好把行李艰难地搬到床铺上,然后爬上去弓着腰小心地整理着,但那铁床并不结实,还是被她们弄出了很大的声响。那个河南的女孩打开床帘骂了几次了,说她们打扰了她的休息,“你们小声点啊,要死啊!不知道我们在睡觉啊?”她骂道。李依依实在忍不住,回敬道:“你整理床铺能不弄出声音吗?况且这铁床根本就是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你也是从新员工开始的啊,不是说成了老员工就了不起了!”那河南女孩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跑到李依依的床位下,用手指着她说:“你再说一遍!”这下,房间里所有的床帘都拉了起来,几个脑袋同时探了出来望向她俩,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孩也操着河南口音说:“靠!新来的那么横啊!艳梅,你遇上对手了。”李依依从床上站了起来,脸气得发红,她咬着牙就要发作,王婉连忙冲她摆摆手,对那个叫艳梅的女孩说:“对不起啊,我们是新进厂的员工,很多方面都不太懂,大家以后是一个宿舍的舍友了,还要请你们多多关照。我们马上就整理好了,不会再打扰你们休息了。”艳梅白着眼睛看了王婉一眼,哼了一声说:“这样还差不多。你瞧她刚才那个态度!我们都是晚上十二点要上夜班的,休息不好上班就会打瞌睡,组长看见就会扣工资,你们以后就知道了!”她说完就找了双拖鞋穿上,吸溜吸溜地去厕所里洗脚。李依依受了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嘴扁着,好象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的深圳生活是这样的,以前从电视里看到的深圳都是高楼大厦,俊男美女,穿得体体面面,白天坐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打电脑,晚上去咖啡馆约会。她来深圳最大的目的,就是要在这里找一个高素质、高收入的帅气男朋友,带回去让村里人看一看,羡慕死他们!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是看不起郭晓的,她想不通家族里最聪明最有前途的姐姐,怎么会找一个这么老实又不太帅气的男朋友,她认为姐姐至少应该找一个大学毕业,在政府部门工作的男友才配。从小时候起,姐姐就处处压自己一头,学习比自己好,比自己会说话,比自己得长辈欢心,她初中毕业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公费中专,而自己却连高中都没考上,只有花钱去念技校。但她长得高挑漂亮,在技校时就是班花,所以她有信心找一个理想的男朋友,一个让她扬眉吐气的男朋友。 李依依正纠结想着,就听到王婉在叫她:“依依,你还不去洗澡啊!今天这么累,早点洗完睡觉吧。”她转头一看,王婉已经洗完了澡,手上捧着本《李阳疯狂英语》在看。她一边拿着睡衣下床,一边问王婉:“婉姐,你怎么这么努力啊?你都早就毕业了,还天天看书,是不是想再考大学啊?”王婉笑了笑,说:“不努力的话,我就只有在这里呆一辈子了,我可不想这样。”李依依翘了翘嘴,嘟哝着:“不看书也不一定在这里呆一辈子的…………”王婉笑了笑,看着李依依提着水桶进了厕所,不由得叹了口气。她想起自己的弟弟,也是不爱读书的类型,整天只想着疯玩,在国营工厂当会计的父亲帮他买了个重点高中读书,但他还是这么吊儿郎当,根本没把学习放在心上,一副完全不懂事的样子。但在父母眼中,弟弟再怎么调皮不懂事,也是他们的心头肉,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今后所有的家产,都是他来继承的。而王婉呢,再怎么优秀努力,最终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不能光宗耀祖。王婉从小就很清楚父母的想法,他们好吃的从来都是先顾着弟弟,买衣服也是给弟弟买贵的,给她买便宜的。所以她一直都很努力,她明白她只能靠自己,在她的心里暗暗较着劲,想有朝一日混出个人样来,让家里瞧瞧,让周围的人瞧瞧,她王婉虽然是女孩子,可是比很多男孩子都要有用得多!这次她从单位停薪留职出来打工,父母是不同意的,父亲还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早知这样就不花钱送她读书了。“早就知道生女孩没用,是个亏钱货!你出去了要是发不了财就别回来!”她爸扔下这句话就走了。王婉最终没能忍住两颗夺眶而出的冰冷的眼泪,她抬起手擦了擦,拖着三个行李包,一声不响地就往火车站走。妈妈追了出来,送她到车站,掏出两百元钱给她,和她说:“要是那边不好混,还是回来吧,到时单位上要你爸再去说说…………”“妈,我不混出人样来是不会回来的,你自己保重啊,到深圳我再打电话你。”王婉就这样拖着行李包走出了妈妈的视线。 李灵这一觉睡得很沉,虽然她以前有认床的习惯,但是一天一夜的奔波辛劳,让她疲惫至极,倒头便睡,直到闹钟把她从梦中惊醒。她看了看表:7点整,郭晓这个时点刚刚下班,还没回到宿舍。她赶紧起床洗溂了,走下楼去找依依和王婉,迎面碰上刚刚上楼来的郭晓,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看见王婉,郭晓马上停下来,说道:“灵灵你先不要走,吃了这面先,这是我在食堂里打的,等下再下去不迟。”“依依她们呢,她们还没吃呢。”李灵说。“你吃完后等下把我这卡给她们去打早餐,等下填好表格你们就都有自己的饭卡了,中午都可以去食堂吃了。”李灵坐在床上,面前凳子上摆着郭晓打来的早餐,一碗煮得烂烂的面条里,上面漂着几叶发黄的青菜,一丝肉星都没有。她嘟着嘴说:“郭晓,这是什么早餐呀?烂面条,这怎么吃啊?”郭晓叹了口气说:“这还算是好的,一周才两个早上有面条吃,其它的早餐都是剩饭煮的稀饭。这里的伙食是差点,周日我们再去外面改善改善生活。”李灵没好气地说:“就算是面条,他们也煮好点啊,煮这么烂,而且一丝油腥都没有,怎么吃啊?”郭晓说:“厂里承包食堂的是河南人,也就是老板娘的亲戚,他们说河南的煮法就是这个样子的,从来不放辣椒啊,食物也喜欢煮得烂烂的…………”李灵皱着眉头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拿着郭晓的饭卡下楼去找依依她们了。李依依和王婉刚起床,正在洗溂,听了李灵说了早餐的情况,就决定不去吃早餐了,她们从包里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煮鸡蛋,一人吃了两个,解决了肚子问题。然后三个人带上身份证,毕业证等,去办公室找人事部报到。 晶丽电子厂的厂房分为四楼,一楼是仓库和品检部,二楼是烧焊部,三楼是组装部,四楼才是办公室。三人走到四楼办公室里,立即觉得凉爽爽的,办公室里面开着空调,前台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鱼缸,里面有十多尾红色的小金鱼在吐着泡泡游来游去,鱼缸的对面有一排待客用的沙发,沙发的前面放着一个长条形的茶几。一个穿着白色厂服的女孩(晶丽厂普通员工的厂服是蓝色的,管理人员的服装是白色的)正在讲着电话。看着她们进来了,女孩放下电话,问她们:“你们是来应聘的么?”李灵点了点头,说:“我们是昨天进厂的员工,来找人事部报到的。”女孩看了看她们,拨了一个电话,轻柔地问道:“刘姐,有时间么?这里有三个女孩,说来找人事部报道……恩,恩,明白了,好的。”女孩放下电话,对她们说:“你们坐在这里等,刘姐等下就过来。”她们三个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那个叫刘姐的才走出来,她的年纪并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头发精致地盘在头上,一件被裁剪得很合身的白衬衣穿在身上,下面配着蓝色的及膝短裙,脚下蹬着黑色高跟鞋。“瞧,这才是深圳白领啊!”李依依心里赞叹着,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 “是你们三位吗?”刘姐问道,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是的,我们是唐主管介绍来的……”李灵答道,把手中的证件放在桌面上,“这是我们三个的证件。”刘姐接过她们的证件,仔细地查看着,半晌笑道:“你们还都是高材生啊,呵呵。到这里来做普工不觉得委屈么?”“做任何事情都要一步步来的嘛,啥事都要从小做起的,委屈也是暂时的……。”李依依抢先答道。李灵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刘姐轻笑了一下,嘴角轻蔑地一扬,看着她们说:“我看你们还是太嫩,没有经历过社会的历练,也不明白打工是咋回事。在深圳,大学生到处都是,何况中专生呢?学历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们要记住:工厂不是免费培训基地,也不是慈善机构。如果你们不能为工厂创造价值,任何工厂都不会收下你们的。”说完,她的眼睛盯着前面的三个女孩,李灵和王婉点了点头,刘姐拿出三张表格,跟她们说:“你们先一项项照实填好,然后去前台小文那里领饭卡和工卡,还有厂牌厂服,她会告诉你们有关注意事项。”说完就站起身,对前台女孩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三个人被分在了不同的部门,李灵分在品检部,王婉分在仓库,李依依被分在包装部。晶丽厂的第一餐中饭,让李灵她们记忆深刻。她们排在长长的打饭的队伍中,一直等了二十分钟,才轮到她们打饭。李灵从打饭的窗口中递入饭卡,那胖胖的河南师傅用笔勾了一下,然后用那个长长的勺子,在三盆菜中各勺了一点点,倒在李灵的碗中。那三盆菜分别是:土豆丝,白菜汤,芹菜肉片。严格来说,那并不能叫土豆丝,都被切得比手指头还大,有些还夹生着,没有完全炒熟,而那唯一的荤菜芹菜炒肉,里面的肉片都是带毛的肥肉,芹菜也煮得烂烂的,发黄了。李灵看到这样的菜就想吐,她根本就吃不下去,看看李依依和王婉,情况也差不多,都愁眉苦脸地望着碗里的饭菜。郭晓只好出去买了一包辣椒酱,几个人把菜扔掉,各舀了一点辣椒酱拌着饭吃,这顿中饭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吃完中饭,郭晓带着她们去见唐主管。他们几个都是在普工的饭桌吃饭的,一排排长长的桌子椅子连在一起,两边满满地挤着人,去晚了就没有位置。而唐主管和办公室的人员,都是在一个小房间里吃的,里面的饭菜是另外做的,比普工餐好得多。郭晓敲了敲门,喊道:“唐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应声走了过来。他白白净净的,方脸浓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白衬衣扎在西裤里,显得很是精神。他看着李灵她们说:“郭晓,这就是你的朋友啊?报到了没有?”郭晓道:“已经安排了,谢谢你的关照啊。”“都是朋友,说这些做什么呢?”唐主管笑道,他推了下李晓,问道:“哪个是你女朋友?”郭晓指了指李灵,李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唐主管好。”唐主管笑着说:“以后不要这么正式,都是家乡人,叫我唐哥就可以了。你们在这里好好工作啊,以后会有提升机会的。”郭晓又向他介绍了李依依和王婉,几个人又站着说了一会,就散开了。李灵问郭晓:“这唐主管看着挺好的,象他这样的职位,工资应该很高吧?”郭晓说:“恩,他一个月有三千呢!除了办公室,全厂其它的部门都归他管,老板很信任他的,他带了很多老乡进厂。”“三千!”李依依叫了起来,喃喃地道,“差不多是我们的十倍呢,真是太厉害了。这才是电视里的深圳白领啊……”王婉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是努力的话,说不定有一天也能象他一样哦。”李依依道:“那是!不管怎么说,我有朝一日一定要成为白领的,至少让那个河南的小泼妇看看,姐们可不是和她们一个档次的人!”郭晓说:“依依,你以后也不要同河南的那些人吵架。厂里现在分为两派,一派是唐哥为中心的湖南派,一派就是河南派。厂里有30%的人是湖南的,30%的人是河南的,剩下的都是杂牌军。杂牌军我们不用怕,他们谁也不敢得罪,但是河南人在这厂里根基很深。因为老板娘就是河南人,食堂也是由她的亲戚承包的,这些河南员工中,绝大部分都是他们带进厂的老乡。”李灵感叹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厂里,人际关系还这么复杂……”郭晓道:“是啊,这就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 正谈论间,宿舍那边突然吵了起来,很多员工都围在那里看,李灵他们跑过去一看,原来一个河南的员工的饭卡丢了,怀疑是他们宿舍一个湖南男孩偷了,两个人在走廊里打了起来。只见几个河南仔都围着那个湖南人打,那湖南男孩一边用手挡住头一个劲地申辩道:“我没有拿你的饭卡,不信你搜,你们怎么能随便打人!”郭晓道那湖南人我认识,河南仔太欺负人了,说着就要向前去劝架,李灵忙一把把他拉住,说道:“你不要命了,去找唐主管啊。”郭晓于是就转身往食堂跑,把唐主管拉了过来,唐主管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打架的那些人面前,大喝道:“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干嘛呢?翻天了,都不想干了!”那几人看着唐主管,都停下手来,那个河南仔指着湖南男孩抢先说道:“唐主管,他偷了我饭卡!”唐主管问那个湖南男孩:“是你偷了他的饭卡吗?”“我根本没有拿,不信你们可以搜。”湖南男孩答道。唐主管问那个河南仔:“你说他偷了你的饭卡,有证据吗?”“我们宿舍就他一个湖南人,其它都是我的老乡,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那河南仔昂着头说道。“湖南人,湖南人怎么了?湖南人就会偷你的饭卡吗?”唐主管愤怒起来,他用手指着河南仔道,“今天你要是交不出具体的证据,这打人的事,你全部负责,这个月的工资,就别想领了!”那河南仔立即激动起来,他大骂道:“姓唐的,你就知道护着你老乡,你凭什么扣我一个月工资!我不算拿不出证据,这饭卡也是他偷的错不了,你要是敢扣我一个月的工资,你就等着瞧!”“等着瞧,瞧什么?说呀!”唐主管冷冷地看着那个河南仔,大声喝道。“我今天还就不信了,这一个月的工资扣定了。记住:明天早上八点前给我证据,否则就扣工资!”说完转身走了。那河南仔站在那里看着唐主管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的,却也无话可说了。 李依依看到这一幕,感概地说道:“幸亏有唐主管在,否则湖南人都会被欺负死了,看那帮河南人横得!”李灵看了她一眼,说:“你以后也别和你们的宿舍的河南女孩吵架,出门在外,遇事都要忍一忍,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李依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 第一卷 第三节 流水线 李灵这个月是上白班的,而郭晓却是上晚班,两个人的工作时间刚好分开,开始过起来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却每天都见不到面的样子。只能早晚在笔记本上彼此留言: “老婆,衣服洗过了,买了袋方面便放在箱子里,你下班后饿了泡着吃吧。――老公。” “老公,你的BB机忘了带了,你帮你放在枕头下面,下班记得拿出来。――老婆” “老婆,今天一个员工迟到了,和他吵了几句嘴,我很累了。爱你!――老公” “老公,我今天忘戴厂牌了,被扣了两分,累计十分就要扣这个月的奖金了,呜呜——好伤心。老婆。” ………… 每晚睡觉前,李灵都要拿着这个留言本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她感觉这里面满满装着她和郭晓的爱情,它就象那垃圾堆里开出的玫瑰花,令她的生活不再是一片灰暗。 李灵上班的品检部只有十二个人,主管叫黎妮,是四川的一个女子,学历是初中。她瘦瘦高高的,平日里神情严肃,剪着短发,做事雷厉风行,说话都是命令式的,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她在这个厂做了差不多十年了,从十八岁起做到二十八岁,从普工做起到品检部主管,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两个孩子的妈妈。她老公是厂里的司机,也是“河南派”的一员,因此她部门大多数人都是河南女孩,李灵是这个部门唯一的湖南人,黎妮对她显得特别严格。因为李灵是新人,做事难免出错,检测时偶尔会漏检了不合格品,黎妮经常会来她这里抽检,一旦发现有不合格的立即发飚大骂,让李灵站到她的办公桌前去,不许动也不许上厕所,一站就是一上午。但是如果是河南的那些女孩子出现了错误,她就只是发回给她们重检,不会骂一句。李灵觉得很气愤,对这个黎主管恨得牙痒痒的,心想不过就是一个初中生,仗着自己在厂里做的时间久,就摆臭架子教训人,明显是看自己学历比她高不顺眼,加上自己又是湖南人,就特意找茬挤兑我。所以平时李灵做事特别小心,不想让黎妮抓住小辫子,一连两天都相安无事,黎妮再怎么检查,也无法从她那里找出不合格品。下午上班的时候,黎妮拿着一把线材和她说:“李灵,把这些重检一下。”李灵说:“这不是小黄检过的吗?”黎妮说:“对,你再检一次。”李灵拿过来检了一下午,也没检出什么不对,当她检测完交给黎妮的时候,黎妮从里面抽出一根线材说:“这根线材的蓝线上面根本没有印型号,是不良品,怎么没看出来?”李灵争辩道:“我只负责测端子插正确没有,不管型号的事啊!”“谁说的!那要你做品检做什么?一整根线都是合格才是合格品,你总是为自己的错误找理由,象你这样工作一点都不负责任,工厂要你做什么!吃白饭啊!”李灵气得把线往地下一扔,眼泪都出来了,她大声回敬道:“这是小黄检过的,为什么你不先说她,只说我一个人??你这明摆着欺负人啊,再说人都有个疏忽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些没检出来的错误,只能尽量减少,不能完全避免的!”黎妮指着她说:“啥都不要说了!今天下班后你负责把这一堆没检完的线全部检完,湖南女人真是牛X啊,做事做错了还敢顶嘴骂人!要不是看在唐主管的面子上,我早就炒你了!” 李灵检测完那一大堆线材,已是晚上7点了,离下班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她又累又饿,疲惫之极地回到宿舍里,坐在床沿上,看到日记本上郭晓留的言:“老婆,我上班去了,你下班后好好休息,这是我刚刚洗好的苹果,吃了睡一觉。――爱你的老公。”李灵手里拿着郭晓帮他洗了的苹果,眼泪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把头埋在枕头里,任眼泪把枕巾打湿……打工的生活很苦,也很委屈,可是,至少能天天闻到郭晓留在枕头上的味道,能吃到他天天为她洗的苹果,就凭这一点,李灵已经不再抱怨了……。 李依依揉着惺忪的眼睛,小跑着来到打卡机前,一个不小心,把卡拿反了,打卡的位置完全不对。她气恼地嘟哝一句,反过来再打一次,颜色却变成了红色的,这证明就这几秒钟的耽搁,她迟到了。她很生气,没把卡插到墙上去,而是拿着它来到了车间里,找到包装部的肖主管,请求道:“肖主管,我今天打卡时拿反了,耽误了几秒钟时间,导致打红卡了,你可以帮我签一下吗?”肖主管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矮矮胖胖的,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笑起来就是一条缝。他看了看李依依,调侃着说:“依依啊,我帮你签卡可以,但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要注意才行啊。不然下次人事部找起来,我也不好说话啊!”“下次一定注意,下次一定注意。”李依依忙不迭地应道,把卡递了过去。肖主管刚拿起笔要签,突然又停顿了一下,说:“照理说,你迟到两次,这个月的绩效奖就没有了,你是不是该请客啊?”李依依愣了一下,心里骂道:“好你个肖主管,不就是三十块钱么,还要请客,真黑心啊!”嘴里却只应道:“好好。” 李依依坐到位置上,桌面上堆了一大堆的线材,右边是一箱线扣,她的工作就是把线材的端子插到线扣里去,蓝色线要插“ON”红色线插“OFF”。很简单的工作,每日都是机械地重复,但是有数量规定,没有做完的话,是不许下班的。她的手指上卷了一层胶布,因为前两天的工作已经把她的手指磨破皮了,一用力就钻心地疼。“等磨出老茧来就好了。”旁边的老员工陈姐安慰她说。她机械地操作着,不停地打着呵欠,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瞎想。“李依依,你在想什么呢?”李依依一惊,抬头一看,只见肖主管正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咦……。没想什么,我在做事啊。”她答道,低下头一个劲地装线扣。“再不努力,等下就要加班了。”肖主管笑着,一边在她桌上拿起一根线材,开始帮她插了起来。“恩……谢谢肖主管……”李依依很不自在地说道,旁边的陈姐投来诧异的目光,看看他们两个,又转过头去做事。 这个肖主管是河南人,名叫肖风,是包装部的主管,属于唐主管的部下,在厂里是有名的“色狼”,凡是他们部门长得漂亮些的女孩子,都受过他的骚扰。李依依并不知道这些,也没人告诉她,她只觉得肖主管的“关注”太过了些,只要她一上班,肖风就会找借口坐在她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她说,无论她走到哪里,肖主管总会“巧合”地在那里出现,凑上去和她攀谈。有一次她领牌上厕所(工厂规定上班时间每个部门所有人总共只允许有五次上厕所的机会,而且必须在主管处领牌),等她出来时肖风竟在厕所门口等着她,他神秘地向她招招手说:“依依,来和你说件事。”李依依问什么事啊?肖风说:“今晚是我的生日,我请你吃饭,你可一定要赏脸啊!”李依依本来想拒绝,可是一想毕竟是人家的生日,要是说不去会让他很没面子,再说自己还要在他的部门混饭吃呢,于是她点点头同意了。下午的下班铃声刚响,肖风就在车间门口等她,李依依问:“肖主管,怎么就我们两个呀?”肖风说我没和其他人说,今天只请你,想过个清静的生日。李依依有点为难地跟在他身后,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拒绝。刚走出厂门口,后面就有人喊道:“李依依,午餐时间你去哪里?”她回过头一看,只见唐主管正站在身后,诧异地看着她。李依依指了指前面的肖风,说:“肖主管说今天是他的生日,要请我吃饭……。”唐主管愣了一下,笑着说:“老肖啊,你上个月不是刚过了生日吗,怎么现在又要过生日?难道上次是骗我们的酒喝啊?”听了这话,肖风的脸色一下子难堪起来,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半晌才说道:“哦,是这样的,上个月是我阳历的生日,今天是我农历的生日……”唐主管大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正好,我也没事,一起给你去庆祝生日,老肖肯请我喝两盅不?”肖风干笑了两声说:“唐主管赏光,那敢情好,那我们一块去。” 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工业区,上面有七八家工厂,下面是一条小街,“客家王餐馆”是这里看起来稍有档次些的饭店。说是有档次,里面也只是六张大圆桌而已,墙上挂了几幅字画,地板上铺着普通的瓷砖,开着空调。他们选了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唐主管点了两瓶啤酒,肖风拿着菜谱低头点着菜,李依依一言不发地坐着,手有些尴尬地搓着衣角,眼睛望着窗外。正是午餐时刻,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下班的员工,穿着各自厂里的工装,熙熙攘攘地交谈着,奔走着,一片喧闹。唐主管正在开着啤酒瓶,一眼瞥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说:“李依依愣着做什么,今儿老肖生日,咱要开开心心地吃它一顿,你也要多点几个爱吃的菜,不要辜负了肖主管的心意,对不?老肖。”“恩,当然当然,李依依你点菜,爱吃什么点什么……”肖风说着,把手中的菜谱递了过来。“咦……。这个,我不会点,你们随便点好了,我不挑食的。”李依依忙推辞。“哈哈,你不用这么客气。老肖不是外人,是我哥们,那关系可铁着呢。老肖,虽说你和依依是熟人了,我还得重新来介绍一下,李依依是我老乡,是我朋友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她在你们部门上班,以后你可要多多关照她才是啊!”唐主管似笑非笑地看着肖风说。肖风忙应道:“唐主管说哪里话,一切听你的指挥,嘿嘿,以后在我们部门没谁敢欺负依依的,你放心。”李依依微笑着说谢谢肖主管。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完了这顿饭,从这以后,肖风再也没来纠缠过李依依了,在李依依的心里,是非常感谢唐主管的帮助的。 就在李灵和李依依在工作上各自遇到烦恼的这些天,王婉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是仓库的新进文员,仓库主管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别人都叫他“陈伯”,他干干瘦瘦的,平日里不苟言笑,没必要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仓库里另外还有一个发料员叫文娟,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陈伯要她带一下王婉,以便让她尽快适应这份工作。但是文娟很不情愿,她认为王婉又年轻又有知识,她是来抢自己的饭碗的。于是每天就只分配她去点料,从早点到晚,也不教她任何东西。这天上午,包装部的员工来领一款端子,文娟叫王婉去发料,王婉说我不知道这款端子放在哪里呀?文娟冷笑着说:“你不知道自己去找啊,都上班一个星期了,啥都不会,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王婉内心窝着火,但又不想和她吵架,只好自己去那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找那款端子。她一个一个型号地对着,终于在中午下班前找到了那款端子,型号写的都一样,只是看起来好象小了一点点,王婉心想,应该是这一批料有点误差吧,于是就这样发了料。没想到下午上班的时候,陈伯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把那几袋端子往她们面前一扔,厉声问道:“这端子是谁发的料?”文娟忙指了指王婉说:“她发的。”陈伯看着王婉说:“你知道你发的是什么料吗?是去年的存料,早就被淘汰了。型号虽然是一样的,但是东西却不一样。如果这料不是包装部的人发现退了回来,一旦生产好交给客人的话,这一整批货都是要报废的,这损失你承担得起吗?”王婉委屈地低下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是去年的陈料,只是看到型号一样就发了。对不起,以后发料前一定要问过你们。”陈伯看了看她,又转向文娟说:“这么重要的材料,又是这么容易混淆的型号,你怎么能让一个新手去发料呢?你有没有看过她发的料?”文娟没作声。陈伯顿了顿,对王婉说:“以后,我来教你认料,一周内你必须把所有的材料记住!” 从那以后,陈伯就亲自带王婉认料,教她辨别每一种型号的区别,王婉每次都拿本子认真地记着,下班后再仔细温习一次,这样一周不到,她已经对仓库的材料型号,款式,存放位置都基本掌握了,陈伯对她的认真表示满意,但是并没有因此放松对她的要求。王婉的每笔进出帐他都要仔细过目,只要有一笔稍有出入,就会要王婉自己去货架上点过数才罢手。有一次一种端子的数量,王婉的帐上是6600个,而陈伯却说有6620个。他很生气地叫王婉马上清点完才能下班,6620个端子,象米粒地么大的一个,王婉数了半天,眼睛都看累了,腿也蹲麻了,午饭时间也错过了,但是结果真如陈伯所说的,是6620个,一个不少一个不多。王婉虽说饿着肚子数了半天,但是内心里却对陈伯很是佩服,觉得他是自己学习的榜样。陈伯从来不记帐,但是每一种材料有多少库存,每天的进出帐是多少,都在他心里,他就是一个活的“晶丽材料库存表”,无论哪个材料你随时可以问他库存数量,他马上可以准确地告诉你,绝无差错。 这一天陈伯低着头在仓库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摇头晃脑。王婉从来没有见过陈伯这个样子,感觉不对劲,就走过去问道:“陈伯,有什么事吗?”陈伯叹了口气说:“厂里新接了一个客户的订单,要求每个部门都按他们的要求填好表格交上去,经理要求所有部门下午要交齐。可是……我现在连这张表格的意思都看不懂,真不知从何着手。”说完把表格递给了王婉。王婉一看,原来这是张英文的表格,上面所有的说明都是英文的,也要求用英文来填写。王婉说:“陈伯,不要紧,我来试试,下班前交给你。”王婉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终于填完了整份表格,虽然中间还是有几个英文单词不认识,但根据前后文的意思,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陈伯接过王婉交给他的表格,仔细看了又看,赞叹地说:“王婉,你真是高材生啊!这么专业的全英文的表格都能填写,而且字写得这么漂亮……。在这里工作真是委屈你了!”王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说道:“我也是刚开始学习,还有很多不懂的。”。从此后陈伯对王婉另眼相看,平日里也很用心地教她,他说他过一年就要回老家了,不会再出来打工了,到时他会向经理提议让王婉来接他的位置。王婉笑笑没有作声,这里只是她的跳板,她的理想飞翔在跳板的另一端。 第一卷 第四节 第一次发工资 盼星星盼月亮,李灵他们终于盼到了7月底。每月的月底是晶丽厂发工资的日子,但发的都是上个月的工资,因为照例是要押一个月工资的,到员工辞职离厂的时候才会结清。这天正好是7月30日,发6月份工资的日子,李灵她们上班差不多两个月了,这是第一次领工资。 一大早,所有员工就在厂房下的空地上集合了,分部门一排排地站好。主管们背着手在自已部门前面走来走去,听候财务部的召唤。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才见财务部的刘姐,提着一个很大的背包从办公室走了出来,进到了一楼的品检部,她身后跟着一群办公室文员,她们进去后把品检部的门关上,然后从窗口喊:“包装部肖主管,过来领你们部门的工资。”肖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进了门,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他才从里面出来,提出一个塑料袋,走到旁边的仓库门前,很威严地喊道:“包装部的,都到这里来!要排好队!”包装部那队人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在门外仰着头看着仓库里,等待肖主管念自己的名字。李依依站在仓库的领料桌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工资条:基本工资350,工作时间15天,只有175元,绩效奖30也要扣一半只有15元,总工资为190元。李依依嘟着嘴,不满地说:“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这么点工资啊?”“小姐,你才上15天班啊,不少了。下个月就会多了。快签吧,后面的人等着呢!”肖风指着面前的工资条说。“还不够买条好点的裙子呢……。”李依依一边拿起笔,一边嘟哝道。“啥裙子啊,唐主管有钱啊,你是他妹妹,要他帮你买就是了。”肖风阴阳怪气地说,“快签,快签!”李依依无奈地在工资条上签了字,拿着薄薄的工资袋走了出去。 李灵站在黎妮面前看着手中的工资条,感觉很不对劲,她对黎妮说:“黎主管,我上个月的奖金怎么一分钱都没有呀,按规定,上班半个月,至少有20元的绩效奖的呀,而且又被罚了三十块,究竟怎么回事呀?”黎妮淡淡地说:“你上个月工作不负责,总是出差错,怎么还能有绩效奖啊?至于罚款是因为你同主管顶撞,不服从安排,按厂里的规定罚的。”李灵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她把手中的工资条往桌面上一拍,大声说:“我出了什么差错呀?全品检部的人都知道,我虽然是新手,但出的差错没比她们任何一个人多,甚至比有些老员工还要少。另外,你说我不服从安排,你每次交待给我的任务我都完成了,哪里不服从安排了!”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黎妮站起身说道:“你要不要签?你有没有出错你自己心里明白,用不着我多说!”“就算我出了几次错,可是你有扣了其它人的奖金吗?她们也都出了错,你扣了吗?”李灵大声问道。黎妮皱着眉,不耐烦地叫道:“我扣谁的工资还轮不到你来管,签不签是你自己的事,有本事你去老板那里告我,这可是他签过字的!后面的,上来领工资!”李灵的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她恨不午狠狠地扇眼前的女人两个耳光,可是她明白,老板签过字的工资条,就算去告状也是没用的,只能徒增烦恼。她流着泪在工资条上签了字,心里暗暗地想着,不能再在这个部门呆下去了,要不就换部门,要不就另外找厂。 领完工资后,郭晓跑过来来找李灵,问她领了多少。李灵一言不发,攥着手里刚领到的两张百元大钞,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品检,底薪要比李依依高五十元,但是被黎妮罚了款又扣了绩效奖,最后到手的半个月工资才200元,她觉得自己被耍了,辛辛苦苦当牛作马这么久,连去餐馆吃顿饭的钱都不够。她皱着眉头往宿舍走,郭晓觉出了她的不快,就跟在她身后一个劲地安慰说:“灵灵,没事的,下个月就好了。我今儿领了六百块,不错了,比以前都多,下午咱们出去吃一顿。”李灵憋着一肚子气没答话。他们正要上楼,就听见王婉叫:“李灵郭晓,来我们宿舍聊一下。”两个人又折返来到王婉她们宿舍,只见李依依嘟着嘴坐在床上,一言不发。郭晓问道:“依依你咋了,是不是工资太少?”李依依说:“今天第一次发工资,本想打个电话回去,让爸妈高兴高兴,可领这么点,怎么好开口?”李灵叹了口气,说道:“这厂里太欺负人了,不是我们姐妹呆的地方。”王婉拍了拍李依依的肩膀说:“依依,别想那么多,下个月就好了,7月份你是全月,可以领380元,到时再给家里寄点钱回去。再说,我们现在也还得在这里呆着,至少要等存了点钱,才能出去另外找好的工作。”李依依问:“婉姐你领了多少?”王婉笑了笑说:“都差不多呢,230元,李伯说我工作认真,额外争取了10元绩效奖,呵呵。”“还是你好啊!”李灵苦笑了一下,说,“可见分对部门是多么重要,我们品检部那个老巫婆,就是看我不顺眼,左挑线头右挑针的,成天跟我过去!”“灵灵,你要是不想在品检部呆下去,我明儿去和唐哥说,要他想办法帮你换个部门?”郭晓说道。李灵想了想,摇头道:“不用了,老是麻烦人家唐主管,怎么好意思?人家也是要和别人去说情的。我现在还是先忍一忍,只要手头上有了点钱,我就想办法离开这里!”“好了,灵灵,先别去想这些了,下午咱们出去撮一顿。你们上班之后我们还没有好好出去逛过呢,下午工厂放假,我做向导,带你们好好玩玩,咋样?”郭晓提议道。李依依欢呼了起来,大叫道:“好耶!姐们两个月没出去玩了,天天呆在这里象坐牢一样,下午出去放风!” 这里是深圳市石岩镇的一个小工业区,沿着工厂前面的小路走下去二十里,才是大马路,再沿着大马路走三十里,就到了热闹的镇中心。下午的街道上车来车往,人流如潮,道路两边的紫荆花正如火如荼地开着,红艳艳的花朵象无数只小巧的喇叭,在阳光下尽情摇曳,还有绿化带上被精心修剪过的植物,或方或圆,或修成花篮的形状,或剪成动物的样子,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公路两边高楼林立,各式各样的商铺琳琅满目,各种音乐从商铺里倾泻出来,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四处流淌着。李依依一路走,一面新奇地四处看着,不时发出“哇塞”的赞叹声,这是她来深圳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厂门外的世界。头上虽然骄阳似火,也不影响她快乐的心情。郭晓对她们说:“这只不过是小镇的一角,不算啥风光。有时间带你们去海边,去大小梅沙,去大鹏湾,听说过么?那才是美丽呢,一望无际,碧蓝碧蓝的……。”“郭晓你去看过大海了?”李依依眨巴着眼睛问。“还没呢……。不过要去也容易,从这里坐两个小时的车,就到了。”郭晓说。“切!”李依依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欣赏起小镇风光来。他们在“惠家康商场”逛了将近一个小时,李依依不停地试着那些漂亮的裙子,在试衣镜前照来照去,又围在珠宝柜台看了很久,不停地对那些首饰品头论足,那些售货员一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他们,李灵忙用手捅了捅李依依,说:“依依,别看了!走吧,咱们去吃饭。” 郭晓带她们来到一家看起来不大的餐厅――“湘味楼”,服务员热情地帮他们倒好茶水,然后拿来菜谱给他们点菜。郭晓一看菜谱上的标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心想这是啥菜啊,这么贵?一条鱼要30元,半只鸡要40元,就连一碗豆腐都要15元。他坐在那里半晌不说话,服务员一直在问:“先生,点些什么呀?”李灵瞥了眼郭晓,伸手把菜谱拿过来看了看,哼了一声,撇撇着嘴说:“郭晓,我说过不吃辣的,你怎么带我来这家餐馆呀,上面都是加辣的菜!”服务员忙说:“美女,我们这里也可以不放辣的,按客人要求……”“不吃了不吃了——另外换一家。”李灵边说边起身,一把拉着还在发愣的李依依,走出了餐馆的门。郭晓和王婉在后头跟着,郭晓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服务员在后面冷笑着说:“没钱就不要进餐馆,瞧你们这穷酸样!”郭晓的脸“通”地红了,恨不得有条地缝能钻进去。 四个人刚走出餐馆的门,迎面碰上了唐主管,他正准备进去吃饭。看见郭晓他们从里面走出来,忙招呼道:“郭晓,刚吃了啊?”李依依说:“还没呢,姐姐说这里的菜太辣,不好吃,要换家餐馆……”李灵瞪了她一眼,李依依忙吐了吐舌头,打住了话头。唐主管笑笑说:“没事,就吃这家。我请客,要他们少放辣椒就是。”郭晓忙说:“不行不行,唐哥,下次吧。”唐主管不由分说地,连推带拉把他拉进了餐馆,又回过头来招呼李灵她们,李灵叹了口气,只好低头又走了进去。刚才那服务员又满脸堆笑地过来招呼他们,仿费几分钟以前的那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唐主管说:“都是湖南人,哪有不吃辣的,服务员,给我来份剁椒鱼头,一份小炒牛肉,其余的,给美女们去点。”李灵摆了摆手,王婉微笑着说:“我不习惯点菜的。”“那就依依点两个菜。”唐主管说。李依依快活地看着唐主管,不客气地拿起菜谱点了起来。 五个人边吃边聊,唐主管和郭晓喝了点酒。唐主管有点醉了,说起了自己的故事。他名叫唐承兵,父母也都是农民,他小时候的梦想是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光宗耀祖,因此从小他就很努力地学习,可没想到天不从人愿,在高考的前一天,由于喝了不卫生的凉水导致急性肠胃炎发作,连夜被送进了医院,第二天针还没有打完,他就拔掉针头跑去参加考试,在考场上昏昏沉沉的没发挥好,结果可想而知落榜了,就这样与大学失之交臂。高中毕业后,他就和同学一起来深圳打工,刚来这边时人生地不熟,他们碰到了一个不正规的职介所,结果工作没找到,钱被骗光了。他和那同学一起睡过马路吃过剩饭剩菜,捡过垃圾做过建筑工人。在一次普查暂住证时,因为没有暂住证被抓起来关进了遣送车,听说要送去修铁路,幸亏在遣送的车子到东莞樟木头中转站的时候,他找个机会偷偷跑了出来,走了整整两天的路回到了石岩。正当他走投无路的时候,碰上晶丽厂急招普工,他就进了厂有了安身之地。他在晶丽厂一干就是五年,因为他舍得吃苦,爱钻研,人际关系又处理得很好,经理很看重他,一步一步地把他提升到了主管的位置。“一把辛酸泪啊!”他叹道,不胜感概。郭晓感叹地说:“我到深圳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唐哥的故事,没想到唐哥经历过这么多坎坷,硬是凭着自己的毅力撑过来了,真是令人佩服啊!”三个女孩也被唐承兵的故事吸引了,一个个都用敬佩的眼光望着他。李依依双手撑着颊,眼睛惊奇地睁成圆形,嘴里感叹地道:“哇!唐哥真了不起,这么多的磨难都撑过来了,要是我,早就被折磨死了!”唐承兵笑了起来,他很享受这种被女孩崇拜的感觉,他拿出一根烟点燃,潇洒地吐出一个烟圈,掩不住志得意满的表情。 吃完饭他们又一起去逛了中心公园,直到日落西山才赶回厂里去。回到宿舍,李灵又热又乏,匆匆洗完澡,刚躺到床上,就被郭晓一把抱住了,他附在她耳边轻声地说:“宝贝,好久没有亲热了——憋死我了……。”李灵捏了他一把,指了指旁边,低声道:“正经点,他们都还没睡觉呢……。”郭晓咬着李灵的耳朵说:“不怕……咱们小心点就是。”说完就吻住李灵的唇,深深地吸吮起来,李灵被他挑逗得心跳加速,她颤抖着伸出手抱紧了他的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叫喊,郭晓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激情,不致于弄出大的声响……。良久,他叹口气翻下身来,恨恨地说:“TMD,这就是打工的苦处……连一间自己单独的房间都没有,做那事都得压抑着,轻手轻脚的……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得病了。”李灵嘟着嘴恼了一会,问道:“难道这厂里就没有人可以住单独的房间么?”郭晓说:“那也不是,厂里主管以上的级别的员工两个人一间房,文员四个人一间房,只有唐主管和刘姐还有你们部门的老大,各有一间单独的房。”“唉,你什么时候能混到唐主管那位置,我也就满足了……”李灵叹道,她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第一卷 第五节 唐承兵 唐承兵回到宿舍里,酒精的兴奋劲还没有散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只脚伸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一边吸烟一边回想在饭店的一幕,颇为得意,尤其是李依依那双忽闪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很是崇拜地望着他,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他回味了很久,把烟头在床头拧灭了,站起身来,在镜子面前理了理头发,又刮了下不太明显的胡子,下了楼。他来到一楼的女生宿舍前,敲了敲门。“谁呀?”随着一声不耐烦的叫嚷,门开了,一张头发凌乱的脸探了出来。“是唐主管啊……。你找谁,我们正睡觉呢。”艳梅有点意外地说。“哦,我找一下李依依,你让她出来下,刚来了些货要请她帮忙清点一下。”“哦……。你等一下。”艳梅有点狐疑地看了一眼唐承兵,转过头去叫道:“李依依,有人找。” 李依依睡眼朦胧地走出宿舍,看到唐主管站在微笑着冲她招手,她走过去问道:“唐主管,找我什么事呀?”唐承兵说:“依依,你跟我来一下,有几句话同你说。”说完就朝厂门外走去。李依依慒慒懂懂地跟着,心里迷糊着不知究竟是咋回事。走到厂门外,她走上前去问唐承兵有啥话,唐承兵笑笑说:“没什么,我就是想约你出来走走,在宿舍里睡不着……”李依依心里有点明白了,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问:“去哪里走啊?”唐承兵轻声地说:“就去街上随便走走,你……愿意吗?”李依依看了看唐承兵,红着脸点了点头。 准确地说,这算是李依依的第一次“约会”。以前在学校里虽然有男生给她写字条,递眼神,但是两个人单独出去玩的情况还没有过,更没有和男生牵过手。而现在,唐承兵就牵着她的手,两个人走在工厂外面的小街上,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灯投射在他们身上,留下梦幻般的阴影。李依依的心跳得很厉害,她被唐承兵握住的那只手是僵硬的,出了很多汗,滑滑的。她一声不响地跟在他旁边走着,眼睛望着地面。“依依,你咋不说话?是不是生气了?”他问道。“呃……没……。”李依依支吾道。“你口渴不?要不我们去前面那家上岛咖啡坐坐好不好?你喜欢喝咖啡吗?”“恩…………”李依依含糊的应着。 这是家台湾人开的“上岛咖啡”,唐承兵以前跟厂里台湾的刘经理来过两次,里面环境很幽雅,适合约会。他们选了个有吊椅的雅座,吊椅上缠着塑料的假花,厅里的灯光昏昏暗暗的,咖啡厅的角落里有个穿着西装的男子正在弹着钢琴,优雅美妙的琴声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在厅里的空气中流淌,轻轻地撩拨着人的每一根神经。李依依有一种恍若梦中的感觉,她想起了以前电视里看到过的都市男女约会的情形,感觉那电视真是一点也不虚。唐承兵把餐牌递到她面前,问:“依依,你要点什么?咖啡可以吗?喜欢喝原味的还是奶昔的?蓝山还是雀巢?”“呃……。随便好了。”李依依局促不安地说,她完全不懂这些咖啡有什么区别。唐承兵帮她点了份奶昔咖啡,自己要了份原味的,又点了一点小吃。李依依看了看餐牌,贵得要命,这么简单的一点东西,差不多就要二百元了。唐承兵细心地帮她在咖啡里加了点糖,又用勺子慢慢把糖搅匀,他望着她说:“依依,你还没有男朋友吧?”“恩,没有……”李依依答道。“那个,呃……你在包装部习不习惯,要不我下次找个机会,帮你调到办公室前台去当文员,那个小文要辞工了。”“真的啊?”李依依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当然是真的,你不信我么?依依。”唐承兵笑着说。李依依想起第一次去办公室报到时,小文那洁白的衬衣,精致的妆容,和她脸上骄傲的微笑,和电视里的白领们一模一样,想起办公室里惬意的空调,洁净的办公环境……她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信你啊,谢谢唐哥啊。”“呵呵,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唐承兵轻笑,半晌又说道:“不过有一点,你不要告诉你姐他们说跟我出来玩的事,明白吗?我怕他们会瞎猜,对你对我都不好。”“恩恩恩,不会的。”李依依应声道。唐承兵喝着咖啡,仔细地端详着灯光下的李依依,那样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润的小嘴,尤其是她低下头时害羞的表情,让他的心里象被火烤似地灼热起来。他把手伸过去,盖在她的手上,低声喃喃道:“依依,你真美……”李依依羞得满脸通红,一颗心呯呯地跳个不停,她的手发着抖,低下头不敢看唐承兵。“你抬起来看着我好么?”他低声请求道。李依依慢慢地抬起头,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着他的脸,双颊绯红,好似初开的桃花一般,唐承兵忍不住走了过去,坐在李依依的椅子上,一只手轻轻揽过她的腰,另一只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把它举到自己的唇边,低下头来吻了一下。李依依全身都在轻轻发抖,象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但唐承兵身上的男性气息又在吸引着她,使她不由自主地向他的怀里倒去。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内心流淌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喜悦和快乐。 他们在咖啡厅里整整呆了两个小时,直到十一点左右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来。深圳的夜晚,是不会寂寞的。街道两边闪烁的霓虹灯,各种店铺里流淌出的或疯狂或柔情的音乐,大酒店门口婷婷玉立的迎宾女郎,还有街头行色匆匆的人们,卿卿我我的情侣……这所有的一切,让第一次领略小镇街头夜景的李依依感到新奇。唐承风和她并排走着,紧紧地牵住她的手,她也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他,两个人默默地向前走着,心里都希望这条路永远这样走下去。 李依依轻手轻脚地走进宿舍,其它人都睡着了,她轻轻地爬上自已的床,正准备躺下,就听对面床的王婉问道:“依依,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婉姐,我出去走了一下,买了点东西……”李依依说。王婉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李依依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她想起刚才快到厂门口时,唐承兵突出其来的那个吻,他紧紧地抱住她,发狂似地吻着她的唇,她象电击一样,她当场就慒了,立即就呆在那里不能动弹,身体象瘫软一样要倒下去。――――这可是她的初吻啊,她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个普通的夜晚,在离垃圾房很近的厂门外面,和一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完结了初吻。“要不要告诉姐姐呢?”她在心里纠结着,“算了,先不说了,等他把我弄到前台做文员再说吧,嘻嘻,到时让姐姐惊讶一下,唐主管可比她的郭晓有出息呢!” 从那以后,他们两人开始了偷偷约会,晚上下班后,等别人都睡着了,他们悄悄地溜出厂门,在灯火阑珊的街头漫步。唐承兵每次都会想法给李依依小小的惊喜,或是一束鲜花,或是一盒巧克力,或是一支口红……总能合她的心意。一个月后的某个周末,唐承兵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完完全全地摘下那朵漂亮的百合花。那天下班前他给李依依写了张纸条,说好晚上七点在街道尽头的小河边见面。下班后他特意换了一身新买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锃亮的,先是去街边花店里买了一束玫瑰花,又去商场里精心地挑选了一个小巧的镀金戒指,然后早早来到小河边,兴奋又焦急地等着李依依。他心里盘算着,依依看到礼物后肯定很开心,他今晚要带她多玩一会,等过了工厂关门的时间,就好找借口带她去那家镇上最好的宾馆开房。房间的价格他都问好了,普通间188元,他带来的钱除了买花买戒指,还剩下两百多块,正好够开房费。他在小河边走来走去,一个劲地看着手表,百无聊赖。他把手插到口袋里,摸到了那两张崭新的百元大钞,突发奇想地拿出一张来,三下两下折了条小船,他看着这张钱币折成的小船,那么小巧漂亮,忍不住想起小时候在水池边和小伙伴们比赛划纸船的情景,下意识地蹲下身去,把小船放到了河面上,河水流得本来不急,但是此时突然一阵风吹过,小船快速地顺着河水向下游飘去了。唐承兵此时才反应过来,额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赶忙跑上去追,可哪里追得上,纸币折成的小船顺着水流,欢快地朝远处游走了。他心里懊悔得要命,正考虑要不要脱下鞋子去水里捞,身后倏地传来李依依的声音:“喂……你在河边干嘛呢?”他只好站起身,转过头去,装作无所谓地笑笑说:“我刚才不小心把鞋子弄脏了,正在河边洗鞋呢。”李依依娇笑走过去,说道:“鞋子很光亮啊,今天打扮得这么利索呀!”唐承兵牵着她的手,从身后拿出那束娇艳的玫瑰花,轻声道:“给你的。”李依依歪着头接了过来,低声说道:“谢谢了。”“还有呢,给你个小小的惊喜,”唐承兵拿出那个小盒子道,“你猜,这里面是什么?”李依依歪着头想了想,说道:“是不是一支口红?”唐承兵摇摇头,说:“继续猜。”“那就是一块巧克力,我最喜欢的那种。”“也不是。”“到底是什么嘛,快给我看看。”李依依说着就扑过去抢,唐承兵一把揽过她扑过来的身子,附在她耳边说:“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李依依用拳头捶着他的胸口,边叫道“你真坏,快给我!”唐承兵轻笑了一下,打开盒子,拿出那枚镀金的戒指,戴在了李依依的手指上。李依依惊喜地看着手上的戒指,睁大眼睛问:“这么贵重的东西,要不少钱吧?”唐承兵说:“别说钱的事,多俗气啊,咱们之间不提钱——行不?”李依依点了点头,踮起脚,轻轻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唐承兵的心里甜滋滋的,但随后又黯淡了下来,他想起刚才打了水漂的那一百块钱,想起今晚的随之泡汤的计划,内心里叹息了一声…… 他们在河边散了会步,又在街道上来回回地散步,李依依一直偎在唐承兵的身边,让他心里象火撩似的难受。快回到厂门口的时候,他摸着口袋里剩下的一百多元钱,决心带依依去找家便宜点的旅馆,于是他转过头,附在她耳边问:“依依,你喜欢我不?”李依依红着脸,点了点头。唐承兵说:“我很喜欢你,天天晚上想得睡不着觉,今晚我不想回厂了,咱们……去外面找间旅馆,好吗?”李依依吓了一跳,她慌忙地摇着头说:“不……”话没说完,唐承兵就从背后抱紧她的腰,将身子贴在她身上,偏过头吻她的耳朵。李依依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整个瘫软在他的怀里。两个人忘情地吻着,不知过了多久,唐承兵说:“走吧……”他搂着李依依就往街上走去,李依依身不由已地跟了两步,突然间清醒过来,理智战胜了激情,她挣脱他的怀抱,低声但坚决地说道:“不能,现在不能。”然后快步地朝厂门走去。 第一卷 第六节 摊牌 唐承兵闷闷不乐地坐在办公室里,心里头想着李依依自从春节回来后,对自己一直不理不睬的,他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盘算着晚上无论如何要找她谈一谈。正胡思乱想着,门被推开了,肖风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把一张纸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说道:“老大,我们部门有个员工要辞职,特来找你批复一下。”唐承兵皱着眉说:“老肖,你什么时候变得不明白起来了?你们包装部的员工辞工,直接你批了就是,不用汇报我,只有组长级别的员工辞职才要给我批复的。”肖风嘿嘿两声道:“老大,你先看看吧,这份辞工书我想来想去,还是要你直接批复好些。”说完冲他挤了挤眼,转身出去了。 唐承兵纳闷地低头看着手上的这份“辞工申请书”,原因一栏写着“不能胜任本职工作,工资待遇低”,署名为“李依依”,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一下子联想了到这段时间李依依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总是躲着自己,心里有了种不好的感觉,认为她辞工的原因肯定出在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上。现在肖风把这份申请书交给了他,他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 晚饭过后,他请肖风帮忙去女生宿舍叫李依依出来,说门外有人找。李依依走到厂门外,一下就看见了等在那里的唐承兵,她马上扭过头,转身就走,唐承兵连忙跑上去抓住她的手,道:“依依,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李依依冷眼看着他,半晌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谈谈。”说罢甩手向街上走去,唐承兵紧步在后面跟着。 两个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隔着两步远的距离。沉默良久,唐承兵问:“你为什么要辞工?”李依依不说话。“是不是因为我们俩的事?”唐承兵又问,李依依也不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批的!”唐承兵说。“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吗?”李依依冷笑道,“得了吧,唐承兵,你不要再骗我了,你以为我是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纸是包不住火的!”唐承兵一下子停下脚步,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才说:“依依,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是郭晓和你说的是不是?我并不是想骗你,只不过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你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真心你的脑袋!你要是真心的,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我说明?好你个唐承兵,你以为我是那种女人是不是?可以做人家的情人,第三者,可以这么见不得光地活着!”李依依一顿劈头盖脑的痛骂,眼泪泉水般地涌了出来,她边哭边往厂里跑去。“依依,你听我说,我不是骗你的,我没事先和你说,是怕你离开我,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离婚娶你…………”唐承兵在后面追着喊,可是李依依越跑越远了,街上人的眼光都看了过来,有人在旁边窃窃私语着,他停下了奔跑的脚步,转身坐在街道旁边的绿化带台阶上,掏出烟来,一根接一根地抽了起来。 李依依的辞工申请很快就批下来了,而且厂里一分钱工资都没有扣她的,这种顺利让和依依一个车间的陈姐很是奇怪。“以前员工辞工,不折腾一个月,是批不下来的,而且工厂会想方设法扣工资,你这次真是出奇地顺利啊!”李依依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算是回应,她快速地把工作台上的线材整理好,朝陈姐摆摆手说再见了,就走出了车间。她去财务领了工资,签过字,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叫小文的文员正站在前台后盯着她的背影,扬着脸,嘴角似笑非笑地抿着。恍然那一刻,她以为站在前台后穿着白衬衣蹬着高跟鞋的女孩就是自己,曾经她那么向往这个位置,想做办公室“白领”中的一员,现在,她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她蹬蹬地跑回宿舍,趴在床上开始写简历,整理自己的证件,从明天开始,她就要出去找工作了,而且要尽快找到,因为她被允许住在厂里的时间只有五天。 李灵请了一天假,她要陪依依去人才市场,虽然她也从来没去过,但两个人去总比依依一个人乱撞要好。一大早,她们就带着资料出发了,李依依穿了件白色的裙子,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看起来很是清爽。她们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去人才市场的车,一问才知道这里没有车直接去那里,要在龙华转车才可以。“要不,咱们先去前面的职介所吧,上次我们出去玩的时候看到过的。”依依说,李灵点点头,两人一起来到这所“聚才职业介绍所”的门口。职介所外面的广告墙上贴满了招工启事:普工,文员,主管,秘书,经理…………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的工厂名字,要求看起来都不太高,待遇都不错。两人正看着,那边走过来一个穿着白衬衣西裤,系着领带的非常精神的年轻人,他热情的招呼她们说:“靓女,找工作是吗?里边请,今天我们这里正办招聘会,里面有很多公司现场招聘,肯定有适合你们的职位!”“真的?”李依依一下兴奋了起来。“当然是真的,你自己进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李灵拉了一下就要进门的依依,问那个年轻人:“这里手续费要交多少?”年轻人说手续费是看职位定的,如果是找普工的,就交一百元就行了,如果找文员,就要两百,找主管经理的话就更高点。“交了钱就能找到吗?”李灵问。“我们这里是包你上班的,放心吧。”年轻人笑着,把她们带进了职介所。她们要在前台那里登记,填一张表格,年轻人说招聘大厅在里面,交了钱才可以进去。李依依想了想,一咬牙,交了两百元手续费,说道:“找文员!” 十分钟后,李依依拿着填好的应聘表格走进了招聘大厅,而李灵因为没有交钱,只能在外面等她。她一走进“招聘大厅”就大失所望,这哪里象年轻人所说的有很多公司在这里招聘呀,招聘席上坐着寥寥可数的几个人,都在那里喝水说笑,而来应聘的人,则只有十来个,那些人手里拿着表格,都在看着招聘席后面仅有的几家招工说明,本来不大的招聘大厅因为人数稀少而显得异常宽濶。李依依走到一家招工说明上写着:招“前台文员”的招聘桌前,那里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三十来岁的女人,她把简历递过去给她,说她想应聘前台文员。那女人从镜片后面盯了她半天,又看了看她的简历,然后把简历递回给她,说道:“不好意思,我们要招有经验的。”“可你们的招工启事上不是写着(有无经验均可)吗?”李依依争辩道。那女的撇一下嘴,冷笑道:“当然是有经验的优先了,你第一次来应聘的吗?”李依依被呛得无话可说,她冷着脸走开,又转了一圈,看到另一家“XX五金制品厂”有招聘见习文员的内容,便走过去递简历,那个负责招聘的胖男人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背后的招工启事说:“小姐,这个职位招满了。”她抬头一看,那个“见习文员”字样的下面用红笔打了把叉,她郁闷地叹了口气,又逡巡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合适的职位了,于是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起在外面等候的姐姐,站起身来就要走,这时发现招聘大厅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应聘的走得差不多了,招聘席上也只剩下两个男的在收拾资料。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背后有人在叫:“那个女孩子,你是要找文员吗?”李依依回头一看,只见刚才整理资料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瘦瘦的男子在看着她,她点点头,说是的。那人招呼她过去,对她说:“我们厂是一家手袋厂,港资,员工有三百人左右,我是厂里人事部黄经理。我们厂今天没有招文员的职位,但是,我知道有厂里过几天可能要招一批储备干部,是为培养车间文员,仓库文员作准备的,有无经验皆可。我看你象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有可塑性,如果招聘的话,我可以给你留一个名额。”“啊!太好了,谢谢黄经理!这是我的简历,联系电话都在上面,打这个呼机可以找到我的,等你的好消息。”李依依高兴地说。黄经理看了看她的简历,收下了,说日后再联系,就走了。 李依依兴奋地走出招聘大厅的大门,迎面看到了李灵焦急张望的身影。依依刚一走出来,李灵就劈头盖脑地一通数落,说所有应聘的人都走了,就你还在里面呆着,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脖子都要伸断了!李依依忙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说了,幸亏我在里面呆久了点呢,等到了一个机会,要不然早早出来白来一趟了。”说着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李灵,两姐妹边说边笑地回到了厂里。 第一卷 第七节 离厂 之后的两天,李依依又去了那家职介所,同样的,没有找到合适的职位。她忍不住同职介所那年轻人吵了起来,说你当初不是满口应承包上班的么?怎么我交了钱你们就不管了,根本就没有适合我的职位嘛,你们这算怎么回事?那个年轻解释说是可以保她上班,但不一定是文员。“普工也可以嘛,你要是做普工的话,我随时可以送你去上班。”“要是做普工我还用得着到你们这里来啊,我是交了两百块钱的!”李依依叫道。她要求年轻人退还她的钱,她另外再去找工作,年轻人当然不肯,说是你自己要求太高,不关我们的事,这钱是没法退的,我们提供了场地,我们提供了信息,这些都是要收费的。李依依气愤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想起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三百多,一下就叫这个职介所骗去两百,现在自己身上连一分钱没有了,还没有找到工作……。她坐在职介所的前台大哭起来,哭得泪流满面,浑身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对年轻人说:“小易,退一百块钱给她吧,要她自己去找算了。”那个叫小易的年轻人拿出一百块钱放到李依依面前,对她说:“赶紧签字,你自己去找工作去吧!真倒霉,你也太能哭了!”李依依又抽泣了一会,才抬起头来,拿着桌上的一百元,走出了职介所的大门,她知道剩下的那一百元,以她的能力是拿不回来的了。 李依依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再有两天,她就不能在厂里住了,要搬出去,可人生地不熟的,她能搬到哪里去,现在工作又没找到,钱也没有了,怎么办?现在虽说是阳春三月,在老家应该是和风细雨、柳树发芽的季节,可是在深圳,却已经开始有进入夏天的感觉了。中午的太阳直直地照射下来,烙在李依依的皮肤上,她感觉到浑身的毛细孔都开始冒汗,头也开始发晕。她没有心情找工作了,晕晕沉沉地回到了厂里,倒在床上就睡了起来。不知睡了多久,她听到耳边有人在叫:“依依,依依!”睁眼一看,是姐姐,她站在那里不停地摸她的额头。她想说话,可感觉到喉咙很疼,浑身无力。“别动,你在发烧,郭晓等下就下班了,我们送你去医院。”李灵倒了杯水给她喝,轻语道。 李依依在医院里吊了一晚上的盐水,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回到厂宿舍,看病的钱都是郭晓垫的,李依依感觉自己简直就象个拖累。李灵他们都上班去了,宿舍里只剩下李依依一个人,她想起五天的期限明天就要到了,而自己却还在床上躺着,连个普工的工作都没有找到,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滑了下来。正想着,宿舍门被轻轻推开了,她回过头去,只见唐承兵提着一袋水果慢慢地走了过来。她又把头扭过去,不理他。“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说,“只是我们都是老乡,你辞工我也有责任……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你自己……保重吧。”说完把水果放在她的床头,就走了出去。李依依躺在床上发了半天呆,其实直到现在,她还是对唐承兵恨不起来,就算知道了他骗了自己,也没有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感,但是她必须离开,她必须去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想了想,起身喝了点水,又拿着证件和简历出了厂门。 她在工业区里搜寻着,一家工厂一家工厂地看过去,只要看到门口有贴招工启事的,无论什么职位,她都会跑过去问一下,留一份简历。一直到晚上七点,她才感觉到身体象虚脱似的再也走不动了,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休息了一会,开始慢慢地往回走。虽然有两家工厂回复她说明天会打电话给她,可她认为敷衍的成份居多,希望不大。一个小时后,她才来到晶丽厂门口,发现李灵郭晓和王婉,都站在厂门外等她呢,李灵不停地向她招手,要她赶紧跑过来。李依依气还没有喘匀,李灵就拉着她的手说:“你到哪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找你都找疯了!你知道吗?上次那个要你留简历的黄经理,就是在上次我们在职介所遇到的那个,他打郭晓的呼机了,要你明天去上班,见习文员!”李依依睁大眼睛听她说完,激动得跳了起来,她摇着李灵的手问道:“姐,这是真的吗?我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我不用再担心工作了??”王婉笑着说:“瞧你这高兴样,兔子似的。谁还骗你不成?快回宿舍先收拾下行李吧,准备一下。”郭晓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依依,说这是黄经理留下的工厂地址,明天要她早点过去报到。 衣服,日用品,证件,书本………李依依一样一样地清点好,放在包裹里。“只等明天把被子一卷,就可以走了。”她心里想,心里莫名地兴奋。来深圳半年多了,一直在晶丽厂这个小区间里三点一线地生活,她早就厌倦了,现在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充满了幻想和向往,在这样的情绪下,一夜都迷迷糊糊的没怎么睡着,早上六点,她就摸索着起床了,她把被子叠好,坐在床上等李灵。七点左右,李灵和郭晓下来了,王婉也洗溂好了,他们要把她送到公交站台。走下那条工业区的小路,再一拐,就看不见晶丽厂了,李依依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晶丽的厂门紧闭着,门口空无一人。王婉用手捅了捅她,问:“你在看什么呀?”李依依转过头说:“没看什么,和晶丽厂告别一下,呵呵。” 李灵回到工厂,拿着卡去吃早餐,郭晓跟在她身后。这个月郭晓上白班,两人不用再过以前那种同床不见面的日子了。今天是早餐是稀饭,所谓稀饭,其实只是用昨天剩下的饭加开水再煮一下,放点盐,就成稀饭了,汤里有很多还没化开的硬硬的饭团,很是难吃。李灵用调羹吃了两小口,就皱着眉头放下了。她把碗往前一推,看着郭晓说:“这种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既然依依都可以找到工作,我也想去试试。”郭晓吸溜地喝着稀饭,半晌才说:“都要走的,我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自从依依和唐主管的事被我们知道后,他就不再理我了。我们两个现在除了工作再也不私下说话、见面,我也不想见着他,现在和他在一起就浑身不舒服。”“那怎么办?什么时候走?”李灵问。“这样吧,你先写辞工申请,然后准备去人才市场找工作,你安顿好后,我再想办法辞工。”郭晓说道,李灵点点头,沉默地把汤碗拖过来,又吃了几口。 下午的时候,李依依打郭晓的呼机,告诉他们自己安顿好了,基本工资是400元,一个月没有迟到早退怠工现象,绩效奖50元。“而且这还是见习期间的工资,”李依依说,“见习期是三个月,等见习期过去后,公司会和我签正式的用工合同,到时,我的底薪会涨到600元,哈哈!”“真好,依依这是从狗窝跳到金窝去了!”王婉笑着说。李灵也很为妹妹高兴,她说要写信告诉家里这件事,让父母也开心一下。王婉说:“等下个月我拿到英语等级证书,我也要离开晶丽厂了。”“你过级了?几级?”李灵问。“四级。不算高,上个月考的,成绩出来了,下个月拿证。”“真好!你是咱班里最努力的,你一定会混出名堂来的,到时可别忘了姐们啊!”李灵笑着,心里对这位刻苦努力的同窗很是佩服。王婉拧了下她的耳朵,笑着说:“你说什么呀,这还在晶丽厂呢,你就开始给我戴高帽了,哈哈!”李灵边笑边把她的手甩开,说道:“是真的,我就没这个心劲,以前读书时是没有办法,现在要我看书我就头痛,看来我是彻底废了,唉……”王婉揶揄她说:“你呀,以前在学校里时也是很努力的,只不过现在是被爱情冲昏头脑了,哈哈。”李灵冲她啐了一口,道:“去你的!”王婉边笑边跑远了,李灵看着王婉远去的背影,内心叹息了一声,对自己的前途不由得开始忧心起来。 第一卷 第八节 王婉的初恋 已经很晚了,宿舍里的灯都关了,王婉打着手电筒,在床上写她的简历。手电筒的光照着她的眼镜片,在稿纸上投下一片阴影。王婉其实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子,只不过她从小看书把眼睛看坏了,所以一直戴着一幅黑框眼镜,加上她喜欢留短短的学生头,一眼看上去,没有女孩柔美的感觉。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简历叠好,连同刚拿到的英语等级证书、毕业证、身份证等放在一起,她明天请了假,去人才市场找工作,“跳槽”是实现她理想的第一步。 早晨的阳光是清新的,虽然深圳的空气并不纯净,但是经过了一夜的喧闹,此刻的城市显得如此安静。王婉穿着白色的休闲短袖衫,蓝色牛仔裤,学生头梳得一丝不乱,黑框眼镜让她有一种知识分子的儒雅。她站在公交站台上翘首等车,也不知过了多久,去往龙华的公交车还没有到来,她有点焦急,又不知道时间,生怕错过了招聘会。她转头四处张望,看到站台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瘦瘦的男孩,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手里也拿着资料夹,象是和她的目的一样,重要的是,他腕上戴着一块手表。她踌躇了一会,走了过去,说道:“呃……你好。”那男孩回过头,他也戴着一幅眼镜,白白净净的脸,单眼皮薄嘴唇。“你好。”男孩说,询问地望着她。“哦,是这样的,我想问下现在几点了?我等的车还没到。”“九点十分。”男孩看了看表说道,“你是不是也去人才市场?”“是的——你也是?”男孩点点头说:“我去过几次了,不出意外的话,车马上就会到了,你是第一次去?”王婉应道:“是的,等下跟你一起去,不会迷路。”正说话间,车到了,他们找了位置坐下,攀谈起来。 男孩名叫杨磊,四川人,大学刚毕业,在一家公司做业务跟单,因为三个月没有拉到一单业务,被公司炒了。现在在外面租了一间单房,整日投简历找工作,已经半个月了。两人相谈甚欢,相似的经历让他们的距离一下子靠近了。因为有了杨磊的带领,王婉很顺利地进入了人才市场招聘大厅,到了这里,她才感受了什么是“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到处都是人,相比来深圳时的火车车厢里的拥挤程度毫不逊色。“中国最拥挤的地方,当数春运时的火车厢和周未的人才市场。”她想起以前在某个杂志上看到的这句话,深表认同。王婉个子较小,在人群里很快就淹没了,甚至都看不到招聘席位上的招工内容。她正焦急中,一只手从人群里伸过来,拉住了她的,她转头一看,正是杨磊。杨磊也被挤得满头大汗,他急切地对她说:“拉住我的手,不然等一下你就找不到出去的方向了。你要找什么工作先和我说,我看到有合适的就告诉你。”“恩,谢谢……”王婉低下头,心里感到一阵奇异的温暖,平生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让她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招聘厅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有上百个招聘席位,每个招工单位都有5个以上的招聘职务,招工启示上写着每个职位的要求、薪资等。一整个上午,王婉和杨磊都在不停看招聘内容,然后排队投简历,与招聘人员进行简单的交流,如果招聘员觉得合适的话,就会给他们一张面试通知单,要他们去工厂直接面试。中午十二点的时候,他们汗流浃背地挤出招聘大厅,每人手上拿着几张面试通知单,下午要一家一家地去面试。“咱们先去吃中饭吧。”杨磊提议。两个人来到一家小面馆里,每人点了一碗牛肉面,开始吃起来。杨磊说他有五张面试单,下午可能来不及都去了,要筛选一下,只选两家好点的去,王婉的情况也差不多,于是两人边吃边凑在一起仔细斟酌起面试单来。王婉选了两家,一家是石岩的,职位是外贸文员,另一家是龙华的,职位是经理助理。杨磊选了半天,只选出一家,龙华一家五金公司。王婉问他为什么只选一家,他说:“其它的都离龙华和石岩很远。”王婉问很远又怎样呢?杨磊笑笑没有回答。吃完了,杨磊抢先付了钱,王婉要还给他他硬是不收。要走的时候杨磊说,留个联系方式吧。王婉摇了摇头,道:“我现在都没有联系电话,只有一个朋友的呼机,不是我的。”“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晶丽电子厂。”王婉写下了晶丽厂的地址给他,杨磊留下了自己的呼机号码。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饭时间了,王婉随便吃了几口,便爬到床上躺下,一天的奔波使她筋疲力尽。根据下午在两家工厂的面试情况,她认为自己去龙华那家厂的把握较大,念及此,心里有点小小的激动,心想杨磊不知应聘上了没有。想着想着,她突然一个激灵爬起身,在包里翻找起来,找了很久,也没见到杨磊留给她的那张字条。她又把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一样一样仔细看,也没有发现那条字条,她颓然地倒在床上,心里的那丝激动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一种怅然的感觉袭上心头,甚至有种想要哭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王婉和郭晓说了几次,如果有她的传呼一定一定要马上告诉她。上班的时候她心绪不宁,心里一面在想着自己到底面试通过了没有,一面又想起昨天丢失的那张字条,后悔当时没把号码记在心里。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回想起昨天在招聘大厅里杨磊牵着自己在人群里穿梭的情景,轻轻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中午吃饭时她问郭晓有没有她的传呼,郭晓摇摇头,说:“应该没有这么快有结果吧。”王婉没说什么,低头把饭吃完,就往宿舍走去。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李灵在喊:“王婉,快过来,有人找。”王婉扭头一看,只见李灵指着门卫室,对她说:“刚才门卫老李在叫你,说有人找你,你没听到啊?”王婉摇摇头走过去,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 杨磊穿着一身蓝色运动装,新理了头发,显得很是精神。他站在那里,头低着,不太自在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王婉走出厂门,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她张了半天嘴,还是没能叫出他的名字,只是红着脸说:“呃……,你来了?”杨磊微笑着走过去,挥了下手里的纸条说:“这里还真不容易找。”王婉不好意思地说:“你那纸条被我弄丢了。”“不要紧,我的没弄丢就行了……”两个人都低下头,不敢看对方,杨磊一个劲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王婉摆弄着胸前的厂牌。良久杨磊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面试成功了,今天早上工厂就打电话过来,要我下午去上班。”“是龙华那家吗?”“是的,虽说开始工资不高,但是有升职机会的。”“恭喜你啊!”王婉抬起头,高兴地说。“你呢,有消息没有?”“还没呢……,再等等看。”“恩,不急,反正你现在又没辞工,不象我是无业游民。”两个人都笑了。站了片刻,杨磊说他要走了,下午还得去报到。王婉说我送送你吧。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初次相遇的站台上,杨磊说你回去吧,下午还要上班,王婉说不急。过了一会,杨磊问:“你的眼镜是多少度啊?和我的眼镜长得很象,都是黑框的。”王婉笑着说:“真是呢!我的300度。”杨磊说:“差不多,我们估计可以换着戴,试试看。”王婉把眼镜取下来,递给他。杨磊接过眼镜,顺手把她的手也握住,另一只手绕过来,搂住她的腰。王婉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心跳加速,她急忙环顾了一下四周,幸好站台上没有其它人。杨磊的手心里也满是汗,隔着衣服王婉都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心跳,两个人就这么依偎着,没说一句话。这时公交车不识相地开了过来,王婉低声说:“你快上车吧。”杨磊不动,她推了一下他。杨磊迅速地俯下身子,在王婉脸颊上吻了一下,就跑上了公交车。王婉一个人呆在那里,望着远去的公车,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直到公车拐过一个弯,再也看不到影子了,她才抬起手,轻轻地摸着刚才被杨磊吻过的地方,内心这一刻被幸福充满着,连眼睛也透着种迷离的美丽。 郭晓在第二天收到了王婉面试那家工厂的传呼,要她第二天就去上班,早上8点赶到,不能迟到。“地址是龙华的吗?”王婉问。“恩,就是那家,是经理助理呢,你真是好运气!”郭晓说。“还不知道那个经理是啥样的人呢?说不定特难伺侯!”王婉笑道。三个人说说笑笑地来到王婉的宿舍,帮着她收拾行李。李灵问:“王婉,你明天早上走的话,这两个月的工资怎么办?”王婉停了一下,叹息道:“只有不要了。辞工是来不及了的,厂里的规定是要提前一个月写辞职申请。”李灵喃喃道:“厂里这规定真缺德,人家厂里听说都可以急辞工,只扣一部分工资,可在这里是行不通的。”王婉问:“李灵,你们准备啥时候离开晶丽厂?”李灵摇摇头说:“还不知道,我想拿到上个月工资再说,到时请一周的假专门去找工作,找到了也和你一样走人,不要后面的工资了。”“加油,你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工作的!”王婉握住她的手,两个女孩的脸上都露出充满希望的表情。 第一卷 第九节 天使与魔鬼 半年后,李灵和郭晓都相继离开了晶丽厂,郭晓应聘到福永一家工艺品厂当业务助理,李灵则在布吉的一家港资的卫浴器材厂做采购文员。两人离得很远,坐公交车都要半天时间,只能在周未的时候才能聚聚。为了联系方便,郭晓给两人各买了一部手机,几乎花掉了全部的积蓄,那个老式的CALL机早就停用了。 这天上午,李灵拿着一堆打印好的订单,去找经理签字。采购部经理是个三十来岁的香港男人,姓徐,高高的身材,很浓的卧蚕眉,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有着严肃的神情,平日里不苟言笑。李灵轻轻敲了敲经理办公室的门,里头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请进。”李灵推门进去,把一叠订单小心地放在办公桌上,说道:“徐经理,请审批。”“恩,放那吧。”他头也不抬,应声道。李灵走出办公室的门,再回头轻轻带上。她有点怕这个经理,她刚来的那一天,就听到他在办公室训人,厉声大骂,那个被训的采购员把低压得低低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她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能训人的男人,当时他那生气的表情,她到现在还记得。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去经理室拿批复好的订单,可是去了几次还是没有发现徐经理的身影,有几张订单是很急的,马上要发给供应商,可是经理办公室的门仍然锁得死死的。想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打个电话给他。电话响了很久,还是没人接,她觉得很诧异,直到打了三次,里面才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喂…………”“是徐经理吗?我是李灵,我想问下昨天的订单批好了吗?”“哦,李灵……不好意思,我昨晚有点事,喝醉了……现还在房间,现在感觉浑身不舒服,也许是发烧了。你先口头通知供应商生产吧……下午再给他们传订单过去。”“恩,好的,那徐经理好好休息吧。”李灵挂了电话,边工作边回想徐经理的声音,感觉到他病得不轻,心里踌躇着要不要去看一下他的情况。到下班的时候,她决定还是要去看看。她走到徐经理在五楼的宿舍,那是单独一个小套间。她敲了敲门,没反应,又敲了敲。门终于开了,徐经理憔悴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咦……是李灵啊。是订单出了什么问题了吗?”“哦……不是的,我是想,你病得这么重,要不要帮你叫辆车送去医院看看?”李灵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否合适。徐经理笑了笑,说,“不要紧的,小感冒而已,你进来坐一下。”李灵走了进去,感觉他的房间里非常凌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站了会就道:“我来收拾下吧,不然坐不下去。”徐经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昨晚喝多了……。弄得不成样子。”李灵把房间收拾好,回过头看到徐经理正在看她,感到有点不自在,忙说我先走了。“坐一下吧,我和你说点事。”李灵坐下。徐经理问了问她以前的工作经历,然后说,“我看你工作蛮负责的,好好干,试用期过后就给你加薪了。”李灵说谢谢。过了会,她忍不住问道:“徐经理昨天怎么喝这么多酒啊?”他沉默了良久,然后说:“一点私事,她要和我离婚。”李灵大吃一惊:“你老婆吗?”“是的。”李灵低下头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没事的。”他笑了笑,洗了一个苹果递给她,李灵接过苹果,告辞走了。 从那以后,虽然李灵觉得徐经理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感觉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明显比对其他同事不同。和她说话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的公事公办,她做错了事也只是柔声地提醒她注意。那一天晚上天气突然转冷,李灵不小心受了凉,上班时一个劲地咳嗽,下午上班的时候,她接到徐经理打来的内线电话,跟她说:“李灵,你打开办公桌下面的柜子看下。”说完,他就挂了电话。李灵打开柜子,发现在一叠资料的上面,放着一盒止咳糖浆和一个红红的大苹果,她会心地笑了,心里一下子充满着温暖的感动。李灵转过脸望了望徐经理办公室,只见他刚从里面走出来,悄悄地朝她做了个“吃”的手势,她轻轻地点了点头,脸微微有些发红。 这个周五的晚上,李灵加班到很晚,因为她想把周六的工作先完成,明天好早点去福永见郭晓。等她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碰见徐经理从外面走进来。“李灵,怎么那么晚还在加班?感冒好了没有?”徐经理看着她,问道。“恩,徐经理,我的病已经好了,谢谢你……今晚有点工作没做完,所以在加班。”李灵说。“我正好来办公室拿点资料,你做完了吧?一起出去吃点宵夜吧。”徐经理说道,李灵看着他诚恳的表情,点了点头。他带她来到一家台湾人开的酒楼,那里晚上有精致的点心和饮品供应。徐经理给她叫了一大堆点心:虾饺,叉烧包,凤爪,鸡丁……琳琅满目。“我哪能吃这么多呀?”李灵看着这一堆食物,睁大的眼睛。“吃不完你就打包带回去,明天吃,一天时间不会坏的。”徐经理笑着说。李灵低头慢慢地吃着,徐经理喝着茶,静静地看着她。“你怎么不吃啊?”李灵问。“我晚饭吃得很饱,不想吃,看着你吃挺好的。”李灵红了脸,不再问他,低下头去努力做一个吃货的样子。很晚了他们才回工厂,下车的时候,李灵的高跟鞋踩偏了,不小心扭了一下脚,疼得哎哟直叫。“你怎么了?”他问。李灵指了指脚,疼得说不出话来。徐经理蹲下身子,帮她把高跟鞋脱掉,将扭伤的那只脚放在自己手心里摩沙。李灵的心跳得非常厉害,一种暖暖的酥酥的感觉从脚上一直传到心里,她下意识地扶着车门,撑住发软的身子。“好点了吗?”他低声问道。“恩……。好了。”她应道。“能走么,要不我背你。”“不,不……。不用,我能走。”李灵说,她逃也似地回到宿舍,一颗心象要蹦出来似的,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息。“到底怎么办?我这算不算是移情别恋?算不算是对爱情不忠?”她胡思乱想着,明天就要去见郭晓了,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一周一次的会面已经不象以前一样期待了,脑子里那张熟悉的温和的面孔逐渐淡去,另一张冷峻成熟的面孔浮现出来…… 郭晓总感觉不太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他发现李灵和他说话的时候经常会走神,或是答非所问。“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工作压力很大?”郭晓问。“恩……没有。没什么,坐车很累而已。”李灵回答。“那我们吃了饭就回去,你早点休息吧。”郭晓说。为了两人会面方便,他在外面租了一间小房子,一个月要120元,虽说有点心疼,但为了两个人的世界,他觉得值得。晚上郭晓动情地在她身上摸索,李灵一动不动,郭晓问她咋了,她说今儿不舒服,很累很累,郭晓叹了口气,草草地就结束了。李灵闭上眼睛,脑子里一个高高的身影再次浮现出来,她在心里叹息着,纠结着,感觉自己正向着一个泥潭滑了进去。 周一的早上,郭晓急切地打电话给李灵,说他姐姐的儿子在菜市场走失了!“不会吧!”李灵吓了一跳,他姐姐就这么一个儿子,真丢了还不要了他姐的命。郭晓说是的,他再等两天如果还是找不到,就请假回去帮忙找。李灵放在电话,愁眉苦脸地坐在位置上,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快下班的时候同事说徐经理找她,她敲门进去,他用关心的眼光看着她。“今天怎么了?”他问,“我看你一上午都不开心。有什么事吗?”“有一点事……我姐姐的儿子走失了。”她说。“在哪里走失的,老家吗?”她点点头。他想了一下,说:“不要急,我帮你测算一下。”“你还会算命??”“呵呵,一个古老的方法,挺灵的。”他说,“现在不安静,要晚上,吃完晚饭后你到办公室来找我。” 晚上十点,办公室静悄悄的。李灵坐在徐经理办公桌前面,看着他在一张白纸画着什么。“你把小孩走失的地点标记一下,”他把那张纸推给她。她看到那纸上中间是一个圆,四周分为几块,分别写着:生、死,回,弃……。等。他说:“这是一个古老的吉普赛人的测算方法,我们那里称为请鬼,就是在夜里的时候,在一个黑暗的地方,把鬼请出来,一定要诚心,然后他就会告诉我们心里所想事情的答案。”“请鬼???”她叫了一声,脸色变白了。“不要怕,没事的,知道答案后把灯打亮,他就会走的。你是完全感觉不到的。”说完他把纸放在办公桌上,拿出一根银色的签,放在纸上的圆圈里,跟她说:“等下这根银签的尖端指向哪里,哪里就是答案。”然后他站起身,把灯关了,沉声道:“闭上眼睛,把你的右手中指给我,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你姐的孩子会怎么样,不用怕。”她闭上眼睛,将右手中指颤抖着往前伸,感觉碰上了他的手指,两人的手指紧紧抵着,“现在,慢慢地放下来……。对,就这样,放到银针的上方,不要动。”她屏住呼吸,感觉到四周仿佛有什么影子在游动,身子瑟瑟发抖,但是从他的指端传来的温度,让她慢慢平静下来。过了良久,她问:“可以了么?”“恩,可以了……。”他说,站起身打开灯,只见那摆在纸上的银针,竟然真的移动了方向,尖端指向“回”这个字。“这是啥意思?”她问。“这表明小孩没事,过几天就会回来的,不要紧。”他笑着解释道。李灵点了点头,问道:“难道刚才真的有鬼来过?”他点点头,顺手把灯关了,说:“你仔细看看四周……”李灵见四周突然又一片漆黑,大叫一声,吓得跑过去抱住他的身子,哭了出来。他搂着她,安慰地拍着她的肩,在她耳边说:“傻瓜,别哭,我刚才吓你来着……。没有鬼了,早走了……。”她抬起头,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说道:“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你太坏……。”话没来得及说完,她的嘴已被他的唇堵上,她顿时感觉到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象一团燃烧着的火。他把她压在墙上,他的吻炙热而霸道,挑动着她身体最敏感的神经,她不由自主地双手抱紧了他,将整个身子向他仰起。他的手在她身上滑动,慢慢地解开她的衣扣,滑向她的后背,一路往下,想触摸她最神秘的地方……。她被他的欲望炙烤着,燃烧着,但仍然没有失去最后的理智,她用手挡开他探索的手,试图从他的压迫中脱离出来。“别动……别动……别动好么?”他请求道。“不,不。”她挣扎了出来,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喘气,“我……我有男朋友了,你知道的。”“我知道,”他沉声应道,“但你们不是还没有结婚么?我只想要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让我考虑考虑吧……。”她站起身,停了一下,快步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周六的时候她回郭晓那里,郭晓告诉她姐姐的儿子找到了,派出所的人把他送了回来。“有人看到他在车站哭,就报了警。”他说。“恩,那就好,我也认为一定能找回来的。”李灵微笑了一下。“好久没去K过歌了,晚上我们去唱几首好么,你那么喜欢唱歌的。”郭晓提议。“好啊。”李灵答应了。 这是个街头那种简单的卡拉OK厅,里面一些普通的桌椅,地面和墙上都没有装饰,点一首歌是一元钱。每到周未的晚上,很多喜欢唱歌的打工仔打工妹们,结伴来到这里消费。此刻卡拉OK厅里坐满了人,点歌要按先后顺序来,谁先点就先唱。李灵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小水杯,隔壁桌上一个男的正在声嘶力竭地唱着“大海”,严重走调的歌声让她的耳膜倍受折磨。快轮到她唱的时候,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剧烈地震动起来,她向郭晓打手势说要出去接个电话,就走到了歌厅门外。电话是徐经理打过来的,电话里的声音很沙哑:“李灵,你在哪儿?我喝醉了,在街上,……我想你,你回来好么?”“啊……我,我在福永呢,在歌厅。”她说。“不,你回来,你现在回来,快点……”他有点语无伦次,仿佛即将醉倒街头的样子。“你先回去,回厂里去,打的,回厂里去,不能开车……”李灵急忙地说道,心里开始焦急起来。“谁的电话呀?”她一惊,回头一看,郭晓正站在她身边,直直地看着她。“哦——是,是王婉打过来的。”李灵连忙说道,同时挂断了手机。“给我看看。”郭晓说,伸过手来拿手机。“为什么要看?不行。”李灵慌乱地把手机藏在身后。“给不给?不给就说明你说谎!”郭晓又扑过去抢。这时,手机又响了,李灵心里很急,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笨呢,我不接就表明不方便啊!她正想挂掉,郭晓一把夺了过来,然后按下“免提”键,手机里清晰地传来徐经理的声音:“李灵,你怎么了?怎么挂了电话?出什么事了?快说呀……。”李灵额上开始冒汗,她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郭晓冷笑着盯着她,问:“他是谁?”李灵沉默了良久,说:“好吧,我全部告诉你。” 整个晚上,李灵都坐在床上发呆,一夜未眠。郭晓躺在她身边,她知道他肯定也没有睡着,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动。从歌厅回家后,她就把和徐经理的事全部告诉了郭晓,郭晓沉默了,他一言不发地上了床,郭晓就坐在旁边胡思乱想。快天亮的时候,郭晓起床点了根烟。郭晓是不吸烟的,但因做业务要应酬,所以口袋里也常装着烟。他吸了两口,呛得连咳了几下,然后说:“我想了一晚上,如果你能确定他是真心对你的话,就和他过去吧,毕竟在经济上来说,他更能给你舒适的生活。”李灵定定地望着他,眼泪不听话地从眼角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郭晓,我们相恋6年了,从学校里牵手到现在,整整6年……我们一起出来打工一起吃苦一起奋斗……你就这么容易放弃了吗?”郭晓捧着头,肩膀抽动着,烟头被泪水浇灭了。“灵灵,我爱你,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你分开。可是……你昨天的话让我的天塌下来了,他那么优秀,又对你好,我怕我留不住你,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不不,不要说了……”李灵转过身去抱着郭晓,痛苦地说,“是我不好,是我鬼迷心窍了……我不能没有你,一切还来得及,我回厂就去写辞职申请,然后到福永来找份工作,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郭晓返身抱紧她,紧紧地把她压在床上,狂乱地吻她的全身,不停地说:“不要离开我……灵灵,不要离开我……”两个人疯狂地绞在一起,仿佛要把对方的身体融化似的,他们自从到深圳以来,第一次在灵与肉的融合中达到了极致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