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因爱成恨   深秋的夜空毫无星光,皇城灰蒙蒙的一片,彼时喧嚣的皇城已慢慢宁静,只是东宫里还亮着微微的烛光。   “昊儿乖,娘亲抱抱,乖啊,不哭不哭。”白舞雪坐在床上怜爱的抱着昊儿,用手微微一摸昊儿的额头,竟然滚烫。   “倩儿,倩儿。”白舞雪朝着门外唤了两声,可一直不见动静,如今自己正在坐月子,吹不得凉风,怀中抱着哭闹的昊儿又唤道,“来人啊!快来人!”   “娘娘,您怎么了?”门外白舞雪的贴身宫女倩儿睡眼朦胧的走进来。   倩儿是白舞雪的陪嫁丫鬟,在宰相府的时候便一直伺候着自己,是她最信得过的人了。白舞雪皱眉道:“你快去叫太医来!昊儿发烧了。”   倩儿狐疑的望了望哭着的昊儿,又道:“娘娘,小世子准是饿了,哪用得着叫太医呢,都这么晚了。”   “本宫叫你去宣太医来!”白舞雪一向跋扈惯了,一向毕恭毕敬的倩儿今日竟然敢忤逆自己,她一直气急。   倩儿蹙眉道:“娘娘,您就好好休息吧。”说罢,倩儿径直离开。   白舞雪错愕的看着倩儿,这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太子妃的话都敢不听了?!   怀中昊儿的哭声都有些沙哑,白舞雪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跟下人计较,看着昊儿道:“昊儿乖,这些没用的奴才明日娘亲就让他们人头落地,走,娘亲自己带你去找太医!”说着,白舞雪披上外衣和披风,将昊儿紧紧护在怀中便往开门出去。   “娘娘,您怎么出来了?”倩儿吃惊的望着白舞雪。   “本宫回来再与你算账!”说着,白舞雪便要离开。   倩儿与其余几个宫女连忙上前阻拦道:“娘娘,太子爷说过您不能出去。”   “你们给本宫让开!小世子有个万一你们担待得起吗?!”   “娘娘,奴婢们只听太子爷的话,太子爷有命您不得出去,奴婢们便听命,其余什么也管不着。”倩儿不急不慢的说着,心中暗笑,白舞雪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你们!”白舞雪一口气憋在胸口,“本宫亲自去找太子!”说着,白舞雪推开倩儿径直朝太子寝宫而去。   白舞雪才走到门口,便被太子的贴身太监小安子给拦下来。   “娘娘,太子已经入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   白舞雪一巴掌将小安子打到了一旁,喝道:“没见着本宫的昊儿病了吗?”彼时白舞雪心急如焚,昊儿连声音都哭哑了,若再不找太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然后大步朝沈靖渊的寝宫而去,不顾身后小安子的阻拦。   白舞雪才走至门口,便听见里面的声音传来。   “太子,你好棒嗯”   这个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白舞雪怒火攻心,自己从生下昊儿一直到现在,他从未来看过自己与孩子一眼,原来是夜夜有人相陪!白舞雪已顾不得太子,破门而入。   一进去,白舞雪便惊在原地,床上两人缠缠绵绵,那在沈靖渊身下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一向最疼爱的妹妹白倾城!   “沈靖渊你禽兽!”白舞雪的怒火难以抑制,她从嫁入东宫来,一直受委屈,母亲念在自己在东宫孤零零一人,便叫来妹妹倾城做个伴儿,谁知沈靖渊竟然对她未及笄的妹妹做出了这种事情。   “贱妇,你来做什么?!”沈靖渊看见白舞雪,眉头紧蹙,满是愠意,起身披上了衣服。   “姐姐,不怪太子爷。”白倾城缓缓拉过被子,半遮半掩身子,脸上潮红未褪,身上青紫相交,可见方才的翻云覆雨。   白舞雪不忘当务之急,直接道:“昊儿生病了,本宫要宣太医!”   沈靖渊望向白舞雪怀中已经开始微微抽搐的昊儿,眼神更加阴鸷,望向门外道:“来人!”   几个侍卫即刻进来:“属下在。”   “太子妃不守规矩,押到柴房去关起来!”沈靖渊冰冷的下令。   白舞雪犹如落入了万丈深渊,不可思议的望着沈靖渊。自己嫁给他后,他从未给过自己一分好脸色看,洞房花烛之夜,他迎娶了另一个风尘女子赵绿初,夜夜都去她的百花阁,对自己不闻不问。自己对他情深意重,为了他学了绣花,学了下厨,那些都是她在宰相府从未碰过的事情,她作为宰相嫡女,从来都高傲示人,只有在沈靖渊的面前,卑微如尘,为了讨沈靖渊喜欢,做了许多愚不可及之事。   她以为,沈靖渊被自己感动了,渐渐地偶尔会留宿自己的鸾月宫,渐渐地还会偶尔关心自己,她以为他们会这样越来越好,直到白头的……   可是为什么,自己与赵绿初一同怀孕,而赵绿初不慎小产,他便将罪责全部归咎与自己,至此再也没来过鸾月宫,甚至是自己产子,直到现在……   几个侍卫上前,一把扣住了白舞雪,白舞雪这才反应过来,噙泪望着沈靖渊道:“你快给昊儿找太医来!他不能再拖了!”   沈靖渊冷哼一声,又补充道:“连同世子一起关起来!”   白舞雪浑身寒凉,难以置信道:“他可是你的亲骨肉,你这不是要置他于死地吗……”   “亲骨肉?”沈靖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咬着牙冷冷道,“带下去!”   “喏!”几个侍卫连忙将白舞雪连同她怀中的孩子一起拖走。   “沈靖渊!沈靖渊!我不管你如何对我,你救救昊儿啊!他可是你的亲骨肉!昊儿他不能再拖了!我求求你!”不管白舞雪如何呼喊,侍卫冰冷无情的拖着她离开,脚步半分不减,而房中的人,始终未再多看她一眼。   柴房里漆黑一片,白舞雪紧紧抱着昊儿,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昊儿乖,娘亲在,娘亲带你去找太医,找太医。”白舞雪被关进柴房,拼命的呼喊,拼命的撞门,都无济于事,如今的她,只有抱着奄奄一息的昊儿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哭泣。   “昊儿……我的昊儿……”她悲戚不已。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泛起了浅浅的光亮,彼时已是清晨。   门外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白舞雪顿燃希望。“有人来了!昊儿,你看,太子派太医来了!”怀中的昊儿哭声已然没有,剩下的只有不住的抽搐,小小的双眼都难以再睁开。   门被打开,白舞雪才看清门口站着的是白倾城和赵绿初。   “妹妹!是不是太子叫你过来带昊儿去找太医的?!快!快带我的昊儿去见太医,再晚就来不及了!”白舞雪泪如雨下,由于坐月子时受了凉,又在地上坐了一晚上,双腿已经站不起来,只能够爬到白倾城的脚边,双眸泛着希望,连忙将昊儿递过去。   白倾城伸出双手欲接过昊儿,却在白舞雪松手的瞬间也松了手,昊儿如包袱一般沉沉落地,沉闷一声,襁褓中的孩儿已不见动静。   “啊!昊儿!昊儿!”白舞雪疯了似的抱起地上的孩子,拼命的呼喊,怀中的孩儿已然听不见。   “呀,昨夜太累了,小心手滑了,真是对不住呀,姐姐。”最后两个字,白倾城咬得极重。   “昊儿!”白舞雪心如刀割的哭着,孩子小小的脸庞上毫无生气。   白倾城勾起一抹微笑道:“姐姐,别唤了,他都死了。”   白舞雪红了双眼抬起头望着白倾城道:“你是故意的!他可是世子!他是你的亲侄子!你怎么如此狠毒!”   白倾城微微一笑:“世子?亲侄子?想必也只有几个月未踏出过鸾月宫的姐姐不知了吧,这个野种是哪儿来的,整个东宫可都在议论呢!”   什么野种……白舞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难以挣扎的泥泞里,她已虚弱得无法辩驳,“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与她何必多说?”赵绿初一直冷眼旁观着,轻蔑的扫过地上的白舞雪。   “也是呢。”白倾城挑眉道,“倩儿,把东西拿过来。”   身后的倩儿端着一盆气味刺鼻的液体上来,狠狠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舞雪道:“娘娘,这可是侧妃娘娘与我家小姐给您备的厚礼。”   “赵侧妃,是你来呢还是本小姐亲自来?”白倾城笑着问道。   “白小姐来便是。”赵绿初一向是冰山美人,就是此刻,她还如九天的仙子一般清冷。   白倾城应到,端过盆子毫不犹豫的便将所有液体朝着白舞雪倒去。   “啊!”皮肤火辣辣的疼,锥心的疼让白舞雪险些晕死过去。   这满满一盆,可都是硫酸……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不仅爬上了自己丈夫的床,还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对付自己……而自己最深爱的男人,竟然面对自己与孩子见死不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赵绿初看着白舞雪疼得满地打滚,这才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因为太子曾说过白舞雪的模样天真无邪,于是她每每看见白舞雪的面庞便觉得心烦,如今她的脸也算是彻底毁了。想来若不是白舞雪,自己现在早就是太子妃了,自己与太子两情相悦,却偏偏横生出个白舞雪了!她仗着是宰相的嫡女,竟在皇宫的宴会上要求皇上下旨赐婚,落得如今的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白舞雪疼得已经要没有知觉,浑身的力气已然被抽空,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地上,双眼看得模模糊糊,双耳也听得朦朦胧胧。   “欸?太子爷说怎么处理来着?”白倾城笑着问到身边的赵绿初。   “西郊乱葬岗。”   沈靖渊……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我知道你爱的人是赵绿初不是我,可我以为,只要我能留在你的身边,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感动,你会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我……可是都两年了,你对我还是怨恨至此……   沈靖渊,我也恨你,我好恨你……将我对你的爱视作草芥,从未对我露过笑颜,甚至如此残忍的对待昊儿……   我好恨,我好恨…… 第一卷 第2章:重生   “死叫花子,死了最好,真碍眼!”   四周一片喧闹,白舞雪头痛欲裂,睁眼却发现阳光分外刺眼。   这是哪儿……人,好多人,好嘈杂……这里是,这里是……临安的正街?!   白舞雪揉着额头坐起身子来,才发现自己衣衫褴褛的坐在街角,身边全是血迹,引来无数旁观的路人,自己身前一个拿着木棒的男人口中还念念有词。   “死叫花子,还敢来偷老子的包子!老子今天没打死你算你走运!呸!”男人恶狠狠的朝白舞雪吐一口唾沫,然后大步离开。   周围的路人纷纷摇头,有些人叹一口气还随手丢了几个铜子儿在白舞雪面前。   “我不是在东宫吗……”白舞雪喃喃自语,“昊儿!我的昊儿呢!”白舞雪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四处寻起来,没有!到处都没有自己的昊儿!   “这叫花子被打傻了吧?”   “看来是疯了。”   “昊儿!昊儿!”白雪舞想起方才赵绿初所说的话,西郊乱葬岗……   白舞雪一路狂奔到了西郊,远远的便闻到一股恶臭,她止不住的干呕,颤抖的看着满地的尸首,有的已经生蛆,有的已经显露白骨,还有的双目圆睁,仿佛还未死去一般。   “不……昊儿……”我的昊儿不会在这里……不会的……   白雪舞走过尸丛,最后在一棵凋零的老槐树下看见了一只十分像昊儿穿的虎头鞋,只是此刻鞋子正在一对血迹之中,旁边还有一只满口是血的大黑狗与一堆烂肉。   白舞雪难以置信的捂住嘴,一步步朝着老槐树而去,大黑狗看见白舞雪,狠狠的吠了几声然后便夹着尾巴躲开。   “昊儿……”白舞雪猛地跪下,捧起血淋淋的鞋子,这一定是昊儿的……再低头看方才被大黑狗撕咬的那一堆肉,还有一根小小的手指在血泊之中。   白舞雪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下唇被狠狠咬出了血。怔怔的转头望向远方不时低声吠着的大黑狗,为什么……我的昊儿究竟做错了什么……   “啊!”白舞雪红了双眼,从旁边的尸体身上拔出一把剑,劈头盖脸的就朝大黑狗砍下去。   最后,白舞雪看着大黑狗在血泊中抽搐,然后没了生息。她不知究竟刺了这只大黑狗多少剑,这是她第一次杀生,杀的竟然是只狗,最可笑的是,这只狗吃了自己的昊儿!   白舞雪猛然松手,怔怔的后退,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倏然觉得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只熟悉无比的手。   白舞雪面色惨白,地上躺着的不是自己吗?!蜷缩着身体,面目全非,狰狞的犹如恶鬼。那一双圆睁的眼,直勾勾的盯着白舞雪,仿佛一直在说着……替我报仇……替我报仇……   地上躺着的是自己,那现在站着的又是谁……白舞雪木讷的摇着头,环顾乱葬岗横七竖八的尸体,仿佛无数幽怨的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   报仇……我要报仇……我好冤……我好恨……   “不!不!”白舞雪歇斯底里的咆哮着狂奔起来。   怎么会呢?自己不是太子妃吗?明明,明明前不久他还关心自己,说天气要凉了,叫人给自己添几件新衣的……   沈靖渊……沈靖渊……   白舞雪不知自己奔跑了多久,最后筋疲力尽的倒在街角,视野模糊的望着面前人来人往,畴昔的一幕幕浮现眼前,最后看见了沈靖渊与白倾城,看见了昊儿与自己。   天色昏聩,白舞雪浑身无力,头晕目眩,感觉濒死一般。   死?自己不应该早就死了吗……不……现在的自己还活着!   白舞雪猛然睁开眼,不能死!自己绝对不能死去!自己还要报仇!昊儿与自己所有的罪,要让那个男人千倍奉还!   白舞雪在地上爬着,随时将要失去意识。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夜风寒凉,白舞雪在黑暗中抓住了一方衣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微弱的说道:“救我……我要报仇,沈靖……”话还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大胆的叫花子!”苏仲连忙上前,一脚踹开了昏死过去的白舞雪。   而白舞雪的手却依旧牢牢抓住那方衣角。   苏子右低头看着地上蓬发垢面、血迹斑斑的人,示意苏仲住手,开口问道:“你清了吗?方才他说的什么?”   苏仲思考须臾道:“属下只听见什么报仇。”   苏子右拧眉看着白舞雪,他分明听见了有个“沈”字。   “把他带回去。”苏子右狠狠扯回了自己的衣角,大步离去。   “是。”苏仲将地上的人一把扛上肩,倏地一怔,“大人……她……她……”   苏子右回头看着苏仲诧异的表情,皱眉问道:“怎么了?”   “大人,她是个女的!”   苏子右表情微妙,却不多言,自顾离去。苏仲只能够硬着头皮扛着白舞雪跟上去。   白舞雪再次醒来时人已在苏府。   “姑娘,您醒了!”一个小丫鬟惊喜的叫着。   白舞雪看着水蓝色的软烟罗帐,想来自己是被人救了。   “这是哪儿?”白舞雪乏力,身上四处还有些疼痛。   “姑娘,这是苏府,是我们大人将您带回来的。”   白舞雪细细回想,自己晕厥之前好像拉住了一个人的衣角,莫非就是这丫鬟口中所说的大人?苏府,苏大人?白舞雪一个激灵,倒是想起朝中有一位姓苏的大人,此人年轻有为,颇得皇上喜爱,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二品右卫大将军。自己与这个苏大人倒是在一次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此番他救了自己,若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会不会去通报沈靖渊呢?要是沈靖渊知道自己还活着……   “呀,姑娘,大人吩咐了,您醒了叫您先吃东西。”丫鬟说着,上前来欲伺候白舞雪。   白舞雪这才发现自己饥肠辘辘,虽然毫无胃口,可想着自己如今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复仇,咬着牙下床来,由丫鬟扶着走到桌边,一桌子的东西猛地就往嘴里塞。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姑娘,您吃慢点,小心噎着。”小丫鬟在旁边说着,又吩咐了人下去通知苏大人。   “姑娘,您可真美啊,方才大人叫我们几个伺候您梳洗的时候,您那样子可真狼狈,与现在简直是天壤之别。”小丫鬟在一旁喋喋不休。   “奴婢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长的如此美,简直像仙女呢!”   白舞雪却楞了片刻,连忙环顾四周,然后猛地冲向了铜镜的方向。   铜镜中的人看上去还未及笄,可黑发如瀑,柳眉微垂,杏眸婉转,唇似樱桃,就如晴儿口中所说一般,简直美得不像世人。可是……这个人,现在是自己?!怪不得……怪不得在乱葬岗的时候也看见了自己的尸首,那么现在,自己算是借尸还魂?!   “哈哈哈……”白舞雪倏地狂笑,老天爷竟然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这就是要她去复仇啊!她如今恨不得将沈靖渊千刀万剐!白舞雪连忙冲向饭桌,狠狠的又吃了起来,她要填饱肚子,她要好好地活着!   苏子右进来的时候,白舞雪已经风卷残云的吃完东西,正静静的坐在铜镜面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苏子右不轻不重的说着,屏退了房里的丫鬟。   白舞雪回过神来,起身望着面前的男子一袭白衣,他双目深邃,面若潘安,不愧是与那个男人一起被临安的女人们成为“双骄”的男子。   “多谢苏大人救命之恩。”白舞雪知道,如今自己想要活下去,想要向那个男人复仇,那必须得从长计议,步步为营。   “你叫什么名字。”苏子右看见白舞雪的样子着实一惊,没想到当时在街上狼狈不堪的叫花子竟然是一个大美人,自己也派人下去打听过,这个女子确实是一个乞丐,在临安街上行乞已有数年,不过终日都是蓬发垢面,甚至没有人清楚她是男是女。   白舞雪微微一愣,回到:“没有名字。”   “你说,你想报仇?”苏子右冷眼看着白舞雪。   白舞雪浑身一颤,故作镇静道:“大人可能是听错了。”   苏子右冷笑一声道:“昏迷的时候口中一直唤着当朝太子的名讳,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白舞雪倒吸一口凉气,咬着唇直直望着苏子右,他可是右卫大将军,若是知道了自己想要找沈靖渊报仇,定会将自己交给刑部的。   “你究竟是谁?!”苏子右步步逼近,双眼犹如豺狼望着猎物一般。   白舞雪后退一步,猛地靠在了铜镜上面,侧过头看着铜镜里陌生的面孔,怔怔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是故意接近我?你究竟是谁派来的?”苏子右钳住了她雪白的脖子。   白舞雪有些窒息,“不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就是一个乞丐而已……”白舞雪自嘲,自己可是宰相的嫡女,如今为了活命,竟然下贱的说出自己就是一个乞丐而已…… 第一卷 第3章:故地重游   秋风瑟瑟,白舞雪被苏子右掐住脖子,此刻才觉得面前这个男子并非像表面上那样温文儒雅,他的内心,仿似修罗,他的目光,甚是是要化成利剑刺穿自己一样。   “你要向沈靖渊报仇?”苏子右挑眉了话题,他不明白,明明是一个乞丐,昏迷时却一直念着沈靖渊的名字,而在街上,她也分明是说的她要报仇。   白舞雪背脊冰凉,微微咬唇,须臾道:“我因为他家破人亡,我恨他!”   “是吗?”苏子右缓缓松开双手,“他与你什么仇?”   白舞雪连连吸了几口空气,随口编着:“几年前,他下了征兵的命令,我的父亲与兄长就是被抓去的,家中失去了兄父,母亲的病无法医治,不久了去世,父亲与兄长也再未回来……”   苏子右想来,这几年皇上渐渐沉迷声色,政事时常交给太子来处理,几年前西蜀来犯,为了一举攻退侵犯者,沈靖渊是下了征兵的旨。   “你恨沈靖渊吗?”苏子右冷冷问着。   白舞雪丝毫不犹豫,双眼恨意尤浓,“恨!当然恨!”倏地想起如今自己的处境,连忙垂首道,“还请大人放过我!征兵一事本也是无可厚非,是小女子妇人之见,是小女子不对!小女子怎敢恨当朝太子呢。还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小女子计较。”   苏子右将她眼中的恨意看得真真切切,那一腔的怨恨,可不是戏子能够装出来的。   “你若真是恨他,我倒可以帮你。”苏子右淡淡的说着,勾起一抹不为人知的笑容。   白舞雪一怔,他竟然说可以帮自己?!   “你……”白舞雪疑惑不解的望着苏子右。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苏子右说着。   “什么交易?”白舞雪觉得眼前的男子简直让她难以捉摸。   “我助你报仇,而你则乖乖做一颗听话的棋子。”   白舞雪双眸一亮,只要能够报仇,让她做什么都行!   当朝太子妃难产而死,一尸两命,太子念在宰相爱女情深,特将太子妃与小世子的遗体运回宰相府,让太子妃回归故里。   太子妃下葬之日,宰相府门庭若市,文武百官,皆来吊唁。   “苏大人里面请。”   作为右卫大将军,苏子右也自然要来吊唁,宰相府的管家领着苏子右进去,到了灵堂,白家人皆披麻戴孝,灵堂萧瑟,看上去一派凄凉。   “是苏大人啊。”白子序走过来,穿着白衣,老态龙钟。   “见过宰相,还请节哀。”苏子右恭敬的说着。   白子序长叹一声,道:“嗯,苏大人请坐吧。”然后抬头看见了苏子右身后跟着的女子,女子双眸噙泪,看上去很是伤心,不禁问道:“这位是?”   苏子右回头看到她竟然在哭?回到道:“这位是在下的小妹,婉兮。”   “婉兮?是个好名字,老朽竟不知苏大人还有个妹妹。”   苏婉兮连忙擦了擦泪水道:“婉兮见过白大人,婉兮一来到太子妃的灵堂,心中难过,便情不自已,还请大人恕罪。”她看见自己的父亲为自己哭丧怎能不难过,她就站在父亲的面前,父亲却不认识自己,她又怎能不难过,自己与昊儿的遗体已经在乱葬岗里不知被野狗啃咬成何种模样,今日这里摆着副空棺材,怎能不让她不难过。   “小妹深居简出,没有如此生离死别,宰相还望勿怪。”苏子右说着,却也不禁疑惑她究竟为何会哭。   “不怪,不怪。”白子序说着,“只是看见令妹如此难过,老朽都觉得又增几分伤心了。”   苏婉兮垂下头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们请入座,入座吧。”白子序说着,连忙离开,怕在人前落泪。   待人走后,苏子右才回过头来冷冷问道:“你为何哭?”   苏婉兮轻吸一口气道:“看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难过。”   “你要随时记得你如今的身份。”苏子右提醒着。   对,她怎敢忘记呢?如今的自己,是右武大夫苏子右的亲妹妹,苏婉兮,年十三,深居简出,所以一直不被外人所知道。她已经改头换面,她再也不是曾经的白舞雪,再也不是。   苏婉兮看着灵堂,那些披麻戴孝的人,皆是曾经熟悉无比的面孔。   那是二娘,苏婉兮看着一个中年妇女,不禁有些愧疚,二娘看上去又憔悴了许多,自从两岁时自己的娘亲去世后,二娘便对自己犹如亲生女儿一般宠爱,如今叫她为自己的去世而难过,真是罪过。   “太子驾到。”   苏婉兮浑身一怔,随着声音朝着大门望去,太子……   沈靖渊一身白衣,身后跟着的白倾城与赵绿初也穿着丧服,他依旧英俊潇洒,然而如今的她看起来,再无爱意,只想将他千刀万剐。   苏婉兮冷眼看着沈靖渊给灵堂摆着的棺材上香,叩头,心中嗤笑,他的戏可演得真好,他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一副空棺材,还若有其事的跪拜,明明恨透了自己,厌透了自己,却还装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明明是不愿意自己的尸首百年后与他合葬,还好心说是运回宰相府,让自己回归故里!   苏子右一直看着她,她的目光,仿佛都能将沈靖渊杀死一般。   “看来你认得他?”一个乞丐怎会见过当朝太子呢,苏子右自是觉得蹊跷。   “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苏婉兮咬牙说着,双手紧握,藏于袖中。   “呵,注意场合。”苏子右没有兴趣再去深究,只要她恨的是沈靖渊就够了,他需要的不过是一颗能够利用的棋子罢了。   “嗯。”苏婉兮应了,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害怕自己再多看那个男人一眼便会忍不住提着刀冲上去。   “我们也过去寒暄一番,让你和沈靖渊熟悉熟悉。”苏子右说着,带着苏婉兮一同前去。   “你!”苏婉兮知道,苏子右就是故意的。   “见过太子。”苏子右朝沈靖渊行礼。   沈靖渊回过身来,也回礼道:“苏大人别来无恙。”   苏婉兮双手藏于袖中已握得泛白,微微行礼淡淡道:“婉兮见过太子。”   沈靖渊打量着苏子右身后的人,只觉得一时挪不开眼。女子身着白裳,虽微微垂着头,可依旧掩不住绝世娇容。   “太子,这是臣的小妹,苏婉兮,早些年身子不好,便一直在家中,臣很少让她出来。”   “嗯。”沈靖渊应了一声,也没再多看。   “苏大人的妹妹好生俊俏。”倒是一旁的白夫人又开了口。   “多谢夫人。”婉兮礼貌的回应着,看着自己的二娘,好像又生了几道皱纹。   “娘,对不起,女儿没有将姐姐照顾好。”白倾城倏地美目噙泪,挽住了白夫人的胳膊。   白夫人含泪道:“不怪你,哎……我的雪儿啊!”   苏婉兮齿冷,白倾城……呵,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还一直把她当做是自己最疼爱的亲妹妹!这个蛇蝎美人,连同她与赵绿初,自己也定不会让她们好过的!当初欠自己与昊儿的人,我要一个个的讨债回来!   来吊唁的官员,皆留在宰相府一同用膳,由于人数众多,便办了好几桌酒水。   宰相府的人还在操持丧事,宾客用完膳便可离去,用膳期间,苏婉兮以肚子不舒服的理由离开了饭桌,她只想最后再看看这个家,她想好好的,再跟父亲与二娘说说话……   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熟悉……苏婉兮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荷花池,荷花池……呵,那是年少的自己与沈靖渊初次相见的地方。那时父亲生宴,看见沈靖渊的时候,一眼铭心,从那之后,自己变发誓此生非他不嫁。   苏婉兮正回忆之际,瞧见荷花池边站着一个白衣的男子,那是……沈靖渊……   沈靖渊独自站在荷花池畔,望着满池破败的荷叶,心中竟陡升哀伤。   那一年,好像就是在这个地方看见的舞雪吧?沈靖渊想着,昔日的事情铺天盖地的袭来。   一个尤擅琵琶的女子,那时候觉得她聒噪,觉得她骄傲任性,并不是很待见她。她生生阻拦了自己与绿初之时,更是对她心生恨意。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的呢?是从她唤自己阿七开始,还是是从她每夜为自己洗脚开始,还是从她乐此不疲的逗自己开心开始……   然而她为何要背叛自己?!她为何要与别人做出苟且之事,还堂而皇之的生下孽障并扬言是自己的孩子!   “白舞雪……”沈靖渊低声喊出,眸中说不出是恨还是怨,却见眼角一行清泪滑下。   远处的苏婉兮吃惊的望着沈靖渊的侧脸,他流泪了?他的眼泪因何而落?却又偏偏是在这个荷花池……   “谁?!”沈靖渊发现有人,猛然转过身。   倏地四目相对,苏婉兮无处可藏,还未待沈靖渊开口,她连忙转身离去,落荒而逃。   沈靖渊也未追上来,婉兮的脑中却一片空白,方才分明看见他哭了……   惺惺作态!惺惺作态!即便他真是掉了一滴泪水,定也不是因为自己!他都能够做出那样的事情来,能够狠心将自己与昊儿赐死,并抛尸荒野,他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男人,还会为自己落泪?真是笑话!   方才荷花池的事情还让苏婉兮心有余悸,都已这个时候,她怎能自己骗自己,还妄想着沈靖渊对自己有几分感情。沈靖渊与自己不共戴天,今生今世,自己定要他付出代价。   离开荷花池后,她便朝着父亲的房间而去,她心中正在纠结如何与白子序说,又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听见了房里传来了白倾城的声音。   “娘,这下太子妃非我莫属了。”白倾城高兴的说着,全然没了方才在灵堂上悲伤的模样。   白夫人微微一笑道:“如今你大姐是皇上的宠妃,你又即将是太子妃,白家真是光耀门楣啊。”   门外苏婉兮浑身一阵寒意,这是她最喜爱的二娘说的话吗?自己听错了吧?   “还是娘聪明,幸好当初下手早,让那个叶氏早日归西,省的如今麻烦。”白倾城骄傲的说着。   “要不是你爹护着那小贱人,她怎能当得了太子妃,怎能多活这么些年呢。”白夫人柳氏埋怨的说着。   苏婉兮难以置信的后退,原来自己一直活在欺骗之中……   二娘对自己好,不过是为了迎合父亲,而暗中早已将自己设计了无数次,甚是是害死了自己的娘亲!   为什么……为什么处处都是谎言与欺骗?!   苏婉兮失魂落魄的回到宴席,彼时苏子右已经用完膳,等着与苏婉兮一同回府。   “你去哪儿了?”看见苏婉兮魂不守舍的回来,苏子右眉间有些愠意。   “呵。”苏婉兮冷笑一声,抬眸望着苏子右,道,“我们走吧,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苏子右虽奇怪,却不开口,而是与苏婉兮一起径直离开。   离开时她甚至没有回头半分,今生今世,恐怕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了。 第一卷 第4章:乌鹊歌   尸体,四处都是尸体,浸在发黑的血泊之中。婴儿的哭声宛如夜里啼叫的猫。   “昊儿,是昊儿……”   白舞雪踏过尸从,却见自己的昊儿被一直狰狞的恶犬按在掌下。   婴儿还在拼命的哭泣,泪水融进了地上的血泊。   “别怕,别怕,昊儿,娘亲来救你了!”白舞雪极力的朝昊儿奔跑,可是无论如何,距离都不曾拉近半分。   眼看着,恶犬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朝昊儿柔软的手臂咬下去。   “昊儿!”   白舞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额角浸出冷汗。深秋的风从半掩的窗灌进来让她浑身颤抖。   “昊儿……”她死死捂住嘴低声的哭起来。   微弱的烛光像一只从地狱伸出的恶鬼的手,仿佛在召唤着白舞雪回归。   “昊儿……”方才的噩梦挥之不去,白舞雪痛苦的唤着犹如梦魇。   房间外两个黑影默然而立。   “大人,据下人禀告就是如此。”苏仲低声对苏子右说着。   苏子右目光沉沉的望着房里,仿佛穿透了窗户直直落到苏婉兮的身上。自她来到苏府已有一月,一直暗中监视她的人常来禀告,说她深夜总会惊醒,然后一直念着“昊儿”这个名字。   苏子右转身离去,苏仲随之跟上。   “派人下去查清楚吗?”苏子右冷冷问着。   “回大人都查清楚了。小姐是被临安街上一个老乞丐抚养长大的,他们一直以乞讨为生,前些年老乞丐过世,便只剩小姐一人。至于一个叫昊儿的人,属下实在无从下手。”   “一直都是老乞丐抚养的?”苏子右表情凝重。   “是的,临安街上许多乞丐可以作证。”   苏子右目光尖锐,若真是如此,那日她为何要编出谎话说是因家中征兵而怨恨沈靖渊,一个从小在临安街上长大的乞丐,又如何与沈靖渊结仇。还有“昊儿”。想必也没有一个乞丐会有这样的名字。   苏子右只觉得苏婉兮身上疑点重重,可若是论起来,也只有她为何怨恨沈靖渊这一点是最为疑惑的。但只要调查清楚,她不是细作便可,只要是恨沈家人,那便和他是一路人。   翌日,苏婉兮早早的便在饭厅候着苏子右。   她打扮得朴素,容颜初成,便已透着几分惑人的妩媚。   苏子右一身白衣从门外而来,她见他迎面而言,只是微微吸了一口气。她在苏府也有一月,这一个月以来,她能够感受到苏府的不寻常,她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而且整个府里的人也很是奇怪,有时候她走过花园,甚至觉得修花的下人眼中都藏着杀气,可仔细一看,大家又都各自忙着各自的,与平常人无异。   “大人。”站在苏婉兮身后的丫鬟苏欣向苏子右行礼,这是苏子右特意派来伺候苏婉兮的,然而她知道,他不过想找个人无时无刻的监视着自己罢了。   苏子右径直坐到她的对面,勾起一抹匪夷所思的笑容道:“你倒是很有大小姐的架子。”   苏婉兮心中一怔,才想起如今自己早已不是宰相之女,更不是东宫之主。她得随时随地记住自己的新身份,即便是战战兢兢的活在苏子右的手掌心中,她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复仇的希望。   她缓缓起身,低头行礼道:“苏大人。”   “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他冷冷提醒。   苏婉兮微微咬牙,深吸一口气又道:“哥哥。”   苏子右冷哼一声开门见山道:“抚养你长大的老乞丐前几年去世了吧?”   苏婉兮浑身僵住,她怎么没想到,他可是重权在握的右卫大将军,想要调查一个人的身世易如反掌,不论他查道了什么,总之已是知道自己那日在撒谎。半晌,她说不出话来。   苏子右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桌上的热粥,淡淡道:“坐下吧,过去的事情我不追究。”   闻言,她心中才松了口气,缓缓坐下来,才坐稳,又听见他道:“可别忘了,如今你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若有闪失,我随时可以弃子。”   苏婉兮不得不承认如今自己连寄人篱下都算不上,虽明面上自己是苏府的小姐,可大家都明白,自己不过与那些扫地的洗衣的下人是一样,只是做的事情不同而已。   “多谢哥哥提醒,婉兮明白了。”她淡淡的应着,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应无所畏惧,要么报仇,要么就再死一次罢了。   “苏欣。”苏子右示意苏婉兮身后的那个二十来岁的丫鬟。   苏欣点头,然后望着苏婉兮道:“小姐,这一个月您的伤已经养好,从今日开始奴婢便要教导您学习。”   “学习?”苏婉兮不解的望着苏子右。   “我不想用一颗废棋。”苏子右冷冷说完,擦拭了嘴起身离开,并留下话,“我希望下朝回来能看见成效。”   苏欣扬唇应道:“是。”   苏婉兮目送苏子右离开,心中暗想,他这是要培养自己,他想将自己塑造成一颗怎样的棋子呢?是要教自己下毒,还是杀人?   “小姐,请跟着奴婢来。”苏欣提醒道,语气全然没了方才的客气。   苏婉兮看了看桌上的食物,她都还未来得及动筷,想想也罢了,这一个月以来,她也从未有过好的胃口。   跟着苏欣来到了书房,只见她找来了一个丫鬟一起,搬来了厚厚的一对书籍放在桌案上,毫不客气的对苏婉兮说道:“小姐,这些书一定要在大人回来之前全部背诵完毕。”   “背书?”苏婉兮随意翻看了桌上的书,都是些《女诫》、《内训》、四书五经等等。不是下毒,不是杀人吗?   “怎么了?做不到吗?若是做不到,大人随时可以换一颗棋子,总之也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回了。”苏欣说着,眼中藏着杀意。   总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了……这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刺,猛地扎在了苏婉兮的心头。“我……”   她话未说完,苏欣倏地想起了什么道:“真是疏忽了,小姐从小以乞讨为生,恐怕是不识字吧,那看来还得先从认字开始教。大人也是,这培养起来得浪费多少时间。”   苏婉兮心中郁火,自己在府中的这一个月对自己最刻薄的便是这个苏欣了,其他的下人虽对自己没有毕恭毕敬,可也不会这般仗势欺人。人性果真都是这样,每次一看就苏欣,她总会想起倩儿,都是一个模样。   “我识字,虽说一直乞讨为生,可小时候总爱去私塾外溜达,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她淡淡的说着,想来自己从小也还算天资过人,这些书,早在黄发垂髫的时候便朗朗背诵。   “噢?那倒是省的麻烦了。小姐,我先提醒你一句,因为知道的太多,所以废棋的下场,通常只有一个。”苏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大人下朝回来后会过来的。”   房中只剩下苏婉兮一人,她关上了房门,缓缓坐到了书案前,看着桌上的轻蔑一笑。苏子右这是要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大家闺秀?然后呢?接近沈靖渊,然后找机会杀了他?想到这里,她浑身一怔,接近沈靖渊……日后自己还会站在他的身侧,还会向从前一样的讨好他……此刻,她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是浓浓的怨恨,可偏偏其中又掺杂着几丝极不愿意承认的欣喜。   从苏府到宫中并不远,来回只需要半个时辰,若是朝政无紧要事情,早朝很快便会结束。苏婉兮想起方才苏欣的那句话……总之也不知道换了多少回了。意思是,在自己之前,还有许多人曾坐上过苏府小姐的位置,然而,都因为没有达到苏子右的要求而被灭口。她背脊一阵寒,环顾苏府,暗暗想着,也不知这地底究竟埋了多少具白骨,怪不得花园的花总之开得鲜艳欲滴。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思考更多,至少,如今该做的事情是,先做好他的棋子,这样才能活着再次站到沈靖渊的面前,才能手刃那些害死自己与昊儿的仇人,赵绿初与白倾城,更是她想要千刀万剐的贱人。   也不知是上朝花了太多时间,还是苏子右故意多给了她一些时间,到了午后,书房的门才被推开。   苏子右进来时,她正好在宣纸上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哥哥。”她行着礼,不见有任何表情。   苏欣也跟在苏子右身后,只见桌上的书还是方才自己摆着的模样,丝毫未动,倏地双眸一沉上前一步道:“大人,奴婢会替您解决她的。”   苏子右扫见桌上的宣纸,示意苏欣退下。   “大人,这些书她连碰都没有碰!”苏欣再次说到。   苏子右朝前而去,拾起了桌上的宣纸,墨迹未干,字体清秀。   “南山有乌,北山张罗。乌自高飞,罗当奈何。乌鹊双飞,不乐凤凰。妾是庶人,不乐宋王。”   “写得不错。”苏子右放下宣纸,意味深长的望着她。   “多谢哥哥夸奖,如今婉兮明白自己的身份,该做与不该做的事情都会记在心中,也希望哥哥能够做到早晨说过的话,过往不再追究。”她不骄不躁的说着抬头对上了苏子右审视的目光。   苏子右与她对视须臾,缓缓开口道:“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还有些什么。”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苏子右负手离开,眉头凝重。虽说他已经说了过往不再追究,可每次见到苏婉兮还是不禁想要去追寻她的过去。明明才十三四岁的一个女子,偏偏言行举止都那么沉稳,她的眼中永远都带着仇恨与冰霜,每次一见到她,他心中都会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情愫。   苏婉兮,你究竟是谁? 第一卷 第5章:无碑墓   苏婉兮在府里的日子最初倒也过得平静如常,即便生活宁静,她还是时常会做噩梦,梦见惨死的自己与昊儿,而且这份宁静,注定将迎来更大的风暴,她一刻都不曾松懈。   初冬的清晨寒气分外袭人,天色灰蒙蒙的,却又不见落雪。苏婉兮披上暗紫色的披风,以面纱掩面,才打开房门,苏欣便已等在门口。   “小姐,一大清早,你想去何处?”只要不在苏子右的面前,苏欣对她都比较放肆。   苏婉兮没有想到,竟然这么早苏欣便已经守在门口,看来苏子右果真是要日夜监视着自己,毕竟只是一颗棋子,他得稳稳的操纵才安心。   “哥哥有说不许我出门?”苏婉兮挑眉笑着问道,她作为一个女人,她感觉得到苏欣对苏子右是爱慕的,苏子右需要一颗棋子做自己的妹妹,不论谁做了这颗棋子,苏欣都是不乐意的,如果她可以选择,宁愿自己做这颗棋子吧。   苏欣表情微僵,有些不服气,却也只能回到:“没有。”   苏婉兮轻笑,然后裹紧披风走在前面,苏欣微微咬唇,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随即也跟了上去。   苏婉兮径直出了苏府,可苏欣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总得想个办法将她甩开。她本想着早晨天色朦胧,下人几乎都还在睡觉,只要不是苏欣,她都可以有办法叫下人不要跟着,偏偏这个苏欣却像影子一样,无时无刻的跟着自己。   清晨的街道已经渐渐开始嘈杂起来,毕竟如今天下局势安稳,临安又一贯繁华。苏婉兮四处走走停停,吃了早饭,又逛了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等等,依旧没有办法甩开苏欣,毕竟苏欣是杀手出身,苏婉兮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想要甩掉苏欣,着实不易。   两人从清晨都周旋到了接近中午,如今街上都已经车水马龙,而苏婉兮依旧没有成功将苏欣支走。   “小姐,这个时候大人该回来了。”苏欣毫不客气的提醒。   苏婉兮心情有些郁闷,隐忍道:“那我们回去吧。”今日没有机会下次再来便是。   苏欣唇边闪过一丝笑容,道:“那得劳烦小姐在此等一会儿了,我得去城南一趟。”   苏婉兮倏地眸中一亮,平静的问道:“你去城南做什么?”   “这也没有必要向你汇报吧?”   苏婉兮闻言轻笑,道:“这倒是,那你快去吧,我会在这儿等你的。”   苏欣转身离开,双眼犹如恶鬼泛着寒光,苏婉兮你千方百计的想支开我,我倒要看看你想做些什么。   待苏欣走远,苏婉兮疾步朝西郊的方向而去。街上人群熙攘,她紧紧裹着披风,低头前行。一顶青轿迎面而来,与青轿擦肩而过之时,婉兮习惯性的抬头望去,谁知轿中的人也正好拨开轿帘。   四目相对,苏婉兮心中一怔,选择连忙撇过头去,加快了速度,甚至小跑起来。   自己带着面纱裹着披风,他应该不会认出来吧?   轿中的人正是下朝回来的苏子右,她不知道待会回去后如何向苏子右解释,可这一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跑出去老远,再回头望去,确定没有人跟上来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张望了街边,看见了一群乞丐。   她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缓缓走向乞丐。   “小姐行行好吧!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一群乞丐犹如畜生般的摇尾乞怜的跑过来。   “想要吗?”她拿着银子不待感情的问着。   一群乞丐自是双眼泛光。   “想要就帮我做一件事。”   “好好好!什么事情都可以!”为首的乞丐一口便答应下来。   “你们找点可以挖土的工具然后跟着我来吧,事情做好了,会比这个更多。”说罢,她将银子不屑的仍在了地上。   仿佛像个肉包子似的落到地上,一群乞丐便扑了上来。尝到了甜头,他们自然想得到的更多。   苏婉兮领着一群人来到了西郊的树林里,她四处寻找,找到了一方阳光较好的地方,然后对身后的乞丐们道:“在这儿,给我挖一个棺椁穴。”   众乞丐先是有些诧异,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然要在这离乱葬岗不远处挖一个坟墓?然后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便纷纷开始动手。   苏婉兮目光幽幽的朝不远处的乱葬岗望去,对不起昊儿,娘亲如今才来接你。   “你们两人过来。”苏婉兮指着两个较为年轻的乞丐。   “小姐请吩咐。”   她拿出一锭大银子交给其中一人道:“去买一副最好的棺椁来,东西买来后我再给双倍的银子。”   “是是是!小的们现在就去!”两人拿着银子,欢快的赶紧去做事。   婉兮冷眼看着,在苏府待了已有两个月,为了这一天,她想方设法的弄来了这些银子,看来还是很有用。   午后,一个简单的墓穴也已经挖好,棺椁也已经买来。她支退了其余乞丐,只留下买年轻力壮的四个人。   “你们把棺椁抬着跟我来。”   乞丐们听话的抬着棺椁跟在苏婉兮身后,她径直来到乱葬岗,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恶心。   “放在这儿,你跟我过来。”她随意叫了一个人,朝着噩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地方缓缓走去。   乱葬岗恶臭难闻,满地狼藉,尽管如此,她还强忍着步步前行。而乞丐们为了生存常年都会来乱葬岗死人的身上寻找可用的东西,也不觉得难以忍受。   “把她装进去。”苏婉兮指着地上一对已经白骨显露,爬满了蠕虫的尸骨,那是她前世的自己,白舞雪……   几个乞丐咽了咽口水,为了银子,硬着头皮开始动手。   而她的步子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行,踏过尸丛,找到了已经沾满了发黑血渍的虎头鞋,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小的骨头,紧紧抱在怀中。   “昊儿,娘亲来了……”苏婉兮将昊儿的残骸紧紧抱在怀中,然后与自己的尸首一起放进了棺椁之中。   “埋了吧。”她眼中满含泪光。   几个乞丐听话的将棺椁抬回墓穴埋了起来,然后收了钱都高兴的离开,剩苏婉兮一人在新番的土堆旁。崭新的坟墓,甚至都没有一块墓碑。   “昊儿……”她跌坐地上,泪流满面,“对不起,娘亲这个时候才来,让你流浪了这么久。”   她每夜都会梦见昊儿,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哭泣,自己想要去寻找他,可哭声就在眼前却找不到他的影子,倏地明亮起来,就会看见那残忍的一幕……   她哭得伤心欲绝,倏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自掘坟墓,真是很适合你。”   她一怔,抬头望去,竟是苏欣。   “你不是去了城南?”她连忙擦干泪水站起身来。   “呵,你不是一直想要甩开我?我不过给你个机会罢了,看看你究竟玩些什么花样,想不到费了这么大的劲,只为挖一个坟墓。”苏欣笑的让人不寒而栗。   “你想做什么?”苏婉兮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像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我还是早日为大人解决了好!”说吧,苏欣露出匕首,犹如猎豹一般朝她而来。 第一卷 第6章:暗香浮动   寒风萧瑟,苏婉兮看着尖锐的匕首倏地朝自己袭来,甚至来不及躲开。   “啊!”一声惨叫,匕首直直插入地面,而苏欣的右手已经脱臼。   “你……”苏婉兮诧异的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苏子右,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也会在这里。   “大人?!”苏欣痛苦的捂着手臂,一脸惶恐的看着苏子右,连忙跪在了地上,“大人,奴婢见她居心不良,所以才!”   “闭嘴,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许私自行动?”苏子右浑身散发着寒气,面若冰霜,眼中杀意尤浓,与平日里淡如清风的他判若两人。   而此刻苏欣跪在地上已说不出话来。   “滚。”他冷冷说着。   “是。”苏欣面色扭曲,迅速的便离去。   “我……”苏婉兮想要开口解释,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完全没有料到苏子右会出现在这里。   “下面是什么人?”他开门见山,朝坟墓走近了几步,若有所思的看着。   她沉默不语,一时想不到谎话来搪塞。   “昊儿?”   她浑身一僵,难以置信道:“你都听见了?”不可能的,他就算跟着自己,除非在身边,否则自己说话他怎么可能听得见。   “你每晚都会念着的名字,原来是个小孩。”他的语气带着些许冷笑。   闻言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听见自己说的“娘亲”便好,否则更加难以解释。不过他说什么?!自己每晚念着的名字……意思是他……亲耳听见过?!   她表情极不自然的望着苏子右,说不出话来。   “那么另一具女尸呢?又是谁?”他转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仿佛要将她看穿。   苏子右的气场太过强大,让她觉得难以呼吸,半晌才艰难道:“朋友。”   “朋友和孩童。”他饶有兴趣的一声冷笑,倏地目光一沉道,“你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吗?”   她杏眸微冷,平静应道:“是的,哥哥。”   “不管你过去何如,若再被我发现你做了些奇怪的事情出来,后果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说罢,他转身朝前而去。   她不语,含泪最后看了一眼坟茔,然后紧跟苏子右的身后。   昊儿,娘亲走了,娘亲一定会为你报仇的!等着娘亲,待报仇之后,便来陪你,你不要害怕,娘亲一直在的……   苏婉兮回到府里,沐浴更衣之后已是傍晚。   苏子右换了一个叫婷儿的丫鬟跟着,而自此之后,苏婉兮也再未在府里见过苏欣的影子。   晚膳时分,苏子右与苏婉兮相对而坐,犹如家人,白日的事情谁也不再提起。   “琴棋书画学习得如何了?”苏子右淡淡问着,平日里,他虽寡言少语,却也没有今日她见着的那般犹如修罗的感觉。   “都已略知一二。”她也平静的应着,仿佛与苏子右待在一起久了,那种表面风轻云淡的感觉已经感染到自己。   “只给你一月时间,必须做到最好。”他说着,仿佛这件事情犹如吃饭睡觉一般容易。   如果真的是一个正常人,真的是一个乞丐,要她这么短的时间里学会并且精通这些东西,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然而,她的前世可是宰相的嫡女,她的才艺,在整个临安都是首屈一指。   “半月足矣。”她想更快的接近沈靖渊,那颗复仇的心,不停一刻的在跳动。   苏子右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然后道:“下月太子大婚,一起去。”   沉闷一声,苏婉兮手中的筷子滑落地上,倏地扬起唇角痴痴的笑了。   苏子右静静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语不发。   婷儿连忙给她换上了一副新的筷子,婉兮只是笑后,十分平静的继续用膳,只是早已食之无味。   “是和白倾城吧。”她淡淡的问着。   “你知道得倒也不少。”   “哥哥教导得好,毕竟是仇人,该去了解的事情,一定得了解。”她停了须臾,微微吸了一口气,又道,“正妃还是侧妃?”   “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呵,不过才两个月而已,他也不怕世人的责骂?自己尸骨未寒,他便另结新欢。沈靖渊,你真的好生薄情!白倾城,你费尽心机,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母仪天下吧?你们放心,我定不会叫你们如意的!   “对了。”苏子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身后的苏仲吩咐道,“明日叫冯婆来。”   “是。”   翌日,冯婆便来到了苏府,负责伺候苏婉兮。冯婆是一个调香高手,听婷儿说,是苏子右特意找人治疗苏婉兮做噩梦这个毛病的。苏婉兮也知道,苏子右这样做自然不是因为关心自己,纯粹是因为自己以后会是一颗以色诱人的棋子罢了,若是还是一直这样做噩梦甚至会梦魇,定会暴露。   傍晚时分,冯婆拧着一个竹篮子来到苏婉兮房里。   “冯婆。”婷儿恭恭敬敬的行礼。   冯婆穿得极为朴素,年过七旬,两鬓斑白,身子佝偻得厉害。虽名义上苏子右是说叫冯婆来伺候苏婉兮的,可苏婉兮看得出,这个冯婆在苏府颇有些德高望重,今日就算是苏子右见了她,也是礼让三分的。   “婆婆。”苏婉兮也微微行礼,带着淡淡的笑容。   冯婆目光微抬望了一眼苏婉兮,不急不慢的将篮子放到桌子上,然后一瓶瓶罗列出里面的瓶瓶罐罐,和蔼的说道:“倒是个懂事的孩子。”   “多谢婆婆夸奖。”   冯婆望了望窗外黑白交接又透着暗暗红光的天色,双眼睨成了一条缝,对婷儿说道:“你把灯掌了便出去吧。”   “是。”婷儿十分听话的便去掌灯,随即告退离开了房间。   “孩子,躺在床上吧。”冯婆永远都是一个慢吞吞的形象,说话做事都不骄不躁。   “是。”苏婉兮躺在了床上,侧过身子看着冯婆。   冯婆拿出了一方小鼎放在桌上,然后缓缓朝苏婉兮走去:“孩子,把手伸出来。”   或许是冯婆的和蔼可亲,总让苏婉兮分外安心,看见这个婆婆仿佛像看见了就别的母亲似的。   苏婉兮伸出手去,冯婆竟是为她搭脉,并且仔细的瞧起了她的面色。   “孩子,你长得可真像婆婆的一个故人。”冯婆望着苏婉兮,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苏婉兮不解的望着冯婆,这幅躯体本也不是自己的,身体的主人从小流浪,说不定是有家人的。   “她是那时的第一美人。”冯婆说的时候,嘴角挂着笑容,慢慢的笑容退下去,老眼中还透着些许忧伤,“只是还未出阁便已香消玉殒,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苏婉兮也感到可惜,天下第一美人,竟然就这样消陨。然而想想,都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恐怕与自己也扯不上半分关系。   冯婆细细的打量起苏婉兮了,与她四目相对,半晌,冯婆才收回了视线,慢悠悠的起身又朝桌边而去,叹息道:“孩子,何苦执念之深。”   苏婉兮微微有些佩服面前这位老人,她的双眼,是真正的能够洞悉一切。   “子右那孩子婆婆尚可理解,只是你小小年纪,着实让人猜不透。”冯婆说着,找出了一些瓶子,将瓶中的粉末适量的倒入了鼎中,然后点火焚香,做完了这些事情后,她又才徐徐的坐回了苏婉兮的床边。   “孩子,闭上眼。”   苏婉兮闭上眼睛,嗅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仿佛带着温度,暖暖的包裹住了自己,甚至吸一口便会如水一般的流淌至心中,整个人从未感觉到如此安心。   “孩子,你去过塞外吗?婆婆曾经与故人一同去过,塞外的风光,这一生都难忘。”冯婆的语气十分温和,仿佛此刻间都被回忆所覆盖。   塞外……苏婉兮从未去过,可总听人提起那儿风光如画,不禁的随着冯婆的描述开始想象起来,闭着眼仿佛便看见了塞外的风情,能够感受到自己躺在茫茫的黄沙中,望着辽阔的苍穹,看白云与飞鸟擦肩而过。   第一次,她竟然如此安心,不带悲伤与恐惧的睡去。   梦里,她骑着马儿,意气风发的驰骋在塞外的沙漠里,远处有一片开满鲜花的绿洲,芊芊的草地之上,有一个男子素衣而立,朝着她招手,带着醉人的微笑。   沈靖渊,原来你在这儿等我。梦里,没有昊儿,没有白倾城,没有赵绿初,这是一个只有沈靖渊与苏婉兮两人的世界。他们在绿洲上彼此相拥,紧紧的紧紧的想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血肉之中。   冯婆守在苏婉兮的床边,直到看见她闭着眼都流出两行苦泪时,才轻轻起身,负着手灭了灯缓缓离去。“孩子啊,何必美梦都要流泪……” 第一卷 第7章:太子大婚   第二日清晨苏婉兮醒来时,天色已经明亮,窗外下起了大雪,只记得昨夜自己睡得十分沉,好像还梦见了什么,可是却难以想起。   用早膳时,苏子右与冯婆都在,几人同桌而食。   “婆婆,昨夜多谢您了,我睡得很好。”   冯婆点点头,语重心长的道:“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   苏子右语气冷漠,问道:“要多久才能好?”   冯婆眉头有些微皱道:“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都不定。”   苏子右闻言有些诧异的望了望苏婉兮,然后沉默的吃着饭。暗暗想着,当初自己最痛苦的日子里认识了冯婆,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差不多治好了自己的心病,而这个女人,竟然与自己有着一样程度的心病,她究竟,是什么人?   “子右啊,婆婆也老了,想找个人继承衣钵。”冯婆如此说着。   苏子右微微一愣,“您的意思是?”他不敢猜测。   “嗯,我想收了这个孩子做关门弟子。”   苏婉兮也有些惊讶,道:“婆婆,婉兮天生笨拙,恐怕有辱师门。”   苏子右却是最费解的一个人,冯婆从未收过弟子,而且早在好几年前他便物色过许多合适的人送给冯婆,她都不肯接受,今日她竟然主动提出要收这个女人为弟子。“婆婆喜欢她哪点?”   冯婆淡笑,望着苏子右道:“子右啊,这种事情是靠眼缘的。”   “您若高兴我也不多说什么。”苏子右并不反对。   “孩子,你觉得呢?”冯婆转向笑着问到苏婉兮。   苏婉兮眉头微拧,她知道冯婆一身本事,只是觉得自己一个心术不正之人会有辱她这门绝艺。   “孩子,婆婆知道你在想什么。调香也得靠天赋,若你跟着婆婆学习几日,不适合便作罢。”   苏婉兮低头道:“婆婆,婉兮只是觉得,婆婆的香是令人心神宁静的香,想必婆婆自己也是如此心如止水的人,只是婉兮,恐怕调不出如此的香来。”   冯婆闻言笑道:“看来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婆婆还未说什么,便已经参的透调香的精髓。正如相由心生一样,香也自人心而来。婆婆年轻时,也曾调无数过杀人的香。”   苏婉兮微微一怔,沾满了无数鲜血的手,如今竟还能如拯救世人的菩萨一样调出救赎之香?   “苦海固是无边,可不论多久回头总是岸。”冯婆语重心长的说着,也淡淡的望了苏子右一眼,只是苏子右装作没有听见,静默的吃着饭。   苏婉兮微微咬唇,随即起身下跪,恭敬的叩首道:“多谢婆婆收下婉兮。”她对冯婆产生了浓重的兴趣,也由衷的佩服这位已经半身入土的老妇人。   “哈哈,好,快起来吧。”冯婆满意的点头扶起了苏婉兮。   一旁苏子右略有所思,放下碗筷后对冯婆道:“把he欢香和彼岸香教给她吧。”   冯婆闻言面色有些严肃,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待苏子右离开后,苏婉兮才问道冯婆这两种香是何物。   合,欢香,气微香,闻之惑人心智,令其意乱情迷。   彼岸香,乃剧毒之香,初闻之会令人神魂颠倒,吸入大量后便会暴毙,且死者没有丝毫中毒之状,杀人于无形。   苏婉兮明白苏子右要他学习这两种香的用意何在,自己若是现在开始习武做一个杀手也实在太晚,况且练武之人极易被人识破,若是能接近目标,再用别的手段杀人,那便是易如反掌。她这才明白,今日就算冯婆不收自己为徒,这两种香,也定是要冯婆教于自己的。一切,他早便策划好了。   时至寒冬,大雪纷扬便未停过,整个临安城已是银装素裹。   一月的时间已过,沈靖渊大婚这天,风雪依旧未歇。   “小姐,大人已经在外候着了。”婷儿取来浅紫色的伞为苏婉兮撑开。   苏婉兮披着雪白的披风从房中出来,面色微带憔悴。这一个月以来,她终日跟在冯婆身边学习如何识香、辨香,几乎足不出户。   “宫里可不是个好地方,此去小心。”身后冯婆不忘提醒。   “嗯,我会的。”她深吸一口气,望着大雪纷飞的天空。东宫……想不到自己还会回到那个地方去,那是自己最最熟悉的、又最最痛恨的地方。   “走吧。”她淡淡说着,从婷儿手中接过纸伞步步而去。   苏府门口,两顶轿子早已备好。   “哥哥。”苏婉兮脸上带着浅笑,仿佛很是愉悦。   苏子右冷笑一声:“进步很快,此番带你进宫只是让你提前熟悉,切勿轻举妄动。”   “是。”   一青一粉的两顶轿子从苏府出发,朝着皇宫而去,进了丽正门径直朝东宫方向而去。   渐渐的离东宫越来越近,丝竹之声已经隐约。苏婉兮小心翼翼的拨开帘子朝外望去,轿夫在雪白的地上留下深深浅浅错落不一的脚印,看得出今日东宫来了许多人,热闹非凡。曾经熟悉的朱红色宫道,如今张灯结彩仿佛就像变了个模样似的,让她觉得分外陌生。风从窗口里吹进来,她只觉得寒凉刺骨。   “小姐,我们到了。”轿子稳稳落地,婷儿掀开了轿帘。   苏婉兮带着浅笑,缓缓走出轿子,裹紧披风,放眼看着东宫门庭若市。   “走吧。”苏子右淡淡说着,他竟在她眼里看见了哀伤。   苏婉兮与苏子右一同进入了东宫,由宫人引着来到了朱宸殿。朱宸殿与紫宸殿一样,皆是祝寿、节庆用的地方,只是紫宸殿是皇上所用之地,而朱宸殿是专为太子而备。   朱宸殿金碧辉煌,红灯笼环绕四周,大大的“囍”字扎得苏婉兮有些眼疼。受邀而来的皆是如今朝堂上有权有势的大人及其家眷。他们早已对号入座,在大殿两侧的宾客席中谈笑风生。   而在右边最上面的位置,苏婉兮一眼便看见了白子序和柳梅,父亲老气横秋,而二娘今日打扮得光鲜耀人,趾高气昂的与身旁的其他女眷交谈着。是啊,她怎能得意呢?今日可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册封太子妃的日子,想想当初自己被册封那日,她因病缺席,自己还傻傻的省亲之时对她无比关心。   “将军,请这边坐。”上前迎接的是一个叫小庆子的太监。   对于东宫里的人苏婉兮大多都是认得的,毕竟她曾在这里,待了三年。   苏婉兮与苏子右一同坐到了李太尉及其夫人宁氏旁边的位置。   “李大人。”   “苏大人。”两人相互问候。   宁氏一眼便注意到一直垂着头的苏婉兮双眼不禁一亮,道:“苏大人,这位是?”   苏子右道:“下官的小妹。”   “婉兮见过大人,见过夫人。”苏婉兮带着浅浅的笑意朝着面前的两人行礼。   “哎呀,从前也只是耳闻苏大人有个妹妹,今日一见真是惊为天人。”宁氏赞不绝口,甚是喜爱。   “夫人谬赞,家妹素来喜静,所以深居简出,只是作为兄长,是时候带着家妹出来开拓开拓眼界。”苏子右平静的说着。   宁氏表示赞同的点头道:“我也叫月儿随我们同来,可那孩子怕生,不肯答应。哎!从前的百花宴婉兮你都从未来过,下一次我叫月儿与你同去,也叫你们熟悉熟悉。”   百花宴苏婉兮绝不陌生,因为这个宴会本就是当年的她一手创办的。当年她尚待字闺中,终日无聊,女子又不能出去抛头露面,于是想出了这个主意,每年的花朝节在府邸宴请所有的官宦之女,大家聚在一起吟诗作对也可,载歌载舞也可,赏花游湖也可。   她出阁之后,便由别的未嫁女子传承了这个宴会,每年一次,如今都不知过了多少个年头。   “好的,多谢夫人厚爱,下官替家妹答应了。”苏子右没有拒绝,也不能拒绝,毕竟李大人的官阶要比他大。   苏婉兮也微微欠了欠身子,表示感谢。   女人之间的事情谈完便安静的坐到一旁伺候着自己的男人,苏婉兮虽不是苏子右的女人,可一样的要坐到苏子右身旁微下的位置,随时准备给他添茶倒酒的模样。   “最近朝中倒是平静。”李大人抿了一口茶,老眼深邃的扫视了大殿中所有的人。   “皇上沉迷声色,大权迟早会落入太子手中。”苏子右冷冷说着。   “本以为白舞雪死了白家和太子这边可以斩断联系,谁知白老鬼以为天朝祈福为由又迅速送上了第二个太子妃。”李大人说着,语气中带着几分阴狠。   苏婉兮在身后听着不禁暗暗讥笑,头一次在别人口中听见谈论自己与父亲,原来在别人的眼中,一向宠溺自己的父亲竟叫白老鬼,而自己也早成为别人眼中的政治棋子。   苏婉兮暗暗嘲笑,别人虽未发现,可离他最近的苏子右却将她的笑容暗暗收入眼底,他只装作没看见,心中却难以理解她为何失笑。   “李大人的爱女也有二八了吧?”   提到这事,李大人几乎眉毛都要气歪,如今太子渐渐揽权,登基已经注定之事,自己的女儿早该到了出嫁的年龄,一直想着找机会把女儿送上侧妃之位,而后来白舞雪暴毙想来正妃之位空置,谁知却被白老鬼再次捷足先登。   “苏大人的女弟又是如何打算?”李大人反问。   苏子右淡淡撇了一眼苏婉兮,道:“大人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下官这边不会影响到你。”   苏婉兮一字一句都听在耳中,李大人看来是有意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沈靖渊,问苏子右打算如何安排自己时,苏子右回答得如此模糊,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一卷 第8章:反弹琵琶   苏婉兮从前只知道跟在沈靖渊身后无时无刻的对他好,即便常常与他一起应酬百官,可从未想过相互的利益关系。如今以不一样的心境再次走进东宫,想想从前的一切,才后知后觉。   当今皇上沈文前几年便开始纵情声色,渐渐的连政事都交给了沈靖渊来负责,甚至时常早朝都已经叫沈靖渊代替。   众亲王早已在弱冠后被分配至各个封地,而今朝中便渐渐的演变成太子掌权,所以各股势力都朝太子集中。   沈靖渊固然是想掌握下所有势力,然而一山不容二虎,几股势力相互抗衡,谁也不愿让谁好过。   如今朝中最大一股势力无疑是白子序为首的,沈靖渊正是政权摇晃之期,稳住这股势力由为重要。   苏婉兮看得出来,除了那些极力想讨好沈靖渊的人之外,朝中不免还有另一部分人,只是这些人都隐藏之深,让人难以发现破绽。犹如苏子右这般。   “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   沈靖渊的贴身太监小安子尖着嗓子通报。大殿里所有的人皆向殿上叩头行礼。   苏婉兮低头跪下的一刻,人生第一次萌发出不公的怨恨,凭什么她要向沈靖渊与白倾城下跪行礼,明明是他们亏欠了自己,而如今的模样却是自己像只狗一样的给他们行礼。   她暗暗咬牙,一丝莫名的情绪在潜滋暗长。   沈靖渊穿着大红喜袍端坐殿上,白倾城则穿着暗红色凤衣坐在沈靖渊的身旁。册封大典白日已举行,如今的宴会都是为太子道喜。   “都免礼吧。”沈靖渊的声音分外威严。   苏婉兮微微抬头朝殿上望去,他还是一点未变,永远冷如寒冰,他的心,果真是寒冰而制!   “恭祝太子大婚!”众人举杯。   “多谢各位,今夜请尽兴!”沈靖渊与白倾城皆举杯,众人共饮。   一杯烈酒苏婉兮一饮而尽,从前的她是滴酒不沾的,如今她却只想到了一句“一醉解千愁”。   沈靖渊与众人几句冠冕堂皇的交谈后,宴会便正式开始,无非是丝竹歌舞,甚是无聊。   而于向靠近太子献媚之人这种宴会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工部常德为庆贺太子喜结良缘备了一出舞,还望太子与太子妃笑纳。”一个中年男子率先起身,一脸谄媚。   “好。”沈靖渊应着,没有任何情绪。   常德乃是当朝工部尚书,家五水县人,于是准备了一支当地的民俗舞,几十个舞姬穿着奇异,手系铃铛,跳着怪异的舞蹈,不过倒也让在场的人耳目一新。   苏婉兮无意欣赏歌舞,她暗暗看向沈靖渊,正好瞧见白倾城温柔的给他斟满了酒,然后靠近他附耳低语,于是两人都笑了起来。   在苏婉兮的印象中沈靖渊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她很少看见他如此爽朗的笑容,她曾费尽心机都博不得他真心一笑,而今白倾城几句耳语,便让他如此笑了。   “呵……”苏婉兮收回视线,拾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犹如穿喉毒药,让她难受不已,险些呛出了泪水。幸好丝竹歌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才未让她引人注目。   苏子右皱着眉给她递过一杯清水,语气隐忍:“随时记住你的身份。”他话中有些警告的意思。   “呵呵。”她淡笑两声,接过清水喝下。她确实不胜酒力,两杯酒才下肚,头已有些犯晕。于是安安静静的不再出声,也不再做出奇怪的举动。   好几位大人皆纷纷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有的是歌舞,有的稀宝。   苏婉兮看着苏子右道:“哥哥也总得装个样子讨好讨好太子吧?否则不也太明显了?”   苏子右倏地皱眉,看着她微带迷离的眸子道:“你喝醉了。”   苏婉兮勾唇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吸引了全场注意。   苏子右目光一沉,可苏婉兮已经站了起来,他只能面不改色的看着苏婉兮,不知她究竟想做些什么。   苏婉兮朝着殿上两人欠了欠身子,道:“民女有一曲呈上,祝太子与太子妃永结同心。”   苏子右闻言,也站起身来,从容道:“太子,这是微臣为您准备的另一薄礼,还望太子勿怪小妹技术粗浅。”沈靖渊大婚,苏子右早已送上了一座他亲手攻下的城池为礼物送给了沈靖渊,而今只是因为苏婉兮自作主张要献曲,他只能够将计就计,别无他法。只是想想琴棋书画她都不过才学习了半月,她究竟有什么勇气说出这些话的。   沈靖渊看着殿下的女子,与在场所有人的反应一样,最初人太多未曾注意,如今一看,天下竟还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只是沈靖渊与沈文不同,他对女色并不感兴趣。“献上吧。”沈靖渊目光微睨,这不是那日在白府荷花池畔见到的女子吗?原来面纱之下,竟是如此惊艳。   白倾城显然脸色都变了,她本是临安第一美人,可这个女子一出现,仿佛所有人的魂都被她勾了去似的。   苏婉兮穿着一袭粉裙,发髻上别着的流苏随着走路叮咚脆响。她走到大殿中央,被人注视的感觉不仅没有令她浑身不适,反而让她觉得热血沸腾。隐隐的,她感觉自己的骨子里,还流淌着另外一股血液。   “太子,民女听闻这东宫里有一把举世无双的白玉琵琶,民女斗胆借用,若有辱神器,甘愿受罚。”   苏子右也暗暗吃惊,一向冷静的他内心开始不安,真是一颗失控的棋子。   沈靖渊不由得眉头一皱,随即恢复正常,道:“准。”   苏婉兮暗暗得意,那白玉琵琶,是她曾经在东宫时最喜爱的乐器,她曾经无数次想要给沈靖渊演奏她最擅长的乐器,而他总是借口推脱。终于有一天他对自己态度慢慢温和,愿意给自己一首曲子的时间,而自己已经身怀六甲,只能够随意抚弄一下了。   她就是要提及琵琶,让他不得不想起前世的自己来,看见他方才不悦的皱了眉头,她心中甚是满意。   宫人取来了白玉琵琶,苏婉兮淡淡一笑,道:“民女献上一曲《永结同心》。”   众人都饶有兴趣的看着殿中的女子,她的面容绝世无双,胆子竟也如此大,白玉琵琶乃是宫中的稀宝,她竟敢斗胆借用,若真是技艺一般,恐怕难以收场。   全场静谧,她纤纤玉指搭上琴弦,嘴角含笑。犹如流水般柔和的乐声自她指间流淌出来,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乐声比百灵鸟的鸣声更加悦耳。   “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已经有人不禁感叹。   沈靖渊望着苏婉兮,面色越来越难看,偏偏要在这一天弹奏琵琶,令他不得不想起了白舞雪,封妃册典,一幕幕都恍如昨日,可如今坐在自己身旁的人,已经换了模样。自己怎会去想那个她呢?!沈靖渊恨自己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于是将面前的烈酒一饮而尽。   白倾城狠狠咬唇,表面笑着,内心却早已将苏婉兮诅咒了千万遍。白舞雪那个贱人,曾经琵琶技艺也是让人称赞不觉,如今又出现一个犹善琵琶的女子,太子定会想起白舞雪来,还偏偏用的是白舞雪生前最爱的白玉琵琶!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这把琵琶一切毁了。   苏婉兮暗暗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心中更是畅快越是高兴,音乐越是愉悦尽兴,越是令闻之者更加陶醉。   她邪魅的笑着,于沈靖渊对上视线,然后娴熟的将琵琶反置身后,翩翩起舞,举足旋身,乐声依旧未停。   “反弹琵琶!”有人惊呼出声。   苏子右也暗暗吃惊,他没曾想到,她隐藏的东西如此之多。不会有人花半天的时间便能够熟读四书五经,更不会有人花半月便能够反弹琵琶,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从前便会。然而,明明彻查过她的身份,临安街上的乞丐,毫无疑问,然而这些东西,她又是哪里学来的?   苏子右微微捏紧了拳头,这是一步险棋,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这项技艺,曾经她为了沈靖渊苦练而成,却一直没有机会给他演奏,如今倒是了了曾经的心愿。   沈靖渊微带赞许的看着,不禁想到,曾经那个女人也说过,要给自己演奏反弹琵琶。就是,像这般吗?   一首曲完,博得众人一片掌声。自此临安第一美人苏婉兮的名号也流传出去。   苏婉兮回到座位后,觉得头更加的昏沉,若不是趁着那股酒劲,她怎敢做出如此妄为之事来,她甚至不知道,回去之后,苏子右会如何惩罚自己,以苏子右的性格,杀了自己也不无可能。   “不错。”苏子右冷冷的说着,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吃掉。   她不敢与他对视,只静默的坐在他身旁,望着殿上的歌舞。   “兮儿,你琵琶简直是天下第一。”旁边的宁氏靠过来。   “夫人谬赞,婉兮才疏学浅受不得这么高的荣赞。”   宁氏拉过她的手道:“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苏婉兮闻言望向苏子右。   “嗯,小心点。”碍于李大人的面子,苏子右不得不应。   于是苏婉兮披上了白色披风,与婷儿还有宁氏及其丫鬟一起往无人注意的后门出去。 第一卷 第9章:死里逃生   大殿外面寒风清冷,与宁氏一同来到后院,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兮儿啊,你年龄也不小了,高堂可有给你许个婚配?”到了外面,宁氏便直接问到。   苏婉兮微微一怔,道:“父母早故,婉兮的事情全凭兄长做主。”   宁氏微微点头,笑道:“我看兵部侍郎的公子不错。”   她掩面而笑道:“夫人打趣婉兮了。”方才她还觉得这个宁夫人不错,可如今看来是她错了,如今自己锋芒初露,宁夫人定是想着若是自己吸引了沈靖渊,那她的宝贝女儿就更难嫁入东宫并站稳脚跟了。刚才李大人没能从苏子右口中知道什么,于是宁夫人才将自己拉出来打探口风,否则无缘无故,宁夫人怎会提及婚配的事情来。   “难道兮儿有中意的人?”宁氏试探问着。   苏婉兮微微一笑,故作娇羞。   宁氏微微吸了一口气,道:“兮儿就把我当成家人,这些女儿之间的事情,就该找夫人我说说,这样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苏婉兮咬唇摇了摇头,道:“夫人莫要再打趣婉兮了。”   宁氏看她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想来若她真有这般单纯,即便她真是钟情太子,那也好对付了。   “好好好,不问了不问了,那我们进去吧。”宁氏笑着,来日方长。   “夫人,婉兮有些不舒服,想再独自走走。”她揉着额头,方才喝了酒,现在还有些头疼。   “那好,别走远了。”宁氏说着,与丫鬟一同进去。   “小姐,这里可是皇宫。”婷儿也适当的提醒着她。   “我有分寸,就在这儿坐坐。”苏婉兮说着,朝池塘走去,在旁边的桃花亭里坐了下来。   坐在亭子里,凉风呼啸着,将里面的丝竹声吹得有些凌乱。半轮月亮幽幽映在水中,池塘四周仿佛渐渐结冰。大雪飞飞扬扬,一片片落入水中月里。   “苏姑娘为何独自坐在这里伤神?”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她闻声望去,原来是长王爷沈明旭。他的封地比邻临安,所以这次会来到这里毫不奇怪。沈明旭她前世也自是认识的,沈明旭虽政治成绩颇为优秀,但却与沈文一样风流成性,许多人对他并不看好,所以她也不愿与他有太多交集。   “见过长王爷。”苏婉兮起身,行礼。   一旁的婷儿微微诧异,也跟着行礼。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叫花子出身,初入皇宫,竟然还能一眼认出一直远在封地的长王爷,就连自己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他,若不是苏婉兮先行礼,她定是认不出是谁。   “你竟然认得本王。”沈明旭玩世不恭的笑着朝苏婉兮走过来。   “长王爷的名号天下谁人不知。”她望着沈明旭那张与沈靖渊微像的模子,心中有些不悦。   “你是苏大人的小妹啊,真是美若天仙。”他毫不吝啬赞美,还微微嗅了嗅,“是兰花的香气。”   苏婉兮微微退步,道:“民女该回去了,否则哥哥会着急。”   “慢着,你还没有告诉本王你的芳名呢!”沈明旭挡在了苏婉兮面前。   “民女唤作婉兮。”   “噢,小兮兮呀!”沈明旭大笑。   苏婉兮无语的看了一眼沈明旭,然后勉强一笑:“王爷如何称呼都行。”她一直觉得沈明旭不过是运气好出身在了帝王之家,否则就他的这轻浮样子,更像个地痞流氓。   “啊?”沈明旭第一次看见还有不反对自己如此轻浮的女子,顿时有些语塞。   “那么婉兮先告退了。”苏婉兮说着,笑得从容。   “就这样走了?”沈明旭显然不尽兴。   苏婉兮也不愿再搭理,加快脚步便离开。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子,小兮兮?”沈明旭勾起嘴角冷冷一笑,苏子右这个时候把他藏了多年的妹妹推到世人眼中来是为了什么?还在太子大婚宴上大放光彩……   苏婉兮回到宴席后,也没过多久宴会便结束,众人纷纷离去,她也乘上轿子与苏子右一同回府。   “啪!”冰冷一掌狠狠落在她的脸颊上,这是回府之后苏子右做的第一件事。   这一耳光让苏婉兮酒意全无,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谁许你自作聪明的?”正厅中,苏子右狠狠掐住苏婉兮的脖子,烛光摇曳。   她就知道,回来以后苏子右定不会放过她的。“我错了。”她艰难的说着。她不能死,即便是苟且偷生,她也要报仇了才行。   半晌,苏子右才狠狠将她丢了出去。她的身子猛地撞上墙角,狼狈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究竟是谁?”苏子右双目凛冽的望着她。   “和你一样恨着沈靖渊的人,只要能报仇,我甘愿做你的棋子!”她不屈不饶的抬头望着苏子右。   苏子右却突然笑了,冷冷的带着杀意:“你和我不一样,我恨的不是沈靖渊,而是与沈家有关的所有人!”   她浑身僵住,苏子右想要报复的是整个沈家,那么……他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你以为我是想把你安排在沈靖渊身边去让你杀了他,所以今日自作主张引他注目?”他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   难道……苏子右的计划不是如此?   “呵,别忘了你只是颗棋子!”苏子右句句透着危险的气息。   她被逼近角落,呼吸急促。   “子右!”冯婆匆忙赶过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苏子右冷眼看着冯婆,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冯婆道:“听人说你们回来了,久久不见婉兮这孩子回来,便过来看看。这是怎么了?”冯婆心疼的看着她,上前扶她起来。   “一颗不听话的棋子,该有她应得的下场。”苏子右冷冷说着,不带半丝感情。   冯婆蹙眉,示意婷儿将苏婉兮扶住,望着苏子右道:“你过来,婆婆跟你说。”   苏子右与冯婆一同到了旁边,苏婉兮隐约可见苏子右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轻声叹息,负手朝苏婉兮再次走去。   “若还有下次,不论是谁来救你,都不可能。”说罢拂袖而去。   冯婆长叹一声,道:“造化弄人啊。”   “多谢婆婆相救,下次婉兮不会再这样了。”   “没事了孩子,先回去休息吧。”冯婆老眼深邃的望着苏婉兮,欲言又止。   苏婉兮不知道冯婆究竟想说什么,可既然她没有说,她便不能开口问。这已经是苏子右第二次原谅自己了,若自己真的再有下次,怕是大仇未报,而先死在这里了。   “婷儿,苏欣去哪里了?”回房上药时,她不禁想起了曾与自己一样犯过错误的苏欣。   婷儿表情平淡:“死了。”   她呼吸凝固:“多久的事?”   “组织的规矩,违命者死。”婷儿这话,也是说给苏婉兮听的,她初来乍到,还不了解这个组织的可怕。   “组织……”她本以为,苏子右就是一股朝中另一股力量,想不到,整个苏府,竟是一个组织的根据地,“怎样的组织?”   “是时候了大人会告诉你的。”   苏婉兮面色微僵,苏子右身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组织,想一想便令人不寒而栗。 第一卷 第10章:红袖拂香   深冬,临安城白雪苍茫。傍晚时分,苏婉兮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欲开还羞的红梅,眼神空洞。她不知道,自己这颗棋子,究竟会被苏子右安排在何处。   “小姐。”婷儿从门外而来。   “何事?”她淡淡的问着。   “大人吩咐了,今日去红袖阁学习。”   “红袖阁是何处?”她记忆中,不曾听人提及过这个地方。   “小姐去了便知,请带上面纱。”婷儿递过一方白色的面纱给她。   她接过带上,不再多言。   “轿已备好,小姐请随奴婢来。”   她一字不说,跟着婷儿出了苏府上了轿。她何必多问,苏子右不曾一次警告过自己,不过一颗棋子而已。他要她做什么,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可这……真是自己想要的吗?   她长叹一声,为了复仇,她心甘情愿为人所用,否则她也没有机会再接近沈靖渊和白倾城。   轿子穿过繁华的正街,绕到了背面,停在了一个幽深的庭院门口。   苏婉兮一下轿,便有位浓妆艳抹的女人相迎。   “小姐,请跟我来。”女人的笑容十分谄媚。   苏婉兮跟着女人进了庭院,穿过长廊,渐渐听见了丝竹声。夜幕初落,灯火渐明,长廊连接的竟是另一片繁华的景象。   “这位公子,今日怎么才来……”   “不要这样……”   像是一座酒楼,可里面男男女女相互亲近毫不避礼,甚至许多女子衣不蔽体,景象淫秽。   苏婉兮冷冷一笑,想不到红袖阁竟是人们口中常常说到的青楼,今日倒是第一次见识了。那么苏子右要她学习的,就是那些狐媚之术吧。   “小姐,里面请。”艳妆女人叫霞娘,是红袖阁的老鸨,暗地里实有许多官宦人家都会送儿女来学习这些,红袖阁暗中这一方面乃整个临安最好的。   霞娘示意苏婉兮进一个房间,她自不畏惧,坦然而进。   “小姐,请您先喝了这杯酒。”霞娘在房间里端来一杯酒。   她一饮而尽。   霞娘谄媚一笑,道:“小姐,这几日请您就安心在这儿学习,方才喝下的是毒酒,大人吩咐过,等您学会了这些,便给您解药。”   苏婉兮猛地一怔,冷冷道:“我哥哥可真是有心。”   霞娘微微一笑,道:“请小姐安心住下吧,墙上牡丹图下,有小姐需要的东西。”说罢连同婷儿一起离开,并且重重琐上了房门。   苏婉兮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环顾四周,这是一间被分隔出的夹层,只有一张床与一副桌椅。   天下怎会有那般冷酷无情男人,自己与他同吃同住也有好几个月,若是个阿猫阿狗说不定都会有些许感情,而他却是真真正正的只把自己当做颗没有血肉的棋子。   她起身,看了看墙上的牡丹图。取下图来,才发现墙面上有几个小孔,顺着望去,正好可见隔壁房间的床榻。   “呵……”她将牡丹图挂了回去,疲惫的躺上了床,她可没有心情欣赏活春宫,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一时难以入眠。   这间小屋里甚至没有掌灯,天色渐黑,房间里变得昏聩不已,她独自躺在床上,备感迷茫。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这个隔层的丝毫都不隔音,尤其是在渐渐安静的夜里。   “公子嗯……不要,不要这样……”   “小妖精,让爷好好疼爱你!”   苏婉兮只想将自己的耳朵死死堵住,不愿听见这些污秽的声音。可隔壁意乱情迷的话语与声响不断传来,令她阵阵作呕。然而,她却只能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苏子右于她而言,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她不敢再忤逆他,也不能再忤逆他,否则,她将不可能活着见到沈靖渊落魄的那一日。   这一夜,她备受煎熬,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而隔壁的声音,不曾停歇过,甚至一个男人的声音换成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一夜不知换了多少。   翌日清晨,婷儿开门进来给她送早膳,只见她静静的坐在床边,面色憔悴。   “小姐,吃饭了。”   她望着婷儿道:“你去帮我备些东西来,顺便叫昨日那个女人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小姐需要什么?”   “龙涎香、迷迭香、茉莉,去药房,各一钱。”   “好,奴婢这就去。”婷儿应着便退了下去。   须臾霞娘进来。   “不知小姐唤霞娘来作何?”霞娘虽已半老,可风韵犹存。   “原来是霞娘。我想请你帮我备一间尚好的房间,也要有这样的夹层,然后给我找个不错男人,再把我的好哥哥请到夹层来,看看我是否合格。”她实在不能忍受夜夜听见那些恶心的声音,总之如今这幅身子也不是她的,她只有一颗要复仇的心,其余一切都是虚妄。   霞娘显然很吃惊,她从未见过一个像她这般胆大不羞的千金小姐。   “小姐没打趣人吧?”霞娘浅笑,表示怀疑。   “照我说的去做吧,难道我只花了一夜的时间便学会了很奇怪吗?”   “是,小姐说了算,我这就吩咐下去。”   霞娘给她换了一间尚好的房间,她用了膳,等婷儿将东西全部交给她后,便叫人全都退下。待她做了些准备,又才躺下睡觉,昨夜未曾好好阖眼,现在是真的困了。   苏子右来时,她还在睡觉。   “大人,奴婢去唤醒她。”门口,婷儿恭敬地对苏子右说到。   “不必。”说罢,苏子右转身进了隔壁的夹层,面上带着微微的疑惑。即便琴棋书画她样样都会,难不成这些狐媚之术她也会?她的不过及笄的年纪,从前还只是临安街上的乞丐,她究竟哪里学来的?   晚些时分,苏婉兮才醒来,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难得会在这种地方睡一个舒服觉,看来冯婆的治疗,已经起了些作用。   醒来后,她叫人打了热水,准备沐浴。   “婷儿,去叫霞娘可以唤人来了,我的哥哥应该已经再隔壁了吧?”   “是的,奴婢这就去。”   她带着微微的笑容,望着那面墙,长发披肩,缓缓朝浴桶而去。渐渐褪了衣衫,放松的躺进了浴桶之中。   “哥哥,你可看好,别眨眼睛。若是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她带着嘲笑的笑容淡淡说着。   须臾,房门被推开,她表面虽波澜不惊,心中却微微一紧,她从来没想过,她这一生会和除了沈靖渊之外的另一个男人上床。   她尚在水中,纤长的五指轻轻撩动着水面,甚是诱人。   男人的脚步逼近,她笑容有些僵硬。当男人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她轻抬眼眸望去之时,有一瞬间的凝滞。   “原来是我的好哥哥。”她轻笑一声,觉得很是嘲讽。   苏子右负手望着她,冷冷道:“你就学会了这些?”   她妩媚的笑着站起身子从浴桶里出来,取过旁边的红袍随意穿上了身,半遮半露,令人心猿意马。   “当然不止这些。”她勾唇望着他,极力不让自己声音颤抖。   她也随时随地的提醒着自己,自己不过是颗棋子而已,为了报仇,做什么都可以。她的重生,只为复仇,如今的她,不过是靠着怨念而存在的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