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冲撞世子圣驾 卯时刚过,冬儿便蹑手蹑脚地起了床。 连着几日的大雪,将院子里的水井给冻了个结实,如果若想用水,只能出院子,去外头打水了。 简单的将头发编了个辫子,又就着昨日剩下的水洗了把脸,回头看看娘亲并没有被惊醒,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对着手掌呵了两口气,紧了紧身上略显肥大的棉衣,才一咬牙,提着水桶出了房门。 出了门,雪已经停了,只是那北风却越发刮得带劲了,卷起地上的浮雪呼呼的跑,吹在人身上像小刀子割似的,直让人骨头都凉透了。 她和娘住的这一带,在宫里算是荒废的冷宫区,住着的都是前朝不受宠的或者是今朝犯了过错的妃子。 冬儿小心翼翼的踩着积雪往前挪,她已经一脸走过了几个院落了,里头的水井都和她们院子的一样,被冻得敲都敲不开。 娘醒了是要用水的。 想到这里冬儿咬了咬牙,准备再往外边走走,去离这里最近的翠微宫看看。 翠微宫在宫里也是偏的,但比起冬儿她们住着的地方,还是好了不少。 里面住着一个才人两个美人,都是不受宠的。兴许是远离了宫里的那些是是非非吧,待人倒还和善。 “咦,这不是小冬儿嘛?”一进翠微宫偏门,便听到守门的小太监冲着她叫道:“这么早你怎么跑来了?” “院子里的水井冻住了,我走了几个院子没寻到水,所以就到这里来了。”冬儿提着水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娘的病,又犯了?”小太监听了冬儿的话,忙伸手来帮她提水桶,一边带着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 “嗯,年年如此,”冬儿点头,乖巧的跟在小太监身后,“一入冬就发了。” “真是……唉!”小太监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走到水井前替冬儿打好水,又提着水桶往门口走“你啊,以后下雪天的时候记得拿东西把井口给封上,要是上面再盖上一层稻草就更好了,那样就算是下再大的雪,井也是不会冻上的。” “谢谢你,小安公公。”冬儿扬起小脸,冲着小太监笑了笑,便提着水桶吃力的往回走去。 哎呀,真是可惜了! 望着走在寒风之中的冬儿,小安子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若是这丫头托在其他娘娘的肚子里,岂不是…… 可惜啊,她娘只是一个宫奴而已。 没有人庇护的公主,在宫里的地位,甚至还不如他这样的一个小太监! 冬儿回去的时候并没有走来路。 她想着娘亲最爱梅花,如今这里已经离梅林不远了,若是能取一枝回去,娘亲定是会高兴的。 不过梅林里的梅花是不允许擅自采摘的,只是现在天色还早,若是速度快一些,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吧! 想到这里,冬儿寻了一个僻静的院落放下水桶,便悄悄的往者梅林那边赶去。 走大路她是不敢的,虽然几率不大,可若是真的冲撞了别宫的主子,她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七拐八弯的跑了一段儿,总算是到了梅林的边缘。 冬儿顾不得欣赏梅林的景致,她先是躲在树丛后四下瞧了瞧,确定无人的冬儿才一猫腰窜进了梅林,寻了一枝开得正好的腊梅,折下来塞在怀里便往回跑。 为了不把梅枝弄乱,冬儿的棉衣被掀开了一道大缝,风呼呼的灌进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真冷啊! 冬儿一边搓手一边往回跑,只顾着赶路的她并没有留心到,前面不远处隐隐的有一群人正向着她这边走过来! 想到娘亲一会儿高兴的模样,冬儿消瘦蜡黄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痕,娘亲笑起来真好看,比她以前偷偷看到过的,贵妃娘娘还好看呢! 啪! 正想得出神的冬儿没留心,只听到啪得一声鞭想,伴随着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她整个人被一个巨大的推力给掀飞了出去。 “混账!是哪个宫里的小丫头,这么不长眼睛!”不等冬儿从这一切的变故中回神,便听到一个如雷一般的怒吼在她的头顶上炸响“连摄政王世子的辇驾也敢冲撞?” 摄政王世子?! 冬儿听到这个称谓只觉得心都凉透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就是会碰到宫里地位尊崇的主子们,却不想自己第一个撞见的,竟然是摄政王世子! 北辰帝国立国三百余年,经过十七任皇帝的统治,到现如今的奉孝帝已经成了整个中土最强大的帝国。 只是这一切的荣耀虽然属于北辰的帝王,但实质上,北辰帝国的军政大权,却一直是落在另一个人手里--北辰帝国的摄政王。 皇位虽然是慕容氏的,可实权确是属于萧氏的。 这是北辰朝堂之上众所周知的秘密。 那个至高无上宝座上坐着的,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奴婢,奴婢知罪。” 冬儿吞了吞口水,狼狈的从地上挣扎起来滚到坐辇前,一个劲的磕头,只希望这位大人高抬贵手,饶了她一条小命。 “你,抬起头来!” 低低的,一个慵懒闲散的嗓音缓缓的响起在冬儿头顶的前方,让她微微一愣,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似乎不像是太监发出来的,可若是护卫,应该不会如此文雅啊……莫非是…… 第一卷 第2章:芙蓉花胎记 “死丫头,世子爷让你抬起头来,你耳朵聋了么?” 不等冬儿想明白,那个炸雷一般的呼喝又再度传入了她的耳朵,吓得她一个哆嗦,忙不迭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坐辇又迅速的垂下了头,趴在地上不敢出声。 “我还没说可以低头呢,你低下去做什么?”一声闷笑之后,那个慵懒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算了,我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这附近宫里的宫女,说说看,你是打哪里来的啊?” “奴婢,奴婢……” 冬儿趴在地上,身上的棉衣被融化的积雪浸湿了大半,更是冻得她面目青紫,哆嗦的嘴唇连说话都无法利索了。 “你个死丫头,叫你躺在地上装死!” 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说一个完整的句子,护在辇前的侍卫一怒过来对着冬儿便是一脚。 冬儿挣扎着要躲,却被那护卫动作迅速的拽住了衣襟。 只听见刺啦一声,原本就单薄破旧的棉衣硬生生的被撕拦了一条大口子,露出了里面单薄的白色亵衣来。 冬儿虽然才是个九岁的孩童,却也早有了女儿家的娇羞。也顾不得其他,奋力的想把棉衣往身上裹。 却不想那护卫动作快力气也大,一挣扎之下,竟然连亵衣也散开了不少,胸口的那一抹芙蓉花胎记也随着冬儿的动作若影若现。 那是! 辇中人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倒是没想到,这绕道一行,还给他绕出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住手!” 他斜倚在辇内的抄手上,开口喝住了正要扬鞭子的侍卫。 “世子爷,这丫头……” 侍卫有些不平,虽是收住了手,却还是没有罢手的意思。他们跟在世子爷面前,谁见了他们不是毕恭毕敬的下跪磕头,哪像这个小丫头,竟然敢大大咧咧的走在宫道上! “我叫你住手!” 辇中人依旧是那种慵懒闲散的语气,可那股压不住的霸气却难以掩饰,成功的让还有些不忿的侍卫闭上了嘴。 “小丫头,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哪个宫里的?” 辇中人曲着手指,轻轻叩着抄手的弧面,等待着冬儿的回答。 “奴婢,奴婢住的,住的院子,没有名儿。” 冬儿缩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回道。原本穿着棉衣都还冻得不轻,经过侍卫的那一撕扯,四分五裂的棉衣更是遮不住寒风刺骨,让冬儿的神智都有些模糊起来。 “洛风,你送她回去。” 冬儿的回答让辇中的世子爷微微一愣,不过世子爷的反应倒也不慢,再开口便是对着身边的侍卫。 “遵命,世子爷。” 那个叫洛风的侍卫从辇后的暗中慢慢的走了出来,恭敬有礼的单膝点地,对着辇中的世子爷回道。 “走吧!” 见洛风已经领命,世子爷也不再久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辇中,命身边的人继续赶路。 “你起来吧,世子爷已经走远了。” 等世子的坐辇走远,洛风才低头对还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冬儿低声说道。 “喔,谢谢,谢谢你。” 冬儿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挣扎的想爬起身,试了几次却无奈的发现,自己因为长时间跪在雪地里,双腿早已经没了知觉。 “呀!” 就在冬儿想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自己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冬儿哪里经历过这个,一时间是又惊又怕,死死的攥着自己胸前散开的衣襟不敢动弹。 “我家的幺妹,也和你一般大。” 似乎感觉到了冬儿的害怕,洛风低低的开口,缓解她的不安“我若是得了假回家,她便喜欢这般赖在我怀里。” “这,这位,这个大哥,我,我能不能,自己,自己回去呀?” 洛风的话让冬儿的心绪稍稍的平稳了一些,也因为他怀抱的温暖,让她也不再似先前那般哆嗦不止。 不过马上冬儿便觉得了不妥,虽然这个人现在对她很好,可在这宫里,往往害你最深的人就是那些对你和颜悦色的人。 若是真的让他送自己回去,万一他是居心不良呢? “不行,世子爷的吩咐,我们做下属的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洛风抱着冬儿,边说边沿着冬儿刚刚前行的方向往前走“你放心,世子爷既然要我送你回去,就定然不会再为难你什么。” “不是,冬儿还,还要去取水桶。”冬儿声如蚊纳,也越发后悔不已,若是方才取了水便直接回去,也不至于会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了。 “在哪里?”洛风停下脚步,低声问道。 “前面左转,再直走第三个院门就到了。”冬儿抬手指了指方向,已经是如此了,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了再说了。希望不要给她和娘亲带来什么麻烦才好!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等真的见到冬儿她们的居所,洛风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第一卷 第3章:该来的,逃不过 莫说是宫里,就宫外的寻常人家,也比她们过得好一些吧。 这间宫室已经不知道荒废了多久,护院的围墙已经坍塌了一半,即使是如今没膝深的积雪,也掩盖不住院中杂草的痕迹,多年无人修缮的门窗早已经破烂不堪,在寒风的肆虐下嘎吱作响。 透过半掩着的门缝往里瞧,竟然是黑洞洞的一片--这么冷的天,竟然连御寒的火炉都没有…… “你们,就住在这里?” 洛风扭头,看着跟在身边的冬儿,这根本就是连宫中一般的宫女都不如,这个孩子和她的娘亲,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过错,才会被放逐在这里由着她们自生自灭呢? “嗯,我和娘住在这里两年了,”冬儿点点头,越过洛风前去开门“以前住的地方都住不了人了,所以才换到这里的。” “你们……” 洛风本想再问她们是如何生活的,可话还没出口,便听到房内传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身边的冬儿听了更是神色大变,搁下木桶便跑进了房里。 洛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到了房内。 一股潮湿霉烂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洛风也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想他自入宫起,就一直随在世子爷身边,所见到的无不是繁华似锦,纸醉金迷,像这等残破败落之所,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这还是在这号称是北辰最为繁华富贵的皇宫之中。 “是谁?” 洛风的这声咳嗽,也惊动了这里的主人。只听到一个沙哑晦暗的女声从里间传了出来,洛风心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小丫头的娘亲了。 “一个路人,进来避雪,打扰了。” 不等里屋的声音再开口,洛风已经十分迅速的给出了回答。 “咳咳。冬儿,咳咳,来者是客,去给人倒杯热水暖暖身子吧。” 良久,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之后,又听到了那个妇人继续吩咐道:“我们这里没有茶,招待不周,让您见笑了。” 洛风并没有呆太久便离开了。 世子只吩咐了他打探这丫头的住所,如今事已办完,自当回去复命。 只是他心中仍然有一个解不开的疑惑--照他见到的情形来看,这母女俩个的身份,并不是普通宫女或者是嬷嬷呀? 若这位母亲不是宫婢,那么这个丫头的身份莫非是…… 想到这里,洛风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些眉目,怪不得世子爷会让他亲自过来调查呢! 只是…… 想到这里的洛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丫头,被世子爷看上,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冬儿,那个人已经走了,你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见洛风离开,冬儿的娘亲才又从床上支起身来,拉着冬儿的手固执的问道。 “没什么事情呀,那个人是我提水回来时遇到的,兴许是刚入宫的护卫,迷了路吧。”冬儿躲避着娘亲的审视,避重就轻的答道。 “咳咳,你,你还要骗娘么?咳咳,若只是如此,你的衣服怎么会被扯烂成这副模样?” 冬儿的娘亲显然不信冬儿的说词,一时情急语调也不由拔高了几分“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即使是新来的护卫,又如何会到我们这里来?你快点告诉娘,到底是怎了!咳咳!” “娘,您别着急呀,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冬儿见娘亲动了气,哪里还敢再瞒,一边爬上床给娘亲撸背,一边将方才自己的遭遇前前后后半点不露的给娘亲说了一遍。 “娘,您别担心,世子爷既然放我回来,就定然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见到娘亲面色越发难看,冬儿连忙柔声相劝。她虽然幼年就饱受疾苦,比一般孩子懂事老成,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她只觉得如今回来了便不再有事,哪里能如她娘亲一般想得深远呢? 冬儿的娘亲也没说什么,只亲亲的将女儿拉到身前,揽入了怀里。冬儿只顾着埋头在娘亲怀里撒娇,哪里会注意到她娘亲脸上那悲凉绝望的神情。 该来的还是来了,想逃也逃不过…… 耀日宫位于整个北辰皇宫的正中心,是历代北辰摄政王在宫中的居所。 殿阁高耸庄严,极其的华丽气派。 摄政王世子萧翎风每日晨起,必会来这里向他的父亲问安。 偏殿厢厅里,几个青铜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殿外寒风刺骨,殿内却是温暖入春。摄政王萧傲云正立在书案之前,执笔写着些什么。 “风儿,过来看看父王今天的字,写得如何?” 见萧翎风进门,萧傲云兴致颇高的搁了笔,直招呼萧翎风过去他的身旁。 “父王的字,恕孩儿眼拙,实在是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萧翎风顺从的走到自己父亲身边,瞧了一遍墨宝之后,含着笑由衷地说道。 萧傲云在处理政务之余,最爱的便是这书法。听罢儿子的话,更是大笑不已,指了指案上墨迹未干的墨宝,对萧翎风说道:“风儿若是喜欢,便取了去吧!” “谢父王。” “风儿今天来得有些迟,可是路上不好走耽搁了么?” 说完墨宝,萧傲云开始转入正题,一向早到的儿子今天居然迟到,这可是个新鲜事情,让他难免有些好奇。 第一卷 第4章:帝女谋 “孩儿路上是耽搁了一会儿,路不好走也是原因,只是更多的,却还是因为其他。” 萧翎风回头对着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使了个眼色,这些人本就是训练有素的,一见到他的眼神,便马上会意,福身行礼之后便轻巧的退出了偏殿。 “什么事情,如此神秘?” 直到殿内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萧傲云才笑着问道:“莫不是你看上了哪个宫人,要为父为你做主?” 惯有的优越权让萧傲云从来不避讳些什么,在他看来,这北辰国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他的,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看上了皇帝的妃子,让皇帝让出来就是,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父王!” 萧翎风的脸微微一红,他从来不是什么儿女情长之人,外人无人不说他摄政王世子残酷冷血,可惟独拿他这酷爱玩笑的父王无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到儿子难得扭捏的模样,萧傲云更是来了兴致,越发不打算放过他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为父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早已经是阅人无数了!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古板不懂风情的儿子!” “父王,孩儿来迟,确实是因为一个人的缘故。” 萧翎风并不打算接腔,只赶紧开口,转移了话题。他心知自己父王的脾气,你越是与他解释,他便越发上劲儿,到最后吃力不讨好的依旧还是自己。 “喔?说来听听,是何人?”萧翎风的认真让萧傲云也止住了调笑,一本正经的问道。 “孩儿心仪的帝君人选。”萧翎风看着萧傲云,一脸严肃的回答。 “你到皇后那里去了?”萧翎风话音刚落,便见到萧傲云变了脸色。 自己的儿子一向精明强干,对目前的时局定然是清晰明了的。明明知道目前皇后娘家的势力越发膨胀,他为何还要…… “父王为何会如此认为?” 萧翎风皱眉,为何父王非要认为他的帝君人选就是皇后的儿子呢? “当今圣上膝下一子三女,皆为皇后家族里的嫔妃所出,你选你心仪的帝君,不是去她那里,还能从哪里选?” 萧翎风不问还好,一问萧傲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先定下皇后的时候倒没瞧出些什么,可自从皇后诞下皇子之后,萧傲云便觉出了不对劲。 先是宫中妃嫔们凡是受孕者几乎都遇到了意外,再紧接着后宫便再无喜事传出了。觉得不妙的萧傲云忙命太医前去为皇帝诊脉,才知道竟然有人在皇帝的身上动了手脚--当今陛下再无行云布雨之能。 一向自认英明的萧傲云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阴了,这让他如何忍得住? 只可惜证据不足,而皇后一脉已经在暗中根深蒂固,想要拔去已是极其不易了。 为了限制皇后一脉的扩张,萧傲云顶住压力,硬是迟迟不立储君,他所想的便是一个拖字! 迟早,他会想到将皇后一脉连根拔起的办法的。 等到那时候,再立储君也不迟! 可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却要在这个时候来拆自己的台,这让他萧傲云如何能不生气? 要知道,他今天所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他的将来! 若是此时立下储君,只会是养虎为患,到时候一旦控制不住,他们萧氏上百年的荣耀和地位,可就要烟消云散了! “父王莫急,孩儿还真找到了另外一个人选。” 萧翎风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走到萧傲云身边低声耳语道。语罢,又详尽的将早上所遇之事告诉了萧傲云,听得萧傲云是又惊又喜。 若是那个孩子真的是当今圣上之子,那可真是天助他萧氏啊! “只可惜,是个女娃!” 不过转念萧傲云又觉得有些可惜,虽说北辰立国至今,也出过两位女帝,但那都是在皇帝无子的情况之下才出现的。 当今圣上儿女双全,再加上皇后那边的势力,若想立女帝,只怕阻力不小啊! “父王,咱们要的,只是当今圣上的血脉,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萧翎风却并不在意,他从来就不惧怕难题,反倒是越难的东西,越能勾起他的征服欲。扶植那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孤女登上帝位,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打发无聊的挑战而已! “嗯,既然你选了,为父便依你!说吧,要父王为你做什么!” 知子莫若父,萧翎风的脾气萧傲云自然也是了解的。如今见他已经做了打算,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知道他既然来回他说这件事情,便一定是有事情要他帮忙。 其实他也很想看看,自己的儿子,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在当前这样阻力重重的情况之下,将那个毫无背景的丫头扶上皇位! “父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在明日早朝之时,宣布陛下还有一女的事实就可以了。” 萧翎风看着萧傲云自信的一笑,凛冽的杀气让对面的萧傲云都忍不住的心颤了一下,要他去当众宣布那个丫头的存在,岂不是要…… 第一卷 第5章:逼她上绝路 把那丫头往绝路上逼么?! “父王,孩儿并不想扶持一个傀儡娃娃登上帝位,如果她只是一个扶不起的草包,我一样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萧翎风看着殿内熊熊燃烧的火盆,话语中的狠绝竟然让站在火边的萧傲云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过马上,他便想开了--自己的儿子,果然是大了啊! “好吧,就依你,明日一早,我便在早朝上当众宣布此事。” “华贵妃不是一直盼望有个孩子吗,我看那个丫头,就归到她名下吧。” 见到父亲点头,萧翎风又开口道,既然选择了要扶她登基,那为她选择一个合适的归属,便成了他目前最该考虑的当务之急。 “为何是华贵妃?我以为你会选柔妃或者是丽妃的。” 虽然多少也明白儿子如此选择的原因,但萧傲云更愿意亲耳听到自己所猜测的事实从儿子的口中说出来。 那样会更让他放心! “孩儿需要的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帝国女帝,不是一个后宫争宠的嫔妃!” 萧翎风哼了一声,华贵妃虽然目前无宠,可她的心机再加上她的家世,都能在未来助他一臂之力。 而反观目前圣宠正隆柔丽二妃,不过是小官宦人家的女儿,以色侍君,又能长远多久? “华贵妃的势力和皇后的后台,倒是有得一拼。”萧傲云摸着下巴,华贵妃与皇后素来不合,两派势力在朝堂上也是势同水火,这个驱狼逐虎之计倒是可行。 可是老虎难缠,这狼也不好应付啊! “坐山观虎斗。” 萧翎风回头,将父亲的忧虑瞧在眼里,只是淡淡的一笑“父王,若是无事,孩儿这便去华贵妃那里走一遭。” “父王不方便,孩儿知道。” 见萧傲云欲言又止,萧翎风促狭的眨了眨眼,极其暧昧的扔下来一句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偏殿。 这个死小子! 萧傲云有些哭笑不得的啐了一口,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了,值得他如此揪着不放么? 蘅香殿里,华贵妃柳如霜斜倚在贵妃榻上,看着走近自己的萧翎风微微一笑,明媚妖娆的容颜更显得倾国倾城。 “是什么风,将世子爷吹到我这里来了呀?” 华贵妃的声音酥软媚人,半眯着眼似睡犹醒,更添几分魅惑动人。 “多日不见娘娘,甚为想念。” 萧翎风微微一笑,身前的华贵妃不由看得痴了。 摄政王萧傲云本就长得俊逸非凡,其母摄政王妃更是整个北辰帝国出了名的美人儿,萧翎风的长相自然是更让人过目难忘了。 一张清逸俊朗的脸孔,两道漆黑似墨的剑眉斜插如鬓,一双凤目清澈深邃,挺直的鼻梁,薄唇红润而有光泽,肌肤白皙,既有文人儒士特有的温文尔雅,又透着几分琢磨不透的邪气。 “少来我面前耍嘴皮子,你们这对父子,都是一样的负心薄信。”华贵妃抬帕掩口轻笑一声“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贵妃娘娘这话便是冤枉我了,若不是心里记挂着娘娘说想,翎风今日也就不用来跑这一趟了。” 萧翎风一笑,走近几步贴在华贵妃娘娘的耳边低声说道:“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世子爷多虑了,我这里站着的都是些有耳朵的聋子,长舌头的哑巴,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就是了。” 华贵妃媚眼微眯,望着萧翎风娇笑道。 “贵妃娘娘可曾想过有一天能换个称呼呢?比如,皇太后娘娘?” 听了华贵妃的话,萧翎风也不再强求,慢悠悠的走到窗边,嗅着案上梅瓶中的一枝新梅。 萧翎风的话语让华贵妃脸上神色微变,似痛似恨又似悲“世子爷是在说笑么?难道您忘了,我这蘅香宫里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个孩儿?” “若是我能为贵妃娘娘填补这个遗憾,”萧翎风转身,俊逸的脸上不带一丝一毫的玩笑“贵妃娘娘可有兴趣上船与萧某同行呢?” “世子爷如此会投人所好,我若是再拒绝,岂不是不近人情了?”华贵妃敛了笑,咬牙恨道:“若是真能有那一日,我就是拼得一死,也要将那个女人碎尸万段,千刀万剐!” “你们是什么人?” 清晨,从外面提水回来的冬儿刚一进院门便被吓了一跳,原本冷清荒芜的院子里,此时竟然挤满了蒙着面孔的黑衣人。 “冬儿,快跑,快跑啊!” 不等冬儿再开口,便听到房内传来母亲凄厉的尖叫。 “娘!” 微微愣神的冬儿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身边的黑衣人掐住了胳膊半提到了身侧往屋里走去。冬儿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叫道:“娘,娘你没事吧!你这个坏人,你,你放开我!” 黑衣人对冬儿的挣扎全然不放在眼里,依旧大踏步的进到了屋内,一挥手,冬儿瘦弱的身子便被扔到了床上。 “冬儿,别怕,娘在。” 冬儿娘一见冬儿进来,暂且松了口气,一伸手将冬儿护在怀里,轻轻的拍哄着。 “娘,他们,他们是什么人呀?” 冬儿惊魂未定的缩在娘亲的怀里,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好害怕,这些人会是那天早上她碰到的那个世子爷派来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她真的要恨死自己了! “我们是来送你们娘俩上路的人。” 还不等冬儿娘开口,便听到其中一个似乎是首领的黑衣人冷笑道:“你们可别怪我们兄弟下手狠辣,要怪就怪你们自己不识抬举,挡了那位贵人的路。” “这位爷,你要我一条命奴婢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孩子还小,求你们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吧。” 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冬儿娘依旧不放弃的给那几个黑衣人跪下磕头哀求“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和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呀!” “哼哼,要是没有这个丫头,说不定你还能苟延残喘几年,可你偏偏犯贱,留下了这个孽种!” 那首领只是不屑的哼了一声“还想妄图母以女贵,如今落得这个下场怪得了谁?” “娘,娘你别求他们了,要死冬儿和娘一起死。” 虽然还是个孩子,可是少年老成的冬儿已经从大人的对话里听出了今天自己即将面对的结果。 其实冬儿也很害怕死亡,可是她更害怕失去她的娘亲。 所以不加思索的,小姑娘瞪着那群黑衣人毫无惧色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也许是没料到冬儿会有这番反应,一时间不光是冬儿娘,就连对面的黑衣人也有些愕然。 “好,好,小丫头倒还有几分胆识!” 那首领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即便看着冬儿大笑起来“看在这个份上,本大爷一会下手就干脆一点,不会让你们受太多罪的!” “冬儿,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 冬儿娘却是抱着冬儿痛哭失声“是娘对不起你,都是娘的错,却害得你要陪娘一起受罪。” “好了好了,别唧唧歪歪了,反正你们娘俩一起上路也好有个伴,有什么话路上再说吧!” 首领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两人,有些不耐烦,回头对着门口的黑衣人叫道:“去,把东西拿进来吧!” “王皇后,你好歹毒的心肠,依着你的权势地位,竟还要这般赶尽杀绝,你会遭报应的,一定会遭报应的!” 听了那黑衣首领的话,冬儿娘知道一切已经无力回天,索性盯着那人咬牙咒道:“人做事,天在看!你们这些人助纣为虐,总有一天,你们会自食其果的!等着吧,你们就等着吧!今天你们加诸在我们母女身上的,总有一天会有人加倍偿还给你们的!” “好个臭婆娘,敬酒不吃吃罚酒!” 黑衣首领被冬儿娘的话气得不轻,正好此时有人捧了一个托盘进来,那首领一转身取了其中的一个银杯,冷笑着走向床边“也不用选来选去那么麻烦了,来啊,给我送这个贱人上路!” “娘,娘!” 被强行从娘亲怀里拽出来的冬儿撕心裂肺的嚎哭着,挣扎着,奈何自己终究是年小体弱,哪里挣得开几个成年男子的钳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黑衣首领拿着银杯靠近自己的娘亲。 “娘,你们这群坏人,你们这群混蛋!放了我娘,快点放了我娘啊!” 孩子凄厉的哭叫声并没有唤醒那群人心中的善意,倒是那个黑衣首领一脸嫌恶的回头瞪了一眼哭喊不休的冬儿,不耐烦的对那两个控制住冬儿的黑衣人叫道:“还不堵住这小孽种的嘴?听着叫来叫去的吵死人了!” “住手!畜生,别碰我的孩子!” 冬儿娘一听要对冬儿不利,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身后人的束缚,冷眼瞪着那个黑衣首领“把杯子拿来,我自己上路,别用你们的脏手污了我的身子!” “冬儿乖,娘走了。” 冬儿娘眼睛的余光透过残破的窗子,看到了院外那一闪而过的披甲身影,释然的望着冬儿一笑“记得,如果你能活下来,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娘要是看着你每天笑,娘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娘!” 冬儿目眦欲裂的看着自己的娘亲就在自己的眼前仰头,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娘,她的娘亲。 每日会唱着小调哄她睡觉的娘亲; 在她调皮时候总说要教训她,却总是将手高高举起又轻轻拍下的娘亲; 为了让她吃饱肚子,不惜自己饿着说已经吃过了的母亲; 没有了,她再也没有娘亲了!! 思及至此,悲愤交加,气急攻心的冬儿“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人软绵绵的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老大,现在怎么办?” 见到冬儿晕倒,站在她身后的一个黑衣人低声问道,言语间似乎很是有些不忍。 “能怎么办?捅个两刀拖出去埋了呗!” 那个黑衣首领只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冬儿,满不在乎的回了一句。他只是奉命办事,谁叫这母女俩得罪谁不好,非要得罪当今的皇后娘娘呢? “说得真是轻巧啊,本宫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对我堂堂北辰帝国的公主如此无礼!” 黑衣首领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冷笑自院外传来,急忙扭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来者惊了个魂飞魄散--华贵妃娘娘?! “娘!” 冬儿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触目所及却不再是先前自己居住的那个破败漏雨的屋顶,而是绣着百蝠穿花图案的精致绣帐。 厚厚的床幔隔断了她的目光,让她更是觉得惊惧莫名,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更加惊愕的发现,就连自己的衣服,也被换成了重来没有接触过的料子。 虽然软软的很舒服,可是…… 可是这到底是哪里啊? 还有,还有她娘…… 对了,冬儿掩口,她记得,娘喝下了那个杯子里的东西,然后然后…… “娘!” 冬儿思及至此,再也顾不得其他,爬下床赤着脚哭喊着便往外跑,她的娘亲,她的娘亲到底怎么样了? “哎呀,公主醒过来了,快去请娘娘来。” 候在门口的一个高个子宫女听到里面冬儿的动静,一边吩咐身边的小宫女,一边转身开门想往里进,却不想刚开门,就碰到冬儿从里面冲了出来。 “呀,公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猝及不妨被撞倒在地的宫女顾不得自己摔得生疼,急忙搂住了要起身继续往外跑的冬儿“公主,公主你身子还没好呢,可见不得风!” “我是冬儿,不是公主,我要去找我娘,我要去找我娘!” 冬儿一边挣扎一边高声的嚷嚷着,不管这是哪里,她都要去找自己的娘亲,只有在娘的怀抱里,她才不觉得心慌,不觉得害怕! “你娘已经死了,你要去哪里找她?” 正在冬儿继续挣扎不休的时候,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在她的身后,冬儿愣愣的一回头,正是被一群宫女太监簇拥着的华贵妃娘娘。 “你胡说!你骗人!我娘一定没事,你在骗我!” 冬儿虽然没有见过华贵妃,但从她的衣着排场来看,也多少想得到她不是一般的角色,可是此时只想着自己娘亲的她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对着华贵妃便不顾一切的叫了起来。 “放肆,竟敢对贵妃娘娘如此无礼!” 冬儿的尖叫让华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变了脸,瞪着冬儿便厉声喝道。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和宫女的愤怒相比,华贵妃却显得十分镇定。挥手对着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吩咐道:“本宫想和公主说会子话。” “本宫知道,本宫说的你现在一句也听不进去。 华贵妃慢悠悠的走到一边的圈椅上坐下“不过本宫确实没有骗你,你的娘,已经不在了。” “那,那我,那我为什么会没事?” 冬儿退了两步,愣愣的看着华贵妃,一脸的不敢置信。 她记得,自己在晕倒之前,那个黑衣首领是口口声声说要置她和娘于死地的,为什么现在娘死了,而自己…… 而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呢? “本宫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华贵妃娘娘垂下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所以只来得及将你抢了回来。” “那我娘,我娘现在在哪里?” 冬儿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位贵妃娘娘既然能将她活着救回来,那么她的娘亲,她也一定知道在哪里。 “你娘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是你现在还不能去见她。” 贵妃娘娘抬眼看了看冬儿,慢悠悠的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你现在不让我去见我娘?” 冬儿一听便急了,几步冲到贵妃娘娘面前叫道:“你们,是不是你们将我娘关起来了?” “傻丫头,我关你娘有什么好处?” 贵妃娘娘扑哧一笑“我只是告诉你,若是你不想你娘以一个宫奴的身份被扔去乱葬岗,那就听本宫的,稍安勿躁。” “对了,小丫头,你要是想见其他的熟人,我倒是可以给你安排安排。” 似想起什么一般,贵妃娘娘又低声笑道。 “我在宫里,没有什么熟人。” 冬儿微微的摇了摇头“我只想见我娘。” “那,杀你的娘的仇人呢?你也不想见吗?” 散发着血腥与霉味的阴暗空间,让刚刚步入的冬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轻轻的扭头,看了一眼握着她的手将她领到这里的贵妃娘娘。 斗篷翻起的风帽将她的脸挡了个严严实实,从冬儿的角度去看,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她握着冬儿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过。 冬儿记得她刚刚被宫女们伺候着更衣,完了又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塞上了马车,和贵妃娘娘一起来到了这里。 她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在这宫里,还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藏在一处不知名的废弃的宫苑的假山之下。 “这里不管来多少次,都叫本宫觉得不舒服!” 华贵妃下意识的抬手掩住了口鼻,低低的抱怨道。 “娘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冬儿看着这间空房一侧的墙壁上,还有一扇紧闭的铁栏门,透过铁栏的空隙往里看,黑黑的一片望不到尽头,让她觉得一阵莫名的心慌。 仿佛一个知道了不该知道秘密的孩子般忐忑不安。 “这里?这里是本宫虽然讨厌,却少不得要用的地方。” 贵妃娘娘拉着冬儿的手,慢慢的走到一边的桌边坐下,又扭头和颜悦色的对冬儿笑道:“小丫头,你别怕,这宫里,这种地方可多着呢,都是用来锁住各种各样的秘密的。” “娘娘也有秘密吗?” 冬儿歪着头,似乎有些不信一般,方才的相处,这位娘娘似乎并不坏呀! “当然有了,这宫里,谁没有秘密呀?”贵妃娘娘伸出手来轻轻的抚着冬儿的发丝“就连小丫头你,未来也会有秘密的。” 贵妃娘娘叹了一声,继续低声说道:“你也可以和本宫一样,用这样一个地方,把那些秘密锁起来!” “那些杀害我娘的人,也是秘密么?” 冬儿站直了身子,双眼定定的望着坐在那里面目含笑的贵妃娘娘,就连娘都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贵妃娘娘会不知道吗? 如果她知道,为什么还要将这变成秘密呢? 冬儿的反应之快,让华贵妃先是一愣,随即又对她多了几分好感,这孩子,倒是块好材料,难怪萧翎风会那么看中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让萧翎风选中的人,定然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那些杀害你娘的人,你想如何处置呢?” 支着下颚,华贵妃笑容慵懒妩媚,因为对这孩子有了兴趣,便有了更多试试她的想法。 “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自然要将他们交给皇上,问出幕后指使者,再将其治罪!” 冬儿想了想,又歪着头看着华贵妃“娘娘难道不想这样子么?” “你这孩子,成熟起来老气横秋的,如今怎么又变得这般幼稚?” 华贵妃轻轻一笑,慢悠悠的开口继续说道:“那个人是谁?她随便安个罪名,你娘和你死一百次都是轻的。就算你将那些人交给皇上,又能如何?他们都是那人的忠犬,到时候咱们只怕还会被反咬一口!” “那,那我娘,我娘就白死了吗?” 冬儿握紧拳头,眼中都快要喷出火来。 “丫头,你要是真的想报仇,就该想更加靠得住的办法才行。” 华贵妃敛了笑,一脸严肃的看着冬儿说道:“不然,不仅是你娘白死了,连你,也一样会白白的丢了性命。” “那,那我要如何,才能给我娘报仇?” 冬儿咬牙,看着贵妃娘娘的眼神充满了渴望和期待。她知道,若是真的想给娘报仇,那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关键中的关键。 “这个嘛,还得你自己慢慢的琢磨。” 华贵妃娘娘伸手将冬儿带到了自己怀里坐下“在你没琢磨好之前,你就留在我身边做我的女儿吧,你缺一个母妃,我缺一个女儿,咱们俩也算是各取所需了。如何,不为难吧?” “如果那样,娘娘还愿意帮我娘亲报仇么?” 冬儿听了华贵妃的话先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极其认真的问道。她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想要报仇只是一个妄想,可若是答应了华贵妃娘娘的要求呢…… 这孩子倒是思虑得周全。 华贵妃微微一笑,看着冬儿低声说道:“哪个做娘的,会不依着自己孩子的呢?” “冬儿拜见母亲。” 华贵妃话音刚落,便见到冬儿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给华贵妃磕头。 “乖孩子,快快起来罢!” 华贵妃急忙伸手,将冬儿从地上拉了起来,又道:“既然你应了母妃,就该听母妃的吩咐。你若要过到我的名下,还要费些力气,不过你无需担心,万事有母妃在。” 冬儿安静的站在那里,华贵妃的话十分清楚明白,在经过了绝望和愤怒之后,虽然不甘心,但事实却依旧要面对。 那个杀害她母亲的指使者,不仅她现在动不了,就连她面前的这位华贵妃娘娘,也是无法撼动的。 “在这宫里,除非你有绝对的权利,不然,见到那个人,咱们就得一直将头低下去。” 华贵妃轻轻的抚着冬儿的头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绝对的权利?” 冬儿眨眼,若是说这宫里,还有谁的权利能大过那个人去? “对,高于她的位置,在这天下仅有一个。” 华贵妃压低声音,凑在冬儿的耳边轻声说道。 “啊……” 冬儿瞪大双眼,莫非她说的是…… 可是,可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孤女,连自己的娘亲都保护不了,哪里能去奢求那个位置? “你有那个人一半的血脉,就算他这么多年对你和你娘不管不问,可他还是改变不了是你父皇的事实。” 华贵妃自然知道冬儿在担忧些什么,只是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她害怕,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会杀我和我娘,难道就是因为,他是我父皇?” 冬儿一听便恍然大悟了,她和娘亲之所以会被说成是挡了某位的路,就是指的这吧。只要自己还活着,不管是不是拥有地位和权力,都会对她构成威胁。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君临天下呢!” 华贵妃看着冬儿轻轻一笑“若是你在,她总是无法安心的。” 若是自己在,那个人就不会安心。 冬儿微微一愣,突然明白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华贵妃:“难道,难道我娘亲是因为我……” 因为自己的原因,自己的母亲才会被连累得丢了性命吗? 如果没有自己,那么母亲,母亲应该就可以…… “就算没有你,你的母亲也活了多久的。” 华贵妃淡然一笑,这个孩子还是想得太简单单纯了,自己和那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如何不了解她的为人? 若是有可能,她可是恨不得连自己都除去了呢! “你的母亲算是幸运的,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若是早先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凭着你母亲一个宫奴的身份,还能苟活这么多年吗?” 华贵妃见冬儿不说话,知道她是难以从刚刚她的话中反应过来。 虽然这孩子机敏聪慧,可毕竟还是个娃娃,要她去接受这般龌龊的勾当,还是有些太为难她了。 可这种事情,她迟早是要面对的。 “你如今认了我为母妃,就该知道,未来这些个事情,你都得遇得到的。如果你想为你娘亲报仇,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做。” 这孩子,应该会明白的。 “冬儿明白,请母妃放心。” 忍字头上一把刀! 她记得在那个寒风萧瑟的冬日,曾经对她最好的才人姐姐在被带走时,就是如此对她说的。 忍得一时之气,方能保未来平安! 可自己不仅图的是未来的平安,还要…… 想到这里,冬儿隐隐的捏了捏小小的拳头。 “对了,母妃只顾着和你说话,倒忘了来这里的事情了。” 华贵妃突然抬手一拍额头“瞧瞧我这记性,丫头,虽说现在正主儿咱们动不了,可底下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们,母妃还是能做得了主的。” 语罢华贵妃微微一笑,看着冬儿低声哄道:“如今只要我们的冬儿消气,那些个家伙或杀或剐,全凭了你吧!” 再次出现在冬儿眼前的黑衣老大已经没了先初的气势。不过,让他给冬儿下跪行礼还是遭到了很激烈的反对。 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用尽了力气,也无法让他彻底服帖的跪在冬儿面前,就更别提心悦诚服的磕头认罪了。 “连命都快没有了的人,还要腿干什么?” 就在众人无奈之际,依着华贵妃而立的冬儿突然开口,话里的意思却把众人唬了一跳。 要知道,这可是个九岁的女童。一开口竟然就是这般的狠绝无情,这让那几个听命的太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纷纷抬头看着坐在冬儿身边的华贵妃。 “小贱人,你要杀就杀,爷爷我绝不会眨一眨眼皮子!今天落在你们手里,老子就没想着能活着出去!” 不等华贵妃的话出口,就听见那个黑衣老大发了狂似的叫嚣起来。 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再无后路,也似乎是为了发泄自己临死前的恐惧,更有可能是为了宣泄自己一直无法宣泄的不满,那个男人,在最后的关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冬儿和华贵妃放声大笑。 “老子会在下头等着,你们迟早也会下来给老子作伴的!哈哈哈哈!” “看来,你的舌头也是不想要了。” 和黑衣老大预想的不同,冬儿和华贵妃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失态。 特别是冬儿,甚至还面带笑容的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那黑衣老大的面前仔细的打量着他,看得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黑衣老大心里也没了底,有些心慌的别开了眼睛,继续盯着座上的华贵妃吼道:“贵妃娘娘,这件事情,本和您没什么关系,既然您插了手,您就赏我个痛快吧!” 黑衣老大知道,今天自己已经是毫无生路了,现在可以选择的,就是死的方法。 自己当着那丫头的面杀了她娘,她自然不会那么便宜的放过自己。 但是华贵妃却不同,她和自己,其实是没什么生仇大恨的! 所以求她,是目前自己唯一的选择。 “我知道你想求个痛快。” 冬儿不紧不慢的看着黑衣老大开口道:“因为死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生不如死,你说对不对?” 冬儿满意的看着脸色灰白的黑衣老大,露出了小女儿特有的娇憨仪态,如同在长辈面前撒娇的稚嫩孩童,只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却都让人忍不住冷到骨子里:“母妃,我听说有一种刑罚,叫千刀万剐?” 呕! 一出密室的大门,冬儿便再也忍不住的撑到一边的石壁上大吐特吐起来。一想到自己刚刚竟然亲自拿到去割下了那个家伙的一块肉,冬儿便又是忍不住的一阵狂呕。 “傻丫头,若是受不住,让那些下人来便是。” 随着冬儿出来的华贵妃看冬儿吐得辛苦,不由得叹了口气,走上前来亲自扶住脸色苍白的冬儿,轻轻的拍抚着她的后背:“这样又是何苦?” “母妃,若要活下去,迟早得过这一关的,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区别?”冬儿扭头,勉强的冲着华贵妃一笑。 虽然年纪小,冬儿却很清楚的知道,刚刚的那一场,与其说是华贵妃为她出气报仇,倒不如说是对她的一种试探。 若想在这宫里生存,还和以前一样只管吃饱喝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娘亲的死让冬儿在顷刻之间有了同龄孩子没有的早熟和冷静。她要活下去,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身边这位贵妃娘娘认可她。 若是不然,别说报仇了,就连活命都是一种奢望。 她的身份,注定了无论她在谁的身边,都是一个箭靶。就算她是一个公主,贵妃娘娘也绝对不可能容忍她是一个扶不起的傀儡。 那样的公主只是一个拖累而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利益。若是那样,只怕别人还没有动手,贵妃娘娘就会先对她杀之而后快吧! “身在这宫里,可是苦了你了。”华贵妃又叹了一声,才心疼的将冬儿揉进怀里,脸上已忍不住垂下泪来:“若是在宫外,你这会儿正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纪呢!” 再回到蘅香殿,冬儿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拘谨。她乖巧的随在华贵妃身后,有样学样的保持着应有的仪态风度。 这让华贵妃更是又多满意了她几分,伸手拉着冬儿一起坐到了正位上:“你既叫了我母妃,从今儿起我们便是母女了。母妃允你,你的亲娘本宫不会让她以宫奴的身份下葬。但是呢,包括你的身份,这些事儿咱们都得一点一点慢慢来。在一切还没有定下来之前,你得乖乖的呆在蘅香殿里,哪里都别去才好。” 只怕冬儿被她带到蘅香殿的事情那一位早就知道了,可是这么晚还没有动作,应该还是对她有所顾虑的。不过这层顾虑也只能保持在蘅香殿,若是冬儿离开了蘅香殿,只怕在她公主名分未定之前,那位要她的命也是轻而易举。 “母妃的苦心冬儿明白,冬儿一定听从母妃的安排,绝不乱跑。”华贵妃的顾虑冬儿哪里会不知道。现在要她命的人可是皇后,这宫里头最有权势的女人,没有在得到消息之后就来蘅香殿要她的命已经很奇怪了,她哪里有胆子跑到蘅香殿外去送死? “嗯。梅香!”见冬儿应了,华贵妃才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抬手招呼立在殿下的一个紫衣女子上前:“冬儿,从今儿起梅香便跟着你了。她算得上是这宫里的老人了,有她在你身边,母妃也能放心不少。” “谢母妃。”就算冬儿知道这是华贵妃布在她身边的一道眼线,目前也没有她说不的份儿。 华贵妃又坐着和冬儿说了会儿话,才说有些乏了。冬儿也很懂事儿的站起来劝华贵妃休息,道了告退之后,便和梅香一起退了出来。 再等冬儿回到自己住的西院,一进门便瞧见黑压压贵了一院子的宫女太监,一时间有些没适应的回头去看梅香。 “公主,这些个奴才是贵妃娘娘拨过来伺候您的。”梅香福了福身,轻声回道:“兴许会有几个用着不顺手,到时候您再跟着换了就是。” “母妃的安排,定然是最周全的。”冬儿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吩咐地上跪着的人起身,便脚步不停的回了房。 冬儿坐在雕花镶金万蝠花案的床上,由着梅香伺候她梳洗更衣。这些曾经想到不敢想的待遇,如今用到她的身上,打从心眼里冬儿不习惯。 但是她却不能有任何不满意的表示。依着眼前的局势,这种委曲求全的日子她还得过极长一段时间。 不过一想到娘亲的惨死,冬儿的小拳头便暗暗的握紧了。不能,就算是再苦在委屈她也不能放弃! “公主,您也累了,不如先歇会儿吧!” 梅香感觉到冬儿身体的紧绷,也大概能想到这位新主子心里的想法。不过这些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只是个奴才,以前主子是华贵妃而现在却是眼前的这位小公主。她能感觉到,这位公主对她的防备,其实在被吩咐来伺候她之前,她多少也从别的宫人口中对这位小公主有了几分了解。 那样的遭遇之后,也难怪她会有如此强的戒备心。 不过也不准,这还是因祸得福呢。就算是出在皇后名下,大大咧咧的性子只怕也难在这宫里生存下去吧,更何况还是她这样出生卑微的公主呢? 冬儿夜里睡的并不好,每每闭上眼睛,总会想起母亲死前那悲哀绝望是神色。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冬儿自言自语,道:“娘,冬儿知道您不希望我涉入宫廷之内的是是非非,可如今……” 冬儿的眼眸微凝,面上的柔弱之色尽敛,化作坚毅。 “哪怕是为了您,我也要争一争北辰公主的身份!” 她绝对不会让母亲以一个卑微宫女的身份,被扔进那沉浸了不知道多少冤屈肮脏的乱葬岗。 她要为母亲争一个名分! 北辰公主的母亲,自然不会是卑微宫女,她应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北辰皇帝的伴侣! 天潢贵胄之身,乱葬岗容不下、担不起! 于梅香的服侍下,穿罢了复杂华贵的衣裳,冬儿便迈着小步子,向华贵妃的寝宫行去。 华贵妃如今是她名义上的母妃,作为一个“孝顺”女儿,每日请安自然少不得,这不仅仅是礼数,也是示好。 常住宫中,冬儿对于宫中的情况,也明白些。 华贵妃于入宫多年,经历了风风雨雨,不受圣上眷顾已久,可不论正受宠的丽妃、柔妃,还是六宫之首的那人,都拿不到她半分把柄,更不要提除掉她了。 华贵妃这样的人物,如今正是她要依靠的一棵大树。 冬儿明晰自己的弱势,她不过是一个弱势孩童,年也不过九岁而已,在宫中没有半分的话语权,不攀上这棵大树,她根本就活不下去。 唯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 冬儿步入蘅香殿之时,华贵妃正摆弄着一壶茶,渺渺的茶香中,身着宽袍的华贵妃,仿仙女一般。 “冬儿给母妃请安。” 冬儿躬身下拜。 华贵妃见冬儿下拜,眉头微微一挑,掩嘴笑道:“你这丫头,跟母妃还这么客套,还不快些起来,不小心着凉了怎么办?” 华贵妃亲热的将冬儿扶起,二人一同坐在榻上。 “冬儿可知道这茶的妙处?” 华贵妃挽着袖子给冬儿倒上一杯茶,神色淡然的道。 冬儿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她和母亲在宫中的日子,连宫外的平凡人家都多有不如,还谈什么茶?有口开水喝,就殊为不易了。 华贵妃见冬儿摇头,也不恼,反而赞许的点点头,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话是圣人说的,总该不会错。这茶经历多番炒制,才能内蕴精华。人也如是,只有经历了磨难,才能成才。” 冬儿点头称是。 她知道这是华贵妃在教她,神色越发的恭敬。 “冬儿知道蘑菇么?” 华贵妃继续道。 冬儿再次点头,她有些奇怪,不明华贵妃的意思。 “蘑菇之中,有许多种类,鲜艳华美,让人一看就不自觉的想要采摘,是不是?” 华贵妃道。 冬儿点头,接口道:“可惜越漂亮的蘑菇,毒性就越大。” 华贵妃点点头,神色之中,似有深意。 用过午膳之后,冬儿便明晰了华贵妃之意。 眼前的男子,可算是顶尖儿的毒蘑菇。 灿烂华美的形貌,慵懒如狮的气质,构成一幅近乎完美的画卷。 北辰摄政王世子--萧翎风! 萧翎风饶有兴趣的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眉宇之间有一股子化不开的坚毅,似乎是个可造之材。 不过天底下可造之材多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若是不会做人,也只是在乱葬岗中多出一具尸体的结果罢了。 “冬儿见过世子。” 冬儿微微躬身见礼。 萧翎风微微点头,算了应了冬儿的礼数。 他贵为摄政王世子,若是搁在寻常的国度,那就是皇太子一级的人物,区区一个落魄公主的礼数,还是受得起的。 莫要说是冬儿,哪怕是皇后家族的那几个,哪个见了自己,不是和耗子见了猫一样? 狮子哪怕打盹儿,也不是豺狼可比的。 萧翎风姿态随意的坐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可出奇的没有半分的违和感,他指了指一边儿的椅子,笑道:“你也坐吧!” 冬儿闻言,也坐在一边儿。 瞧着她不卑不亢的姿态,还真瞧不出是见几日那瑟瑟缩缩的小丫头。 冬儿心中微微有些紧张,当日的邂逅,她历历在目,却未曾想过会是如今这般境况。 萧翎风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一双狭长的眸子,看向冬儿,道:“你是我送给华贵妃的礼物!” 冬儿心中一震! 紧接着心中就是一阵憋闷,她在这般大人物的眼中,果然仅仅是筹码而已么? 冬儿心中不愉,却并未表现在脸上,经历生死大别之后,她已经学会了隐忍。 萧翎风仔细的观察着冬儿的表情,见冬儿面上并未露出任何不满的神色,才满意的点点头,道:“听说你剐了那刺客?” 冬儿面颊上升起当日那孩童般的笑容,答道:“是呢!” “不怕么?” 萧翎风笑道。 “怕!” 冬儿轻轻的道。 “那还做?” 萧翎风饶有兴致的道。 “手上沾了血,就不怕了。” 冬儿语气淡漠的道。 萧翎风闻言,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有趣的丫头。 他也是九岁那年,手上沾了血的,那一夜死了很多人,连月亮都是血色的。 “那你也该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谁?” 萧翎风继续道。 “知道。” 冬儿的神色一黯,那个人的位置太高、太大,就好像一尊佛一样,压在她的头上,搬不开、推不倒! 凭她自己当然不行,不过…… 在皇帝、萧氏、皇后、华贵妃,在这错中复杂的纠葛之中,她看到了一缕曙光。 “怎么?灰心了?” 萧翎风勾起冬儿的下巴,一双眸子之中满含戏谑。 冬儿冷冰冰的回望了他一眼,道:“绝不!” 语气并不重,却有股来自灵魂深处的坚持。 萧翎风闻言,再次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容之中,却多了几分不可名状的东西,似乎是期许、似乎是…… 这便是两人第一次相遇,他们并不知道,这一遇的便是数十年的纠葛…… 今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自摄政王世子走后不久,又有一位大人物造访了蘅香殿。 冬儿在许多年后,心中不免总是这样感叹,也许是冥冥中有神明指引,让她将前九年都未曾见过的大人物,全部集中到了这一天。 蘅香殿内,熏香渺渺,华贵妃肃然而立。 宫内能让华贵妃如此相迎之人,除却奉孝帝外,唯独那一人而已。 望着来者的容颜,哪怕冬儿满怀敌意,也不免一愣。 好美的人儿。 就年岁而言,来者已经不再年轻,然而这却并不妨碍她的美貌,甚至更添了几分岁月凝滞的美感,充满了知性和娴雅。 王皇后! 端坐在天底下第二高的位置,母仪天下的六宫之首! 王皇后神色淡然,一如一朵高贵的帝女花,娇艳之中透着凛然,她仔细的望着一脸凝重的冬儿,嘴角绽开一丝笑容。 “这便是我北辰遗落的明珠么?” 清雅的嗓音,如同珠落玉盘。 华贵妃抿着嘴笑了笑,轻声道:“冬儿,还不给皇后娘娘见礼?” 冬儿闻言,心头一震。 冬儿啊! 这就是你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冬儿心中呐喊着,可面上却未曾露出半点儿敌意,身体仿佛最精密的机器一般运作,连嘴角都带着一丝丝的笑容。 “冬儿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冬儿拜倒于地,神色淡然。 冬儿并未故作聪明的做痴愚之态,因为那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皇后娘娘族裔有三子一女,均是人皇血脉,她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死的冬儿罢了,哪怕冬儿在痴愚,皇后娘娘也不会放过她! 王皇后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嘴角勾起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笑道:“免礼!免礼!让本宫好好瞧瞧?” 亲热的将冬儿扶起,仔细的端详一番后,王皇后笑的越加明艳:“果真是我天家后裔,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尊贵之气。” 宁听阎王哭,不闻皇后笑! 华贵妃心头没来由的想起这么一句在宫闱妃子之中流传甚为隐秘的话来。 宫闱之内,为六宫之首的王皇后声名极佳,堪称百年一见的贤皇后,善待宫人不说,凡事也可做到克己奉公,深受宫闱内太监宫女的爱戴。 这般名誉,更是引得朝廷大臣们赞誉,王氏一脉的臣子们,更是深受其惠。 然而华贵妃是谁? 她混迹宫廷多年,如何看不出皇后的真面目? 王皇后善待宫人,克己奉公,那是因为所谓宫人与她眼中不过是一群蝼蚁,于她无半分威胁! 善待蝼蚁,获天下美名,何乐而不为? 身死族灭的香妃、小产而死的董妃、被奉孝帝赐死的明妃于九泉之下全都在笑呢! 她们在死前,全见过皇后那倾国倾城的笑容。 明媚、娴雅,却饱含毒汁。 这便是娇艳无双、倾国倾城的皇后笑! 华贵妃淡淡一笑,柔声道:“这些年可是苦了这孩子了。” 王皇后闻言,轻轻点头,道:“正是。我天家贵胄,在流落于外,这本就是委屈,何况我听说这孩子的母亲,也丧身于刺客之手,真是可悲可叹!好在如今总算是认祖归宗,回归我天家族裔了。” 冬儿闻言,嘴角不禁一抽。 好厚的脸皮! 冬儿心中腹诽,恨不得一把将眼前这堪称至尊至贵之人的嘴撕烂! 猫哭耗子假慈悲么? 冬儿平素总是自太监宫女们口中听闻,东宫之首的皇后娘娘是如何的仁德、如何的善良,如今一看也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的阴险女子罢了! 这就是北辰帝国的皇后娘娘,欺骗了千万人,安坐于仁德之位的皇后娘娘! 冬儿的神色落于王皇后眼中,王皇后不免露出一丝了然之色。 姜还是老的辣,小丫头和我斗,还差得远了! 王皇后自然是故意提起这一茬的,她在试探冬儿的心性,如今一瞧城府还是有的,可惜年岁太小,尚不堪大用! 第一卷 第6章:浑然天成的青涩 这一切均看在华贵妃眼中,让她心中不禁暗赞一声妙哉! 这丫头还真是可造之材,不论她今日的作态是有意为之,还是真是如此,都让皇后娘娘心中有了一个底子,将来不免将冬儿看轻。 故作痴愚之态,怎比得上如今这青涩姿态? 这才是浑然天成! “真是个伶俐的丫头,本宫做你的母后好不好?” 王皇后执着冬儿的小手道。 冬儿闻言,心头一震。 来了! 皇后出招了。 冬儿轻轻将手掌自王皇后手中抽回,赶忙跪倒在地上,道:“冬儿谢谢皇后娘娘怜爱,可冬儿已经认了华贵妃娘娘为母妃,实在是……” 华贵妃含笑点头,接过冬儿的话茬,道:“皇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妹妹我这些年实在是苦啊!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儿,还得了个早夭的结果,如今也只能收养冬儿,一了心头寂寞了。还请皇后娘娘体谅!” 华贵妃言罢,一脸的凄楚之色,瞧得冬儿心中都是一阵阵泛酸。 王皇后闻言,心中鄙薄一笑。 这贱人还想争一争? 输了奉孝帝的眷顾、输了孩儿的性命、甚至差点儿输了贵妃的名位,居然还想争一争?还真是不死心啊! 王皇后心中转过诸般心思,口中却爱怜的叹息道:“这些年可苦了妹妹了。虽说本宫确实挺喜欢这小丫头,可为了妹妹你,也就只得忍痛割爱了,还希望妹妹可以善待她,将她看做自己亲生的孩儿对待。” 华贵妃闻言,面上做感激涕零之态,深深下拜,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冬儿侍立在一边儿,瞧着宫中两位尊贵人物的博弈,心中升起阵阵凉意。 不论是皇后的仁德、还是华贵妃的凄苦,在这宫中筑起了一层高墙壁垒,将她们牢牢护佑在其内,让人伤害不得。 王皇后又在蘅香殿中盘桓了半个多时辰,谈及的都是女子的一些私房话,临走还送了些名贵的布匹、胭脂之类。 望着皇后渐渐消失的背影,华贵妃一扫刚刚的凄楚神色,淡淡的对冬儿说道。 “这,就是后宫!” 坤宁殿内,皇后笑吟吟的品着茶,在她对面则坐着一个容貌俊逸的青年男子。 如此年纪的男子自然不可能是奉孝帝,此人并非旁人,而是王皇后的儿子,北辰帝国大皇子。 奉孝帝有三子一女,均是出自皇后族裔的嫔妃,大皇子更是皇后的嫡亲儿子,乃是未来最有可能继承皇太子大位之人。 皇太子天赋风流,文韬武略均是北辰一等一的水准,可惜天不遂人愿,每每总是有萧翎风压了他一头,是以气魄上稍显有些弱势,不过王皇后相信,终有一日他可以取萧翎风而代之! 大皇子轻轻将茶盏放在桌上,恭声道:“母后,您真的打算暂且放过那个丫头?” 王皇后闻言,不可置否的笑了笑。 “你说呢?” 大皇子微微一笑,心知这是母亲在考自己,轻轻抿了口茶定了定心神后,才侃侃而谈道:“那丫头得到华贵妃的庇护,而如今却不是和她彻底撕破脸的时机。华贵妃当初败给母后,几乎输了一切,如今偶然间得到一枚如此贵重的筹码,怕是会将那丫头看的比自己亲生孩儿还要重要,若是贸然杀了,怕是会引起反噬,争一个鱼死网破。” 王皇后一边听一边点头,三子一女之中,唯独老大最是得她宠爱,一则他是亲生,二则他较之另外三个子女实在是优秀太多了。 每每想起另外他们,王皇后就不免抚额苦笑。 王氏一脉于北辰帝国,乃是名门中的名门,他们的生母也均是一时才女,如何会生下这般愚拙顽劣的孩儿? “你说的大抵是不错的,可惜……” 皇后先扬后抑道。 “可惜什么?” 大皇子追问道。 皇后望着窗外的雪景,心中闪过一丝忧虑,道:“今日朝堂上,萧翎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若是在朝……” 北辰早朝依照惯例皇子是必须参加的,不过大皇子回京尚不足三日,奉孝帝特地恩准他于宫中休憩满三日在上朝参政。 这样一来,大皇子恰恰就错过了今日早朝。 北辰皇廷,凝聚了风水、术数、天文、龙气、诸多学问的精华,不论是选址还是构建,均是天底下第一。 奉孝帝端坐龙椅之上,阴沉着一张脸,望着一众吵吵嚷嚷的臣子们。 一切的始由均来自端坐在龙椅下身着四爪金龙袍的萧傲云。 萧傲云端坐于四爪龙椅之上,笑吟吟的望着炒作一团的臣子们,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愉悦,欺负皇帝还真是一种难言的乐趣咧。 萧翎风正侍立于萧傲云身侧,紧走两步,对高坐于龙椅之上的奉孝帝微微躬身,道:“吾皇,可否让臣说两句?” 奉孝帝闻言,嘴角轻轻绽开一丝笑容。 萧翎风较之这些吵吵嚷嚷的臣子们相比,更得他的欢心。 他是文皇帝,平生喜好诗词歌赋,丹青之道上的造诣,不在北辰帝国诸多大家之下。年轻俊彦之中,萧翎风号称文辞第一,又能写一手漂亮的字,自然得他的欢喜。 不要以为皇帝都不喜欢权臣,奉孝帝登基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成为傀儡的打算,他该研究文辞还研究文辞,该画画还是画画,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 反正北辰帝国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多他一个庸碌皇帝,也不算什么吧? “此女是我北辰遗落多年的明珠,这一点毋庸置疑。” 萧翎风一锤定音。 这下可算是炸了锅。 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家老头子提出来的,你萧翎风自然说是了。 一众反对派臣子,都摆出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姿态,若非是在朝堂上,那几个古板的老臣子,怕是都会直唾萧翎风那张俊逸的脸蛋儿了。 “世子,您这是否有些儿戏了?” 王师道冷冷开口。 王师道乃是王氏一脉官员之首,王皇后的亲哥哥,也是北辰帝国的丞相! 听王师道之言,王派官员们,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之态,话语之中的意思大抵是天家血脉珍贵,怎可能流落于外九年? “儿戏?” 萧翎风眯着狭长的眼眸,认真的重复道。 “怎么不儿戏?若她是歹人假冒的呢?若是他国的奸细怎么办?谁能付得起这个责任?” 王师道语气强硬。 “王丞相,您过了吧?那丫头可是身世清白的不得了,自出生之后就从未出过我北辰皇宫,如今母亲也死了,今年也才九岁罢了,谁见过这样的奸细?谁又能训练出这么奇特的奸细?当我北辰皇宫是他家后花园么?” 华承道于一边儿接口道。 华承道则是华氏一脉官员之首,华贵妃的嫡亲兄长,北辰帝国兵马大元帅! 北辰帝国军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摄政王手中,然而摄政王却也不可能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文有王氏,武有华氏。 如今北辰帝国的形式,就是如此。 文臣武将各分一派,相互倾扎之下,摄政王之位更是越加稳固起来。 是以萧傲云一直乐见其成,然而终日打雁却还是被雁儿啄了眼,王皇后斗败华贵妃之后,王氏势力急剧膨胀,如今已经稳压华氏一头! 王师道与华承道正是这一代王氏与华氏的掌舵人,自他们出生之际,他们就开始了争斗,甚至连名字都是相互倾轧。 你若师从道,我便承载道。 “够了!” 奉孝帝轻哼一声。 两派倾轧他见得多了,也见的烦了,不过与此同时,他对于自己这个未曾谋面的女儿,反倒多了几分好奇。 也许认了也不错? 总比王氏那几个坏种强吧? 奉孝帝心中暗想道。 “是,陛下。” 不论是王氏还是华氏,如今明面上还得看皇帝的脸色,他们毕竟不是摄政王。 “翎风,你继续说。” 萧翎风微微一笑,迈着悠然的步伐,来到朝堂中央,道:“说起来这丫头还是翎风寻到的,她的来历决计没有问题,因为她是九年前被贬入冷凝殿的冉妃之女!被贬之时,冉妃已经有了身孕。” 静。 大殿之内,针落可闻。 过了良久,奉孝帝疲惫怆然响起。 “退朝,冉妃之女的事儿,明日再议。” “如此说来,这事儿还不是没定下来么?” 大皇子皱着眉头道。 他如今甚为后悔,未曾在朝堂之上与萧翎风博弈。 萧翎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与朝堂之上,一手掌控局势,这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威胁。 王皇后闻言,伸出素手就在大皇子额头轻轻一扣。 大皇子哎呦一声,慌忙躲开,窘迫的望了望左右的宫女,苦笑道:“母后,您这是作甚!” “你这孩子素来冷静,为何如今一听萧翎风在朝堂之上出了风头,就忍不住急躁起来了呢?” 王皇后训斥道。 大皇子闻言,心中一清,略作思忖,面色不禁一变,道:“母后息怒,是孩儿鲁莽了。” “哦?” 王皇后挑眉道。 大皇子瞧着王皇后的神色,心知母亲还在生气,赶忙给她倒了一杯茶,道:“母后您消消气,且听孩儿说说。退朝前父皇曾说‘冉妃之女的事儿,明日再议’,这本就是承认了那丫头的身份。冉妃的女儿,可不就是父皇的女儿么?” 王皇后闻言,面上的愠怒之色才算是收敛,淡淡道:“这还差不多。”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之上,奉孝帝大发雷霆,认下了这个女儿。 依照奉孝帝之言,正是:“朕的女儿,朕哪里有不认得的道理?你们这些臣子,在这里争论不休,是不是未曾将朕看在眼里?朕的家事,也该是放在朝堂之上随意议论的?当初是朕误了冉妃,朕如今不能在误了她的女儿!若是谁在提此事,或是翻旧账,莫要怪朕要了他的脑袋!” 奉孝帝少见的霸气,展露无遗。 如今臣子们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虽然是一位文皇帝,可照样是会杀人的! 何况此事还是摄政王提出的,其中自然有摄政王的授意,奉孝帝和摄政王这两尊大神联手,这天下还有谁能敌? 奉孝帝握正统之名,摄政王掌天下之势! 自此冬儿皇室贵女的身份,就这般定了下来。 蘅香殿内,华贵妃心情极佳,大抵这么多年从未如此高兴过。 拉着冬儿的手,一路小跑步入内殿,展颜道:“待司天殿观日月星斗,察天地幽冥,找寻到你命中之‘号’,陛下圣旨就会传到,赐予你公主封号!” 司天殿专司皇室祭礼,如今皇室增添一女,按理说是要录入皇族金册之内的,不过那是到年祭之时,祭祀过天地鬼神、列祖列宗之后的事儿。 不过公主的封号,却是可以先行定下来的。 冬儿闻言,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今她贵为皇廷公主,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自此之后一步一个脚印,未尝没有可能将那人搬倒! “母妃大恩,冬儿没齿难忘!” 冬儿对华贵妃深施一礼道。 冬儿自懂事以来,深居于内宫,对于朝堂之上的事儿并不太懂,不过她天资上算聪慧,自然明晰其中必然有一场博弈。 华贵妃出身的华氏,定然会在朝堂之上鼎力相助,若非看在华贵妃的面子上,她一个孤单弱女,如何能受到诸多华氏朝臣的青睐? 华贵妃微笑着将冬儿扶起,道:“我是你的母妃,我若不帮你,谁帮你?” 日子一天天过去,冬儿自开始的不习惯,渐渐的开始融入蘅香殿内。 终日忙碌的宫女们,对这个新主子印象颇佳,毕竟冬儿也是苦过的,如今显赫了,却依旧忘不了宫女们的辛劳,凡事若是能帮扶一二,自然是不会含糊的。 宫人们最是记恩,来往之间自然少不了夸奖这位新主子。 不过一月的时日,冬儿贤公主的名头,算是扣上了。 冬儿闻之,心中不禁哑然,她平生最恨之人,有着贤皇后的名誉,而她则被冠上了贤公主的名头,这是天意使然么? 一宫不容二贤? 不过接下来的忙碌,却让冬儿无瑕顾及所谓的名头了。 冬儿于宫中九年余的时日,大多是时日都是辛苦挣扎,不是帮母亲煎药,就是帮各位认识的宫人们忙乎一些伙计。 皇室的教育,她可是从未受过的。 如今她贵为公主,不日就要接受册封,可…… “冬儿,你这手字,很……很……很个性!” 华贵妃瞧着冬儿手下歪歪曲曲的几笔字,良久才蹦出一句“很个性”的评价来。 冬儿也羞红了脸,自母亲去世之后,她甚少露出如此的神色了。 即便早慧,她也是九岁多的女娃儿,自然也懂得羞怯,她的字可实在没法看,母亲据说是会写字的,不过常年卧床的她,自然是无法指望的。 接下来的日子,华贵妃极热衷于教授冬儿各类知识,不论是圣人传下来的道理,还是士农工商誊写的本子,甚至连兵法战策都恨不得一股脑儿的灌入冬儿的小脑袋瓜里。 冬儿学的极快,倒不是她天资多聪颖,皆源自勤奋罢了。 她肩上的担子很重。 而这些知识,无形中将会成为力量,帮她分担重量。 圣贤之道,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学! 兵家之道,可治人理政卫国平敌寇,当学! 商贾之道,可强己救民富国平风雨,当学! 冬儿一日一日,均沉溺于知识的海洋中,直到年关将近,奉孝帝的圣旨,终于到了蘅香殿! 冬儿在华贵妃的引领下,下跪于地。 来宣旨的是一位年老的公公,姓洪。 他是奉孝帝身边儿的老人了,自奉孝帝未曾登基之时,他便已经随侍在奉孝帝左右了。 “冬儿接旨!” 这位老公公的嗓音,并非寻常公公那般尖细,反而有一股黄玉的温润质感。 看来传言是没错的,这位公公深得陛下宠信,宫内的珍品恐怕没少消受,虽是阉人,可元气却是充足的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通别扭的古文念完后,洪公公笑着将冬儿搀扶起来,这般动作原本算是僭越,却无人敢挑他的毛病。 “诸事安宁,承天之佑,这是陛下对您的祈望。由此可见,宁佑公主殿下,陛下对您可是宠爱的紧呐!” 老太监笑的越加温暖了。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转眼就到了年祭之日。 北辰帝国源自前朝贵族慕容氏、萧氏,皆不算中土之人,血脉之中均流有异族的血液,执掌神器多年,却也不改岁初祭祀的习俗。 年关已过,岁初之时,祭祀祖宗,告慰先灵,祈盼一个好年景。 年祭于北辰帝国乃是岁之始,最是重要过不过了。 不过北辰帝国皇室贵族们的源流毕竟不比中土之人,是以女子不得参与祭祀之说,却也未曾流传,不过朝堂之内那些臣子们的夫人小姐们依然是没有资格参与的,能参与年祭的女子,不是六宫粉黛,就是皇亲国戚。 前些年的年祭,依照冬儿的身份,自然是没资格参与的,哪怕是看个热闹,也有被人乱杖打死的可能。 冬儿向来谨慎,自然不会冒险凑那个热闹。 不过近年却有所不同,她不仅要参加,而且是年祭的主角。 年祭之地,设在郊外长陵之地,绵延十三里,皆是皇族领域,长年有仆役侍候,一尘不染。 冬儿与华贵妃乘同一辇,神色微微有些紧张。 关于礼仪,冬儿一早记熟了,不过到底是纸上谈兵,心中总有点儿悬乎,生怕祭祀之时,一不小心出丑。 华贵妃温柔的抚摸着冬儿的额头,道:“祭祀之时的礼节,不过那三五样而已,重要的还是定力,不要被仪仗吓到就好。” 冬儿毕竟未曾参加过如此隆重的祭祀,还是实现提醒点儿她的好。 华贵妃心中到未必将所谓年祭放在眼中,若是论血脉久远,礼仪之道,心中虽不愿承认,大抵还是要看王氏,那是地地道道的圣人世家,千年前出过文圣人的。千百年前慕容氏、萧氏还不知道在那个野窝窝里打柴火呢! 如今执掌天下,自然要做点儿姿态,什么五德、兼爱、礼义、天下大同之类的东西,自然免不了要标榜一二的。 不过这话,委实是僭越了,是以华贵妃却也未曾对冬儿提过。 华贵妃心中念想,若是冬儿成器,早晚有天也会明晰这般道理的,届时也许就是她们“母女”翻身之日了。 若将天家看的太重,自己反倒轻了。 华贵妃心中所思,冬儿自然不明,她如今正忙着调整呼吸,她记得娘曾经说过,这样可以缓解紧张感。 她试了试,发觉还果真是有效。 大约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她的心出奇的宁静起来。 这时候她才抽出空闲掀开辇的帘子,一览辇外的风景。 皇帝的仪仗,自然是极吓人的,那规模气象,不愧天下第一人的位子。 让冬儿稀奇的是,摄政王父子,却并未乘辇,而是骑马。 这一对父子,皆是人中龙凤,那股子霸气是衍生在躯体之内的,不需要所谓的仪仗衬托,顾盼之间,或是不经意间,仅仅露出一丝,就足够让人心悸了。 相较而言,萧傲云正值春秋鼎盛之年,一举一动均霸气横生,看得出这是个何等样的枭雄人物。 至于萧翎风,青春年少,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袍,上面绣着日月星辰,却是司天殿的官服,莫非一伙儿主持祭祀的是他? 冬儿心头疑惑,摄政王世子主持祭祀,似乎从未听说过呢。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庞大的队伍,终于到了长陵。 长陵本是千年前汉皇的埋骨之处,数百年前遭遇劫难,据司天殿测算,此处乃是真龙神土,有皇气蒸腾直达星空,是以慕容氏将此处作为自家皇陵之地,每逢年祭之日,均要隆重的祭祀一番,以求家国永固。 众人下了辇,各自依照尊卑长幼站立。 让冬儿心安的是,她如今正站在华贵妃身侧,趁着祭祀尚未开始的空挡,华贵妃对冬儿报以安心的笑容。 奉孝帝站在距离冬儿极远的地方,冬儿仅仅能看到一个背影,他身材并不雄伟,冬儿总觉得皇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别扭,本该极潇洒的背影,似乎被拖累了一般。 “维我始祖,赫赫扬扬,根深叶茂,源远流长。奠北辰之初基,启贤明之晓光。” “人文初祖,功德辉煌,亘千秋而愈烈,历万世而益昌。” “协和百族,辑睦四邻,兆民以安,四方以宁。” 朗朗之声,如斯悠扬。 冬儿定睛一瞧,此声正是来自萧翎风。 萧翎风身着司天殿的日月星辰袍,神色肃然的诵着祭文,一脸郑重的他较之原本更加出色了。 萧傲云得意的笑笑,他对于祭祀本没兴趣,不过今日轮上自家孩儿主持祭祀,他自然是要出席的。 宗室之子,本就是主持祭祀的义务,这是百年前定下的规矩,那会儿的规矩可比现在刻板的多,要童男子才成的。 如今只要未曾结婚,品相过得去,关键时刻不会露怯,那么也就算合格了。 冗长的祭文,大约过了一炷香多的时辰,才算是完事儿。好在萧翎风的嗓音极佳,抑扬顿挫之间,并不会让人觉得犯困。 “上三牲酒礼!” 祭品堆积如山,让冬儿不得不感叹皇家的奢华。 “行礼!” 冬儿随着华贵妃,行了一个雍容雅致的礼。 来来回回,闹腾了大约一个时辰,祭祀该忙的事儿,均忙的差不多了。 奉孝帝踏出步子,于祖宗碑刻之前,郑重一礼,沉声道:“请金册!” 萧翎风双手捧着金册,交予奉孝帝,奉孝帝猛然转身,望向诸多嫔妃、藩王、王公大臣,沉声道:“今冉妃有女冬儿,正式册封封号宁佑!自今日起,宁佑之名,刻入我慕容族谱,享万世荣华!冉妃失落九载,无奈暴毙,追授贵妃名分,葬入长陵!”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之声,直冲云霄。 冬儿双目含泪,双膝跪地,声音哽咽,长久以来的压抑,似乎释放开来。 “母亲,您总算有个住的地方了。” 冬儿心中默念,蓦然回首,却见茫茫人海之间,唯三人站立。 奉孝帝贵为人皇,首当其冲。 萧傲云神色冷冽,睥睨着一众跪倒的诸臣子,尊贵若神祗。 萧翎风身着月白色日月星辰袍,正遥遥冲着她微笑,他是祭祀主礼,也不用跪,衣衫飘舞间,恍然若仙! 四四方方一座城,皇帝老儿座中央。 在北辰帝国百姓眼中,北辰皇宫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实际上皇宫就是一个寂寞的地方。宫外人进不去,宫里的人出不来。 冬儿自出生之后,就一直生活在北辰皇宫之中,她对于皇宫之外的世界,也曾憧憬过,想要看看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虽说十分憧憬,不过冬儿也知道,她能够出宫瞧瞧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是宫中出生的孩子,一辈子只能呆在宫中,直到终老。 也许等她大一些,她会被指派一些工作,然后和宫中那些寂寞的宫女们一起,重复着一日一日繁重的劳动,然而再到人老珠黄、白发苍苍。 也许不小心会得罪哪个妃嫔,被人乱棍打死,丢在她深恶痛绝的乱葬岗内,等待自己的尸体发臭,最终化作大地的肥料。 然而时过境迁,往日的梦寐憧憬,今日化作了真实。 年祭过后,她的名讳、封号等等,均刻印在金册之上,自那日起,她便是真正的公主殿下了。 大赦天下,免三年田赋。 奉孝帝难得的慷慨,让北辰帝国子民,对于这位猛然间蹦出来的宁佑公主好奇的紧。 萧傲云顺水推舟,于朝堂之上高谈阔论一番,大抵是昭告天下还不够,要让天下百姓见见宁佑公主,为公主祈福。 奉孝帝仅是抬了抬眼皮,就算是准了。 文武百官也未曾多言,毕竟这不过是细枝末节,阻碍不了大事。 “所以,我今天就可以出宫了?” 冬儿望着一边儿慵懒笑着的萧翎风道。 萧翎风今日穿了一身苍青色的衣裳,衬托这他的身段,显得极为挺拔。 “正是。” 萧翎风的话语,依旧是温和有礼。 冬儿心中有些小小的兴奋,她还从未出过宫呢! 年祭之时,长陵谁说在城郊,可那段路可是皇室专属,别说是百姓,就是一边儿的建筑,也都是用作祭祀之用的。 点清了仪仗,冬儿怀着兴奋的心情与萧翎风便出了宫。 华贵妃本待嘱咐些什么,不过最终还是作罢,该说的她也说了不少,该教的她也没少教,也该是松一松小丫头身上的线头的时候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京城繁华,是冬儿从未想过的。 无从想象。 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如此繁华的景象。 若不是要维持公主的威仪,她说不准此事已经大呼小叫起来。 可惜如今的景致,恐怕依旧不是京城平日真正的繁华,毕竟如此规模的仪仗,加上官兵的护持,让整个京城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姓的声音,化成海洋,将冬儿包围。 透过帘子,冬儿看着一片片跪倒的百姓,心中没来由的生气一股怒气! 人为什么要跪着呢! 向一个从未见过的人跪倒,山呼千岁! 只因为那人是天之骄子,是那个人的女儿么? 冬儿心中微微有些疲乏,欢欢喜喜的京城之行,似乎兴味索然起来。 “呵,脸色怎么不太好?” 萧翎风温和的嗓音,打断了冬儿的思绪。 冬儿微微摇头,并不做声。 萧翎风是何人,她是知晓的。 摄政王世子,自出生以来,就是天之骄子,哪怕是父皇的儿子,较之他也相形见绌。 他这样的人,能明白她这个偶然间被捧到公主位子上的人的想法么? “人啊!只有站在越高的地方,才能看的越远。若是所处的地位不够高,那么连远望的权利都将要失去。你看看那些跪倒在地上的百姓们,他们一辈子只能看到眼前那短短的距离,若是遇上那些地位比他们高的人,那么他们只能俯下身子,让自己紧紧的贴在地面,封闭起自己的双眼,让自己仅仅能够看到自己的十指罢了!” 萧翎风见冬儿不说话,似乎感叹的望着跪倒的百姓们,淡淡的说道。 冬儿闻言,不禁深深的望了萧翎风一眼。 这人是妖魔么?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冬儿忽然有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冰冷的战栗感,眼前这个貌似懒散的摄政王世子,可以轻松的看透人心! “世子,您和我说这个干什么?” 冬儿顾左右而言他。 萧翎风微笑起来,道:“你觉得自己站的足够高了么?” 冬儿摇摇头。 不说整个北辰帝国,哪怕是在后宫之中,各个嫔妃名义上均是她的长辈,王皇后、华贵妃更是远远凌驾于她之上。 算来算去,冬儿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状态。 宫中她仅仅比宫人们高贵些罢了。 “呵,这就对了嘛!想不想站得更高?站在足以让旁人都仰视你的地步?呼吸天地间最纯粹、最清新的空气?” 萧翎风的话语,仿佛恶魔的诱.惑,充满了一种甜腻的气息。 冬儿闻言,汗毛不禁一乍! 这话里有话呢! 萧翎风在说什么,她一清二楚,不过她可不敢表态。 不过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不就比那个女人更高了?到时候,母亲的仇…… 冬儿刚刚于宫中站稳了脚跟,可不敢随随便便的给自己添麻烦。 毕竟路要一步步走,反咬一口口吃,是以只得作顽童之态,假作听不懂。 萧翎风笑了笑,也不逼冬儿表态,而是继续指点着京城之内的各处景致,嘴角绽开一丝笑意,已经种下了一枚种子,只待有朝一日,那种子生根发芽。 他时间还多得很咧! 这丫头,不是还小嘛! 在京城内转了一圈儿,将杂七杂八的景儿几乎逛了个遍,也到了日暮西山的时辰了。 仪仗一行,浩浩荡荡的就回了皇宫。 萧翎风倒是极负责,一路随着冬儿回到蘅香殿才算完,冬儿一路上心有挂碍,稍显有点儿闷闷不乐。 冬儿步入蘅香殿的那一刻,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世子,您站的足够高了么?” 萧翎风已经走出老远,听冬儿发问,便回转身子,温润的笑着吐出一句话。 “大抵够了吧!” 这段日子,小安公公日子过的极为安闲。 活计早有人好好的给办妥贴了,迎来送往的各路神仙们,也一个个对他低眉顺眼,再不复当初那般骄横。 更有甚者,甚至连翠微宫里住着的主子们,对他也是另眼相看,甚至有事儿没事儿还会将他夸赞一番,寻个由头送他点儿礼物。 小安公公明白,这一切都是托了当初那小丫头的福气。 不过他到底是个明理的人儿,知道这宫中切不可恃宠而骄,且不说宁佑公主并未来看过他,就是他此时是在宁佑公主身边儿当差,也要谨小慎微,不然得罪了宫里的哪位贵胄,他一个奴才的身份,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是以小安公公的风评,较之原本更佳了。 原本他待人和善,在旁人眼中不过是懦弱,可如今却大不相同,那叫气度! 原本有几个资格深的太监,对他还颇有些嫉妒,明里暗里下了不少绊子,如今见了他,也好像是耗子见了猫一般,生怕小安公公翻旧账。 小安公公看在眼里,心中不免苦笑。 他不过是是公公罢了,哪儿来的那么大权力? 每每念及如此,他就免不了再次感慨,果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么? 宁佑公主登上枝头,做了凤凰,以至于他这样的小太监,也成了翠微宫数一数二的红人儿了。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宫里是最现实的地方。 北辰帝国公主,只有两位,皆有了封号,含金量可是足足的。 传闻冬儿还被华贵妃认作女儿,可谓是风头正劲,若是得宠的妃子未必会怕她,不过也不愿意得罪,但是翠微宫里这些主子们,可都不是什么得宠的主儿,自然是如履薄冰,生怕当初自己有什么地方对不住这位小殿下。 翠微宫的事儿办得差不多了,托宁佑公主的福气,小安公公也算是平步青云,成了少数的管事之一。 梅园的活计,正落在他的身上。 说是梅园,可实际上正是当初冬儿与摄政王世子相遇的梅林。 如今已然是春天了,梅花落地碾做尘埃,较之往常少了冷艳多姿,却多了几分料峭。 这里的活计,并不繁重,何况具体的事儿,也不用他动手。 小安公公是个善良的人,并不会过于逼迫手下的宫人们,一个时辰少不了要让宫人们歇息几次。 他如此做,却也不是心存侥幸,而是他明白,此处的景致已然不如冬日,宫里的贵胄们,怕是没多少兴趣来这里了。 即便是来了,老远就会有动静传来,太监们各个深谙生存之道,不用他说也会做出最佳的反应,挑不出毛病的。 可惜,这仅是依照常理。 所谓天灾人祸,都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小安公公多年后回想起今日一幕,心中也常常会慨叹,他还真是背到家了。 “呵,好一个会偷懒的腌臜。” 一声冷笑,忽然就这么传入了小安公公的耳际。 小安公公脑袋轰的一声,当即就跪倒在地上,他连来者是谁都没弄明白,也不敢抬头弄明白。 不过他心中也有几分疑惑,今日这位贵人,怎么跟鬼影子似的,一点儿动静都没? 这来无影的鬼影子,正是北辰帝国大公主,紫苑公主。 瞧着在地上跪着的太监们,紫苑公主心中充满了鄙夷。 这群腌臜,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紫苑公主乃是晋妃之女,系出于王氏,于三年前被授予封号紫苑。 紫苑源自北辰的一种花,紫苑花。 紫苑花开于高山之巅,清雅高洁,正应了那位文皇帝的品味。 不过紫苑公主本人,却不见得喜欢这种名字,她是个心气儿高,气量却不大的女子,紫苑花并非什么名贵的花朵,若是费一些功夫,大可以大把大把的采摘。 三年前,她贵为皇室唯一的公主,自认为是王朝最尊贵的一朵儿花,这等贱名怎么能配得上她呢? 不过这封号已然定下了,她纵使是有千般不愿,也只能自怨自艾。 不过好歹她依旧是王朝唯一一位公主,这般优越感还是支撑着她的骄傲。 可惜…… 冬儿的出现,让她的心绪堵的可以。 明明是不知何处出来的野种,也偏偏受到华贵妃、摄政王、甚至是奉孝帝的力挺,得到万千宠爱,连封号都生生压了她一头! 宁佑! 诸事安宁,承天之佑! 这名字气魄很大! 那个叫冬儿的野种,根本不配这样的封号! 只有我! 只有我紫苑!只有我紫苑公主,才配得上如此高贵的封号! 紫苑公主陷入了深深的嫉妒之中。 嫉妒是原罪,伤人伤己。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小安公公见头顶上这位贵人良久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求饶。 宫中的主子们,很少会将他们当人看,若是一个不好,乱棍打死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小安公公的日子刚刚红火起来,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不过按照惯例,还是先要说自己该死才是,这样反倒能活下来。 “抬起头来!” 紫苑公主清冷的声音响起。 小安公公战战兢兢的将头抬起,赫然入眼的是一个明艳的少女,穿着华贵,眉宇之间自有一股骄横之气。 这是个难对付的主儿,只希望能少吃点苦头,小安公公心中如斯想道。 “公主……” 侍候在紫苑公主身侧的宫女,窸窸窣窣的在紫苑公主耳边咬了一会儿耳朵。 紫苑公主瞧着小安公公,眉头越皱越紧,面上也带着寒霜。 “你是翠微宫的安善心?” 紫苑公主冷笑道。 安善心正是小安公公的名字,不过这名字都许久无人叫过了。 小安公公忐忑的点头。 他不明白,这和他叫什么有什么关系。 “听闻你这段日子过的甚是得意嘛!不过也是应该的,毕竟是宁佑当初也受过你不少照顾。你与宁佑既然有所瓜葛,本宫也不好过分惩戒你。今日本该将你乱棍打死,如今想想还是打折了腿算了!” 小安公公心中苦笑。 这算是不过分的惩戒?打折了腿的太监,除了在炕上等死,还能做甚?等死难道不算折磨么? 太医们可没空来给区区一个太监治疗! 就算是侥幸活下来,这宫中还有他能立足之地么? 爬着活下去? 小安公公心中,不寒而栗! 至于其他宫人,怕是更没指望了,若是帮他,怕是也要得罪这位心高气傲的公主殿下。 传言这位公主殿下,生性.爱洁,近乎癖好,对于先天不全之人,也就是太监视为腌臜,惩戒过后,更是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可从未如今日这般,下手这么狠的,毕竟王皇后素来仁慈,少不了被王皇后教训一番! 不过未等他继续想下去,镔铁棍子已经敲打下来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后,小安公公就失去了意识。 紫苑公主厌恶的瞧了一眼小安公公,口中嘟囔着:“又被这般无根之人污了眼,真是晦气。” 话虽如此说,不过心下却舒坦了不少。 冬儿合上书本,疲惫的叹了一口气。 宫中的秘辛太多,可以记载的事情,仅仅是极少的一部分,不过即便是这极少的一部分,也足以让她苦读多日了。 华贵妃曾说过,宫中的许多事,大抵都是有记录的,不过记载的都极为含糊,但是细心推敲之下,总归是能从中探寻出蛛丝马迹。 冉妃。 于记载中,母亲是一位善良的妃子,平生无大错,却落得贬于冷宫。 这一段记载,模糊的紧。 九年的陈年旧事,对于冬儿来说,却至关重要。 母亲做一个太平妃子,平日里也不会惹到谁,唯一的祸患,恐怕还是自己吧? 一切的矛头,统统指向王皇后。 王氏莫非,真的打算执掌神器?摄政王不会允许吧? 冬儿念及如此,心中不免苦笑,摄政王一脉的棋子,不正是自己么? 母亲落入冷宫后,未过多久就消失了,于记载之中,似乎是病死了,然而实际上却隐姓埋名,大隐于皇宫之内做了一介宫奴,保了母女二人九年的性命,可惜终究是暴漏了行迹,惹得自己香消玉殒。 这十几摞的书籍,是萧翎风赠与冬儿的。 他并未多言,仅是淡淡的笑着,似乎搬空了皇宫内院的藏书楼,算不得什么大事一般。 不过冬儿明白,这即便是对萧翎风来说,怕也费了不少力气。 华贵妃见到这些典籍的时候,那股子惊诧的模样,她如今还记忆犹新,想来华贵妃也未曾想过,萧翎风有如此大的胆子。 不过华贵妃也不是凡人,愣是腾出了自己的书房,存放这些干系重大的典籍。 咚咚咚…… 叩门声打断了冬儿的思绪。 “是谁?” 冬儿轻声道。 “回禀公主,是梅香。” 梅香于门外,恭敬的答道。 华贵妃的书房,被下了禁令,凡是蘅香殿之人,除了冬儿和她自己,任何人不得入内。 连书房内的清洁工作,也是冬儿做的。 “哦,有事么?” 冬儿将书本整理一下,皱眉问道。 她看书的时候,不太喜欢有人打扰,身处高位渐久,她身为贵胄的气势,也渐渐的开始复苏。 她是北辰的公主,仪态做派,不能逾越礼法。 “是……是关于翠微宫的那位小安公公……” 梅香的语气颇有些吞吞吐吐。 冬儿闻言,不禁想起那个善良的小公公,发觉梅香语气之中的异常,赶忙步出书房,一双明眸紧紧的盯着梅香。 梅香心头一跳,暗道这小主子好迫人的威势。 不过她到底跟随华贵妃日久,很快就定下了神,答道:“回禀公主,今日翠微宫有一位宫人前来报信,说小安公公因为冲撞了紫苑公主,被打折了双腿。” 冬儿心头一震。 若是说于宫中,谁最让她亲近,除了母亲外,也就两个人罢了。 当初那位才人姐姐,如今想来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剩下一个,就是那个软绵绵、笑眯眯的小安公公了。 小安公公平日里软绵绵、笑眯眯的,人缘儿极好,办事儿也利落,是个聪明的主儿,这样的人,如何会冲撞了紫苑公主? 怀着疑惑,冬儿匆忙的前往翠微宫。 临行之时,冬儿不忘嘱咐梅香去寻太医。 冬儿如今贵为公主,较之原来方便许多,来往之时也不必避讳宫中其他贵胄,不多时就到了翠微宫。 翠微宫的主子们,听说冬儿来了,免不了都是一阵寒暄。 冬儿心中虽然焦急,可也不得不与之客套一二。 好在这些不受宠的主子们,也知道冬儿为何来此,实际上来送信的宫人,正是她们派过来的,是以并未耽误冬儿多少时间。 她们到底心善,不忍心让小安公公就这么死了、残了。 不过说实在,她们心中也没底儿,生怕不小心得罪王氏,是以也没敢叫太医来。 冬儿郑重的对她们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一位宫女的指引下,冬儿来到了小安公公的住所。 冬儿看到在床榻之上躺着的小安公公,一股酸气就直接冲上鼻子,好悬没哭出来。 太惨了。 小安公公仿佛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床榻上,腿上的纱布渗出了不少血,口中也不住的呻吟着。 看见冬儿进来,赶忙想要挣扎起来行礼,冬儿好说歹说,才将他安抚好。 宫女苦兮兮的开口,道:“没敢叫太医,只能这般包扎起来,奴婢们也是没办法啊!” 冬儿并未怪罪他们,毕竟她也明白不论是翠微宫的主人,还是这些宫女,都是一群可怜人,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太医匆匆忙忙的赶来,一通手忙脚乱的处理后,才擦着汗水对冬儿道:“臣不负公主之托,他这双腿算是保住了。只要静养一段日子,他就可以恢复如初了。” 冬儿闻言,心中的阴霾稍稍被驱散了一些。 却见太医欲言又止,冬儿开口道:“太医有话请讲,不必踟蹰。” 太医苦笑着看向陪护之人,道:“臣本不该多言,只不过……” 冬儿明晰,太医之言,怕是有所牵连。 “你们都出去。” 梅香率一众宫女太监们,统统退出了屋子。 小安公公喝了药后,也昏睡过去了,所以也不必避讳他什么。 太医这才开口道:“这伤势,若是臣没看错,应当是镔铁棍造成的,而且用劲极为狠毒,却不会要了他的命。若非臣独有的手段,怕是他这一辈子,也只能爬着走路了。” “有话直言。” 冬儿皱眉道。 她从太医的话语之中,隐隐听出了什么。 “那臣就直说了,打人的那位贵人,不希望他被治好,却又希望他活着。” 太医苦笑道。 “本宫明白了。” 冬儿语气冰冷的道。 宫中的龌龊,看来又找上门来了。 对付一个小太监,用不着这么多的手段,看来一切还是冲着她来的。 “可以移动他么?若是在蘅香殿,想来对他的治疗更好些。” 冬儿沉吟一番后,轻声道。 “若是要移动他,还需要两三日的功夫。” 太医道。 第一卷 第7章:狠辣的报复 冬儿沉吟良久,目光炯炯的看向太医,问道:“你为何要和本宫说这些?” 太医闻言,神色依然恭敬,不过冬儿还是能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丝桀骜之气,在谦恭的姿态也掩饰不住心底的骄傲。 “臣,姓萧!” 大抵是自己害了他。 冬儿心中如斯想道。 紫苑公主出自王皇后氏族,于自己有敌意,那也是正常的事儿。 不过,拿小安公公撒气,这算个什么事儿! 冬儿面上虽然并未有所表示,可心中却愤怒不已。 将小安公公安顿好后,冬儿与梅香便启程回了蘅香殿,至于太医则留在了翠微宫,以便随时照料小安公公。 太医姓萧,显而易见是摄政王的人,想来于宫中也算是大有靠山,所以冬儿并不担心他受人责难。 翠微宫中的才人、美人的情,她如今也算是领了,有朝一日若是有能帮扶一二的地方,她断然不会推辞。 大抵过上两日,太医就会将小安公公给挪到蘅香殿去,届时也算是和翠微宫切断了联系,想来紫苑公主也不会真的迁怒到她们身上。 冬儿一回到蘅香殿,便遇上了华贵妃。 “去了翠微宫?” 华贵妃微笑道。 冬儿点点头,这事儿没必要瞒着华贵妃,何况梅香知道了,华贵妃自然就知道了,不是么? “瞧你的样子,看来是很不满吧?” 华贵妃悠然道。 冬儿苦笑一声,道:“如今根基未稳,冬儿为难啊!” 冬儿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刚刚确立公主的身份,根基尚未稳固,若是贸然于王皇后一脉唯一一位公主较劲,那么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届时宫中怕是什么消息都会传出来,什么飞扬跋扈、目无余子之类的诋毁,怕是能将她整个给埋起来。 三人成虎,她暂时还没有与舆论对立的魄力。 可是…… 难道真的要让小安公公吃了这个闷亏么? 这事儿可不仅仅是处罚一个小太监这么简单,若是冬儿没看错,紫苑公主怕是还有对自己示威的意思。 你的恩人如何? 本宫说打折腿就打折腿,你可见半点儿含糊? 念及如此,冬儿心中就仿佛有一座磨盘横在哪儿,说不出的不舒服。 如今成了公主,不是照样还要让人欺负? 瞧着冬儿不断变化的脸色,华贵妃也明白冬儿的想法,微微一笑也不开解,只是淡淡的望着冬儿,似乎期待冬儿给她一个答复。 冬儿过了良久,手掌紧握,将手指都捏成了青白色。 “请母妃教我!” 冬儿嘴角勾起一丝如刀锋般的笑容。 华贵妃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她自然明白,冬儿此事并非让她教自己该如何抉择,而是要问自己该如何报复! 这小丫头经历了与母亲生离死别之后,心思渐渐成熟,可生生剐了刺客,不过那仅仅是一时血性。 如今面对的可并非寻常人物,那是一朝公主,端是贵不可言! 若是贸然交恶,对于她而言,可谓是压力不小。 冬儿的选择,让华贵妃十分欣赏。 谋定而后动!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敢动我的人,就要承受我狠辣的报复! 华贵妃于后宫驰骋多年,正是冬儿此事最好的智囊。 “决定了?你要知道,你如今依仗的不过是萧氏、华氏的助力,陛下对你似乎也另眼相看,不过这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若是你扶不起,母妃自然不会弃你不顾,但萧氏那边儿……” 华贵妃意思很明白,若是你一不小心让人给抓了包,萧氏极有可能怀疑你的能力,进而放弃支持你。 冬儿摇头冷笑,道:“投名状!” 冬儿如今可不是几个月前的雏儿,阅读了宫中诸多典籍的她,对于宫中诸多秘辛,不说了如指掌,但明面上的事儿,她还是能理清的。 萧氏与王氏,几乎是不死不休的程度了。 王氏趁着萧氏一时不查,愣是在摄政王一脉的眼皮底下,对宫中诸多皇子、皇女下了毒手不说,连皇帝…… 冬儿每每想到这儿,就不免一阵寒战。 连皇帝也敢动,这王氏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那位即便是傀儡,也是天下第一独一份的傀儡,他坐在那儿,就拥有足够的话语权!不是谁都能折辱的! 可偏偏王氏做到了,而主谋如今还潇潇洒洒的活着! 冬儿扪心自问,若她是皇帝,恐怕心中也已经杀意纵横了吧? 奉孝帝如今还是一副文皇帝的模样,恐怕也仅仅是一番作态而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狠狠咬上王氏一口! 若说奉孝帝一无所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能击垮一个人的,只有她自己。所谓学以致用,那些典籍可不是白让你看的。” 华贵妃淡雅的笑着,话语颇有些不着边际。 冬儿闻言,心中不免一阵迷糊,仔细思量一番,猛然间豁然开朗。 民间有句俗语,苍蝇不叮无缝蛋。 看来一切还要从这位紫苑公主身上着手。 人恒过,然后能改。 可若是这过错,让人抓到了呢? 谁还会给她改的机会? 冬儿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即便有这机会,她也会将之抹掉! 冬儿想明白后,对华贵妃深施一礼后,便入了书房,每日读到深夜,一如往常。 华贵妃望着书房的灯光,展颜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三日间,萧翎风来访一次,与华贵妃详谈甚欢,这事儿他也知晓,心头也期盼的紧。 她到底会如何出手? 萧翎风好久未曾如此兴奋过了。 小安公公如今已经被接到了蘅香殿内,冬儿亲自将之接入殿内,嘱咐宫人们仔细照顾。 华贵妃也知晓这太监在冬儿心中的分量,亲自将蘅香殿总管的腰牌交予小安公公,三言两语之间,就让小安公公热泪盈眶、感恩戴德,手段甚为高杆。 日曜宫内,灯火通明。 萧傲云命宫人们准备了一桌酒菜,父子二人秉烛夜谈。 别看萧傲云、萧翎风于朝堂之上,皆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可在日曜宫中,仅是一对感情极好的父子。 父子皆人杰,也许反而让他们关系越加融洽。 萧傲云喜好调笑自家儿子,而萧翎风则苦笑应对,气氛可谓极佳。 萧傲云将一杯甘露酒一饮而尽,展颜道:“翎风,你那小丫头,可有动静了?” 萧翎风夹了一口菜,有滋有味的咽下,答道:“她的脾性,孩儿如今掌握了,大抵就是这几日了。” 大公主的性癖很古怪。 宫中向来有如此的传言,香菱本是不相信的。 毕竟女子喜欢女子,这在寻常人看来,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香菱,如今却是不相信也不成了。 大概是半年前,香菱被紫苑公主单独留在了寝宫中,接下来发生的事儿,让香菱对于一切的认知,都发生了变化。 开始的几日,香菱能躲则躲,若是躲不了,就只得苦着脸忍受。 她到底是个正常的女子,与有着精神洁癖的紫苑公主还是不同的,她还是想未来有一日,能够嫁做人妇、生儿育女。 不过在宫中,如此的想法,似乎有些奢侈。 渐渐的,她也就随波逐流了。 有大公主喜欢,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便利,不说别的,就是平日里该忙的活计,如今她却是半点儿都不用做了。 旁人见到她,也是毕恭毕敬的。 当初欺负过她的人,见了她也是战战兢兢,生怕她一怒之下翻旧账。 她自然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她背后倚靠着一棵大树,整个皇宫之内,也没有多少人惹得起的大树! 紫苑公主! 她一向很自傲的,若是论品相,好好打扮的她,相信根本不亚于任何一位公主。 她美丽、聪慧,可唯一没有的就仅仅是个好出身而已。 对于紫苑公主,她很仰慕。 她与紫苑公主之间的恋慕之情,说白了是对于自己的一种放纵,她不是公主,却可以让一位公主为自己着迷。 每当紫苑公主如痴如醉的抚摩着自己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一种变.态的快感,似乎沉沦于自己石榴裙下的,不仅仅是紫苑公主,还是皇廷之内,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制度。 她本以为自己会满足。 可惜,她还是错了。 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梦寐已久。 她心中每每会幻想这样一个故事,她本就是天潢贵胄,仅仅因为一些变故,才沉沦在宫中做了一个卑微的宫女。 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总会笑自己痴,这种事儿怎么可能! 可偏偏,这事儿还真成真了! 宁佑公主横空出世,九载沉沦,一朝得势,深得皇帝宠爱! 一股子妒意,在心中不免熊熊燃烧起来。 前几日,正巧遇上大公主打算去梅园游玩,她一同随行。 大抵是处境相似,小安公公很早以前,就入了她的眼,她心知紫苑公主对于新晋的宁佑公主也怀着恶意,一番顺水推舟之下,正好儿让她自己随了心愿。 自那以后,她不知为何,总想在梅园逛逛。 这一日她又来到梅园内,正巧有几个宫女太监在闲聊,紧走两步她也凑了进去。 “宁佑公主真是个记恩的人,小安公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可不是么!如今人家可是蘅香殿的总管了,要知道蘅香殿的主子可是华贵妃!” “真羡慕啊!你说我当初怎么就那么势利眼呢!要是当时我也对宁佑公主好点儿,现在飞黄腾达的岂不就是我了!” 香菱听了半天,心中说不住的烦闷。 宁佑公主!宁佑公主! 怎么天底下的好事儿,都让她赚到了? 明明是因为她才连累了那个安善心,可反过来怎么大家都念她的好?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哼!明明是她连累了安善心!若不是她惹大公主不快,安善心怎么会被打折腿!” 香菱冷笑着开口。 梅园这边儿的太监,大多都没见过世面,宫内许多地方,都是他们不曾去过的。 香菱如今穿着宫女的服饰,身上也没挂着什么令牌什么的,当初见过她的宫人们为了避祸,都申请调离了梅园的工作,这样一来反而没人认识她这位紫苑公主跟前的大红人。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了!安公公被打折腿,那是因为冲撞了大公主,和宁佑公主有什么关系?” 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道。 香菱厌恶的扫了他一眼,跟着紫苑公主久了,她不知不觉也染上了紫苑公主的洁癖,觉得太监肮脏污秽。 仗着紫苑公主的宠爱,她言及紫苑公主之时,并无多少忌讳。 紫苑公主对于太监厌恶,对于宫女却极为宽容,加上她毕竟是紫苑公主的宠儿,平日里就算是紫苑公主听到了,也仅是一笑了之。 “哼!跟你们说也没关系,我是大公主随身大宫女香菱,大公主心中想什么,没有我不知道的!区区一个后来的公主,谁知道她的来头是否纯粹!” 香菱冷笑道。 这话她自大公主口中听说过不少次,如今一激动之下,自然而然的就吐出了口。 “哦?这样啊?” 一个清脆的嗓音,轻飘飘的在众人耳边响起。 香菱心头一凉,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僵硬的转过头,赫然见到身着一身白衣的宁佑公主,正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宁佑公主正值守孝之时,是以衣裳大多是白的。 这柔和的白色,如今看在香菱的眼里,却刺眼的不得了。 “奴才叩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香菱发愣的时候,一伙儿太监,均跪倒在地,神色极为恭敬。 “你,还站着?” 冬儿冷兮兮的笑着道。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香菱已然明白,自己是闯了大祸了。 “知道自己该死了?那跟本宫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冬儿淡然道。 “奴婢……奴婢……不该妄自议论天家之事。” 香菱结巴道。 冷汗涔涔而下,几乎浸透了衣裳。 今日恐怕,凶多吉少。 此事她不禁想起前几日安善心受难的情形,和今日是何其的相似。 那日若是我没多嘴…… 香菱心中不禁后悔莫及。 “听闻你这段日子过的甚是得意嘛!不过也是应该的,毕竟你深受皇姐的……嗯……宠爱!看在皇姐的面子上,本宫也不好过分惩戒你。今日本该将你乱棍打死,如今想想还是算了!不过天家的长短,可不是你这样人可以随意议论的,舌头正是灾祸的源头,还是拔了吧!” 冬儿的话,与前些日子紫苑公主的话,近乎如出一辙。 不理会香菱的哭喊,冬儿深深的望了一眼跪地的一众太监,三两步间,就离开了梅园。 太监们这才起身,离去的脚步,较之刚刚来时,均轻快了不少。 “母妃,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 紫苑公主神色凄然,长跪于晋妃身前。 晋妃不知女儿这是怎么了,不过她爱女心切,赶忙将女儿扶起来,道:“紫苑不哭,都将母妃给弄糊涂了!” 紫苑公主不情不愿的站起身,委屈的坐在一边儿椅子上,痛哭道:“还请母妃与女儿一同去求皇后娘娘,一定要治宁佑的罪!” 这一下,晋妃的脸色有点变了。 莫非自家女儿和宁佑公主闹起来了? 哼! 不过是冉妃的女儿,也敢骑到我王氏的头上了? 王氏族裔的妃子,大抵都是这样,首先想到的不是天家,而是王氏。 她们是王氏的女儿,心都是向着王氏的。 难言的向心力,正是王氏披靡后宫的可怕力量,凡是王氏妃嫔,遇事均会站在一起,给自家姐妹撑腰! 王皇后自然是这个集团的中心,她的地位在一众王氏妃嫔之中,近乎神祗。 是以后宫之内,以王皇后独大。 莫要说已经故去的冉妃,即便是华贵妃,也不再王氏妃嫔的眼中,毕竟华贵妃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 如今听闻宁佑居然欺负到自己女儿的头上,怎么不让晋妃怒火中烧? “不要哭了!哭有什么用,还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一切都有母亲做主!若是母亲力不能及,那皇后娘娘也不会坐视不理!” 晋妃喝止道。 哭哭啼啼烦死人~! 晋妃也是个果敢的主儿,行事雷厉风行,看不得紫苑哭哭啼啼的。 “是这样……” 紫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均复述了一遍。 紫苑自视甚高、气量却狭窄,好好的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可就面目全非了。 她到不是故意要歪曲事实,因为事情在她眼中,就是这样的,她从来都没错,作为她代言的香菱,自然也没有半点儿错处。 晋妃听罢了,心中稍稍有些疑虑,不过瞧着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这点儿疑虑也被怒火给少了给无影无踪。 不论如何,拔掉一个姑娘家的舌头,这也太过狠毒了吧! 想想香菱那丫头,相貌清秀雅致,说不出的讨人喜欢,如今没了舌头,下半辈子可怎么活?说不准还会寻死吧? 每每想到这儿,晋妃心中对于宁佑公主就多了几分怨怒! 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了这还得了! 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她! “这丫头忒狠毒,是该给她一个教训!你且收拾收拾,不要用这幅模样去见皇后娘娘。” 晋妃沉声道。 紫苑一听,这事儿有门儿了。 当下就收了泪水,开始整理仪容。 皇后娘娘最重仪容,若是这般哭哭啼啼的去见她,少不了要被敲打一二。 说心里话,紫苑最怕的就是皇后娘娘。 “哼!也不必收拾了!” 威严的女声,传入殿内。 这声音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王皇后。 王皇后阴沉着一张脸,更见威仪,让晋妃都有些提心吊胆。 倒是哪儿惹到这位大神了? 晋妃心中苦笑不已。 皇后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淡淡的瞅着晋妃母女。 皇后坐着,她们自然只能站着了。 这不仅是礼法问题,也是心意问题,她们刚刚还打算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如今皇后亲自过来了,这事儿可要好好的说说才是。 “紫苑,你过来。” 王皇后轻声道。 紫苑公主不明所以,却不敢违逆皇后的话,紧走两步来到皇后跟前。 “低头。” 紫苑公主一愣,心中有些疑惑,不过长久以来,她们对皇后都是言听计从,这一次也不例外,赶忙将头低下。 啪! 王皇后狠狠的在紫苑脸上扇了一巴掌! 紫苑捂着脸,整个人都呆傻了。 “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晋妃心疼女儿,可畏于皇后威严,只得在边儿张口结舌,偏偏求情的话却说不出口。 她心里明白,皇后一言一行,均有道理,不会平白无故打紫苑一巴掌。 “疼么?” 王皇后瞪着紫苑道。 “疼。” 紫苑实话实说。 她明白面对震怒的王皇后,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好好记着这疼痛,对你只有好处。” 王皇后轻哼道。 王皇后指了指一边儿的椅子,示意晋妃母女坐下,才再次开口道:“你们还指望着我给你们做主,惩戒宁佑是不是?别做梦了!紫苑你也该改改你的毛病,凡是眼高于顶,看不得别人高你一头。宁佑受宠了,你心里不舒服了?然后就找了个由头,把人家的亲信打折了腿?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打了个奴才而已!算什么事儿!” 晋妃闻言,不禁狠狠瞪了紫苑一眼。 她刚刚还在说宁佑心肠狠毒,如今自家女儿不一样把人打残废了么? 这算什么! 紫苑在一边儿低头不语,她明白如今她说什么也晚了。 “奴才就是奴才,对我们来说,仅仅是‘家具’而已!和我们坐着的椅子,唯一的不同,就仅仅是他们会动,可以听我们使唤而已!残废了如何,量产的‘家具’,我们还缺么?本宫不怪你将那太监打残,哪怕打死了,本宫也会为你做主。本宫只怪你太将那个叫香菱的‘家具’看在眼里!一个卑微的‘家具’居然仗着主子的宠爱,敢议论天家的是非来,哪怕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何况仅仅是拔了她的舌头!这事儿若是让人追究起来,我王氏若是清誉受损,你万死莫赎!” 王皇后语气之中,充斥着幽幽的冷气。 紫苑赶忙低头,道:“紫苑明白了。” 晋妃于一边儿,额角也见汗了,她也有许久未曾见过王皇后动了如此怒气。 “那丫头我已经处理掉了。” 王皇后冷冷道。 紫苑心中一震,两眼瞬间模糊,却勉力睁着,生怕泪水自眼角流下来。 王皇后冷冷的盯着紫苑,再次开口道:“关于你的癖好,本宫本不打算多说,不过如今似乎已经到了不说不行的地步了。你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看来也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说罢,王皇后径直离去,未曾看二人一眼。 王皇后离去后,紫苑猛的扑进晋妃的怀中,大哭起来。 乾元殿。 奉孝帝执着笔墨,神情专注。 于他跟前是一幅未完成的人物画像,画上描绘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相貌典雅秀丽,眉宇之间略显娇柔,却不失高贵。 画像眼看就要完成,奉孝帝却将笔丢在一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洪锦侍立在奉孝帝身侧,见奉孝帝有忧愁之色,心中也是暗暗叹息,这画上的人,乃是奉孝帝的心伤,如今怕是又想起伤心事了。 奉孝帝似乎有些疲惫,挥了挥手,道:“收起来吧!” 洪锦闻言,赶忙将那幅画收起,放在一个专门的箱子内。 巷子内如今,已经叠了厚厚一大摞的画卷,皆是洪锦收起来的,也唯有洪锦知道,这些画卷皆是描绘一人。 冉妃! 自九年冉妃“病故”至今,奉孝帝共画了三百零五幅冉妃的画像,可惜无一幅是完成之作。 他对于冉妃,心中有愧。 洪锦收好画卷后,叫侍立在一边儿的小太监端来一碗参茶,恭声道:“陛下,您也累了,喝杯参茶提提神儿。” 奉孝帝接过参茶,抿了一口,道:“除了洪锦外,都退下吧!” 一众太监宫女闻言,皆是躬身行礼,然后退着离开乾元殿。 奉孝帝将参茶放在案上,望向洪锦,问道:“洪锦,紫苑那里,当真没什么反应?” 洪锦闻言,轻声道:“回禀陛下,紫苑公主那里确实没有回应,似乎将这口气生生的给咽下去了一样。” 洪锦乃是奉孝帝贴身太监,于宫中的权势大的惊人,耳目众多,是以奉孝帝特地命令他时刻注意冬儿的近况。 洪锦是个忠心的奴才,为奉孝帝自然是尽心尽力,原本蘅香殿那边儿的耳目,更是足足增加了三成之多。 紫苑公主与冬儿之间的冲突,也是他禀告给奉孝帝的。 奉孝帝对于冬儿的近况十分的关心,一听说紫苑公主和冬儿之间有冲突发生,心下不免有些担忧,生怕冬儿少不更事,吃了大亏。 紫苑公主那边儿,他反倒不担心,毕竟王氏的权势在那儿摆着。 “宁佑公主处事十分妥当老辣,几乎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洪锦苦笑道。 他将冬儿之作为,原原本本的对奉孝帝复述了一遍,心中也颇有些感叹,冬儿的处理之狠辣,也在他预料之外。 拔掉一个姑娘家的舌头,对十岁的丫头来说,还真是不容易。 “哦?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么?这丫头较之她母亲,可是厉害得多了,是因为华贵妃的缘故么?” 奉孝帝眯着眼,喃喃道。 冉妃出身于世家,品性高洁,处事却未免有些柔弱,若是她的话,断然是不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的。 不过奉孝帝却更喜欢冬儿的性子,在宫中唯有心狠,才真正有活路。 他可不希望,冬儿走了她娘的老路。 “想来华贵妃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应该是源自这孩子的童年。” 洪锦语气有些沉重。 他是积年的老怪了,见惯了宫中的是是非非,宫中出生的孩子,若没有点心机,那么早晚会让人欺负死的。 他当初宣旨之时,曾仔细看过冬儿的相貌,以他的看人的本事,不难看出冬儿性情坚毅,眉宇之间毫无柔弱的气质,反而透出丝丝干练之气。 这丫头可不是省油的灯。 何况她如今认了华贵妃为母妃,那个女人的本事,可丝毫不弱于后宫之首的王皇后。 若非机缘巧合,王皇后做了后宫之首,如今的境况说不顺还要变一变呢! 王氏一家独大的状况,也断然不会发生。 听闻洪锦的话,奉孝帝神色不免黯然,冬儿过了九年的苦日子,一切还是因为他! “不过这样也好,让华贵妃好好调教她,将来给她寻一个好人家嫁了吧!省的掺合在内宫这摊污水之中,不然她早晚也要污了自己的手!” 宫中无好人。 奉孝帝对这一点看的最透。 当初王皇后入宫的时候,也是个清清亮亮的好女子,可是时间久了,也不成了如今这番样子么? 权利迷人眼啊! 洪锦叹息一声,出言道:“陛下,您的想法,奴才是明白的。可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主仆二人相处多年,奉孝帝对于洪锦有极为宠信,是以洪锦说话反倒没有那么多忌讳,不过更重要的是,洪锦很有用! 洪锦作为总管太监,手段之高,哪怕是奉孝帝都看在眼里,加之他忠心耿耿,奉孝帝对他的意见,向来是慎重的。 “萧氏。” 自洪锦口中,吐出两个分量十足的字来。 奉孝帝闻言,心中一沉,果然还是萧氏! 冬儿的身世,正是摄政王一脉发掘,甚至连冬儿身份的确立,也少不了萧氏的影子。 “陛下三子一女,均是出自王氏嫔妃,萧氏是绝对不允许他们上位的,如今唯一的人选,只有……” 洪锦欲言又止。 他仅能说到这一步了,作为一个太监,他的话早就僭越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 堂堂奉孝帝,如今能全信的,也只有他这个太监了。 “萧氏!还是萧氏!” 奉孝帝苦笑连连。 “祖先误我啊!” 奉孝帝心中感叹不已。 三百余年前,慕容氏与萧氏联合一体,问鼎北辰。 旁人都知晓,慕容氏为皇、萧氏为摄政王,却无人知道,这皇位本该是萧氏的。 怎奈何萧氏人丁想来单薄,多少年来均是一脉单传,说不准什么时候这一族就要绝了根。这样的血脉,如何能够问鼎皇权? 若是皇室无血脉继承皇位,那北辰岂不是要翻了天? 其他帝国还好,一般都是于宗室子弟之中选出一位皇帝来,可偏偏萧氏可是一脉单传!哪儿来的宗室? 无奈之下,只得让慕容氏登上皇位,萧氏获铁帽子王一字并肩王的爵位。 多少年的演进,一字并肩王的渐渐化成了摄政王,总管朝政。 奉孝帝并不担心摄政王一脉,他们如今和皇室也没什么区别,加上血脉稀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退出历史舞台。 他真正担心的是王氏、华氏这般的世家,若是让他们掌控神器,那后果将不可设想! 蘅香殿内,香烟渺渺。 华贵妃躺卧在榻上,执着一张纸,掩着小口笑着。 她心绪极佳,好多年没有让王氏吃这么大的亏了,一切还是因为自己调教的这个小丫头,这让她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纸张上,仅写了八个大字。 紫苑异癖,将嫁人妇。 冬儿将她心爱的宫女给拔了舌头,依照这位紫苑公主的性情,绝对会闹到皇后娘娘那里,如今看来皇后娘娘怕也要整治这个跋扈的大公主了。 皇室之女,喜好假凤虚凰那回事儿,本就是伤风败俗的事,她居然还敢为那宫女出头,真是不知死活。 弄到皇后那里,不是自己找罪受么? 至于晋妃,你还敢那么跋扈么? 后宫之内,王氏妃子的跋扈是出了名的,她们抱成一团,又有皇后撑腰,连华贵妃都忌惮三分,晋妃言行之中,就颇有不将华贵妃看在眼里的架势,如今她也少不了要被皇后迅驰吧?想想心里就痛快! “来人!” 华贵妃朱唇轻启,唤来一位宫女。 “奴婢在。” 宫女赶忙应声。 “去将宁佑公主叫来。” 华贵妃心中有一个念头,想要听听冬儿的意见。 如今投名状已经投了,冬儿的价值较之原本,更加的珍贵了。 摄政王对于此事,想来也是关注的,如今先旁敲侧击一番,等萧翎风找上门来之时,冬儿也好有个应对。 “是。” 不多时,冬儿就入了蘅香殿。 华贵妃身披轻纱,姿态妖娆,让冬儿心中十分羡慕。 她才十岁,要有这般身段,还要好长时间呢。 “冬儿见过母妃。” 冬儿施礼道。 华贵妃将冬儿扶起,嘟着嘴仿佛少女一般,道:“真是,本宫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是母女,不必如此拘礼的。” 如今作态,若是旁人做出,不免有做作之嫌,可华贵妃的姿容却是浑然天成,让人不禁感叹,这女子果真是千面之人,年岁对她来说,似乎根本不必苦恼。 冬儿笑吟吟应道:“真羡慕母妃啊!这么美丽。也不知道冬儿什么时候,能有母妃这么美丽?也许不可能了呢!” 华贵妃笑了笑,让冬儿坐在她的身侧,道:“你呀!真是个会说话的丫头。你年岁还小,羡慕母妃作甚,早晚有一天,你会比母妃更美丽的,而且比母妃更耀眼!高高在上哦!” 华贵妃之言,若有所指。 冬儿闻言,嘴角微微绽开一丝笑容,不可置否。 未来的事儿,还远着呢! 对于那个位置,她心中本没多少欲望,可复仇却偏偏少不了它,所以她不得不得到它。 “冬儿,你可想知道,你那位皇姐的处境?” 华贵妃淡笑道。 冬儿闻言,心中一震,莫非报复来了? 依她的分析,紫苑公主那个个性,若是不报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如今已经平静了好久,莫非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如今她终于忍不住了? 冬儿缓缓开口重复:“她的处境?” “没错!你可能还不知道,你这位皇姐可算是遭了大难了!最宠幸的宫女被你拔了舌头不说,如今怕是连她自己都陷入麻烦之中了。” 华贵妃道。 冬儿闻言,赶忙道:“她遭遇了什么麻烦?” 她心中有些稀奇,这宫中按说还真没谁能将紫苑公主怎么样,除非…… “她要嫁人咯。” 华贵妃幸灾乐祸道。 “嫁人……” 冬儿闻言,心中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若是说嫁人,算不得什么灾难吧? 女人家家,早晚有一天要嫁人的,若是不嫁人,那才叫灾难才对吧? “也许母妃我说得过了点,不过对她来说,这可真是灾难呢!你该不会忘了她的癖好了吧?她可不喜欢男人呢!” 华贵妃道。 冬儿闻言,心中大抵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她研究过关于紫苑公主、晋妃、皇后的典籍,知晓皇后最宠爱大皇子,对于这位紫苑公主却并不是十分喜爱,大抵是因为她的喜好。 紫苑公主喜好女子,这回事在宫内并不算什么秘密,风言风语也不算少,王皇后对于这一点,自然十分不喜。 如今紫苑因为一个宫女去王皇后那里哭诉,自然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让她嫁人,也算是权宜之计。 省的她在宫内丢人,嫁做人妇之后,凡事也能收敛。 听闻紫苑公主要嫁人了,冬儿心中也稍稍有些感触,她年岁尚小,可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她会嫁给谁呢? 华氏?王氏?甚至…… 冬儿赶忙晃晃脑袋,脸颊一阵发红。 小小年纪你都想什么呢! 冬儿心中不禁这样骂自己,她可还要报仇呢! 华贵妃一瞧,就知道冬儿心中的想法,不过她一没点破。 哪个少女不怀春? 冬儿早慧的紧,想想也没什么。 “如今问题就来了,你可知我说的问题是什么?” 华贵妃沉声道。 “若冬儿猜得不错,自然是驸马的人选了。” 冬儿收敛心思,语气淡漠的道。 自古皇帝嫁女,就是为了笼络臣子,都是政治婚姻。 如今北辰,以王氏、华氏为首,世家众多,也不知道她要嫁入哪一家? 王氏一派文官众多,武官也是有的,王皇后定然会想方设法,将公主嫁入她王氏的党派中,壮大力量,以打压华氏! 王皇后静极思动,这是近年来,她下的第一手棋! “嗯,正是驸马的人选,不过这也是一件难事。若是对方才华横溢,那么就是误了人家,毕竟驸马是不能入朝为官的,只能挂一个虚职,一辈子只能做一个逍遥散人了。若是太差,天家的威严何在?” 华贵妃语气郑重。 “不必问紫苑公主的意思么?” 冬儿道。 “何必问她?问她的话,难道要‘娶一个’女驸马么?” 华贵妃哭笑不得的道。 冬儿闻言,心中不免闪过这个荒唐的念头,赶忙将之掐灭了。 娶一个“女驸马”? 那天家的威严才算是丢尽了,甚至连王氏的脸都丢尽了,谁能允许她如此胡闹? 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宣和殿。 王皇后侍立在奉孝帝身侧,神态恭敬。 奉孝帝执着一卷书,神色专注,时而紧皱眉头、时而神态安详、似乎这一卷书之内,有着一个世界一般。 奉孝帝如此神态,皇后见的多了,是以并不奇怪,依旧含笑而立。 这一对出于天下权利巅峰的夫妇,相处的方式极为奇怪,明明相互防备,却有好像相安无事,甚至兴致上来,还会吟诗作对,仿佛寻常文士家一般,举案齐眉。 若是华贵妃于此,怕是少不了冷笑。 奉孝帝合上书页,抬头望向皇后,轻声道:“给朕端杯茶过来。” 王皇后轻轻答应一声,吩咐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参茶斟上,轻柔的接过参茶后,再三的确认温度,似乎生怕烫了奉孝帝。 宫人们都艳羡的偷眼瞧着这对夫妇,心中甭提多羡慕了。 最无情是帝王家,他们可都是听过的,如今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致,哪儿像是帝王家?分明就是寻常百姓家的新婚燕尔一样嘛! 陛下仁慈、皇后贤明,果真是天下表率。 奉孝帝抿了口参茶,满意的点点头,道:“清醒多了。” 王皇后淡雅一笑,道:“陛下身系一国之安危,还是不必如此操劳的好。” 奉孝帝拾起放在桌案上的书卷,于皇后跟前晃了晃,笑道:“这又不是奏章什么的,如何算得上操劳?圣贤书,可愉悦身心,朕是乐在其中呢!” 奉孝帝又看了一会儿书,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 奴才们都困了,一个个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来,见奉孝帝回神,赶忙一个个勉强精神,生怕给治一个怠惰于公的罪名来。 “你们也都倦了,都回去睡吧。这里有皇后就成了。” 奉孝帝挥手道。 奴才们知道奉孝帝的习惯,是以也不做忠臣孝子的姿态,一个个都庄重的一礼后,退出了宣和殿。 “少见你陪我到这般时候,想来是有事情吧?” 奉孝帝对王皇后道。 王皇后闻言,先是躬身一礼,而后绽开笑颜,道:“陛下,紫苑也该到婚配的年纪了。” 奉孝帝闻言,眉头一皱。 紫苑前些日子刚和宁佑闹出一出好戏来,如今就着急将她嫁出去,皇后心里到底哪的是什么主意? “陛下,紫苑的毛病,您也知道,越是将她困在宫里,怕是这病情会越加严重,这不仅对国体有损,对于紫苑来说,也不是一件小事。晋妃也多次和臣妾说过,希望想法儿将紫苑的毛病治好,可如今看来,唯有将她嫁出去,这病情怕是才会有所缓解。” 王皇后继续道。 “紫苑似乎很讨厌太监嘛!” 奉孝帝的声音,冷幽幽的没有半点儿活气。 关于紫苑公主的毛病,奉孝帝一早就知晓,不过他一直就非常不喜欢这个女儿,也懒得管她。 至于国体,那是个什么东西? 若是因为一个常年困在宫中的病态公主,就能导致国体有损,那得多脆弱的国体?若是这样,那这国家不要也罢! 王皇后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当初做的过火了些。 她心中也颇为后悔,不过那是他父亲健在之时的决议,她也没有办法。 她哪怕是在毒辣,也断然不会断了自家丈夫的根! 她可也守了多年的寡呢! 哪儿像华贵妃! 每每想到这儿,她就少不了一番嫉妒,毕竟她也是做女人的。 “紫苑有洁癖,略微敏感一些。” 王皇后苦笑道。 她心中明晰,此事的奉孝帝什么事儿都做得出,若是一个不好,说不准她这个皇后就有可能…… 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帝王一怒,天下缟素。 若是帝王不再是帝王,他会不会选择匹夫之道呢? 王皇后可不敢保证。 当初她便极力反对父亲的做法,她明白这样一定会将奉孝帝逼成一头发疯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奉孝帝平日里越是显得正常,她心中就越是担忧。 奉孝帝正从里到外,一点点的坏掉,如果有一天他爆发开来,也许整个天下都会陷入可怕的漩涡之中,到时候真正可以控制局面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如今她做的努力,不过是趁着奉孝帝还没彻底坏掉,把那个位子上的人替换掉。 王氏的儿子,若是做了皇,这天下才可以真正的安定下来。 “哦,这样啊!” 奉孝帝不可置否。 紫苑么? 晋妃的女儿。 那一年,她见到了什么呢? 不仅仅讨厌太监,连男人连带着都讨厌了吧?这又怪得了谁? 哼! 丑陋的男人呢! 丑陋的晋妃,丑陋的王氏。 若不是她,紫苑不会这么扭曲吧? 奉孝帝心中不住的冷笑,这不过是咎由自取。 “你心中有合适的人选了么?” 奉孝帝继续道。 王皇后见奉孝帝眼中隐隐有幽幽的寒光闪烁,心下凛然。 这头野兽心中在想什么呢? “臣妾心中大抵是有一些人选的,不过最终选择谁,还没用定论,毕竟……” 王皇后苦笑道。 天家无亲情。 若是旁人家嫁女儿,心中思虑的事儿,大抵就那么几种。 对方的家世、人品、学识、未来,若是在讲究点儿的,怕是连对方家里出过几个举人都要算算。 可天家不成,一切都要以政治目的为准。 “呵,嫁女儿!天家的事儿最是麻烦,不过若是认真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天下三分,王氏、华氏、摄政王,大抵就要在这三家的附庸中选出一位驸马。这位驸马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家世不能太好,也不能太差,品性不能太高洁,也不能太龌龊。” 奉孝帝嘴角勾起一丝略显柔弱的笑容,连王皇后心中都拿不准,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陛下,您累了吧!” 王皇后端着参茶,神色略有些困扰的道。 奉孝帝笑了笑,将茶盏中的参茶一饮而尽,笑道:“是啊!朕真的累了!这事儿你们就看着办吧!” 王皇后闻言,微微躬身,便退出了宣和殿。 望着王皇后的背影,奉孝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随手在宣旨上写下几个大字! “牝鸡司晨,天下乱否?” 世界上唯有必然,没有偶然。 冬儿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经常说这样一句话。 如今,她渐渐的了解了。 入了宫廷这座巨大的漩涡,想要逃出去,就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论是是摄政王、华贵妃、甚至是奉孝帝,都不会允许她放弃这一盘棋,她唯有一直走下去,实现自己心中的必然。 萧翎风来访,在她意料之中。 这位世子爷的心思,她却根本看不透,就好像随时都隐匿在迷雾中一样。 她的心思,却一点儿都逃不出他的视野。 有时候上天真的不公平,他明明已经有了如此的家世,又何必给他看透人心的本事? “走神儿了?” 萧翎风轻轻敲了敲桌子,将冬儿从沉思之中惊醒。 冬儿干咳一声,于这位世子爷跟前儿,她总是免不了失态,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么? “嗯,稍稍有些,刚刚说到哪儿了?” 冬儿苦笑道。 萧翎风悠然的喝了一口茶,笑道:“自然是你那位皇姐的婚事。” 紫苑公主的婚事,如今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抵许多家族都在期待着,自家的儿子能够得到天家垂青,不过也有许多家族不希望这好事儿落在自己身上,摊上了皇家的干系,实在是有够麻烦。 奉孝帝如今并未表态,这事儿还是悬而未决。 王氏则动作频频,丞相府的门槛儿,几乎都要被踏破了。 明眼人都知道,紫苑公主乃是王氏的筹码,想要搭上皇家、王氏这条线的人,可还多着呢!若是娶了公主,虽说要牺牲一个儿子,连带着要在家中供一个活祖宗,不过还是值得的,毕竟自那起,自家就是皇亲国戚了! 于朝堂之中的话语权,也会相应的大一些。毕竟有公主下嫁,本就是得天家恩宠的表现。 北辰的情况虽说特殊些,却也不能免俗。 “我这位皇姐的习气,怕是正经儿人家,都不会喜欢吧?” 冬儿轻笑道。 冬儿的话,让萧翎风一愣,还真是严厉呢! 这孩子。 萧翎风深深的看了冬儿一眼,旋即大笑起来。 “你果真还是个孩子啊!宫中这种事儿,算不得什么大事。历朝历代,屡见不鲜。不说我北辰,就是礼教之妨甚重的前朝,这种事儿也是常有。” 萧翎风似乎看透了宫中的龌龊。 冬儿闻言,心中也明白自己是有些过敏了。 不过她可不会承认,毕竟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若是反口反倒显得自己怯懦了。 何况,她真不喜欢在眼前这人跟前认输。 “咳,回到正题。若是驸马的人选,大抵还是要在王氏、华氏、还有摄政王这三股势力之中选择吧?其中又以王氏的机会最大,王氏附庸的世家有江淮宋氏、上林崔氏、晋江刘氏等等……” 冬儿缓缓道。 第一卷 第8章:筹码 她如今掌握的信息越来越多,天下的局势已然了解了几分。 摄政王如今依旧是如日中天,若是论权势自然天下无出其右,不过若是论士林之中的威望,似乎还是王氏更加盛隆。 王氏乃是千年世家,出过文圣人,于士林的号召力之强,即便是摄政王眼热的紧。 尤其是清流,他们轻权柄、傲王侯,唯独服气出过圣人的那些德馨世家,因为那是士林正统,舆论权威。 这也是王氏稳压华氏一头的原因之一。 不过如今宇内动荡,北辰外有诸国虎视眈眈,边关数十万儿郎镇守,兵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若是搁在前朝,武将与文臣之间,怕还真难以形成如今的对峙状况。 前朝时候,文臣的权柄极大,士子的地位极高,与之相反的则是武将的弱势,同样也为人前朝的毁灭埋下了伏笔。 文臣用兵,少不了书卷气,夸夸其谈者,更是不胜枚举。 前朝兵败,北辰吸取教训后,大大提升了武将的地位,文武相互监察,不做偏颇。 即便如此,文臣掌握经济民生,财权掌控在手,武将少不了掣肘,所以华氏为天下兵家之首,却也逊色王氏一筹。 摄政王雄霸天下,为核心调控,镇压文武,这正是北辰多年的形式。 如今权势向王氏倾斜,摄政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哦?其实我蛮想让你皇姐嫁入华氏的。华氏有好几个蛮子,我都挺喜欢的。” 萧翎风轻笑道。 蛮子? 如今华氏之中,能被萧翎风视作蛮子的,怕是仅那么几位吧? 华宸安?华宸文?还是华宸武? “世子,您想的有些……不论是华宸安还是华宸文,甚至华宸武,那都是百年难遇的将星,华氏舍不得的。就算是华氏舍得,王氏为了边关,也舍不得。读圣贤书的人,最重视什么,您也该知道才是。” 冬儿苦笑道。 这位世子爷,实在是太爱胡闹了。 “这样啊!” 萧翎风似笑非笑的道。 冬儿一瞧他的神色,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气恼,他果然还是在逗自己玩。 “本朝诸多世家,大多都是忠于摄政王的,为何不在其中选一个?” 冬儿整了整心思道。 “呵,不成的。不论是皇室、还是王氏、甚至是华氏,都不会允许这事儿发生的。” 萧翎风笑道。 不论是单一皇室、王氏、华氏,都不是摄政王的对手,可若是合三为一,哪怕是摄政王都要头疼的不得了呢! 为了一个紫苑和三家闹翻,实在是不值得。 冬儿闻言,陷入了沉思。 局势尚且混沌,不过冬儿心中已然有了一点儿谱。 王氏、华氏、皇室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过她应该可以从中寻找到一线机会。 江淮宋氏、上林崔氏、晋江刘氏…… 对头! 上林崔氏! 她怎么把上林崔氏给忘了,这可是一枚极重要的筹码。 “世子,那么上林崔氏如何?” 冬儿眼中熠熠放光。 萧翎风心中一叹,还真是个伶俐的小姑娘,不过面上却做皱眉状,道:“这还不是王氏的人么?” 冬儿闻言,面上却无一分的惊慌,笃定道:“莫非世子爷忘了,上林崔氏可还有一位龙阳君?” 芙蓉帐暖。 檀姬望着床上男子的睡颜,嘴角绽开一丝甜甜的笑容。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生怕惊醒他。 与他相识,是一个夏天。 丰神俊朗的男子,本该和才貌双全的女子相恋,而不是他这个连戏子都算不上的贱婢吧? 檀姬心中黯然。 他自小相貌就酷似女子,家道败落后,唯有卖身勾栏。 他是男子,却拥有比女子更美丽的容颜,男子的身份,更让他有一种邪恶到近乎魔性的魅力,可惜终究是一介贱婢罢了。 一点朱唇万人尝。 他心中比真正的妓女,还要痛苦。 他毕竟不是女子。 以美色侍人,终有年老色衰之时,到时候他又要怎么办呢? 较之女子,他的美丽,更加脆弱不堪。 三两年后,他步入双十之年,想来如今纤细体态,清脆的嗓音,甚至连柔和的面容,都可能失去吧? 若是寻常妓女,还可以找个人嫁了,可他呢? 任何正经儿人家,都不会要他这个肮脏的阴阳人吧? 无端端的陷入自我厌恶中度过每一日,直到遇到他,上林崔氏二公子,崔元礼。 崔元礼文采风流,为上林第一。 本该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不过终究是命运弄人,遇上了自己。 夏日之花,璀璨如星辰。 他摘下一朵龙女花,戴在檀姬的鬓边,温和的笑容,近乎融化一切。 檀姬久经风流阵仗,本该对客人的讨好的举动,视若罔闻,最多也不过是逢迎而已。可偏偏这是崔元礼。 檀姬唯有叹息,也许这就是魔障。 崔元礼夜宿勾栏,不算伤风败俗,可他宿的可是檀姬。 一时间,整个上林沸腾了。 各式各样的传闻,近乎将崔氏淹没。 崔氏族长崔道林大怒,好悬没当堂将崔元礼家法处死。 然而崔元礼依旧我行我素,根本未曾讲崔氏的处罚看在眼里,甚至曾放言,若是崔氏逼迫,不过被革掉功名、退出崔氏尔! 上林崔氏的怒火,那一次几乎燃到檀姬身上,可最终却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崔元礼睡颜极俊,修长的睫毛翘着,仿佛两把小扇子。 檀姬一时间,看的痴了。 “元礼,是我误了你。” 檀姬自言自语道。 大好的前程不要了,大树遮天的族人也不要了,为的不过是一个勾栏中的贱婢。 昨夜崔元礼喝了许多的酒,胡言乱语了许多。 檀姬一边劝酒,心中一边哀伤。 这事情,本就是不容于世。 两人本就不可能结合。 见崔元礼睡得极熟,仿佛一个孩子,檀姬嘴角也绽开一丝倾国的笑容。 旁人曾说,若檀姬为女子,定然会入宫的。 皇帝老儿,可容不得这般美丽的女子,流落在宫外。 可惜…… 梳妆台下,有一个盒子,这是几天前崔氏送来的。 不是金银财宝、不是田契房契,而是鸩酒一壶。 “我如今已经不愿追究你与元礼之间的孽缘纠缠,要怨恨你就只能怨恨自己的男子,永世都不能与元礼结合。这杯酒,给你了,如何选择你自己拿主意。若是你喝了,我当将你风光大葬,甚至可以力排众议,将你作为义子落入我崔氏祖坟!若是你不喝,你会死,我会死,崔氏的所有人会死,自然元礼也会死!”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她嫁给谁,谁就得收。是供了一个活祖宗也好,是政治联姻也好,这就是既定的事实。紫苑公主嫁入我崔氏,那我崔氏就是皇亲国戚。我崔氏并不稀罕皇亲,但我崔氏要存在下去,祖宗的基业,不能由我们这一代败亡。即便你不是男子,而是女子,已经明媒正娶入了我崔氏之门,你也只能苦着脸受着,元礼的正妻,只能是她!” 话语声声,言犹在耳。 崔氏的那位,语气恳切,并无半点儿高傲之态。 来者正是崔元礼的父亲。 崔氏下一代当家--崔颢。 崔颢此人,给檀姬留下的印象极为奇异,他甚至觉得,也许二十年后的崔元礼,正是这般模样。 英明、睿智、礼贤下士。 不会因为你是王公贵族而阿谀,也不会因为你是下贱的妓女而蔑视。 檀姬接下了鸩酒。 “我没什么要求,只要求在陪他几日。” 檀姬如此回答。 檀姬最后一丝尊严,正是自称。 他永远不会自称奴家、奴婢、甚至妾,他永远自称我。 不过这不是问题,反倒成了卖点,这是檀姬未曾想过的,也许男子的心,就是如此卑劣,不论是对男子还是女子,都有一股子征服欲。 崔颢点点头,便离开了。 望着鸩酒的檀姬,三两次都想偷偷的饮下,可想着崔元礼,却又放弃了。 不论如何,让我再陪他两天。 檀姬这样对自己道。 崔氏再三的催促,圣旨已然在路上,在过三日,就要到达了。 崔元礼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日日在檀姬身边,片刻也不想离开。檀姬无奈,只得于昨夜将崔元礼灌醉,如今才空出时候来。 天光渐渐明了。 “元礼,你可知道。若鸟不鸣,天光不亮,我愿杀尽三千世界之鸦,与你共赴无日无夜之混沌。” 檀姬一杯酒下肚。 “元礼,你可知道。若有来世,你若为男子,我愿为女子,嫁入你崔氏一门,相夫教子,同生共死。” 檀姬第二杯酒下肚。 “元礼,你可知道。若有三世,我愿你为女子,我为男子,宠你一生一世。” 檀姬第三杯酒下肚。 眼前渐渐模糊,腹痛如绞。 明明说是无痛的死法,怎么还是这么痛? 檀姬擦去眼角的眼泪,他如今已经不明白,他到底是腹痛,还是心痛? 泪痕点点,沾染了衣襟。 檀姬不知,于床上酣睡的崔元礼,平和的脸颊,不住的抽动着,他极力忍耐着,如涟的泪珠,不住的流下,却依旧自欺欺人的睡着。 他,依旧熟睡。 他,永远的睡了,不再醒来。 “檀姬,你可知道。世间磨难,过眼云烟,待十载后,我下黄泉陪你!自此生生世世,我当与你不离不弃!” 紫苑公主大婚,牵动了举国之人。 皇室斟酌再三,定下了上林崔氏崔元礼为驸马。 王皇后心中对此决议,甚为不满,可面临多方的压力,最终也只得郁郁答应。 好在上林崔氏也是王氏的附庸,好过将之嫁入华氏,甚至是摄政王的附庸世家,若是那般,所谓联姻的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 笼络崔氏,对于皇后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崔氏的声望极隆,门下有许多文臣,族长崔道林更是当世大儒,身份尊贵。 这样一来,也算是将士子们,牢牢的抓在手中。 大婚之日,礼数极为隆重。 大皇子作为皇兄,也参与了婚典,不过神色却甚是不愉。 他到底不是一个冷血的人。 妹子的一生幸福,就这般葬送了? 前些时日,他与皇后恳谈了一番,可结果依旧。 大皇子每每想起那日的谈话,心中就充斥着一股挫败。 “母后,您明明知晓那崔元礼是何等样人,为何要将皇妹嫁给他?除却上林崔氏,我们可以笼络的家族,并非没有。甚至还有许多家族,比崔氏更加适合。将她嫁给崔元礼,不是等于葬送了她一生的幸福么?” 大皇子步入皇后寝宫,神色甚是怕人,将一边侍立的宫人们都给吓的噤若寒蝉。 “放肆!” 王皇后呵斥道。 大皇子这才发现,自己僭越了。 皇后的寝宫,除了奉孝帝,岂是其他人可以随意入内的? 何况他还是男子? 即便他是皇后亲生儿子,却也已经成年,随意进入嫔妃寝宫,也是不小的罪责。 大皇子赶忙低头认错,不过脸上的怒气,却没有半点儿收敛。 他对于王皇后的决断,极为不满。 将自己的妹妹,嫁给龙阳君,这叫什么事儿! 这样一来,妹妹岂不是要守一辈子活寡么? “坐下说话。” 王皇后语气淡漠。 大皇子坐在椅子上,稍稍收敛了怒气。 “母后,儿子希望您能够给儿子一个答复。” 大皇子语气之中,尚有几分怯懦。 他此番也是凭借了一时之血气,才敢如此质问母亲,如今在王皇后连消带打的手段下,他的胆魄已经没有刚刚那么足了。 “你心乱了。” 皇后扫了一眼大皇子,语气之中有着难掩的失望之色。 “你要知道,你是大皇子,乃是天下最有可能继承那个位置的人,仅仅因为你妹妹要嫁出去,心就乱成这样,这个天下又如何能够交给你?无情的天子,才是最好的天子!” 天子无情! 才是最好的天子! 皇后的话,如同雷击一般。 “母后,难道说我天家,真的不容许亲情在么?紫苑她也是王氏之女啊!” 大皇子苦笑道。 “正因为她是我王氏之女,才要为我王氏尽力,嫁给龙阳君如何,她自己又好到哪里?或者说,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结果。” 王皇后坚冰一样的态度,稍稍松动了一些。 大皇子闻言,却是苦笑不已。 他光是为了自己的妹子着急了,却忘了他妹子是何等样的人。 说起来和那位龙阳君,也是半斤八两。 一个喜欢男子,一个喜欢女子。 若是调换一下,才是正常的吧?可惜这事儿果真好像上天作弄一般,成了这样。 莫非真的要让他们这般下去? 也太荒唐了吧! “何况,这事儿也不是全然由我做主。” 王皇后罕见的露出了软弱之态。 她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摄政王、华氏、奉孝帝,于此事罕见的站在了一起,似乎形成了一个短暂的联盟一般。 不过他们似乎也并未打算将事情闹大,并未步步紧逼,不然不要说嫁给亲善王氏的上林崔氏,就是直接嫁入华氏也说不准! 若是嫁入华氏,自家女儿怕是要受许多苦。 华氏可不是崔氏,容不得她紫苑放肆! “莫非,还是那边儿的压力?” 大皇子怒道。 “自然是他们,除了他们,谁能让本宫如此挂心?不过此次,你父皇也动手了。” 王皇后冷笑道。 “父皇?紫苑可是他的女儿,他怎么忍心?” 大皇子不解道。 王皇后心中冷冷一笑,你不知道的事儿还多着呢! “他如何会不忍心?于他眼中,不论是紫苑,还是你们三兄弟,都不是他的亲骨肉,而是王氏的种子!王氏乱国之说,在他心中怕已经扎下了根。若不是他从中作梗,这事儿怕是不曾有这么难办。他掌握着天下的大义名分,又是紫苑的父亲,他的话分量重着呢!不要以为他仅仅是个一个傀儡的文皇帝,他毕竟是天子,言出法随!” 王皇后冷笑道。 帝后的博弈,她输了一筹。 奉孝帝合纵连横,与华氏、摄政王一同狠狠的摆了王氏一道! 王皇后说话之时,并未避讳一边儿的宫女太监,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随时都可以为她而死。 “怎么能这样!” 大皇子幽幽的道。 他是极为优秀的,可到底还不够狠辣,受过的磨难也少,想法还有些天真。 于他心中,父皇还是父亲,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当然,这也和奉孝帝名为帝王、实为傀儡的尴尬地位是撇不开的。 “愚蠢!天家无亲情,这句话不知传送了多少年,你如今还未明白么?若是你依旧如此天真,这皇太子的位置,你将来怕是坐不上了!” 王皇后愠怒至极,狠狠的拍了一下椅背。 雪白色的素手,泛起了青色。 “母后息怒!母后息怒!” 大皇子赶忙道。 “息怒,你叫本宫怎么息怒?你若是依旧如此天真,趁早退出这场争斗,让你皇弟上!他智慧不如你,却胜在心狠手辣!若是登基为帝,至少可保我王氏荣华!” 王皇后语气之中,充满了一股子虚无的气息。 她有点倦了。 斗了这么多年,斗败了后宫诸多嫔妃、斗败了武可定国的华氏,如今还要斗自己的丈夫,斗自己的儿子。 “儿子明白了。紫苑之事,儿子不在插手。” 大皇子心中一惊,却并未失态。 他心知若是母亲真的有心将他换掉,就不会和他说这番话。 “哼!回去好好想想。” 王皇后道。 “儿子告退。” 大皇子躬身道。 “翠儿,紫苑公主的大婚那天的烟花,你看了么?” “怎么?你没看到?” “嗯,那天正好主子吩咐了不少活计,实在是腾不出时间了,只能偷着看两眼,还好悬没被抓住,心中那个怕啊!” “呵,你可没我这眼福了。那天啊!整个天上都好像被烟花给染成了五彩的颜色,什么样子的烟花都有,如果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天上的仙人都下凡了呢!那景致,啧啧,别提多美了。” “新郎官你看到没?” “是个风流倜傥的俊逸公子咧!据说还是儒林世家的二公子,自小文采风流,是个才子呢!” 宫中关于紫苑公主的婚事,有着各种纷扬的传说。 不过大抵他们都觉得紫苑公主嫁的不错,不说那气派,单说那新郎官的相貌,就让不少宫女眼热的不得了。 不过即便眼热,又能如何? 她们不过是一介宫女,如果有一天能出宫嫁人,那几乎都是天大的幸运了,又提什么俊逸的新郎官? 不过是心中偷偷想想罢了。 北辰皇室大婚,若是嫁公主,遵循祖上的礼制,是要在京城完婚的。 紫苑公主完婚后,则要去上林。 崔氏乃是世家,族谱上可追述千年,紫苑公主的名字,也是要写入族谱的。 当然她的位子极高,毕竟是天潢贵胄之身。 再过一段日子,则要会京城省亲,省亲过后就可以正式入住驸马府了。 驸马府设在京城,上林崔氏崔元礼实际上等若是做了皇帝的上门女婿,加之前朝驸马之乱,他将不会被授予任何的官职。 若是他安心做一条米虫,这也未尝不好,若是他有僭越的举动,紫苑公主是有权利休掉他的。 宫里的日子,依旧是一成不变。 不过对于晋妃来说,这却是一种奢望,她见到自己的女儿后,心中的辛酸苦楚,已经难以言明了。 紫苑自成婚之日至今,便的极为瘦削,眼睛也凹陷了,整个人几乎都脱了相。 “紫苑,你可别吓母妃?你这是怎么了?” 晋妃看着身形枯槁的女儿,眼泪直接流了下来。 天下父母心。 谁家母亲看着女儿这般模样,还能忍得住泪水? “母妃……母妃……呜呜……” 仿佛经历了巨大的磨难一般的紫苑,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一下却是让晋妃更是难受,两个人就这样抱头痛哭起来,大抵哭了一盏茶多的是时间,因为都哭累了,才算是停歇下来。 “跟母妃说说,崔元礼那小子对你不好?若是这样,母妃一定奏请陛下,让他治崔元礼的罪!他崔氏也要受到牵连!” 晋妃仿佛一头母狼一般,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 她心中已经将崔氏恨上了! 紫苑自小跟在她身边,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谓是极尽宠爱之能事。 如今成了这般模样,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苑苦笑起来,若是真的对她不好,她恐怕也不会这样了。 “母妃,他对我很好。” 紫苑苦笑道。 “对你很好?那你怎么这样委屈?不要怕,有什么事情,母妃给你做主!这一次,即便是皇后娘娘,母妃也要争一争!” 晋妃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若是说她最恨谁,怕是少不了皇后一个。 不说多年来在皇后之下吃了不少苦,受了不知多少指使,遭了多少呵斥,这些她都能忍了! 可这是她女儿! 她也许不是个好妃子,可是她绝对是个好母亲!~ 宠溺过头是她的错,可是要她不宠女儿,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母妃,他对我真的很好。他是个很好的人,才华也很好……” 紫苑轻声道。 晋妃听着女儿的话,心中开始狐疑起来。 女儿的话,似乎并非是作伪,可是为何还会形容枯槁呢? 如果不是受了委屈,她又为何会嚎啕大哭? 而且女儿的习气,她也是知道的,宫中除了她父皇外,也仅有那三个哥哥,才能让她看在眼里,至于宫外的臣子们,她似乎从未看中过。 如今,她居然会为了崔元礼说好话? 实在是稀奇。 “紫苑,你跟母妃好好说明白,母妃都让你搞糊涂了。” 晋妃道。 “母妃,我可能正常了。” 紫苑苦笑道。 “正常?你指的正常是那个?” 晋妃道。 “嗯,就是那个。我发觉我喜欢上了崔元礼,不论是他的俊逸、还是他的才华,甚至是他温和的笑容,都让我觉得那么美好。” 紫苑的眼中闪过一缕神情。 她果真是不走运了。 若是她依旧不正常,那么这场婚姻对于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各自做自己的呗! 你喜欢男子,你就做你龙阳君。 我喜欢女子,你也别管我! 可是偏偏这位紫苑公主,被丰神俊朗、才华横溢的崔元礼给迷上了! 这样一来,成了单方面的痛苦。 崔元礼的行为,几乎是至纯君子,若非怕上头怪罪,他甚至都不打算与紫苑公主圆房。 自从那一次后,他就再也没入过紫苑公主的寝室。 紫苑本对他是厌恶的,毕竟男人和男人在她眼中,那种肮脏已经超乎极限了。 可是日日相处来,她不知不觉就被这个光芒万丈的男子给吸引了,心中常常会想,他若是不喜欢男子该多好。 刚开始的时候,她真的被自己的心思给吓了一跳。 可日子久了,她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她是爱上了这个男子。 这个名声不好,却真正才华横溢、峻拔不群的男子。 “可是他心中,唯有檀姬。” 紫苑语气中,充满了怨怒。 她开始恨不得将檀姬的坟墓给掘开,看看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样。 可后来她见到了檀姬的画像,看到了崔元礼那神情的目光,她彻底的懵了,她比不上檀姬。 不论是相貌,还是崔元礼的宠爱,她都比不过檀姬。 “相思成疾。” 晋妃心中明晰,可她又能如何? 若是崔元礼对紫苑不好,她还能问罪,可是如今崔元礼并未犯错,她又能如何? 只能叹息,天意弄人! 紫苑对于皇后的感情,一向十分复杂。 王皇后乃是王氏妃子的领袖,其威严之大,几乎比奉孝帝还来得厉害。毕竟奉孝帝才没空参与后宫的是是非非中。 一个帝王,即便在无能,也不可能整日和一群妇人搀和,勾心斗角。 如此一来,皇王皇后于宫中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王氏一脉的妃子,一向以王皇后马首是瞻,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则从小都是在皇后的教育下长大的。 不论是大皇子、还是其他两位皇子,甚至在受教育前,都是皇后在养育。 紫苑因为是女子,所以反倒不太受重视,一直以来都是晋妃在照顾,这也正是晋妃和紫苑感情深厚的原因。 晋妃是才女,不过也是个小女人,喜欢宠孩子。 紫苑如今的境况,很大一部分还是受到她的影响,毕竟慈母多败儿嘛!不过紫苑自然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王皇后对她一向是不太喜欢的,大抵是因为她的习气,王氏乃是浩然之家,如何能容得了这般伤风败俗的事? 紫苑对于皇后,也向来没好感,不要看王氏一脉以皇后马首是瞻,可实际上这些妃子们也没少被皇后欺负。 她身份高贵,出身于王氏最尊贵的一脉,也是当朝丞相的一奶同胞。 自入宫一来,处处就占上风,说实在话这也是因为踩着她们才上位的呢! 紫苑性情敏感,对这事儿一早就看透了,不过却也莫可奈何,毕竟还是要仰仗皇后的庇荫的,不然总是少不了吃亏的。 如今省亲回来,自然要去见皇后。 每每看着皇后这张仿佛不会被岁月侵蚀的面庞,紫苑心中除却羡慕,还有淡淡的嫉妒。 宫中礼制,许多真正的珍品,除了奉孝帝外,也唯独有王皇后才可以享受,不然一王皇后的年纪,要比如今苍老不少。 “紫苑给皇后娘娘请安。” 紫苑拜倒在地。 此次她本该和崔元礼一同回宫,不过崔元礼借故推脱了。 紫苑心中十分不痛快,不过崔元礼的理由却冠冕堂皇,加上一直以来不冷不热的态度,让紫苑实在是无法拉下脸硬是要他一同入宫。 对于性情高傲的紫苑公主来说,这种侮辱本是不可忍受的,可想想崔元礼,她却不知为何,硬是忍了下来。 “崔元礼呢?” 王皇后淡淡道。 对于眼前的孩子,她心中没什么概念,既不是她亲生的,也不见得多优秀。 这种孩子,就和当初她弄死的那些孩子,没什么区别。 若不是王氏的子嗣,也许她会将之弄死,毕竟那是她父亲,王氏上一代掌舵人的决议。 “他因为有事,所以不能一同入宫。” 紫苑的话,十分没有底气。 虽说这并不是必须的,也没有记载在礼制之中,可按理说他是应该一同来的。 与此同时,一股屈辱感,也开始在紫苑的心中蔓延。 皇后娘娘,您这是明知故问么? 嫁入崔氏,不正是您一手策划的么?嫁给崔元礼,也同样是您的决议,他是什么样的人,您难道不知道么? 他不会来,也该在您的预料之中吧? 紫苑心中愠怒不已。 不过她却不敢表现出来,后宫之中王皇后就是天,她不想给母亲惹麻烦。 “真是不像话啊!如今你已经与他结成夫妇了,入宫就等于会娘家了,怎么可以让你自己回来?莫非是不将我皇室看在眼里么?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做的不好的地方?让人家不满意了?” 王皇后的语气冷漠,仿佛冰针一样刺痛了紫苑的心。 王皇后所指,恐怕还是她诡异的喜好吧? “回禀皇后娘娘,元礼他确实是有要事要办。他族弟不久前因病身亡,心情沉郁不说,身上或多或少也沾染了些不洁的气息,前些日子成婚虽然冲了喜,可是依旧是不能进入皇宫这般圣地的。” 紫苑苦笑道。 族弟? 亏他能做出来! 紫苑心中,对于崔颢恨极! 他居然真的认了檀姬为义子,甚至将之迁入了祖宗的坟地之中,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这样的人,崔氏这种书香世家也能接受? “哼!这样啊!” 皇后不可置否的哼了一声。 王氏的情报,源源不断的收入她的掌中,她自然知道崔元礼的所谓族弟是是谁。 心中不屑之时,也对于紫苑越加的失望。 她心中已然认定,恐怕正因为崔元礼的龙阳嗜好,让紫苑更加放任自己的喜好。 “新婚燕尔,本宫可以理解,不过紫苑你最好还是节制一些,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形容枯槁,莫非夜夜笙歌么?不要丢了我皇室的脸才是!” 王皇后冷声道。 紫苑心中委屈,如同山洪一般爆发了。 这就是娘家人? 不问自己是否受了委屈,直接就诘问自己。 讽刺的是,这火坑还是这娘家人亲自将自己推下去的。 这算什么? 落井下石?顺便还要来两脚? 心中越加冰冷的紫苑,嘴角哆嗦着,依旧低头称是。 她如今算是认命了,不敢与王皇后顶撞,毕竟她日后还要出宫生活的,而母亲还在这里。 王氏的妃子中,看不惯母亲的人,也不是没有,如今母亲的地位,和自己的存在,有着极大的关系,若是自己顶撞了皇后,那么母亲将来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会极为不好过的,她可不敢冒险。 “算了算了。你新婚不久,本宫也就不训斥你了,不过你要切记,不要丢了我皇室的脸。皇室的面子,正是你们这些皇子、公主要维持的,你们是皇室的未来。” 唯唯诺诺的姿态,看的她想吐。 若是紫苑能奋起和她争执一下,她心中反倒还会看中她一点儿。 扶不起的阿斗。 “罢了罢了!你回去好好休息,这几日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王皇后甩甩手道。 紫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王皇后自然看不到,紫苑回身离去之时,眼中噙着的泪水,也看不到那泪水深处,那刻骨铭心的怨毒。 种子已然种下了,只待生根发芽。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紫苑神情落寞的在梅园之中行走,她的霉运似乎就从那一次去梅园之后,开始沾染上的。 先是最喜爱的大宫女被人拔了舌头,然后连带着她自己都不得不嫁出去,若是仅仅嫁出去也就算了,可偏偏还嫁了个龙阳君。 若是仅仅如此,她还不算倒霉。 偏偏最倒霉的事儿也发生了,她还真看上了那位龙阳君。 和男人争夫君已经够倒霉的,她偏偏还得和一个死了的男人争夺夫君,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如今脑袋依旧嗡嗡的,被打击的不轻。 若是说一切的源头,应该是她吧? 那个年仅十岁的小丫头? 紫苑在短短的时日,成长了不少,若是当初她定然会一股脑的恨上对方,甚至忍不住打上门去,可是如今,她的棱角被磨平了不少。 她自忖自己如今的位置,怕是还真是及不上这位小公主。 不过嫉妒的心思,却没半点儿消减,甚至越加浓重起来。 自己得不到父亲的宠爱,得不到自己心仪的名号,如今还要受皇后的训斥。 可是她呢? 父皇对于她寄予厚望,得到宁佑这般好的名号,加上有华贵妃、华氏、摄政王的支持,连皇后都不敢明摆着对付她。 也许还是皇后没腾出功夫来吧? 她心中如此想到。 “哟,这不是紫苑么?省亲回来了?”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紫苑的沉思。 紫苑抬头一看,心思却是一阵厌烦。 若是说宫中哪个男子让她最恶心,怕是眼前这位首当其冲。 两人相互讨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似乎从小两人就不对付,无奈地位相近,谁也奈何不了谁。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紫苑的三皇兄。 奉孝帝有三子一女。 大皇子不论是才学还是手段,皆是一等一,唯一的缺憾是用心仁慈,对于族裔下不了手。紫苑对于大皇子也是很喜欢的,他是紫苑少数能够看在眼里的男子之一。 至于二皇子,紫苑根本不打算评价他,冷血的狂魔一个! 最讨厌的,自然是三皇子。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宫中不知道多少宫女都被他坏了贞洁。 甚至有身怀六甲的宫女,被秘密处决。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个色中饿鬼,而且还是无血无泪那种,在紫苑眼中,这种人活在世上,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 传闻中,他甚至和父皇的某些妃子有染,不过因为的皇子,这事儿生生被王皇后给压了下来,不过据说他因此受了极大的处罚。 自那之后,他的性情似乎被抑制了不少,不过亵玩宫女的事儿,他依旧没少干。 “嗯。” 紫苑冷淡的道。 她可不愿意和这“东西”说话。 相较而言,她觉得她这位三哥,不过是一个每天都处在发情期的野兽罢了。 “哼!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呢!你的洁癖,听说给治好了?如今也喜欢男人了吧?可惜你男人也喜欢男人呢!真是不幸啊!” 三皇子笑吟吟的道。 他的表情极为猥琐,一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不过这也是一种特色也说不准。 皇宫内的人,都各有其特色,或是隐忍、或是狠辣、或是文采风流、或是武艺出众,各个夺目耀眼,却都称不上健全。 一个个心理阴暗着呢! 也许这样看来,三皇子反倒是其中最坦白的一个。 “三皇兄,这话也该是出自你的口中么?” 紫苑神色冷冽。 她对于皇后不敢发难,但对于三皇子,她可不畏惧什么。 当初她甚至生生从三皇子手中夺过了一个貌美的宫女,可惜…… “香菱可惜了呢!若是当初让她跟着我,好歹死前也能好好的享受做女人滋味,可是跟着你,不禁被人割了舌头,还让皇后娘娘灭了口,真是让人叹息,多可惜啊!这样的美人,宫中可不多见了呢!” 三皇子语气轻佻。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如今四外都是他的人,这话断然是传不出去的。 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放肆了。 “你……你……果真是够无耻啊!” 紫苑怒极反笑。 她心中愠怒归愠怒,却也知道往事不可追的道理,不过少不了离宫之前要给他一个好看! 大皇子! 她手中还有一张牌! 她与大皇子的关系极佳,即便她离宫,若是将此事告知大皇子,大皇子也会给她出气!狠狠教训三皇子一顿! 大皇子乃是皇后嫡亲,本身又有能力,地位较之三皇子不知高多少,若是大皇子出手,三皇子也只能忍着! “过奖过奖!你三皇兄一直都是这样,你也该知道才是。” 三皇子冷冷的笑着。 他是登徒子不假,可也同样是个小气的人,当初香菱他早就看上了,本打算什么时候下手,可偏偏让紫苑抢了先。 这事儿在他心中可憋了好些日子了,如今有机会自然要报复回来! “回宫!” 紫苑冷冷的瞥了三皇子一眼,领着一众宫女们,离开了梅园。 三皇子的声音自后方悠悠传来。 “不送不送!” 紫苑回首狠狠的瞪了三皇子一眼,步履越加快捷。 不过她并未直接回晋妃之处,而是本着大皇子那里去了。 “不见?” 听门口的侍卫回话,紫苑心中充斥着一股子不可置信。 “大皇兄居然不见本宫?” 紫苑自言自语道。 她如今心中已经被绝望给填满了。 她自然不知道,大皇子因为为她进言,而被皇后给禁足了,不过对外宣称是大皇子潜心研读圣贤书而已! 在她看来,果真是天家无亲情,连一向仁厚的大皇子,也抛弃了自己。 “天家无情,本宫算是领教了。果真这世上,谁都是信不得的!” 一边走,紫苑心中一边思忖。 如今谁都指望不上了,宫中的一切对她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好眷恋的了。 母妃的日子应该还算好过,毕竟她女儿也算嫁了个好人家,王氏、崔氏的庇荫下,母亲若是安稳些,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万念俱灰。 说的怕就是如今了。 紫苑心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灾难往往会眷顾原本就不幸的人。 紫苑公主也许正是这样的人。 她怀着悲哀的心绪回宫之时,路上再次遇上了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的人。 冬儿! 冬儿瞧着她,尚且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冬儿见过紫苑姐姐。” 冬儿欠身施礼。 紫苑看向冬儿,心中本充斥着的悲哀与愤怒,越加浓烈起来。 仿佛饮了一壶烈酒,她脸上沾染上了一丝红晕。 恨。 她如今最恨的人,怕是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一切灾祸的源头,都从她开始。 不过这也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往日里相互争斗,也不过是将对方的奴才给收拾了一顿而已。 “嗯,是冬儿啊!这还是紫苑和你第一次见面,往日里你我之间的冤仇,紫苑不愿意多提,不过你选在如今这个状况与紫苑相见,莫非是如同三皇兄一般来耻笑紫苑的么?紫苑虽然落魄,可也不是轻易可以侮辱的。” 紫苑强忍着怒气道。 冬儿含笑摇头,她来此可不是单单为了嘲笑紫苑那么简单。 她辛苦布局,不惜说服华贵妃、摄政王、若是还着眼于眼前这点小矛盾,那他就不是冬儿了,她心中那把火,可不是这么容易燃尽的。 “冬儿可没有三皇兄那么恶趣味,冬儿今日也不是来耻笑皇姐的。” 冬儿淡笑道。 紫苑狐疑起来,按说她和宁佑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 紫苑推己及人,若是有人动了她的人,她断然不会与之罢休的,何况这宁佑回头就将她最宠爱的大宫女给拔了舌头,想来应该和自己也是一类人吧? 紫苑心中如此想道。 “那是要做什么?” 紫苑不愿在这儿多呆,她如今只想回去好好歇歇,早日离开这块伤心地。 “冬儿仅仅是打算恭贺皇姐新婚愉快。崔元礼乃是崔氏最杰出的子弟,不论是文采还是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优秀,皇姐能找到这样的夫婿,果真是幸运的人呢!” 冬儿笑道。 紫苑面色一沉,心下极不愉快。 “还说不是来取笑本宫的么?” 紫苑冷笑道。 她如今自怨自艾到了极点,第一次发觉自己如此脆弱。 往昔依仗着王氏,不说作威作福,可也是跋扈到了极点,今日再三的折辱,让她对于王氏已经死了心。 她果真是无根的飘萍了么? 现在连刚刚在宫中站稳了跟脚的冬儿,也敢对她冷嘲热讽! “冬儿自然不会的。” 冬儿轻轻搔了搔鬓边,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哼!今日的侮辱已尽够了,恕本宫不奉陪了!不过若有来日,本宫定然有报!” 紫苑呲牙道。 她如今已经成了一批受伤的母狼,谁都想要咬一口。 冬儿摇摇头,她明白紫苑如今心彻底的乱了,于宫中的根系,似乎也不再庇护她,不过这样一来,依她如今绝望心绪,她的计划,想来是可以十拿九稳了。 对于王氏的人,她向来能狠下心,倒也没有因为算计一个悲苦的人儿,感觉到半分愧疚。 怪就怪,你是王氏的人。 冬儿心中暗道。 “皇姐慢些,冬儿此次,是有正事要说。” 冬儿忙道。 “嗯?” 莫非她真的有正事? 紫苑心中狐疑不已,不过还是站住了脚步。 “若是冬儿猜得不错,如今皇姐已然爱上了崔元礼吧?皇姐当初的习性,不过是因为宫中没多少优秀的男子,又有极端的洁癖,才成了这样。典籍之中,对于这种病症的记载还是很多的,如今许配了崔元礼这般杰出的人,向来这毛病已经治好了才是。日久生情之下,如今爱上了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冬儿不紧不慢的道。 她的话是有依据的,不过却不是什么典籍。 “什么!你……” 紫苑大惊失色。 这事儿她唯独和母妃哭诉过,如今却让宁佑一口道出,这对她的打击是极大的。 典籍上真的有所记载? 紫苑心中又禁不住狐疑起来,应该是吧? 相比较母妃出卖自己,还是相信典籍来得,更有说服力。 “可惜,他心中唯有一个男子而已。这是改变不了的,或者说暂时改变不了。” 冬儿不紧不慢的道。 紫苑心思已经乱了,听冬儿提起崔元礼,心中悸动,禁不住开始思索开来。 改变不了么? 暂时…… 莫非她有办法? 不会不会!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她背后可是有华贵妃、摄政王,也许真的有办法?连父皇对她似乎都极喜欢,也许他们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所谓急病乱投医,怕正是如此了。 紫苑不知,她正一步一步落入罗网之中。 “你们有办法?” 紫苑的声音稍稍有点急迫。 “然也。” 冬儿的轻声道。 如今主动权已经握着她的手中,她要做的就是尽量让紫苑信服。 “不论如何,崔元礼都是上林崔氏最杰出的子弟,崔颢的地位在崔氏又是牢不可破,若是没有意外那么崔颢将来定然会接下崔道林的位子。崔元礼如今,依仗着崔氏的地位,自然对你这位公主没多少敬畏,甚至连理都不愿意理吧?可是若没了崔氏呢?换一种说法,若是崔氏握在你的手中呢?那样一来……” 冬儿的话语,充满了蛊惑的香甜。 崔氏没了? 崔氏握在握的手中? 对啊! 若是我手中有真正的力量,那么所有人都不敢那么对待我了吧? 相比较倚靠别人,将力量真正握在自己手中,那么…… 更重要的是,崔元礼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吧? 即便是强迫,也要他真正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日久生情之下,他也会忘了那个男子吧? 也许将来有了孩子,他的心也就会维系在家庭上了吧? 甚至,让他成为崔氏之首,他也会感激自己。 一时间,紫苑心中浮想联翩。 冬儿瞧着怔在那里的紫苑,轻笑着摇摇头,就回了蘅香殿,轻唤过一个侍卫,淡淡道:“回去告诉你家世子,墨本宫已经给他研好了,接下来丹青如何绘,请他自行决断吧。” 宫内的日子,度日如年 紫苑从未如此盼望过离开她当初赖以生存的这一片土地。 第一卷 第9章:日复一日的折磨 大约过了半月,她终于还是离开了。 送行的人并不多,其中就有冬儿一个。 她对于冬儿的感受,依旧是厌恶加愤恨,不过冬儿的话,却在她的心中扎下根来。 驸马府繁华依旧,仆役们都恭敬的等候着她的归来。 可惜真正的家人在哪儿呢? 崔元礼依旧是那般,将他做透明人一般,一句话也不对她说。当初她对晋妃说自己过的很好,也不过是安危晋妃罢了。 她能说,自己在这儿,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么? 那样一来,依照晋妃的脾气,定然要给她讨一个说法,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灾难性的。 晋妃很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紫苑心中曾升起自暴自弃的想法,觉得自己的一生也就这样了,不能再让母亲本就不那么幸福的生活在被打乱了,所有的难看、苦痛,都施加在她身上好了,反正她对于未来也没有多少期待了。 “见过公主殿下。” 一个略显的苍老的声音,在紫苑耳边响起。 紫苑闻言,赶忙站起身子,反倒向那人施礼。 苍老的人影,不是旁人,正是崔元礼的母亲。 她岁数实际上不大,可是多年来似乎因为操了太多的心,如今较之同龄人苍老许多,更不要说和不老妖一样的皇后比拟了。 哪怕是晋妃,也要显得比她年轻许多。 “紫苑见过母亲。” 紫苑公主咬着嘴唇,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眼前的老妇人,说起来也不是十分可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和蔼,对于府中的仆役们也极好。 崔颢与老妇人本都在上林,不过因为驸马府刚刚建成,依照礼制,他们是要到这里和公主驸马生活一段时间的。 崔颢的文坛领袖,如今在外讲学,唯独留下老妇人和他们一起。 崔元礼依旧是原来那般半死不死的模样,若是说错却还真挑不出什么,若是雅致点说,说是举案齐眉也可以。 不过正因为太过正式,反倒不像是夫妻,反而像是两个不相干的。 老妇人崔氏,垂垂老矣,实在是儿子太让她操心。 开始崔氏对这位紫苑公主,还是抱有一些期待的,不过这一点儿希望之火,紧接着也熄灭了。 紫苑一场大闹,让上林催家,几乎翻天覆地。 她开始的时候,可依旧是当初那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公主殿下,而且有着极端的洁癖,上林崔氏的毛病,她挑出无数。 连老妇人,也让她反过来欺负了一番。 不过这老妇人,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并未与紫苑计较什么。 欠了债,总是要还的。 爱这个字,谁要认真,谁就真的输了。 紫苑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反而可能过的更好一些,可惜她最终还是沦陷了。 她看上了崔元礼。 女人一旦爱上了某个人,自然就爱屋及乌,对于他的亲人也开始上了心。 婆婆媳妇之间的争斗,对于他们这般结合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是公主,什么婆婆敢欺负她? 若是她温婉贤淑,那么婆婆怕是要乐颠颠的笑歪了嘴呢! 若是她不贤淑,那么婆婆也拿她没招。 不过自开始的坏印象,加之儿子多日来的闷闷不乐,眼中死气越加浓厚,让这位原本宽宏的婆婆,也开始消极起来。 看向紫苑的眼神,也和开始不同了。 每日每日,倒也不找紫苑的麻烦,但是一旦遇到紫苑,就会施礼叫上一声“参见紫苑公主”。 若是原本的紫苑,自然不会看在眼里,甚至觉得如此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一日一日,她心里越加觉得折磨。 如今,不仅在丈夫眼里她是个外人,如今连唯一可以依靠的婆婆,也将她当成了外人,甚至连外人都不如。 透明人。 她如今成了透明人。 驸马府中,唯一的透明人。 打也好!骂也好!你们给我一点反应啊! 紫苑心中愤懑道。 “您叫我紫苑就好。” 紫苑有气无力的重复道。 她心知即便如此说,也是枉然,她在婆婆心中已经定了性了。 蛮横的、夺走自己儿子的,甚至是破坏了这个家庭的人,她应该会这么想吧? 果然,老妇人依旧用无神的眼看了一眼她,然后道:“礼不可废,若是无事,老妇人要离开了。” 紫苑只得无奈的点头。 她恨不得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即便是不喜欢崔元礼,也秉持了一个公主的仪态多好? 若是早知今日,那又何必当初呢? 她心中懊悔着。 步履蹒跚,慢慢的回到了寝室。 望着依旧红艳艳的布置,她发疯一样将一切都砸毁了。 门扉外,传来仆役窃窃私语之声。 “公主殿下又在发脾气了。少爷也够辛苦的。娶了个祖宗呢!” “这话可别乱说,若是让公主殿下发现了,说不得要要了你的小命呢!你活够了,我还没活够呢!想死不要拉上我!” 声音渐渐的大了,紫苑的心越加烦闷起来。 孤独。 从未有过的孤独,将她彻底的包围起来。 这不同于在皇宫之中的压迫感,反而更容易让人窒息,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好累。 好想睡。 一切爱怎么样,就怎样吧! 什么崔元礼、什么皇后、什么大皇兄,你们统统给我见鬼去吧! 紫苑心中不住的呐喊。 可惜,没有半个人听到。 命就是这样了么? 人生就是这样了么? 不!不!不! 若是屈服了,一生得过且过,那还是我紫苑么? 我要掌控! 若是将崔氏握在手中,那么谁也不敢小瞧我了! 崔元礼,我要你看着,终将有一日,你会跪在地上求我,求我原谅你,求我包容你,求我饶恕你! 崔氏,终有一日,你要在我手中烁烁放光,成为超过王氏的豪族! 皇后娘娘,终有一日,我要你知道,你今日对我所作的一切,都将得到我最可怕的报复,所有对不起我的人,你们等着,终有一日,我要涅槃重生,莅临天下之巅! 歌妃心情不好。 奉孝帝对她的宠幸,一日不如一日。 柔妃、丽妃之流,在她跟前也敢耀武扬威,让她的心绪更加郁结。 不过想想,心中也就熄了要报复的念头,宫中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得罪人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墙倒众人推,她如今的境况,还不如一般的妃子。 作为三皇子的母亲,她的地位,较之一般的妃子要略高些,可奈何自家儿子不争气,不比大皇子那般天资、也比不了二皇子的狠辣,这让她的地位很被动。 不过她也唯有叹息而已。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还能做什么? 何况当初,也正是她放任自己儿子贪恋女色的。 歌妃心中知晓,王皇后并不似表面上那般爱护王氏,她的目的较之王氏,要大许多。 三皇子自小天资聪颖,本是一棵可造之材,可偏偏出自她的腹中,歌妃心中思忖,本打算让自家儿子收敛一些,却没想到…… “母妃?母妃?你在想什么?” 轻快的嗓音,在歌妃耳边响起。 歌妃回过神,见自家儿子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棋子。 她这才想起来,今日苦闷的紧,她非拉着自家儿子下棋,三皇子开始还百般不愿,不过她到底是他母妃,稍稍瞪圆了眼睛,三皇子就只能偃旗息鼓。 看一眼棋局,歌妃心中再次叹息起来。 三皇子的棋艺极佳,若是对上当事国手,怕是也不遑多让。 可惜也只敢和自己下下棋罢了。 若是让皇后知道,怕是少不了要添一些波澜。 要知道,所谓棋局如朝堂,君臣辅佐一点儿都不差,若是围棋下的好的人,处理国事也不见得不行。 她本就欲让三皇子隐匿光芒,如何敢让他表现? 不过瞧瞧如今儿子轻佻浮夸的模样,她心中说不出是酸楚还是欣慰,好歹儿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将来不论上面哪位兄长上位,也不会对他这个好色之徒有什么计较才是。 她的心思,也算上良苦了。 “嗯,急什么急?知道你棋艺好!” 心头不痛快的歌妃,狠狠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 三皇子搭拉着脑袋,苦兮兮的笑着。 宫里宫外,怕是也唯独歌妃最让她害怕了,若是仔细说起来,倒也不是真的怕,只是不想母妃伤心罢了。 好色之徒,也是有心的。 对谁不好,他还能对自己母妃不好? 母妃养育他的辛苦,他可都看在眼中,他对于上面那个位子也没什么兴趣,反而让他看出了母妃的良苦用心。 何况,一个傀儡的位子,那么好坐么? 她母妃,不过是王氏一脉最偏远的支脉的女儿,若不是因为歌喉美妙,如何能入得宫来?若是搁在外头,她的地位也不过是是王氏庶出罢了。 庶出之女,可没什么地位。 “本宫下这儿!” 歌妃轻轻落下棋子。 三皇子一瞧棋盘,心中这个郁结啊! 母妃啊!母妃。 您下的一手臭棋也就算了,也不带这么玩儿人的,这让儿子还怎么输啊? 好么! 这回不论棋子搁在那儿,这局棋都算是赢定了。 “唉,当做挑战吧!” 三皇子思忖了半天,轻轻落下棋子。 自三年前教棋的老师傅离宫之后,他似乎从未如此艰苦过,不过当初是那位国手棋艺高杆,而如今…… 三皇子愁眉苦脸,瞅着一盘棋,真是举步维艰。 歌妃心中有事儿,下棋也颇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儿子那点儿心思,哪儿能逃出娘的眼? 还好。 儿子还算孝顺,总算是有点儿慰藉。 十几目棋后,三皇子终于漂亮的输掉了棋,咋咋呼呼的道:“母妃的棋下的越来越厉害了,儿子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歌妃白了一眼三皇子,道:“你那点儿小心思,母妃还不知道?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吧?别在这儿让母妃看着碍眼。” 三皇子倒是个脸皮厚的主儿,哼哼唧唧的起了身,一溜烟儿的就跑没了。 歌妃淡淡一笑,宫内波澜诡谲,她有一儿足以。 三皇子哼着小曲儿,在宫中晃晃荡荡,老远就看到一个美人儿。 咦? 这宫中还有本皇子没见过的美人儿? 真是稀奇。 三皇子也不管自己尊贵的身份,干起了跟踪的勾当。 说是跟踪,实际上只不过是大大咧咧的跟在后头,他谱儿大着咧。 这美人儿,不是旁人,正是梅香。 梅香此次,是奉了冬儿的命令,去日曜宫送点儿东西,大抵是一些看过的典籍之类。 拿食盒装着,掩人耳目。 梅香身上带着摄政王的令牌,一般人是不敢查的。 如今送完典籍之后,却是让人给坠了尾,开始她心中还惴惴不已,心想是不是哪儿漏了陷,给主子添了麻烦,不过偷眼一看是三皇子,心中也就放了心。 不对,我这放的是什么心? 三皇子可是出了名的色中饿鬼,若是让他缠上,自己下半辈子可就毁了。 梅香是越走越快,急的都要哭出来。 主子哎! 这宫里大的很,您老跟着我作甚! 不多时,梅香却是见着了救星,赶忙紧走两步,施礼道:“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冬儿此事正在园子里赏花,一瞧是梅香,心中讶异。 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客套了? 回头一瞧,心中大抵是有了谱,敢情是遇上他了。 “起来吧。” 梅香赶忙起来,躲在了冬儿身后。 冬儿笑眯眯的瞧着来人,道:“三皇兄,您这是作甚?” 三皇子瞧着美人儿溜了,本不太高兴,不过瞧着眼前这个稚龄女童,却是好一阵子腻歪。 “我道是谁,原来是宁佑皇妹。我这儿不是没多少事儿么,就在宫中随意逛逛,随意逛逛。” 三皇子心中明了,眼前这位可不好得罪。 这是出了名的灾星。 宫中的人都知道,她前些日子才和紫苑冲撞了,没过几天紫苑就嫁出去了,顺便说一句,嫁的那叫凄惨。 其中和她虽说该没多少关系,可是听着也晦气不是? 得罪不得归得罪不得,若是这会儿就露了怯,可不是他三爷的风采。 归根到底,他还是有些纨绔性子的。 “没什么事儿,就是出来逛逛。“ “皇妹,听说前些日子,你和紫苑闹了点儿别扭?” 三皇子明知故问道。 冬儿闻言,微微皱眉。 这三皇子的风评素来不佳,她本不愿意多和他搀和,不过如今遇上了,似乎还对梅香多有垂涎,她还真得好好敲打敲打他。 “算不得别扭,不过是姐妹间一点儿小事。宁佑也听说,皇兄前些日子和二皇兄也起了点争端,应该也算是一点儿小小的别扭,是不是?” 冬儿反问道。 三皇子闻言,却是好一阵尴尬。 他二皇兄是个武人,生平最喜好游猎,心狠手辣,与大皇兄截然不同。 前些日子,二皇子弄了只隼,整日里和隼玩儿在一块,那个亲热。不过三皇子知晓,二皇子鹰视狼顾,并不是一个沉溺于玩乐的主儿,他也不想和二皇子有什么冲突。 可事不随人愿,那隼偏偏就飞到了他院子里。 又一个不巧,将他最喜爱的宫女给抓伤了。 他纨绔性子算是上来了,立即叫侍卫将隼给射了下来,他还不解气,让人给一锅烩了。 待二皇子找上门来,可就傻眼了。 二皇子瞧着那一大锅烩隼肉,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和三皇子动上了手。 若不是侍卫在一边儿拦着,三皇子怕是要被打出一个好歹来。 不过这也让三皇子丢了不少脸面,他眼圈儿被打青了,好些日子没出门,这也是为何生性喜欢游逛的三皇子,如今才正式和冬儿见面的原因。 当初年祭之日,他也是遮着脸,生怕让人瞧见,不过大抵没人不知道吧? 歌妃心中也不高兴,却也没可奈何。 若是论奉孝帝的宠爱,她不如人家母妃,若是论本事,他儿子更是及不上二皇子,好歹二皇子也是个将军。 三位皇子之中,唯独她儿子未曾上朝。 文不成,武不就。 歌妃心中每每想起,总觉得自己误了儿子,当初若不是她谨小慎微,对儿子放任了,如今儿子好歹也该有点儿用。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没人将三皇子看在眼里,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将来不论谁上位,他大概都能做一个逍遥王爷。 “呀,别提这事儿了。” 三皇子被揭了伤疤,却轻轻带过。 他这人天生脸皮厚,对于一应讽刺,一早就习惯了,冬儿这种程度,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啦…… 冬儿一瞧,这厮还真是一个不要脸的主儿,这倒是让她犯了难。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若是死乞白赖的跟自己要梅香,自己该怎么办?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冬儿心中正苦恼咧,二皇子就说话了。 “宁佑皇妹,你边儿上那个宫女,皇兄很喜欢,能不能送给皇兄?” 三皇子嬉笑道。 三皇子的话,却是将梅香下的一抖。 心想公主殿下,您可千万别犯了糊涂。 她是华贵妃的人,肩负着监视冬儿的任务,不过她自忖这段日子对冬儿的照顾,也算是无微不至,不过宫里这些贵人的心思都难猜的不得了,可千万别因为这个茬儿,将自己送给三皇子。 梅香心中不知,冬儿此事也想这事儿呢! 冬儿心中暗想,若是将梅香送给了额三皇子,也算是除掉了一个眼线,不过却得不偿失,毕竟她自己就住在华贵妃哪儿,华贵妃随时都可以给她安排另外的眼线,甚至她自己都可以保证,蘅香殿中皇后的眼线都有不少。 反正眼线多得很,也不差这一个。 何况若是将梅香交给三皇子,对梅香来说,也太过残忍。 这段日子,她也和梅香产生了些许感情,心中自然是舍不得的,看来真得敲打敲打这位三皇子了。 不要让他过分了。 冬儿笑了笑,道:“其实啊!梅香送给三皇兄也没什么,只不过这事儿宁佑可做不了主。” 三皇子一怔。 按说宫中的奴才们,实际上就是主子的私有物,若是宁佑没权利处置这个宫女,莫非这宫女不是宁佑宫中的? 不应该啊! 看她们相处的样子,应该是在一起住了很久了才是。 “这是为何?” 三皇子笑道。 “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梅香的来路,还真有点儿复杂。她最开始是在日曜宫当差的,后来被摄政王赐给了母妃,又被母妃派来照顾宁佑。说起来她如今还是母妃的人呢!所以宁佑自然不敢做主了!” 冬儿含笑道。 三皇子头皮一激灵,感觉自己的头发似乎都炸了开来。 幸好没随意下手。 他如今心中可是有些庆幸了。 宁佑的母妃是谁,他自然是心知肚明,自然不是那个死掉的冉妃,而是华贵妃。 华氏于宫中的代言,哪怕是不受宠,也是他不能撼动的庞然大物。 然而更加让他悚然的则是日曜宫这个名词,日曜宫那可是摄政王的府邸,天知道这丫头和摄政王萧傲云、摄政王世子萧翎风之间有没有什么。 若是不小心有了萧家的孩子,萧家可不管媳妇的来路,毕竟他们家诞下一个子嗣可不容易,一任摄政王都仅有一个孩子,若是这梅香怀了…… 想想就毛骨悚然。 三皇子这个人嘛! 聪慧归聪慧,不过想事儿总是有点儿不着调,若是旁人,怕还真想不到这么一茬儿。 冬儿不过是打算用摄政王、华贵妃的权势压一压他,保下梅香,却没想到他这一联想,可算是想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这……这……这样啊!那皇兄可就不勉强皇妹了。” 三皇子都有点儿结巴了。 冬儿和梅香均是一脸疑惑,三皇子即便是忌惮,也不至于这样吧? 莫非萧翎风当初给他留下了阴影什么的? 赶明儿看来得问问萧翎风才是。 冬儿心中暗想道。 “皇妹你继续赏园,皇兄还有点儿事儿,就先走了。” 三皇子定了定神,语气客气了不少。 冬儿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明白,想来是摄政王和华贵妃的权势起作用了,笑道:“嗯,皇兄再见……” 冬儿本打算继续赏园,不过瞧着梅香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觉得还是回宫歇歇的好。 她到底不是自小让人伺候惯了的,懂得体贴下人。梅香一路上感激的目光,倒是给她添了不少困扰。 她不过是随意说说罢了,梅香也不必如此看着自己吧? 她到底年岁还小,虽说懂得了少女的娇羞,可对于男女之事,并不是多了解,自然不知道梅香的担忧。 蘅香殿内,华贵妃依旧是惬意的紧。 她怕是这宫中,最惬意的几个妃子之一了。 不过她的处境,怕是最悠闲的。 妃子能惬意,大抵是因为受宠,既然受宠自然少不了陪着皇帝,若是陪着皇帝,自然是不得安闲。 这种事儿,倒是有些矛盾了。 她早就失宠了,不过仗着娘家的势力,她在宫中过的还是不错的。 寻常妃子,可不敢和她起刺儿。 若是王氏的妃子,则要顾及王氏和华氏之间本就难得的平衡,更不好和她为难,一时间她反倒成了宫中最不好惹的妃子了。 品茶、抚琴、下棋、看书,她的日子,除了少了个男人,大抵是天下读过书的女子,最向往的生活了。 “哟,冬儿回来了。” 华贵妃瞧着冬儿,笑着让她上了榻。 冬儿坐在华贵妃边儿上,含笑给华贵妃斟上一杯茶,道:“母妃你猜冬儿今日遇上谁了?” 华贵妃稍稍怔了怔,含笑道:“小丫头,跟母妃还卖关子。母妃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这宫中的事儿,哪儿能事实都知晓呢?” 冬儿笑了笑,心中却说了一声未必。 若是旁个人说,她也就信了,可华贵妃还是算了吧。 她几乎是冬儿见过最厉害的女人了,说是决胜千里的女诸葛也不为过,长袖善舞,哪怕是摄政王都不敢小看的女人,她冬儿怎么敢小看? 不过话自然不能这么说,冬儿顺水推舟,道:“冬儿见到三皇兄了。” 华贵妃闻言,却是掩着嘴笑了。 “那个歪才,想来又出了什么笑话吧!” 华贵妃对于三位皇子都是细心的调查过的,其中最有趣的便是这三皇子了。 是个淫才,也是个歪才。 若是他将聪明用到正道上,说不准如今最出风头的皇子就是他了。 可惜这位,天生没什么大志向,就喜欢床弟之事,宫中被他祸害的宫女可是不少的。 “嗯,他想要梅香,让冬儿随口给吓了回去。” 冬儿笑道。 “咦?看来又在扯虎皮了吧?” 华贵妃抿了口茶,淡笑道。 “呵呵,可不是虎皮哦!不然母妃不就成了母老虎了?” 冬儿笑嘻嘻的道。 她这段日子和华贵妃也熟悉了,言谈之间少了当初的拘束,真正有些像一对母女了。 华贵妃闻言,却是稍稍有点欢喜。 她心中实际上也是希望如此的,她真的想要一个孩儿。 冬儿对她的价值,实际上不仅仅是一枚筹码,是真的打算作为自己的女儿培养。 如今冬儿似乎也放下了戒心,和她开起来玩笑,这让她如何不喜出望外? 当初失去孩子之后,她心思郁结了许多年,如今有了冬儿,她才觉得活着有了些许乐趣,开始冬儿对她的戒心甚重,她心中还有些黯然来着。 “小丫头,敢拿母妃打趣儿,该罚!” 华贵妃嬉笑着,就开始挠冬儿的痒。 冬儿天生的痒痒肉,让华贵妃这么一挠,可是了不得了。 笑的冬儿连眼泪都出来了,抱着华贵妃就是一阵笑闹,一时间两人觉得气氛真是好极了。 二人笑中含泪,心都被填满了些。 笑闹了一会儿,冬儿瞧着华贵妃衣衫不整的模样,却是看呆了眼,在瞧瞧自己,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华贵妃整了整衣裳,瞧着冬儿的神色,含笑道:“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你才十岁,再过几年自然就会该大的大、该小的小了。” 冬儿毕竟是少女,一下子羞红了脸。 “什么大的小的,冬儿不听。” 冬儿捂住脸,耳根子都红了。 华贵妃笑了笑,继续调笑道:“唔,那我家冬儿一辈子这样好了,抱着也舒服。” 冬儿闻言,却是不依了。 若是一辈子这样,那还了得? 她对华贵妃的身材,可是羡慕的紧了。 调笑了冬儿半天,华贵妃才算是正经起来,道:“冬儿,你也该看过三位皇子的资料了吧?” 冬儿知道,华贵妃准备谈正事儿了,也是正襟危坐。 “三位皇子,各有特色。其中大皇子贤明智慧、二皇子武艺出众、三皇子贪恋美色。大皇子是王皇后亲生,优势多多,想来将来他即位的可能性极大,不过如今我朝尚未订立皇储,太子大位依旧空悬着,显然这事儿还有待商榷。” 冬儿一板一眼的道。 华贵妃含笑点头,冬儿的功课做的还是不错的。 “王氏以文立于天下,大皇子文采出众,自然得到王氏的喜爱。二皇子相较而言,若是我华氏之人,前途会更好些。至于三皇子,他算是一个异数,有才而荒废,端是有些可惜,不过立于我们的立场,这倒是一件好事。” 华贵妃轻声道。 “那么?若是从中渗透,你觉得在谁身边安插棋子,最为容易呢?” 华贵妃继续道。 冬儿闻言,却是大笑起来,道:“母妃,这事儿可是明摆着的了。自然是我那位三皇兄了。您都说了,她贪恋美色,有才却荒废了,不过他到底是我朝皇子,价值还是有的,何况安插的棋子,可不一定是为了他,不是么?” 冬儿想起前些日子那场争端来。 隼会抓伤人,那人就不会了么?若是好好筹划一番,也不是无利可图。 “哈,这事儿的确是明摆着,既然如此事情就交给你了。投名状算一步好棋,不过到底显得激烈了,如今要考你的,则是怀柔的手段,润物细无声才是真正的妙招!好了,下去好好筹备吧!母妃稍稍有点累了,要小憩一会儿。” 华贵妃笑道。 冬儿闻言,微微一笑,便出了屋。 她心中已经有一个人选了。 冬儿生下来,大抵就是个忙碌的人。 这还没消停几天,风风火火的萧翎风,就给她再次找了一堆的麻烦。 “我说世子爷,您就不能消停点儿?” 冬儿瞧着眼前的书画,心中这个别扭。 若是旁的事儿,她还可以和萧翎风商谈一二,可是这书画,抱歉,她七窍怕是仅仅通了六窍,百分百的一窍不通。 冬儿自小可没受过所谓的皇室教育,读书认字如今是在做的,可是还没到能鉴赏古玩字画的地步。 她自问是个平凡的女子,对于书画一道的天赋也就一般。 何况她入学才多久,这就让她赏玩字画,也实在是太过可笑了,附庸风雅也不带这么的。 “噢,我倒是忘了,你对这个不喜欢。” 萧翎风揶揄道。 冬儿一挑眉,今儿个世子爷似乎颇喜欢挑刺儿呀! 莫非心情不好? “那可抱歉了呢!冬儿我啊,从小就没正经的念过书,别说是古玩字画,就是字体,如今还是歪歪扭扭的,上不了台面。” 冬儿哼道。 萧翎风挑刺儿,她可不会忍着。 她在这位世子爷跟前儿,吃了太多的亏了,那股子高深莫测的劲儿,她早想敲打敲打了。 萧翎风笑了笑,不可置否。 “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专门为了赏玩字画那么简单。” 萧翎风道。 冬儿稍稍皱眉,折腾了老半天,还没入正题? 萧翎风罕见有如此作态。 “下个月初五,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 萧翎风苦笑道。 冬儿闻言,心中一震。 皇后的生辰,届时她也得在场,看样子又是一场小小的博弈呢。 “这些字画,都是个中珍品,我正打算从中跳上一件儿,送给皇后娘娘做寿礼。可偏偏有一个人我不想见,所以正在踌躇。” 冬儿闻言,却是一阵疑惑。 萧翎风的身份贵不可言,谁还能让他如此忌惮? 莫不是什么风流债吧? 冬儿赶忙打消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可是皇宫之中,这种话是说不得的,牵连实在是太广了。加之此事也关乎国体,若是乱传,少不了有人要吃不了兜着走。 冬儿虽然打消了念头,可萧翎风是谁? 那可是能看透人心的妖孽! “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我萧翎风可是清清白白的,整个天下都可以作证!” 萧翎风稍稍有点儿炸毛。 冬儿心想,你解释就是掩饰,说不准是有什么龌龊呢! 萧翎风看冬儿的神色,嘴角暗暗勾起一丝笑容,不过在冬儿抬头的一瞬间,又收敛无踪,换上了一副苦兮兮的表情。 冬儿越是看,越觉得萧翎风隐瞒着什么。 不过她也懒得问,直白道:“说吧!世子爷您打算让我做什么?莫非是我替您祝寿么? 萧翎风当即笑起来,道:“聪明!” 冬儿晕晕乎乎的回到蘅香殿的时候,身后足足跟了十三个宫女,她们各个都捧着一个锦盒。 这些锦盒之中,正是萧翎风准备的礼物。 梅香去叩门的功夫,冬儿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她心中算准了,下个月初五定然是躲不过去了,好在从萧翎风那里讹来了一件宝器,到时候应应景就算了。 华贵妃瞧着大包小包的一大堆东西,掩着嘴笑了。 “萧翎风托你的吧?” 华贵妃笑道。 冬儿闻言,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 她虽然不知道萧翎风到底不想见谁,也明白自己算是替萧翎风顶了缸。 “那你可要小心些了。” 华贵妃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话,让冬儿愣了半天。 看华贵妃没解释的意思,冬儿跺了跺脚,心中甭提多腻歪了,一个个都喜欢高深莫测的么?也不累? 冬儿泡了一壶茶,先给华贵妃斟上一杯。 “母妃,下个月初五的寿宴,都有谁会去啊?” 华贵妃稍稍皱了皱眉。 “大抵宫中的妃子,或是都会去吧?也有几个妃子,气量不算大,不过也不好打皇后的脸,应该会派人把礼物送到的。至于冷宫那些,即便是她们想去,皇后的门也不见得会为她们开,她们自然不会自讨没趣。” 华贵妃自然也会去的。 她的气量城府,在宫中是一等一的。 她说不会去,单单送礼的那几个,实际上就是当初有流产的,或是孩子已经出世,却夭折了的。 事情是谁做的,大家心中都有数,所以她们不去,也没人会挑理。 “哦?母妃,您准备了什么?” 冬儿道。 “我么?前些日子让人打了一套金器,拿来后发觉有点儿俗气,送给她权当寿礼了。下个月初五,是凤九之日,司天殿当初可是给她批过命的,是国母的命数。” 华贵妃冷笑道。 司天殿中,王氏的势力极大,毕竟文人若是研究易理,平常的江湖术士的绝对比不了的。 《易经》本就是上古文圣人所作,传闻有通天理、断阴阳的玄奥,更是诸子百家传承的瑰宝,传闻《易经》的孤本正在司天殿中收藏。 假借《易经》之名,自然他们说谁是凤九之命,谁就是了! 华贵妃可不相信命数,凭借一本《易经》就可以道清楚,若是依照佛家之言,一粒沙中有三千世界,人有四亿八千万种命数,谁算得过来? “国母啊?” 冬儿也忍不住冷笑起来。 母仪天下? 她也配! “冬儿,你的寿礼也准备好了么?若是没有,母妃给你拿。” 华贵妃道。 冬儿闻言,含笑点了点头,道:“讹了萧翎风点儿东西,也不能白给他卖力不是?” 华贵妃闻言,轻笑一声,道:“是极!是极!他们父子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绝对不能便宜了他们!若是便宜了他们,少不了还要卖乖!” 冬儿心中了然。 华贵妃果然和摄政王之间有所关联,若是旁人即便敢随意指摘摄政王,却也不会以如此亲昵的语气说话。 萧傲云她是见过的,那是个神祗一般的男子,男性的魅力较之萧翎风更胜一筹,毕竟他大权在握多年,那股气质是萧翎风不及的。 看来,其中也由不得不说、却又绝对不能说的故事呢! 时间如水流逝,转眼到了下月初五。 华贵妃和冬儿一早就收拾好了,只等时辰到了,就去皇后那里参加寿宴。 华贵妃着了一身淡紫色的宫装,略施粉黛,却是美艳无方。 按照华贵妃的说法,她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皇后知道,我华贵妃过的还好好地,甚至比以前过的还好。 她要艳压群芳,给皇后小小的一个难堪。 后宫本就是争奇斗艳的地方,天香国色并不少见,不过华贵妃依旧是其中的翘楚。 至于冬儿,她倒是朴素的多。 一个十岁的娃娃,也不适合太过豪奢的打扮,不过好在她也是个美人胚子,在梅香的一双妙手之下,显得如同脂粉雕琢出的一般。 冬儿身上的衣裳,也是梅香裁剪出来的。 上面绣了几朵梅花,这是冉妃生前最爱的花,冬儿希望它能陪着自己。 皇后的寿辰,对于冬儿来说,有着很特殊的意义。 她正要像这梅花一样,在刻骨的寒风之中,绽放出自己的美,后宫这场生死契阔的斗争,她也定然会走到最后! 寿宴定在锦绣宫,这是今年去年建的院子,房舍构造古朴,颇有上古之风。 冬儿步入锦绣宫时,正好见锦绣宫匾额上赫然刻着两个大字。 锦绣! 鎏金的字,铁画银钩,一股霸气扑面而来,让人折服。 华贵妃见冬儿定定的瞧着匾额,含笑解释道:“这字是摄政王题的。” 见字如见人,若是摄政王,写出这样的字,也不奇怪了。 冬儿和华贵妃在宫女殷勤的侍候下步入会场,刚一进入却是发觉此事已经坐定了不少人,其中许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不愧是后宫之主的气派! 三宫六院的嫔妃们,一个个均是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喘。若是旁的人不了解内情,怕是都能将这儿看成是金銮殿了。 冬儿念及如此,心中不免再次苦笑了。 所谓后宫,不就是女人的朝廷么? 家国天下,这对于北辰的帝王来说,都是一样的。家就是国,国就是天下,而天下也是他的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过还是可惜,奉孝帝端坐大位,而摄政王更高坐其上! 冬儿仔细观察,发觉还有许多不熟悉的人到场,在华贵妃的解释下,她才明白,所谓的皇后寿辰,几乎是等于天下地位最高的一群女子的聚会了。 除了后宫嫔妃,还有各大郡王的妃子,王公大臣家中的诰命夫人,还有几位郡王的郡主也来到了会场。 不过有一人却未曾理会。 不是旁人,正是摄政王的正妃! 她倒不是故意不来,只不过她若是来了,会场的中心就不是皇后了。 如此尴尬,她自然是不回来的。 本来她将送贺礼的事儿交予了萧翎风,可萧翎风自己也不愿来,将事儿有转托给了冬儿。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皇后姗姗来迟。 她是拿足了架子的。 她巡视四周,这里宛如她的疆土、她的朝廷。 威严的目光,让与之对视之人,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唯有华贵妃与她平视微笑。 冬儿并未做多余的事儿,她如今还不够格。 简短的提了几句,宴席便开始了。 自此一众正襟危坐的女人们,才算是敞开了话匣子。 皇后坐在主位上,不时和几个得宠的妃子说话,那些妃子倒是知趣儿,一个个唯唯诺诺,丝毫不敢顶撞。 华贵妃与冬儿的位置,少有人来。 华氏与王氏的争端,大抵众人都是知道的,华贵妃失势了,她们可不敢沾染她的晦气。 华氏的诰命也是有的,唯有她们敢淡淡然然的步入华贵妃身侧,含笑和华贵妃攀谈,顺便夸赞冬儿的伶俐。 华氏的夫人们,各个英姿勃发,似乎都是女中豪杰。 “她们几个是上过战场的!” 华贵妃指了指刚刚过来攀谈的女子道。 冬儿闻言,心中震撼。 在北辰女子上战场,那是不可想象的,一时间肃然起敬。 “父辈死光了,儿子辈上!男人死光了,女人上!这就是我华氏能屹立朝堂这么多年的凭借,不管是谁也不敢磨灭我华氏的荣光!你要知道,总有一些人值得你去尊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而是那些战死边疆的亡魂。刚刚那几位,都是戍边将领的遗孀,刚刚低头也不过是因为上下尊卑有别,不然凭借皇后的眼神,还镇不住她们!” 华贵妃稍稍有些激动。 她们华氏的男人,大多都是从尸山血海之中走出来的。 “冬儿明白了。” 冬儿肃然道。 华贵妃看着冬儿真挚的眼神,宽慰的点点头。 “其实今日让你来,大抵是为了见见她们,让你明白,女儿家的血气也不输于男子。男人能上战场,女人为什么不能上?” 华贵妃目光幽幽,神色诡谲。 冬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郑重的点头。 男人能做的?女人怎么就做不了? 战争如是!江山如是! 皇后的眼神,越过饮宴的众人,落在了冬儿这一桌。 她步履翩然,待众人缓过神,她已经站在冬儿眼前。 “小冬儿,越来越漂亮了呢!” 皇后笑道。 冬儿赶忙施礼,道:“谢皇后娘娘夸赞。” 皇后转头看向华贵妃,含笑道:“如此本宫便放心了,冬儿在你哪儿似乎过得不错。” 皇后眸光深深,意有所指。 华贵妃似乎并未听出其中的讽刺,淡笑道:“小丫头挺聪明的,好养活!冬儿,还不赶紧祝皇后娘娘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冬儿正待开口,皇后的笑声却将之打断:“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本宫可不敢和天平齐,要知道我北辰的天,从来都是陛下!” 语含机锋,若是华贵妃回答不好,那可是要担上罪责的。 华贵妃却浑然不觉,理所当然的道:“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娘娘则是凤九国母,与陛下一同是我北辰之日月。若是高天之上,唯独有日,而无月,不是显得太过寂寥了?” 华贵妃和皇后相视一眼,似乎惺惺相惜的一同掩口轻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就过了大半的时间。 冬儿自然不能饮酒,不过御膳房似乎有所预见,做好了各类的果汁。 甜滋滋的,倒也颇让人心仪。 所谓寿宴,自然少不了贺礼。 贺礼这种东西,其中的讲究可是不少,身份地位是其一、亲疏远近是其二、甚至连送礼的时辰,都有所讲究。 不过这大抵是司天殿那群学究的事儿,冬儿她们只管时辰到了,直接送礼就是。 不巧,冬儿还真赶上了。 她此番可不仅仅是自己只身那么简单,她还要替萧翎风送贺礼呢! 依照身份地位,萧家当排在第一位。 华贵妃用鼓励的眼神,看了冬儿一眼。 冬儿点点头。 她如今也经历了不少事,断然不能再这里露了怯。 “上锦盒。” 冬儿轻声道。 十二位宫女依次排列,手中各自捧了一个锦盒。 冬儿紧走两步,对众人轻轻道了一个宫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宁佑祝您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这话是华贵妃说过的,冬儿有样学样。 “世子本打算亲自来给娘娘祝寿的,不过似乎临时有事儿走不开,只得交托宁佑帮忙祝寿,这是他的礼物。” 冬儿指着十二个宫女捧着的锦盒道。 “哦?似乎是蛮有趣的东西。” 王皇后笑道。 冬儿轻轻点头,道:“世子穷极天下,共搜罗了十二幅百鸟朝凤图,送给皇后娘娘作为贺礼。” 十二个宫女都是剔透的人,在冬儿道出百鸟朝凤图之时,就将锦盒打开,展开了十二幅百鸟朝凤图。 这十二幅百鸟朝凤图之上,皆有凤凰傲翼、白鸟朝凤。 凤凰出于巅峰之上,一众百鸟各自环绕,却是美轮美奂,画卷之中犹如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便是传说中的十二幅百鸟朝凤图?” “果真是美轮美奂,不论是提笔、用墨、意境,都达到了世间的巅峰,真是让人赞叹。” “看那凤凰,几乎是振翅欲飞,那种灵动的笔法,世间怕唯有唐寅了!” “可惜唐寅百年前已经作古,诸多化作流落于诸国之中,或是被文坛大儒收藏,或是落入皇室库藏,真正可见的画作,几乎没有,如今可见到十二幅百鸟朝凤图,真是不枉此生,不枉此生!” 一众宾客中,懂画的人不少。 一个个都是赞叹不已,甚至有人眼角隐隐有泪珠沁出。 感动坏了。 唯有皇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一个身着紫衫的少女,坐在皇后边上,抬起头在皇后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王紫衫。 王师道的女儿。 “皇后姑姑,这画是假的啊。” 王紫衫低声道。 皇后闻言,轻轻拽了一下王紫衫的衣裳,低声道:“本宫自然是知道的。” 二人的话,不过转瞬,是以并无人听到。 冬儿却不在其中。 她自刚刚拿出画之时,就盯着皇后的脸色。 皇后忍不住露出冷笑之时,她已经明白,今日她要做的事儿,已经做完了。 不过让冬儿惊异的还是那个少女。 萧翎风不想见的,莫非就是她? 若非她天生耳力极佳,说不准还听不到二人嘀咕呢。 “不愧是摄政王,这般难找的珍品,都让他找到了。冬儿,替本宫谢谢摄政王。” 皇后面不改色的道。 不愧是宫斗的老手,这份气度就不是平常人可以企及的。 冬儿羞赧的笑了笑,道:“那冬儿就下去了,说实在的,冬儿第一次在这么多人跟前说话呢!” 第一卷 第10章:百鸟朝凤图 皇后和蔼的笑了笑,将冬儿送回了座位。 唯独紫衫的少女王紫衫,气呼呼的瞪了一眼冬儿,似乎在怪她拿假画羞辱皇后。 这画的确是假的。 这里唯独有几人是心知肚明的。 王紫衫和皇后娘娘本该是分不清画的真假的,不过奈何画的真迹正在王氏,被珍而重之的藏在宝库之中,唯有很少一部分王氏之人知道,其中就有王紫衫和皇后。 华贵妃也知道,是冬儿告诉她的。 冬儿毕竟是岁数还小,许多事还拿不了主意,萧翎风的决断又太过大胆了。 这画是明摆着羞辱皇后的。 百鸟朝凤图。 自然是凤凰作为主角。 可这化作却是假的,由此推之那凤凰自然是假的。 摄政王这是在警告皇后,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哪怕你是皇后,也并非真正的凤凰。 真正的凤凰,唯有摄政王正妃! 摄政王正妃本是淡泊之人,不喜欢争什么,当然这天下能让她争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不过作为她儿子,萧翎风却要为母亲正名! 冬儿心中恼得很,萧翎风这个混蛋,偏偏等她将东西都拿回了蘅香殿,才派人将其中的虚实道明,这不是拿她当枪使么? 不过冬儿却敢确信,他萧翎风并不是怕了,而是确实是有不想见的人,他犯不着说谎。 华贵妃知晓后,却是含笑点头。 这回说是折了皇后的颜面,也唯有皇后自己知道,这个闷亏她却是吃定了。 顺便说句,真迹的百鸟朝凤图也算是毁了。 言出法随。 摄政王说这十二幅百鸟朝凤图是真的,那么你那十二幅就是假的,不是也是! “好在这十二幅百鸟朝凤图不论是笔墨还是神韵,都和真的没什么区别,不然今日的人算是丢大乐。不过看着笔迹,该是萧翎风亲手画的,看来这位世子爷,对本宫十分不满呢!” 皇后心中暗自苦笑。 自摄政王后,许多人都开始依照次序送贺礼。 送的大多都是一些珍贵的金石器物,名人字画也有之,华贵妃也极为慷慨的将自己不要的金器作为贺礼送给了王皇后。 不多时又轮到冬儿了。 一时间一双双眼睛,都紧紧的盯着冬儿不放。 冬儿苦笑不已,她今日为摄政王送贺礼,算是打上了摄政王的烙印,受人注目也是必然。 轻轻的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锦盒打开,道:“这颗明珠,是宁佑的贺礼。” “沧海遗珠!” “鲛人泪!” “小公主好大的手笔!” 冬儿将宝珠珍而重之的交给王皇后,道:“这是冬儿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初五后,万物萌发。 又到了一年最好的时节。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冬儿一大早就起了身,洗漱后开始研读典籍、磨练书法。 前些日子委实让萧翎风给刺激坏了,相比萧翎风的字体,她的字似乎真的像是地上爬的小毛毛虫般不起眼。 一笔一划,一板一眼。 冬儿如今不过十岁,尚未过习字的年纪,若是字体定下了,想要在改变,怕是要比登天还难了。 梅香在一边儿研墨,见冬儿的字体,心下不免惊异。 “殿下的字,是越来越好看了。” 梅香自小是在宫中长大的,也没机会习字读书,不过她到底是耳濡目染的许多年头,懂得判断字体的美丑。 冬儿的字,娟秀中带有一丝锋利,显然如同她的个性一般。 华贵妃曾见过冬儿的字,特意叮嘱过,一定要将这锋利隐入字中,若是锋芒毕露,对她来说过早了。 她又不是什么狂生,有一笔娟秀的小楷就成了。 冬儿闻言,似懂非懂的点头。 冉妃当初交过她习字,却没有纸笔,不过冬儿依稀记得,冉妃的字极为优美,缺少了些许刚性,太过柔弱了。 冬儿如今回想起来,这也许就是她遭人迫害的原因所在。 太过柔弱,在这步履维艰的宫中,是生存不下去的。 冬儿埋头苦学之时,华贵妃则在办另一件事儿。 冉妃当初的家族,如今尚健在的。 那是个小家族,当初因冉妃而上位,十年前又因冉妃而没落。 华贵妃觉得,这个家族要牢牢握在手中才是。 冬儿的心思还不定,若是让这家人给乱了心智,那么对于她将来的发展并不好。 华氏的眼线,遍布天下。 冉妃的家族,河东冉氏也曾富贵过,是以并不难找。 去年却遭了一场大难,一场大火之下,几乎死绝了。 说是几乎,也唯独剩下两人罢了。 孤儿寡母。 华贵妃不能确定这是否是王氏的手段,不过还是暂且将这孤儿寡母给保下来。 如今冬儿的位置确立,也该让她渐渐仅剩的家人了。不过前提是他们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如若不然他们怕是再也无缘京城了。 京城外,夕阳西下。 “娘,这里便是京城了么?” “嗯。” 夕阳下,有一对母子驻足于街上,似乎是第一次来京城。 来往的人,大多没注意二人,反正也就是来京城投靠亲戚的之类的,每年京城中这样的人来的太多了,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好热闹的地方,比河东可繁华多了。” “嗯。” 相较于儿子的活跃,母亲显得心事重重。 她尚且记得,十年前的荣华富贵,如今十年过去,她两鬓已然染上了银霜,儿子也有十四岁了。 今日再次驻足于此,怕是前途未卜。 她心中对于这块充斥着争斗的大地,充满了莫名的畏惧,去年的大火,更是烧毁了一切。 孤儿寡母,流落街头。 家中的地契,随着大宅被烧成了飞灰,贪婪的恶人,更是将他们仅剩的财富,吞噬殆尽。 幸好贵人相救,他们才得以苟延残喘。 她本不打算入京,不过想想儿子,她还是应了。 若是在河东,儿子不可能受到好的教育,若是不读书,真的就彻底失去了出路。 “娘,您怎么哭了?” 少年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他天性开朗,那一场火灾给他留下的阴影极大,却也被他强忍着,不曾表现出来。 他若是也哭,那么母亲怕是会更伤心吧。 “娘没哭,娘是高兴的。你姑姑的女儿,也该有十岁了,她是我们唯一的亲人了。” 街上的人,瞧着一对母子又哭又笑,心中大抵是有了谱。 看来又是一对投亲失败的母子吧? 真可怜哎! 习字读书的日子,对冬儿来说,倒不见得枯燥。 满满的纸张下,浸透了冬儿的汗水。 习字这回事,还是要天长日久才是,冬儿知晓一张一弛的道理,见日头已经落下,痛快的将笔墨放开,歇息开来。 刚想出门逛逛,梅香的叩门声,却是再次响起。 刚刚梅香不是去帮我弄吃的去了么? 这么快就好了? 冬儿心中暗想道。 “殿下,贵妃娘娘找您。” 梅香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冬儿闻言,点头道:“我知道了。” 步入蘅香殿内,华贵妃正含笑等着她。 “母妃,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冬儿疑惑道。 华贵妃淡雅一笑,道:“你还记得你母亲的事儿么?” 冬儿闻言,心中不免一痛,不过还是开口道:“冬儿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毕竟母亲有好多秘密都不能说的。母亲很少说自己的事情,若是提起来,就会簌簌流泪,所以冬儿也很少问。我唯独知道母亲姓冉,是九年前失踪的冉妃。不过母亲喜好冬儿全是知道的,母亲喜欢梅花、喜欢下雪天,下雨天的时候会对着窗户流泪……” 冬儿说着说着,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 华贵妃温柔的将冬儿抱在怀里,心中暗暗有些自责。 直接说正事就好了,何必揭开她的疮疤呢? 明明已经长好了,如今怕是又血淋淋了吧?真是罪过罪过…… “冬儿,你可曾想过,除了母妃、父皇外,你还有其他的亲人?” 华贵妃道。 她如今已经是冬儿的母妃了,自然算是她的亲人。 “其他的?难道说……” 冬儿有些怯。 母亲的亲人,大概应该有吧? 她不敢确定。 “嗯,就是你母亲的亲人呢。他们还健在哦,如今已经到了京城了。” 华贵妃笑道。 “在京城?母妃,谢谢您。” 冬儿念头一转,就明白这是华贵妃帮的忙。 “不过他们不能进宫,毕竟你母妃已经落葬了,按照祖制,他们已经失去步入皇宫的资格了。” 华贵妃道。 冬儿闻言,心中一急。 “这可怎么办?” 她有些六神无主了。 啪…… 华贵妃在她脑瓜上轻轻的来了一个脑瓜崩,道:“越是精神悸动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这一点你要好好学学皇后,她已经能做到泰山崩而不动的境界了。说不准她老子死在她跟前,她眼皮都不会眨呢……” 说到皇后,华贵妃免不了又是一阵讽刺。 “既然他们不能入宫,那么我们出宫好了!” 华贵妃顿了顿后,笑道。 冬儿心中惴惴,这种心情,她好久都未曾感受过了。 哪怕是于皇后寿宴上,受万众瞩目,她也不曾惴惴,仅仅是紧张罢了。 舅母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美丽么? 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是个虎头虎脑的少年?或是清秀斯文? 啊,想不出来…… 冬儿忽然觉得,有点儿心乱如麻。 华贵妃告知她冉氏还有两个亲人的时候,她心中说不出是惊喜,还是其他的滋味,不过好歹这世上,不再是孤单一人了吧? 血脉相连。 皇室无亲情,大家都是得过且过的活在一起,背地里恨不得将对方掐死,这样的感情冬儿渐渐的了解到,越加觉得母亲家人的可贵。 华贵妃此次出宫,并未带着华丽的仪仗,她立的名目是回家探亲。 华氏于朝中,举足轻重。 华贵妃要出宫,自然不会有人拦着。 侍卫也仅带了两个,也仅是摆摆架子,谁没事儿会刺杀两个弱女子呢? 王氏不会那么笨的。 若是华贵妃有个好歹,那么震怒的华氏,天知道会干出什么来,到时候可能连摄政王都弹压不住,毕竟愤怒的武人,可不是用脑子说话的。 拳头,赤.裸裸的暴力。 这才是武人们的信仰。 冬儿又一次见到了繁华的街巷,京城的景致,还是那么美好。 这一次没有跪地的子民,没有华丽的仪仗,没有高奏的颂歌,不过冬儿的心,却缓缓的静了下来。 看着京城人骄傲满足的神情,冬儿觉得她果真还是喜欢这样的子民。 不是卑贱、奴才相十足的模样。 而是如今这样,骄傲的、满足的,充满了希望的。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行人就到了华府。 华府的门扉之外,耸立着两头石狮子,威势十足。 华贵妃显然一早就通知了华氏,华氏掌舵人华承道正翘首于门扉之前,天下兵马大元帅的魄力,让冬儿觉得,这才是男人。 仅仅站在那里,就犹如虎踞龙盘。 华承道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华承道见过贵妃,见过公主殿下。” 虽说是亲属关系,可他毕竟还是臣子。 华贵妃可不稀罕这个,笑了笑,道:“大哥,还真是多礼呢!” 一伙儿人亲亲热热的华府。 冬儿好奇的看着华府的布置,发觉华府古朴大气,不过却没有半点儿华贵的感觉,似乎有点儿不配华氏如今的地位。 华贵妃笑了笑,道:“冬儿,你似乎有点奇怪?觉得华府应该更华贵一些?” 冬儿羞赧的笑了笑,道:“嗯。” “呵,这华府的落成,还是从本宫祖父那一辈。他老人家说过,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在府中过的太舒坦,若是到了战场上会不习惯的。他老人家也算是出了名的怪癖了,睡了数十年的帐篷,哪怕是在府中也一样。” 华贵妃语气有些骄傲。 老爷子六十三岁,为国捐躯而死! 华氏的男儿,若是死在床上,才是最大的侮辱。 华贵妃还记得老人家的话。 老爷子身死之时,举国哀痛,甚至先帝都曾言:“华青之死,若吾断一臂也。” “提这作甚?” 华承道于一边儿道。 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话题,他并不算纯粹的军人。 不然当初他也不会力主,让妹妹入宫。 “都是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华贵妃叹息道。 冬儿则憧憬不已,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擎天之柱,支撑着这个国家。 华承道并未一直陪着二人,他似乎很忙。 华贵妃和冬儿,在管家的引领下,入了西厢。 冬儿轻轻推开门,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面容苍老的女子,她很憔悴,两鬓都染上了霜色。 在女子身侧,还有一个少年。少年穿着粗布的衣裳,四四方方的一张脸,不见得多英俊,不过却显得很正派,气质也不错。 冬儿站在门口,正待开口,却让华贵妃轻轻推了一把,一下子就进了房。 母子二人,被突如其来的二人给吓了一跳。 “两……两位是?” 妇人嗫嚅道。 管家不适合如今的场合,是以一早华贵妃就让他屏退了。 “嗯,本宫是华妃,她是冉妃的女儿。” 华贵妃气场依旧强大,很自然的掌控了气氛。 妇人当即吓了一跳。 她倒是知道,接自己入京的华氏,目的自然是见见冉家仅存的血脉。 不过如此突兀,让她稍稍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冬儿乖巧的施礼道:“冬儿见过舅母。” 妇人苦笑连连,这让她怎么办? 先和谁见礼? “别……别,您可是公主殿下,我受不起啊!” 说罢拉过自家儿子,道:“三思,还不给贵妃娘娘磕头!对……对……对,也要给公主殿下磕头才是……” 絮絮叨叨的妇人,一时间算是慌了神,拉过儿子就要磕头。 冬儿和华贵妃同时一阵苦恼,皇室的身份,果真是麻烦。 “您可千万别跪下,这不是折煞了冬儿么!” 冬儿赶忙将妇人扶起来。 “舅母,您赶紧坐下。三思哥哥也是。” 冬儿觉得,还是赶紧安抚他们好了。 不然这见礼来,见礼去的,可是没个头。 花了好久,舅母才算是定下神来,她经历了太多风霜,已经有点儿神经质了。 猛的见到贵妃、公主这样的大人物,稍稍有点儿失态。 相较而言,四四方方的少年,倒是表现挺好,进退有礼不说,也没有太过紧张,该是个可造之材。 一伙儿人谈了许久,冉家的事儿,冬儿也知道了不少。 大抵还是家败了。 如今入了京城,也该给他们一个安居之所才是。 冉三思还得念书。 冬儿的眉头,不知不觉的就皱了起来,果真还有许多事儿要忙啊! 好不容易有了冉家的亲人,她断然不会让他们这么流落在外的,不过要如何做,还得和华贵妃商量商量。 又哭又笑一个时辰,冬儿也得离去了。 妇人本相相送,无奈身体已经垮了,这两日有染上了风寒,不适宜出屋,只得将冉三思相送。 步出华府大门时,冉三思才缓缓开口,道:“妹妹,不要介意,娘这些年太苦了。” 冬儿闻言,轻轻点头,道:“我懂。” 皇后的气派很大。 尹喜一向如此认为。 他是少数知晓皇后秘密的人,大抵是因为皇后的事儿,很少瞒着他。 宫内宫外,他尹喜都是皇后最信任的人之一。 投桃报李,他对皇后也是忠心耿耿。 皇后想做,却又怕脏了手的事儿,统统都是他来做的,心狠手辣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不过他本人却自认为不是一个好杀的人。 他平生喜欢《道德经》,听天命、断阴阳,人都有生老病死,他的作为,也不过是将生老病死给提前了一些。 不过天道有常,若非必要,他不太喜欢杀人的。 当然,一切为了娘娘。 皇后娘娘叫你三更死,那么尹喜绝对不会让你活到五更。 前段日子,他受皇后的委派,去办了一件事。 事情办得很漂亮,秘密都在一场大火之中彻底被埋葬了,剩下一对儿孤儿寡母,到也算不得什么,毕竟那件东西没了,一切都是口说无凭。 说起来尹喜也奇怪,当初冉妃那件事,正是他着手做的,冉妃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才对啊?或者说,当初死的不是冉妃?而是另有其人? 这座皇宫,尹喜住了许多年,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辛,他都是了如指掌。 避过侍卫的耳目,步入皇后的寝宫,对于旁人来说,几乎是登天之难,可对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皇后似乎一早就知道他要来,仪态十分的优雅尊贵。 “尹喜,你来了。” 皇后的神色,似乎稍稍有些沉郁。 尹喜不太明白,前些日子应该刚刚做过寿的,该是满心愉快的事儿吧? 放眼天下高贵的女子,统统向她低头,这种力量感,应该不亚于稳坐于朝堂之上的那一位才是。 “尹喜见过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尹喜跪倒,神态近乎虔诚。 皇后微微点头,道:“起来吧。” 尹喜站起身,恭敬的望着皇后,稍稍有些踟蹰,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吧!你此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按说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不该回宫才是。河东那里的事儿,处理妥当了么?还是说,出了什么纰漏?” 皇后语气不佳。 尹喜噤若寒蝉,他太了解眼前这位的为人了。 他若是不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么…… 想想自己的前任,哪怕是尹喜这样的人,心中也毛毛的。 “回禀皇后娘娘,事情办得很妥当,该死的人都死了,连带着当初那件事留下的东西,也彻底被一场大火给湮灭了。不过尹喜还有一件事觉得有些不安,所以才入了宫。” 尹喜回道。 皇后闻言,皱了皱眉头,道:“说说看。” “留下了一对孤儿寡母。” 尹喜低头道。 皇后闻言,嘴角绽开一丝笑容。 “这件事儿办的不错。若是全死光了,这事儿反倒不好玩了。” 皇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墙壁上陈列的十二幅百鸟朝凤图。 尹喜是个伶俐的人,不然也不会被皇后授予重任,一早就瞧见了那几乎堆在一起的百鸟朝凤图,他是个细致的人,擅长分析情报,处理阴暗的事物,对于这百鸟朝凤图并不觉得陌生,毕竟这幅画的名气太大了。 尹喜心中暗暗叫苦,这画似乎很贵重,可皇后将之如此放着,显然肯定是哪儿让她不舒服了。 莫非,和前段时间的寿宴有关? 他可是听说过不少消息,这画该是摄政王世子送给王皇后的礼物才是。 莫非那位爷又找皇后娘娘的不痛快了? 王氏和摄政王一脉明争暗斗,大抵还保持着风度,可他们下面的奴才们,可是真刀真枪的在杀伐。 暗谍、绿林、隐军以及不能见光的一切势力,每时每刻都在相互绞杀之中。 不过这是不能见光的。 这些年,单单死在他尹喜手中的摄政王的隐军,就足有数十个了。 “尹喜,你该掌握了这两人的动态了吧?” 皇后冷笑道。 尹喜闻言,微微抬起头,恭敬的道:“是。尹喜已经掌握了这二人的动态,不过这二人如今并非在尹喜的掌控之内,他们被华氏接走了。如今正住在华氏的府邸之中,暗谍们如今只能徘徊在华氏府邸之外的各种商家中在做观察。” “在华氏么?” 皇后有点惊讶。 看来华氏果然也并未闲着。 华氏的绿林,脱胎于民间的盗匪,成立的时间并不久,不过看样子办事能力也不差么? “呵,既然暗地里不成,本宫就将之给托到明处来。” 皇后自言自语道。 尹喜在一旁恭敬的听着,皇后是他此生见过最厉害的女人,他唯有听命于她,才有可能达成他最终的理想。 “暗龙谍可有异动?” 皇后轻抿了一口茶,神色微微有些怅惘。 尹喜心中一冷,暗龙谍可是皇后心中的禁忌,如今再次被提起,到底是为何? “暗龙谍依旧保持着当初的样子,不死不活,不过为首的几个统领,走动的很频繁,尹喜认为,他们应该是策划着什么才是。不过如今到底不比从前,暗龙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这毕竟不是先帝的时代了。” 尹喜谨慎的道。 他寻思还是找些皇后喜欢的听,不然自己可能就要受苦了。 皇后闻言,心中莫名一松。 暗龙谍。 先帝最得意的暗部,如今也堕落了么? 遥想当年初入皇宫之时,暗龙谍肆虐一时,连她都好悬被牵连。 “嗯,没事儿了。你继续监视华氏的府邸,若是有什么异动,立即派人通知本宫。” 皇后甩甩手,语气有些寂寥。 尹喜躬身退下,不过临行之时,还是轻声道:“请皇后娘娘保重凤体,阳明先生若是在世,看到娘娘如今的模样,也会伤心的。” 尹喜的话,按说已经僭越了,不过皇后却并不在乎,只是略显疲惫的甩甩手。 尹喜叹息一声,缓缓退出寝宫。 皇后望着一墙的画儿,缓缓的将之收起来,笑容就增一分,笑容增一分,气质却寒一分,若是尹喜在这儿,怕是要惊呼出来。 “要死人了。” 日头西坠,冬儿和华贵妃才算回宫。 宫门前的侍卫们,自然不敢拦二人,谁都知道这两位都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他们这个小身板儿,可不抗折腾。 冬儿心中颇不平静,瞧着舅母鬓边的白霜,她知道这个妇人,这段日子受了不少苦,心灵的折磨,怕是无时无刻都在缠绕着她。 她也很同情自己那位小哥哥。 冉三思。 若是说起来,大抵是同病相怜。 她不过是死了母亲,可冉三思除了母亲,一家人全被烧死了。 亲情的重量,虽说不是能够以数量衡量的,不过冬儿依旧觉得,冉三思怕是要比她还要痛苦。 冬儿一边行进,一边在心中思量,是不是该帮冉三思入稷下学宫? 那是读书人的圣地,若是冉三思于稷下学宫卒业,那对于他将来的前程是极好的。 不过王氏…… 文圣人世家的触角,想想就让人无奈。 冬儿心中的顾虑还是极多的,若是一个不好,反而会好心办坏事。 华贵妃似乎看出冬儿的顾虑,微微一笑,开解道:“凡事总有出路,不必太过烦恼,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那位爷么?他前些日子可是大大的利用了你,这点儿小事儿交给他,不就成了?” 冬儿苦笑,她就是不想麻烦他。 凡事若是都依靠着他,怕是早晚要被遗弃的。 华贵妃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她知道冬儿的心思,心中很是欣慰,却也不好明摆着表现出来。 “呵,二位出宫了么?” 正待二人往蘅香殿去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出现了。 皇后。 皇后仪态万方,依旧是母仪天下的姿态。 冬儿与华贵妃均是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闻言,仅是笑了笑,她心里明白着呢,这不过是给她戴一顶没什么用的高帽子,这两人心中怕是恨不得撕了自己呢! 不过,不遭人妒是庸才! 她是皇后,本就是要遭到六宫的嫉妒的。 “听闻二位出宫,本宫稍稍有点好奇,后来才听说,是冉妃的家人到了。” 王皇后笑道。 冬儿闻言,心中暗暗心惊。 好快。 舅母和小哥哥前脚入了京城,后脚就让她发现了。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回禀皇后娘娘,的确是这样的。” 华贵妃接过话茬道。 冬儿如何和皇后斗,还嫩的可以,还得依靠她。 皇后仔细的瞧着冬儿和华贵妃,似乎想要从二人身上看出什么似的,冬儿甚至觉得周遭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冬儿胸口憋闷的紧,禁不住想要大口喘息。 “嗯,既然来了,何不让他们入宫坐坐?他们到底是冉妃的家人,若是不入宫坐坐,倒显得我皇家小气了,是不是?何况若是论景致,天下风光哪儿比得上这儿?若是入京城一趟,未曾入了皇宫看看,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呢!” 皇后淡笑道。 冬儿闻言,心下焦急不已。 若是舅母与小哥哥入了皇宫,那不是羊入虎口? 皇后的脾性,最是记仇不过了,前些日子寿辰之时,她被落了面子,如今可是要找回场子来了。 冬儿苦笑连连,不禁抬眼望向华贵妃。 华贵妃心中也是踟蹰不已。 若是让着二人入了宫,她真的能保下他们么? 皇后的手段,她可见过不少。 若是明着来不成,暗着来也就不会顾及,她手中可握着暗谍。 这事儿她尚未告诉冬儿,毕竟冬儿还小,这种复杂的特务机关,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庞杂了。 若是不让他们入宫,皇后这里该如何对付? 皇后正式提出邀请他们入宫做客,那么就是懿旨,她是不能违抗的。 正如奉孝帝有天下之名,她皇后也是掌握着大义的,不是她华贵妃可以违抗的。 真是进退维谷。 若是旁人,华贵妃想也不想就会让他入宫,反正死了就死了。 可这是冬儿仅剩下的家人,若是她连冬儿仅剩下的家人都保不住,那么如何取信与冬儿?别看冬儿年纪小,心里可明白着呢! 若是她保不住这对母子,恐怕就会和冬儿离心离德,说不得一场母女之情都要断绝,更不要说是将来的大事了。 “娘娘,他们二人家中刚刚经历了惨祸,一家人都被烧死了。如今尚且是戴孝之身,恐怕入不得宫廷。” 华贵妃道。 能拖一时算一时。 按说戴孝之身,三年内是不得入宫的。 不过华贵妃也不敢确信,王皇后不会闹出其他的幺蛾子来。 冬儿心头一松,还有这个茬儿,她怎么就没想起来? 果真是皇后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么? 说起来这是第一次真正和皇后面对面相对,皇后的气息,将她压的死死的,那种窒息感,真是可怕。 “如此么?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皇后笑道。 华贵妃与冬儿都是一愣。 皇后到底要做什么?莫非真的要置他们于死地? “司天殿的老头子们,最近都闲的可以,按说他们只做皇室的祭礼,不过他们是冉妃的家人,也算是皇亲国戚了。本宫可以做主,让司天殿之人,才永德圣殿内,给他们亡故的家人安魂,也算是对他们少少的慰藉吧。” 皇后言辞恳切,似乎真的在为他们着想一般。 冬儿和华贵妃心中均是一阵腻歪。 她们大抵性情有些相似,最是讨厌明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之事。 如今皇后的作为,让她们心中作呕。 不过这样一来,却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了,毕竟能得到司天殿来做法安魂,这种事儿搁在那儿都是一等一的幸事,若是再推辞,可就真的要撕破脸皮了。 何况撕破脸皮也没用。 皇后如今,等同于是在下旨了。 “呀,萧翎风见过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宁佑公主。” 一个慵懒的声音,打断了华贵妃的踟蹰。 萧翎风含笑而立,光芒万丈,让冬儿说不出的感激,来的太是时候了! “世子?你来做甚?” 皇后眉毛一挑。 萧翎风笑了笑,道:“冉妃生前和母妃是朋友,母妃得知她有亲人入了京,心中甚是高兴,打算见见他们。不过如今翎风听闻皇后娘娘打算让司天殿给他们家故去之人安魂,只得让母妃稍等等了。” 若是说,天下还有那个女人,让皇后满怀忌惮和嫉妒,那恐怕唯有一人。 摄政王妃。 若是说她皇后,乃是六宫之首。 那摄政王妃则是天下女子之首。 十七岁嫁给摄政王起,她深居简出,却名满天下。 三岁作诗、五岁为文,十五岁名满稷下学宫,十六岁学宫的老师傅们,几乎含着泪,才把她送出学宫。 十七岁嫁人之后,不问世事,三载之后,诞下麟儿。 萧翎风如此这般就出世了。 她不喜政治,向来淡泊,与日曜宫内,终日不出。 大多人都觉得这个光芒万丈的女子,也淹没在摄政王的阴影之下,可又过了三载,一曲《霓裳羽衣曲》,风靡大江南北。 易安居士之名,天下皆知。 她贯通了古今,王皇后相信,哪怕千百年后,这位奇女子的事迹,依旧会在世间流传。 而她王皇后呢? 也许会背负一世骂名,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的罪责,甚至可能扣在她的身上。 同是女子,相差何其之大? 王皇后心中苦笑,如今萧翎风连易安居士都搬出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若是易安居士想,直接让他们去日曜宫也不无不可。” 皇后偃旗息鼓。 冬儿闻言,心中大定。 不过与此同时,对于这位易安居士,却也升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让皇后的低头的女子,实在是难得。 易安居士的名声,她一早是听说过的,不过却从未自母亲口中听过,想来这应该是萧翎风的托词,反正是母子,借用母亲的名号,也不算什么。 王皇后自讨了一个没趣,也懒得在在这儿杵着了,和冬儿与华贵妃随意嘱咐了点儿没用的东西,就领着一票宫女离去了。 见皇后离去,萧翎风一个箭步,直接就窜了出去。 冬儿可从未见过他有过如此不雅的动作,心下稀奇的不得了,正要开口追问,却见没跑两步的萧翎风,苦着脸又退了回来。 “糟糕,被堵住了。” 萧翎风苦兮兮的道。 冬儿抬眼一瞧,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气呼呼的站在萧翎风之前。 敢情儿她是从另一边儿包抄过来的。 王紫衫。 冬儿与这个少女,在皇后寿宴上见过面的。 萧翎风苦兮兮的眨巴着眼,道:“呵,好巧啊!” 少女冷兮兮的盯着萧翎风,不紧不慢的道:“果真很巧呢?翎风哥哥!老师一日不收拾你,你就皮痒是不是?那十二幅画,是不是从老师的库存里偷出来的?” 冬儿一听,却是来了兴致。 敢情儿萧翎风不想见的人,果真是她嘛! 不过她的老师是谁? “皇后娘娘还觉得那十二幅画定然是你亲手画的,不过我却知道,那画绝对是你从老师的库存里偷出来的。你还没有那么高的手段,那种神韵,除了老师谁都画不出来,除非是唐寅重生!” 少女笃定道。 “紫衫啊!咱们站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去本宫的蘅香殿里坐坐,如何?” 华贵妃笑道。 冬儿闻言,心中稀奇。 按说华贵妃对于王氏的敌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少女明显是王氏的人,按理说华贵妃不可能直接邀请她才是。 少女的表现,更是吓了冬儿一跳。 “唔,紫衫要吃贵妃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糕。” 那股子亲热劲儿,似乎比对皇后娘娘还要厉害。 冬儿算是彻底糊涂了。 不过这笔糊涂账,她早晚都会明白的吧? 她如此想。 王紫衫拖着一脸不情愿的萧翎风与冬儿她们一同回了蘅香殿,她对于蘅香殿似乎极熟悉,熟门熟路的从隔间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那盒子冬儿知道,正是桂花糕。 华贵妃有一手做糕点的好手段,她亲手做的糕点,冬儿也喜欢的不得了呢。 冬儿正在愣神儿间,王紫衫却是半点儿也不怕生,一把抓过冬儿的手,往她手里塞了好几块,然后笑嘻嘻的道:“你也让萧翎风那个小子给糊弄了是不是?他啊!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要总被他骗了!” 好么! 冬儿越来越好奇她的身份了。 若是仅仅是王氏的女儿,她的行为也太过放肆了。 不说别的,但是叫萧翎风小子,怕是也是天大的罪过了。 萧翎风则苦着脸,在一边儿喝茶,瞧见冬儿一脸的古怪,开口道:“她是我母亲的弟子。” 冬儿这才明白,敢情儿她是易安居士的弟子。 “是唯一一个哦!” 王紫衫笑嘻嘻的道。 “呀,不要理这个小妖怪!” 萧翎风白了王紫衫一眼道。 “人家才不是妖怪!” 王紫衫呲着小虎牙,反驳道。 “把四库全书总计十二套,一百四十四本全部背下来的难道不是妖怪?” 萧翎风道。 “可是老师也背下来了!” 王紫衫哼哼道。 冬儿在一边儿和华贵妃艰难的笑着。 她想,她大抵是无法理解这种人的存在吧? 四库全书她可是亲眼见过的,说是十二套一百四十四本,可实际上每一本书都有门板那么厚,将一百四十四本书全背下来了,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贵妃娘娘,您也是,没事儿和皇后娘娘斗什么呢?天下的形式,三年内是不会变的。” 王紫衫转头看向华贵妃。 华贵妃心中一震,她这话的意思是,莫非三年之后…… “这是易安居士的意思么?” 华贵妃苦笑道。 “嗯,老师是这样说的,不过紫衫不懂就是了。” 王紫衫歪着头,轻声道。 她到底不是宫中的女子,天生少了争斗的细胞,对于政治的敏感性,也远远不如华贵妃等人,若是说的狠一点儿,怕是连冬儿都不如。 她太优越了。 天资卓越,哪怕是出身王氏,也让摄政王妃的爱才心大起,将她收为弟子。 她如今的身价,较之冬儿可是强出许多。 她才是正牌儿的天之骄女,几乎相当于摄政王的公主,说也碰不得。这样一来,过于安逸的环境,让她的政治敏感性几乎为零。 “呵,回去告诉易安居士,华妃明白了。” 华贵妃点头道。 冬儿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她敏锐的感觉到,也许要不了三年,整个北辰都会有一场极大的变化,她也定然会身涉其中。 王紫衫和萧翎风并未在蘅香殿内逗留多久。 提着满满一食盒的各类糕点,王紫衫心满意足的拽着萧翎风的耳朵离去了,对于这个拿着鸡毛当令箭,扯着摄政王妃大旗的少女,萧翎风似乎也没有半点儿办法,唯独苦笑而已。 看着二人的背影,冬儿的心,不知道为何,有点儿空落落的。 羡慕么? 如此肆无忌惮的活着? 充满了阳光、骄傲、自在的活着,没人可以跟自己指手画脚,也不用整日在宫中尔虞我诈,保持着一丝难得的纯真…… 冬儿的心,稍稍的有点凉。 她,不是王紫衫。 她也有她的活法,她注定要在这宫中,自己打拼下一片天地。 “羡慕么?” 华贵妃看出了冬儿的迷茫。 冬儿一愣,沉吟一下,还是点点头,她不愿意瞒着华贵妃。 华贵妃笑了笑,她喜欢坦诚的孩子。 “她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容不得半点儿阴影存在。而我们,则被阴影侵蚀透了,若是离开了阴影,怕是真的就活不下去了。不仅仅是你我,宫中的女人们,都难逃这个宿命,哪怕是皇后也一样。” 华贵妃道。 冬儿一阵出神,柔声道:“母妃也曾羡慕过么?” 华贵妃神色酸楚,淡淡的道:“谁能不羡慕?不论是她,还是她的老师,都是真正的达者。她不懂权谋,可权谋却沾染不上她分毫,听闻易安居士甚爱菊,可实际上她却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呵,淤泥下的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存方式,就像鱼儿有时候会羡慕天上的飞鸟,可实际上还得在蜿蜒的小河中生存。” 冬儿心头有所感。 华贵妃眼眸一亮,拍手道:“是极!是极!你有这个觉悟,就是好的。母妃也是在见过易安居士之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说起来这一点上,冬儿和本宫很像呢!” 冬儿再次听到易安居士的名字,忍不住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指的的易安居士?” 华贵妃道。 冬儿点点头。 她对这个人的好奇心,实在是难以抑制。 依华贵妃的地位,应该是见过这个人的吧?她是否也和王紫衫一样,这样肆无忌惮的活着呢? “嗯?大概……可能,算是个母老虎吧!” 华贵妃沉吟道。 什么? 冬儿手中的桂花糕都落在了桌上。 发觉自己失态的冬儿,赶忙将桂花糕给收拾了,定定的看着华贵妃,一脸的不可置信。 传闻中温文尔雅、名满天下的易安居士,居然是个母老虎? 这种可信度,比皇后自己抹脖子差不多了吧? 华贵妃挑了挑眉,道:“怎么?你不信?” 冬儿吞了口口水,苦笑道:“不是冬儿不相信母妃,只是这事儿怎么听都不靠谱啊!易安居士名满天下,是文士心中的大宗师,她不该是温文尔雅的么?” “温文尔雅?那是对别人!对她家丈夫和儿子来说,怕是母老虎还是轻的。” 华贵妃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 又让这个女人给比下去了? 天下人都让她给骗了啊!她根本不是什么温文尔雅的文坛大宗师! 这些话,华贵妃自然不能喊出口。 “这里唯独你和母妃二人,母妃也就不瞒你。当初母妃和她,算是认识的。她嫁入摄政王府之后,摄政王便没在席间喝过酒!大多都是以茶代酒,哪怕是国礼之时,他也不喝。你以为他不想喝酒?他的酒鬼习气,本宫还不知道?可偏偏他就从没在公开场合喝过酒,只因为她易安居士不喜欢!” 华贵妃语气中,弥漫着一股酸气。 只因为她不喜欢!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他们这种家庭,本该是不可能的。 可她偏偏做到了。 这几乎是挑战她的底线,凭什么她偏偏要在后宫之中与无数嫔妃一同争夺一个男人的宠爱?凭什么? “若是本宫猜得没错,怕是他们父子俩喝酒的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 华贵妃一副看透了摄政王父子的模样。 冬儿心中,有一种大惊奇。 易安居士,果真是神人也。 “人比人,会死的。” 华贵妃的神色,黯淡下来。 冬儿苦笑,看来华贵妃当初受到的刺激,较之自己只大不小。 如今的王紫衫,较之易安居士的惊采绝艳,似乎差了不少,她受到的冲击,也大抵是她那种自由、肆意的生活方式。 她又不是才女,才不会和人家比背四库全书呢! “母妃,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您又何必如此哀叹?若是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冬儿轻声开解道。 华贵妃微微一笑,一扫刚刚的黯然,道:“你临离开华府之时,是不是在担忧你那小哥哥入稷下学宫的事儿?” 冬儿闻言,轻轻点头。 天下最好的学府,无外乎稷下学宫、岳麓书院、四季书院寥寥几家。 其中又以稷下学宫为首。 冬儿是真的希望,冉三思能入稷下学宫学习,将来有一日,说不住还可以入仕为官,有她、华贵妃、摄政王的照顾,青云直上该是没有问题的。 十年后,也该是臂助之一。 冬儿心中牢牢的记住了易安居士的传话,反过来寻思,十年之后将会有一场大变,若是风云际会,说不准还得提前。 “呵,如今你认识了王紫衫,还用愁么?” 华贵妃笑道。 “您是说,让王紫衫推荐?” 冬儿讶然。 “那是自然!易安居士在天下文林的地位,不是你我可以想象的,当初那群老学究,如今尚未死的还有几个,其中之一正是稷下学宫的头头,若是有她说句话,那么冉三思的入学,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华贵妃笃定道。 “王紫衫能说动易安居士么?” 冬儿还是有些许担忧。 “当然。易安居士就这么一个弟子,传承她的衣钵,你也该听萧翎风说过,她妖孽的天资了,稷下学宫的那群学究,对她的溺爱,几乎到了你难以想象的地步。哪怕易安居士不帮忙,又她软磨硬泡,也该没多少问题的。” 华贵妃眯着眼睛道。 陆羽茶社。 王紫衫泯着茶,似笑非笑的望着一身书童装的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