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嫡女不好惹 未嫁先休
秦芷萱取出几根珠宝金钗插在秦落衣的头上。望着满头俗不可耐的首饰,她眯着眼睛,笑着称赞:“这样雍容华贵的打扮才像是未来燕王妃的妆容,姐姐曾经穿得太过素雅,燕王不喜那种。”
“燕王、喜欢……这种?”说话的女子声音极轻极缓,带着一种少女怀春的羞涩和娇柔,如清泉小溪般缓缓流淌。她口中的燕王是她从小订下的未来夫君。两人曾见过几面,燕王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如今二十,府中只有一个暖床小妾,可谓是京城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她早已对他芳心暗许,等着自己及笄后嫁给他。
秦家是武国公府,秦落衣的父亲秦云鹤是当朝丞相,二十年前因为秦家救驾有功,当今圣上特地将自己的皇子与秦家长女联姻,许皇子正妃之位。而联姻的喜事兜兜转转之下落到了五皇子楚凌寒,当今的燕王身上。
“当然,当然。”秦芷萱眼中滑过阴冷的笑意,面上却讨好地笑着,“姐姐这么打扮真是漂亮,燕王一定会被你迷倒。妹妹真是羡慕得紧。”
秦落衣满脸艳妆浓抹,穿着艳丽无比的大红长裙,浑身上下都是金玉雕琢。原本这么打扮,众人最多看两眼,不会多说什么,但她却站在一身翠绿身影、略施粉黛的秦芷萱旁边,简直是天差地别。
今日,秦芷萱绾的流云髻,满头青丝插着一只白玉簪,霞光映照而下,那张白玉雕琢的面容如流光溢彩,给她整个人儿平添了几分柔美和妩媚。无论从哪面看,都倾国倾城。
南楚国的京城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这丞相家的二小姐秦芷萱,不但精通经史,善工诗文,为人善良娴熟,温柔可人,是京城才貌双全的第一美人,是京城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天仙妻子。
丞相家的四小姐秦婉儿,虽然不如二姐那么优秀,却也是个美人胚子。她如今不过十三,等十五岁及笄,恐怕不少人踏破丞相府想求娶。
可这大小姐秦落衣却生的奇葩了,一无是处,貌丑口吃不说,竟然狗屎运的与燕王有了婚约。燕王是谁?堂堂的天之骄子,竟娶一个如此平庸之女做正妃,真是气碎了不少京城女儿家的芳心。
而燕王最不幸的是秦落衣和秦芷萱只差一个月,若是秦芷萱早生一个月,这燕王正妃怎么落都落不到秦落衣的头上,而是坐拥京城第一美人。
众人望望翘首企盼的两人,感慨摇头。秦落衣和秦芷萱同样是相府嫡女,秦落衣却是穿金戴银,过得何等奢侈生活。秦芷萱却一身素衣,只带了一个白玉簪,可见平日过得十分朴素。想到秦芷萱一直救济一些流离失所的人,行为何等高尚。而那秦落衣只顾自己享乐。
这么一对比,更显得秦落衣貌丑俗气、人品低下。
被众人嘀咕丑女的秦落衣恍然未知,只因刚才秦芷萱的夸奖芳心乱跳。她想到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涂满粉尘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早已在一年前及笄,因为燕王出征,婚事被耽搁至今。今日燕王从边关一归,他们的亲事该提上行程了。
过了片刻,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至近传来。秦落衣的心提了上来,她下意识抬头望去,眼睛再也无法从马背上俊朗非凡的青年身上挪开了。
楚凌寒一身笔挺墨衣军装,乌发束着白缎。眉宇英挺,明眸薄唇,整个人风度翩翩,气度华贵。秦落衣脑海里不由浮现了他驰骋沙场时的飒爽英姿,原本就乱了节奏的芳心更如小鹿乱撞。
身侧的秦芷萱一直观察着秦落衣的表情,见她面上少女羞涩,眼里流露着嫉恨之色。这燕王妃之位是她的!
马蹄声忽然一顿,楚凌寒一拉缰绳,幽暗的眸子在望向人群中的某人时,闪过欣喜。他从马上落下,大步朝人群走去。人群似有意识般分开了道路,令楚凌寒通行。
楚凌寒眉目微扬,得胜归来的心情十分不错,却在看见有个貌丑的女子挡路时,眉头不耐地蹙起。他看了看秦落衣,又看了看在她身后,表情十分委屈,低着头玩着衣袖的秦芷萱,脸色刷得沉了下来。
“秦落衣,你怎么在这?”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语气明显的不友好。可秦落衣满心都是见心上人的欢喜,见心上人往自己走来,甚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以为对方也有着和自己一样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那些不友好和幽暗深邃的冰眸,全部被她忽略了。
“民、民女……参见……燕、燕王……燕王……千……”秦落衣生来患口疾,前两年,刚刚克服,平常说话慢声细语正是因为她语速不能过快,而且尽可能两三个字一顿。可今日,见到楚凌寒令她太过激动,许久不犯的口疾竟然又让她卡壳了。
忽然,膝盖一痛,她的身子猛地朝楚凌寒一扑。楚凌寒厌恶一躲,她“啊……”的一声痛叫,摔了个狗□□的惨状。众人见状,哄笑成一团。
楚凌寒压下恼怒,冷冷道:“秦落衣,你是故意让本王出丑吗?”
楚凌寒一生中最痛恨的是有秦落衣这个未婚妻。她貌丑、口疾,却占着他唯一正妃之位。他是有野心想当帝王之人,他的妃子自然是未来的皇后人选,怎可能是秦落衣这个阻碍他前程的丑女呢!
秦落衣连忙抬起头,惊慌地解释:“不,民、民女……不是、故意……刚、刚才,有、有人……”她摔得满脸都是灰沙子,原本就浓妆艳抹的脸因为眼泪如调色盘一般,五彩缤纷。头发散乱,狼狈的宛如一个疯婆子。
人们素来对柔弱的女子起同情心。可秦落衣这个口吃丑女一哭,却起了反效果,众人望着这幅尊荣,就恶心得要把隔夜饭吐出来了,还会有个屁同情心。
“恭贺燕王得胜归来,燕王千岁。”秦芷萱十分得体地朝楚凌寒福了个身,清澈的嗓音娇柔好听。楚凌寒不禁舒服的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秦落衣。一身翠绿衣裙,素雅至极,宛如淤泥中的白莲,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整整一年多未见,他心痒难耐。
“平身。”
瞧见楚凌寒炙热地望来,秦芷萱娇颜一红,水眸流转,漾着一片情意。楚凌寒的心头不禁一热。这样的美娇娘才是他心中正妻的人选啊!
这么想着,他恶狠狠地瞪了秦落衣一眼,呵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秦落衣被心上人莫名其妙凶狠瞪着,使劲憋会眼里漾着的泪水。秦芷萱见状,蹲下身,连忙掏出锦帕给秦落衣擦脸,一边擦,一边宽慰道,“姐姐不哭了,再哭就不美了。现在脸脏了,我们先回府吧。”
众人对秦芷萱的好感度再次上一个等级。嫡姐如此狼狈,竟然不嫌弃。不愧是大家闺秀,和秦落衣简直是云泥之别。
秦落衣知晓自己此举丢脸,连忙由着秦芷萱扶起,准备福身给楚凌寒道别时,对方忽然道:“慢着。”
秦落衣以为对方怜惜自己,有什么话要说,欣喜抬头,却见他正从怀里掏着东西。
难道有礼物给我?
秦落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却见一张白纸从她头上飘了下来。
白纸缓缓落地,正上方的休妻大字明晃晃地映入眼帘,落款是她心里爱慕多年的名字。
她抬头望着楚凌寒,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呆呆地望着。对方目光冰冷,满眼毫不掩饰的厌恶。她望着望着,眼里雾气迷蒙,嘴唇轻动,竟发不出一道声音。
她想问,为什么要休我……
那休妻二字挥洒率意、质韵生辉,可见执笔者写的时候是如此轻慢无情,而下面更是写着令人心碎的话语:秦氏患有恶疾,不配为燕王正妃人选。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休妻有七出: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
秦落衣未嫁燕王,却有圣旨赐婚,算起来是半个燕王妃。如今,却被以七出之一有恶疾休之,而且是未嫁先休,可谓十足的恶毒。秦落衣所谓的有恶疾,不过是口疾,她已经努力康复,如何算有恶疾?
秦落衣气得胸口起伏不平。未嫁先休?她望着地上的休书,笑得眼泪都出来。
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她日盼夜盼的王爷,却在与她相见的第一眼,丢给她一份休书。当着众人之面,未嫁先休,十足的侮辱。她这些年究竟盼什么?究竟又在做什么?
燕王瞧不起她!他从来没想过要娶他!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十足的不屑。
秦落衣含恨地拾起地上的休书,心中不断地滴血着:这婚不结就不结……我还没有死皮赖脸到非嫁你不可。
刚才摔得那跤使得秦落衣青丝凌乱,狼狈至极,如今,泪水再次倾泻而下,怎么止都止不住了。她颤着手拿着休书,一步一步朝着秦家马车走去。
徒然,原本安静的人群爆炸了开来。
“秦落衣被休了?未嫁先休史无前例啊!”
有一人为秦落衣愤愤不平着:“燕王这么做太过分了,当年秦家救驾有功,他怎么就把人家女儿休了呢,而且还这番侮辱。”
另一人立刻道:“燕王哪里做得不对!就秦落衣这丑样,别说燕王,我也不要。秦家女儿又非秦落衣一人,不是还有二小姐,四小姐嘛。燕王何必委屈自己娶个丑女为正妃!”
“就是就是!长这么丑,还好意思高攀燕王!癞□□想吃天鹅肉,不知羞耻!”话音一落,又惹来众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更有人起哄道:“如果是我,早就自杀!竟然还拿着休书若无其事地走人,脸皮果然够厚!”
一路上,秦落衣即使刻意不让自己去听,但那些谩骂却如箭般一根一根狠狠地插在了她的心上。她不明白,明明她是受害者,为何大家还要嘲讽她、辱骂她?她长得真的有那么丑、那么不堪吗?
那些怒骂的人多数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或者是仰慕燕王的。如今燕王休了秦落衣,众女自然拍手称快,更何况其中有一部分是有人故意煽风点火,拉臭秦落衣名声的。
秦落衣瞳眸中溢出滚烫的泪水,周身止不住地随着那些谩骂而颤抖着。如今她被人休妻,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更是丢了丞相府和国公府的脸,成为京城的一大笑话……这天大地大,是不是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了?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秦落衣拳一握,整个人猛地向马车砸去。
她再无脸见人,不如一死百了!
喧闹中,众人见那火红的身影忽然加快了速度朝马车奔去,原以为她脸丢大了仓皇而逃,不由更加嘲讽笑开了。谁知,“砰——”的一声,那抹火红的影子直直地朝着马车杆子撞去,刚烈坚决,马车瞬间被撞得摇晃了几下。
在一片寂静中,马惊慌地嘶鸣着。众目睽睽之下,这抹肥胖的身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重重地撞在了地上,额头血光一片,与她满身的红衣相映成趣。
所有人脸色皆变,秦芷萱更是吓得脸色苍白。好半天,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朝着倒地满头是血的秦落衣失声痛哭了起来:“姐姐,你怎么能那么想不开呢!快、快请大夫!”
她表面大哭着,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手暗中掐着秦落衣的脖颈,目光闪着恶毒之光:秦落衣,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从今以后,相府嫡女只有我秦芷萱一人!
“哟,底下好热闹,有人自尽了!”
与此同时,位于街道斜对面,也就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华香阁的某包间内,端坐着两名锦衣华服的男子。一名穿着白衣,墨发高束,打扮如风流倜傥的才子,明明不热,却惬意地摇着扇子。他瞥了一眼楼下的场景,嘴角露出一抹兴味的笑容。其他人可能看不见,在上面的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位沉默地喝着茶水。满头青丝由白色锦缎挽起,偶尔滑出几缕漾在茶水里。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带着薄薄的茧,将明春水的黑亮墨发顺至耳后,露出一张微微苍白,似有病态的面容。
比之那位白衣男子,他的容貌俊美得雌雄难辨,但他神情冷峻,并没有让他特别的女气,反而更是出尘绝世。绛紫色云锦华服让他整个人气质华贵,好似仙人下凡。
他淡淡看了一眼如落叶般掉落在地,穿着大红宛如嫁衣的女子,一双凤眸深不可测,英挺的眉间透着疏离和冷漠。只是一眼,他很快移开了目光。完全不感兴趣。
“是秦落衣那个丑女!”摇着扇子的手轻轻一合,白衣男子笑得不怀好意,“这燕王得胜归来,原本是褒奖不断,如今却闹了血光之灾。丞相素来宝贝长女,秦落衣一死,丞相必要质问燕王,而皇帝必会对燕王失望。喂,你怎么一副完全没兴趣的模样,这可谓是年度大戏,百年难得一见!”
凤眸微阖,修长的手指轻抚了一下已经冷却的茶杯,他淡淡道:“今日一见,并不是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卷一·嫡女不好惹 家族蒙羞
“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把玲儿丢下来,小姐,玲儿不能没有你……小姐……”
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是谁哭得那么伤心?谁是玲儿?秦落衣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发自肺腑的伤心,可眼皮重的像山似的。浑身软绵绵地更是使不出一点力气。
耳边的哭声忽然一停,紧接着是刺耳的怒吼声:“二小姐,都是你,是你害小姐变成这样!小姐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害她!”
“啪!”巴掌的声音近在耳边,女子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秦落衣的心一紧,费了几番力气,都没能睁开眼睛。头剧烈的疼痛着,大片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记忆,秦落衣的记忆,瞬间淹没了她。
这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嘲讽地响起:“是大小姐自己自尽的,二小姐千辛万苦将大小姐带回家,还请了大夫,怎么还怪二小姐!你家小姐丢人,害我家小姐一起丢人,还连累了秦府的名声!”说话的女子是秦芷萱的大丫鬟春花。她穿着淡粉的丫鬟衣衫,长得极其鲜亮,不明白地还以为是哪家小姐在教训丫鬟。实则,被掌掴的女子名为玲儿,是秦落衣的大丫鬟。
秦落衣的母亲司徒氏是相爷明媒正娶的正妻,秦落衣即是名贵的相府大小姐又是嫡妻唯一的女儿,身份妙不可言,其丫鬟应该比其他院的大丫鬟高一个等级。可事实恰恰相反。司徒氏十三年前诞下一子后,难产而亡。相府由同样是正妻的慕容兰掌权。秦落衣这个嫡女的身份瞬间尴尬了起来。更别提,她素来患有口疾,和貌美如花的二小姐一比,简直是淤泥之别。
说起慕容兰,其娘家极有背景。父亲是当朝大将军,姐姐是当今皇后,当年的贵妃,弟弟是兵部侍郎。她嫁进相爷府怎么可能做小?所以,圣旨一下,慕容兰在司徒氏嫁入的同一天被抬为了平妻。
天之骄女的慕容兰嫁给了当今相爷,婆家是威武一时的国公府,可谓享尽荣华富贵。而她十分争气,嫁进来后不久,诞下一女,一年半后,又诞下一子。女儿是京城第一美人,才华横溢,儿子跟随父亲出边关闯闯,十五岁华已经成为副将军。
但事事顺心的慕容兰心中总有一个疙瘩,她最恨的便是秦落衣这个小贱-人和秦晓君这个药罐子。表面功夫她做的很好,她是菩萨心肠的相爷正妻,所以平常并没有刻薄秦落衣和秦晓君,反而做的十分大度,在外博得贤惠的好名声。
秦落衣心思单纯,并不知道继母和继妹的花花心肠,对她们特别的友好。甚至因为自己的大丫鬟玲儿说妹妹的坏话,罚过她几次。在她眼里,妹妹有着天使般纯净的心灵,长得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能更美好。而她口疾严重,别人不愿意与她沟通,只有这位妹妹会带她出去玩,在别人嗤笑她时,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到死都不知道,秦芷萱早些年就和自己的未来姐夫楚凌寒互诉心肠,情意绵绵。此次,更将秦落衣引到城门前,借楚凌寒之手羞辱她。她知道秦落衣生来自卑、懦弱,当庭广众被羞辱,一时想不开自尽是早晚的事。
秦芷萱的另一个丫鬟秋月在旁嘀咕道:“燕王是什么身份,岂是阿猫阿狗能嫁的?以大小姐貌丑口疾,别说燕王妃了,就算是小妾,燕王也看不中呢。”
玲儿听了这话,忍不住气哭了。她因为被小姐罚禁闭,今日没有跟随小姐出门。但听着秋月的话,她心里也猜到了小姐今日受到了燕王怎样的侮辱。她心中自责,若是今日跟着小姐,绝不会容许小姐做出傻事。燕王纵然是天之骄子,也抵不上秦落衣在她心里的地位。
秦芷萱涨红着脸,给了秋月一巴掌,怒道:“姐姐尸骨未寒,你们在乱说什么。姐姐那么好,是燕王有眼无珠才做了休妻之举。姐姐,你怎么能那么想不开呢……都怪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今天带姐姐出去,姐姐就不会……”
秦芷萱说着,眼角的泪花儿悄然滚落,远远的看着,仿佛对于秦落衣的死她十分的悲痛和自责。这样的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令人产生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够了,别哭了,吵死了!”突如其来的声音不大,但却将所有人吓了一跳。
秦芷萱哭声一顿,红红如狡兔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抬头望向床口,见刚才冰冷的尸体如今竟然端正地坐在床上,一边捂着额头上的纱布,一边歪着头冰冷地望着她。黑亮的大眼睛,竟然无了往日的怯懦,透着一股逼人锐利的气势。
秦芷萱不敢置信地望着呆坐着的秦落衣,眼睛瞪得如铜铃这么大。她的丫鬟春花已经惊得大叫了起来:“鬼啊!诈尸了!”今日是春花在万分嫌弃之下,将秦落衣从马车上拖回了她的房间。她摸过秦落衣的身体,没有脉搏,手冰冰冷冷的。怎么可能还活着!
秦落衣侧过头,见一年轻少女趴在床前,睁大着双眼,娇花般的面容泪痕满面,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着她。她笑了笑,伸出苍白的手轻轻地抚向秦芷萱。
秦芷萱害怕地想要一躲,但秦落衣的手先一步地触摸到了她的脸。热的?!
心一跳,心虚瞬间漫过心头,眼中厉色闪过。秦落衣竟然真的没死?!怎么就没死呢!
玲儿也愣住了,忘记了去哭。
“妹妹……”秦落衣硬掐了自己一把,挤出两滴眼泪, “燕王不要我了,呜呜呜呜……”她哭得极其惨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脏东西抹在秦芷萱引以为傲的华贵衣服上,“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秦芷萱厌恶至极,但面上装作难过得抱着秦落衣一起痛哭,不断地安慰她想开,完全没发觉秦落衣口疾已好的事情。但秦落衣哭得太撕心裂肺了,导致她胸口一片全是水光。这件衣服她可是花了百两银子买的,竟然被秦落衣这么糟蹋!她恨恨之下,借着喊大夫之名,惊慌地溜走了。
刚才哭得好似死了爹妈的秦落衣忽的停止了哭声,她看了一眼秦芷萱和她的丫鬟离开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冷笑。
“小姐没死,太好了!”身体忽然一重,一具温暖的身子扑到秦落衣的床前,抱着她大哭了起来,“太好了,玲儿还以为小姐要丢下玲儿……若是小姐不在了,玲儿该怎么办呢……”玲儿抬起头,满脸泪痕,清秀的小脸满是劫后重逢的喜悦,但无法忽略她眼中的后怕和担心。
秦落衣一愣,脑海里瞬间浮现了有关这个丫鬟的记忆。
玲儿是秦落衣十岁时救下的丫鬟。当年西部爆发大洪水,玲儿的父母都淹死在旧居。玲儿一路北上进京找亲戚,却被拒之门外。最后沦为乞丐,留宿街头。是秦落衣路过时,给她买了一个馒头救了她一命,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她。她从此铭记在心,成了秦落衣的丫鬟后,对她忠心耿耿。两人相互扶持度过了六年。
玲儿经历了一番,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得知相府的事情后,总觉得这个看似菩萨心肠的二小姐心怀鬼胎,可惜的是,玲儿到底是丫鬟,她劝过秦落衣几次,秦落衣都当成了耳旁风,甚至不久前,秦芷萱哭诉玲儿对她不敬,秦落衣一气之下罚了自己的丫鬟禁闭。从此,两人之间有了间隙,玲儿不敢再说二小姐的坏话了。
此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拘谨地缩回了手。秦落衣见状,反而勾住了她的手,依恋地蹭了蹭,暖暖地扯了个微笑:“玲儿,我不会再想不开了,我还有你……我会好好活着的……等父亲回来为我做主。”
同样是大丫鬟,玲儿却穿着布色粗布,秦落衣看着十分心疼。
“小、小姐!”玲儿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的口疾好了?”
秦落衣目光一闪,面上惊讶欣喜道:“真的!我的口疾好了!看样子大夫说受到刺激就可治愈口疾是真的。”
玲儿完全相信秦落衣胡扯的谎言。她跟了秦落衣这么多年,见她因为口疾闷闷不乐那么多年,十分担忧。如今好了,她高兴道:“小姐的口疾好了,真的太好了,燕王没理由休小姐了!”
说到燕王,秦落衣脸色一沉。玲儿怕提到小姐的伤心事,立刻默不作声,生怕小姐会再受刺激自杀。
这时,一个步伐匆匆,背着药箱的中年男子步入房内。他是秦家的大夫陈岩,看见坐在床上和丫鬟抱在一起的秦落衣,一时间有些愣愣。刚才明明身体冰冷,停了脉搏,怎么又复活了?
他狐疑地望了几眼秦落衣,被秦落衣一双冰冷的眸子冷冷的望着,凌厉的眼神不禁让他有些头皮直发麻。大小姐的气场何时这么强大?
玲儿讪讪退开,让陈大夫给小姐把脉。
脉搏虚弱但很平稳,伤口的血已经停止。陈大夫看不出一个所以然,开了一些药方和祛疤的伤药膏,就讪讪离去了。
不一会,又来了一串脚步声。听声音有七八个,这么凌乱,是不会武功的女子。
秦落衣眼睛一眯,钻进了被窝里,并对着玲儿叮嘱了几句。
秦落衣复活的消息一眨眼就在秦府传开了。此刻,秦家主母慕容氏带着两名妾氏二姨娘许氏和四姨娘陈氏以及自家女儿秦芷萱步伐匆匆地赶了过来。
慕容氏上前一步,语气关心道:“落衣,你醒了?”
秦落衣想站起来福身,但身子太弱,刚抬起半分,又瞬间跌倒在了床上。慕容氏连忙罢免了她的礼仪。秦落衣红着眼睛道:“谢母亲、关心,落衣……无碍。”
一旁打扮得花花绿绿的陈氏哼了一声,不屑道:“大小姐,你这次可让丞相府丢尽了脸!未嫁先休,真是史无前例!害的丞相府成为了京城的笑柄!”
秦落衣一听,涨红了脸,不禁再次口吃了起来:“我、我……”
陈氏是前几年入府的,目前未有一子半女。为了在丞相府过得如意,她以慕容氏马首是瞻。平常,她唱白脸,处处挑秦落衣的刺,慕容氏和秦芷萱□□脸,处处维护秦落衣,以此博得秦落衣和外人的好感。
慕容氏呵斥道:“不许提起落衣的伤心事。这件事怎么说是燕王不对。敢退相府的婚,简直岂有此理。”刚才咬牙切齿的脸忽然一变,温柔道,“落衣别怕,等相爷回来了,一切都会为你做主的!”
慕容氏这么说,是真怕秦云鹤怪罪。这次怎么说,众人都看见秦落衣和秦芷萱一起出门。而秦云鹤特别宝贝秦落衣,比任何儿女都宝贝。秦落衣真死了,倒也无碍,说是她自己想不开。可秦落衣半死不活,将罪告到了秦云鹤面前,她们真的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是她心中最恨之处!她的儿女竟然比不上那个贱人诞下的儿女!
秦落衣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卷一·嫡女不好惹 姐妹情深
“之前,受了委屈,落衣一时想不开,做出了蠢事……让母亲担忧了。现在,落衣想通了。像落衣这般,无才无貌之人,燕王看不上,是正常的……”秦落衣素有口疾,说话总是十分缓慢,两三个字便要一顿。此刻她又受了重伤,整张脸惨白如纸,额头包着巨大的纱布,微微透着血色,又因为刚才哭过,双眸红彤彤的。如今这么凄楚的一说,反而真像伤心欲绝的模样。
玲儿一听,伤感地红了眼睛,在旁低低呜咽了起来。
秦落衣抬起头,酝酿许久的泪水溢出眼眶,她却死死地咬住唇,努力地想将它们憋回去。这幅静静哭泣的模样,让不少尾随而来的下人动了恻隐之心:其实大小姐没有外面传得那么不堪。
“燕王如此绝情……害、害我当众蒙羞,成为京城笑柄。我、我若嫁过去,必定自取其辱……”秦落衣情绪激烈地说着,再次口吃了起来,“他、他既然当众休了我,我不嫁了,不嫁了!”
慕容氏原本就打着推掉秦落衣的婚事,让秦芷萱替嫁的打算,如今被秦落衣说出口,忍不住瞧了她两眼。秦落衣从小爱慕燕王,刚才还当众自尽,如今忽然说不嫁了,怎么听怎么诡异。她怕其中有诈,连忙开口:“莫要胡说!这是圣上金口玉言,赐下圣旨的,岂能说休就休,说不嫁就不嫁呢!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母亲!”秦落衣面色凄楚地呜咽了起来,“我不想嫁,不想嫁!等爹爹回来,我、我就告诉他……”她说着,酝酿已久的泪水不禁滚落了下来,“这样的婚姻,不是我想要的。燕王虽然身份高贵,我却想要个疼我爱我的夫君,而不是一直婚约,圣旨束缚……我想不嫁……母亲,燕王如今当众退婚,不如就把婚退了吧……”
慕容氏朝陈氏看了一眼,陈氏立刻得令,唱起了白脸:“你这样置丞相府为何地。君心难辨,万一龙颜大怒……”
她说着,声音一顿,望着慕容氏,眼睛一弯,又道:“不过妾身有一法子,不知可不可行。陛下既然要联姻,相府之女又非大小姐一个。二小姐年龄适中,不如找二小姐嫁给燕王吧!这样陛下不会怪相府欺君了!”
秦落衣垂下眼帘,心中冷哼。明明是燕王做错事,却扣了一个她不愿嫁,相府欺君的大帽子。绕来绕去终于说出来此地的目的!
我就如你们所愿!
“这……”慕容氏犹疑地看了默默低头,好似低声呜咽的秦落衣一眼,“这怎么行呢……”
一直沉默的二姨娘许氏沉着地分析道:“燕王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如今他得胜归来,提出不愿与大小姐成亲,陛下就算龙颜大怒,也不会重罚他。但婚约毕竟是圣旨,燕王单方面是推不掉的。大小姐不愿嫁,相爷疼惜大小姐,可能会冒风险退婚,并惹怒圣上,这对相府大大不利。不如提议二小姐替嫁之,这样不算违背圣旨……燕王那边若是同意,各退一步,可谓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许氏是秦云鹤的表妹,是秦云鹤的母亲许老夫人在两位正妻都怀孕时,以强硬的手段下挤进秦家的,为了开枝散叶,求一个孙子继承秦家的香火。而她嫁进秦府十七年,只为秦云鹤生了一个女儿秦婉儿。
秦婉儿如今十三岁,还未及笄。就算她心中想高攀燕王,她女儿的年龄也实在是太小了。丞相府慕容氏一手遮天,她能在机关算尽中养出个女儿,是因为她善于观察,懂得伏下做人,背后也有许老夫人撑腰。如今,她察觉出了慕容氏的心机,顺势顺水推舟,博得慕容氏的好感,可让她在相府过得安稳一些。
“可……”慕容氏又看了秦落衣一眼,生怕她到时候在相爷面前闹,所以让陈氏故意提出这点,主要是想说服秦落衣。只要秦落衣松口,爱女如命的秦云鹤必定松口,皇上那边再由皇后吹着枕边风,这替嫁之事就成了!
秦落衣怎么会察觉不出她们的心思。她初来乍到,不愿意莫名其妙就嫁人。此刻,虽然不满她们处处算计,但面上忧伤感慨着:“像燕王这般俊朗的男子,唯有像二妹这么才华横溢的女子才可相配……”说着,她忧心地望着一直沉默的秦芷萱,颤着唇问,“只是二妹可有喜欢的人?我不想她因为我失去幸福。妹妹这么好的人儿,一定要嫁的幸福……我宁愿自己被燕王侮辱,也不愿妹妹受苦……”
怎么说的燕王好似洪水猛兽。秦芷萱暗中白了她一眼,扯出一个虚伪关心的笑容:“姐姐,妹妹也希望你幸福。如今你和燕王的事情闹大了,流言蜚语太过难听。”她凑到床前,握着秦落衣的手,红着眼睛道,“妹妹不想你受苦,更不想父亲触怒龙须。如今有折中的方法,妹妹自然愿意帮助姐姐和父亲。妹妹愿意嫁。”
秦落衣心中冷笑,说的如此深明大义,冠冕堂皇,心里恐怕偷着乐吧。
“妹妹,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两人心中皆腹诽着对方,面上却姐妹情深地握着双手,互相流着眼泪。
许久,秦落衣呻-吟了几声装虚弱,她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慕容氏走了几步,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回头望了秦落衣一眼,见她真的虚弱躺下,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众人一离去,被叮嘱不许开口的玲儿愤愤地关上门,气呼呼道:“小姐,你怎么同意二小姐嫁给燕王呢!二小姐处心积虑就是要嫁给燕王,你怎么能同意呢!她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在小姐伤口上撒盐!”
秦落衣撇了撇嘴,幽幽道:“不同意,让我嫁?我可不想嫁给这种渣男。她要嫁,就让她嫁,她能平平安安出嫁都是个问题。”这事闹了那么大,不知道皇上那边会怎么处理。她自然不会让这对渣男贱女顺顺利利就在了一起。
当然,如果皇上宠溺包庇燕王的话,她也没必要去碰这颗硬钉子。毕竟这是个男权的国家,在这个封建的社会,女人是男人的附属物,根本没有任何自主权。如今燕王犯下这种未嫁先休的恶毒事,舆论的焦点却全都怪罪秦落衣这个口吃貌丑的弱女子上。这就是该死的封建男权制度!
玲儿听着一愣,忍不住看向秦落衣,刚才一直痛苦呜咽的人儿此刻神情冷淡,仿佛刚才的痛哭都是幻觉,谈到燕王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小姐不但不口吃了,整个人似乎都变了。她心头一跳,总有种奇怪的情绪浮现心头。
秦落衣默默环顾了一下她的房间。房内布置颇为清雅简洁。一张梳妆台摆放在窗边,上面摆放着一个模糊的铜镜和一盆盛开的兰花。窗户蒙着灰紧闭着,使得房间有些不透气,可见秦落衣这个人不常开窗,因为貌丑有点自闭不愿出门。
床是上好的紫檀所做,柔软而精致。青色的纱帘挂在一旁,伴随着淡淡的香气。是典型古代女子的房间。
床头边的墙角处有张古琴,上面蒙着干净的白布。秦落衣顺着视线往上望,墙上有着一副挂画,画的是落雪下的梅花。上面提着一道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秦落衣蹙了蹙眉,这不是王安石的诗么?难道这朝代也有王安石?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情感伴随着破破碎碎的记忆碎片冲击的脑袋。秦落衣心情一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凌寒独自开。
“玲儿,我要休息了。”
房内,秦落衣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她不是看不出慕容氏和秦芷萱心中的得瑟,不是不明白秦落衣心中的委屈难受和痛苦。她要闹并非不行,但现在她刚受了重伤,体弱身虚,最要紧的是养精蓄锐。秦落衣的仇可以慢慢报,养好身体是最关键的。
凌寒凌寒,燕王的名字为楚凌寒。一年前,秦落衣花了千金求到了这副图,日日夜夜望着,日日夜夜相思。她认为燕王,就是那在严寒中,独天下而春的梅花。而那琴也是因为楚凌寒喜欢听琴,特意辛苦学之,只为了给心上人弹上一曲。
这等痴人……太傻太傻……秦落衣,楚凌寒不配得到你的喜欢……
迷迷糊糊间,她沉睡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玲儿已经离去。她暗叹这具身体真是太虚弱了,只是讲几句话,竟然不知不觉就累得昏睡过去。
头上的血已经止住,大夫说她失血过多才昏迷,额头被刺穿一个伤口,会留下一个很大的疤痕。女人的容貌比命还重要,更何况是秦落衣这种未出嫁的女子。额头丑陋的伤疤相当于毁容,更别提秦落衣原本就长得貌丑,如今更是丑。
“这就是你口中不错的身体?”秦落衣沉着声音,怒道,“一上来就演这么一出戏,真是不错!”
空中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他望着生气的秦落衣,谄媚道:“国公府的嫡孙女,丞相府的嫡女,皇子的未婚妻,身份可是极其显赫的,别人想求都求不来。”
“被继母继妹算计,被未婚夫退婚,真是荣耀哦。”秦落衣嘲讽道。
前世她是西南秦家的少主,是很少将中国古武术传承比较完整的隐世家族。虽然流传到这代,内力心法大多失传,但医毒术却完好得继承了下来。她前世名为秦落衣,今世依旧名为秦落衣。比起原身撞马车自尽,她前世死得可冤枉了,竟然死在自己研制的□□中。
原来这毒她可以解的,谁知小鬼勾错了魂,她阴差阳错下还阳成为了南楚国丞相嫡女秦落衣。
影子微微一沉,低低道:“你原来的身体都火化了,你阳寿未尽,不能轮回,只能找与你命格相符的人还阳。而且,我都让你回去看过一眼,接待过了后事,你就别那么多抱怨了。”
“你!”对于地府的敷衍作为,秦落衣气怒道,“我若莫名其妙在这死了,必定闹得地府天翻地覆以求讨个公道!”
“咳咳,以你的能力,应该……”
“小姐,你醒了?”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秦落衣瞪了一眼渐渐消失的影子后,任命地接受了自己成为相府嫡女秦落衣的事实。因为,哪怕她不接受,各种大闹,借尸还魂这件事已经成为事实了,她凡人之躯怎么可能闹得过地府?
“小姐别动,伤口会裂开的。”玲儿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看见秦落衣额头上狰狞的褐色疤痕时,眼睛不由一红。
小姐破了相,若是照了镜子,会不会再去寻死?为何这么菩萨心肠的小姐要遭受这些磨难……
“小姐,真的不嫁给燕王吗?”在她看来,小姐已经毁容,在外的名声又很差,虽然有丞相府撑腰,但毁容的女子想嫁得好真的很难,嫁给普通百姓又委屈了小姐的身份。唯有绑住燕王这个未婚妻,日后才不会过得苦。
秦落衣不禁凝眉:“你想小姐我再受屈辱,再寻死觅活?”
“不!玲儿不是这个意思。”
见玲儿着急辩解的模样,秦落衣笑开了。她这一笑,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疼得她痛叫了一声。玲儿看着心疼不已,暗骂燕王和秦芷萱数百次。
“我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很多事在那刻忽然看开了。燕王不是我的良人,嫁过去不会幸福的。我如今毁容,名声极差,但若有人不顾那些流言蜚语仍喜欢我,那才是我的良人。”她淡淡道,“至于燕王,我会让他后悔今日所做的一切。”
玲儿一呆,随后抹了一把泪,破涕而笑:“是,燕王休了小姐是燕王愚蠢所谓。啊,呸呸,小姐都没嫁人,哪里被休。是玲儿嘴笨,说错了话。小姐那么好,一定会遇到良人!
拿出大夫给的药膏,玲儿细细为秦落衣上药、包扎。
上药的过程有股钻心的痛,秦落衣死咬着牙,出了一身冷汗。玲儿连忙拿来脸盆,为秦落衣擦脸。
将脸洗干净后,秦落衣仔细的看自己的脸。秦落衣所谓的丑是因为皮肤略黑,脸上带着微黄的雀斑,身材还有些臃肿。南楚国以白以瘦为美。众观全国,秦落衣自然排不上丑女的名列,但她长年跟随在秦芷萱的身边。
秦芷萱是谁,京城第一美女,又白又瘦。肌肤细腻光滑,吹弹可破。身材窈窕,引众君子折腰。秦落衣原本可能是中等的,在秦芷萱身边一站,简直是放大了自己的缺点,变得又黑又胖。这皮肤黝黑黝黑的,这大腿小腿粗粗的。
再加上秦芷萱说的美白方法,秦落衣都听进去了。脸上覆着很多□□,想让自己变白,其实反而变得滑稽可笑。这丑女之名就是这样传出去的。
如今失血过多,秦落衣看看自己这张苍白的脸,发现秦落衣的五官其实长得不错,若是白一点,算得上清丽可人。
当然,秦落衣有一个重大发现。秦落衣的口疾和皮肤黝黑是出生就带有的,是娘胎里带的毒。这毒是□□,下了足足十六年,普通大夫极难发觉。但她是谁,医毒双修的秦家少主,在看见秦落衣桌上的胭脂水粉时就瞬间了然。
还有脖颈的掐痕。短时间没有浮现,现在隐隐约约显现出青紫色的痕迹。玲儿以为是她撞马车时擦到的伤痕。秦落衣却觉得这是个手印,而且是女人的手印。
当时和她出门的是秦芷萱,能下手的只可能是她。秦落衣撞马车时还存着一口气,却被秦芷萱生生地掐死了。
秦落衣抚着脖颈的伤口,冷冽的目光似啐了毒。
秦芷萱,先容你蹦跶两日,稍后再收拾你!
这样想着,她不禁心口默念:秦落衣,你被歹人蒙蔽了心,欺负到头上却不知。如今,我成为了你,那些曾经笑话你,暗中算计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可安心离去,来世坚强点,别再这么容易被人骗了……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相府大小姐秦落衣。
卷一·嫡女不好惹 表哥来访
秦落衣所在的院落在丞相府最中间的位置,秦云鹤的主院在其东侧,再旁边依次是正妻慕容氏,几位少爷小姐和几位妾室的院子。秦落衣院子的西侧是她嫡亲的弟弟秦晓君所住的地方。
秦云鹤有多宠秦落衣,可从相府院子分布中看出。而秦落衣所在的竹园分为前院和后院,前院山石嶙峋,花木茂盛,后院有个荷花池,盛满了朵朵荷花。满池碧色,美不可言。她更是拥有了两位大丫鬟,四位二等丫鬟和六位三等丫鬟。只是秦落衣为人懦弱,说话口吃,嫌少出门,丫鬟们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好多都是慕容氏安插在内的细作。
除了玲儿外,此次知道大小姐在外丢了人,还被燕王休弃,一个个只觉得丢了自己的脸,在其他丫鬟面前抬不起头,对待秦落衣可谓是怠慢极了。
此时,秦落衣披了一件淡蓝的外衣,缓缓从房中走出。外面的丫鬟正闲言碎语着:“大小姐被休了,如今相府成了京城的笑柄。老爷回来,肯定生气,不知道大小姐还会不会受宠……”
有些长得漂亮的丫鬟动过歪脑筋,跟着秦落衣身边,往后秦落衣嫁给燕王为正妻,她们可以捞个燕王通房当当。王爷的通房可比普通家庭的小妾地位都高。若是有幸怀了孕诞下一子,可就母凭子贵了。如今梦破碎了,不禁对秦落衣埋怨了起来。
“大小姐真是的,竟然不争不抢地把机会让给了二小姐。真是没用!”
“你这什么意思。像二小姐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才是燕王正妃的最佳人选!”二小姐要替嫁的消息早就在丞相府默默传开了。有些人见风使舵,迅速开始抱秦芷萱大腿。“大小姐哪比的上二小姐,不论是谁,都会选二小姐……”
玲儿怕这些闲言碎语惹秦落衣伤心,上前一步,大怒道:“你们胡说什么!”
明秋并非秦落衣的丫鬟,而是秦婉儿的大丫鬟。她路过此处,听闻众人讨论,所以不怀好意地插了几句。在别人都因为玲儿怒吼闭嘴时,她却胆子大的撇了撇嘴,道:“她们说的是实话,你生气什么。长得那么仇,还自取其辱,活该被人休弃……”
“玲儿,掌嘴。”一直隐匿在阴影里的秦落衣缓缓走出,她的声音淡淡的,半个头被纱布包裹着,应显得柔弱不堪,可此刻,却让人不敢怀疑这话的分量。
玲儿一得令,“啪”的一声,打了明秋一巴掌。以前秦落衣被人嘲笑,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她很懦弱,对于自己的长相又很自卑,所以其他院的下人在相爷不在时,会狗仗人势,暗中挤兑挤兑这位大小姐,欺负欺负玲儿。而这明秋仗着秦婉儿大丫鬟的身份,暗中嘲讽秦落衣和玲儿的次数可多了呢
玲儿这么一打,自然报复性地加重了力道。
明秋被打得发懵,半响,才气急败坏道:“你,竟然打我?”
秦落衣缓缓走近,明明依旧是柔弱不堪的外表,却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压力。她看着明秋捂着发红的脸蛋,张牙舞爪的怒色,扯了一个极淡的笑容,缓缓道:“言论主子的不是,你说该打吗?说一句,打一下,你刚才说了几句呢?”
她淡然的目光望了望忽然静谧的众人,声音淡淡仿若自言自语:“丫鬟似乎太多了,都闲着没事干,是该裁掉一些人了。我看就留三四个手脚麻利的。”
众人一听,惊慌了起来。丞相府的月俸比其他地方高,大丫鬟有二两,二等丫鬟一两,三等丫鬟五百文钱。若是被赶出相府,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差事了。
“小姐,不要赶我们走!”
“我饿了,去准备下点心。院子不养闲人,我会观察几日,做出决定。”丫鬟们不由疑惑起来,大小姐说话声音虽然还跟以前那么慢,却好似和先前有些不一样了,可是却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
秦落衣身为相府嫡女,院落里有个小灶头,同样有灶头的是慕容氏和秦芷萱。
秦落衣话音一落,众人立刻四散开,忙这个忙那个,好似要告诉这位大小姐,她们都是有用的。而明秋涨红着脸,在秦落衣诡异的笑容下,气呼呼地离开了。
玲儿挥了挥拳头,高兴道:“若谁再闲言碎语说小姐坏话,我就将她打得连爹妈都不认识!”
这么暴力的玲儿,不禁让秦落衣轻笑,心里却泛着一股动容:这么好的一丫头,跟着懦弱的大小姐,恐怕受了不少的委屈,却一直忠心耿耿。以后,她若闯出一片天地,定要好好待她。
威胁过后,众人的手脚瞬间麻利了起来。不一会,就给秦落衣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点心和清淡的薄粥。
端盘子的是秦落衣的另一个大丫鬟——春香。她在秦落衣身边呆了三年,感情没玲儿深厚。刚才她这位小姐受伤却没服侍在侧,秦落衣不禁怀疑她究竟忠不忠心。
“小姐,请用。”
古代的点心特别的美味,并且种类丰富。
秦落衣拿起一块小巧玲珑的玫瑰酥,轻轻一咬,馅儿柔软起沙,入嘴酥松适口,口味留存舌尖,细腻提丝,口感绵软。
秦落衣眯着眼睛正享受时,门“啪”的一声被人撞开了。来人步伐匆匆,看见秦落衣猛烈咳嗽的样子,焦急走近。他一边拍着秦落衣的背,一边焦急道:“表妹,你怎么了?怎么咳嗽的这么严重……要不要喝水?”
秦落衣早就知道有人靠近,却没想到对方没敲门就迅速冲了进来,导致她一慌被糕点噎住了。
男子的亲密接触令秦落衣僵硬起身子。她边咳嗽,边躲避男子的碰触。脸涨得通红,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狼狈。耳衅则是这人不停地紧张追问:“表妹的额头是怎么回事?那该死的燕王竟然敢当众给表妹休书,太过分了!”
好半天,缓过了气,秦落衣抬眸,默默观察着这位脸上挂着心疼气愤的青年。他一身藏蓝长袍,面容白净,身子纤瘦,有股书生气息。
秦落衣迷迷糊糊中想到了这人应该是原身的表哥司徒逸。秦落衣的母亲司徒氏有个哥哥,比较钟情,一生只娶了一位女子。其妻只生下了一子,今年二十岁。由于司徒氏早亡,他们对于秦落衣这个外甥女像对待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有加。而面对唯一的亲戚,这位司徒表哥对秦落衣是相当的宠溺,完全当成亲生的妹妹。
由于秦落衣面色微黑,脸上雀斑点点,又患有口疾,变得十分自卑。他们花费了不少人力和药材想医治她的病,可惜一无所获。
一想到这人是谁,秦落衣不再警惕拘束,全身放松了下来,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司徒逸的怀里。这表哥一听到她来就急急见她,甚至忘记了男女大防急急推门而入,一心想确定她安全。可见是真的关心她。
玲儿却急了,虽然两人是兄妹,但总归是表的,不由母鸡护小鸡地将秦落衣圈到了自己的怀里。
司徒逸原本就没那心思,他只是看着秦落衣半个脑袋被纱布包扎的,想到外面传的特别过分的流言蜚语,声音激动地扬了起来,怒吼道:“燕王太过分了!表妹哪里不好,竟然如此羞辱你!我去找他评评理!”
司徒逸是谁,只是普通的一个商人。士农工商,商人最低等。这么冲过去骂皇子,完全是自杀的行为。
“不要冲动!”
一急,秦落衣忘了伪装,声音快速而严厉。司徒逸被呵斥得一愣,他呆呆道:“表妹,你的口疾……”
秦落衣眼睛一转,虚弱道:“这次一撞,受了刺激,口疾突然就好了……”
司徒逸为秦落衣高兴。外面都传表妹口疾,如今好了,真是喜事。
他高兴道:“口疾已好,燕王没有理由休妻。等相爷回来,找皇上评理去!”理智归来,司徒逸忽然想到自己平民的身份,这件事只有相爷出马,才能好好教训燕王这个混小子。
秦落衣不以为然,十分随意到:“让燕王把这婚退了吧。”
“休得胡言。”司徒逸急急道,“这是圣旨所下,皇上金口玉言,怎么可能轻易退婚,就退婚了呢!你可别说气话!”
“今日,我已经令家族蒙羞,成为京城笑柄。我自问配不上,也不愿燕王如此厌恶我的情况下嫁过去。燕王不喜欢我,这么嫁过去我只是自取其辱。表哥,你想表妹幸福,就该支持我退婚!”见司徒逸动容,秦落衣立刻补上一句,“相府又非我一个千金,皇上想和相府联姻,换谁都可以,不会多加责怪的。”
司徒逸听闻,重重一叹:“你和她们,不一样啊……”
他说得极轻,秦落衣没听清楚,疑惑地抬头看他。他已经收敛了表情,轻轻道:“如果你不想嫁,就不嫁。以后不要后悔就好了。”
秦落衣摇头:“不悔。”
司徒逸仍是认为秦落衣在说气话,必定曾经的秦落衣有多爱慕燕王,他这个表哥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一年多前,燕王去边关锻炼。她每日睹画思人,又日日诵经祈求燕王平安归来。这么深的爱恋,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呢。
他苦笑了一下,摸了摸秦落衣的脑袋,低叹道:“你这丫头,竟然做得如此决绝。我和父母都被你吓死了。你说我就你一个妹妹,你若出事了,我们怎么和你九泉下的母亲做交代呢……”
秦落衣心中一颤,眼眶不由漫出泪花。这种浓烈的感情来的强烈,也来得突然。她连忙低下脑袋,哑着嗓音道:“以后不会了。”
“这伤口重吗?”
在旁安静的玲儿忽然接口:“小姐这伤,伤得特别重。大夫说,可能留疤。小姐这容毁了,该怎么办啊……”
“这么严重!”司徒逸蹙眉,“女孩子可不能破相。”
秦落衣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光亮光,问道:“表哥是不是有间药铺?”
司徒逸点头。
秦落衣急切道:“刚才大夫给了我一些药方,你能抓些药材给我吗?”
察觉司徒逸狐疑,她又补充道:“我用的胭脂水粉里被人下了毒,我脸上才会一直泛着黑黄色。我想尽快把毒去除干净。”
司徒逸大怒:“是谁?!秦芷萱?”
秦落衣轻轻点头:“我发现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所以要暗中进行。而我脸上的伤疤,怕在取药、煎药的过程中被人动手脚,所以想请表哥帮忙抓些药材,暗中给我。”
她心中一沉:只要解了毒,脸会慢慢变白的,至于微胖,只能靠减肥了。
司徒逸点了点头,声音同样放轻:“包在我身上,今晚就给你送来。”
司徒逸身为男子,不能在女子闺房多停留。临走前,他忍不住道:“要好好保护自己。若是受了委屈,就来我府上小住吧。”
司徒逸的父亲无其他妾室,所以司徒逸没有经历过所谓的妻妾争宠,子女间互相暗算。没听过,不代表不知道。他是商人,商人最会的是察言观色。他总觉得秦芷萱意图不轨,但秦落衣对秦芷萱比他还亲,所以有些话,他从未说出口过。怕被有心人听到,变成了他破坏她们姐妹的感情。
如今这女人竟然欺负到他妹妹头上,他心里恨不得冲过去揍她一顿。虽然他不打女人……
长眸微阖,秦落衣轻声道:“表哥放心,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很多事都想通了,看明白了。”
司徒家是普通家族,靠着相爷的礼金,在京城开了几家小店,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比起慕容世家这个有背景的娘家,秦云鹤却更善待司徒家,更宠秦落衣和秦晓君。更奇怪的是司徒家原本并非京城人士,是因为司徒氏嫁给了秦云鹤,她哥哥举家搬迁来了京城。
一个身份高贵的国公府大少爷,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两人竟然成了夫妻,身份低微的司徒氏还和身份显赫贵族大小姐慕容氏同样成为平妻,这点令人十分耐人寻味。
秦落衣不禁想,皇上若是有脑子的话,肯定要燕王娶秦芷萱,即是貌美如花的美人,又得了丞相府和慕容世家的双重扶持。
可偏偏,楚瑞帝在听到燕王当众给秦落衣写下休书时,气得脸色都青了。
“孽子!你不仅让秦落衣和你的名声受损,竟然还害她差点自尽而亡!还不给朕跪下,等明儿,好好去丞相府请罪!”
卷一·嫡女不好惹 必须娶她
楚凌寒眼皮一跳,连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请罪道:“父皇,儿臣不知道她会因为这件事就自尽,这件事的确是儿臣做错了。可父皇,儿臣不想娶她,这不是儿臣的一时冲动……您不知那个秦落衣长得有多丑,而且还口吃。你怎么能让孩儿娶这样一个身患疾病的女子呢!而且还是正妃!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儿臣呢……”
楚凌寒说得言辞恳切,楚瑞帝却完全不为所动,他震怒地将茶杯扫在地上,额头的青筋不断地跳着,可见他有多生气。
“你必须娶她!”
“父皇!”
皇后在旁软言相劝:“陛下,你若是因曾经金口玉言赐下的圣旨,不想背信弃义的话。完全可以让寒儿娶别人。秦丞相救了您一命,您为了奖赏决定与相府联姻,那完完全全可以不是秦落衣。秦家还有二小姐秦芷萱,如今正当妙龄。不如让她和皇儿……”
“不行!”
楚瑞帝态度如此坚决,让皇后错愕。她原本以为吹吹枕边风,这事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寒儿刚得胜回来,不娶秦落衣应不会遭到楚瑞帝的强烈责怪和反对。而且这休书当着众人的面已下,楚瑞帝为了皇子的面子,不应该强迫寒儿再娶秦落衣。为了维护双方的联姻,折中的方法只有一个——娶二小姐秦芷萱。更何况秦芷萱是她的外甥女,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
此刻,楚凌寒心中恨不得气得掐死秦落衣。叛逆的情绪一上来,他怒道:“父皇一定要这样逼迫儿臣娶她?她一个丑女,有何资格成为儿臣的正妃!儿臣刚得胜回来,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您都不能答应儿臣吗?!”
楚瑞帝抿了抿嘴,许久,沉声道:“秦落衣和秦芷萱不一样!”
这话一出,皇后和楚凌寒双双大吃一惊。秦落衣不过是司徒氏的女儿,毫无身份地位。但秦芷萱不同,她可是代表着慕容世家!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希望我得到慕容世家的支持?不想让我称帝?所以让我取一个没用的丑女?
楚凌寒的心低落到谷底,这时,楚瑞帝又道:“不管如何,秦落衣你必须娶。你若喜欢秦芷萱,可以让她当你的侧妃。听说她们姐妹感情极佳,一起嫁进皇室也未尝不可。”
皇后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让萱儿给那个贱丫头做小?!陛下老糊涂了?
楚凌寒气红了眼:“我若一定不娶呢!父皇这么喜欢秦落衣,为何自己不娶!”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出口,皇后脸色一白,楚瑞帝气得直喘气:“你这个孽子!若再说这种话,朕!”皇后见状,连忙拍着他的背安抚,并且使劲地向楚凌寒使眼色。
楚凌寒不甘心地跪倒在地。“是儿臣说错话了,请父皇息怒。”
皇后立刻接口:“陛下息怒,寒儿只是一时激动了。他娶,他会娶。臣妾会好好劝劝他的。”
出了御书房,楚凌寒阴沉着脸,双拳在袖中紧紧握着。心情同样糟透的还属皇后,可眼下不是和皇上硬碰硬的时候。
到了萦华宫,皇后软言哄他:“寒儿,做大事者能屈能伸,或许秦落衣有何特别之处入了陛下的眼。要知道秦丞相最宝贝的就是秦落衣,或许陛下想到的是这一点。今日的事是我们算计错了,要不,你就把她娶回王府吧。你不喜欢就将她搁在那。等以后事成了,她这个王妃你想休弃就休弃,想立谁就立谁。”
话外之音,是指皇后之位。
“可芷萱那边……儿臣……”这么貌美娇弱的女子,他怎么忍心让她为妾。
“你派人先给萱儿说说,明日一早去丞相府谢罪,务必请得秦落衣的原谅。”
楚凌寒不屑道:“她爱慕儿臣多年,得知儿臣要去,肯定眼巴巴地等着,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母后您说她当众自尽竟然没死,说不准是故意的,让父皇给儿臣施加压力,让儿臣不得不娶。”
若是秦落衣听到楚凌寒这些话,必定气得吐血。他们合谋设计退婚,如今婚退不成,竟把一切的错怪到她的身上。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他说着,越发委屈:“她那副尊荣,儿臣看一次就吐一次,偏偏明日要对她情意绵绵,想想晚上就要做噩梦。”
皇后听后,心中疼惜,嘴上道:“明日切勿再出差错,别让父皇对你失望,让人有了弹劾你的机会。你是母后最宝贝的儿子,有整个慕容家族帮忙,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楚凌寒垂下的眼睑,点点头,算是默认。
傍晚时分,相府四小姐秦婉儿和五少爷秦晓君从学院归来。两人的表情皆是臭臭的,秦晓君的脸上脏兮兮的,脸上还挂了彩。
一到相府,秦晓君立刻从马车上跳下,红着眼急急地奔向秦落衣所在的竹园。秦婉儿见之,不屑地撇了撇嘴,沉着脸下了马车。
秦落衣被燕王休弃的事情以最快的速度在京城里传播了开来。虽然楚瑞帝有心想把这件事瞒下,但今日燕王得胜而归,不少人在城门口守候。目击者众多,更有人在旁煽风点火。所以眼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落衣被未嫁先休了。
秦婉儿是秦家的庶女。由于秦家子嗣单薄,只有两位嫡女,两位嫡子。秦婉儿是相府唯一妾室生下的孩子。慕容氏为了博得贤妻之名,给秦婉儿享有的几乎是嫡女的待遇。
而秦芷萱平常喜欢装友善,心里虽然不喜秦婉儿这个庶女,但表面待她如亲妹妹。秦婉儿这位四小姐的地位,几乎和两位嫡女差不多。
秦婉儿只有十三岁,却是个见风使舵的主。或许是继承了母亲许氏的心思缜密,她从小知道,跟着这位第一美人的二姐,她以后的日子才会好过,并且对她真心的崇拜。对于大姐秦落衣,心中是浓烈的鄙夷。
因为相府的臭名全是这位大姐传出来了。就如今日,秦婉儿一向在学院里混得如鱼得水。她虽是庶女,地位应该很低,但由秦芷萱牵线搭桥,她认识了不少嫡女好友。别人是不是真心待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建立人脉,以后说不准能找个世家公子嫁入。她可不想嫁给庶子或者平民百姓!
可今日,她生生地丢了脸!
学院中到处传着秦落衣被休的事情,连带着她脸上无光,甚至还被几个贱人冷嘲热讽。最气的是,秦晓君这个小子,竟和别人打了起来。相府的脸都被他们两人丢光了!
秦婉儿纷纷不平地进入自己兰苑,气呼呼地喝了一杯水,怒火燃烧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从小,秦婉儿很气自己庶女的身份,她硬生生比相府所有子女低了一个等级。虽然别人不说,但她总觉得下人望着她的目光很诡异,对她比其他人怠慢。她因此自卑,因此埋怨。虽然自己比不上二姐,但比秦落衣好上太多了,可父亲却偏偏宠秦落衣。
如今秦落衣被燕王退婚,真是活该!
像秦落衣这样的丑女,有什么资格高攀皇室!
秦婉儿知道自己庶女的身份一辈子攀不了皇室,就算攀上,最多是妾室,侧妃绝无可能。南楚国等级制度严格,所以她才恨秦落衣!像秦落衣这么糟糕的人都能嫁给如此英俊潇洒的王爷为妃,为何她不行。她的心情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如今,秦落衣被休了。她心中的恨稍稍消失,有种莫名畅快淋漓之感,甚至诡异地笑了起来:父亲回来,得知秦落衣给家族蒙羞,自尽闹得满城皆知,不知还会不会继续宠她!秦落衣这么臭名昭彰,这辈子想嫁得好,难了!
心情舒爽的秦婉儿贼贼一笑,唤道:“明秋,上晚膳。”
秦婉儿边用晚膳,边思索怎么让秦落衣失宠,让父亲瞩目自己。忽然,她抬眼,看见明秋脸颊处红红的掌印,惊怒地问道:“明秋,谁欺负你了!告诉本小姐,本小姐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明秋从小呆在秦婉儿身边,所以养成了秦婉儿飞扬跋扈的性格,今日,才敢在竹园说秦落衣的坏话。她是秦婉儿身边的宠儿,有秦婉儿护着,除了府上的主子和大丫鬟,谁敢动她。
她敢跟玲儿顶嘴,是因为秦落衣这位大小姐太懦弱了。被人骂,多数是笑笑,不会责罚,所以胆子大了,什么都不怕了。谁知今日,却挨了一巴掌。
从小到大,连主子都没打过她。她立刻委屈了起来,嘤嘤哭泣:“小姐,是……是玲儿……”
玲儿的巴掌虽然重,但不可能几个时辰都不退。明秋心中怨恨,所以趁着秦婉儿回来,自己又打了一巴掌,整个人打得又红又肿,嘴角竟还有血丝滚落,模样楚楚可怜,看得秦婉儿刚平下的怒气又蹭蹭地冒了上来。
她一拍桌子,怒道:“走!本小姐给你报仇去!”
卷一·嫡女不好惹 欺上门来
秦落衣正在用晚膳,忽然一阵急促的步伐传来,听声音,年纪不大。她转过头,见一个唇红齿白,墨发高束的翩翩美少年急奔而来,以秦落衣毫无防备的速度朝她怀里猛地一扑,抱着她的手臂大哭了起来:“姐姐,你不要做傻事……呜呜呜……不要丢下君儿……”
少年哭得悲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沾在秦落衣的衣服上。若是以往,秦落衣肯定厌恶推开,但此刻,她任由少年紧紧地抱着,望着秀美无暇的脸蛋,脑子里不停搜寻有关这位爱哭鬼的记忆。
少年名为秦晓君,是秦落衣最亲的弟弟。他出生那日,司徒氏难产而亡。据说是不足月小产,造成的血崩,所以秦晓君从出生起就是药罐子。
他不同于秦落衣的皮肤黝黑雀斑和微胖,他很白,肤白如瓷,脸上带着病人的苍白。他很瘦,十二岁的年纪却只有六十多斤,瘦骨如柴,细腰不盈一握。不清楚的人,还真看不出秦落衣和秦晓君是嫡亲的姐弟。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别哭了。”秦落衣很轻松地将秦晓君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秦晓君却仍然紧紧地抱着秦落衣,好似他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秦落衣见状,拿着锦帕给他拭着眼泪,轻柔地哄着:“你看姐姐是在用晚膳,哪有在寻死觅活?松开姐姐好吗,勒得有些难受……”
秦晓君睁大着双眼,脸上泪痕满面,可怜巴巴地蹭了蹭秦落衣的前胸,小声道:“他们都说姐姐撞马车自尽,君儿害怕,怕你走了,没人疼君儿了……”
灵动清澈的大眼和担忧关心的眸光像是一阵暖风,拂过秦落衣的心口,满满是温柔。
她前世身为秦家少主,医毒方面很有天赋,所以一心钻研其中,感情方面极其淡泊。她是独女,父母早亡,秦家内斗不休,根本享受不到亲情。但秦落衣却不同,她有疼爱她的哥哥,还有这么可爱的弟弟,她真为秦落衣的死不值得。
为何就这么想不开呢!不过一个贱男人罢了!
秦落衣笑着摸了摸秦晓君的脑袋,古人的头发真是柔顺光滑,不由舒服地眯起眼睛,脑袋蹭了蹭:“所以说我没死啊。姐姐一想到还有个君儿,立刻跟阎王说,我不想死,我要回去照顾君儿。于是,阎王就放我回来了。”
来古代的满腹怨念,在抱着秦晓君时忽然烟消云散了。重新活着,换个时代活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真的?”秦晓君狐疑,整张脸皆是探究。
秦落衣含笑点头。古代十二岁的男孩早熟得都可以找通房了,没想到秦晓君竟然这么单纯,轻易就骗了过去。
没有通房,主要是因为秦晓君太瘦又是个药罐子,相府哪敢给他找通房,怕他连床上的力气都使不出就挂了。至于单纯是因为他没有母亲,慕容氏毕竟是继母,能怠慢他就怠慢他,这样才不会和他的儿子争家产。若是弄死了,就更好了。
秦晓君垮下脸,难过道:“姐姐你骗我。若是可以这么说,那娘亲怎么就走了。难道娘亲不要君儿?”
“咳咳……”秦落衣头疼了起来,撒一个谎就要用很多谎圆上,“因为姐姐心中还有恨。那个该死的燕王竟然休我,我自然不能死,要好好报复回去。娘亲呢,是因为君儿还有我和父亲照顾,所以阎王没有放回来。”她顿了顿,亲了亲秦晓君的额头,道,“我见过娘亲,娘亲说君儿已经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再哭了。”
秦晓君一怔,连忙抹了抹眼泪,认真道:“以后都不哭了!”
秦落衣高兴点头,对这个血缘上的弟弟越看越欢喜。
秦晓君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秦落衣,迟疑地问:“姐姐,好像不一样了……”
秦落衣心一跳,拳不由紧张地在衣袖中紧握。
感觉奇怪的不止秦晓君,玲儿、春香以及秦晓君身边的大丫鬟都奇怪地望着秦落衣。秦落衣和秦晓君虽是嫡亲的姐弟,但往日他们并不会这么的亲近。
秦落衣连忙撇撇嘴,解释道:“死过一回,所以特别想念君儿。君儿不喜欢我这么亲近?”她说着,有些不开心地推开秦晓君。
秦晓君一急,连忙八爪鱼地攀住她的手臂,急急道:“不,我喜欢姐姐这样。”
秦落衣听后,黛眉弯起,上上下下地看了看秦晓君,脸唰得沉了下来:“你怎么回事,上个学怎么头上都是伤,头发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她抬起秦晓君的手,却被他心虚地避了过去。心一怒,抓了过来,撸起了他的袖子。
手臂上青青紫紫,明显是打架的痕迹。
她心一沉,撩起秦晓君的外袍就想看他身体,他红着脸,眼神心虚的游离,支支吾吾道:“姐姐,别看……”
男女授受不亲,亲姐弟之间也是受用的。
秦落衣瞪了他一眼,狠狠地追问他的丫鬟凝香:“这,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怕说话太利索被人察觉她不口吃,此刻她早就大骂了起来。
秦晓君冲着凝香又是挤眉弄眼,又是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他怕秦落衣怪罪和生气。凝香见主子如此,只好支吾道:“少爷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秦落衣冷冷地看向凝香,凝香不明白这个一直和气的大小姐怎么会有如此凶狠的目光,心中一怕,跪倒在地。
秦晓君急急道:“姐姐,真的是摔了一跤,没事的。”
蝶翼的睫毛轻轻垂着,就着昏暗的灯光在脸上烙着淡淡的影子。半响,秦落衣轻轻道:“以后,注意点。”
秦晓君重重点头。可点头完,发现姐姐神情抑郁,使了一个眼色让凝香给他端来碗筷,小心翼翼说:“姐姐,君儿好饿,吃饭吧。”
秦落衣知道他有心避开这个话题,冷着脸点了点头。秦晓君想了想,连忙夹了几道菜,讨好道:“姐姐吃,菜冷了就不好了……”
这样可爱的弟弟,让她想生气都没法生气,只好笑着说:“看你瘦成这样,多吃一点。”说着,夹了很多肉放在了秦晓君的碗里。
秦晓君挑食,极其不喜欢吃肉,看着满碗的红烧肉,脸苦得都青了。在姐姐灼灼的目光下,他艰难地解决了一块又一块油腻腻的肉。最后,他眼睛一转,夹了好多鱼肉给秦落衣,笑得不怀好意:“姐姐也多吃点。厨娘烧得清蒸鲤鱼,最好吃了!”
小子,竟然敢算计姐姐!
讨厌吃的东西,秦落衣和原身一模一样。她讨厌吃鱼,特别地讨厌……
因为秦晓君喜欢吃鱼,她刚才才让玲儿从厨房端来一盘鱼。没想到被反将了一军!
秦晓君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姐姐应该以身作则的模样,让秦落衣哭笑不得。
这小子单纯?单纯个屁!
正苦着脸想怎么解决不失姐姐威严,门口传来一阵哄闹声。她筷子一放,迅速转头,正色道:“姐姐出去看看。”
秦晓君撅了撅红唇,不满:“姐姐想逃避不吃鱼?”
被点出心思,秦落衣脸颊微红,然而,在听清外面的喧闹声时,她脸色一青,气得站了起来。
竹园内,秦婉儿带着自己的众多丫鬟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庶女冲进嫡女院落讨说法,在其他人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在丞相府却实实在在地存在。因为这位嫡女大小姐实在是太包子了。
秦婉儿一见守在门口的玲儿,冷眉一横,怒道:“玲儿,你竟然打本小姐的丫鬟!岂有此理!”
她说着,一巴掌挥了过去,却被玲儿险险躲过了。玲儿一躲,她更是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羞怒道:“来人,给本小姐抓住她!”
玲儿三两下就被秦婉儿几个粗壮的丫鬟抓住了。狗仗其人,明明是比她下等的丫鬟居然敢她动手,甚至在小姐的院子里,玲儿气红了脸。
这种事情并非第一次发生。曾经小姐另一个大丫鬟红花被指控说偷了四小姐的朱钗,最后人赃俱获,被打了三十大板丢出府外。玲儿知道红花是冤枉的,四小姐不敢对小姐动手,就拿她们下人出气。可是怨怼过后有如此,小姐不争不怒,任由一切发展。
玲儿想到那件事,心里就恨,她咬碎一口银牙,道:“四小姐,明秋谈论小姐不是,奴婢是得了主子令掌掴她的。”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秦婉儿冷呵道:“你看看明秋的脸,肿的如此厉害。仗着大姐之名,行如此歹毒之事!我替大姐好好教训教训你!”
今日的秦婉儿身穿浅绿荷叶湘群,梳着精致的双环髻,小小年纪,明眸皓齿,容貌不俗。她说话时下巴微昂,神情像只高傲的孔雀。
玲儿抬头,见明秋秀丽的小脸又红又肿,几乎辨不出原貌,就连嘴角都含着血丝的痕迹,目光疑惑地闪了闪。她想到了什么,沉下了脸:“奴婢没打那么重。不信四小姐可以问问竹园里的其他丫鬟,当时她们都在场。”
被点到名,众人连忙低下头,默不作声。虽是大小姐下令,但她们可不敢当众违抗四小姐。看四小姐生气吃人的模样,若是违逆了,以后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她们不说话,是不想得罪任何人。
这样的状况,令玲儿愤怒地涨红了脸。膝盖被人重重一踢,她踉跄地倒在了地上。
一瞬间,竹园静悄悄的,连根针掉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秦婉儿上前一步,对着跪倒在地的玲儿就是一脚:“贱婢,竟敢狡辩!给我重重的掌嘴!”
这时,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盖过了秦婉儿的冷哼。“四妹,你这是做什么?”
秦婉儿抬头,见秦落衣站在门口,手指拢着胸口的青丝,嘴角含着丝丝笑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知看了多久。她心里一唐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面上笑嘻嘻道:“大姐,小妹影响你吃饭了,实在是对不住。我将这贱婢带到我院里惩罚,就此告辞。”
玲儿狼狈地倒在地上,目光弱弱的,望了一眼秦落衣便挪开了目光,眼中一片死寂。她或许以为秦落衣还是以前懦弱不愿惹事的秦落衣,又或许不想给她这位大小姐惹麻烦和四小姐交恶。这样脆弱的玲儿令秦落衣的心口泛着丝丝疼痛。
她堂堂相府的大小姐,居然被一个小小庶女的丫鬟欺负到头上,秦落衣这辈子真是活得太失败了。
秦落衣淡淡勾唇,莲步上前拦住了秦婉儿的去路,微笑地问:“贱婢,说的是谁?”
她使了一个眼色,春香犹疑了一下,扶起了倒地的玲儿。
卷一·嫡女不好惹 小惩大诫
秦婉儿见状,沉下脸色:“大姐这是何意?玲儿掌掴我丫鬟,不让妹妹讨回公道?”
秋眸扫过秦婉儿,秦落衣笑意微漾:“四妹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带走我的人,似乎于理不合吧。玲儿是得了我的命令掌掴某个胆大妄为在背地里嚼主子舌根的丫鬟。究竟有何错!难道妹妹还要掌掴姐姐我吗?”
今日秦落衣有些强硬,出乎秦婉儿的意料。不过,她心中大姐柔弱可欺的形象并没有改变。她指着明秋左脸上的巴掌印,咄咄逼人道:“大姐,明秋怎么说是我的丫鬟。她可能是无心之失多错了点话,我代她给大姐你赔个罪。”
她眼睛一转,指着玲儿,声音扬高了起来:“可玲儿这个贱婢竟然下了那么重的手,明秋的脸都肿了!嘴角还挂着血丝!明显是假公济私!前几日,她就顶撞了二姐,大姐你罚了她,她竟然还不知错。这样凶悍的丫鬟怎么能做大姐的大丫鬟。今日不惩处,以后她必然仗着大姐嫡女身份,到处欺负其他下人。请大姐明鉴!”
秦婉儿说得字字有理,处处动情,说到后面哽咽了起来,一副为自己的丫鬟打抱不平,大姐不成全实在是不合理。明秋在旁嘤嘤哭泣,模样楚楚可怜,怎么看就像是玲儿仗着大小姐之身份,故意虐打明秋!
若是以往的秦落衣,被秦婉儿这么高的帽子一戴,慌张地就交出了玲儿。因为她不善言辞,根本说不过字字珠玑、别有用心的秦婉儿。
但现在的秦落衣是谁!
秦落衣的眼光深了几分,盯着一直站在秦婉儿背后低声哭泣的明秋。她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不由细细的打量起明秋。很快,她眉心微动,抿嘴一笑。
明秋被秦落衣似笑非笑的冰冷眸子盯得神色不宁,头皮直发麻。她紧张地止住了哭泣声,哽咽道:“大小姐,下午的事是奴婢错了……可,玲儿姑娘下手真的太重的。奴婢的脸好疼……”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明秋被打得一懵,整个人跌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半响,她捂着都发肿的脸,大哭了起来。
秦落衣厉呵:“贱婢,哭什么哭!”说着,竟然抬起手,又打了明秋一巴掌。
秦婉儿一呆,连忙抓着明秋的手一把夺过,母鸡护小鸡地护住她,眉目肃然道:“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明秋是我的丫鬟,竟然当众打我的脸!
她沉下脸,怒道:“大姐变得如此不明是非,不怕我告到母亲那吗?”
看秦婉儿那气愤不满的小脸,秦落衣笑笑道:“四妹别生气。姐姐这不是在替你教训丫鬟吗?”她微眯了眯双眼,在秦婉儿气怒的目光下,嘴角含着丝丝笑意,“妹妹你看明秋的左脸。我的巴掌印和她脸上的巴掌印。这一对比,想必聪明的四妹已经发现不妥之处了吧。不过,我刚才打的那个太轻了。若是妹妹看不清楚,我就再打一巴掌。”
轻?明秋的脸已经肿得和馒头那么大了!
秦落衣这么一说,就是堵住了秦婉儿原本想说出口的一句话:“看不清楚……”她看不清楚,她就接着打,直到她看清楚为止!
秦落衣打得巴掌印,大拇指在上。而明秋脸上血红的巴掌印,大拇指却是朝下的。仔细一对比就知,明秋脸上的巴掌印是她自己打上去的!只有自己打,脸上才能有这样的伤痕。
秦落衣冷冷地望着明秋,打她一巴掌算小,心中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今日她犯蠢,没有反手打自己,若是反手,就没有巴掌印这个明显证据。到时候,玲儿就坐实了狗仗人势的罪名。其心恶毒!
被秦婉儿瞪了一眼,明秋暗叫倒霉,怯怯地低下脑袋。
墨瞳透过丝丝怨,秦婉儿轻咬红唇:“大姐死过一回,性子倒是彪悍了。”
秦落衣扯着一抹极淡的笑容,薄唇轻启道:“不彪悍,可要被人骑到头上去了。有些人啊,就是忘了尊卑,竟然敢议论主子的不是,打一巴掌,本小姐还嫌少呢。多打打,才会本分一点。”
秦婉儿气得胸口起伏不平。秦落衣是拐着弯骂她别忘记自己庶女身份,竟来指责她这个嫡女。
秦落衣想借此立威,看谁再欺负她的人。
眼眉一弯,她笑道:“四妹你说是不?这贱婢故意挑拨你我关系,甚至说谎陷害玲儿。玲儿是我最得力的丫鬟,她此番作为,等于陷害本小姐。今日她嚼本小姐的舌根,说不定往日一直嚼妹妹的舌根,妹妹怎么还如此包庇这个下人?应该杖毙!”
明秋一听,顿时惊恐的瞪大眼,吓得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地向秦落衣求饶道:“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瞬间,秦婉儿勃然变色,脸上挂不住了:“大姐,这罪不至死。你怎么能动用私刑,这传出去,可是相府草菅人命!”
“那就拔了她作乱的舌根。”秦落衣垂下眼,淡淡道,“妹妹你知道的,姐姐我素来有口疾。为了不口吃,说话总是很慢很慢。可有些健全的人,却乱嚼舌根。你说姐姐我能不气吗!来人,拔了她的舌根!”
淡淡缓慢的语气有着说不出的威压,随着她的令下,守着院落的两名侍卫上前,压制住了明秋,更有见风使舵的人递来了剪刀。
秦婉儿脸色一变,有恼羞成怒之状。
看着那泛光的锋利剪子,明秋脸色惨白,在侍卫的靠近下吓得晕倒在地,裙子湿了一片。而竹园的众人脸色五彩缤纷,害怕地隐匿到角落。被大小姐知道今日她们都嚼过她舌根,就完蛋了!
“大姐,这拔舌之刑太过残忍……你能不能看在妹妹的份上,饶了明秋这一次。明秋从小跟我在一起,我都没打过她。”秦婉儿低声下气道,“所以今日,她才做出了错事。”
秦落衣见示威效果已到,一挥手让侍卫止步,叹口气道:“既然四妹如此求情,那就算了。若是以后再被本小姐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即使四妹求再多的情……”嘴角隐隐勾出一抹冷笑,“本小姐也严惩不误!”
秦婉儿刚松了一口气,却听秦落衣接着道:“这拔舌之刑虽然算了,但辱骂和诬陷主子却是大罪。来人,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大姐!”秦婉儿气得快吐血了,“你不是说算了吗?”
秦落衣弯了弯眼眉,笑眯眯道:“我只说不拔舌头了啊,没说不换别的惩罚。四妹啊,你别太宠丫鬟。今日顶撞了我还好说,若是顶撞了别人,怎么死都不知道了呢……姐姐这是在帮你教训丫鬟呢……”
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过秦落衣,秦婉儿恨恨握拳,不再多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昏迷脸肿的明秋被两个侍卫粗鲁地拖到院子的角落,“啪啪啪”地执行着家规。
明秋被一板子打醒了,凄厉地嚎叫了起来,声音穿墙刺耳。秦落衣皱了皱眉,冷冷道:“把嘴堵上。”
“啪啪啪!”板子一个个重重地打着,三十大板很快打完了。秦婉儿命人扶着吐了几次血完全昏迷的明秋,灰溜溜地滚回了自己的兰苑。
“小姐!”玲儿站在一旁,怔愣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眼里雾气弥蒙。秦落衣见之,笑了笑,关心问:“身上的伤疼吗?要不要上药。”
玲儿摇头:“只是轻伤,不碍事。”
秦落衣回屋,见秦晓君呆呆地看着她,目光怪怪的。她心一颤,声音有些变样:“怎么,怕姐姐了?”
秦晓君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最后,他咬了咬唇,低声道:“我知道,姐姐是在示威。只是吓唬吓唬她们,不会轻易草菅人命。”
秦落衣不置可否。若是她说自己曾经杀过人,骨子里冷血至极,不知道会不会吓坏他乖巧的弟弟。
但现在,被秦晓君这么认真地说,她意外地觉得很高兴,笑弯了眼眉,道:“不愧是姐姐的好君儿,真懂姐姐的心。来,咱们忘记那些不开心的,继续吃饭。”
“姐姐,别偷偷地把碗里的鱼丢掉……”
“……”
晚膳过后,秦落衣和秦晓君聊了一会天,期间她拉着他的手,况似姐弟亲密举动,其实是在给他把脉。
秦晓君身体虚弱,每天都要喝几大碗药,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秦落衣却在诊脉时,心沉到了谷底。秦晓君果然和她一样中了慢性毒,只不过中的毒不同。秦落衣的毒只是让她变丑,而秦晓君的毒却是要人命的。这毒会慢慢耗尽他的身子,他会越来越瘦,最后呼吸衰竭而死。
深深宅院,居然有人连这样柔弱无辜的小孩也不放过。十年的慢性毒,下毒之人用心险恶!
看着秦晓君羸弱惨白的面孔,秦落衣在心里暗下誓言。若是慕容氏母女,她必要她们血债血偿!
中毒的事情,秦落衣没跟秦晓君说,怕他害怕,心里则琢磨着药方和下毒的地方。秦落衣是胭脂水粉,秦晓君是因为什么中毒呢?毒的成分和下毒的顺序都关乎着解药的制作。
这时,凝香端来一碗药,轻声道:“五少爷,该喝药了。”
心眼一转,秦落衣况似无意道:“把碗给我。”
凝香恭敬递上。
没有犹豫的动作,让秦落衣赞许点头。她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许久,舀起一勺,轻轻浅尝。
秦落衣为何不用银针试毒,因为银针只能试出硫,除了□□等一些剧毒,大多数的慢性毒成分中并没有硫,用银针是检查不出来的。只是靠长时间的阅历,轻闻,浅尝,分析药性、药理。慢性毒嘛,浅尝一小口不会有事的。剧毒秦晓君早挂了。
药汤里有芫花和贝母,有着镇咳、祛痰的作用。白芨,有着活血化瘀的作用,主心气疼痛。最名贵的当属人参,补肺要药,可改善短气喘促等肺气虚衰症状,对秦晓君的身体是极好的。
没有问题,的确是补药。是自己多疑了?
秦晓君在旁呆若木鸡,扯着嘴角苦笑:“姐姐,你这是?”凝香也疑惑地望着秦落衣。
“因为从今晚起,姐姐也要喝药了。”秦落衣指了指头上的纱布,抿抿嘴,“药可苦了。但一想到四弟你每次都能一口喝光,我不由怀疑,是不是四弟你的药不苦,所以忍不住尝了一口。可苦死我了!”秦落衣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将药碗递了过去。
秦晓君不疑有他,乖乖喝了药。
司徒逸很守信用,戌时,命小厮暗中送来了一堆药材。这件事,秦落衣只让自己唯一信任的玲儿去煎药,而敷面的药材她则自己在房中细细磨练着。
她有信心,停用秦芷萱送来的有毒胭脂,天天净脸敷面,外加口服解药,脸蛋会恢复白嫩光滑的。
晚上,秦落衣喝了一碗药,梳洗了一把脸,将磨好药膏小心翼翼地敷在脸上,浑身暖洋洋地窝进了被窝。
她刚借尸还魂,一天的功夫竟发生了那么多事。身子太过疲惫,她很快熟睡了过去。
秦落衣这么舒坦地睡着,有个院子却炸开了锅。
卷一·嫡女不好惹 妹妹心计
听着下人传来的讯息,秦芷萱气得一把拽掉桌布,将桌上的东西全甩在了地上。房内,稀里哗啦响成了一片。她红着眼睛坐在了椅子上,气得哭了起来:“娘!姨母竟然让那贱人当王妃,让我当侧妃!凭什么她当王妃,凭什么!”
“不哭不哭。”慕容氏心疼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是不断地拍着秦芷萱的背,软声哄着,“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秦落衣这个小贱人有什么好,要相貌没相貌,要才华没才华,怎么可能是王爷正妃的人选!”
“可皇上那么坚决,凌寒岂不是真的要娶那个丑女?”整双杏眸盈满哀戚,秦芷萱沉着脸,不满地嘟着嘴,“我绝对不做小!”
慕容氏的面色同样极不好看。她的宝贝女儿是属于那高高在上的位子,怎么可能矮秦落衣一截。曾经,若不是父亲威压,她差点给秦云鹤做了小。可再怎么威压,她只是平妻,而不是唯一的正妻!哪怕那贱人死了!她也生下两个小贱人,一个跟她宝贝女儿抢人,一个和她宝贝儿子争家产!
如今皇上如此坚决,只有两个办法能解决:要么破了那个秦落衣的处-女身,让她没资格嫁给燕王,哪怕小妾的身份都轮不上。要么杀了她!
这么一想,她在秦芷萱的耳畔处低低耳语了几句,一直吵着闹着的秦芷萱忽的安静了下来,嘴角勾起冷笑。
今日一闹,秦婉儿憋着一股子气,想想就不甘心。她回忆着刚才秦落衣的举动,总觉得其中有古怪,可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真是因为秦落衣被燕王休弃了,所以发大小姐脾气了?还是真的因为明秋乱嚼舌根,自己患有口疾,心中记恨?
秦婉儿总觉得对方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可偏偏秦落衣是嫡女,她是庶女!
秦婉儿的母亲许氏得知这件事,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她询问了在房内生闷气的秦婉儿,得知今日发生的事后,眼神微微一沉。
秦落衣抬回相府时,她可是偷偷瞧过。二小姐明明说大小姐没气了,可大夫还没叫来,大小姐又从床上蹦了起来,此后她总觉得大小姐有点怪怪的。
“许姨娘,四妹。芷萱有事求见。”秦芷萱大步踏入秦婉儿的房内。她穿着白色薄纱玉锦,水绿色的襦裙逶迤拖地,衬着那张鹅蛋脸白里透红,完全没有之前愤怒哀戚的痕迹。
乌云的墨发挽成如云高髻,腰上的流苏随着她缓慢的步伐微微摇动,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整个人绰约多姿,清雅秀丽。
她瞧着房内气呼呼的秦婉儿,嘴角勾勒了一抹诡异的笑容,面上疾步走近,担忧道:“是谁惹妹妹生气了?”
“是……”秦婉儿脸一垮,不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她本意是想让秦芷萱给她做主,谁知,秦芷萱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姐姐恐怕是因为今早的事,心情大变,变得咄咄逼人。不过等明儿燕王给她赔礼道歉了,她心一舒,会变成以前那位好姐姐的。”
秦婉儿没听明白,许氏却惊道:“燕王赔礼道歉?不是……休了大小姐,由二小姐嫁给燕王吗?”
秦芷萱摇头:“皇上的决定,无人能改。这婚十有八九是成的。”
许氏望着秦芷萱,心中犯着嘀咕:二小姐特别跑来说这事,究竟打着什么心思?
“什么!”秦婉儿不满地拍着桌子,“她那副丑样怎么配得上燕王!”她顿了顿,神情阴冷了下来,“我知道了,她故意以死相逼,逼得燕王不得不娶她!好深的计谋!装得真像!”
“四妹,你怎么这么说大姐……她只是……喜欢燕王罢了……”
秦芷萱这么支支吾吾一说,反而加深了秦婉儿的猜测。秦婉儿轻哼着:“二姐,在我心中,你才是燕王正妃的唯一人选,秦落衣算哪根葱。明日,燕王既然要来,那就让他看看,秦落衣究竟是何许人!她根本配不上尊贵的燕王!我要让她将脸全部丢光!”
想到刚才的事情,秦婉儿狠狠地跺了跺脚,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许氏心里一跳,生怕自己的孩子被人利用做出傻事。可府里总要站队,若是这次违逆了二小姐,她们的日子恐怕更苦。这样一想,她轻轻叹气,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声嘱咐了秦婉儿几句万事小心。
秦落衣素来有早起的习惯。来古代的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已经起身锻炼。她不会武功没有内力,但会些防身术。
原身的身材有些微胖和娇气,秦落衣只是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将敷了一晚上的面膜取下,净脸,轻轻擦洗,上药。
白芷、白术、白蒺藜、白芍、白芨、白僵蚕、白茯苓研成粉末,再用冷开水调和敷脸。这是现代最常见的中药,主治面黄,面上色斑。你看药味那么多白字,脸不变白天理难容啊!
她观察了一下脸色,似乎比昨天好上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半柱香后,秦落衣在院子里开始了锻炼身体计划——慢跑和瑜伽。这时,院子里的下人们零零碎碎地开始起来打扫,看见秦落衣在院子做着奇怪不雅的动作,腿竟然翘的比头还高,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心里嘀咕着秦落衣是不是被燕王退婚了,所以整个人自暴自弃了。
秦落衣做了一柱香的瑜伽,开始气喘吁吁。这身子太不行了,骨骼僵硬,她费了好大劲才将腿抬起,以前轻轻松松的动作现在做起来都变得十分艰难。
她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锻炼身子!
秦落衣歇息时,玲儿已经命人端来早膳。她越看玲儿越满意,除了最初的微微惊讶外,没有多看多问,还十分贴心地给她布了早膳,简直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啊!
秦落衣正美滋滋地喝着薄粥着时,秦芷萱不请自来。她一身黛青色蒂纹湘裙,衬着白玉的杏仁小脸清雅秀丽,乌亮的墨发插着一根白银步摇,眸清似水的美眸在望着她时闪动着关怀的神色。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女,怎么穿都国色天香。
她看着秦落衣的一身打扮,嘴巴吃惊地长大:“姐姐,你怎么穿成这样!”她急得都快哭了出来,“一个时辰后,燕王要来了!姐姐还不快换身衣服?”
为了方便做瑜伽,秦落衣将裙子改良了一下,当中缝了起来。否则岂不是要春-光-外-露了。
秦落衣歪了歪脑袋,问道:“燕王要来,与我何干?我又不去见他。”
秦芷萱被堵得一怔,好半天才扯出了一个笑容:“恐怕昨日燕王后悔了,今日来赔罪吧。姐姐别生燕王的气了,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和燕王是未婚夫妇,哪有隔夜仇呢。”
秦芷萱在说这些话时,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什么夫妻!她和燕王才是相配的夫妻!秦落衣这个贱人有多远就给她滚多远。
“可他把我休了啊。”探究的目光落在秦芷萱的身上,秦落衣一时间摸不准她的来意。她叹了一口气,忧伤道,“可能今日,燕王是跟妹妹探讨婚约的事而来吧。比起我,燕王肯定更愿意娶妹妹。我何必去自取其辱呢……”
你到有点自知之明。原本,秦芷萱听到这句话绝对拍手称快,可今日,达不到自己的目标,她眉头微微蹙起,这个神情落到了秦落衣的眼中,让她暗中警惕了起来。
很快,秦芷萱眉目一喜,接口道:“姐姐,那是燕王不知道你的好!我昨晚回房苦思冥想了很久。姐姐跟燕王是从小联姻的未婚夫妇,我突然横插一脚,代替姐姐嫁之,怎么说都于理不合……”
秦落衣心里嘀咕着:昨天临走前不是高兴地要死,怎么今日,又开始劝她和燕王在一起了?
“姐姐不用自卑。在妹妹眼里,姐姐温柔又善解人意。若是燕王得知了姐姐好,一定会喜欢上姐姐的。现在呢,姐姐应该要好好地打扮打扮,到时候给燕王一个巨大的冲击!”
“可……”
秦芷萱不等秦落衣开口,手一抬,身后的丫鬟春香抱着一木盒走近。素手缓缓打开,在众人的目光下,一道耀眼夺目的金光闪出。仔细辨认后,木盒中赫然呈现的是一条五光十色的锦裙。上面点缀着各种贵重漂亮的珠宝,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见四周的人都痴痴地望着盒子里的衣服,秦芷萱眼中闪过一丝自豪和得意。
她指着盒中的裙子,解释道:“这件月白色团云纹锦裙是百里绸庄的新品,目前京城只有一件。我拿到手时,发现这件裙子五光十色,闪着淡淡光泽。若是穿上身,简直像仙女下凡,美不可言。所以今日,妹妹特地借花献佛,将这条裙子赠与姐姐。”她眼一转,高兴笑道,“到时候燕王见到那么美美的姐姐,一定回心转意,再度求娶姐姐!”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狠狠滴血。这条锦裙,价值一百多两,是她省吃俭用才买上的。若不是为了计划,她可不想送给秦落衣这个丑女,简直是糟蹋了这条裙子。
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她就不信秦落衣不会上钩!
秦落衣看着盒中的锦裙,心中闪过狂喜,但很快犹豫了下来,低垂着脑袋,忧伤地叹气:“这么漂亮的裙子衬我?妹妹别忽悠姐姐了。我穿上简直是糟蹋,还是妹妹穿吧……”
秦芷萱蹙着眉,长叹一口气道:“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你呢,就是对自己太没有信心了。在我眼里,姐姐是真正漂亮的人儿。到时候穿着漂亮的裙子,打扮得美美的,绝对能让燕王回心转意!”
秦落衣踌躇片刻,半响,她含羞地点了点头:“妹妹的好意,姐姐心领了。那姐姐现在就梳妆打扮,到时候一定给燕王一个惊喜!”
嘴角扬起一丝满意的笑容,秦芷萱目光轻轻一闪,笑道:“妹妹提前祝姐姐成功。不打扰姐姐换衣,妹妹先走了。”
秦芷萱走后,玲儿看着木盒中的锦裙,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她疑惑地嘟起了嘴:“二小姐忽然送了这么贵重的裙子给小姐,难道是良心发现了?”
良心发现?秦落衣抿了一口茶,幽深的眸光充斥着困惑。
秦芷萱有备而来,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
一旁,玲儿收拾好早膳,就着清晨秦落衣洗手的盆子,洗了洗手,随后,拿着盆子准备端出来。然而,她刚跨出一步,右手一麻。手中的盆子“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满盆的清水倾泻一地。
卷一·嫡女不好惹 刻意刁难
一直观察着裙子有何诡异之处的秦落衣一惊。她闻声望去,见玲儿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她不由随着她的目光望向了她的手,眉头越蹙越紧。
半响,玲儿缓过神来,立即请罪道:“奴婢一时没拿稳,让小姐受惊了。现在,奴婢就收拾干净。”
她话音未落,秦落衣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像只小狗般细细地嗅着,甚至伸出舌头舔了舔。玲儿被秦落衣的动作弄得满脸羞红,正要挣脱时,秦落衣已经板着面容,放下了她的手。
玲儿的手指尖泛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舔过手指的舌尖麻麻的,无一不证明秦落衣心中的猜测。
没想到秦芷萱的心计这么深,在这条名贵的裙子上撒上了无色无味的药粉。这种药粉一遇水就散发一种淡淡的花香味。药粉慢慢渗入皮肤,让人一瞬间无所知觉,重则立刻昏迷,不醒人事。
玲儿因为摸过了裙子,又洗了次手。微量的药粉遇水后渗入了指尖,令她一瞬间手指发麻,打翻了盆子。因为是微量,玲儿没有因此陷入昏迷。
“玲儿,你的手会发麻一炷香的时间,你先好好休息。”
玲儿见秦落衣一直死死盯着那条裙子,微垂着脑袋看不清具体情绪,她忽然猜到了什么,脸色臭臭道:“这裙子果然有古怪!奴婢现在就扔掉它!大小姐,你刚才舔过,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若是曾经的秦落衣,看见这么美的裙子一定会穿上,从而中招。而她对秦芷萱的不请自来处处提防,又因为从小学医学毒发现了裙子的古怪。只是秦芷萱的目的是什么?没有遇水的话,这件裙子就等于白送……下一步,秦芷萱会怎么出招呢?
“不。我没事,不用请大夫。”秦落衣仰起头,嘴角的笑容变得深沉而诡异,“再等等。”
秦落衣悠哉地品着茶香,半柱香后,她等来的不是秦芷萱,而是秦婉儿。
“大姐,祖母在花厅等候,让大姐速速前去。”
抿茶的动作一顿,秦落衣望着秦婉儿,苦恼道:“我还没换衣服,劳烦小妹稍等一下。”她朝玲儿使了个眼色。
玲儿得令,端着茶水递给了秦婉儿,恭敬道:“四小姐请喝茶。”
秦婉儿瞥了一眼,随意地伸手一接。谁知,茶杯忽然往下一滑,全部倾倒在了她的衣服上。热滚滚的茶水将秦婉儿胸口以下的部位全部浸湿,烧得她皮肤滚烫。她一拍桌子,薄唇气得颤抖着:“贱婢,你怎么拿的!”
秦落衣闻声赶来,惊呼道:“四妹,这怎么回事。快,里边请,换件衣服。”秦落衣将气呼呼的秦婉儿扶进里屋。
秦婉儿原本恼怒万分,但一见床中央那件五光十色的衣服,眼睛顿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羡慕嫉妒和贪恋,完全将狠狠责罚玲儿的事抛得一干二净。
“大姐,这条裙子是?”
秦落衣见状,素手指着那件衣服,幽幽道:“我身材太胖,这条漂亮的裙子完全穿不下。正思索着该怎么办呢。”她顿了一顿,忽然上上下下地将秦婉儿看了一遍,忽然道,“穿在妹妹的身上,似乎大小差不多。正巧妹妹这件衣服湿了,不如试试看这条裙子吧。若是合适,就送给妹妹吧。”
秦婉儿被漂亮的裙子迷晕了头,刚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甚至高兴地忘记了今天的来意。她穿好裙子,站在铜镜前,高兴地摆了好几个姿势,觉得自己美美的,宛如仙女下凡。
秦落衣穿了一套浅蓝色的长裙站在一侧,她暗中观察着秦婉儿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对于裙子上的药粉一无所知,难道不是秦芷萱特意派来的?
国公府在丞相府隔壁,老国公几年前病逝,他的大儿子是当今丞相,另立丞相府,门庭若市。其他旁系和老国公的正妻妾室则住在国公府内。国公府由许老夫人掌管家权。
当年,许老夫人是四大望族之一的许家嫡小姐,所谓花容月貌,四大才女之一。嫁入国公府,享一世荣耀。如今,她行动犀利,为人严苛,极其有手段。四十高龄,仍掌握大权,将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许氏是许老夫人的侄女,同样是许家的嫡小姐。当年这门亲事是许老夫人给秦云鹤许下的,谁知秦云鹤前后和司徒氏和慕容氏成亲,许氏只能立为妾。为此,许老夫人愤愤不平,总觉得侄女吃了大亏,可偏偏慕容氏功高盖主,连皇族都有些忌惮,她心里只好生着闷气,记恨着司徒氏和慕容氏。
但好在,慕容氏给她生了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孙女,她心中的不满消去了大半,为有这样的孙女样样得意,对秦芷萱可谓疼爱有加。但那司徒氏的女儿秦落衣却是糟糕头顶,令她心厌。她和自己宝贝儿子的第一次分歧,就是因为司徒氏此人。乡野妇女,怎配她优秀的儿子!
昨日,许老夫人听到外面的流言蜚语,气得当场晕倒在地。今日,得知燕王到来,她决定在这之前,好好地□□□□秦落衣的礼仪,绝不能让她再给丞相府丢脸了。
花厅在丞相府的正中间。如今,满院的桂花开的正香。金黄细小的花儿缀于绿叶之间,微风拂过,浓烈甜蜜的幽香满院弥漫。芳香甜意的气味袭人心怀,沁人肺腑,令人久闻不厌。
桂花树下,一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正端坐在椅上。白发微微点缀的头发绾着如意高寰髻,一只金凤凰步摇穿插其中,身着富贵大红锦袍,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精神烁烁,面露一股威严之势。
此老妇人正是秦云鹤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许氏。
在秦婉儿和秦落衣先后步入院中时,老夫人正在清新的桂花香下,一边浅抿着茶水,一边不紧不慢地拨动着佛珠。她的身后两名嬷嬷抄着手站在一旁,一位是老夫人从小的丫鬟董嬷嬷,一位是宫里而来的燕嬷嬷。
秦婉儿一见祖母,立刻乖巧地盈盈而拜:“婉儿拜见祖母,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望着眼前微微福身的少女,眼里闪过惊艳,微露慈爱之色。
乌黑透亮的青丝盘旋而下,衬着那张娇俏的笑脸白璧无瑕,更添了一份女儿家的媚态。眉如远黛,肌若凝脂,整一个妙人儿!
老夫人心里一个恍然,忽然意识到这位婉儿孙女如今长大了,再过两年就快及笄了,长得真是越发貌美。目光所及之处更是满意,心里正盘算着给她找门好亲事。
今日秦婉儿这身团云纹锦裙,在明媚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月白色,外披的三镶盘金藤纹雨丝锦和各色珠翠,更是在阳光下闪烁着层层金光。莲白小鞋若隐若现,步步生莲,显得她气若幽兰,娴静淡雅。
跟在她身后的秦落衣满肚子腹诽:这装逼也装得太厉害了……搞得跟仙女下凡一般金光闪闪,差点闪瞎了她的眼……
“好好好,婉儿长大了,这套衣服装得漂亮。”面对老夫人毫不吝啬的赞美,秦婉儿羞涩地垂下脑袋。在秦婉儿低头的瞬间,老夫人看见了她身后穿着一身浅蓝色宛如丫鬟衣服的秦落衣,原本喜笑颜开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堂堂相府嫡女,竟然穿得如此俗气,像什么样子!
面对老夫人嫌弃的目光,秦落衣并不恼怒。以往的秦落衣早就吓得唯唯诺诺,自卑地不敢上前。她反而大方地走到老夫人的身前,向她福身行礼,轻启红唇:“孙女落衣拜见祖母,愿祖母身体安康,万事如意。”
原本嫌弃的老夫人,听到这如黄莺般清透舒适的嗓音,微微挑了挑眉,疑惑问:“你口疾好了?”
“回祖母,落衣的口疾并未完全痊愈,不过在这些年的治疗下,只要落衣说话缓而慢,必要时刻停顿一番,说出的句子已经不口吃。谢谢祖母关心。”
秦落衣说出的话字字圆润,落落大方,无半分矫情,但仔细一听,的确说得极其缓慢,并且三四个字微微一顿。
原本的秦落衣极怕这位严厉又厌恶她的老夫人,所以两人并不怎么见面,老夫人对于秦落衣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上不了台面,说话口吃,长相黝黑的孙女。
其实,秦落衣很早就开始缓慢说话,但她太怕老夫人了,心中一紧张,说出口的话就口吃了。每次在老夫人面前,都弄得老夫人不欢而散。
秦婉儿昨日受了气,故意想着法子羞辱秦落衣,所以,今日,她特地请了老夫人而来,就是想看秦落衣出丑。谁知,秦落衣十分镇定,整个人落落大方,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不由恨得紧抿唇瓣。
此刻,老夫人打量起这位一直被她忽略的嫡孙女,虽然面容的确略黑,但今日,秦落衣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普通裙子,倒是衬着她黝黑的脸部比以前白皙了点。
望向她的那双大眼清澈无比,老夫人毕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总觉得这双眼眸不似看上去那般澄清,好似如古井般深不可测。
半响,她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些唐突了,拉耸下眼皮,拂了拂杯盖,不温不火地开口:“嗯,起来吧。”她的神情不同于对待秦婉儿的欣喜,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对于这个嫡孙女,她实在是喜欢不来。第一,她不喜欢她母亲司徒氏,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低贱女人竟然嫁给她儿子做了正妻。第二,这个孙女面容又丑,又患有口疾,完全不似芷萱貌美如花,乖巧惹人疼爱,不似婉儿嘴甜慰她心怀。
长得丑就算了,偏偏唯唯诺诺没半点主张,跟她母亲一样上不了台面,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如今竟然还被燕王当众休弃,给相府和国公府蒙羞,想到此,老夫人心中的厌恶更深了三分。
对于老夫人的态度,秦落衣早有预料,因此并不生气,反而,更加有礼道:“谢祖母。”
今日秦落衣的表现让老夫人略有差异,她上上下下又看了秦落衣几眼,转着手中的佛珠,语重心长道:“落衣,你已经及笄,是大姑娘了,再过不久就要嫁人了。你要嫁的是当朝燕王,以后就是南楚国的燕王妃,必须贤良淑惠、知书达理。为了避免出错,给皇室蒙羞,我请了宫里的燕嬷嬷教你礼仪。这一个月,你要好好的学习,免得言行举止有所差池。”
她身后的燕嬷嬷走出,年约四十,面容严肃,带着凶巴巴的感觉。锐利的双眸望向秦落衣,粗粗地检查了下她的面容,肤质,仪态,口音,暗中评估着。
面容还算端正,肤质黝黑粗糙。仪态不正,站得过于懒散。口音么,众人都知道秦大小姐从小患有口吃,不过今日听了两句,发现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她蹙着眉,微微福了福身:“从今天起,由老身教秦大小姐一些宫中礼仪。”
燕嬷嬷是宫里□□秀女的嬷嬷,在宫里算是个人物。老夫人能那么容易地将她请出,并非是因为国公夫人的身份,而是皇后在后面默默推了一把力。毕竟秦落衣要嫁到燕王府的,若是太过粗鄙,丢得是燕王府的脸。
秦落衣垂着眼,淡淡道:“祖母您有所不知,燕王已经休了孙女。孙女不必学习这些宫里的礼仪。”
“燕嬷嬷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而来,所以这礼仪你必须得学!”老夫人瞪着眼睛,气呼呼道,“云鹤太过宠你,从小到大都没派人好好教你。你看看你现在站的姿势,对待的长辈的态度!你要学的实在是太多了!先从仪态开始吧!”
燕嬷嬷一得令,立刻沉声道:“秦大小姐,请先走两步。”
知道今日逃不过这回,秦落衣无奈地朝前走了两步。然而刚踏出第三步时,一个板子朝她腰部忽然打来。秦落衣条件反射地一躲,板子从她腰侧险险划过。粗糙黝黑的肌肤瞬间火辣辣地疼,可见刚才那板子有多用力。
秦落衣沉着眼回头,身后拿着板子的燕嬷嬷脸色臭臭的:“秦大小姐,你以后是燕王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尊贵。走路时,步伐不应该跨那么大。”她指着秦落衣的脚斥责一番后,以身作则地行了两步碎花步。“秦大小姐,来,学着老身的样子,走几步看看。”
秦落衣是个很聪慧的人,学东西快,举一反三的能力强,这走路这么简单的事,她当然很快就学会了,偏偏这燕嬷嬷似乎故意找她的茬,一回说她步伐太大,一回说她没走直线,最后竟然痛心疾首地跟老夫人说:“国公夫人,秦大小姐一直掌握不了小碎步的距离。老身建议在秦大小姐的脚腕处绑上一寸的绳子,这样,秦大小姐就不会犯这么多错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秦落衣的心却沉了下来。
卷一·嫡女不好惹 连环杀招
绳子很快绑在秦落衣的脚腕处,每次走路她都有种难受的踉跄感,好在她学过防身术和瑜伽,平衡能力比常人强,很快适应了这种不适。
秦婉儿在旁用小巧的香扇掩住嘴,偷偷笑着,心里期待着秦落衣一时没走稳,当众狼狈地摔倒在地。但除了刚绑上的那刻,秦落衣走路时摇晃了两下,其余时刻都走得很稳,甚至越来越稳,仿佛她的双脚间根本不存在绳子,这让她心中生疑是不是燕嬷嬷没绑紧。
秦婉儿和燕嬷嬷望着走路姿势特别正的秦落衣,心里都纳闷了起来。燕嬷嬷收了皇后的银子,自然要好好地训斥训斥这个无颜女,可这秦落衣比她教过的任何女子都来得聪明。她原本想绑上绳子让她摔跤出丑时,骂上两句,现在都无用武之地。
秦落衣忽然一停,回眸对着燕嬷嬷似笑非笑:“嬷嬷,这次,步伐总归对了吧。”
燕嬷嬷实在是挑不出错,点了点头道:“秦大小姐现在的姿势很标准,但脸上的笑容不太对。应该要露出最自然,最能打动人心的笑容。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样更让人容易亲近。
“多谢嬷嬷教导。”秦落衣微微抬头,露齿浅浅一笑。
见状,燕嬷嬷不由嘀咕了起来。这秦大小姐虽然长得丑,但笑起来,还成。笑容方面,她没有多难为秦落衣,只是道:“日后,秦大小姐对着镜子多加练习,让笑容更为得体自然。”
秦落衣一直暗中观察着燕嬷嬷的表情。在说到下句话时,她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眼神更有些闪烁。她心中一紧,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嫁给王爷后每日需进宫给皇后敬茶,见到皇上皇后要行跪拜礼。秦大小姐,今日,你先给老夫人敬次茶,老身会在旁一一指点你。”
“好,有劳嬷嬷了。”秦落衣略微施礼,低头暗中观察着地上的垫子。这上面该不会有针吧?
燕嬷嬷已经捧着一个绿檀茶盘递到了秦落衣的面前,上面列着一个青白瓷茶盏。见秦落衣久久不动,燕嬷嬷闪了闪眼睛,问:“秦大小姐?”
踌躇了半响,秦落衣缓慢地跪在了垫子上。垫子没做手脚,她心里嘀咕着自己是不是宫斗剧看多了竟然这么多疑,伸手接过燕嬷嬷递来的茶盏。
然而,手一碰茶盏,灼热的温度直逼肌肤,可见茶盏里的热水有多么的滚烫。
好家伙,竟然在茶水上动手脚!
秦落衣眼睛一寒,忍不住看了老夫人、燕嬷嬷和秦婉儿一眼。是老夫人给她的下马威,还是燕嬷嬷私自所为?是希望她打翻茶水烫伤自己,还是希望她做错事,冲撞老夫人?随后借题发挥重罚她?
这件事和秦芷萱有没有关联?是送衣服后的下一步行动吗?
秦落衣微微垂眸,心下冷笑: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能难倒她秦落衣!
所有的思考只是刹那间发生的事情,面上秦落衣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茶盏,这茶盏导热极快,而且没有杯柄。
“祖母,请喝……啊……”她忍着指尖的热量,轻轻地端起茶盏,随后手一松,茶盏轻摔在茶盘上,滚烫的热度唰得倾泻盘中。但因为幅度较小,茶杯并没有碎。
老夫人看着盘中热腾腾的蒸气,眼神闪了闪,隐含怒气。秦落衣却在她微露的错愕中,知晓这件事,老夫人并不知情。她迅速拿起茶盏,这时茶盏的水倾泻了一半,热度不高,拿起来轻轻松松。
她将茶盏碰到老夫人的面前,装作惶恐道:“落衣一时没拿稳,请祖母谅解。祖母,请喝茶,落衣恭贺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夫人哼了一声,并没有接过茶盏:“连敬个茶都不会。燕嬷嬷,你要好好地教教她礼仪。”
“是,国公夫人。”
秦落衣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刚才茶水倾倒,热气外散,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茶水过烫的问题。老夫人明显知道燕嬷嬷有意拿热水刁难她,竟然还帮着外人给她一个下马威。这样的做法令她心寒。
此刻,秦落衣自以为自己很妥善地处理这件事——装作无心倾倒茶水,暗中揭发燕嬷嬷下作的行为,却不知道,在古代,敬茶最忌讳的是打翻和摔碎茶盏,因为那是不吉利的象征,等同于诅咒长辈气数已尽……是对长辈大大的不敬。所以老夫人才不接这个茶盏,甚至特别的生气。毕竟老夫人原本就不喜欢秦落衣,此刻心里对她更是厌恶至极。
秦婉儿见老夫人生气了,燕嬷嬷在旁不停地让秦落衣罚跪,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她上前一步,嘴甜甜地说道:“得知祖母前来,婉儿特地做了些糕点。刚才光顾着大姐的事,忘记给祖母了。祖母,您吃吃看。”
秦婉儿转过身,示意丫鬟打开食盒。食盒最上层成列着一盘晶莹剔透的桂花糕,糕质细软滋润、色泽洁白,具有浓郁的桂花清香。让人闻着就有些食指大动。
老夫人拿了一块,浅尝一口。桂花糕油润不腻,入口不涩,吞咽酥滑。味道甜中有咸,香里带凉,留有一口淡淡的清香。她欣喜道:“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
“是的,祖母,这些都是我新学的。选用的是健脾化气的肉桂、木香等制作的。这桂花糕营养很好,健脾开胃,排毒养颜,补中益气。”秦婉儿高兴地哄着老夫人,还给她揉揉肩,捏捏手,闪烁着一对又大又真诚的漂亮杏眼:“祖母,您若是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婉儿再给你做糕点。”
“嗯,好吃!婉儿有一双妙手!”
“谢祖母夸奖。”秦婉儿眼眉一弯,又掀开食盒的第二层拿起一块玫瑰花饼,放到老夫人的嘴边,“祖母,这个玫瑰花饼同样好吃,采用的是鲜玫瑰花瓣,略甜,不知符不符合您的胃口。”
“嗯,好吃!祖母喜欢!”花厅里四处洋溢着温馨,时不时地发出两股不同的笑声。而一旁,秦落衣一直在燕嬷嬷的督促下,做着各种跪拜姿势。跪得她膝盖有些肿痛,脚腕处的细皮嫩肉也被绳子磨出了几道血口。
秦落衣不由想:老夫人对秦婉儿疼爱有加,莫非因为昨晚的事,秦婉儿找来老夫人惩罚她?
就在秦落衣满腹猜疑时,刚才欢笑的老夫人忽然像是被噎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她脸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珠不断向上翻着,只露出两个白白的眼珠,手指轻轻抽搐,扶着脖子。秦婉儿被这个变故惊呆着,整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一旁,手中的糕点撒了一地。
“老夫人,老夫人!”
董嬷嬷见老夫人噎住了,伸手在老夫人后背轻轻拍着。老夫人被糕点的碎片卡在了咽喉里有些难受,她全身没了力气。董嬷嬷半扶着她,喂着她缓缓着喝着温水。
老夫人喝了点水,脸色却依旧如刚才一般惨白,甚至满头大汗。眼珠虽然不向上翻着,但意识仍旧模糊。这样的状况,根本不像是噎住,而像是急性心肌梗塞。
秦落衣见董嬷嬷不明所以,依旧不停地拍老夫人的背,心中一急,一个箭步上前,将董嬷嬷挤开了,并伸手在老夫人胸前按了几下。老夫人被这么一按,顿时有股恶心气漫上胸口。想呕,却偏偏是干呕,胸口更是胀气。
董嬷嬷见老夫人那么难受,对秦落衣斥责道:“大小姐,你怎么对老夫人如此无礼!”
秦落衣怒道:“现在是计较无礼的时候吗?老夫人发病了,快去叫大夫!”
“老夫人身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了呢。”董嬷嬷说着,要将老夫人扶去房间。秦落衣却止住了她的动作,冷声道:“不要乱动,任何搬动都会增加心脏负担,危及生命。现在要做的事是给祖母顺气!你难道想害死祖母?!”
老夫人很有可能患有糖尿病。秦婉儿拿来的糕点里糖分过高,老夫人吃了太多,引发了糖尿病病发,随后又引起了短暂性的心肌梗塞,甚至出现腹胀、腹痛、嗳气、恶心等消化不良症状。
危急生命?害死老夫人?董嬷嬷被这严重的指控吓得呆怔在原地。秦落衣见状,立即将老夫人就地平卧,掀起老夫人的衣服,一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轻轻地揉按着,一手重重地按着老夫人的人中唤她醒来。
地面又冷又硬,其实祖母能躺得地方?
反应过来的秦婉儿刚要斥责,却见秦落衣冷冷瞥了她一眼,呵斥道:“愣着干嘛,快点过来给祖母揉按。祖母若是出事了,你可是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
面对秦落衣的威胁,秦婉儿气红了脸,最后仍是走了过去,一边给老夫人揉按着胸口,一边哭丧地喊着:“祖母,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丢下婉儿,祖母……”
此刻,秦婉儿真的害怕了!若是祖母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她可就按上个谋杀祖母的罪名,以后要遭到众人唾弃,甚至以命抵命。而且这府里也就祖母最疼她。这样一想,她更是害怕地大哭了起来,哭得凄惨至极,好似老夫人真的这么去了……
半柱香后,老夫人身子忽的一颤,痛苦地吐出了一地的污秽。原本惨白的脸慢慢恢复润泽,弥蒙的双眸渐渐犀利了起来。她看着众人慌慌张张害怕责罚的模样,脑袋仍有些神志不清。
秦婉儿喜极而泣:“祖母,太好了,您没事。”相比较秦婉儿的激动,秦落衣神色淡淡的,确定老夫人神志恢复后,她站起身,静立在一旁,安静极了。
很快,慕容氏带着大夫急急赶来。再三确认老夫人平安无恙后,董嬷嬷扶着浑身无力的老夫人缓缓离去。临走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安静垂首的秦落衣。
这时,燕王到访,慕容氏立刻匆匆忙忙赶去,临走前命秦落衣和秦婉儿整理好仪容再去前厅。只不过,在看到那件漂亮锦衣穿在秦婉儿身上时,她脸色难看地沉了下来,朝着秦芷萱院子的步伐更加匆忙了起来。
老夫人无碍后,秦婉儿整个人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瘫倒在地,满身大汗。她看着秦落衣镇定自若的模样,心中又气又怒。很快,她眼神一暗,想到了最初的计划。
去前厅的路上,要走一段曲折别致的九曲桥。这桥在九曲池中间,池水深三尺许,水池里面盛满了朵朵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与点水扑闪的蜻蜓相映成趣。微风吹过,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让人心旷神怡。
落衣走到正中央的时候,忽然看见水面上倒映着秦婉儿的身影。秦婉儿离得她极近,过于近的距离让她提防了起来。果然,在转角的时候,背后忽然推出一掌。
秦落衣巧妙地侧身一躲,身子顿了顿,最终脚步一点地,装作被推得身子踉跄,跌入了水中。
因为九曲桥极窄,玲儿一直被秦婉儿的丫鬟拦着,所以落在队伍的最末。她看见小姐掉入水中,很快沉了下去,惊叫了起来:“快来人啊,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小姐不会泅水!”
秦婉儿使得劲极大,一推却只碰到了秦落衣的衣袖。望着秦落衣翩翩如水的背影,她心中高兴之余,身子刹不住力道,竟“噗通”一声跟着跌入了池中。
两人共同掉入池中,溅起一大片水花,惊扰了一池的锦鲤。秦婉儿的丫鬟一呆,好半响哭丧地喊着:“小姐!小姐!”
与此同时,纠结一晚上的燕王,终于踏入了相爷府。
楚凌寒刚进入丞相府的花园,就看见一哀怨苍白却难掩艳丽的侧脸。那张脸的主人幽幽地坐在回廊处。低垂的眼睑,难掩满脸失落哀怨之色,正轻轻地叹着气,满腹心事。
感受到两道灼灼的眼神盯着自己,秦芷萱浅浅抬首,望向幽若寒潭却蕴藏着心疼的眸子,忽然变得有些惊慌,继而,又马上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她扯了扯嘴角,恭敬地站起来福身:“民女参加燕王,燕王千岁。”
没有任何表情,但那神色的变化显示了她那心里巨大的变动。
面对秦芷萱生疏的称呼,强扯出的笑容,楚凌寒的心口不自觉的一紧,一抹强烈的痛和愧疚让出口的声音有些暗哑,泄漏了些许心绪。
“萱儿……”
这道温柔的声线仿若利箭刺向心窝,一滴清泪毫无预警地溢出眼角,滑过楚楚动人的面颊,悄然落下。
蓄满清泪的水眸不断地滚落着泪珠,在楚凌寒愧疚的心中不断地荡起着涟漪。“萱儿,对不起,我……”
他眸子一暗,展臂一把揽过未语泪先流的秦芷萱。孤男寡女抱在一起惹人非议,可楚凌寒实在是受不住了,紧紧地将秦芷萱拥在了怀里,扑面而来一股淡雅的兰花香气。
他轻轻嗅着,低低道:“昨日求过父皇,父皇逼我娶秦落衣……但就算娶,我只会给她一个空的王妃之位,在我心中,只有萱儿才是我的王妃……萱儿,你可愿隐忍一会,在我成大事前,做我的侧妃?”
原本只是做戏让楚凌寒愧疚,听闻他真要娶秦落衣为正妃,将她贬到侧妃之位,心中的心酸和委屈一起涌上,对秦落衣的杀意和恨意更起。
她抬起头,如花娇美的容颜此时梨花带雨,柔软的声音充满着柔弱,分外惹人怜惜。“凌寒,不要紧,我愿意等。多久都愿意等。”说完,她双颊晕红,像只可爱的小羊羔一样柔顺地靠在楚凌寒炙热的胸膛上。娇靥刹时浮上一层酡红,更加显得娇艳动人,令人爱煞。
两人你侬我侬时,一道尖叫声响彻整个丞相府。是玲儿慌张的求救声:“快来人啊,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小姐不会泅水!”
她听闻,嘴角微微一笑,漂亮的杏眼里皆是不怀好意的恶毒。
太好了,秦落衣就要死了!没人再跟她抢燕王王妃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