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序 自序 那里的山,蜿蜒交融。三面环抱的是高黎贡山的峰巅,仿佛是一把钢火铸造的利剑,能搅得山岚霞光。还有那条江河,虽说不上名,但滔滔不绝的浑源,像叙说不完的故事,紧紧地围绕着腾冲城。 是梦,是梦中的腾冲,然而,却刻在我的记忆中。当我踏上腾冲的土地时,努力在寻找六十多年前腾冲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那一场场战争的硝烟。望着高黎贡山起伏不断的山峰,还有那一座座烈士墓碑,深深震撼着我的灵魂。时空交错,仿佛每年在腾冲夏季的某一天,当乌云滚滚、电闪雷鸣、暴雨倾盆之时,高黎贡山之上会出现千军万马呐喊厮杀的声音,时而枪声炮声大作,时而成千上万的远征军将士杀敌声回响,令人惊心动魄! 这是一个天地为之动容的回声,更是腾冲用焦土镌刻的一段历史。我常想,在人类反法西斯的诸多战场上,有这样和那样的永恒战例和抗战人物。这一切都是通过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完整地塑造而成。站在腾冲古城早已烧焦的瓦砾上,我的眼前仿佛拉近了《拯救大兵瑞恩》、《辛德勒名单》和《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等的悲壮而英勇的场面。在世界反法西斯战场的大背景下,我看到了腾冲这一页史诗般的壮烈与深远。我们所面临的腾冲,特别是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凭借怒江天险,挡住了日寇的铁蹄,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做出了卓越贡献。腾冲作为中国第一个依靠中国军队浴血奋战、全歼日军而获得解放的城池,在世界战争史上写下了辉煌的一笔。而腾冲人那不屈外辱的民族气节更是让人亢奋,作为历代王朝所重视的戍边重地,千年戍边使腾冲人民把保家卫国、抵御外辱的民族气节融入了他们的血脉之中,腾冲人民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抗敌的激昂与硬气。当日寇侵占家园后,腾冲人宁舍家园,不与日寇同居一城,为的是不做汉奸,宁死不为亡国奴;在不做“顺民”的同时,还自发组织抗日游击队抗击日寇,保卫家园;在收复腾冲城的中国军队后面是倾城出动的腾冲人,他们在炮火硝烟、枪林弹雨中为军人们呐喊助威。这种气节,这种硬骨,让我冲动,让我热血沸腾。阅读了腾冲这块抗日烽火的土地,让人感动的是腾冲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如大气浩然的县长张问德、正气刚强的知识分子刘楚湘、青年女学生徐秀红、教育与隐蔽战线的吴玉章、如雷贯耳的人物李根源、潜伏在敌营身边的英雄医生张德辉等,这些真名真姓的人物,来自腾冲各行各业,既是普通的小人物,又是穿插在腾冲抗日最前线的尖刀人物。 我走在腾冲山区的每条小道上,迎面而来的是这些抗战的民众战士,在森林中,在江河岸边,在运输的公路上。伴随着山岚雾霭,我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似乎听到了腾冲民间的民花灯调词谣:“一进东门东门东,千家万户挂灯笼,年松栽满衔两边,绿茵茵的两条龙。” 我企图在寻找着歌谣的内容,然而一切都深埋在历史之中。在城外的泥路上,我寻找到了一棵古老的榕树,带着一种无比的敬仰之情,仿佛找到了活着的见证人。根须坚韧地扎入大地的顽石中,须眉般的藤根盘绕着苍劲的树干,蓬勃生机的榕叶,让我想起了一位战士说过的话:“这里没有一片树叶上没有两个以上的弹孔,没有一幢房子可供人临时避雨用。” 此时,榕树正发出一种声音,那一刻只有我能听见,苍茫而悠远。我下意识地叩拜着这片土地,还有那些从古榕深处的灵魂。我能想象得出,这棵古榕树所经历的战火和数次的诉说。虽然它的周身被炸毁了,但正因为它的根深深扎在土壤之中,才复而重生,而且越发坚实茂盛。我上前紧紧地抱着古榕,被它那一身斑斑的伤痕遗迹感染,我想听它说的故事…… 我在曾经的那片抗日战场上,偶遇一位腾冲的老人,看到他在一座长满绿树的山坡前,敬重地泼洒着白酒,顿时酒的香气弥漫在山林之中。我迈着缓慢的脚步渐渐靠近老人,生怕打扰此刻老人的心境。我真切地看到老人的脸,苍老的皱纹间隐藏着许多心底的秘密。尤其是老人右手臂还留着一道疤痕,看上去像一道埋藏很深的历史。老人叫陆明亮,是地地道道的腾冲人。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到这座山坡前洒上酒,来祭奠他的两个哥哥。他们都是腾冲的农民,在解放腾冲城战斗时主动送弹药送粮,最后牺牲在日军的炮弹下。陆明亮当时只有十七岁,挥着大刀与日军拼搏,右手臂留下了伤疤。老人跟我讲了很多他亲历的往事,最后他指着山坡说:“我的亲人,还有腾冲战斗的人都还活着。真的,每年我都能看到他们在雾中的影子,听到他们杀喊的声音,腾冲人都能听见!” 我点头,我相信老人说的是真的。望着带有酒香的云雾,我的灵魂仿佛也融入其中,那一瞬间,我真的听到了来自高黎贡山中传来的阵阵杀敌声…… 这是从日军藏重康美手中缴获的钢刀,这是轰炸他死亡的弹片,藏重康美是跪倒死去的。这使我想起藏重康美在南京大屠杀时挥刀杀的一个个场面,也正是这支日军部队从南京坐船到了缅甸,又占领了腾冲,最后全部被消灭在腾冲城内。日寇藏重康美的跪死,给了我许多关于佛教的思索,报应的注解是深刻的。腾冲一位民间收藏家段生馗指着一件件实物,向我讲述了他创办抗日纪念馆背后的故事。他也是腾冲的硬汉,为了让腾冲后代的后代记住这块战火的土地,二十多年来,他收集了大量的抗日文物。在中缅的一座高山深处,散落一架盟军飞机的残骸,很少有人进得去。段生馗先后五次带上干粮和水钻进了深山里,浑身都划出了血,艰难地寻找一片片飞机残骸,自己出钱让农民把残骸运回到了腾冲。经过两年多,段生馗终于拼凑出了那架飞机的原形。 当我知道段生馗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借用了亲戚朋友很多钱,办起了个人抗日纪念馆,所收藏的实物和文物有几万件时,从心里对这个普普通通的腾冲人产生了敬意。段生馗说得很朴实,也很真实:“我收藏的每一件实物都有它的故事,都是抗日的故事,腾冲的故事!” 忽然间,这使我的灵魂有了升华,仿佛在腾冲依附了什么?有人说,腾冲的玉华贵,也有人说腾冲的温泉珍贵,可我觉得,腾冲最可贵的是每一寸土地留下了抗日的炮弹皮,留下了腾冲人不朽的抗战精神。 我不止一次地面对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云雾默默地感悟,是在梦中寻觅时空,还是在灵魂深处寻觅历史?永远让我记住的是腾冲! 本书人物简介 胡天裕,男,三十五岁,此人是集中了顾葆裕等许多英堆人物于一身的神奇人物。腾冲人,家父是县城老人,宁可绝食,也不投降日本人;妹妹胡天明是地下交通员,协助张仁勇、徐秀红传递情报,一家人都是抗日英雄。妹妹被日军绑架后用尽了酷刑,来引诱胡天裕率兵落网,对胡天裕精神上的折磨与考验,最终,胡天裕牺牲个人利益挽救了抗日部队。胡天裕大智大勇,机智过人,善于组织,是一个会运用腾冲地形地貌打游击的指挥官。特别是在处理疑难问题和出谋划策方面有奇招,书中许多情节通过他穿插,设置悬念,制造战例,掀动起伏,由他制定和协调完成。 另外,他在情感上充满了腾冲人的典型特质,忍受悲痛,刚烈不阿,英勇作战。最终,由他率领腾冲抗日部队与一九八师师长叶佩高会合,经过艰苦的攻打,夺回了腾冲城。 张问德,男,六十岁,全国沦陷区五百个县中骨头最硬的县长。他是有个性的读书人,见日军入侵腾冲,临危受命做了沦陷区的县长,在腾冲发动了全民抗战;他敢于责令畏敌逃跑的前县长邱天培回来交印;他痛斥日军的诱降花招。为了与日军周旋,他八次翻越高黎贡山,风餐露宿,把中国人的县政府牢牢钉在敌后。他是腾冲人的主心骨儿,善于运作处理各种复杂大事,是协助解放腾冲县的功臣。 刘楚湘,男,六十多岁,腾冲人,此人在民间声望甚高,是个号召人物。在曲石乡等地集会,团结各士绅、商会各界人士,首举抗日大旗。在抗日最困难之际,成立了腾冲临时县务委员会,他任主任,集合了上千抗日人士,筹办训练班、组织民众武装,积极支持胡天裕开展对敌斗争。此人性格急性,敢作敢为,行动果断,具有腾冲人敢于承担责任、永不服输的刚毅。 赵国良,男,三十五岁,与赵国民亲兄弟。此人是抗日双雄赵宝贤、赵宝中的化身。同时集中了龙江二杰刘福铭、吴国才事迹的影子,是一对亲兄弟深入日军内外作战英雄式的传奇人物。此人曾在孙中山部队受过正规训练,有一套优良的军事技能,后复员回腾冲山区过平静生活,日军占领腾冲后,胡天裕亲自请他出山打日本。赵国良带着弟弟赵国民便投入战斗,利用山区地势,运用战略战术打得日军魂飞胆破。日军十分害怕赵氏兄弟,策划多种方案抓捕赵兄弟都落空,而且损兵百人。最后,在一次战斗中赵兄弟掩护部队转移,营救县委,与日军战斗到弹绝,被日军用水煮死,很是惨烈。 赵国民,男,三十三岁,赵国良之弟。此人精通英语、日语,智商很高,特别是判断问题准确,与兄武断形成反比。因此兄弟二人文武结合十分默契,是战胜日军的关键。每次战略战术的执行,他和胡天裕有惊人之处,才得以让日军意想不到,出奇制胜。后,与其兄共同掩护部队转移,营救县委,与日军战斗到最后,被日军煮死。留英名传世…… 李根源,男,六十三岁,誓为腾冲共存亡的云贵监察。高黎贡山人,曾任云南讲武堂总办,此人文韬武略,有气节。腾冲被日军占领后,他力主建立和坚守怒江防线,反对后退,在高黎贡山打击日寇,发表了著名的《告滇西父老书》,正气凛然,慷慨悲壮,鼓舞百姓。他抱病亲抵腾冲前线,这期间穿插了他许多感人经典的故事,刻画出活生生的抗日原型。李根源和朱德有着很深感情,李根源去世,朱德敬送挽联,对李评价很高。 张仁勇,男,二十八岁,会轻功、武功的神奇人物。家在河南少林,日军杀害了他全家人。为了报仇,他跟随部队打打杀杀到了腾冲,成了张问德县长的得力情报员。第一封日军占领腾冲的信是他亲自传奇递交李根源的。此人轻功过人,飞檐走壁,是传递情报和探取情报的神人。他擅长披着狗皮,趁夜幕进日军城里与地下人员接头探情报。同时,他又是在关键时刻用法之人,铲除汉奸、叛徒,是一位闪亮的有个性的出彩人物。 陈楚义,男,三十二岁,南京人,一家人死于日军。曾是国军连长,在南京被打散,追随抗日到了腾冲。此人性格直率暴烈,报仇杀日心切。跟随胡天裕侦察,后参加国军一九八师敢死队长。如战死陈家没有后人,在腾冲受伤后救妇女而相好,攻城前偷偷和相好睡觉,以留后种,继续抗日。后被团长知道欲处决之罪,但团长而感动,促成婚事,战前刘香悲壮敬丈夫壮行酒,实为动情。攻城时,陈楚义用身体顶住炸药包与敌同归于尽。 刘香,女,二十二岁,腾冲乡女,家人均被日军杀死,她被国军救活后,参加了抗日战地救护小组,与三营长相好,敬佩军人,以身相许而成婚,后产下一子,但其父战死。 张德辉,男,四十八岁,腾冲人,曾早年留日学医,娶日本女人慧子回到老家,有一女儿张丹青,十八岁。日军占领腾冲后,是留在城里以行医为生的百姓。因为日军经常出入他的诊所,县委和地下交通人员在他的配会下,深入日军获取了核心情报。爱国女青年学生徐秀红也十八岁,与其女儿同岁,长得也像,为了更好地掩护徐秀红的身份,获得情报传递情报,张德辉夫妇竟然以抗日利益为重,将女儿与徐秀红调换,认徐为其女儿,把女儿换到外面。日军抓住女儿,让他辨认时他依然选定徐秀红。张德辉品德高尚,在日敌和汉奸面前巧妙应酬,白与夜判若两人,开展情报工作。在汉奸刺杀张问德县长时,是他冒生命危险将情报告之轻功神人张仁勇,解救了县长;在攻打日军守备的城区时,是他将防城墙核心图传出,盟军飞机才成功轰炸,得以进攻。此人沉稳多智,并且忍痛失去亲生之女。 慧子,女,四十岁,张德辉之妻。从小在日本长大,祖籍福建人,受中日双重教育,心地善良,典型的东方女人。其父在日医生,是张德辉的老师。日军侵入中国父反对,因招他当兵来中国遭抵抗,被日军刺死。惠子对日怀恨在心。在调换女儿与徐秀红时,张德辉犹豫,是她开口定的。她心细稳健,配合张德辉搞情报出谋划策,为徐秀红在日军追究时,挺身相助,关键时刻,与日军周旋,用日语获得其中不少情报。女儿牺牲,表现了她内心深层次的情感,让人感动。 徐秀红,女,十八岁,腾冲青年学生的杰出代表。腾冲沦陷前,邱县长带头逃跑不抵抗,徐秀红上街演讲唤起民众抗日的激情。随后,在抗日高人的引导下,进入秘密的地下抗日战线,以代张德辉女儿身份潜入到城区日军身边,巧妙地利用其身份获取情报。汉奸告密,徐秀红面临生死,是张德辉夫妇冒生命危险救了她。徐秀红多智多勇,在轻功飞人张仁勇牺牲后,由她担起了交通员重担,乔装打扮秘密传递情报,惊险倍出,化险为夷。此人是本书女性闪亮的代表人物之一。 张丹青,女,十八岁,张德辉之女,在调换徐秀红在父母身边做女儿时,心里矛盾,并不断在情感上产生错落,当看到腾冲人遭到日军惨杀和强暴民女时,逐渐变成了一名优秀的游击队女战士。在许多伏击日军中,游击队化装日军作战,都是她边教日语边战斗,多次化险,成功消灭了日军一个个头目。最后,由于汉奸告密,在日军杀害前,将城墙图画在手臂上,死后从她身上得到密图,为攻城而献身。 胡天明,女,二十五岁,跟随哥哥胡天裕打击日军,利用自己与各乡民的关系,秘密从事地下交通员工作。同时,联合一些抗日知识分子,印刷抗日报刊,张贴抗日标语,开展各种形式的抗日活动。日军侵占腾冲城,其父以死抗争,坐在大树下绝食。胡天明怀着满腔仇恨传递情报,并与张仁勇配合挖出了潜伏多年的日本间谍。在完成一次特殊的送情报中被日军抓获,日军想尽一切办法折磨胡天明,企图诱降胡天裕的抗日部队,但胡天明视死如归。 孙成孝,男,三十六岁,腾冲县瓦甸区长。区长代表中最刚毅的人物,身上有一股永远不服输的精神,号召区中民众拿起武器与日军顽强战斗。是打响与日军战斗的英雄。他率部在归化寺一带击毙日军中队长牧野以下四十四人,在战斗中壮烈牺牲。是本书首篇牺牲的指挥员,他的牺牲,引发了抗日游击队人员中的矛盾,使之在对日斗争中的策略和情报出了问题,情节的发展,由胡天裕和张间德寻找新的抗日途经。 吴国平,男,四十岁,腾冲县某保长。此人机智多谋,在乡村一线既保护民众,转移粮草枪弹,又应对日军种种刁难,是个非常尴尬的人物,常被一些民众误会大骂。他在亲近日军中把子弹、枪炮等一点点偷走,运送抗日游击战士手中。最后,由于汉奸出卖,他被油锅处死,十分悲壮。 叶佩高,男,四十岁,滇西抗战时任五十四军一九八师师长。1944年5月1日,在叶佩高获得胡天裕等情报后,从栗柴坝至勐古渡杀上高黎贡山,在云雾中经过四十多天艰苦鏖战,攻克冷水沟等日军阵地,全歼日军一四八联队,随后席卷腾北,击溃重要据点和桥头部队。在攻打腾冲城的战斗中,叶佩高率部英勇作战,牺牲巨大,最后为解放腾冲城战功显赫。此人是书中最后高潮中的人物。 莫文瑞,男,三十五岁,参谋长,给叶佩高出谋,是个非常机智,能掌握各种情报的人,特别是在利用胡天裕情报上,大胆启用一五八团团长攻打腾冲城,挖出了一条秘密地下通道,打开了堡垒般的墙壁。 莫大伟,男,三十岁,一五八团团长。此人勇猛、暴躁,但爱兵如兄弟,在三营长陈楚义和相好女人睡觉后,没有杀他,而是用他挖洞冲锋攻城,达到了奇迹。 威廉,男,二十五岁,美国盟军飞行员。在配合解放腾冲城的战斗中,飞机中弹后跳伞,被老农民黄明亮救起,一家人和老乡躲避日军搜索,转移在山洞里喂养。妇女用奶水喂养救活。为此,日军为了查找威廉,杀害了无辜村农。威廉养好伤后又重返蓝天战场,每次经过村庄时他都会飞上一圈,以示对村民救命的敬意。 黄明亮,男,五十五岁。千万个村民救护美飞行员的代表人物。此人在日军紧追不舍的情况下,为了救活美飞行员,带领儿子和媳妇一家人掩护救活威廉,为此,在日军的追迫下,绑杀了他儿子,而他和儿媳妇以及村民救助了盟军友人,故事真实感人。黄明亮刚强而又复杂的细腻情感,表达出腾冲村民人的品德。 邱天培,男,五十岁,腾冲县老县长。此人具有典型的两面性,对待时局变幻不断。抗日初期上任时,大谈抗日之理,给人以信任,可日军即进入腾冲城,他却以种种理由出逃,在全县中影响极坏,后遭到报应。腾冲县空城,又没有县长,此时出现了刘楚湘和张问德临时县委会,后由张问德出任新县长。 村民、烈士等,若干。 藏重康美,男,四十岁,日军联队长。占领腾冲城后,大修工事,用青石围墙,形成多通道、多战法的城堡。他凶暴残忍,用法西斯最凶狠毒辣手段,杀害了许多抗日战士和民众,是一个极度残暴的日本指挥官。此人,利用汉奸、间谍和各种渠道,在腾冲地面制造了一个个惨案,犯下了滔天罪行。在攻打城区时,消灭了这个罪犯,他跪死在城内,后以跪拜姿势埋在一角,面对死去的中国人永远跪拜谢罪! 金木一雄,男,三十岁,日本间谍,在腾冲潜伏三年。此人会说地道的中国话,在腾冲叫金雄,从缅甸进入腾冲以开杂货店生意为幌子,秘密从事间谍情报工作。隐藏很深,待人表面热情,也乐意帮助一个民众,落得个好人缘。背地里向日军提供很多情报。尤其是对张德辉从医存有疑心,针锋相对,采取了多种手段探访张德辉其女的真相,制造了一个个险象环生的生死矛盾。他发展了以王忠平在自己杂货店当帮工,实际是为首的汉奸特务,为日军追杀县长等游击抗日联军领导设计了许多陷阱,最终毙命在张德辉和张仁勇的手中。 白木,男,三十五岁,日军参谋长。诡计多端,协助藏重康美队长出谋袭击多个村庄、山寨和游击区等,杀人手段极为凶残。白木的名字在民间盛传为魔鬼,胡天裕采取一次次精心设计刺杀白木计划都落空,原来在我们中间有一个暗藏的间谍,经过生死苦斗,胡天裕采取“引身套狼”的办法,杀掉了狡猾的白木。 松田,男,四十五岁,日军在腾冲战区的外围指挥官,他的部队是曾牵制了中国远征军的重要部队,是个战略上的劲敌,在此背景下,此人是个画龙点睛之人。 牧野,男,三十岁,日军中队长。此人骑着高大白马带着四十多人的日军中队到处杀烧抢掠,破坏抗日组织,特别是闯入乡村强奸民女后又将民女捅死,罪恶极大。他经常带日军占领制高点、桥头、林区布下竹竿和陷阱。他是藏重康美的执行日军军官,在抗日伏击战中,我神枪手击中了他的裤裆,打碎了他的狗蛋毙命,振奋了抗日民众的热情。 佐野,男,三十岁,日军防城军事地形指挥官。在攻城时,被张医生和惠子杀掉,获取了军事图。 王忠平,男,三十岁,跟随金木一雄身边的汉奸特务。此人看似老实本分,能吃苦,待人也好,但为了个人利益,为了金钱,出卖灵魂,当起了日本人的走狗。许多重要情报,金木都委派他完成,深受日军信任。为了阴谋杀害县长和游击队领导,他亲自出马,并有功夫,与张仁勇交打不息,最终被张仁勇利用伪装术处决了这个汉奸。 日军、特务等,若干。 第一卷 第一章 腾冲城沦陷(上) 在滇缅公路六百公里处,一座铁索桥凌空高悬。几只水鸟从桥下飞过,江水奔腾湍急,浪沫飞溅撞击岸边,旋起千堆雪。桥上,人声沸腾,夹杂着汽车急促的喇叭声。这是腾冲的慧通桥,是连接怒江两岸的唯一通道。 1942年5月的一个傍晚,戴了钢盔和臂章的宪兵在桥头疏导人流过桥。一会儿准许东行,一会儿准予西行,桥面上的人流勉强能顺序通过。这些都是为逃避战火从缅甸逃回的华侨。他们扶老携幼,背负大小包裹行囊,呼儿唤女,满脸疲惫。多数步行,少数乘车或乘凉轿,间或有驮货马帮响着铃声穿插而行。 宪兵队长在桥的一侧吸着烟踱步,看风景一般观望眼前的场面。他看到桥对面又来了一股人潮,稍显不同的是,这股类似难民的人,衣着虽与逃难男女相差无几,但脚下行动迅速。他把烟屁股扔进江里,抓起了望远镜。 望远镜里,伪装的日军中佐牧野低声向身旁的一个少佐下令:“注意隐蔽,快步前进!”日军少佐答应着,拉下斗笠扭身向后传达指令:“注意隐蔽,快步前进!”近三十多个日军一个一个传达着行军口令。 慧通桥桥西灌木丛中,探出胡天裕和雷参谋的脑袋,胡天裕一身特别的装饰打扮,野性中透出几分威严,他的眼神像一道光剑,紧盯着前面的目标。雷参谋低声说:“大队长,这大约就是怒江天险上有名的慧通桥吧?” 胡天裕举起望远镜:“记住,在一个军人的嘴里,不准出现大约、可能、差不多的字眼!” “是。大队长!”雷参谋回应道。 “嗯,就是慧通桥!”胡天裕取出地图看看,又举起望远镜对准慧通桥上滚滚的人流车流。胡天裕注意到夹杂在难民中的日军,穿梭在人群中快速接近桥头。他把望远镜递给雷参谋,雷参谋接过望远镜:“天啊,小鬼子!” 胡天裕他们在秘密执行对日的一个行动,时间相互映刻在腾冲城门楼…… 此时,腾冲城内,挂着腾冲县政府木牌的大门前,一群散兵和缠了白纱布的国军伤病员喊叫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南腔北调,有的背着枪,有的拄着拐杖。 一个伤兵说:“弟兄们,咱们出国抗战一场,虽说败阵回来,没功劳也有苦劳啊,他腾冲县政府凭什么不管我们吃喝了?”另一个伤兵说:“对!找县长大人要军饷去,老子不能白挨枪子!”“俺找县长要回家路费!”人群中有人嚷道。 青年女学生徐秀红从对面街道出来。她手里拿了标语,一个男同学提了糨糊,他们在县政府门口刷着标语:“实行焦土抗日!”“留给日军一个空城!” 几个伤兵从县政府门口出来:“妈的,空衙门。县太爷龟儿子连个影子都不见!”一个伤兵摘下枪对着县政府的牌子射击。 徐秀红对男同学耳语几句,走近伤兵:“各位大哥,你们都是为打日本兵远征缅甸挂花的,你们都是有功劳的人,你们应该得到国家的关照。贾桂县长跑了,可还有腾冲的老百姓!腾冲城乡十几万父老乡亲不会不管你们的……” 一个伤兵说:“这个女娃娃的嘴够甜的啊,可你告诉我们,那些管我们的人在哪儿?”“是呀,他们怎么管我们?”伤兵们七嘴八舌地质问。 徐秀红走上前,压低嗓音说:“各位大哥听我说,商会里好多爱国乡绅们开会了,他们要动员腾冲城乡父老保卫家乡。听我说一句,各位大哥跟了他们,养好伤参加抗日游击队,保证有你们吃的喝的,更有你们洗雪兵败耻辱机会的!” “弟兄们,这个妹妹说得对呀,咱们是中国军人,男子汉呀,败在日本鬼子手下丢人呀!”伤兵们被徐秀红说动,“这话在理。我这个模样回家难见人哪!”“俺的老家在河北,回去也受小日本的气,俺不走了。” 一个散兵问:“小妹妹,你说,我们跟你上哪儿?” 徐秀红肯定地说:“临时县务委员会的刘老伯说,先去城北的冲天寺集合。” 在离腾冲县城不远的慧通桥东头,一辆逆行的黑色道奇轿车冲上桥面,宪兵拦阻不住。驾车男人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嘴里叼烟,边摁喇叭边大声嚷叫:“让开,让开!”但他的车被迎面顺行的车阻住,男人下车指着对方司机大骂:“会不会开车,瞎了眼吗?”对方司机从驾驶室探头来回骂:“你才瞎了眼,不知道你在逆行吗?” 宪兵队长带两个宪兵跟上来,抓住墨镜男人的衣领连声嚷道:“哎,哎,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听指挥?把车给我倒回到桥头去!快,快!” 墨镜男人嚷道:“臭当兵的,你们凶什么凶?你知道不知道,省主席的大少爷是我把兄弟,快!给我把路让开,我有要事去保山!” 宪兵队长冷笑道:“别给我鼻子插葱装象了!国难时期,我不认识龙大少爷龙二少爷!把车给我开到边上去,按顺序过桥!” 墨镜男人跳上车发动马达,但车已熄火。对面人流车流汹涌而至。铁索桥因人车拥挤超过负重,左右晃动。宪兵队长着急地擦汗,一个宪兵上来附耳低语,指指车又指指桥下。宪兵队长点头:“就这么办。” 两个宪兵从车里扯出墨镜男人,招呼同伴过来往江中推车,汽车被众人合力推到桥下。墨镜男人大叫:“反了,反了!你们也不看看老子是哪一个!”说着他挣扎着从怀里掏枪。宪兵队长喝问:“你……你要干什么?兄弟们,给我执法!”两个宪兵同时开枪,墨镜男人应声倒地,桥头大乱…… 然而,就在这时,日本少佐被桥东枪声一惊,连忙掏枪向桥东开火,同时向牧野报告:“中佐阁下,我们被发现了!” 牧野狠狠地扇了少佐一记耳光:“八嘎,是你暴露了藏重康美大佐的计划。听我命令,给我占领这座桥!” 牧野在桥头站住,指挥日军向桥上进攻。守桥宪兵伏地还击,桥上顿时枪声大作。逃难的人群四散,来不及逃避的难民被子弹击中倒下。在日军疯狂的射击中,河畔的丛林和土坡都横竖躺着百姓的尸体,鲜血流入河水。 桥西密林里,雷参谋忍受着压力说:“大队长,真被你说准了。我们怎么办?” “这才是开始,看看再说。别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胡天裕说。 桥上,宪兵队长大声下令:“弟兄们,狠狠打,干掉了这二三十个鬼子我给弟兄们请赏!机枪手,给我打准点!” 桥西头,十几辆汽车满载日军驶来。藏重康美跳下车,牧野急忙迎上前敬礼。藏重康美一挥手:“不必报告了,我都看到了。给我组织冲锋,不拿下这座桥我砍了你!” “是!”牧野挥手下令士兵冲锋。桥东火力很猛,日军死伤不少,但是仍然前仆后继地冲向桥面。日军开始分散进攻,形势变得紧张起来。 “格老子的,机枪怎么停了?”宪兵队长问道。 “队长,枪管打变形了!”机枪手回答。 桥西丛林中,胡天裕放下望远镜说:“对面顶不住了,你在这里掩护我!” “是,大队长。”雷参谋回答。 “完成任务后到前斋公房会合。”胡天裕边说边回身打开包袱取出日军军服。雷参谋向桥头日军射击,以吸引日军的注意力,掩护身着日军军服的胡天裕绕过汽车混进桥头的日军队伍。 桥上,中日军队还在交火。桥下,胡天裕把一捆炸药送到连接吊索的桥桩下,拉远导火索,打火点燃。随后,一声巨响,桥索爆炸断开,桥上日军全部被掉落桥下,一时间像落汤鸡,死的死,伤的伤,一片狼狈不堪的样子。 藏重康美惊慌四顾,忙乱地叫着:“怎么回事?” 白木回答:“大佐,不知什么人把吊桥炸了,咱们桥上的士兵都掉江里了!” 藏重康美咬牙切齿:“八嘎!桥被炸了!勇士们为天皇尽忠了,可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我要的是行军的速度!给我抢渡!” 白木向桥下望去,怒江水深流急,惊涛拍岸。他回头看着凶神恶煞的藏重康美迟疑道:“大佐……” 藏重挥挥手下令:“木船,皮艇,统统的!” 桥西大树下,雷参谋利用望远镜观察战场。对岸国军守备火力不弱,渡河木船、竹筏上的日军纷纷落水,他转身钻入丛林。 天色在渐变,腾冲周围的河床连接无数的山脉,云雾相照,忽明忽阴,更是本地特殊的变化气候。 藏重康美举着望远镜,看到渡河日军纷纷落水,急得团团转。一个日军士兵把一张电报送给白木,白木看完送给藏重,电报上写着:“空城一座,奇袭必胜。” 藏重康美看罢电报瞪着白木问:“这个白象是什么人?” 白木回答:“我在军团部听说过他,是土肥原先生的弟子,三年前到滇西卧底的。” 听到这里,藏重康美非常重视情报可靠准确性,藏重康美命令白木:“你去组织一个精干先遣队,我们从上游另选渡口过江。” 白木指指还在抢渡的日军队伍问:“他们……” 藏重康美冷笑道:“为天皇尽忠,在江里正好掩护我的奇兵天降!” 白木应道:“好!中国兵书上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藏重康美冷笑道:“白木君,开始吧。”随即,藏重康美和白木从抢渡怒江的日军中选拔出新的特遣队,被选出的日军排队登上汽车。 与此同时,胡天裕上岸后换好衣服从树后走出,望着远去的车队沉思了一会。密林背后有猫头鹰的叫声传来。他拔出短枪,急步走入密林。 在腾冲城大约二十里的一个古镇里,虽说日军已经进入城内,但老校长张问德心色不变,镇定地在黑板上写下“国耻”二字,带着雄厚的声音说:“同学们,当前的形势你们都知道了,我们以为不能来到腾冲的敌人已经到了慧通桥了……学校从今天起只有停课……我平时对你们所说的话,希望你们不要忘记,你们要在烽火中磨炼意志,在抗日救亡活动中培育爱国家爱民族的精神……我相信每一个炎黄子孙,是不会当顺民的,是不甘心做奴隶的……”女生们已失声痛哭,男生们把拳头攥得紧紧的。 这时,县知名人士刘楚湘推门走进教室。“啊,是刘老兄,你怎么来了?”张问德惊问。 “我说张老弟,怪不得你没去开会,还在给孩子们上最后的一课啊?快走吧,老朋友们都到冲天寺等着呢,腾冲县抗日救亡这出大戏,没你这个主角唱不起来呀!”刘楚湘急切地催促道。 张问德上前握着他的手说:“刘兄言重了。对了,胡老先生还坚持不离家、学抗金的陆登以死殉国吗?” 刘楚湘说:“让大家把他说动了,也答应一起上山。他的姑娘天明倒是个好孩子,就不知道他那个当国军的儿子是不是双枪陆文龙!” 傍晚,刘楚湘和胡老先生和七八个乡绅从商会门口走出来,胡天明扶着父亲胡老先生。刘楚湘向各位乡绅揖别:“各位就及早出城吧,我要去接一个没参加会的能人!” 胡老先生咳嗽起来,胡天明忙给他捶背:“爸,你又咳嗽了,我给你到德辉诊所买点药带着!” “你有重任,快忙你的去吧,我还能走。”胡老先生说。 刘乡绅说:“天明,你有重要的事你去办吧,我们照顾你爸爸,一块出城。” 李乡绅搀住胡老先生,边走边说:“走,老胡,咱们几个老家伙一路走,到冲天寺等刘楚湘他们去。” 胡天明疾步走去,胡老先生望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声:“孩子,你和你哥哥都已经长大了!”说着,胡老先生流露出一丝不安之情,他似乎把要做的事和该安排的事都交待了,他要与腾冲城共存亡。 在腾冲城里,有一个有名气的私人诊所,那里的医生张德辉待人很真诚,医术也很高明,远近的百姓常来这里看病。这时候的诊所里,张德辉匆忙把一捆急用药品装进口袋。他妻子慧子走近窗户往外看,张德辉擦着汗也走近窗前。大街上,扶老携幼的市民带着简易行李惊慌地从楼下走过。 “慧子,走吧,城里没剩多少人了。”张德辉说,慧子关上窗户,“我总寻思我是……” 张德辉扶着慧子走到镜子前:“看看,你现在跟我有什么两样?你不懂什么叫玉石俱焚吗?” 慧子一笑:“到乡下去也不错,空气要比城里好。” 这时,传来敲门声。“谁呀?”张德辉边问边走去开门,问。 胡天明走了进来,小声说:“张大夫,幸亏你们还没动身!” 慧子问道:“天明妹妹呀,怎么,老爷子的药吃没了?” 胡天明边擦汗边说:“那倒不是。我爸他好不容易答应也出城到乡下亲戚家住,就得多预备点药了,要不,兵荒马乱的,上哪儿找你们去。” 张德辉从药包里找药,胡天明边付钱边说:“你们也早点出城吧!”“这就走。别忘了,让老爷子按时吃药。”慧子嘱咐道。 腾冲郊外,走在田埂小路上的胡天明帮一个大嫂抱着孩子,她看到父亲正和几位绅士坐在路边歇脚,便对父亲点点头,又深情地望了一眼老父亲的背影,便跟着大嫂继续前行。 胡老先生向女儿摆摆手:“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胡天明回头说:“爸,我又给你开药了,到冲天寺再给你。” 刘楚湘看看天色,又摸出怀表看看:“各位老兄老弟,到冲天寺还有四五十里呢,赶紧动身吧!” 胡老先生带着一种眷恋之情说:“啊,各位老兄先走一步,老朽的肚子不好,到竹林里方便一下,一会去追你们!” “胡老兄,你可快点呀!”刘楚湘嘱咐道。众人继续赶路,胡老先生用小溪水洗了把脸,又捧起喝了几大口,站起身向城里走去。 胡老先生返回腾冲城家里,换了一身白绸长衫,他把写好的诗卷起来,转身拿了一根麻绳出屋走向街道。杂货铺老板看到匆匆走过的胡老先生问:“胡老先生,不是出城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胡老先生没有回应他,依旧步履蹒跚地向远处的腾冲古城标志性建筑——文星楼走去。 胡老先生来到文星楼,找了几块石头把诗卷压住,仰望了一阵苍天,长叹了一声:“万恶的日本鬼子,你来吧,老子死也不离开腾冲城。有我灵魂在,小鬼子绝没好下场!”说着,胡老先生自己拴上绳子,从容自缢了。 同一时间,在冲天寺中,刘楚湘隔着轻雾在山门外平台看张问德打少林拳,不时点头。年过六旬的张问德少林长拳打得依旧虎虎生风。张问德打完收势,看到了刘楚湘问道:“刘老先生起得这么早,怎不多睡会儿?” 刘楚湘叹道:“咳,山河破碎,仓皇出逃如丧家之犬,哪能睡得成太平觉啊?对了,以后你对我可别这么称呼了!” 张问德纳闷:“嗯?刘老先生什么意思?” 刘楚湘说:“从此以后咱们兄弟相称,共赴国难……最好……再说……” 张问德答道:“嗯,好吧。刘兄,你还有话,请讲完啊。” 刘楚湘继续说:“我们几个老家伙商量了,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咱这二十三人的县务委员会的委员中,担任县长一职非老弟你莫属!”刘楚湘心里想得更远,他知道,日军占领腾冲城,县长带着家人逃之夭夭,整个县城已经没有了县领之人,在危难时,应有人站出来牵头才是。 张问德谦道:“不,老弟我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任?刘老兄你德高望重,贾桂县长弃官逃走,是你责之以民族大义,痛斥其临阵脱逃之罪行,又是你首倡义举成立腾冲县县务委员会,提出焦土抗战的口号,又和众乡绅捐出家资建立的游击纵队……” 刘楚湘打断他:“好了,好了。可我问你,咱们兄弟之间,谁有当过县长历练?谁的年纪最小?又是谁的身体最好?” 张问德支吾:“这个……论年纪,当然我是小弟,你是老兄。” “不要说了。国民革命时期,你就担任过昌宁、顺宁两县之长,这腾冲县长之职非你莫属了。不过,一会还要开会通过,报省府批准……可惜呀,咱们腾冲县印让贾桂那贪官带走了!”刘楚湘叹道。张问德摇摇头:“这个,刘老兄倒是不必多虑。” 刘楚湘疑惑:“问德老弟,你说什么?” 胡天明衣着狼狈地爬上山,张问德上前问道:“姑娘,找到胡老先生了吗?” 胡天明摇摇头:“问德叔,我打听了好多人,还跑回家去了一趟……” 刘楚湘也走过来,说道:“这个老倔头儿,他上哪儿去了呢?真和日本鬼子拼老命去了?真是的,舞不得枪,玩不得炮,还整天说要上战场!” 张问德拍拍天明的肩膀:“放心吧,你爸没事的。进庙找个床先睡一觉吧,你的眼睛都熬红了。” 次日,清晨的栗柴坝渡口,四个护兵五匹驮马的一行人从林间小道上走了出来。骑在马上哼着云南民间小调的是腾冲县临阵脱逃的县长贾桂。一个护兵说:“县长,渡口到了。” “啊,好啊,过了这怒江天险,本县长就还是太平县长了!咳,怎么坐下了,去两个人赶紧到江边给我找船去呀!”贾桂吩咐道,两个疲劳至极的护兵起身去了江边,余下的两个扶他下马,又把驮满财物的四匹马身上的驮子放下。 贾桂坐在一块石头上,取出烟来抽,护兵把马拴好靠在树上贪婪地望着贾桂吞云吞雾。林间小路上,一个矮小轻灵的影子一闪而过,立即消失在林丛中。 那两名去江边找船的护兵从一只小木船上跳下来,艄公问道:“两位老总,船还满意吧?” “还行,还行。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去请县长大人。”护兵吩咐。 返回的路上,一个护兵捅了一下另一个护兵,小声说:“我说兄弟,这船儿我看只能装县长一个人和他那四驮子银洋和烟土,咱哥们能跟他过江吗?” “那你说怎么着?”另一个护兵迟疑地问道。 江边树下的两个护兵咬着耳朵:“兄弟,这个贾大县长四驮子银元烟土可都不是好道来的!” “那你说……” “不义之财,人人有份,等那两个弟兄回来,看我眼色行事!”他们商量着,秘密开始了对付贾县的行动。 忽然,一条毛茸茸的大黑狗跑出树丛,直奔贾县长和马驮子。闻了闻,嗅了嗅,然后掀起右胯吡了一泡尿,在不远处的树根趴了下来。护兵扔了块石头过去,大黑狗唁唁儿叫了几声,挪挪窝又趴下了,眼睛却盯着人和马。“妈的,这年头邪了门了,狗都要成精了,它不是也要跟咱们过江逃命吧!”护兵嘟囔道,看到找船的两个人走了回来,问道:“怎么了?别蔫头耷拉脑袋的,快走几步不行,一会就有好事了!” 栗柴坝渡口,四个护兵比画着什么。贾桂扔掉烟屁股,嚷开了:“歇够没有?走吧?” 护兵甲大声说:“好了哥们,县大老爷启驾啰!”护兵们解开马鞍,把驮子搭上,贾桂牵了自己的马走向江边码头。中年艄公戴了竹笠向他们招手……那条卧着的大黑狗也尾随他们来到江边。 栗柴坝渡口的水急流滚滚,还不时从上游漂下一些杂物,还有尸体,这让贾桂心里感到有几分恐怖。贾桂已经上船,他指挥四个护兵给他搬货,“快!先搬第二匹马的,啊,快点呀,听到没有?没长耳朵是吧?” 护兵跳上船,掏出枪对准艄公:“对不起了朋友,你给我下船去!” 艄公害怕地哆嗦:“老……老总,你这是干什么?” 贾桂看到艄公被推到岸上有些慌张,骂道:“混蛋,你要干什么?图谋不轨吗?” 护兵甲哈哈大笑:“你说对了,县长老爷。哥们就是要反了。不义之财,见者有份!”话音未落,其他三个护兵同时亮出枪指向贾桂。 贾桂见势不妙,急忙服软:“各位兄弟,好说,好说,只要咱们过了怒江到对岸,马驮上的东西平分。” 护兵甲大笑:“县长老爷,把兄弟们当三岁小孩了吧?” 贾桂害怕地问道:“那你们要干什么?” 护兵甲把船桨扔进江水里:“看在你平时假斯文的面子上,给你个听天由命的机会。” 看着船桨顺水漂走,贾桂大哭:“你们,你们不能不留我一条命呀。” 护兵甲说:“对了,你身上还有一颗官印,我记得是铜的,你到了河神爷爷那里好像也没用了。” 贾桂战战兢兢地捧出官印:“兄弟,不,不是……是大哥!各位大哥,大洋、烟土我全给你们,只求你们留我一条命,昆明那里,我还有一个八十岁老母呢!”护兵甲夺过官印跳下船,护兵乙拿来一根竹杠用力一支,把小船推进江心,贾桂发出杀猪般的号哭…… 护兵乙“呸”了一口:“这种人还配当县长?”护兵甲说:“不管他了,看看怎么分这几驮子东西吧!”护兵甲把银元、烟土分了四份,把县印放在一个石头上,说:“来,弟兄们发财吧,不过,这个县印可得归我。当不了县长,回家玩玩这个也过过官瘾!”这时,大黑狗走向官印。 护兵乙指着大黑狗取笑道:“看看,它也喜欢这玩意儿。”那狗突然站立起来,露出一张娃娃脸向四个人“嘿嘿”一笑,又迅速把脸蒙住。 “妈呀,这狗成精了!”护兵叫道。护兵甲举枪瞄准,说:“胡说八道!我打死它!”黑狗机灵跳起,躲过枪子。接着奔过来拳打脚踢,将四个护兵打得东倒西歪、呻吟不绝。 有轻功王之称的张仁勇露出本相,此人来自河南少林寺,抗日期间家里遭鬼子烧杀,独自一人投奔腾冲的亲戚。他恨小日本,一心想为家人报仇。张仁勇把所有鸦片全部扔进江中,把银元给了艄公一份,又给了四个护兵各一份,余下的全部打进包袱,连同县印一起带走。他三蹦两跳,骑上一匹马驰入密林。 四个护兵揉揉屁股,爬向张仁勇留给他们的银元。艄公拾起给自己的银元,向张仁勇驰去的方向作揖。 高黎贡山是连接中缅的一座纵横的山脉,常年在云雾雨淋之中,晨雾弥漫,而且道路十分难行。走在前头的藏重康美停住脚步,似乎迷失了方向,有着神灵指引的白木取出地图指到一处。藏重康美疑惑地问:“现在的位置?” 白木回答:“前头就是北斋公房,下去四十里就是县城。大佐,大家都累了,是不是……” 藏重康美摆手,带着一副老道的样子,说:“不不不,偷袭,就是悄悄地!” “对,趁支那人还没睡醒……”白木应道。三百多浑身披挂了伪装的日军队伍死蛇翻身一样又爬起来,钻进云遮雾障的密林小路。 而此时,胡天裕率领的侦察分队也在山中,雷参谋在高黎贡山旧驿站门口的一棵树后往山下张望着,胡天裕从山道上汗淋淋地走上来。雷参谋小声问:“大队长,慧通桥那边啥样了?” “情况不好。来,雷参谋你去冲天寺替我送封信,然后回去向师长报告。我还要进城一趟。”胡天裕已经做了两次准备,把敌情想得更周到。 三个浑身伪装的日军尖兵从山路上来,先搜索了高黎贡山旧驿站内外,然后出来向山下打了个口哨。藏重康美带着白木等人鱼贯出现,三个尖兵在藏重示意下,又继续前行探路。 冲天寺的大雄宝殿成为一个临时会议室,二十多位腾冲县知名乡绅齐齐而坐。一个中年尼姑提了一壶茶从后面出来,徐秀红、胡天明两个姑娘接过茶壶给众人倒水。 刘楚香说:“很好。第一项,向省政府申报,腾冲县县务委员会一致举荐张问德先生任县长,连同二十三位县务委员名单一并上报。宫南卿秘书!”一直负责会议记录的宫南卿停下笔答应道:“有。” 刘楚湘对他说:“会后,你把名单抄录一份,一份派人送到省政府等待批复,第二份存在你那里,胜利后,那是我们的纪念。第二项,大家议论一下,各乡各保怎么出人出枪成立抗日游击纵队。对了,张问德县长,这个会议该你主持了!” “那老朽就当仁不让了。我的想法,也是胡天裕大队长信中的想法,就是各乡各保成立的自卫队,全部集中成立抗日游击纵队,这个游击纵队的司令就由……”张问德的话未说完就被刘楚湘打断:“张县长,请稍等,我们大家的意思是对一九八师派来的这个胡天裕不大信任,虽说我们尊敬他的父亲胡老先生,可时局复杂,不得不小心……” 张问德说:“也好,那就由他暂时代理司令。”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传来,赵国民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干脆地说:“报告各位委员,日军果然向腾冲县城方向来了!” 张问德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飞起,水花四溅:“来了欢迎。” 赵国民对张问德说:“老县长,虽说我当过兵,参加北伐军也立过功,可我只能打枪玩刀,没有大将之才。这个纵队司令您得另选高明。”张问德面露难色:“国民,一九八师叶佩高师长推荐了胡天裕来协助我们,可刘老先生好像和他有什么过节……” 赵国民点点头:“是这样,刘老先生了解我,我去劝劝他。” 张问德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心里念叨着:“仁勇这小子还没回来呢……” 赵国民说:“也许正往我们这里赶呢,我去接接他。” “好吧,早去早回。”张问德嘱咐着,回想起与张仁勇初识的情景。 第一卷 第二章 腾冲城沦陷(下) 一天,传达师傅带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敲响校长室的门。张问德打开门,传达师傅对少年说:“小伙子,这位就是我们的张校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他倒了一杯水退出门外。 小伙子看看张问德问:“您真是当过县长的张问德?老家是河南登封人?” “对,我就是张问德,生在登封县。”小伙子扑通跪倒,“三叔、三叔,您可要给咱们老张家二百八十口子男女老少报仇哇!”说着,小伙子哭了。 张问德连忙扶起少年:“小伙子,起来,起来别哭,慢慢说!” 小伙子介绍道:“我叫张仁勇,我爹跟您同辈,叫张问理,我该叫您三叔。今年2月,日本鬼子说有一个曹长死在咱们庄地头上,就来人又烧又杀,除了我有点少林功夫跑得快,全村二百八十多口子全死了,我到云南找了您两个月……” 张问德眼含热泪:“孩子,孩子……我的好孩子,三叔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听到没有……” 这个小伙子就是张仁勇,而且有一套在少林寺学来的本领,无论多么难行的路,他都飞跑如箭,多次完成送信报信的任务。想到张仁勇的家事和不幸,张问德心里总是酸楚不已。 赵国民在山路上奔跑,在一处拐弯山坡前,遇到骑马飞驰的张仁勇,便追问:“仁勇,得手了吗?老县长刚才念叨你呢。” 张仁勇炫耀着取出包印的包袱:“这么点事还不是小菜一碟?俺的赵大哥,你要干啥去?去当独行侠?也去单枪匹马露一手?” 赵国民说:“我可没你轻功王的本事。我是专门来接你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的县长叔叔真是的。”张仁勇埋怨道。赵国民认真地对他说:“小老弟你听我说,游击纵队正式成立了,你可不能再当独行侠了!” 张仁勇调皮地敬了个礼:“知道了,我的赵大哥。” 刘楚湘握着县印摆弄了一会,交给张问德:“问德,古时候大将出征,皇上可是要语斋戒沐浴登坛拜将的,本人不是皇上,可要代表腾冲三十万家乡父老把县印交给你!虽然这仪式简单了些。” 张问德接过县印:“各位同仁放心,问德接下此印,一定不辜负全县父老信任。” 绅士们同声鼓掌:“这回,问德有了县印,可以说名正言顺了,以后你就大胆行使县长权力吧!”张问德说:“还不能这么说,省府下来批文才算名正言顺的。不过,本县长从众位推荐之日起就专心理政了!” 腾冲城南门,一群长袍马褂、精神面貌与衣着极不协调的人欢迎着日本兵进城。这些人有人手持太阳旗,有人敲着没有节奏的锣鼓。藏重康美和白木走在队伍前头,故作神气地进入城门。他们瞥了一眼欢迎的队伍,不屑地冷笑着。 墙角处,一个头戴礼帽和墨镜的中年男人盯着进城的日军队伍,看着不成器的欢迎队伍直摇头。 临街一座房子的屋脊上,一个头戴竹笠的男人俯视着街道上行进的日军队伍,他边用铅笔在烟盒上做着记号,边小声默念:“二百九十人,小钢炮四门,长短枪二百八十六支,无辎重。”日军走过后,他也跳下屋脊走进了一个胡同。 戴礼帽和墨镜的中年男人紧跟在日军队伍后快步行走。街道两旁楼上不时露出一双双惊慌的眼睛。多数楼房空无一人,死一般寂静。 藏重康美看到街两旁空荡荡的楼屋,皱着眉头和白木嘀咕着什么,白木点头,他领头唱起日本军歌,随即,日军也边走边唱。 从屋檐上跳下的人是胡天裕,他也跟了上来,观察着日军两个头目的动向。同时,他的目光也转移到了戴礼帽和墨镜的人身上。戴礼帽和墨镜的男人听到日军唱起了军歌点头微笑。胡天裕厌恶地离开,转身进入小巷。 腾冲城文星楼下,藏重康美和白木面对吊在空中的胡老先生尸体,问道:“这个老男人怎么吊死在这里?” 白木捡起石头下的诗念着:“不能抗倭死,绝命文星楼;龙江洗双目,来日笑贼酋。” 藏重康美问:“这是什么意思?” 白木解答:“这个老头说,他死了也要笑看大日本皇军长官的下场!” 藏重康美抽出战刀,恶魔般地:“八嘎!我要挖下老东西的眼睛!”这时,戴礼帽和墨镜的男人从背后走上前:“占领一处地方首先要征服民心,大佐没看到这是一座空城吗?”藏重康美想了想,收刀入鞘。 白木上前抓住这个男人的衣领喝问:“你是什么人?” 这个男人神秘地答道:“我是白象。” 白木知道了白象的底细,急匆匆走进办公室里,白木在宣纸上写下:大日本皇军驻腾冲司令部。藏重康美摇头说:“不好,不好。” 白木搁下笔抬头问道:“大佐,你说我的汉字书法不好吗?” 藏重康美说:“不不不,你的字很好很好的,我说的是写在纸上不好,风吹雨淋就坏了。” 白木一笑:“这是临时的。白象说全城的木匠和刻字人都跑没了,过几天找到他们就改成木头的。” “不。我的希望这几个字应该是用三菱钢铁株式会社金属制造的。”藏重康美说道。白木愣住,不解其意。 这时,一个士兵走进来说:“报告大佐,金老板在您办公室等您。” 藏重康美向门口走去,在门口站住回头对白木说:“白木君,你那聪明的头脑不会灌了怒江水吧?” 白木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明白,明白,我先把这个贴出去。” 藏重康美办公室里,白象依旧礼帽和墨镜面向藏重,低头说:“大佐阁下,大部队没到之前,我的想法是:第一,送胡老先生尸体出城,让他亲属和好友厚葬,争取民心,并且想方设法让逃散的市民回城,繁荣街市;第二,使用‘疑兵之计’,办法有两个,头一个是把部队天黑带出城外宿营,明早大摇大摆的回来,给人形成皇军来了千军万马的错觉,另一个办法……”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藏重康美摆手止住白象的谈话。接起电话的藏重康美听了头一句立即立正,回答道:“中将阁下,我是藏重康美!” 接完电话的藏重康美走近白象,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说的是这两点大大地好。我让白木中佐立刻就办。你还有第三点吗?” 白象说:“我不想公开身份,还当白象。”藏重康美不解,白象说:“我当白象发挥的作用更大。” 县政府大门口,白木看到自己写的字才贴到墙上很快就被雨打湿了,就气恼地扯下扔到脚下。藏重康美走过来说:“白木君,还在欣赏你的书法作品?一个帝国军人,过于书生气,会消磨大日本武士的精神的。” “大佐阁下,我在陆军大学听老师讲过,中国古代大军事家孙武有句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军事科学的精华。我们占领中国,必须了解中国……” 藏重康美打断他:“白木君,我不喜欢听你的高谈阔论,我倒是喜欢白象那些有用的建议。” 白木问:“白象又向大佐贡献什么克敌制胜的建议了?” “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藏重康美转身离开。 腾冲城头,不少日军正在给一个一个稻草人穿戴日本军服,有的人把穿戴好的稻草人搬到城墙的箭垛上。藏重康美和白木走上墙楼,白木用脚踢踢稻草人问:“大佐,这是干什么?” 藏重康美招手叫来中尉牧野,不满地说:“笨蛋,统统地先放倒,天黑以后,再让它们在城头上站起来!” 白木恍然大悟,连忙点头:“大佐阁下,我明白了。我不再担心我们驻城部队太少了。” 藏重康美点头,思索道:“嗯,这个白象比你更像个参谋人才,他还建议我,晚上把部队带出城外,早晨再带回来。让支那人说不清来了多少皇军。” 白木叹道:“这是天照大神给大佐建功立业准备的人才。” 就在日军秘密计划的同时,驻滇国军一九八师兵营内,便装的胡天裕在师长办公室聆听师长叶佩高的指示:“腾冲是你的家乡。因为你熟悉地形和民众,所以这次让你到那里去,是要你很好地利用这些条件,配合乡绅们自发组织的县务委员会,开展抗日游击斗争。条件成熟,配合主力部队夺回腾冲。” 胡天裕站起来回答:“明白了,师长,我可以走了吗?” 叶佩高从桌上拿起一张军用地图交给他,特别交待道:“记住,你不是去做独行侠!” 胡天裕立正敬礼:“我明白了。” 小雨中,胡天裕走出营门不远,路旁小房里走出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人迎头拦住了他说:“天裕,家里让我给你送伞来了!” 胡天裕站住,接过伞又送过去:“正有用,这伞刷了几遍桐油?” 戴斗笠的男人回答:“都是能工巧匠的手艺,放心吧,我的船上有好几把,你自己去挑选好了。” 小船上,戴斗笠的男人对胡天裕说:“北斗给你的指示就这些。你和刘楚湘绅士的误会,家里人去帮你协调的。往后,不到紧急时刻,我不会找你接头了,你到腾冲独立作战,千万注意安全。” “请转告北斗放心。谢谢北斗!向家里所有人问候。”说罢,胡天裕跳上河岸,撑开雨伞向远处走去。胡天裕深知共产党在抗日的决心,更清楚朱德和云南腾冲的李根源是云南讲武堂的老相识,有着联合抗日的计划。胡天裕看着他们派来的人,心里更有了主意。这时,戴斗笠的男人挥挥手,划着小船向河中流驶去。 胡家祖坟附近,腾冲当地民间独特的乐器演奏着哀乐。徐秀红扶着一身孝服的胡天明举着引魂幡作前导,众人抬着一具棺材随后,有人沿路撒着纸钱。送葬队伍在墓地停住,灵柩落地,上头写着:殉国烈士胡讳真乔先生之灵。 刘楚湘、张问德、赵国民及三五十众乡邻组成的送葬队伍中,一个不停擦泪的四十岁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他是鑫源杂货店老板金雄,日本间谍白象。 张问德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走上高处,大声说:“哀乐暂停,现在我宣布,殉国烈士胡真乔先生葬礼仪式开始……风雨飘摇,山河破碎,胡老先生以衰病之身投入救亡大业,以死抗敌,壮烈殉国,虽不是金戈铁马之战绩,亦是堪垂竹帛之殊勋……” 杂货店金老板在和周围三位老人低语:“我看呐,日本人也没那么凶。他们天天从我那铺子门前过,从不进门打扰。我亲眼看到一个镶金牙的大官帮一个老太太上楼呢!” 一个老人问道:“金老板,你说的可是真的?” “赶紧回去开张吧!咱们街坊邻居住着,能说谎吗?”金老板在游说着百姓,让他们回城里。 在同一座山边,脚步匆匆的胡天裕走在崎岖的山道上,看到一大块石头,胡天裕抹把汗,坐下休息。忽听山上传来唔哩哇啦日军的恶骂声,胡天裕急忙躲进树丛。 不一会儿,十几个日军押着黄铁匠和他的妻子,还有十几个山民走下山来。给日军挑着子弹和抢来的猪、鸡、腊肉等食物的山民们被日军驱赶着,走得稍慢点就会遭到踢打。 胡天裕观察了一下敌情,装作刚解完手从树丛里走出来,加入到挑夫队伍中。从一位老人身上接过重担,和队伍加紧前行。 胡天裕看到山道前头小路有棵大树拦路,牵马的日军被挡在那里。胡天裕面露喜色,他骑在树干上装作累得喘气。日军曹长上来捣了他一枪托,恶狠狠地训斥:“快快地,苦力的干活!” 胡天裕假装搬树,从担子里把几个日本“甜瓜”手榴弹放在树下,自己抓了两个。看到被抓的“苦力”乡亲已走出安全距离,便扔出一个手榴弹,并迅速滚翻入路旁的树丛中。接连三声爆炸,日军人仰马翻,枪声叫喊声乱作一团。被抓的山民趁机扔下担子逃走。 张仁勇从树上下来把胡天裕吓了一跳,刚反应过来,一把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背。“别动!你是胡天裕?” 胡天裕惊奇:“你是谁?” 张仁勇回答:“好大一棵杜鹃树。” “好大一片山茶花。你是腾冲来的?”胡天裕问道。 张仁勇点头:“对,是县长让我这来接你的。” 胡天裕问:“这棵树是你放倒的?好大力气!” 张仁勇一笑:“这算啥。咱们走吧!” 胡天裕说:“看看小鬼子还剩点什么,我得给游击队兄弟们带点见面礼呀!” 张仁勇给了胡天裕一拳,笑道:“你根本不像军队大官,倒像个大哥!”张仁勇从心里佩服胡天裕,流露出一脸笑容。 山道上,黄铁匠夫妇和几个被抓的老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黄铁匠说:“救咱们的这两个人是谁呢?一个是人群中冒出来的,一个是树上飞下来的……” 黄妻道:“一定是观世音菩萨显灵了,派了天兵天将救咱们来的!”老人们也说:“看来,这小日本不会有好下场的。” 胡老先生的棺木已经下葬。徐秀红把伏在坟头哭泣的胡天明拉起来:“天明姐,快起来吧!” 张问德走近杂货铺老板问:“刚才是你和几位粮店、日杂店老板说,日军怎么善良,怎么不骚扰民众了?” 金雄敷衍着说:“啊,我也是听别人这么说的。不过,我的杂货店开张几天了,倒是真的没受打扰!” 张问德面向大家说道:“金老板的杂货店开张可能是真的,日本人把胡老先生的遗体拉到城外让我们送他入土为安也是真的。可我们不能就这样认为山里的豹子不吃人,野猪不祸害庄稼。日本军要是善良的,他侵占咱们中国东三省干什么?侵占咱们华北、大上海干什么?从缅甸到我们腾冲干什么来了?我们决不能上当!” 人群中有人说:“老校长说的对,小日本是野狸子念佛经——假充善人。‘王道乐土’,大东亚共荣,比狗屁还臭!” 这时,胡天裕和张仁勇骑着马飞奔而来。及至近前,胡天裕下马,急扑到坟头大喊:“爹,儿子回来晚了。”胡天明挣脱徐秀红扑到胡天裕身上,兄妹俩抱头痛哭。 金雄上前自语道:“我也给胡老烧几张纸吧?”烧纸时,他不断歪头打量着胡天裕。 张仁勇和张问德低声交谈,张问德不断地点头。刘楚湘看着胡天裕若有所思,想起在缅北公路哨卡的一幕…… 一辆中型客货车远远从缅甸中部城市方向驶来。一个歪戴帽子叼了烟卷的国军班长走出哨楼对哨兵咬着耳朵,哨兵为难地问:“班长,这行吗?” “你怕个屌,有老子呢!”班长不屑地训斥道。 哨兵勉强答应:“我听班长的。” 客货车逐渐驶近,哨兵挥手示意停车,并走上前去询问:“干什么的?把证件拿出来。” 刘楚湘从驾驶室下来:“老总,我是腾冲的玉器商人,听说日军就要打进仰光了,我急急忙忙回家乡避难,所有证件都跑丢了……” 那个班长也走上前来:“不行!上峰有令,没有证件一律不能放行。” “老总,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怎么会说谎,要是太平年景,我马上回仰光把证件取来。”刘楚湘继续解释道。 班长挤挤眼睛,做一个手势:“不是兄弟不给你面子,是兄弟的长官有话,就是你证件齐全,也要交买路钱!” 刘楚湘叹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交给班长。班长发现了刘楚湘口袋里的一个凤头翡翠烟嘴,一把抢了过去,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随即抽出一张票子递给哨兵,下令放行。 哨兵把钱装进口袋,搬开路中间的拒马。 刘楚湘坐进车里气愤道:“强盗,真是强盗!” 司机安慰他:“湘老,你就别生气了!” “怪不得让日本军队撵得屁滚尿流。”刘楚湘愤怒不已。 坟地里,胡天裕站起来拿过铁锨给坟包加土。刘楚湘揉揉眼睛打量着胡天裕,思绪又回到了缅北公路…… 刘楚湘一脸晦气地坐在驾驶室颠簸前行。胡天裕开着一辆军用敞篷吉普迎面而来,他看到了驾驶室里的刘楚湘便停下车,并示意刘的司机也将车停下。 胡天裕走近客货车问道:“车里坐的是腾冲的刘楚湘大叔吗?” 刘楚湘开门下车,上下打量着胡天裕说:“你不是胡老兄的大公子天裕吗?你怎么在这里?” “大叔,您从仰光回腾冲老家吧?这段方圆三十平方公里的地方都是我们师的防区,我就是要到前面检查那个哨卡的。” “好啊,那个哨卡就是你管辖的?管得好啊!”刘楚湘话里有话,说罢跨进车门,关上车窗,脸色阴沉地命令司机开车出发。车开了,他伸出脑袋回头望着。 胡天裕愣怔了一下,不知所以,追着车叫道:“大叔,大叔!” 县务委员们正开会,宫南卿做着记录。 刘楚湘在发言:“刚才,我宣读了省政府对张问德先生腾冲县长职务的任命,这回,张县长可以名正言顺地执行公务了。不过,我对张县长刚才的提议赞成一半,反对一半。赞成的是把全县各乡各保的抗日义勇军编成一个游击纵队,由县里统一领导;反对的是胡天裕担任游击队纵队司令。我腾冲县各乡各保的八百多义勇军都是良家子弟,我不想这支队伍没上阵之前就学会搜刮民财、鱼肉乡里。乡绅们,各位委员,咱们要的是‘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岳家军,对不对?” 委员们众口一声:“对!我们就是要这样的队伍。” 为会议委员们提壶续水的胡天明一惊,水壶落地摔成碎片。 张县长问道:“天明,你怎么回事?” 胡天裕在宿舍里给委屈的妹妹擦着眼泪说:“天明,哭什么,我刚刚从前线回来,好多人都不了解我,也是正常的。” “哥,他们这样对你不公平!” 胡天裕说:“这些年,妈死得早,爹有病,全靠你替我尽孝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对!” 胡天明流着泪说:“哥,看你说的,要不是我的大意,爹他老人家也不会这样死……” 胡天裕安慰道:“爹已经走了,你就别自责了。” 这时,张仁勇敲门进来:“胡大哥,张县长在村头等你呢。” 村头的池塘边,张问德与胡天裕说着话:“天裕,你刚从外头回来,大伙对你还不了解,你可不要介意。” 胡天裕说:“我不会的,论公,你是县长,我的上司;论私,你是我爹的生前好友,我的长辈。所以请你放心,我回来,是和乡亲们一起杀敌报国的。再说,代理司令和正式司令也没区别,不影响抗日大计,不影响我带兵打仗。” 张问德点着头:“天裕,我还是要问问你,据我所知,虽说楚湘先生脾气古拙倔强一点,可没听说你爹和他有什么过节,那么,是……” “啊,这个嘛,是刘大叔对我个人有过误会。”胡天裕也回忆起缅北公路相遇的那一幕…… 日军司令部,藏重康美在办公室擦着指挥刀对一个人的背影说道:“你是说,你在上吊老头的葬礼上发现了抗日队伍的核心人物?除了张问德、刘楚湘,还有一个团体?” 那个背影说:“大佐阁下,我相信我的判断。” 藏重康美一挥手令那人退下,命人喊来白木。 白木走进办公室问:“大佐阁下的意思是近期就要下乡清剿了?你看,我们一四八联队驻守一个县城兵力并不充足,再分出兵力下乡怕是时机不到。” 藏重康美大笑:“你的胆子小小的。大日本皇军一四八联队早已在县城树立了赫赫军威,到乡下去宣示‘王道乐土’,建立保甲正是机会!” 白木说:“可是,腾冲城里市民回来的不足一半,我看,召回市民是当务之急!” 藏重康美冷笑道:“白木君,我就是带着大白木武士请他们回城安居乐业的。” 听了胡天裕的回忆,张问德说:“哦。原来是这样。那后来呢?” 胡天裕说:“应该说,整体上看军纪败坏是普遍的,在我们一九八师可是个别的现象,我们师长叶佩高是个有很高素质的军人。哨卡班长这样品质败坏的兵油子在我们师也是少数……刘大叔走后,我赶到了哨卡……” 时间又回到缅北公路与刘楚湘相遇那天,看到刘楚湘气愤离去,胡天裕面色如冰地来到哨卡质问:“你们刚才对过卡子的老人干了什么?” 哨卡班长结结巴巴地说:“真,真的没干什么,就是他没证件我就把他放,放了!” “就这么简单吗?”胡天裕扯了班长走近哨兵质问道,“把你刚才跟我说的再重复一遍。” 班长害怕了,老实交待道:“长官,我,我收,收了那个老先生的钱。”说着把一沓钱掏出来。 胡天裕又问:“光是这么点钱吗?” 班长不情愿地掏出凤头翡翠烟嘴说:“长官,饶了我吧……” 胡天裕把烟嘴装进口袋,下了班长的枪:“上车,去禁闭室。” 说到这里,胡天裕从口袋里取出凤头翡翠烟嘴交给张问德,张问德接过来细看:“绝品,上等缅玉高手雕镂,价值连城啊,怪不得刘老对你误会那么深呢!” 胡天裕说:“这事怨不得老人家,我真的有治军不严的责任。” 张问德说:“这事交给我吧,找机会我和他们几个说说,你懂带兵打仗,名不正言不顺怎么行?还有,一个最高军事指挥员被排除在县务委员会之外也不合常理呀!” 胡天裕说:“老县长,我有个建议,游击纵队编成三个大队很合适,不过还应该有一个专门负责情报和内部保安的特别大队。我看张仁勇头脑机灵,身手好又会轻功,担任大队长最合适。” 张问德点头:“嗯,你建议的对,打仗是得有千里眼、顺风耳。不过,仁勇行吗?他还是个孩子呀!” 胡天裕一笑:“老县长,你放心吧,战争会让人成长的!” 腾冲城北门,日军中佐牧野骑在马上,带着八十多名日军走出司令部大门,少数回城居民推开门窗观看。一条大黑狗从小巷跑出来,蜷伏在路口盯着日军队伍,一个小个子日军向它挑衅,黑狗龇牙以对。 不一会,这条黑狗从龙江桥头跳入桥下。少顷,矮小机灵的张仁勇从桥下走出来,加入到过桥人的队伍中混过了日军岗哨的盘查。 牧野带领日军大摇大摆地行进在村间公路上,他骑在马上观察着两侧的房子。一间间屋门已经紧闭,一扇扇窗户纷纷关紧。牧野狞笑着举起望远镜察看,一间二层木楼下的牛屋里,水牛一声吼叫吓得牧野一惊,手本能地按住指挥刀。 木楼二层的居室内,一个农民卧在窗口数着日军的人数,数一个在墙上用木炭画一道。日军经过之后,他细数着那些道道。其妻子抱着孩子从被窝里露出脑袋问:“我说你在干啥呢?” “不多不少,八十九个!”农民自语。 桥头镇坐落于腾冲县北部边境,位于龙川江源头,沿高黎贡山西麓走向。1942年5月,日军侵入缅甸,切断滇缅公路,占领了怒江以西包括腾冲在内的大片国土。这一时期,腾冲成为滇西抗战的主战场,界头成为了抗日战争的主阵地。 桥头镇县政府厅堂的方桌两侧,刘楚湘和张问德在喝茶。张问德说:“刘老兄,我有一个价值连城的玉件,帮我赏鉴一下。” 刘楚湘很是好奇:“哦,过去我从没听说老弟也雅好古玩玉器呀,拿来我让我饱饱眼福吧!” 张问德把凤头翡翠烟嘴递了过去,张问德吃惊地瞪大眼睛:“它,它怎么会在你手上?” 听完张问德的讲述,刘楚湘收起烟嘴:“原来是这样。县长老弟,我有气,不是仅对天裕个人。我是对这个政府,对这个军队没信心。你看,不放一枪把东北让了,一个‘何梅协定’又把华北丢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让天裕参加县务委员会我没意见,正式当司令我可要看看。还是那句话,二百多腾冲子弟得给我领上好道!” 林间空地上,胡天裕一招一式地教一排游击队战士拼刺刀。远处,一些战士在打靶,枪声爆豆般响着。 张仁勇快步跑向练兵场喊道:“胡大哥。” 胡天裕抬头板起脸说:“张大队长,我是腾冲抗日游击纵队代理司令,在你家或者我家,才是你胡大哥。我要求你重新报告。” 张仁勇一个立正,然后声音响亮地报告:“是!代司令,情报大队长张仁勇报告,我在腾冲看到日军八十多人出了北门,又折向东方去了……” 胡天裕追问:“等等,到底是八十几人?有几匹马?有没有重武器?要去正东方向哪个村?他的目的是什么?” 张仁勇摸着后脑勺嘟囔着:“俺的娘哎,还要知道这么多?” 胡天裕说:“军事情报就这么要求!你立刻派出你的人往东北方向几个村子侦察,发现日军动向一刻不停回来汇报!” “是!胡代司令!”张仁勇敬礼转身走开,嘴上还嘟哝着,“胡……代司令说的怎么这么绕嘴呢!” 胡天裕下令:“勤务兵!命令游击纵队全体在村口集合待命。” 界头练兵场上,游击纵队战士们严阵以待。胡天裕和赵国民打开地图,“这股敌人究竟去了哪里呢?”赵国民疑惑地自语着,胡天裕紧锁浓眉。 刚加入区抗日义勇队的瓦甸村民众三三五五在村头散坐着,有的吸烟,有的说笑。有的年轻小伙子比试手上的简陋武器,这些枪有老式“汉阳造”和“老套筒”,还有农民上山打野猪的火枪火铳。 区长孙成孝挎了一把短枪从村里出来,众人围上来,提出各种问题:“区长,咱们去投奔县里游击纵队发不发军装呀?” 孙成孝解释道:“咱瓦甸乡义勇队加入游击纵队晚了点,好家伙还有份吗?” 一个小伙子问道:“多长时间能回家一趟看看呢?” 队伍中,有人开玩笑说:“你这小伙子,舍不得新婚媳妇吧?” 有人逗那小伙子说:“阿立,咱们一起打日本兵,我没机会去偷你媳妇的!”众人听罢大笑。 孙成孝挥手止住大家的喧闹:“站队集合了,张县长昨天来信说,今天中午县上准备了春笋炖猪肉,就等迎接咱们瓦甸乡的勇士们呢!” 孙成孝带着队伍在归化寺山下的大路上赶路,队伍中有个人上前请示:“乡长,报告乡长,我媳妇做早饭菜里多加了盐,渴得我嗓子冒烟,你们先走着,我到庙里找点水喝,保证一会赶上你们。” 孙成孝点头同意,那人向山上的归化寺跑去。有人调侃道:“这家伙是离不开家,站在高处望媳妇去了。” 孙成孝看了看太阳,抹了把汗对大家说:“大伙儿都歇会吧,反正离中午还早,我也累了。” 那个上归化寺找水喝的队员找遍了寺内外,也没看到一个人,庭院里倒是有一眼井,但没有取水的工具。他站在高处四下张望,忽然大叫一声,飞速向山下急奔。 牧野带领着日本兵正走在山路上,这条路正好通往瓦甸乡义勇军休息的地方。他举起望远镜向山上观察,正好看到山上废弃的寺庙和飞跑下山的人影。“支那人,胆子小小的。”牧野自语道,他回头挥挥手催促着:“快快地,庙里的休息。” 从归化寺跑下来的乡民结结巴巴地向孙成孝报告:“乡……乡……乡长,日本兵……日本兵……” 义勇军们忽啦围上来问道:“在哪儿,日本兵在哪儿?” 孙成孝问:“慢慢说,他们在哪儿?” 乡民指着发现日本兵方向:“那,那,往这……” 孙成孝思考了一下说:“来得好!我们正好打个胜仗,作为咱瓦甸乡游击战士加入纵队的见面礼!大家听我指挥,准备战斗。” 第一卷 第三章 丢失的名单 归化寺山下,牧野把马交给一个士兵牵着,拄着军刀上山,八十多名士兵散散漫漫地跟在身后。牧野带日军爬上山坡,离归化寺寺门还有五十米时停住脚步,招呼后边的士兵跟上。 寺庙残墙里,孙成孝举举手示意,义勇军们齐齐推上子弹。“给我先打那个举指挥刀的家伙!”孙成孝一声令下,残墙里四十多杆枪喷出弹雨。 牧野扔下指挥刀第一个倒地,后面的日军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惊住,纷纷伏在地上。牧野一手捂住下体的伤口,一手挣扎着又举起指挥刀叫道:“呀……给给!”日军纷纷站起,疯狂反扑。 残墙里,义勇军们边打边互相鼓劲:“三个,给你一个好下场;四个,再给你一个好下场;五个……” “乡长,看我的,也打死三个了。” 孙成孝称赞道:“好样的,第五个了?” 一颗子弹飞来,又有义勇军倒下。 牧野伏在一块巨石后,向两个曹长示意从侧后包围归化寺。两个曹长点头转身,打手势分两路带人向侧面奔去。 县政府办公室内,张问德问刘楚湘:“几点了?” 刘楚湘看了看怀表:“十一点了,县长,你都问过几遍了。” “瓦甸乡的义勇军今天来加入游击纵队,偏偏又有日本兵出城下乡,我怎能不急呢!老宫,老宫!” 政府文书宫南卿从院子厢屋办公室出来,走进张问德的办公室问:“县长找我?” “你再去大厨房看看,嘱咐他们多做点饭,菜里多切点肉!” “我这就去。”宫南卿答应着离开办公室,来到大厨房门口:“老县长说了,午饭多做出五十个人的饭,菜里多加点肉!” 厨房里有人回应道:“听到了!宫文书。” 宫南卿转身走过街角,却被一个头戴斗笠的络腮胡男人拦住去路。他吃惊地说:“是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拦路人说:“啊,鼻子底下就是路,你到哪儿都走不掉。” 宫南卿忙说:“老哥,你要什么,到我屋里说。” 那人愤愤地说:“屋里说就屋里说,有能耐把我打死了。” 张问德来到桥头镇村口,他问胡天裕:“天裕,还不见仁勇回来?” 胡天裕说:“县长,我看不能等了,我和国民分头带队伍做机动搜索,一是迎接瓦甸义勇军,二是看准机会收拾掉这股敌人。” 归化寺激战中,日军凭借火力优势依旧往上进攻。残墙里,已有七八个义勇军战士倒下。孙成孝看到大批日军已接近残墙两三丈,便指挥战士再打个排子枪后撤进庙院。 归化寺后面的猎户家里,五十多岁的母亲给火塘加柴,儿子提了火药枪闯进来。母亲问道:“庙前头什么人打枪?” 儿子说:“是乡里义勇军打日本鬼子。妈,你快躲一躲,七八个日本鬼子奔咱们屋里来了!” 母亲抓起砍柴斧:“儿子,你上阁楼去,我在火塘边等他们。我一使动静你就像打野猪一样开枪。” 儿子答应着提枪上了二层阁楼。这时,三个日本鬼子破门而入,母亲才要举斧子,只见日本兵搬了一只板凳就出了门。儿子下楼和母亲从门口往外看,日本兵正把一挺机枪架在木凳上向归化寺塔射击。母亲点燃三枝香供到观音像前拜了拜,指指儿子的枪示意他出击。儿子提枪奔出家门,火药枪从背后瞄准了日本鬼子。 归化寺院内,日军瞄准孙成孝一枪打去,孙成孝应声倒地。有义勇军扑上前去救助,被日军的刺刀扎中牺牲。从大殿里射出最后一粒子弹将一名日军打死,没有子弹的义勇军用枪托和鬼子肉搏。 伤了卵蛋的牧野坐在残墙上看着惨烈的战场龇牙咧嘴地大笑。 青年猎手扣动扳机,“轰”的一声巨响,几个日军全部倒地,机枪顿时哑巴了。一个受伤日军清醒过来举枪瞄准猎手,猎手的母亲发现后,抓起斧头抛了过去…… 向青年猎人开枪的日军被母亲抛出的斧头砍倒在地,母亲拍手大笑:“儿子,老娘的本事还行吧!” 日军司令部里,白木对藏重康美说:“大佐阁下,中国有句古话,说是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腾冲城外既然已经出现了反日团体。皇军就该早下手,先把这个团体粉碎了。” 藏重康美冷笑道:“不对,你从白象那里还没学到第二句古话:‘两军对阵,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白木有些尴尬:“是的,这的确是白象的建议,在下乡宣示军威建立保甲的同时,弄清这个团体都是些什么人,把他们一网打尽……” “对,死了死了的。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已经让白象派出他的人去行动了。”藏重康美得意地说。 日军少佐带了十几辆军车驶进日军司令部院子。前几辆车里是日军士兵,中间几辆是军火器材,最后一辆车的篷布一掀开,露出五六张年轻日本女人浓妆艳抹的脸。 藏重康美和白木从各自的办公室走出。少佐跑步奔向藏重康美,举手行礼:“报告大佐阁下,大日本皇军十九旅团工兵少佐佐野奉旅团长命令报到!” 司令部院子一角,几个慰安妇叽叽喳喳地从军车上下来。白木走向她们,慰安妇三口枝子发现了他,快步上前:“白木中佐,你好!” 白木也上前拉住三口枝子的手说:“你来了真好,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杂货铺后门,白象把一套杀猪工具交给卖肉汉子:“他们不在界头,就在江苴一带,不管走到哪儿,都要把准确人数带回来。有机会就这么一个!”白象做了个杀人手势。 卖肉汉子说:“放心吧,老板!” 宫南卿带着络腮胡男人来到他的宿舍,络腮胡说:“你不还我钱,我不要了。” 宫南卿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刀子,威胁道:“这你不算识相,别忘了,我现在是县政府的文书。” 愤怒的络腮胡瞥见墙角的斧头便走了过去,宫南卿紧张地问:“你要干什么?” 络腮胡抓起斧头对宫南卿连砍了三下,宫南卿血流倒地,络腮胡抓起他的皮包跳窗而逃…… 过了一会儿,徐秀红敲响宫南卿宿舍的门:“老宫,老宫叔,开门哪!老县长找你呢!”见屋子里没人应,徐秀红绕到窗前叩问,依旧无声。她又返回门前,才发现门锁被扔在一边,于是推门进屋,进门一看大叫一声:“不好了,老宫让人杀了!” 从山上下来的张仁勇在路上遇到胡天裕的队伍,他上前汇报:“报告胡代司令,敌人去了归化寺。”胡天裕带领队伍向山上归化寺冲锋。 牧野举起望远镜看到近百人的游击纵队向山上进攻,挣扎着扶墙站起来下令:“回城!回城!”两个士兵将牧野推上马,飞速从山后小路逃跑,留在后面担任掩护的三个日本兵被胡天裕的战士击毙。 归化寺外,赵国民清点完日军死尸后走近胡天裕:“报告司令,战场清点完毕。日军死亡四十四人,瓦甸乡义勇军死亡四十三人。”他拿起瓦甸乡义勇军使用的火铳,胡天裕叹道:“使用这样的火器消灭敌人四十四名,奇迹呀!” 张仁勇从山下前来报告:“我们追赶这股敌人到龙江边,城里的敌人出动,把他们接应回去了。” 胡天裕说:“张仁勇大队长,你都看到了,情报工作不加强我们会多被动,咱们早赶到一小时,义勇军就不会牺牲这么多人,这股敌人也不会跑掉的。” 张仁勇坚决地保证:“请司令放心,下回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样的失误。” 众人赶到宫南卿的宿舍,张问德疑惑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呢?” 刘楚湘说:“看来,防范内奸不可轻视。秀红,你看看这屋里还少了什么?” 徐秀红满屋寻找起来,张问德扶着打开的窗户若有所思:“凶手是杀了人从后窗跑的。” 突然,徐秀红惊叫道:“张县长,刘大叔,宫文书日夜不离身的皮包没了。” 张问德大惊:“你再说一遍!” 委员们表情严肃地开着县务委员会议,几个委员分别和刘楚湘耳语着什么。张问德拍拍手说:“各位肃静,开会了。” 刘楚湘站起来说:“张县长,在正式开会之前,我代表五位县务委员提个建议好吗?”张问德和胡天裕一脸惊疑,刘楚湘继续说:“今天的会议,是商量宫文书的被杀案,我们怀疑是内部人干的。所以,我提议,后进入县务委员会的人退席。” 众人的目光聚焦到胡天裕身上,胡天裕泰然目若地站起身来:“好吧,张县长,我到司令部那边去了。” 张问德左右为难:“天裕,你……咳!真是的……” 县政府会议室的会议还在继续,张问德说道:“刘委员,我真不明白,你们怎么会对胡天裕这么大的成见?你怀疑他是内奸,有证据吗?” 刘楚湘说:“张县长,我也相信不是他本人干的,可你怎么证明不是他同伙干的呢?你想啊他带兵去了归化寺,正好由他同伙动手,目的就是那份县务员委的名单。这样,既达到了盗窃名单的目的,也排除了他不在现场的嫌疑。” 另一个委员也说:“还有,他为啥不带兵先去归化寺而是跑到桥头镇绕一圈儿?他要早到归化寺两刻钟,我们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余下的日本鬼子也不会逃掉。” 又一个人说道:“那份名单要是落到日本人手里,可就成了我们二十三个委员全家的生死簿了。我们自己一个人好说,一家老小的安全何在?你说我们能不怀疑一个贪财如命的军官吗?” “是呀,胡天裕当了代理司令,天天练兵就是不打仗,出马打了一仗还赔了四十三条性命……”有人附和道。 此话未完,张问德一拍桌子:“徐委员,请你把情况弄清再说,瓦甸乡四十三名义勇军牺牲与天裕没有直接关系!” 刘楚湘说:“我要求张县长组织人员彻底查清宫南卿的死因,追回那张名单。” 张问德承诺:“各位委员只管放心,如果发现内奸,我决不手软;如果不是内奸,我们就应该放心让人家带兵打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操场上,胡天裕对张问德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古今中外战争中的用人法则。但是,我还是坚持留下,抗日救国是一个军人的责任,因为这点委屈离开,就是军人放弃守卫的阵地。” 张问德听罢略显安心:“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胡天裕说:“我可以暂时把纵队指挥权交给赵国民大队长,和张仁勇一起追查杀死宫南卿的凶手,追回委员名单。” 张问德握住胡天裕的手说:“就这么决定了。” 白木在办公室里把一张年轻的日本军人照片递给三口枝子,三口枝子一身尼姑装束,擦去泪水接过照片。 白木说:“这是你哥哥在中国东北汤旺河被抗日联军杀害前的照片,我一直保留着,早想给你家邮去,可一直没有空闲。你哥哥可算真正的大日本帝国军人,宁可被抗日联军挖眼、砍手也不屈服。” 三口枝子拭着泪说:“中佐,您什么都不用说了,为了给我哥哥报仇,你派我干什么都行!” 白木说:“我已经让牧野把慈云庵的妙常尼姑扔进龙江去了,你正好接替她的位置。如果你不会念经,我来教你!” 三口枝子疑惑:“念经?我真的不会。你就教我吧!” 白木按下三口枝子要戴尼姑帽的手,“学念经用不上它。”说着他领着三口枝子进了内室,并把门关上…… 三口枝子头发散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白木在床的一头系着裤带。她既委屈又痛苦地问道:“白木中佐,你为什么对我这样?” 白木说道:“我要亲自把你培养成一个全能的特工人才。为了给你哥哥报仇,为了大日本帝国皇军的光荣,你必须做出牺牲。这也包括我,为了培养你这位美女间谍的才能,我这不也是做次牺牲吗?” 三口枝子疑惑地理着乱发问:“我们大日本皇军的高级女特工都是由你这么培养的吗?” 白木哭笑不得,拿起尼姑帽给三口枝子戴上:“这些,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你还是到你的慈云庵慢慢想吧!” “哈依。”三口枝子鞠躬应道。 “不要再像日本女人一样鞠躬,不要哈依,要这样。”说着白木举起单掌做示范:“见人称施主,自称贫尼,行礼同时口念阿弥陀佛,或者是善哉善哉?” 三口枝子问:“善哉善哉是什么意思?” 白木有些不耐烦:“我也不知道善哉善哉是什么。有时间你去问白象,他在腾冲潜伏了三年,他是中国通,也是腾冲的幽灵。” 三口枝子念叨着:“白象——中国通——腾冲幽灵……” 镇中心戏台上悬挂着“《腾冲艺友社》宣传演出”横幅。琴声悠扬、歌声激越雄壮。徐秀红指挥演出队员们合唱《义勇军进行曲》,戏台下的观众们或坐或站。台下广场两侧,摆满了吃食摊子。 张仁勇从远处走近戏台,在一处过桥米线的小摊前坐了下来,掏钱买了一碗米线吃着。偶尔抬头看一眼戏台演出,多数时间往四外搜寻形迹可疑的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络腮胡男人走过来坐在张仁勇对面的桌前,大声吆喝老板:“米线,大碗的,多加辣椒。” 张仁勇抬头看到络腮胡男人手上的皮包,有点似曾相识。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办公室院子里急匆匆地行走,与心事重重的宫南卿撞个满怀,宫南卿夹着的皮包掉落在地上,他不高兴地说:“年轻人怎么总是慌慌张张的?” 张仁勇道了声抱歉,弯腰帮他捡皮包。宫南卿横身挡住:“你不能动,我自己来!” 张仁勇瞪大眼睛:“宫大文书,你这里有宝?” 宫南卿捡起皮包擦着上面的泥土:“宝?平常宝贝算啥?一个县的机密全在这里装着呢!” 戏台下,衣衫不整的卷毛青年挎了破布包凑近熟食摊,熟食摊摊主递上一个熟鸡头:“兄弟,好走!” 卷毛青年一笑:“老板发财!” 卷毛青年走近络腮胡男人的桌前,把破布包放在皮包上,对摊主喊道:“来碗米线!” 这一喊让张仁勇一惊,从刚才的回忆中回到现实,他打量着卷毛。 络腮胡扔了筷子呵斥卷毛:“你这么脏的包包放到我这里干什么?” 卷毛青年嘻嘻一笑:“你的连鬓胡好看,我喜欢你。” 连鬓胡“哼”了一声,赌气走了。卷毛站起来想了想,扔下筷子跟了上去。 女摊主追出来喊道:“哎,哎,你还没给钱呢!”张仁勇一笑,掏出钱放到桌上。 这时,一个战士急匆匆地走近张仁勇:“你到哪儿去了,司令都急冒火了!” 张仁勇疑惑地问:“啊?月亮掉井里了?” 尼姑妙常提了竹篮在街上走过,她在敲木鱼化缘。一家门口,一位老婆婆往她竹篮里倒了一碗米,她单掌竖起行礼致谢:“哈依……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老婆婆抬头打量妙常:“小师傅,你刚才念的什么?”妙常鞠了一躬,匆匆离开。老婆婆疑惑地自语:“妙常小师傅今天怎么了?” 胡天裕和张仁勇靠在纵队司令部大门的两个石狮子上说话,不远处的墙角,妙常尼姑人影一闪,躺进墙角。 张仁勇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宫文书说皮包装了全县的机密呀!”胡天裕提醒他:“你小声点!” 张仁勇说:“我听说,不让你当司令了?这怎么行?赵大哥枪法刀法没得说,司令这个担子他可挑不动!” 胡天裕打断他:“别扯别的,咱们还是从查那皮包入手,顺藤摸瓜……” 张仁勇猛然想起:“皮包,对!这个线索好查,我看到那个皮包了!” 戏台上,徐秀红报幕:“下一个节目,大路歌。” 艺友剧社演出台下,络腮胡在人群中乱窜,他吃米线时手拎的皮包已经不见了,手里抓着的是卷毛青年的破布兜兜。 两个战士出现在远处,张仁勇从树上跳下:“发现目标,跟我来。” 络腮胡在人群中被两双手扭住,张仁勇斜刺里出来横在他面前,络腮胡挣扎着问道:“你们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打劫?” 张仁勇一笑:“那你怎么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给我带走!” 络腮胡被带到胡天裕的宿舍,他交代宫南卿是他杀的,他说:“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呀!你们不知道啊,这个宫南卿,欠了我的钱不还,还找人打伤了我的儿子!” 众人不解,络腮胡说:“老总,你到观音塘去打听呀!我要说一句谎话也不得好死!” 胡天裕问他:“你既是来抓宫南卿讨债的,为什么要杀了他?” 络腮胡说:“老总,冤枉啊,开始,我哪里想杀他?是他先要杀我的……” 原来那天,络腮胡跟着宫南卿进到屋里,宫南卿把房门关上,从腋下的皮夹里取出几张票子扔到桌上说:“拿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 络腮胡数了数钱发现差得很多,他说:“宫南卿,这连一半都不够!还有,你把我儿子打伤了,得赔我钱给他治伤!” 话音未落,只见宫南卿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尖刀威胁他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吗?给我滚,不走我要你的命!” 络腮胡说:“我那时气急了,没想到宫南卿这么混赖。”当时,他被宫南卿用尖刀逼着后退,宫南卿一手拿刀,一手打开了后窗户低喝:“滚,就从这里滚出去!”这时,络腮胡发现了机会,猛然夺刀向宫南卿狠刺过去,宫大喊,络腮胡上前紧捂宫的嘴巴,并又连刺几刀,直到宫瘫软了下来。络腮胡看到了宫的公文包,捡起来跳窗而逃,并顺手把刀扔进不远的池塘中…… 胡天裕追问:“你接着去了戏台底下?” 张仁勇补充道:“你就坐到了我对面的桌边买了米线吃?” 络腮胡回答:“对,对,你们看我的手,宫南卿咬过的,还有刀子,就在池塘里……” 胡天裕说:“我要问你,那皮包哪去了?” 络腮胡交代:“我想到熟食摊买点熟肉带回家给儿子吃,我包了肉,才要从皮包里拿钱,觉得有人碰了我一下,皮包就没了。” 张仁勇问他:“你发现没有,你吃米线碰到的卷毛跟着你?” 络腮胡一拍脑袋说:“我也疑心是他了。我正在人堆里找他,不就让你们逮到这里了吗?” 胡天裕令两名战士将络腮胡押下去,交给张县长。 张仁勇问胡天裕:“司令,这回,杀害宫南卿凶手的嫌疑你算洗清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胡天裕说:“找熟食摊老板,追踪卷毛。” 两个士兵押着络腮胡从房间里走出来,张问德和刘楚湘一前一后跟出来。张问德问刘楚湘:“刘老兄,这回真相大白了吧?” 刘楚湘说:“其实,我也不希望胡天裕是内奸,只是,那次缅北哨卡的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还有,前几天省警察厅和军统云南站发来的公文上说,日军间谍活动猖狂,警察厅和军统人员仅在昆明、大理就抓了十几个人,咱们腾冲已成敌占区,不加小心行吗?” 张问德叹道:“你呀,不是老弟我说你,提高警惕性没错,可也不能不识真假人呀,一次有了坏印象就永远抹不去了吗?” 刘楚湘叹道:“咳,要不说人要是老了,这脑袋就不灵活了呢!老弟,往后你可得多敲打着我一点!” 张问德说:“这话还真不错。我刚才一急,也说错了一句话,一不留神就走火了。” 刘楚湘说:“我听出来了,你想说我‘狗咬吕洞宾’对吧?” 张问德忙摆手:“不不不,我只说了半句,不识真假人!”说罢,二人哈哈大笑。 熟食摊前,卷毛青年从口袋里把熟鸡头扔进锅里,老板不解地问:“兄弟,你这是……”卷毛青年从皮包里挟出一张大票子拍到案板上,老板连忙摆手:“兄弟,不,不,你是大哥,你是我大爷还不行吗?” 卷毛说:“我让你拿你就拿着。你就看不出我发财了?拿着,不用找了,给我拿个整只的。” 老板连忙应道:“好,好,整只的。这只又大又肥的,行吗?” 卷毛又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写满毛笔字的册子,撕开两半把鸡包好,塞进皮包。老板把一堆零钱找回,卷毛说:“你这人这么啰唆,你不想要,就给我存着。” 卷毛来到慈云庵,躺在佛堂前的供桌下,头枕着皮包啃着鸡腿,嘴里哼着小曲儿,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快乐地抖动着。 殿门被推开,一束阳光照到卷头的脸上,他眯着眼睛问:“谁?把门给我关上。” 尼姑妙常说:“你怎么又来了?” “什么叫又来了?这地方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卷毛不服气。 妙常双手合十:“慈云庵是贫尼清修的地方,男施主一概谢绝,你不知道吗?上回你来讨水喝,贫尼已经给你行了方便了。” 卷毛一笑:“你呀,糊弄这泥胎去吧?你这尼姑根本不是妙常……” 尼姑吃惊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慈云庵内,妙常注意到了卷毛头下枕着的皮包和垫在烧鸡上的册页,她想起在纵队司令部门口的墙角,听到胡天裕和张仁勇的一段对话…… “别扯别的,咱们就从查那皮包入手,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妙常眼睛发亮,快步走近卷毛伸手去抢皮包,卷毛迅速把皮包压在屁股底下,妙常又去抢那些包烧鸡的册页,卷毛抢先抓在手里,飞快地转到另一只手中,并扯下一条鸡腿在妙常眼前一晃:“怎么着?你这小尼姑也想开斋还俗了!” 妙常停住手说道:“卷毛,咱们做个买卖怎样?” 卷毛做了个鬼脸:“哟嗬,你不是出家人吗?怎么也要做买卖赚钱了?说吧,要跟我卷毛做啥买卖?云南大烟土全中国第一,可那有毒,我卷毛不干,腾冲的翡翠出名,我卷毛没那么大本钱……” 妙常打断他:“别给我油嘴滑舌,说正经的!” 卷毛好奇:“哦,什么是正经的?你说吧!” 妙常一指卷毛手里包鸡肉的册页和皮包:“我就要你那个皮包和那几张破纸!”说着,妙常从口袋里掏出几枚银圆掂在手里。 卷毛看看包鸡的册页,又从屁股底下扯出皮包,将册页烧鸡装进皮包:“就那点小钱儿啊?不干不干!” 妙常说:“我手头上就这点钱了,不行我再加一个条件,往后,这里你可以常来常往。” 卷毛点头:“嗯,这还差不多!一言为定啊!”说着,卷毛刚要把皮包递送出去,却突然又缩了回来:“这不行。这包里装了什么宝贝我还没看过呢,你走开,进你睡觉的屋里去,我翻捡一遍,看好了值多少钱再和你讲生意!” 妙常怒道:“你这臭乞丐敢戏弄我?” 卷毛戏弄道:“你要怎么着?把我吃了?这我可求之不得,我正活得不耐烦了呢!” 妙常飞快地从裤腿中拔出匕首,向卷毛刺来。卷毛灵活地飞身躲过,故作害怕地大声喊叫:“不好了,尼姑杀人了,尼姑杀人了……” 妙常施展出日本柔道的功夫与卷毛追逐打斗,二人左翻右旋,从殿堂打到庭院,直把卷毛逼着上了庵墙。 第一卷 第四章 栗柴坝惨案 熟食摊摊主向胡天裕和张仁勇比画着卷毛的形象:“这个人呀,有时善良,有时候捉弄人,真的不好说……” 张仁勇问:“那你知道他常在什么地方落脚吗?” 摊主四下看了看没人注意他,凑近张仁勇的耳朵嘟囔:“小兄弟,你可别说我告诉你的呀……” 张仁勇听罢一扯胡天裕:“走。” 卷毛在庵墙上望见了奔向慈云庵的胡天裕和张仁勇,便跳下墙头对尼姑说:“小尼姑听着,来人了,卷毛不跟你玩了!” 妙常急忙收起匕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帽,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卷毛则跑到后院翻过墙头,挟了皮包进了竹林。 胡天裕和张仁勇走进慈云庵,胡天裕机警地观察着佛堂四周,张仁勇向座上的佛像拜了三拜,然后转向蒲团上念经的妙常问道:“小师傅,你这庵堂里来过一个卷毛男人吗?二十岁上下,比我高这么点!” 妙常闭目念经并不答话,张仁勇再次重复刚才的问话。妙常才睁开眼睛,对着佛像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说:“施主,请你积点口德。这里是一座尼姑庵,贫尼一心向佛,日夜清修正果,怎么会留什么卷毛男人?如果两位不是礼敬三宝之人,请速速离开!” 胡天裕说:“小师傅,下逐客令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敬重三宝之人?你没看到我这个老弟一进门向佛像行礼了吗?” 妙常说:“两位施主进庙的时候,贫尼正虔心诵经,不知你们何时闯入佛堂的。” 胡天裕追问:“你真的没看到一个卷毛小青年来过?” 妙常说:“贫尼已经回答过这位施主了。除了你们两位不速之客,小庵从没男人来过!要是两位随喜完了,还请早些离开,让四周乡民看了,有辱小庵和贫尼清誉。” 胡天裕止住踱步,弯腰捡起一块鸡骨头,张仁勇见状正要声张,被胡天裕止住。他对妙常说:“小师傅,打扰了,下次我们一定多带香资来!” 妙常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走好。” 卷毛坐在竹林里的石头上,一一翻捡着皮包里的东西。他把包里的钱拿出来亲了一下放在一边,把铜质的县印抛起来,又接住用嘴哈了口气,在包烧鸡的册页上胡乱盖着,由于没印油,什么也盖不上。他又拿了册页细看,上面是“腾冲县县务委员名单”,可他一个字都不认识。翻来覆去也没找出什么贵重的东西,把皮包扔到一边,又啃起了烧鸡。 鸡骨头把卷毛的牙硌了一下,他边吐骨头边骂道:“他妈的,这个小尼姑真让人晦气!”卷毛吃完最后一块鸡肉,掏出皮包里的钱装进口袋,把包鸡的册页扔到地上,随后他想了想又抓起册页塞进皮包,他出竹林看看四下无人,又回到原地把铜印埋在大石头下,然后用嘴叼了皮包爬到附近的一棵树上。 卷毛从树上下来,身上已没了皮包。他四下看看,又看看树上,在大树四周的竹子上分别划下了记号,悄悄走出竹林,向一个集镇走去。 庵门口,张仁勇低声问胡天裕:“司令,怎么不让我问下去呢?” “她不会告诉你的。”胡天裕从口袋里取出鸡骨头说:“这个尼姑至少和卷毛乞丐有了某种关系。” 张仁勇问:“你的意思是……” 胡天裕凑近张仁勇低声说:“这样……” 妙常悄手蹑脚地走出卧室,十分警觉地穿过庙院走到大门向远处张望。 胡天裕和张仁勇走在离开慈云庵的路上,胡天裕勒马慢行:“仁勇,那小尼姑一定在门口偷看我们!” “真的?”张仁勇惊奇地问道。 胡天裕嘱咐:“不准回头看!” 张仁勇问:“我什么时候去找她?” 胡天裕把握十足地说:“天全黑下来,她一定有行动。” 是夜,刘楚湘与胡天裕在纵队司令部内相对而坐,胡天裕给刘楚湘倒了一杯茶,刘楚湘品了一口放下,说道:“天裕,老朽向你负荆请罪来了。” 胡天裕忙道:“小侄这怎么敢当?有你和张县长各位长辈严格关照小侄,小侄十分感激,我心里铭记父老乡亲的勉励,把游击纵队建成‘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部队!” 刘楚湘站起身来,握住胡天裕的手:“天裕,老朽代表腾冲父老感谢你,代表游击纵队八百健儿家长感谢你。” 夜里,一个黑影从庙墙跃进慈云庵,贴墙根走进后院,悄悄接近亮灯的厢屋。厢屋里,妙常脱下僧衣换上农村年轻媳妇的衣饰,又去换鞋。黑影从厢屋窗前跳开,一纵身上了对面厢屋的房顶。厢屋的灯灭了,妙常走向前院大门。黑影飘然落地,紧跟着妙常的脚步。妙常打开大门走了出去,黑影紧随其后翻墙而出。在通往腾冲城的路上,黑影在尼姑身后时隐时现。 妙常走进渡桥,日军岗哨端枪吆喝:“什么的干活?” 妙常低语:“札幌有风。” 岗哨马上立正:“东京雷鸣小姐请!” 跟踪尼姑的黑影一闪,绕到岗楼后头。岗哨听到了“哗哗”的游水声,转身向水面打开探照灯察看。龙江水面上,一条泅水过河的狗时隐时现,岗哨的灯一直跟踪着过河的狗。过了河上岸的狗“汪汪”叫起来,另有两条狗出来汇合。岗哨关掉探照灯调侃到:“狗,也找花姑娘的。” 另一条黑影走进一处破烂瓦房,轻轻推开院门。一只狗“汪汪”叫着从院里奔出,黑影学了声蛙叫,狗安静下来,任凭黑影抚摸。黑影从衣袋里取出吃食喂它,狗叼着食物走开,黑影起身推开屋门。 破瓦房里,一根火柴被擦亮。床上的人掀动了一下被子说:“你又来了?别点灯,没油了。”黑影从口袋里摸出一卷钱,掖到床上人的枕头下。 床上人说道:“我知道了,亏得你惦记我。”黑影向门口走去,床上人问道:“你走了!”黑影“嗯”了一声走到院外,关好屋门。那狗在门口等他,他摸了摸狗的头,出了院门。 胡天裕在宿舍里打开军用地图,他的手突然停住了。他想起了在一九八师司令部,叶佩高从座位上站起来向他走来:“记住你的任务,派你去腾冲,不是让你去当独行侠。那里是你的家乡,你要充分利用各种有利条件,组织开展游击战争,等待时机配合大部队解放腾冲。”说罢,叶佩高回到办公桌上前,拿起一份地图走到胡天裕面前:“天裕,你这一去,我没别的东西送你。这一份地图,你带兵作战是不能缺少的。”胡天裕接过地图,向叶佩高敬礼致谢。 想到此处,胡天裕抬手看了看表:夜里九点十分。他推开窗户,窗外有哨兵游动值勤。远处树上,有夜鸟叫了几声。 胡天裕从窗边返回桌前,用手比量着从县城到高黎贡山和桥头镇的距离。张问德披了衣服敲门走了进来。胡天裕说:“县长,你身体不好,这么晚还没睡?” 张问德说:“你还说我,你不也没睡吗?天裕,你在看地图?思考什么呢?” 胡天裕说:“县长,这些天我反反复复想过,我们不能被动还击,而要寻找机会主动出击。上次归化寺的胜利在军事上,他只是在敌人麻痹大意情况下的一个遭遇战,而且,人员伤亡敌人是四十四,我方是四十三,几乎是一比一……” 张问德问:“你不是说过目前是敌强我弱,不宜主动进攻吗?” 胡天裕进一步解释:“哦,我说的是不能集结全纵队去攻打腾冲城。我们目前可以做到的是,利用我们熟悉地形的优势,搞准敌人下乡活动的规律,集中五六倍的兵力用伏击战打击敌人!” “嗯,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天裕呀,有你这么一个军事指挥官,咱们就不会再吃大亏了。”张问德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胡天裕倒了一杯茶递给张问德:“又在惦记仁勇吧?” 张问德点点头:“河南登封县张家庄,就剩他一棵独苗了。” 胡天裕安慰到:“仁勇他轻功好、有武艺,脑子又灵活,不会有事的。” 白木在床上搂着三口枝子问:“你说的那是一份人员名单?” 三口枝子说:“那个卷毛用它包了熟鸡肉,我看不大清。再有,中国的毛笔字我认得不多,好像是人员名单。” 白木坐起身:“刚才你还说,你在游击队营地听两个人说话议论到了这个名单?” 三口枝子点头:“是的,那个大男孩一样的游击队员说,公文包里装着全县的机密?” 白木追问:“枝子,你能肯定盘问过你的那两个人也是为这个名单而去的吗?” 白木卧室的窗外,跟踪妙常的黑影贴近窗户,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芦管刺破窗户,将另一头插进自己的耳孔。只听三口枝子说:“你是说白象对大佐告我们无能了?” 白木说:“对。他不仅自己一个人在腾冲卧底了三年,还培养了几个能干的属下,他们已经收集了不少有用情报了。” 白木告诉三口枝子次日藏重康美要召见她,三口枝子疑惑:“大佐召见我干什么?” 白木坏笑道:“我们一四八联队的勇士出国作战都四年多了,他们想家呀!” 三口枝子点头:“嗯,这个我懂。我离开札幌老家才一年多,就想妈妈了。前些天在缅甸的仰光,好几回在梦中哭醒了……” “所以,为了不让我们的勇士想家,慰安所的女人太少了……”白木一把搂过三口枝子:“就像跟我一样,你要用自己的身子去安慰大和民族的同胞兄弟!”三口枝子愕然。 一直在窗外偷听的黑影听到屋内男女娇喘的声音,不自禁地“呸”了一声。屋里立即传来白木的喝问:“谁?”窗外的黑影快速移动到墙根却被一个移动哨兵发现,黑影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扬在哨兵脸上,然后轻轻一纵跃上墙头。哨兵揉着眼睛大叫,满院子日本兵被闹醒。 藏重康美披衣走出房屋问道:“你的,发现了什么?” 哨兵嗫嚅道:“风……风……迷了我的眼睛。” 第二天,藏重康美在办公室问三口枝子:“听白木中佐说,你去乡下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名单?” 三口枝子鞠躬答:“报告大佐,是的。我没有从那卷毛乞丐手里得到,属下无能。” 藏重康美说:“战争是男人的事情。你得到了重要名单线索,很好。我让白象去办。你的,去做女人该做的事情,慰劳我们为大东亚圣战辛苦了的勇士们。” 三口枝子刚要开口,被藏重康美阻止:“你……不从命令?从去年应召随军那天起,你的意志,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不属于你自己了,每一个天皇陛下的臣民,随时要为天皇陛下的事业献出一切!” “哈依!”三口枝子答应道,见白木敲门进来,她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白木进来对藏重康美说:“大佐,我的帝国陆军大学的老师告诉我,中国这个国家可以占领,但不容易征服……” 藏重康美打断他:“白木君,我不想听你们陆军大学师生的格言警句,我要的是怎么样在腾冲强化治安,配合板田将军北进昆明直捣重庆摧毁中国中央政府的实用建议。” 白木鞠躬:“是的,大佐。我们大日本皇军占领中国,老百姓们一盘散沙不可怕,他们如果有了个政府就很可怕。所以,三口枝子的情报很重要,我们务必得到那个名单,分化、瓦解这个政府……” “拿到名单后不是瓦解,而是粉碎,粉碎,你知道吗?”说着,藏重康美抽出指挥刀,一刀砍在衣帽挂上,“当”的一声一个头盔震落在地上滚了过来,白木急忙躲闪。藏重康美狞笑着说:“明天,你留守城里,我带兵去一个地方。” 白木问:“什么地方?”他走近地图寻找藏重康美所说的栗柴坝。 藏重康美接着说:“去栗柴坝请回在腾冲城里的客人。” “大佐的客人?”白木惊愕。 纵队司令部内,胡天裕对赵国民说:“赵大队长,你把这里的地形介绍一下。” 赵国民用手指蘸水在桌上画起来:“这里小地名叫野猪峁,邻近小村二十三户人家,西边是龙江,东边是小山:山上是密林有路直通高黎贡山……” 胡天裕打断他:“等等,你说那小山标高多少?” “几十丈吧!”赵国民两手一比。 胡天裕说:“赵大队长,你可是参加过北伐军的正规军人呀!” 赵国民惶惑地笑了笑:“我那时只个护旗兵!” 胡天裕强调:“你现在可是独当一面的大队长了!” 赵国民自知工作没做到位:“司令批评得对,我立即派人去侦察。” 胡天裕阻止他说:“不,你必须自己亲自去,注意,人们常犯熟视无睹的错误,越熟悉地方越容易马虎。” 赵国民答:“好!我亲自去。” 胡天裕嘱咐到:“顺便侦察一下南斋公房的古驿道,重点看一下没有可做射击掩体的树木、壕沟……” 赵国民问:“干什么?” “以后再告诉你。”胡天裕回答。 胡天裕在地图上腾冲县城的四周用笔圈画着,张问德问道:“天裕,这些都是日军的碉堡吧?” “是啊,这些天,仁勇的情报工作大有长进,这些碉堡的位置、守敌人数都摸得很细。我奖励了他一天一夜时间睡大觉去了!” 张问德说:“这还不是你把他教出来的?对了……我的那两个女情报队员也不错吧?” 胡天裕说:“您说的是徐秀红和天明吧?怎么说呢,从情报专业角度衡量,徐秀红性格好动、外向,天明沉静、内向,做情报工作最好是思想灵活,外表沉静的好。” 张问德点点头:“有道理。古书上就有‘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一说。” 这时,一个战士气喘吁吁跑进来,胡天裕给他递上一杯水问:“有什么事吗?” 战士一口气喝干了水,报告说徐秀红被日军追捕。胡天裕一掌拍到桌案上:“那时你在哪里?为什么自己跑回来,不管战友生死?” 报信的战士战战兢兢地说:“我在城外的情报站等她,她被日军追捕,我还是听一个跑出来的市民说的。我想进城接应她,城门已被日本鬼子戒严了……” 张问德着急地说:“哎,多好的一个女子,能歌善舞!” 胡天裕也急得踱了几圈步:“是啊!不行,一定要找到她!” 徐秀红走在腾冲城大街上,看了看四下无人,便登上路侧一座无人居住的小楼。小楼原是一家二层的饭馆,主人逃奔乡下,临出城时来不及收拾,残羹剩饭还在桌上。徐秀红扒窗往下看,街上有三三五五行人走过,她略思索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把传单从楼上撒下。红红绿绿的传单从空中飘下,行人争抢传看。 街头不远处一队日军巡逻兵吹着哨子冲向人群,手里拿着传单的行人遭到拳打脚踢。一个日军曹长带着人向小楼跑来。徐秀红匆忙下楼,在一楼梯梯处与推门而入的日军曹长撞个正着,她抓起桌上的剩饭向日军砸去,曹长被泼得满头满脸残汤剩饭,大喊大叫着胡乱开枪。徐秀红从小楼的后门拐到了另一条街上,急忙混进入人群之中。而对面,白木带领着日军兜头而来。 日军曹长带着五六个士兵闯进鑫源杂货店,男女顾客慌忙逃避,有的人被拦住搜身。杂货店老板金雄迎上来:“太君,太君,我是良民,这是我的良民证。啊,抽烟,抽烟!” 曹长一把推开金雄:“传单花姑娘的,在你这里?” 金雄急忙解释:“太君,我这里没有撒传单花姑娘!” 曹长一挥手,士兵们开始翻箱倒柜。柜台下的布帘外,一只女孩的脚收了回去,但鞋子却拉在了外边,被一个士兵捡了起来。曹长恶狠狠地瞪了金雄一眼走向柜台,金雄快步拦在曹长面前:“太君,太君……” 曹长伸手打了金老板二个耳光:“八嘎,走开!” 这时,牧野带了一队日军在杂货店外站住,他看了看店招牌,对一个士兵耳语几句,士兵快步跑进店里,他进屋向曹长行礼:“牧野中佐说,撒传单的花姑娘在前头,让你立即去搜查!”曹长带着队伍离开了,金老板抹去额头的汗,顾客们长出一口气。 徐秀红从柜台下钻了出来,金雄说:“姑娘,真险呐!” 众顾客说道:“姑娘,今天多亏了金老板呀!” 徐秀红赶忙向金雄行礼:“老板,我代表抗日政府谢谢你!” 金老板答道:“姑娘,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是中国人哪!” 徐秀红问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安葬胡老先生那天,你也参加了对不?” 牧野和曹长带着十几个士兵把一个“花姑娘”追到了文星楼的二层平台。楼下,许多市民在观望,曹长和“花姑娘”追逐仿佛像做游戏。牧野非常气恼,把指挥刀交给士兵,自己要亲自活捉“花姑娘”。几个回合过去,扯掉了花姑娘的外衣,卷毛乞丐向他做个鬼脸,“嘻嘻”一笑,灵活地跃上树梢,顺着树干滑到地面,钻入胡同不见了。曹长要开枪,被牧野制止。曹长不解,牧野愤然道:“八嘎,没看到那么多市民吗?” 一队日军骑着摩托车一路追赶一路开枪,徐秀红边跑边喊:“仁勇大哥,救我呀!”伏在路边的张仁勇向日军连开三枪,三辆摩托翻倒,他冲上路面去拉徐秀红,徐秀红扑进他的怀里,他慌忙推开却用力太猛,秀红扑通一声掉进路边水塘里。“徐秀红!”张仁勇大叫一声惊醒,浑身的冷汗,原来是一场噩梦。 正在这时,一个队员从外屋进来问道:“大队长,你醒了?” 张仁勇睁开眼睛问:“我刚才在哪儿了?” 队员笑道:“你自己还不知道?” 张仁勇回头看看:“我不是打中三台摩托车了吗?” 队员做了个鬼脸:“队长,快喂肚子去吧,都一天一夜没吃饭了。” 张仁勇迅速起身:“我要去看徐秀红。” 杂货铺室内,金老板和店伙计王忠平小声地交谈:“至少有两条线索了,一个是三口枝子探来的那名单在‘卷毛’乞丐手里,另一个是自动送上门的向导……” 王忠平说:“老板,你是说……” 金雄点头:“嗯,现在,她肯定没走多远。” 王忠平摸摸腰上暗藏的枪说:“我走了。” “等等,咱们一起出去。”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密室来到了前店,金雄故意大声说话给别的伙计和顾客听:“忠平啊,兵荒马乱的,下乡收账注意安全哪!” 王忠平回答:“是的老板。要是遇上朋友手头不宽裕的呢?” “咳,这还用问?这年月钱不好赚,谁还没手头紧的时候?那就宽限人家几天嘛!” 顾客中有人赞叹:“金老板真是厚道人呀!” 另一个也跟着说:“嗯,金老板做生意从来都是童叟无欺,买卖公道的!” 金雄双手抱拳:“两位客气了,做生意,靠的就是和气生财嘛!” 栗柴坝是怒江上的一个古渡口,腾冲县贪官县长贾桂就是企图从这逃回昆明被护兵杀死的。现在,这里聚集着许多逃往对岸的腾冲市民,男女老幼二百多人,因为只有一条小渡筏来往,每次载人不多,人们焦急地等待着。高黎贡山上的小路上还有人不断地走下来。 一个婴儿在年轻妈妈的怀里大声哭叫起来,母亲赶忙解怀喂奶,孩子停了一下还是哭叫。一个老婆婆问道:“这孩子怎么总是哭,怕是病了吧?” 年轻妈妈一脸苦笑:“夜里爬高黎贡山,我把带的干粮袋子丢了,两天没吃饭,哪有奶水喂他呀!” 老婆婆站起来翻翻自己的包,也是空空如也。立刻找四周的人“化缘”:“行行好,哪位行行好,把干粮匀一点,救救孩子!”有人慷慨解囊,把仅剩不多的吃食分一点给她;有人则低头摆手,拒绝施舍。老太太终于从五个人手上集中了一把吃食拿回给年轻妈妈:“吃吧,吃了好有奶,看这娃儿好可怜的,赶上这兵荒马乱年头!” 一个老年男人大声喊起来:“我不活了,不活了,这又饿又渴,哪年哪月轮到咱们渡江啊!” 老人的儿子安慰道:“爸爸,你别急,别急呀,就快轮上咱们了啊,大声喊叫人家笑话!” “笑话?谁笑话谁?说不准等不得过江日本人就来了……”老人又嚷嚷道。 高黎贡山的山间小道上,藏重康美带着大队日军向山下奔来。藏重康美举起望远镜往下望,渡口处挤满了等渡筏的人群,江心里唯一一条渡筏在缓慢摆动。藏重康美面露狞笑,招手让曹长过来,比画着先用小钢炮击沉江水中的竹筏。 一发炮弹在江心竹筏上爆炸,竹筏上的人被炸得飞起后落入江心,竹筏散落零碎,顺江水漂流。渡口上等待渡江的男女老少,看到了竹筏被炮弹炸得粉碎,立刻喊声震天乱成一团。 山道上的藏重康美骑在马上哈哈大笑,众日本兵也跟着狂笑。藏重康美指着炮手:“一炮命中,大大地好!”一挥手:“下山,包围他们。” 渡口处,藏重康美指挥日军把二百多难民圈在一起,他下马走进人群,看到正吃奶的婴儿,便伸手去摸婴儿的脸蛋儿,被抱着婴儿的妈妈转身躲开。他又走向急性子老人身边问道:“你的,懂得‘王道乐土’吗?” 急性子老人用滇西粗话回问道:“你懂吗?” 藏重康美摇摇头,回头望望他的士兵:“你们懂得他在说什么?”所有的士兵都摇了摇头。这时,四个脸上涂了河泥的姑娘悄悄地躲进人群中。 藏重康美拄着战刀开始讲话:“大日本皇军到中国来,到云南来,就是为了在中国建立王道乐士。让你们安居乐业。我知道你们都是腾冲的百姓,你们跟我回去,皇军保护你们……” 张仁勇和徐秀红俩人一马驶入纵队司令部,二人下马把缰绳交给一名队员后走进院子。徐秀红汇报说:“司令,我亲眼看到日本鬼子出动了,二百多人,骑马的大官就是藏重康美。” 胡天裕问:“你能确定他们去的是栗柴坝吗?” 徐秀红回答:“我在一个大烟馆门口听一个汉奸翻译说的。那家伙说连夜出发上栗柴坝,一天一夜都回不来,他要把瘾过足了……” 胡天裕手捏铅笔沉吟道:“栗柴坝……栗柴坝……藏重康美到哪儿有什么目的呢?” 张仁勇也说:“是呀,那地方过了江就不是小鬼子占领的地盘了,他去那里干什么呢?” “他们要偷渡过江?”走进屋里的赵国民猜测道。 胡天裕说:“大白天的还能叫偷渡?你来了正好,我看这样……” 藏重康美走近急性子老人身边说道:“你的带头,统统地回到腾冲。”老男一声不吭,狠狠地瞪着藏重康美。藏重康美问道:“你的,恨我?恨大日本皇军?” 老人缓缓地答道:“不,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们日本人滚回你们东洋老家去!” 藏重康美看懂了老人说的话,抽出指挥刀扎进老人的腹部。老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老人的儿子抓起两块石头上来拼命,被两个日奔兵开枪击中。人群骚动起来,四散逃开。藏重康美举起指挥刀下令:“统统地死了!”日军开始对人群进行合围。 藏重康美丧心病狂地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怀抱孩子的年轻妈妈,一把从年轻妈妈的怀里抢过孩子,年轻妈妈在疯狂争夺中挠破了藏重康美的脸。藏重康美满脸狞笑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摸着脸上血。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中,两个日军将两把刺刀同时插进了年轻妈妈的后背。藏重康美把孩子抛向空中,拔出手枪瞄准射击。孩子摔落地上,地上一片血红。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振臂高喊:“别等死呀,跟小鬼子拼了!” 众声齐喊:“拼了,拼了!”滩头上,全副武装的日军扑向手无寸铁的难民,栗柴坝已然成为一个杀人场。 1942年5月20日下午,日军在怒江边栗柴坝渡口,屠杀等待渡江的难民二百七十四人。其中,有四个花季少女是这样死的…… 怒江江边屠杀现场的一角,一个日军刚从被掀开上衣的女人身上爬起,第二个士兵又扑了上去。脸上抹了黑泥的四个学生装束的女孩藏在十步远近的树丛后,被强奸女人的叫声吓哭了其中的一个,三四个日军闻声端着刺刀赶来搜索。 四个女孩站起来,犹豫了一下,手拉手跑向江边。身后是追赶来的日军“花姑娘,花姑娘”的喊叫声……四个女孩回头看看追上来的士兵,为首的喊了声“一、二”,四个姑娘便手拉手跳进江水里去了,一个浪头追上她们,淹没了。 栗柴坝上,日军最后一个士兵隐没在通往高黎贡山的小道上,河滩上只剩下一片死尸。几只水鸟在二百七十具死尸身上跳来跳去。年轻妈妈倒下的地方,有几粒干粮渣。水鸟啄吃完后,又跳到年轻妈妈的脸上,左顾右盼。 恕江上游飘下一只竹筏,一身国军军服却头戴斗笠的男人撑着竹筏,他的身上斜挎着一支美式卡宾枪,身上缠满了子弹,脚下是一挺轻机枪。他撑到江边停住竹筏,提了机枪上岸,微微发抖的手上,青筋凸起。他在尸体中间走动,为一张张睁着的眼睛合上眼皮……最后,他循着日军走过的路线快步上了山。 山路上,藏重康美骑着马走在前头,队伍跟在他的马后。也许是杀人杀得太累了,日军不再像来时那样气势汹汹了,而是个个浑身疲累。藏重康美在马上看了看表:“原地休息,生火野炊。” 曹长看了看周围浓密的树丛有些迟疑,但藏重康美说:“吃了饭就开路开路的,你不要怕。” “哈依。”曹长退下下达命令去了。藏重康美下了马,坐在一块石头上,解下水壶大口地喝水。 胡天裕带着游击纵队快步跑上高黎贡山古驿站,大家满脸热汗。胡天裕下令:“一大队在左,二大队在右,听我的信号开枪,各大队分头带开。”赵国民和另一个大队长各自带领一半战士隐入两侧山林。 “司令,让我干什么?”张仁勇跟了胡天裕走上驿站台阶,看到胡天裕打量着高大的老榕树,张仁勇说:“我知道我的岗位了。” 胡天裕扯下胸前的望远镜扔了上去:“我就在树下,他们尖兵一露头就告诉我。”张仁勇回身接住继续往树顶爬去。 张仁勇从望远镜里,看到山下远处树梢头腾起一股轻烟,他急忙溜下大榕树,低声报告:“司令,小鬼子做饭呢,他们想在这山上过夜?” 胡天裕一笑:“我倒是希望他们在山上过夜!好了,你再给我上树去仔细观察。” 树丛里,一个竹笠慢慢抬起来。他的前方五十米远近,两个日军正从附近山泉取水回来,倒进了一个架了火的行军锅里。一个挎了指挥刀的军官在指手画脚。疲劳的日军或坐或依树休息。 戴竹笠的人从身后取出机枪,瞄准军官,手指勾上扳机。一声枪响,站在锅边的军官应声倒下。躺倒的日军纷纷爬起来,愣怔怔地寻找开枪的方向,轻机枪子弹哗哗地打过来,日军倒了一片,有人躲进石头后面盲目地开枪。藏重康美掏枪大叫:“不要慌,不要慌。” 树丛里,戴斗笠的人操作着机枪快意地向日军射击着,退出的弹壳四处跳跃。 听到枪声,胡天裕仰望大树顶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谁在打枪?” 张仁勇俯身答:“不知道,不是我们的人。” 胡天裕沉思一下:“快下来,你去一大队,我在二大队,带他们往枪响方向运动,告诉他们,敌强我弱,打一阵就撤,纳牙洼汇合。” “是!”张仁勇跳下大树,将望远镜递还胡天裕,转身去执行命令。 日军在藏重康美的指挥下,渐渐对树丛形成包围。藏重康美细听枪声,已判断出对方只是单枪匹马,于是面露狞笑。 戴斗笠的人摘下斗笠放在树杈上,又折下树枝和藤萝做了个伪装帽戴上,提起机枪,转身上山。 日军一边向斗笠开着枪一边走近树丛,藏重康美发现上当后气得刀劈斗笠。忽然,四处响起密集的枪声。藏重康美命令日军伏地射击,让炮手向枪响的方向开炮。山上喊杀声震天,枪炮齐鸣,游击纵队战士与日军猛烈交火,胡天裕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藏重康美也在用望远镜观察着对手。 灌木丛中,那个戴藤萝植物伪装的脑袋又露了出来,他观察了一会战场,伸出了机枪。 胡天裕在望远镜中搜索到一处向日军开火的机枪火力点,并看到了藤萝植物伪装下的半张脸,他陷入沉思。 一处乡镇的墟场,挑担推车买卖各种商品的民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服装各异,他们当中有傣族、怒族、佤族以及傈僳族。 卷毛乞丐在人群中行走,他的腋下夹着一个脏兮兮的皮包。他的目光扫过许多衣着简朴的乡下人之后,投向那些衣着光鲜的人身上,并开始求乞。有的人对他恶言相向,他也还是嬉皮笑脸。然而过不了多久,只要那人买卖东西,他的钱袋总会落入卷毛之手。而卷毛总是从中即兴抽取一些钱财,又以不同的方法让钱袋回到主人身上。 假扮蜡染布商的王忠平始终跟在卷毛身后,卷毛似乎早已经察觉,但他毫不在乎。偶尔还回头冲王忠平一笑,吓得王忠平立即钻进人群。 卷毛走近一处墟场熟食摊,看着别人买吃食的时候,他在一边吞咽口水。熟食摊老板终于发现了他:“啊,你老弟来了?今天吃点什么?熟鸡?腊肉?” 卷毛摇摇头,指指油光鲜亮的猪脚,伸出两个指头:“三个。”老板急忙选了三个熟猪脚包好递了过去。卷毛把猪脚装进皮包里问:“上次存下的钱还够吗?” 老板急忙点头:“够,够,钱不够老弟也拿去吃!” 卷毛嘟囔到:“狗屁话,老子白吃过你什么?” 卷毛才走,王忠平挤上来走近老板。老板问道:“先生吃点什么?” 王忠平扔出一块银元:“两只猪脚,和他一样。”老板也包了两只送了过来,正要找零钱,被王忠平制止:“不用找了。告诉我,你和刚才那个人熟吗?” 卷毛走在山路上,王忠平在其身后跟踪。前头不远,已能看到慈云庵。 来到慈云庵前,卷毛看看四下无人便翻墙进去,从里边关上了庵门。随后赶来的王忠平面露奸笑,他也四下看看无人,一纵身跳上墙头,而后轻轻地落入院中。他从腿上拔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慢慢接近正殿。 殿里传出卷毛的说话声:“哪条道上的朋友,想进就进来吧,别装神弄鬼的了。” 胡天裕观察到日军在藏重康美指挥下变成了有组织的反冲锋,他沉思了一下,再看远处藤萝伪装下的半张脸和会打点射的专业枪手已经不见了。胡天裕忽然听到一种不寻常的声音,他大声向身边几个游击战士喊道:“卧倒!”与此同时,两发炮弹在他身旁爆炸。 当他抬起头抖落掉埋上来的泥土时,看到两位战士已经牺牲。胡天裕立即招来身边另一个战士:“跑步传我的命令,立刻撤出阵地!” 赵国民正在勇猛射击,传达命令的战士走近他说道:“司令指示,立即撤出战斗。” 赵国民问:“什么?我刚刚打出劲头来,怎么要撤?” 张仁勇在一旁提醒他:“大队长,希望你别犯我的错误。” 赵国民摸摸脑袋,不情愿地说:“好吧,撤退。” 山上,藏重康美挥着指挥刀大叫:“八嘎,都跑了?” 曹长走上前来报告:“大佐阁下,我军死亡三十八人,伤二十六人。” 藏重康美下令:“留下一个中队,给那些对天皇尽忠的勇士焚尸,两个中队去追击!” 驿站门前,一个士兵在一排日军尸体上泼洒上汽油。藏重康美低头嘟哝了些什么,突然抬头挥手道:“点火!”泼汽油的日军先点燃一把干柴,然后扔到了尸体堆上。大火熊熊燃烧,全体日军肃立,看着冲天大火面色木然。 张仁勇从大树上下来,快步跟上队伍,走近胡天裕。 “观察到了什么?”胡天裕问。 “小鬼子兵分两路,一部分人烧尸,还有一部分追那个神秘枪手去了。” 赵国民说:“嘿,那神秘枪手机枪打得真脆,那个点射水平像是受过专门训练。” 胡天裕沉吟道:“就是这个神秘枪手搅乱了我们的伏击计划!不过,打响之后他的一挺机枪也分散了敌人火力,策应了我们的进攻。可惜,日军的火力太强了!” 张仁勇自言自语道:“这个神秘枪手,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正走在下山的路上,一阵枪声传来,胡天裕停住脚步侧耳分辨枪声的方向,队员们四下散开占据有利地形,将子弹推上膛。负责背负伤员的小组赶紧把伤员隐蔽好。 胡天裕向张仁勇挥挥手,仁勇飞速爬上一棵大树,观察了一会儿汇报道:“报告司令,打枪的地方在南边,距离这里有一二里地。” 胡天裕判断说:“是今天那个给我们搅局的朋友!赵国民大队长,把你的二中队留给我,你和董大队长把队伍带回!” “我呢?”张仁勇急忙问。 胡天裕说:“跟我去支援一下那位朋友!” 卷毛坐在慈云庵正殿里大口地啃着猪脚,不时喝一口旧瓶子里的水,王忠平站在离他五尺远的地方。 卷毛说:“朋友,把刀收起来,我胆小,看着那玩意儿我吃肉不香。” 王忠平冷笑道:“别装老实了,我看到你跳墙的本事了,江湖好汉,藏头露尾干什么?” 卷毛停住吃肉哈哈大笑:“眼光不错嘛!你的功夫也不赖呀,一直跟着我,那脚步声我差点听不出来。” 王忠平阴着脸说:“不要说那些没用的,咱们说正经的。” 卷毛反问:“什么是正经的,我不知道。” “咱们做一笔买卖。”王忠平掏出一块银元抛起,用另一块去接住,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我得听听你买什么?”卷毛好奇地问王忠平,“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买那东西呢?” 王忠平说:“这个你别多问,你卖还是不卖?” 卷毛摇摇头:“我不缺钱。” 王忠平威胁卷毛:“你不怕短命吗?” 卷毛一乐:“我和不少人都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我早就活够了。不过,你要杀了我,这笔买卖就不用想做成了。” 王忠平追问:“你说,我们怎么才能成交?” 卷毛索性躺下,又啃了一口肉说:“你能让我想想吗?我刚才听到银元的声音有点动心了。” “那好,我等你,想吧。”王忠平把匕首收了起来。 丛林中,神秘枪手手持卡宾枪边打边后退。但是,他已经处于被日军三面包围的危险境地,日军已放弃了开枪,摆出要活捉他的阵势。神秘枪手靠近一棵大树,向日军瞄准扣动扳机,然而枪不再响,他拉开枪栓,发现枪膛里已没了子弹,他从腰上拔出了军用匕首。 丛林里一阵枪声响过,日军倒下三四个,其余日军全部伏地,转身去开枪还击,神秘枪手见机转身就跑。大树上传来张仁勇的声音:“朋友,往东南方向跑!” “我凭什么听你的?”神秘枪手边跑边应道。 张仁勇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枪手回答:“我感谢你们,可我现在不想入伙!” 张仁勇低头问大树下的胡天裕:“还说啥呢?” 胡天裕说:“下来吧,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张仁勇嘟哝着:“是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胡天裕说:“别这么说。也许他还不信任我们。” “我们怎么办?”张仁勇又问。 胡天裕一挥手说:“今天已经捡个大便宜了,贪吃会撑着的。撤退!” 王忠平与卷毛在庵堂里打了起来,三五回合之后,卷毛被擒住。王忠平恶狠狠地说:“你刚才耍我?” 卷毛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我说的都是真话。” 王忠平说:“我不要那空皮包,我要你偷皮包时候里头装的东西!” 卷毛如实说:“那东西我放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杀了我你也得不到。” 王忠平追问:“你到底想怎么?” 卷毛想了想:“一百块银元,少了免谈。” 王忠平思量一下说:“今天我没带那么多。” 卷毛说:“那就哪天带够了再到这地方找我。” “君子一言。” 卷毛接到:“四匹马追不上。”王忠平一松手,卷毛一屁股坐到地上,抱怨道:“我这身子骨让你折腾散架子了!” 胡天裕和张仁勇带队走在回营的路上,队员们背着从战场收缴的日军枪支子弹格外兴奋。张仁勇看到了不远处的慈云庵便凑近胡天裕,胡天裕问他:“你想要干什么?” 张仁勇眨眨眼:“那里不是住了两个朋友吗?” 胡天裕嘱咐他:“注意安全啊!” 张仁勇敬礼:“司令请放心。” 庙墙上,张仁勇发现了王忠平离去不远的背影,皱了眉,走进卷毛休息的正殿。只听卷毛不耐烦地说:“你这个人真讨厌,怎么才走又回来了?” 张仁勇答道:“我们是朋友,舍不得你呀!” 张仁勇与卷毛在庵堂里一番追逐,卷毛终于被张仁勇抓住,叹气道:“今天我怎么这么倒霉,哪路神仙都来找我的麻烦!” 张仁勇说:“你身上有宝呀!说,你那皮包里的东西哪去了?” “那小尼姑抢去了,上次你不看到她了吗?”卷毛敷衍着。 张仁勇说:“少说废话,我跟踪她进了小鬼子兵营。她什么也没得到。” 卷毛上下打量着张仁勇:“我的妈呀,鬼子兵营你也敢去?” 趁了张仁勇愣神的功夫,卷毛几个滚翻到了门口,张仁勇急忙追赶。但毕竟经过了大半天的战斗,他已经没了力气,跑到半路,一个跟头摔在地上昏睡过去。卷毛趁势翻墙出了庵院。 夜里,庵堂内,卷毛从供桌上扶起张仁勇的身子,拿起身后的碗送到张仁勇的嘴边:“吃吧,吃下去就会好的。” 张仁勇勉强睁开眼睛问:“你为什么回来?” 卷毛回答:“因为我看你不是坏人。” 张仁勇坐起接过粥碗吃了几口说:“真好吃。” 卷毛得意地说:“我们的乞丐皇上朱洪武传下来三样美食,一个是叫花子鸡,一个是珍珠翡翠白玉汤,还有一个就是这八宝粥。尝出来没有?这里有白米、芸豆、腊肉、竹笋、香菇、鸡头、豆腐、山芋……你可别嫌弃,这里的一半东西是讨乞来的。” 张仁勇叹道:“咳,嫌弃什么?我从河南到腾冲千里寻亲,身无分文就是靠乞讨活下来的!” 卷毛一听,摇晃着张仁勇说:“这可都是真的?那你就更是好人了!” 张仁勇吃完一碗粥,卷毛又盛了一碗送上。张仁勇连声道谢:“好香、好香,谢谢你!” 卷毛问:“你这公家人怎么会好久没吃饭了?” “这个……”张仁勇迟疑着。 “不想说就算了,我把你当兄弟才问你的。”卷毛摆摆手扭过身子,像是生了气。“你瞒不得我!我把你从院墙下抱回屋子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枪药味儿。” 张仁勇回身一把抓住卷毛的衣领问道:“你还知道我什么了?” 卷毛回答:“我猜你是游击纵队的,白天打小日本了!” 张仁勇问:“你凭什么猜的?” 卷毛回身面对张仁勇说:“这几天,追我要那皮包的人眼里都是邪气,而你眼睛里是正气……” 张仁勇一听急切地追问:“什么?除了我,还有什么人找你追着要那皮包?你给了他们没有?” 第一卷 第五章 关帝庙结拜 日军司令部里,藏重康美愤怒地解下指挥刀,把帽子甩到桌子上,恶狠狠地面对紧跟其后的白木说:“什么旗开得胜,你在笑话我吗?” 白木答:“大佐,我不敢有那意思!” 藏重康美怒道:“我知道的,你们帝国陆军大学的,对我们黑龙会的人有大大的偏见!” 白木低眉颔首道:“我,为刚才的不当之词向大佐谢罪。” 藏重康美下令:“明天,你带兵下乡清剿,腾冲人,大大地坏!”白木正要转身离开,藏重康美又吩咐道:“给我找白象来。” 夜里,张问德和胡天裕一一慰问躺在床上的伤员。徐秀红、胡天明和几个个农妇给伤员洗衣。胡天裕对大家说:“弟兄们,老县长看大家来了。” 张问德走近一位伤员问道:“小伙子,还疼吗?” “上了药,好多了!晚上吃了两大碗饭。” 张问德又问:“打死几个鬼子?” 另一个伤员说:“他打死三个。还有一个鬼子是我们俩同时开的枪,他该三个半,可他把半个算在我身上了!” 张问德拍着伤员说:“孩子,有出息!我做主,给你算四个了!”众伤员激动得鼓掌。张问德又走近一位伤员问:“孩子,听说你冲锋特别勇敢,和日本鬼子机枪手摔跤,硬是从他手里夺回一挺歪把子机枪来?” 那位伤员回答:“老县长,你也知道了?我其实挺傻的,要是先开枪打死他,就不用和他摔跤了,我的脑袋也不会让石头碰伤了!” 张问德大笑:“吃一堑,长一智嘛!” 这时,一个战士进来在胡天裕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胡天裕对张问德说:“老县长,情报队长回来了,我去看看。” 张问德答应着:“你去吧,我跟孩子们再说会儿话。” 胡天裕回到司令部,倒了一杯茶给张仁勇问道:“卷毛后来给你了吗?” 张仁勇一口气把茶喝光:“没有。不过,他答应我了!在庙里,我们又说了几句,他就带我到了庙后的竹林……”接着张仁勇说起他和卷毛在尼姑庵的交谈—— 卷毛说:“找我打那皮包主意的,就有这个庙里的小尼姑。还有,还有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小尼姑不怎么可怕,那男人一身功夫厉害,我要不仗着脑子灵光嘴巴会说,根本斗不过他……” 张仁勇急切地扯了他的手问:“快,那东西呢?” 卷毛得意地说:“我飞天神偷是谁?” 张仁勇追问:“到底给他们了没有?” 卷毛反问:“这和你什么关系?不过,看你是个好人,我可以让你看看。” 听到这里,胡天裕说:“这个卷毛还真是个不能小看的人物呢!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消息,那个小尼姑和武功不弱的男人大有来历,说明日本鬼子也在关注这个机密名单了,咱们务必抢在前头拿到手……” 张仁勇说:“司令,我也这么想,我打算在他对我炫耀的时候拿过来,可他又半途变卦了,我只看到了空皮包……” 原来,卷毛带张仁勇走出庵门来到后边的竹林,他说:“咱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你就在林子边上等着,你要不守约定,在屋子里我说的全不算数。” 张仁勇无奈地点头:“好,我等。” 卷毛一步一回头走进竹林,又出来回头望望才最后走了进去。张仁勇在竹林外来回转圈,无可奈何。忽听背后一声杜鹃叫,卷毛出现。张仁勇闪电出手,卷毛猝不及防,一只手被扣住,又经过两三招,皮包到了张仁勇的手里,“朋友,得罪了。你留着这没用,改日我一定前来重重答谢你。” 卷毛突然笑起来:“朋友,尽管我知道你是好人,要这个东西也不是去做坏事,可我还得防着你。你看看包里头,你要个空皮包有用吗?” 张仁勇懊丧地把皮包扔到地上:“你耍弄我?” 卷毛说:“朋友,我不是耍你,我是要用这包里的东西和那男人去做一笔大买卖。” 张仁勇紧张地问:“那人出了多少钱,你卖给他?” 卷毛说:“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凭什么卖给他?我是要耍他玩玩!” 张仁勇把卷毛拉近,严肃地低声说:“我跟你实话实说,包里有一个名册,是腾冲县政府的机密,要是从你手出去到了日本人手里,我能饶你,游击纵队几千个队员几千条枪也不饶你……” 卷毛显得有些害怕:“你说怎么办?” “简单得很,我给你想个办法。”张仁勇扒在卷毛的耳朵上说了几句。 卷毛摇头道:“明天,我就照你的办。可那个册子我也不敢去拿。” 张仁勇说:“你又玩滑头?” 卷毛解释:“不是,真的不是。树上放册页的鸟窝里,我放了一条竹叶青蛇,我给放了它三天的吃食……” 最后张仁勇嘱咐道:“好了,三天后,你必须交给我!” 卷毛说:“我向这片竹林子发誓。不过,你答应了,你给我拿个假册子来,还得……” 听到这里,胡天裕高兴地站起来拍拍张仁勇说:“仁勇,你辛苦了。不过,往后向领导报告情况,不必像讲故事一样说过程,要直接讲结果。刚才,你一说卷毛明天要把那个机密册子卖钱花,我脑门上的汗都要出来了,那册子真要落到日本人手上,包括你叔叔老县长在内,全县二十位县务委员的家,都可能血流成河……” 张仁勇说:“俺的娘哎,我哪儿明白这些呀!司令,你说我明天……” 胡天裕打断他说:“我和老县长研究了,原来打算兵分两路,现在看来,就要兵分三路了。” 怒江栗柴坝日军屠杀二百七十四名逃难者的河滩上,正举行一场庄严肃穆的悼亡大会,江边和临近高黎贡山的掩体里,游击纵队的战士们荷枪实弹地警戒着。 渡口艄公的小房废墟被布置成一个简易主席台,横幅上书:沉痛悼念5·20死难同胞大会。河滩地上插着从山上采来的二百七十四束鲜花,老县长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地读着悼词。胡天裕、刘楚湘等三四名县务委员肃立两边。 会场上,是附近几个乡保的男女老幼民众,人们精神激愤、表情庄严。三口枝子一身乡下少妇的装束混在人群中观察着主席台。 张问德正致悼词:“死难的同胞们,有我们还活着的腾冲三十万同胞,有我忠心报国的游击纵队千名健儿,你们的血不会白流的!你们英灵不远,拭目以待!” 台下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腾冲人民不可侮!赶走侵略者,为死难者报仇!”场上群众齐声响应,如惊雷阵阵。三口枝子有些畏惧地低下头,身体在微微颤抖。 腾冲县城文星楼下,徐秀红站在一张方桌上向市民讲演宣传。台下,胡天明和赵国民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只听徐秀红说道:“同胞们,腾冲的父老乡亲们,5月20日,就在5月20日,我们腾冲二百七十四位乡亲们,我们腾冲二百七十四位乡亲在怒江边的栗柴坝,遭受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其中,有不满周岁的婴儿,有七十二岁的老人,还有年纪跟我差不多的花季少女,这些人没有伤害过谁,他们只是为了渡过江去,寻找一条活命之路,可是他们遭受到了刀刺、枪击,女人们还遭受到强盗们疯狂的奸污……同胞们,父老乡亲们,这些强盗是谁?就是腾冲的日本占领军,就是满口帮我们腾冲人建设‘王道乐土’的东洋鬼子……” 在徐秀红讲到一半的时候,听众中一个胖大嫂痛哭失声。人群中的金雄掌柜对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耳语几句,伙计悄悄离开了。不一会,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带着一队日军跑过来,他向文星楼方向指了指便消失在小巷中,日军吹着哨子端着枪跑向文星楼方向。 胡天明发现有日军出现,立即通知徐秀红和赵国民。徐秀红从口袋里取出一把传单甩手一扬,雪片一样飘落台下。赵国民扶着徐秀红跳下桌子,三个人混入混乱的人流中。日军拨开人群追逐着他们,听讲的市民有意无意地迟滞着日军的行动,以掩护徐秀红他们。 赵国民三人匆匆拐进一个胡同,七八个日军发现了他们也跟着进了胡同。胡同尽头,赵国民三人发现这里已经无路可走,胡同口有杂沓的军靴声和日本兵的叫喊声传来,三人焦急地寻找着出口。 胖大嫂在屋里正往茶杯里倒着茶,就听到敲门声。她放下茶杯,打开一看吃了一惊:“哎呀,是你们,快进来!” 赵国民急切地问道:“大嫂,你家有后门吗?” 胖大嫂从门口探头往外看,日军正从胡同口挨家挨户搜查,狗叫连声。她摇摇头:“没有,这里是死胡同。” 徐秀红着急地说:“大嫂,这怎么好?” 赵国民拔出短枪说:“咱们走,不然要连累大嫂。” 胖大嫂果断地横住去路说:“不行!我来想办法,要死咱们一起死,要活咱们一块活!”她快步跑回里间抱出一堆衣服:“都给我换上,鬼子来了听我的!”胖大嫂赶紧去到灶间撮了一把煤灰,抹到徐秀红和胡天明脸上说:“他是我丈夫,你们两个,是我妹妹和女儿!” 在胖大嫂的指点下,三人换好衣服。赵国民躺到床上,胖大嫂给他头上热敷了毛巾,盖上被子。徐秀红看着忍不住偷笑,胡天明扯了她一把。胖大嫂瞪了徐秀红一眼:“不许笑!” 胖大嫂开门看一眼,返回身对他们说:“你们知道我刚才没听完你们宣传就跑回来了吗?” 徐秀红问:“为什么?” 胖大嫂说:“我的丈夫、公公和两个妹妹就死在栗柴坝了!” 三人同时“啊”了一声。这时,日本人在门口使劲打门。 白木在办公室把玩着一件翡翠工艺品,听到门口的皮靴声,他慌忙把工艺品藏进抽屉。藏重康美推门进来问道:“你关在房里干什么?” 白木拿起桌上一份公文说:“我在研究腾冲反日游击队的情报。” 藏重康美说:“是要好好地研究。” “真不知道他们今天在想什么办法对付我们。”听到白木这么说,藏重康美抱怨道:“你是情报官员,我应该问你。” 白木回答:“是,我已经派三口枝子到乡下去了!” “我已经说过了,战争不是女人的事!看来,我必须立即成立宪兵队了。”藏重康美不满地说。 白木辩解:“不,大佐阁下,三口枝子是个优秀的间谍人才,她需要培养!”藏重康美听罢一言不发地甩手而去。 三口枝子在山路上匆匆走着,一只野兔从前面的路上横穿过去,三口枝子惊得连忙蹲下。当她发现是一只兔子时,苦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又往后看看,继续前行。 黄铁匠家里,铁匠嫂在房前给一只藏在筐子里的母鸡喂食。喂一口,就抬头看一眼门前的路,遮一下鸡笼,她是被日军抢掠吓怕了。三口枝子刚一露头,铁匠嫂急忙把鸡笼遮住。当她看到三口枝子是当地年轻媳妇打扮时,才放松警惕,重新给鸡喂食。 三口枝子上前请求:“大嫂,给我喝口水行吗?” “哎呀,这有什么不行?谁出门背着自家的井啊?你先坐下歇会,我给你进屋倒茶去。” 喝完水,三口枝子把空碗递还给铁匠嫂,弯腰鞠躬致谢,正巧黄铁匠背柴进院,他对三口枝子鞠躬的动作稍感诧异:“不用谢的。要是有一天我赶到你家门口饿了,你不也一样对我吗?” 三口枝子忙应道:“是的,是的,一样的。谢谢,我该走了。” 铁匠嫂嘱咐道:“妹子,这兵荒马乱的,出门可要小心点日本鬼子那帮畜牲啊!” 三口枝子回头答应着:“放心吧,我不怕那些畜牲!” 黄铁匠把背上的柴禾卸下问道:“谁家的媳妇,你认得吗?” 铁匠嫂说:“我怎么会认得?可不像是三里五村的。” 黄铁匠嘟囔道:“我看她不像中国女人!” “你还没睡醒吧?不是中国女人,难道是外国的山精树怪?”铁匠嫂揶揄着自家男人。 日军闯入胖大嫂家,一个头目盯着床上问道:“床上什么人的干活?” 胖大嫂掀开被子说:“我丈夫,病了!” 日军头目看到果然是个男人,转身走到假装害怕的两个女人身边:“男人的不用看。这两个花姑娘什么的干活?” 胖大嫂挡在两个姑娘前面:“太君,我家一共五口人,我公公死了,我丈夫病了,这是我的傻妹子,这个是我女儿……”徐秀红真是有演戏天赋,她一听胖大嫂这么说,便立即做出对眼、伸舌的古怪动作,抓住胡天明的手打自己的脸。胡天明不打,她反手打胡天明。日军头目一看这种情形,向士兵一挥手下令:“神经病,开路的。” 卷毛带了张仁勇大摇大摆地向桥头岗楼走来,他们看到日军在检查过往行人。 卷毛把张仁勇带到路边,张仁勇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弯腰下到路边稻田取了一把稀泥上来,要往张仁勇脸上涂抹。张仁勇伸手挡住他,卷毛又把一个破碗塞给他说:“笨,这是你的良民证!” 卷毛拉着张仁勇走近桥头岗楼前,日军哨兵向他们伸出手:“良民证的有?”卷毛把脏兮兮的衣服抖抖,打开皮包给日军看。皮包里是混杂着菜叶的米饭,日军哨兵捂住鼻子摆摆手说道:“开路的!”卷毛向张仁勇龇牙一笑拉着他走上桥。 赵国民、徐秀红、胡天明从城里出来正走在桥上,迎面卷毛拉着张仁勇走了过来。徐秀红站住要和张仁勇打招呼,被赵国民按下。 张仁勇对三个人点了一下头,这个动作被卷毛发现,他拉了拉张仁勇说:“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一个叫花子也配和好人家姑娘打招呼?” 张仁勇忙应道:“师兄教训得对!” 王忠平在腾龙大酒楼一楼门口站着,不时地向大路上张望。三口枝子远远地走来。 卷毛贴近张仁勇问:“师弟,你知道腾龙大江店在哪吗?” 张仁勇说:“不害臊的,还真给我当起师兄来了?哼,你说的那个大酒楼不就是南门外头一家饭店吗?再走半里地就该到了。” 卷毛说:“我从七岁爹妈死了就当乞丐,你不叫我师兄叫什么?”张仁勇道:“别闹了,你想说什么?” 卷毛正色道:“咱俩该分开了。” 三口枝子在白木办公室里汇报:“这是我亲眼见到的,念悼词的县长叫张问德,是个六十多岁的瘦干巴老头子。那个胡司令倒是健康精干,可他一个人精干没有用。那些游击队员使用的都是老掉牙的武器。缅甸、新加坡那么多装备精良的英国兵都不是大日本皇军的对手,何况……” 她刚说到这里,被白木用手势止,“游击队的武器是比不上大日本皇军,可你不要忘记法国拿破仑有一句话,一头绵羊率领一群老虎是打不过一头老虎率领一群绵羊的,从大佐在高黎贡山遇到的伏击来看,这个胡司令就是领头的老虎……” 三木枝子问:“那我们该怎样对付这头老虎呢?” 白木说:“我会想出办法来的,不过,我已经摸到了一点他的战斗特点了!” “能告诉我吗?”三木枝子期待地看着白木,只见他顺手把手枪的盒子打开,指着空盒子说:“他是利用复杂地形打埋伏的专家,就像他制造了这个盒子,他得手的时候,我们总是被装进盒子里……” 三木枝子说:“中佐,我不懂军事,可我羡慕中佐博学多才!” 白木笑道:“那好,你跟我到屋里来,我再给你讲一个源氏物语里的故事!” 腾龙大酒楼二楼雅间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王忠平和卷毛对面坐着。那个宫南卿用过的皮包就放在卷毛的脚下、随手可及的地方。王忠平没有动筷子,只有卷毛一个人又吃又喝,吃得杯盘狼藉。王忠平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吃喝,一只手不停地在腰上活动,那里别着一支短枪和他惯使的铁链。 卷毛终于停止了吃喝,用筷子把没吃完的鱼肉归到一起,拿起地上的皮包就要往里倒。被王忠平伸手按住:“你要干什么?” 卷毛抢回皮包说:“不能单是我吃完了,我还有个师弟呢!” 王忠平问:“我要的东西呢?” 卷毛回答:“该在哪里就在哪里呢!” 王忠平压住怒火说:“卷毛,你不守江湖规矩吗?” 卷毛强调:“我和师弟一起来的,不能我吃饱了不管他呀?” 王忠平忍不住了,怒道:“卷毛,你该知道跟我玩花舌子的苦头了。”话音未落,他已经转到卷毛背后,一手扣住卷毛上半身,一手夺去了皮包。卷毛趁他一放松,滑出了他的掌握,站在一边暗笑。王忠平在皮包里掏摸,除了残汤剩菜,一无所有。大怒的王忠平从腰下解开铁链,挥舞着砸向卷毛。 卷毛大呼:“师弟,快来呀,师兄挨坏蛋欺负了!”王忠平停了脚步,四下观察,卷毛借机跳上窗台。王忠平没看到卷毛呼喊的师弟,便跳过饭桌扑向卷毛。卷毛一拧身上了房梁,王忠平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卷毛有此身手。 卷毛在房梁上从腰里摸出一卷写了毛笔字的纸头说道:“朋友,玩够了,你要的东西在这儿,把你的钱给我看看!” 王忠平余怒未消:“混蛋,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再不把东西交出来,我要你的命!”说着,王忠平将手中的铁链换成了手枪。 “我的妈呀,师弟,你再不来我就没命了!”卷毛话音未落,一粒石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分毫不差地打在王忠平握枪的手上,王忠平的短枪落地,一个滚翻落到了墙角。 王忠平大喊:“什么人暗算我,滚出来。” 卷毛在房梁上只管说风凉话:“你不是做生意吗,拿钱来!” 化装成乞丐的张仁勇从二楼灵巧地滑下来,伏在楼梯转弯处,几个食客下楼,从他身边走过,街上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张仁勇近窗外望,七八辆摩托车向酒楼驶来。他翻身上楼,从传菜的小二手里抢了菜盘闯进王忠平的房间。 张仁勇进了雅间,坐下吃东西。 王忠平问道:“刚才是你打了我一石子?” 张仁勇不理他,对房梁上的卷毛说:“师哥,你到外头等我,我和这位先生说说话。” 王忠平捡起手枪说:“那不行,我和他的买卖没做完呢!” 张仁勇又冲卷毛说道:“师哥,该给人家的东西给人家,做人要仗义,大丈夫一言九鼎。” 卷毛从房梁上跳下,从腰带上取下一卷册页样东西放到张仁勇面前,王忠平要上前来抢,张仁勇拿起一支筷子从他眼前飞过:“朋友,我师哥走了才归你。” 卷毛说:“不,我要看你们谁把谁打赢了!” 张仁勇催促:“你不快走,一会日本兵就上来了!” 卷毛指指王忠平说:“这家伙是吃里扒外的汉奸?” 张仁勇指着卷毛问:“你要把东西卖给汉奸,你是什么?” 楼梯上响起一队沉重的脚步声,张仁勇说:“再不走,我真的不管你了!” 卷毛从窗户跳下说:“你也快走吧!” “我数一、二、三,你过来拿东西。”张仁勇手拿一把筷子盯着王忠平,退到窗口,随后跳下。王忠平抓起册页瞥了一眼,那册页竟是一本流水册,他急忙奔到窗前,举枪向张仁勇射击。 日军已经冲上二楼,食客纷纷慌乱逃命。王忠平看到楼下张仁勇落地,没有起来,也向楼下纵身一跳。 办公室里,藏重康美对着白象的背影问:“你有把握你的人拿到那个名单吗?” 白象掏出怀表看了看:“我的人应该把那卷毛擒住了。” 藏重康美说:“嗯。我派了五辆摩托车支援你的人去了。” 大酒楼的食客们四散奔逃。 王忠平落在离张仁勇很近的地方,他企图活捉张仁勇,不料却被张仁勇几个翻滚接近,不待他站稳,便使出地蹚拳,把立足未稳的王忠平打翻在地,并抢夺了他的手枪,卷毛在一边拍手大笑。 此时,大酒楼二楼窗口探出一个枪口,一个日军扣动扳机,“叭”的一声枪响。张仁勇大喊:“卷毛小心!”卷毛行动稍微迟缓了一下,扑通坐在地上。张仁勇向窗口开了一枪,日军栽下楼来。 王忠平没有武器不敢靠近,趁此机会,张仁勇扶起卷毛就跑,跑出几十步之后,进了小巷。日军冲下楼来,在王忠平的指点下,向小巷追去。 藏重康美焦急地问:“你的人,还没回来?” 白象说:“我不相信他连一个乞丐都对付不了,一定出了意外。” 藏重康美说:“白象,你和白木是我的左手和右手,我不希望你让我说你无能!” 白象立正低头道:“是的,大佐,要是我的人失手了,我甘愿接受你的制裁。” 在小巷的拐角处,张仁勇给卷毛检查屁股上的伤口。“哎哟,好疼,给我看看,打出多大个窟窿?”卷毛夸张地叫唤着。 张仁勇气愤地拍了他一巴掌:“装什么熊,只破了一层皮,给我起来!” 卷毛笑嘻嘻地说:“嘿,你这么一说,我真不疼了。” 日军的两辆摩托开了进来,“跟我学!”张仁勇一推卷毛,手足并用地升在高处,卷毛也跟上。两辆日军摩托正好在他们身下,张仁勇跳下,正撞在日军身上。日军猝不及防,掉落在地,被张仁勇拾起日军钢盔打死。 卷毛学了张仁勇样子,跳下时已让日军发觉,虽然也把日军撞下车来,但受伤不重,二人撕打开来。张仁勇上前帮忙,要了那名日军的性命。 又有三辆摩托车驶进来,张仁勇一边用打死日军的武器还击,一边回头对卷毛说:“给车点火。”卷毛点燃了两辆摩托车,大火燃烧。张仁勇打死驾车的日军,拉起卷毛向拐弯处的一座关帝庙跑去。 傍晚,刘楚湘在县政府办公室正喝着茶,张问德和胡天裕从院子进来。刘楚湘站起来说:“张县长、胡司令,你们两位去了一趟冷水沟,够辛苦了,赶紧坐下来喝茶。” 张问德和胡天裕坐下来,张问德说:“真是老了,天裕他们走一会还得等我一会儿,十年前,也不这样啊。” 胡天裕安慰道:“老县长,你六十多岁的人了,三天里马不停蹄跑了二百里路,有些年轻人也比不上啊!” 刘楚湘问:“你走了一趟,日本鬼子建起来的保甲全完蛋了吧?” 张问德说:“这就是失道寡助啊,我和胡司令与那两个保长一谈,他们马上就答应了,明着支应日本鬼子,暗中归县政府领导,配合游击纵队打击敌人。” “这就好,这就好。”刘楚湘转头问胡天裕,“胡司令,听说你派了张大队长去取机密名单去了,有结果了吗?” 胡天裕掏出怀表看了看:“应该到手了。” 关帝庙院内有座空心塔,卷毛扯了张仁勇钻进第一层塔洞:“亏你长的又矮又小。” 张仁勇问:“师兄,这是你的又一个落脚之处?” 卷毛笑道:“不是有句话叫狡猾的兔子三个窝吗?” 张仁勇“嗯”了一声:“要不是你领着,别人真想不到。” 卷毛说:“让那些小鬼子和关帝老爷兜圈子吧。” 日军头目端着枪和几个士兵在关帝殿里围绕着关羽神像转了几圈不见人。一个日军上了供台朝上看,一群蝙蝠“扑棱棱”飞起,惊得日军跌倒在地。日军头目急忙按倒士兵给关公神像鞠躬,然后踢了士兵屁股一脚下令:“开路开路的!”殿里的日军和院内的其余士兵上了摩托车,急驰出了庙门。 听到日军走远,卷毛扯了张仁勇走出塔洞进入关帝殿,张仁勇问:“还不走,你还要干什么?” 卷毛说:“进来你就知道了。” 二人进到关帝殿,卷毛按住张仁勇的脖子跪倒在关公像前,自己从供桌上取了三炷香点着,自己也跪下说:“师弟,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卷毛和张仁勇在关羽神像面前明誓……” 张仁勇问:“你要我和你结拜兄弟?” “你不给我当兄弟,我凭什么分文不要把那么贵重东西给你?”卷毛反问。 张仁勇问:“一言为定?” 卷毛答:“说谎天打五雷轰。” 张仁勇说:“那就和你结拜吧!” 卷毛提出:“有一条说明白了,你是抗日英雄,身份高贵,你当大哥!” 张仁勇说:“这不行,年纪大的是大哥。” 卷毛倔强地说:“不想要那册子了?听我的!” 卷毛说罢爬上屋梁,取下一个布包,张仁勇伸手去接,卷毛却收了回去:“贼不走空,别坏了祖师爷的规矩。” 张仁勇一笑摸出一个小钱说:“就这些。” 卷毛递过布包拿走小钱,拍了张仁勇一下说:“师兄你真聪明,我就想一个小钱给你,既不违祖师爷的规矩,也不伤咱们兄弟的和气。” 张仁勇简单地查看了布包,牢牢地拴在身上,然后说:“走吧,家里人一定等急了。” 卷毛说:“不行,就这么便宜了小鬼子不行,听我的,咱们顺路过桥头岗楼……” 黄昏时分,来凤山工地上,士兵们端着枪监督抓来的苦力们做工事。 佐野和三口枝子在工地上边走边谈话,三口枝子从脚下采了一朵野花在鼻子上嗅着。佐野问她:“来了腾冲这么久也不来看我?” 三口枝子答:“没有法子,白木中佐说,成为一个高级间谍必须要能吃苦。” 佐野说:“我听说白木中佐表面斯文,实际上是个折磨女人的能手,一个虐待狂。他对你没有……” 听到这里,三口枝子下意识地拉扯衣领:“没,没有!” 佐野已经看到三口枝子颈下的一块瘀青:“枝子,你说,这仗什么时候打完?” 三口枝子站住,生气地鼓起眼睛说:“佐野君,你这是厌战,作为大日本皇军的少佐,你是不应该的。” 佐野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想早点回家娶你,我还要为腾冲的防御军事工程做设计,这是我的职责……” 三口枝子说:“佐野君,你的责任重大,设计奇妙的军事工程是你多年研究的成果,敌人飞机大炮是打不了的!” 佐野叹道:“你的,太了解我!我们都是天皇的臣民。我们的现在都是天皇给的,我们要贡献出一切报答天皇!” 夜里,佐野宿舍内,三口枝子脱了衣裳把手枪放下走向床铺,她颈上的瘀血非常醒目。床上的佐野坐起来,一把抱住三口枝子:“枝子,这是白木那个混蛋给你留下的吗?你受苦了!” 三口枝子用手堵住佐野的嘴巴:“佐野君,不是,真的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抓破的。” 佐野说:“枝子,你不要瞒我,我全知道,枝子,明天我回城里和大佐请求把你要到工地来,专门给我们工兵中队洗衣服……” 三口枝子无奈地说:“佐野君,你明知道这是不行的……” 桥头岗楼外,两个年轻的醉汉边走边啃着骨头,拎着瓶子往嘴里倒酒。日军哨兵一拉枪栓挡住了他们:“站住,什么的干活?”两个醉汉并不理睬,继续歪歪扭扭地往前走,日本哨兵放松了警惕:“醉汉的,远远地!” 突然,两个醉汉迅速上前,不待哨兵反应过来,一把匕首已经插进其前胸,接着被俩人拖到桥下。两个醉汉一前一后走进碉堡,碉堡顶上一个哨兵旋转着探照灯,正好照在两个醉汉放置死尸的地方。 碉堡内,枪支倚在地上的枪架上,一盏电灯暗淡地亮着。卷毛和张仁勇张望了一下,张仁勇指指枪,二人把所有枪支抱出,拆下枪栓分头扔进河里。 碉堡顶上日军探照灯照过来,他俩一个学狗叫,一个学蛙叫,骗过了日军之后,二人再次进入碉堡。在碉堡内的厨房,二人收拾着罐头和水果,张仁勇听到身后有水声,回头一看是卷毛在往锅里撒尿,他一边尿一边小声说:“给小鬼子留点佐料。” 听到楼梯上有响动,二人赶紧退回楼梯,原来到了换岗时间,二楼探照灯手下来叫岗。张仁勇向卷毛打了个手势,二人将哨兵扳倒,哨兵叫喊起来,号叫声和挣扎声惊醒了睡觉的日军。 卷毛正要从门口逃跑,张仁勇扯住卷毛上了楼梯,只穿了裤头的日军士兵摸出手枪,有的士兵跟着上了楼。被扳倒的哨兵也爬了起来,端枪上了楼梯,往上举枪瞄准。 卷毛和张仁勇飞快上梯,二人爬上二层楼,张仁勇回身盖上楼层盖板,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盖板上,张仁勇迅速闪开。“快,把它搬过来。”张仁勇指了指一个木箱对卷毛说,盖板下,有日军士兵喊叫声用枪托打击的声音。卷毛费尽气力把沉重的木箱挪过来压住了盖板,二人相视一笑。 卷毛问:“大哥,咱们还怎么办?” 张仁勇使劲拧着探照灯,找到方向后,捡起一块砖头把灯砸碎。“走,跳河。”说着二人从岗楼顶上跳下。 盖板终于被打开,日军纷纷涌上楼来,唯一持枪的士兵向四周胡乱地开枪。 卷毛和张仁勇爬上江岸,卷毛说:“大哥,咱们得分手了,会想我吗?” 张仁勇反问:“你说呢。我希望你参加我们游击队。” 卷毛说:“不行,我生来就是乞丐的命,吃不了你们的官饭。” 张仁勇从胸前取出布包说:“亏你想得周到,包了层桐油纸,要不我带回去也成废物了。” 日光熹微,一个巨石立在桥头镇的村口,上面刻着村名。胡天裕从村子里走来。一个哨兵喊道:“口令?” 胡天裕答:“光明!” 哨兵应道:“战斗。” 胡天裕问:“有什么情况吗?” 哨兵敬礼:“报告,没什么情况。” 胡天裕嘱咐:“好的,提高警惕。” 哨兵问:“是!司令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胡天裕说:“我在等一个人。” 密室里点着一盏昏灯,王忠平跪在地上。对面是一面“武远长久”四个字的条幅,他的脚前是一双筷子、一碗米饭、两盘菜,但几乎一口未动。 门“吱呀”一声开了。暗影中,模糊得伸进一个半身影子。只听影子说道:“忠平,你不要再责难自己了,没想到那个卷毛带来的帮手那么厉害。也怪我,没有派出更多人去协助你!” 王忠平说:“是我无能。我决心惩罚自己到天亮。” 半身影子说:“嗯,这才是大和武士道的精神,大佐说了,允许你戴罪立功。” 办公室里,胡天裕把一套干衣服扔给张仁勇,回身在灯下展开油纸包。里面是腾冲县县务委员会名单,上面列着刘楚湘、张问德、徐六顺等人的名字,由于卷毛多次用它包过食品,名单已经污秽散乱。 胡天裕坐下,长出一口气:“仁勇,你确定除卷毛外没人看到吗?” 张仁勇说:“卷毛说,包着熟鸡时候,小尼姑看过,可那字是反着的。” 胡天裕嘱咐他:“赶紧换了衣服去休息!” 张仁勇问他:“你还不休息?” 胡天裕说:“我把这个给老县长拿去。” 张仁勇说:“我也去。我不回来,他一定没睡着呢!”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藏重康美拿起电话:“什么?你是桥头碉堡?八嘎!”他穿了睡衣下床开灯,扑向地图,一只手最后停在腾冲城的南门外龙江边桥头位置。 日军司令部里,藏重康美对白象说:“这么说,夺取那个机密名单是彻底失败了?” 白象答:“大佐,我们必须承认这个现实。因为,夺走名单的人是游击队的武功高手……” “游击队里有武功高手?这个大大地好,我正想向这个高手一对一地挑战。告诉你,我可是柔道六段……”藏重康美擦着指挥刀说道,“游击队狡猾大大地,他们不会接受我的挑战,只会,偷偷地,胆小小的伏击、偷袭,真正军人的不是!” 白象说:“大佐阁下,我的属下王忠平决心戴罪立功,侦察他们行踪,暗杀他们的县长张问德、司令胡天裕,只要死了一个就乱了他们军心,皇军趁机大军下乡清剿,建立永久性治安……” 藏重康美说:“你的建议可以实行。那个司令一定难以接近,头一个目标该是……” 白象答:“我的明白,大佐阁下,我的人已探到了张问德和游击队的位置……” 藏重康美一听,兴奋起来:“快快地说,他们在什么地方?” 界头村县政府的院子里,刘楚湘把张仁勇夺回来的名单和册页一张一张丢入火塘里。张问德说:“我的刘老兄,这回放心了吧?” 刘楚湘说:“县长老弟,把这个名单拿回来,咱们县务委员们心里就坦然了。放下了老婆孩子安全那一头,大家一心一意帮你出主意多好啊!昨晚上你一告诉我,我就高兴得半夜没睡。” 张问德说:“听仁勇说,还真差一点就让日本鬼子抢去呢,那过程啊,差不多够写部书了。” 胡天裕走进院子,刘楚湘对他说:“天裕啊,这回全体县务委员都感谢你呀!” 胡天裕说:“刘叔,这不都是我这个司令分内的事吗!要说这次夺回名单,可全靠了张仁勇了。我正要建议老县长内举不避亲,以县政府名义,奖励我这个情报大队长呢!” 刘楚湘站起身拍手称赞:“我第一个通过!” 胡天裕说:“我还有两件事和县长请示。” 张问德说:“天裕,刚好刘老兄也在,你就说吧。” “第一个,咱们县政府和游击队在界头这里驻扎七八天了,敌人的间谍不会闻不到气味的,我建议立刻转移,下一步去的地方我派人选好了,到江苴去。” 张问德和刘楚湘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说:“好,今天就转移。第二件事呢?” 胡天裕接着说:“从军力来说,目前还是敌强我弱。所以现在必须是斗智斗勇双管齐下,占敌先机。我的设想是,在县城里我们要建立一个情报站,这个站要以合法的经营为掩护……这方面,只有请各位乡绅贤达协助了。” 刘楚湘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子走近胡天裕:“天裕,你的意思是在城里开个店,这个店又做生意,又当情报站对吗?” 胡天裕点头说:“大叔,我就这个意思。” 刘楚湘说:“好吧,这个事交给老朽了!” 张问德说:“刘老兄,这次你又要出血了?” 刘楚湘故作严肃地说:“那可不一定,开店赚了钱可还姓刘的!问德县长,我今天就告个假!” 张问德问他:“要上哪儿?” 刘楚湘说:“无本不求利。我去昆明筹备开店的本钱呀!” 胡天裕说:“刘叔,我选两个身手好的战士给你当保镖去。” 刘楚湘点头:“嗯。这个要得。” 张问德说:“这回你可要放心了,这两个保镖可不会是滇缅公路上的哨兵了!” 刘楚湘举起拳头吓唬张问德:“老东西,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诚心替天裕大侄子报复我吗?”三个人哈哈大笑。 日军伤兵队里,一个日军军医和一个护士在给伤兵换药。另一个伤兵在邻床大叫:“疼死我了,为什么还不给我止痛药?” 军医答道:“你没看我在忙吗?好好等着,按顺序来。” 藏重康美和白木在门口听到二人的对话,藏重康美大声说:“你的,必须想办法解决伤病员治疗和康复问题。” 白木在一旁解释:“大佐,我早建议您向板田将军报告下,赶紧加派军医来。我计算了一下,单单我们联队,就应该准备四十张病床,三个军医,五名护士,还有手术设备和药品……” 不等白木说完,藏重康美急躁地说:“中佐,请你再不要让我向板田将军求援,他在缅甸的对手有美国扶植的英印军队,还有越战越强的中国远征军,我们参谋本部的支那作战方针你不是不知道!” 白木说:“我知道,以战养战!” 藏重康美怒道:“那你就去办吧!”白木无奈地退出。 昆明城内一个车来人往的大院,账房门口挂着大兴贸易货栈的匾额。刘楚湘抽着水烟袋和他的掌柜老柯说着话,老柯擦擦眼镜又戴上:“表哥,你可要想好了啊,这个店面,还有仓库里那么多的货,这么点钱就出兑了,让人心疼啊!” 刘楚湘摆摆手说:“别往下说了,这么个小账我还算不过来?这不是为打日本鬼子的急需吗!大道理我已经给你讲过好几遍了,国都亡了还有家吗?下午,你就把接手的客人给我找来,立了字据一手钱一手货!” 柯老板说:“表哥,我劝你再想想!” 刘楚湘把烟袋摔到桌子上:“你害怕到腾冲当那个店掌柜对不对?” 老柯惶恐地赔礼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只可惜舅舅老人家活着时候创下这个家业不容易!” 刘楚湘站起来转身挥手说:“表弟,别说了,去吧!” 德辉诊所内,张德辉坐在桌子前翻着一本日文的《外科临床医学》,慧子在为一个中年患者打针。 患者说:“日本人把我们从郊区赶回来,这城里卖粮的很少,卖菜的不多,亏你们两位大夫回来了,不然我们得了病就只有等死!” 慧子说:“哦,我们也是前天才回来的。” 张德辉也说:“我们也是没法子才回来的,在郊区乡下,我们没房子没地,带出去那点药卖没了,不回来吃饭钱都没了……” 慧子催促他说:“快看你的书吧,给患者打完针,跟我找地方买粮食去!” 张德辉自语:“王道乐土,安居乐业,呸!” 张德辉和慧子每人拿了一把枯黄的蔬菜回到诊所门口,叹了口气,打开门锁进了屋。这时,两辆摩托车驶来,在门口停下。便衣的白木下车,指挥日军把后面一辆车上的白米洋面从车上抬下来,放在诊所门口。 白木上前敲门:“张德辉大夫在家吗?井上慧子女士在家吗?” 张德辉出来开门,他看到白木点点头,又发现三个带枪的日军,有些不高兴:“我是张德辉大夫,先生有事吗?” 白木说:“张德辉大夫,我是大日本皇军腾冲县驻军的白木中佐,我有事要和你及井上慧子女士商量,难道不欢迎我进屋吗?” 张德辉冷淡地说道:“哦,请进。”白木一挥手,让士兵把粮食抬进来。张德辉阻拦道:“不,不,白木君,这个先放在外头,你请进屋。” 井上慧子走出来行日本女人礼:“白木君,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这个,谢谢你们了!”她的眼睛看着粮食,白木挥手指示士兵把粮食抬进房间。 张德辉脸色难看地责备慧子:“你做得太过分了,让客人见笑了。” 白木故作斯文地一笑:“张大夫的夫人温文尔雅,大家风度,让人敬佩。” 张德辉引白木进客厅,做了个让座的手势:“白木中佐,有什么事请讲吧。” 听完白木的建议,张德辉说:“白木中佐,请你谅解,我们是普通外科诊所,不是你们的随军医院。” “我满足你所有的医药和粮食供应,伤员医疗费用及时付给你们……”白木还在讨价还价。 张德辉说:“我的诊所很小,安不了几张病床,再说了,这里住了你们军人,市民们就不敢来看病了……” 白木威胁道:“张德辉先生。我的好话说了这么多已经够客气了。我已经知道,井上慧子女士是我们大日本的女人,你的医术也来自于日本医师世家的传授,现在是战争时期,我有权命令你们服从大日本皇军驻腾冲部队的需要,不然……” 井上慧子说了话:“白木君,请你允许我和我的丈夫商量一下好吗?” 白木气恼地说:“请便。” 张德辉被慧子人从卧室拉出来,白木说道:“我想,两位一定会让我不虚此行的吧?” 张德辉开口道:“我们可以接受日军伤兵,挂日军第二战地医院的招牌,可我们还要另挂一个红十字的招牌。” 白木故作思考:“可以。我回去向大佐报告,把诊所前头逃跑人家的房子也打开,作为病房使用。” 井上慧子说:“谢谢白木君的关照。” 白木走到门口回头对慧子说:“慧子女士不要忘记日本女人对自己同胞的责任吧!” “哈依。”井上慧子将白木送到门外。 白木走后,张德辉对她说:“慧子,我讨厌这个假斯文的白木。” 慧子歉意地说:“请原谅,我也是为了这个家呀。” 第一卷 第六章 夜袭县政府 山道上,两名游击队员背着沉重包裹在刘楚湘的一前一后上山来。山路两侧林木蓊郁,绿荫遮天,鸟鸣山更幽。 刘楚湘掏出手帕擦汗,回头问高个的队员:“你会吟诗吗?” 那队员摇摇头:“我们家几代人都是种田的,大字都不认得几箩筐,哪个会念诗!” 刘楚湘点头:“咳,老夫来了诗兴,教你两句吧。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知道谁写的吗?”话音未落,树丛里跳出一个握刀的蒙面人。高个队员上前一步挡在刘楚湘身前:“不许伤害他!” “呯”的一声枪响,握刀的蒙面人倒下,矮个队员从蒙面人背后出现,推开死者,扶起刘楚湘说:“您老人家受惊了吧,这都怪我!” 高个队员纳闷:“怎么回事,让你在前头探路,你离我们那么远?” 矮个队员解释:“昨天我着凉了,没看到我一路上不停地拉肚子吗?” 刘楚湘劝道:“好了,别争论了,好在有惊无险,走吧,再有五六十里,就见到胡天裕和老县长他们了。对了,这个人拦路抢劫是罪有应得,但也不该暴尸荒野,咱们找点树叶子给他遮身子吧!”三个人将强盗的尸体拖入树林,用树枝子盖上。 腾冲县政府和游击纵队撤离界头村实行转移。走出大路不远,前头领路的胡天裕停住脚思索了一下,果断地离开大路,拐向一条田间小道。他回头下令:“往后传,队伍单行前进,后卫加强警戒!”行军队伍一个一个往后传达着口令。 走在队伍中间的老县长迟疑了一下,离开队伍追赶胡天裕:“我明白了,这叫兵不厌诈。” 胡天裕一笑:“是的,兜个圈子,我们还要回界头。” 张问德点头:“是的,我们要等刘楚湘他们回来。” 胡天裕说:“天黑以后,我派一个小队去接他们。” 界头村口出现了一个卖猪肉贩子,一直盯着远去的队伍。 县政府内,高个队员解开包袱,抖出了八九百块银洋。张问德激动地说:“刘老兄,谢谢你,谢谢你呀!” 刘楚湘说:“我那个表弟掌柜把家里安顿一下就来腾冲,除了我,再安排两个懂生意的伙计,你赶紧物色个情报员吧!” 张问德说:“我和天裕已经选好一个胆大心细的姑娘了。我马上喊她出来让你过目。” 刘楚湘说:“这个我就不看了。我得赶紧找地方歇着去,这把老骨头快散架子了。” “刘老叔,你这觉还真的不能在这里睡了,县政府必须马上和纵队一起转移。”胡天裕进来说。 张问德问:“小日本鬼子说来就来了?” 胡天裕说:“前几天常在县政府门口转悠的那个男人就是探子。” 刘楚湘问:“天裕呀,我上哪儿睡觉去呢?” 胡天裕说:“对不起,除了我和情报大队长,暂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腾冲街道上响起一阵“呯呯啪啪”的鞭炮声,掌柜老柯把一块隶书体的“玉玲珑古玩店”招牌挂在门侧。两个男伙计和情报员阿梅给贺客们倒茶,胡天裕、赵国民化装成龙陵和保山的玉石商人前来祝贺。阿梅给二人倒茶后,见没人注意,引入货架后耳语。 门外,杂货铺老板金雄手捧一个“大发利市”的贺匾走向柯掌柜:“小店是南门鑫源杂货铺,特来恭贺玉玲珑古玩店开业大吉。” 柯掌柜拱手抱拳:“谢谢!金雄掌柜,请里边喝茶。” 一个生药铺老板前来:“恭喜玉玲珑古玩店开张大吉!” 柯掌柜抱拳:“谢谢吴掌柜光临,同喜同喜,里边喝茶。” 古玩店内,金雄一一打量着货架上的翡翠工艺品。斜眼一瞥,发现了坐着喝茶的胡天裕。他走近胡天裕说:“啊呀,你不是已故胡老先生的大公子吗?我们在老先生葬礼上见过的呀,近来在哪儿发财?” 胡天裕忙应道:“哦,您是金老板吧?我和我这位朋友一直在缅甸做玉石生意,和玉玲珑各分店都有往来的。” 金雄打着哈哈:“啊,啊。看来,两位先生对珠宝玉器都是行家呀。好啊,这玉玲珑古玩店财大气粗,一定树大根深。你们合作一定发财,一定发财吧。” 胡天裕拱手:“借金老板吉言了!” 柯掌柜陪着穿了和服的白木进来,柯掌柜走在前头介绍到:“小店开张第一天就有白木先生光临,敝人深感荣幸。白木先生看好什么,小店开张头一天讨个吉利,三折奉送。” 白木笑道:“我十分欣赏柯掌柜的精明。我的祖上两代都深通汉学,我自小也就喜欢中国的古玩玉器……哦,这两件吧,质地上乘,做工也精巧……” 柯掌柜应道:“好的,我马上让伙计给您包装起来!阿梅,过来,给白木先生把东西包好!”阿梅给胡、赵二人使了个眼色。 古玩店门口,金老板告辞出店,和白木擦身而过时悄声说:“有两个可疑人。”白木微微点头。二人分头而去。 胡天裕和赵国民跟到门口,阿梅走近说:“白木,日本人。” 胡天裕点点头,小声说道:“注意这个金老板的来历。” 江苴县政府食堂内,徐秀红提了水壶进来打开水。切菜的宋师傅抬头说:“姑娘,老县长好点没有?” “哪里呀,早饭一点没吃,才想要喝水。” 宋师傅说:“人是铁板是钢,老县长一天到黑操心费力,有病不吃饭可不行呀。” 徐秀红说:“那就看你的了。食堂好几天不见荤腥了,我肚子也都受不了啦……” 宋师傅停住刀:“也是。老县长把县政府食堂的伙食钱都拨给伤兵队去了……不行,今天我不听他的了,我自己拿钱也给他买点肉补补身子!” 徐秀红笑着说:“这就对了,我也借光喝点肉汤!” 宋师傅指着打完水的徐秀红说:“馋丫头,我要有儿子,算是不敢娶你当媳妇!” 县政府门口,宋师傅一边付钱给卖肉的屠夫一边问:“这肉是新杀的猪吗?” 屠夫答:“不是新杀的猪肉我赔钱给你。” 宋师傅说:“这三乡里五村的卖肉师傅我都认识呀!” 屠夫说:“啊,我是城北明光的,不常到江苴这边来。”宋师傅付了钱提了猪肉转身走了,屠夫看着他的背影冷笑着。 对面,胡天明扶着一个伤兵从县政府门口走了出来。 胡天裕和赵国民走在大街上,他们对面是日军司令部,以前的县政府。胡天裕假作和赵国民吸烟对火,低声说:“国民,那大门两侧设了两个火力点,不细心看不出来。” “我留心了,街上的巡逻兵一个多小时巡逻一回。” 胡天裕说:“这个情况回去告诉所有队员。”赵国民微微点头。 这时,司令部里出来一辆摩托。开车的是佐野,坐在车上的是三口枝子。他们将摩托车停在城门口附近的胡同口,佐野对三口枝子说:“大佐没有答应把你派到我们工兵队,你自己可要保重了。” 三口枝子点头:“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就知足了。” 佐野说:“那我就走了,过几天再进城看你。” “嗯,你走吧!”三口枝子送佐野上车,士兵们发动了摩托车。 这时,胡天裕和赵国民向城门口走来。三口枝子上前对佐野耳语,佐野问道:“他是司令?” 三口枝子点头:“你立了功会升职的,快!” 佐野上了摩托车下令:“游击队的干活,抓住他们!”日本兵呼喊着启动摩托车,三口枝子走入路旁小店隐在门后观看。 胡天裕果断拉赵国民进入小巷,日本兵和佐野追进了小巷,二人攀上墙头跳入了另一条街。 玉玲珑古玩店一楼门面大厅后响起有节奏的敲门声,柯掌柜示意阿梅开门。进来的是胡天裕和赵国民。阿梅一惊:“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胡天裕答:“南门口遇到了鬼子。” 赵国民说:“好像有人认出了我们。” 柯掌柜赶紧说:“先别说这些了,到仓库里躲一下,天黑了再出门。” “正好饭熟了,你们在屋里等,我给你们送进去。西门盘查得不严,天黑了走城西门。”阿梅说着转身向厨房走去。 张问德端起饭碗吃了一口饭又去夹菜,发现了猪肉,他问宋师傅:“今天中午食堂打牙祭?” 宋师傅支吾着:“啊,这个,是……大家都有!” 张问德觉得可疑:“不。你回答得理不直气不壮。给我说老实话,是不是单给我做的?” “真,真的。”宋师傅更加支支吾吾。 张问德果断推开碗筷:“我不吃。你马上把这肉拿回厨房去,煮一锅肉汤给伤兵队送去!” 宋师傅望着张问德:“老县长……” 张问德说:“受伤的游击队员们在战斗中流了血,他们更需要补身子!快去!” 宋师傅无奈地将菜端了出去,他用水桶装了肉汤走进伤兵队院子,伤兵们正要开饭。宋师傅喊着:“老县长把舍不得吃的肉煮了汤给你们送来打牙祭了!”伤兵们一下子欢呼起来。 宋师傅把汤桶提到一个架了双拐的伤兵面前,给他舀了一勺汤,又特别捞了一块肉倒在他碗里。伤兵的手受了伤,端不稳的碗撞翻了勺子,肉汤烫了伤兵的手,饭碗也掉到了地上。一条转来转去寻食的狗不顾驱赶叼走了地上的肉。宋师傅心疼地埋怨道:“你这孩子,急什么?拿碗再来。”其他分到汤和肉的伤兵都嫌烫,等稍凉了再吃。 那条吃了肉的狗突然叫了几声扑倒在地,挣扎了几下就死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伤兵走到狗尸前察看了一下,大叫:“大家不要喝汤,有毒!” 宋师傅怒道:“胡说,我亲手煮的汤,怎么会有毒?” 那个上年纪的伤兵说:“我家三代猎户,下药毒野猪是我最拿手的好戏。” 宋师傅纳闷:“难道毒在猪肉上?” 张问德宿舍里,宋师傅说:“老县长,我差点害了十几个兄弟!” “这事不怪你。”张问德喊来一个卫生兵说,“通知二大队长,立刻集合队伍带着县政府机关转移。” 宋师傅说:“老县长,你的身体没好……” 张问德坚定地说:“我坐担架也必须走!” 江苴村口,坐在担架上的老县长等部队和政府人员队伍走完,招手将张仁勇唤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张仁勇走到路边,折了一根竹子弯成一个圆圈挂在村口的树上。 傍晚,胡天裕和赵国民走近城门,两个日军士兵懒散地抱着枪靠着岗楼。赵国民背起胡天裕说:“过城门时你大声哼唧!” 赵国民背着胡天裕走向北城门,日军上前盘问,胡天裕假做病痛难忍大声呻吟。赵国民说:“我哥哥病了,去找大夫!” “快快地走开!”日军捂着鼻子走开了。 赵国民背着胡天裕匆忙前行,在日军看不见地方把他放下:“司令,你看上去不胖,背起来还挺重的。” 胡天裕笑道:“可我不是千金小姐呀!……对了,天明说,你跟她说过,喜欢她了?” 黄昏时分,日军司令部里,藏重康美在身上挂好指挥刀,白象对他说:“大佐,夜袭正是时机。” “嗯,你的部下很能干!”藏重康美推开白木递上来的钢盔说,“白木君,你的守城。” 南城门口,卖肉的屠夫骑马在前,带了三百日军的藏重康美在后,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岗哨向他行礼,藏重康美回身招手,一个曹长过来。藏重康美下令:“摩托车队先行,从后路包围他们。” 山路上,藏重康美问卖肉屠夫:“还有多远?” “报告大佐,不远,就要到了。” 黄昏时分混出城门,此刻天已经黑了,胡天裕和赵国民在小路上快步走着。 江苴县政府门口,在狗的惊叫声中,马蹄声、摩托车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屠夫上前报告说:“太君,这就是县政府办公的地方,前头地方就是我卖肉的地方!” 藏重康美怒道:“八嘎,什么你卖肉卖肉的,他们人在哪里?” 屠夫嗫嚅道:“这个,上午时候,他们真的还都在,有个女游击队还在门口教小孩唱歌的。” 县政府门口走出一队打着火把的日军,一个曹长快步走向藏重康美:“大佐阁下,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剩了这个!” 藏重康美接过曹长递上的纸张,只见上面是毛笔写就的一首岳飞的《满江红》。他愤怒地把纸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烧,给我统统烧了!”须臾,江苴镇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刚刚赶到的胡天裕和赵国民大吃一惊。 胡天裕说:“坏大事了,国民!” “怎么没听到咱们队员的枪声呢?”赵国民疑惑。 胡天裕一抬头看到了火光中掛在树上的竹环,他长出一口气:“老县长他们安全转移了,也没听到老乡的叫喊声,老县长一定也把他们安全地带走了。” 赵国民问:“我们怎么办?” 胡天裕说:“这还用问吗?” 县政府门前,曹长问藏重康美:“大佐,我们怎么办?” 藏重康美愤怒地下马抓住屠夫的衣领:“你说,哪个村子的村民当游击队的多?” 屠夫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胡乱一指:“那个,不,是那一个!” 藏重康美恶狠狠地说:“死了死了的,到底哪一个?” 屠夫往北一指:“那个,就那个村!” 藏重康美问:“什么名字?” 屠夫答:“太平垴!” 藏重康美抽出指挥刀下令:“快,太平垴!” 大队人马来到山洞口,张问德从担架上下来,张仁勇扶着他站着。洞口有人打了火把,队伍鱼贯进洞。张问德嘱咐:“二大队长,门口别忘了放岗哨。” 黑暗中有人答应着:“知道了老县长。” 张仁勇说:“叔,咱们也进去吧!” 山洞里,游击队员和县政府工作人员在火把的照耀下吃饭。张仁勇给刘楚湘和张问德把饭端来。 刘楚湘问道:“老弟,你好了吗?” 张问德惊喜地点点头:“你说怪不?经这么一折腾,我还真觉得好了不少!” 刘楚湘叹道:“看来,咱们中国人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民族啊!” 张问德说:“是呀,艰难困苦能磨砺人的意志,更会激励民族的勇敢精神。” “叔,你看那是什么?”刘楚湘和张问德及周围的人都顺着张仁勇手指的方向看去。墙壁上,在山洞里火把的照耀下,一边石壁上是一幅两三个铁匠打铁的模糊图画,随着火把火苗的跳跃而时隐时现。 胡天明说:“那好像是三个人?” 徐秀红说:“对了,是像有几个人在打铁。” 一位老者说:“我听我爷爷说,他们有一回跟着县官反击从缅甸过来的英国洋鬼子,夜里路过山洞口,就听到过里头有打铁的声音!” “哎,我从我奶奶那里听来的,可不是这个说法。她说这洞里有神仙。今天要不是人多,我可不敢进来……”一位老婆婆说道。 张问德哈哈一笑:“老姐姐,要说有神仙也是真的,可那不会是什么牛鬼蛇神仙,可能是咱们的腾冲人老祖宗显灵呢!” 刘楚湘补充道:“县长说的有道理。咱们腾冲人的祖先,就是大明朝时候奉了皇上圣旨带了家眷到这里戍边的……” 胡天裕和赵国民在夜色中奋力爬着山,他们已经接近了山洞。哨兵发现了他们喊道:“口令。” “翡翠城。” 哨兵答:“玉石桥。胡大队长你回来了?” 山洞里,张问德给大家讲着:“我在咱们县志上看到过,这座腾冲古城是在全国独一无二的石头城。它是在公元1448年的大明朝,由我们的祖先远征戍边的一万五千将士用巨石建成的。志书上说,‘腾居天外,地广土肥……十八省之人云集’,被史书称为‘腾极边地第一城’……” 刘楚湘发话了:“大家都该清楚,在腾冲,我们刘张两姓为大姓,都是那时候从内地过来的,家谱上记载着呢!”这时,胡天裕和赵国民悄悄走了进来,他们没有惊动大家,站在一边听着两位老人讲古。 太平垴村中间的小广场上燃着一堆熊熊大火,全村的男女老少被日军驱赶出来。孩子的哭闹声、老人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藏重康美手扶指挥刀站在高处,看着士兵把枪口对准了惊恐的民众。 藏重康美在人群中搜寻着,人们纷纷后退。他揪住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年男人问:“你的,保长的干活!”藏重康美抽出指挥刀架在壮汉的脖子上:“你的,帮助皇军在你村建立王道乐土,消灭游击队,你的明白?” 男人回答:“不,我真的……” “你的不干,全村死了死了的。”日军开枪打死五六个乡亲,死者的亲属哭成一片。藏重康美拔出战刀:“游击队的家人,统统地出来!” 壮汉喊道:“不,我当保长,求你别杀人,我们村没有游击队!” 胡天裕和张问德出了山洞,边走边谈。胡天裕说:“据我所知,山洞石壁的图画是很久以前,有铁匠在山洞里打制过武器,日久天长,各种自然因素的共同作用,奇妙地在石壁上留下了图画影像……” 张问德说:“嗯,是得要给乡亲们解开这个谜,否则,不少乡亲要回家呢。这个时候,日本鬼子一定没撤回城去呢。” 胡天裕说:“人们都喜欢徐秀红的口才,让她把这故事编个歌儿唱给大伙。一定不让乡亲们想家,还能鼓舞斗志。” “这个主意好。”张问德赞成地点头。 胡天裕说:“我还想到一个主意,我们就在这里重新支起铁匠炉来,打制一种便于携带又能近身肉搏的刀,既能解决武器不足,还继承了我们祖先卫国保民的精神!” 张问德兴奋地击掌:“就叫它腾冲剑好了,我在过高黎贡山的时候,认识了一家姓黄的铁匠,他的祖上就是百里闻名的铁匠‘大刀黄’……” 这时,张仁勇急匆匆走过来:“报告司令,城里送出情报,说是到来凤山修工事的工兵小队撤走了,要在城墙下挖洞呢?” 胡天裕沉吟:“嗯,他们又耍什么新花招呢?” 保长吴国平把一块写有“牟取乡维持会”的木牌要往自家的院门外挂,他向院子招手:“老婆,给我拿锤子来。”吴妻在院中择菜,看了吴国平一眼,并无反应。 吴国平又喊了几声,吴妻索性背过身不理他。吴国平放下木牌,走近妻子俯身说:“老婆,我干这个保长也是不得已……” 吴妻说:“全村那么多人偏你不得已?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上街,多少人躲着我,他们心里说啥,我心里明明白白的……” “咳,你呀……好吧,你不帮忙,我只好自己来喽!”吴国平回屋里取出锤子和铁钉,到门口钉牌子。他边挂边跟妻子开玩笑:“你不帮忙也不行,太君赏给我的洋糖也不给你吃!” 吴妻怒道:“呸,谁稀罕!” 藏重康美在南城门一侧的城墙下和白木比比画划地交待着什么,一辆摩托车从城外驶来停下,佐野从车上跳下向藏重康美行礼:“报告大佐,来凤山三座碉堡,还有一个大队的兵营马上竣工,请下达新任务。” 藏重康美下令:“嗯,从今天开始,你要在这里给我再修一个指挥所!”见佐野有些迟疑,藏重康美厉声说:“你的任务就是执行命令。” 佐野转身指指附近民居,藏重康美说:“统统地赶走,不走死啦死啦的!”他转身对白木说:“你的,立刻发报给板田将军,来凤山工事完工,可以让炮兵大队准备出发了。” 佐野问道:“这里,我什么时候给您看施工图?” 藏重康美道:“不,你跟我回司令部,你看完我画好的新城防图,再做你的施工图。” 胡天裕将赵国民送出洞口,游击纵队的战士们分散在四周擦拭武器。胡天裕问:“进城的任务都明确了?” 赵国民点头:“嗯,明确了。侦察敌人城区布防。” 胡天裕说:“因为情报大队长张仁勇另有任务,只好给你另派一个助手了。” 赵国民问:“谁?” 胡天裕看看表嘟囔道:“这孩子就是事情多,怎么这么磨叽?”正说着,徐秀红陪胡天明从洞里走出来。胡天明衣着朴素,典型的乡间少妇装扮。 徐秀红说:“哟,胡司令,看不起我们女同胞了!抗日救亡,人人有责不是你说的吗!” 胡天裕笑道:“好啊,我的演出队长,算你有理。” 赵国民看着胡天明问:“是你配合我?” 胡天明拢拢头发反问:“我不够格吗?” 赵国民摇头:“这我可不敢说。我是说你的打扮像……” 徐秀红抢话:“赵大队长,你别装模作样了,你不早盼着天明姐真的变成小媳妇吗?” 胡天明打了徐秀红一巴掌:“去你的,再乱嚼舌头看我收拾你!” 胡天裕说:“别闹了。天明,这次配合赵大队长去城里侦察,多跟他学着点。” 胡天明不服:“哥,人家知道,谁用你多说。” 赵国民说:“天明,接受任务的时候,他是咱们的纵队司令!” 胡天明犟嘴:“这你管不着,我才不叫他司令呢,我就他一个亲人了,就叫他哥……” 胡天裕说话了:“天明,不可以这样和赵大队长说话。从现在起,他是你的直接领导!好啦,你们走吧,记住晚上回来,到三号地区找我们。” 徐秀红问:“司令,我们又要转移了?” “我们必须明白,现在是敌强我弱,我们必须坚持游击战。” 赵国民向胡天裕敬了礼:“司令,我们走了!” 胡天裕还礼,看着赵国民和胡天明背影笑笑,和徐秀红转身回到洞里。 县城南门附近,一群日军粗暴地拆毁距离城墙很近的民房。居民们呼天抢地不愿离开,日军一家一家往外驱赶。有人手里的包袱掉落,俯身去捡,被日军踢打。有老人行动迟缓被日军推倒在地。 藏重康美示意要训话,白木让日军拦住居民。“市民们,让你们离开,是为了你们的安全,城外的游击队杀人放火,他们进城先消灭你们……他们贴的布告说,先返回城里居住的人和大日本皇军住在一起就是汉奸……” 几位老人没有理会他的训话,带头引众人从藏重康美面前走过。藏重康美一挥手恶狠狠地说:“不要理他们。这些人只是我们案板上的一堆肉……” 集镇上,卖肉给宋师傅的屠夫把一块肉从钩子上摘下来,“呯”地扔到砧板上,吆喝着:“卖新鲜猪肉了!买回家去做腊肉,正是好季节咧!快来买呀!”赶墟的人从肉案前走过,有人问价,有人买了一二斤后,汇入赶墟的人流。 赵国民和胡天明并肩从镇外小路走来,他们边说话边走着,像一对新婚小夫妻赶墟来采买生活用品。看到卖肉的屠夫,胡天明拉了一下赵国民的胳膊,二人在一棵大香樁树后背站住。赵国民问:“你发现了什么?” “扒了皮我认得他的骨头。”胡天明说起那天在县政府门前,宋师傅把钱交给屠夫,拎起肉打往回走,正巧自己从门里出来。胡天明问:“宋大伯,今天买肉打牙祭吗?” 宋师傅晃晃手里的肉说:“又一个馋嘴丫头。老县长好几顿没吃饭了,我是给他买点肉补补身子的!” “好了,您忙着吧,我和你逗着玩呢!”说着胡天明往外走,一抬头看见那屠夫一脸冷笑地收拾了肉担离开了。 听到这儿,赵国民说:“后来,宋师傅到了伤兵队,就发生了狗吃了那肉中毒死去的事儿?” 胡天明点头:“没错。这个人的目标好像很明确,就是冲着老县长和我哥他们来的。” 赵国民问:“真是好险!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胡天明说:“我哥说了,你是我的领导呀!” 赵国民说:“得了吧,咱俩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你给我当领导。” 胡天明揶揄他:“你再没正形,我不理你了。” “好吧,咱们搂草打兔子,把他捎上。看我眼色行事儿。”说完,赵国民拉着胡天明走出树背,接近肉案。“师傅,生意不错吧?” 屠夫应道:“托你的福,生意不错。怎么样,也来赶墟?我这猪肉是大清早才杀的,新鲜着呢!炖汤、香炒、做腊肉,都是上好的!买几斤吧,价格公道。” “师傅,我们全要了,能给我们送去吗?” 屠夫打量着赵国民和胡天明:“你们都要?那我送到哪里去?” “送到桥头镇,抗日县政府食堂去!” 屠夫紧张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赵国民给胡天明使了一个眼色,同时上前一步一手拧住了屠夫伸向割肉刀的手腕,另一手把刀抢在手里。屠夫挣脱,去腰里拿枪,胡天明早绕到屠夫背后,用短枪抵住了他的后腰:“把手举起来!” 赵国民从屠夫腰里抽出一把短枪,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嗬,小日本的王八盒子,你不用编谎话隐瞒汉奸的身份了吧?” 胡天明用枪抵着屠夫:“走,跟我们走。” 屠夫胆怯地问道:“两位老总,我认输了,这回,你们带我上哪儿去?” 胡天明看向赵国民,用目光向他询问,他们还真没想过要带屠夫去哪里。赵国民简单思索了一下说:“让他带路,进城。”胡天明满脸的疑问,赵国民先是点头,后是摇头。胡天明点头,似乎明白了赵国民的打算,二人押着屠夫走向进城的大路。 前来赶墟的民众议论纷纷,卖柴汉子说:“那个男的是县里游击队的,在我们村住过。枪法百发百中,没说的了。” 卖菜的说:“还是那女的厉害,没看她怎么行动的,一眨眼就到了屠夫身后了!” “我早就看那卖肉的不是好鸟儿,到哪个村卖肉都打听游击队的事儿,这会儿才知道,原来他是闻东洋屁的汉奸!”卖鸡贩子愤愤地说。 商贩们七嘴八舌地说:“哈哈,这回,他可有好下场了!” 飞凤山下,在游击队的保护下,县政府工作人员走在路上。张问德边走边说:“听天裕说,你那个‘玉玲珑’珠宝店还挺兴旺。阿梅他们从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中得到了不少情报线索。” “当初我下决心把昆明的店兑出去,凑了资金在腾冲开店,就不是为赚钱的,而今生意红火,是天公对我不薄,证明了老朽我晚节可嘉。”刘楚湘说道。 “老兄此举,一定为腾冲后世子孙铭记的。” 刘楚湘哈哈大笑,战士们不知二位老人为什么如此开怀。 “对了,请问老弟,今宵酒醒何处?” 张问德纠正刘楚湘说:“不对,该问今宵宿营何处?”然后,他靠近刘楚湘的耳朵低声说:“明光镇晓风朗月。” 赵国民和胡天明押了屠夫来到龙江岸边,胡天明招手叫来渡船。艄公接过胡天明递来的票子,狐疑地看着赵国民的手一直搭在屠夫的肩膀上。 赵国民低声命令屠夫:“你牙疼了,开始给我叫唤!”屠夫的手捂住腮帮子,真的呻吟起来。 艄公说:“啊,那你们上船吧!”赵国民扶了屠夫上船,示意胡天明坐到了艄公的背后。艄公一点竹篙,小船驶向江心。胡天明监督着小船驶入一处茅草遮蔽的港汊,艄公开口了:“三位,行行好,我家老小五口都指望我养活呢!” 胡天明安慰他:“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山大王,我们是借你的船说几句话。” “啊,啊,明白明白……我可啥都不知道!” 赵国民冷冷一笑:“不是问你。” 屠夫被艄公逗得咧嘴直乐:“他真不是干我这一行的。” 赵国民呵斥他:“少贫嘴,该你说了,你是什么人?谁指使你给我们县政府食堂下毒的?” 屠夫狡猾地反问:“我要是不说呢?” 胡天明说道:“那你就会自找难看。” 赵国民追问:“你说是不说?” “你应该知道,两国交战,军人们一切手段都是各为其主。我希望你尊重一个军人的荣誉。”屠夫振振有辞。 胡天明斥责他:“你是个无耻的汉奸……” 屠夫说:“大大地错了,我是日本人。我和我的组长来到你们腾冲已经三年,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目的是通过卖有毒猪肉的方式,不费一枪一弹消灭你们的县府人员,游击队长官……”胡天明和赵国民听到这里对视一眼,深感震惊。 艄公走近屠夫:“什么?你是个小日本鬼?” 这时,屠夫趁胡赵二人震惊得放松警惕的机会,一把抓住艄公做了人质,双手卡住艄公喉咙:“放了我,不然我掐死他!” 赵国民和胡天明同时拔出枪来:“你放开艄公,我们坐下谈……” “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游击队员,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们不要逼我杀了他!” 艄公在屠夫手里挣扎着,赵胡二人担心艄公的安全一直不敢开枪。屠夫拖着艄公离船上岸。赵国民抢先一步跳上岸去,手枪上膛对准屠夫,但依旧不敢开枪。 而胡天明独自一个留在船上,由于三人离岸时重量同在一侧,小船左右倾斜,胡天明站立不稳倒在船上。赵国民大叫:“天明小心。”屠夫一惊,艄公脱身出来,抱住屠夫一起倒向水里。 赵国民看到无人驾驭的小船漂向河心,也顾不得屠夫和艄公,翻身跳入河里稳住小船,翻身上去,抓住船舵。惊魂未定的胡天明扑倒在赵国民的怀里,“不要怕,有我呢。”赵国民一手抱住胡天明一手摇船划向岸边。 江水里,艄公和屠夫在搏斗,艄公逐渐占了上风。但艄公抬头发现船被赵国民摇走,他一把把屠夫推开,奔去追船。艄公边游水边大叫:“留下我的船,我们一家靠它活命呀!” 赵国民说:“把那小日本鬼子给我抓住!” 艄公喊道:“我要我的船。” 船到岸边,胡天明和赵国民下船拔枪沿江岸追赶屠夫。胡天明恨恨地说:“国民,把目标留给我!”说着,向游在河里的屠夫连开三枪,但因距离太远都没射中。 “国民,你来,千万别让他跑了。”赵国民略一瞄准,只开了一枪,屠夫立即举了一下手,随即顺水漂流。 艄公跑过来说:“老总,好枪法!” “你要不光想着你的船,把他淹个半死活捉回来,我们会报告县政府给你请功的。”胡天明说着从身上取出几张票子:“再给你点船钱。” 艄公接过钱说:“两位老总,我下水把他给你们捞上来?” 赵国民说:“你让我们审问一具死尸?真笨。” 胡天明说:“我们接着过河呢!” “请上船吧。” 赵国民嘱咐艄公:“亲眼看了我们打死了小日本,你知道怎么管住嘴巴吗?” “两位是我救命恩人,这我还不知道吗?要不是家里没吃的了,船钱都不该要的!” 日军司令部里,藏重康美问道:“牧野,你的伤怎么样了?” 牧野指指胯下:“报告大佐,我希望得到向中国军队报仇的机会。” 藏重康美摇头:“不,我命令你和白木君一起,到牟取乡建设‘王道乐土’模范村。你的对手,不是中国军队,是这个村子反对大日本皇军的村民。你的明白?” 白木问道:“大佐阁下,什么时候行动?” 藏重康美下令:“你们现在就出发!我要告诉你,这个村子的保长口头上答应效忠皇军了,还要继续考察。” 白木和牧野骑着大洋马,带了一百多日军到牟取宣示“王道乐土”。路上,白木显得很谨慎小心,每到地形复杂、道路狭窄之处,他总是让大队停住,先派尖兵去搜索一番。确定平安无事,再挥手让大队人马前行,这让性急的牧野有些不耐烦,他说:“白木中佐,这样行军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赶到牟取?” 白木说:“牧野中佐,你要明白我们是在中国人的土地上行军,每个中国人都可能对我们开枪!” 牧野回答:“我不明白。联队的汪翻译是中国人,他已经改成了日本名字,还有那个德辉诊所的张大夫,他在救治我们的伤员……” 白木解释:“哦,当然,中国人当汉奸的也有。在中国人的眼里,像汪精卫、周佛海,像满洲国的皇上都是汉奸,可那怎么说,也是少数人……你知道吗,十三世纪蒙古大军从海上进攻大日本九州岛的时候,我们日本人不也是人人上阵杀敌吗?你将心比心地去想想就明白了!” 牧野不服:“白木中佐,你说的不对。我们大和民族是天照大神的子孙,是世界上最优等的民族,支那人比猪都不如……” 白木故意挑衅:“牧野中佐,你胯下的那个宝贝哪儿去了?不就是被猪都不如的中国神枪手打飞的吗?……” 牧野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胯下:“八嘎,我恨支那人,我恨游击队,他们让我不能和慰安女作业了!”(注:二战时日军把玩弄作践慰安妇称为“作业”。) 白象跟在藏重康美身后,走在地下指挥部的一条狭长的水泥长廊中,由于施工不久,墙面还有水滴。他们的皮靴在走廊里发出空旷的混响。 白象用手摸了一把墙面:“大佐,必须开门通风,湿度太大了。” 藏重康美嘱咐:“通风也必须在晚上,不能让游击队奸细的看见。” 白象附和道:“大佐高见。我们是不是在腾冲四个城门都修建一个指挥部?” 藏重康美说:“是的,把佐野从来凤山调回,让他多修几个地下指挥部,再修个地道,全城都连接起来……” 白象点头:“我明白了。我问过佐野,南门外的工程要一个月才完工。” “慢了的不行,给他半个月……”说着两个人走进作为指挥部的屋子,里面已挂上了军用地图,通讯兵正在安装电话。 赵国民和胡天明用望远镜对着商会小楼瞭望,胡天明一边瞭望一边在纸上画着图。赵国民在望远镜看到藏重康美和“白象”从地下工事里走出:“记下来了吗?你看,那个穿便衣的怎么像杂货店的老板金雄?” 胡天明接过望远镜看了一下说:“真的像那个金雄,他的店离我一个亲戚家很近,就因为这个和我家老爷子认识的。” 赵国民很疑惑:“可他上次为什么掩护徐秀红脱险呢?” 这时响起三声敲门声,二人赶紧藏好望远镜,抽出手枪打开门,玉玲珑古玩店的阿梅走了进来。胡天明吃惊:“阿梅,你怎么到这里找我们?” 阿梅急切地说:“你们赶快回去向司令报告,白木和牧野带一百多鬼子去了牟取乡……” 赵国民问:“走了多久了,怎么才通知?” “我也是才得到消息,白木的手下小兵来店里拿一件玉器……”阿梅回忆,这天一个日军小兵走进店里,把一张纸条递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白木中佐的……钱的……”阿梅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要那个翡翠白菜,先付一半钱,要是真的,再给另一半。白木。”她把纸条交给柯掌柜,柯掌柜摇摇头,四处寻找包装盒子,并示意阿梅去遮挡小兵的视线,柯掌柜把柜台底下的赝品调换了真品。 阿梅和小兵比画着手势聊天:“白木太君没来?” 日军小兵半天才明白,用手比画着:“木取,木(牟)取的干活……”阿梅闻听向柯掌柜示意,见柯掌柜包装好了商品她便赶来报信。 赵国民对阿梅说:“我们马上赶回去!” 阿梅说:“我先到街上观察一下,有情况我就咳嗽一声。” 藏重康美骑着马,带着护兵正从楼下走过。阿梅站在门口使劲地咳嗽,被藏重康美注意到并回头盯了她一眼,阿梅赶紧捧了肚子弯腰吐口水。楼门口,胡天明赵国民二人端着枪,从门缝里盯着骑马过来的藏重康美。 藏重康美看到阿梅呕吐的样子不屑地嘟囔:“支那,东亚病夫的国家!”一带马,率领护兵走开。 “呸!日本猪,东洋鬼子!”阿梅直起腰来,见藏重康美走远上前开门说,“赵大队长,真是好险呐!” “也算那个藏重康美命大!”赵国民和胡天明走出小楼。 阿梅说:“你要一开火,咱们三个人就得和小日本鬼子同归于尽,我还没活够呢!好了,你们快走吧!” 胡天明说:“阿梅,有那么悲观吗?不过,我们得走快点了。” 白木和牧野继续行军。张仁勇从村里出来,发现了日军,才要躲闪,被白木看到。白木向他招手:“小孩,你的过来。”张仁勇一笑,从怀里取出一个弹弓,向树上打出一弹,一群鸟儿飞起。 “小孩,你的过来!”白木再次喊他,张仁勇假装害怕地慢慢走过来。白木问:“牟取乡的哪里?” 张仁勇反问:“牟取?你们到牟取?” 白木从口袋里抓出几个日本糖块:“牟取,带路,这个给……” 张仁勇摇头:“带路?不,我爸我妈不让我乱跑,我不去。” 白木向牧野示意,牧野抽出指挥刀,比画着张仁勇,瞪着眼睛:“不去,死了死了的,小孩,怕不怕?” 张仁勇转动眼珠,故作害怕地说:“那走吧……” 张仁勇走在白木的马前,时时留心着路的两边。前头出现一棵大油茶树,一群鸟儿“喳喳”叫着。他灵机一动,取出弹弓向树上打去,“吧嗒”一声,不知什么掉落地上油菜地里。张仁勇装作贪玩,几个跟头翻入油菜地不见了。 白木和牧野开始以为是小孩子贪玩,可过了十来分钟还是不见张仁勇返回,于是向菜地开枪,并让士兵去菜地捕捉,竟然不见其踪迹。白木挥手让队伍前进,牧野气得哇哇大叫:“小娃娃坏了良心的。” 张仁勇从菜地另一头的油菜花丛里钻了出来,他手搭凉篷望了望远处的日军队伍,快步进入附近的牟取村。张仁勇在村口拉住一个拾柴老人,老人挣扎着说:“哪来的孩子这么讨厌,你的话我才不信!” 张仁勇说:“真的,刚才我还给他们带了一段路呢,我把他们骗去别的村庄了,一会准回来!” 拾柴老人说:“你再混说,我就把你抓去见保长去,替你爹妈好好管教你!” 张仁勇无奈地苦笑道:“大爷,这样吧,你把我的话去转告保长也行,让乡亲们快躲到山上去,我回去报告游击队!” 拾柴老人也一脸苦笑:“好、好、好,你是我的大爷,我回去告诉,行了吧!” 张仁勇听罢撒腿跑开,拾柴老人看到张仁勇走远,又从村里转回来,依旧哼了小曲接着去村外拾柴。 第一卷 第七章 误中埋伏圈 赵国民和胡天明急急走向龙江渡口桥头,可以看到日军岗哨在盘查行人。赵国民对胡天明说:“把包袱塞到衣服里去!” 胡天明问:“干什么,怪难看的。” “就要你这个难看劲。”赵国民催促到,“快点,真笨。” 胡天明把包袱塞好说:“你才笨,我知道咋回事了,你扶着我!” 胡天明靠向赵国民,赵国民搀扶她走到岗哨面前。日军岗哨看了一眼胡天明的肚子,摸了一把后哈哈大笑,比画着大肚子说:“花姑娘的,小娃娃的。”胡天明假装害怕地紧紧靠着赵国民。 明光镇里,胡天裕在操场上指导战士们练习徒手擒拿格斗,有时亲自下场和游击队员擒拿过招。一个大个子战士已徒手摔倒两个人,胡天裕拍手叫好。 一个班长上前敬礼:“报告司令,二大队一中队五班正在训练!”胡天裕点头赞同。班长说:“司令,听说司令能空手夺刀,能不能给兄弟们表演一下?” 众队员齐声鼓掌叫好:“请司令来一个!” 胡天裕被鼓起精神,脱下上衣走进训练场,拉了个架势:“你们可以同时上五个人,都用军用匕首,别怕伤着我,来吧!”队员们迟疑了一下,班长带头,终于和胡天裕对打起来。五六招过去,游击队员手里的武器全抓在了胡天裕手里,四个队员已倒在地上。 这时,胡天明和赵国民急匆匆奔了回来,赵国民赶到近前敬礼:“报告司令,一大队大队长赵国民和胡天明奉命侦察,完成任务回来了。” 胡天裕披上上衣:“走,回司令部谈。” “不能晚了,日军一百多人开到牟取乡去了。”赵国民汇报。 胡天裕听罢停住脚步问:“确定吗?”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胡天裕一转身下令:“城里的情况回来再汇报,现在,传达我的命令,一大队一中队、二大队全部紧急集合。”他又转向赵国明说:“你指挥你的两个中队留守原地,保护明光镇的乡亲和政府人员安全!” 张国明说:“我去牟取,让二大队董大队长留守吧!” 胡天裕不容置疑:“这是命令,不准讨价还价。” 胡天裕率领游击队在乡间小道上急行军,张仁勇从对面走来,见到胡天裕,附耳汇报敌情,胡天裕点点头,张仁勇离开队伍向相反的方向奔去。 路侧的树林里,伪装成挖竹笋的山民王忠平急速隐进竹林深处,并把灌木丛中一辆自行车推到路上,飞快骑行。 白木和牧野带日军走近牟取村,把几个准备出村的农民围堵回来。白木走近一个长须老者说:“快快地带路,保长的干活!”长须老人耳朵有点聋,不知他说什么。牧野不耐烦地抽出指挥刀,但被白木制止。 恰在此时,吴国平赶了过来,他上前鞠躬:“太君,你放了他,我是本镇保长,我叫吴国平!” 白木说:“你是保长,大大地好。你去集合全村老百姓,皇军要宣传王道乐土。晚上,酒的,肉的,慰劳皇军。” 吴国平不住地点头:“明白,明白,慰劳皇军。” 牟取村的中心空地上,日军如临大敌地端着枪监视着数百乡亲。白木站在高台上宣讲“王道乐土”。保长吴国平走近白木,小声耳语了几句离去。白木接着胡说八道:“……中日亲善,只能让你们中国人过上好日子,不再受英美那些白种人欺负……东北三省建立的满洲国实现了王道乐土,就是中日亲善的榜样。那里的中国人,天天吃的是大米洋面,在大日本皇军协助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老婆,你就帮我一回不行吗?”吴国平在家乞求妻子。 “不行!那猪可是我一筐一筐割来猪草喂大的,不能给这些日本人吃肉!”吴妻不同意。 吴国平说:“你不给吃咱家的,就得吃别人家的,我可是保长啊!” 吴妻不满:“是我让你当这个保长的吗?自你当了这个汉奸保长,我都没脸见人了。” 吴国平发狠道:“我跟你说,今天,你要不让我杀这个猪,我明天就把你休了,送你回娘家。你要听话,下一个墟日,我保证给你买两头小猪回来!” 吴妻呼喊道:“我,我……我的命怎么会这样啊。” “老婆,你还真开窍了。赶紧去烧开水,杀猪用。”吴国平从厨间找到杀猪刀走出屋门,吴妻抹着跟泪跟到门口,她看到吴国平走近猪圈。吴妻拿起一把菜刀挥舞着喊道:“小日本你们这一群不得好下场的东西!” 日军在吴国平家院子内外大吃大喝,乡亲们远远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吴国平和妻子进进出出地给日军送菜送饭,乡亲们对他们的行为指指点点,充满鄙视。 一个日军从屋里出来,拍拍吴国平肩膀比画着中佐让他进屋,吴妻随后跟了过去在窗下听屋里的谈话。只听白木说:“吴保长,你的保长大大地好,皇军的朋友。酒和肉够了够了,皇军远离日本,帮你们辛苦圣战,你们要用花姑娘招待皇军……一百三十个皇军,要三十个花姑娘,你的快去……” 吴国平鞠躬:“太君,这可真的不巧,不是本镇民众不喜欢太君,自家的男人们夜里都到牛屋里睡觉了……” 牧野站起来拔刀抵住了吴国平下巴:“说谎死了死了的!”窗外,吴妻吓得闭了眼睛。 又听吴国平说:“太君,我吴国平用脑袋担保。对了,我老婆前几天回了一趟娘家,那里的游击队大夫正给当地女人治病呢……要不我派人到别村给你找几个去?” 牧野催促到:“快快地,快快地去!” 白木说:“牧野君,你疯了,游击队你也敢要?吴保长,你是有办法的人,皇军今晚不走了……” 窗外,吴妻隔了窗户说话:“你在家照顾皇军,我帮你找花姑娘去了。”不待丈夫回答,吴妻快步走出家门。 明光镇,张问德问道:“你们两个就这么把卖有毒猪肉的家伙打发了?” 赵国民说:“是呀,原来我想捉个活的日本鬼子,谁知道他自己找死,非要跳水不可。” 刘楚湘叹道:“天明侄女看起来文文静静,急眼的时候也赛过穆桂英呢!” 胡天明说:“刘叔,你就别夸我了,我打了三枪也没打中,国民他一枪就把那家伙打死了。往后,我得好好练枪法呢!” 这时,一个队员匆匆进来报告:“报告大队长,村北哨兵发现日军!” 赵国民一惊:“你说什么?有多少人?” 队员回答:“看不清楚,黄糊糊的一大片。” “老县长,你集合县政府人员转移上山,我去指挥抵抗。”赵国民拔出手枪向门口走去。 “国民,我跟你去!”胡天明跟在他身后。 赵国民对她说:“不,仁勇不在,你保护老县长他们。” 树林里,胡天裕在分析敌情:“董大队长,敌情不明,不能硬拼,你派人抵近镇子摸摸情况,最好把敌人引到这里来。” 这时,两个队员带了吴妻上山来:“这个女人说找游击队,报告镇里日军……” 吴妻见到胡天裕就跪倒:“游击队大哥呀,快行行好,救救全村老小吧!” 胡天裕赶忙扶起吴妻说:“大嫂,别着急,慢说慢说,村里来了多少小鬼子?” 吴妻回答:“吃饭时候,我粗粗地数了数,估摸着一百多人吧!” “他们现在干什么呢?”胡天裕问。 吴妻哭了起来:“别问了,快去吧,晚了全村姐妹们就遭殃了。” 胡天裕略微思索了一下:“董大队长,派一个班到村子外打枪,打一阵就跑,把他们引到这里来。” 董大队长得令:“是!大嫂,请你给我们带个路。” 胡天裕问他:“你是想来个中心开花?” 董大队长说:“不把小鬼子打疼,他不上钩的!” 胡天裕点头:“嗯,说得有理,注意安全。” 王忠平赶到日军司令部,“大佐,情报一百个准确。” 藏重康美一挥手:“好的,我们出发。” 明光镇外,藏重康美说道:“王忠平,你的功劳大大地。这回游击队中了我的计了!哈哈哈……”说着他拔出指挥刀下令:“包围这个镇子!” 明光镇村口,赵国民举枪发令:“开火!”游击队员们排枪齐响。 明光镇外,又有两名队员在赵国民身边倒下,日军的火力太过猛烈。一名战士说:“大队长,这么下去不行。敌强我弱,撤吧。” 赵国明点头:“没错儿!这股敌人很强。可咱要给老县长他们多留点时间,让他走远点。” 赵国民指挥队员边打边撤,日军已经追到明光镇镇中心。这时,张仁勇出现在赵国民身边:“县长让我来增援你来了。” “胡闹,你快回去保护县政府,这里有我呢!”赵国民焦急地说道。 明光镇中心,藏重康美招来王忠平:“去告诉白象,实行下一个计划,活捉胡天裕!”王忠平得令正要离开,藏重康美又说:“骑我的马去。” 王忠平说:“不,大佐阁下,您离不开战马,我还是骑摩托车去。” 藏重康美狞笑道:“胡天裕,这次看你跑到哪里去!” 王忠平刚跨上一辆摩托车,又被藏重康美叫住,他吩咐:“你从队伍里选二十名精干的人先行,找到胡天裕派人向我报告,再通知白木和牧野杀他个回马枪!” 王忠平奸笑道:“大佐,胡天裕就是一只老虎,也逃不脱三面夹攻了!” 藏重康美摇头:“不,不,不,他不是一只老虎。大日本皇军打败东南亚没有对手的山下奉文将军才可称下山的老虎。我预测胡天裕也许刚刚赚了白木一点便宜,正在得意忘形……哈哈哈……” 王忠平说:“那个县长呢,现在也许就是煮熟的鸭子了,这里的游击队就要顶不住了。” 藏重康美指着王忠平说:“你,战略家的不是。没有了游击队,他这个县长就是空架子,我们消灭了胡天裕,游击队没有头脑,就是一条死蛇……” “撤!”藏重康美和王忠平分别带兵撤出明光镇。 董大队长在吴妻的指点下,穿街入巷接近了吴家的院子。他做了一个手势,两个队员干掉了岗哨,抵近院子。待吴妻找好藏身之地,八支枪一齐开火,院子里吃肉喝酒的十几个日军全部倒地。然后,游击队员转身撤退。 白木和牧野挥着指挥刀冲出院子高喊:“游击队的,追击,追击!” 牟取镇外树林里,胡天裕身边站着汗水淋淋的董大队长,他举着望远镜,白木和牧野率日军即将进入伏击圈。 但突然,白木阻挡了牧野,后头日军也止住了脚步。牧野问道:“白木君,你要干什么?怕了?” 白木往山上和路边的山林一指:“兵书上说,路狭林密,必有伏兵。我们不能中计。” 牧野怀疑地看看周边,白木说:“说不准打碎你一个卵蛋的神枪手就在树林里埋伏着。” 牧野摸一把胯下,催促道:“快回城吧!” 山林里,胡天裕发现日军要后撤,对董大队长果断下达命令:“带一个中队跑步前进,赶在敌人前面下到西侧埋伏,我带人在路东追击,不要恋战,击溃敌人就是胜利。” 一番激战之后,游击队战士们在山林里休息,有的在摆弄从日军那里缴获的武器。胡天裕看着卫生员给一个战士裹伤,问道:“还疼吗?” “有点疼,比刚才好多了。” 胡天裕问卫生员:“他伤在哪里了?” “皮外伤,没碰着骨头。咱云南白药天下闻名,收肌、止血、消炎,灵得很。” 胡天裕点头:“那就好。受伤的四五个兄弟都没大事吧!” 卫生员说:“放心吧,胡司令,有大事我早报告了。” 董大队长走上山坡:“报告司令,仔细清点了,打死敌人三十五名,缴获大枪八支,王八盒子手枪一支。我方轻伤五人,没有重伤和死亡。” 胡天裕说:“伏击没打成,一个追击有这样战果也就算很好了。回去给弟兄们请功!休息好了咱们就走,看看老县长他们去!” 傍晚时分,游击纵队队员们疲惫地走到小塘村口,五个伤员由两位队员搀扶着前进。一个伤员说:“我肚子太饿了!” 另一个说道:“大哥,给我找点水喝,行吗?” 还有一个伤员说:“我只想坐下好好歇一会!” 搀扶他们的战士说:“喊叫什么?你没看董大队长正和老乡说话呢吗?说不准这个村的老乡要慰劳我们刚打了胜仗呢!” 小塘村口外,中年间谍伪装成的老乡正和董大队长说话:“我们知道你们是腾冲人的救星,刚才在牟取打了大胜仗,乡亲们别提多高兴啊,知道这里是你们必经之地,就商量着凑钱买了一口猪,焖了两大锅饭,专门让我等你们……” 董大队长谦逊地说:“腾冲人的子弟打日本保卫家乡理所当然,乡亲们这么热情我们受之不起!” 年轻间谍扯着董大队长的胳膊更显得言辞恳切:“大叔,一看你就是当官的。你说了就算。快让叔叔哥哥们歇歇吃点吧,我们留不住你们,乡亲们会骂我们狗屁不如的!” 中年间谍跟着帮腔:“可不是,反正肉已烂了,饭也熟了,你们不吃也没办法了!” “这样吧,我去请示……”董大队长走向在一旁看地图的胡天裕,低声商量,“司令,你都听到了,我看,人家很诚恳的,战士们真的又累又饿了……” 胡天裕看看倚着树干休息的伤员说:“好吧,安排好哨兵,吃完饭就走!” 董大队长要离开,被胡天裕叫住:“问明白花了多少钱,给人家写个条子,记在县政府的账上。” 明光镇内,赵国民和张仁勇从院子走出来,迎接从山上回来的县政府人员。 张问德问赵国民:“藏重康美怎么说撤军就撤军了呢?” 张仁勇说:“我也很纳闷,再打一会儿等你们走远一点,我和赵大队长也要撤了!” 赵国民说:“说不准,胡司令打进腾冲城了!” 张问德一下站住:“他去打城了?仁勇!你马上到牟取那边走一趟,看看,这不大可能啊!” 张仁勇说:“好,我马上去。” 胡天裕和董大队长走在队伍前头,走进小塘村,来到一座住宅院前。中年间谍给年轻间谍示意,年轻间谍把队伍行引到了旁边一座小学院子。 刚跨进院子的胡天裕突然回头看到屋子里伸出两个枪口,同时枪声响起,董大队长中枪倒下。背后的大门被中年间谍关上,并对胡天裕突然出手。这时,屋门打开,四五个日军柔道好手冲了出来。 交手中,胡天裕扯掉了中年间谍的伪装:“我们好像很熟悉!” 金雄狞笑道:“是吗,那么咱们老相识了,现在正好加深点感情!” 胡天裕打死一个日军,趁空当抽出腰上的手枪,连开三枪打死三人。金雄向胡天裕开枪,胡天裕用日军尸体阻挡子弹,一番搏斗之后他已是热汗淋淋,体力有些不支。两名日军同时举枪瞄准胡天裕,金雄大喊:“不能打死,大佐说要活的!” 小学院子里,白木和牧野及五十多个日军与六十多位游击队员打成一团,游击队的五个伤员很快惨遭日军毒手……白木站在一边焦急地看表。 王忠平坐在头辆摩托车的挎斗里,率七辆摩托车驶向小塘村。路旁树林里,一个戴斗笠的人抬起竹弓,搭上箭向最后一辆摩托车驾驶员瞄准。一箭射出,摩托翻倒在地,日军一死一伤。而前头几辆摩托车毫无知觉,继续飞驰。 斗笠人跳下公路,踢开死尸。日军伤兵正要掏枪,被斗笠人飞脚踢出的一块石头击中面门。斗笠人骑上摩托飞驰向前,到了前头一个小岔路,奔了上山的路开去。 张仁勇正在路上急奔,忽听到背后摩托车响。他躲到一边,飞速爬上一棵大树,坐在树杈上,掏出枪来。张仁勇连开三枪,三轮摩托全部翻倒。两个日军死亡,王忠平翻下车来,一脸血污,他四下寻找开枪的人。 张仁勇在树上大笑,王忠平单手开枪,张仁勇跳上另一个树杈。王忠平爬上另一辆摩托车,不顾日军伤兵喊叫,带领两辆摩托飞奔。 张仁勇下了树,把两个日军重伤员拖到一处,从口袋里取出两块干粮放下,日军点头。他扶起一辆摩托车,鼓捣了几下,终于因为不会开动而放弃,他叹口气笑笑,又拔步飞跑。 小塘村院子里,胡天裕已打得筋疲力尽,金雄和三个日军步步相逼。胡天裕鼻子受伤,他慢慢退向墙角,眼睛盯着一把农具。 斗笠人骑了摩托车直奔小塘村枪声密集处而来,他先是闯进学校院子,用车撞伤两个日军,没有发现他要找的人,立即冲出小学。他在胡天裕所在院外听到打斗声后,给摩托车加足油撞开院门。 张仁勇飞快地走在山路上,他望望山下的小树,脸上露出笑容。他取出枪来,压好子弹又别在身上,飞快地向山下跑去。 斗笠人骑了摩托横冲直撞,两个日军被挤到墙角,胡天裕捡起地上的手枪打死一人。金雄见势不好,窜上院墙逃去。 胡天裕无力地倚在墙上,斗笠人搀扶胡天裕坐进挎斗。胡天裕虚弱地说道:“快,救我的弟兄们!” 张仁勇出现在小学校屋顶上,他连开五枪,日军二死三伤,游击队员们欢呼雀跃,白木和牧野慌忙躲进屋子里。 斗笠人载着胡天裕进了院门,胡天裕咬着牙说:“替我指挥弟兄们,一个不剩地……” 斗笠人说:“不行,藏重康美的大队人马就要来了!” 胡天裕惊诧地问道:“真的吗?” 斗笠人点头。胡天裕强打精神招呼张仁勇下房:“快,带弟兄们撤退!” 张仁勇疑惑,胡天裕急道:“快,听指挥。别忘了带上弟兄们的遗体和伤员!” 斗笠人对胡天裕说:“天裕,你跟我走!” 夜里,张问德长叹一声:“这一仗……咳,都是腾冲的好儿郎,二十多个活蹦乱跳的年轻人呀!” 刘楚湘说:“可不是!二十多个!好可惜呀!哎,危难中救走司令的是什么人呢?” 张仁勇说:“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不过,身手极好,摩托车开的比小鬼子还好。我猜,那是司令大哥最好的朋友!” 赵国民说:“司令是要把这个人请来多好!” 张问德问:“仁勇,天裕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 胡天裕从小船上跳下,斗笠人嘱咐:“天裕,注意安全。” 胡天裕说:“请家里人放心,我再不会这么大意失荆州了。” 斗笠人说:“情报大队长一下子当了司令,也真难为你了!好了,不说了,一路平安!” 胡天裕回头道:“你也一路顺风!” 斗笠人一点竹篙,小船离岸驶入中流,胡天裕向小船挥挥手。远处,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吹着牧笛缓缓行来。胡天裕出神地注视着这画一般的景色,脑海中幻想着牛背上的牧童化作自己,跳下来和儿时伙伴一起牧牛嬉戏。 日军司令部,藏重康美在接听电话:“将军,你是说天皇的御弟三笠宫要来视察?这是一四八联队全体军人的光荣!是,我一定保证三笠宫阁下绝对安全!” 放下电话,藏重康美转身对白木和牧野说:“两位都听到了,天皇陛下的御弟要来腾冲,我们必须保证他的绝对安全。你们,三天之内,要在全城进行一次大搜捕,不许漏掉一个可疑情况!我,明天亲自到县城四周的几个乡清剿反日分子!” 白木说:“大佐阁下,我还有一个绝好的计划,作为您献给三笠宫殿下的一席盛筵。” 藏重康美问:“白木君,你说吧,什么盛宴?” 白木答:“劝说那个老头县长张问德向皇军投降……” 听完白木的计策,藏重康美连连摆手:“不不不,我听说了那个老头子县长大大地顽固,根本不可能投降,你白费心思的,还会让他嘲笑我们。” 白木继续陈述道:“大佐阁下,三笠宫殿下视察前线官兵,一定会有许多记者同行。国内反战派报纸,还有美国、中国的报纸都在攻击我们帝国军人是杀人狂,那么,这个时候,我们和敌人谈判,正是极好的机会。三笠宫殿下就会成为和平的使者,大佐阁下会成为能文能武的帝国军官……” 藏重康美在房间里踱着步:“这个问题,我要好好考虑。” 游击队司令部,胡天裕边擦拭手枪边凝神思索。张仁勇说:“司令大哥,我真想不出来。我们这一仗输在什么地方。” 胡天裕指指自己的脑袋:“输在我这里。” 张仁勇问:“为什么这么说?” 胡天裕说:“那天,要不是我因为在牟取打个小胜仗就头脑发热,决不会同意董大队长进小塘村吃慰劳饭……哎,都怪我呀,死了二十多个弟兄,后悔莫及呀!” 张仁勇说:“可敌人的损失不比我们小!” 胡天裕说:“这个可不能这么用加减法。我这是战术思想上的轻敌,藏重康美是战术指挥上的成功。作为指挥员,这一仗我输给了藏重康美。” 这时,张问德陪着黄铁匠夫妻敲门进来。胡天裕吩咐:“仁勇,快给老县长和客人倒茶。” 张问德说:“胡司令,你让我请的人到了。这两位是黄家炉的黄师傅夫妻俩。黄师傅是一百多年前有名的‘大刀黄’的后人,黄师傅、黄师娘,这位就是我给你介绍的胡司令!” 胡天裕上前拉住黄铁匠的手说:“哦,果然是铁匠师傅的手,真有劲呀,快请坐,请坐!” 张问德说:“我把你的想法和他们夫妻说了,他们说,为了打跑日本鬼子,他们愿意重新生火开炉,就等着你设计图样了!” 这时,黄铁匠发话了:“长官,我的祖上一直靠打造兵器和马掌生活。到了我父亲这一辈没人使唤刀枪剑戟了,用火器打仗了,我就变了专为驮货马帮挂掌了,有时也打点农具。要打制兵器,我可得从头开始了……” 胡天裕说:“黄师傅,咱们共同商量吧!” 胡天裕用铅笔在纸上画着图,张问德、张仁勇和黄铁匠夫妻在一侧观看,胡天裕画的是腾冲剑设计图。黄铁匠说:“哦,和匕首大小?我记得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过,古代有一种短剑,就这么长短,装放在鱼肚里看不出来!” 张问德说:“那叫鱼肠宝剑,古代的一种名剑!” 胡天裕说:“黄师傅,咱们先打造这个样试试吧。对了张县长,用您的墨宝,写上‘腾冲剑’三个字铸上,剑就有了精神!” 日军司令部院子里,藏重康美牵着狼狗在遛,白象隔着窗户对他说:“白木中佐的建议,对三笠宫、对大日本皇军形象都有好处,就是对大佐您个人,也绝没坏处。” “可这根本就是个玩笑。”藏重康美觉得无法实现。 白象说:“我有办法让它成为连环计的一环。” 藏重康美气恼地说:“这一次牟取、江苴、小塘,你的连环计差点抓住胡天裕,消灭了游击队差不多四分之一实力,我会向板田将军报告的。” 白象说:“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国民,为天皇尽忠,理所应当,不图赏赐。” 藏重康美催促道:“那你,就把连环计的想法告诉我……” 日军司令部里,白木举笔书写信件。藏重康美来回踱步:“白木君,这次,你的汉文,你的书法大有用处了。” 白木看着草稿抬脸看了一眼藏重康美:“大佐夸奖。” 县政府内,张问德及几位县务委员,还有胡天裕、赵国民等人散坐在屋里,听刘楚湘读着藏重康美的来信: ……惟以军事未靖,流亡未集,交通梗塞,生活高昂,彼此若不谋进展方法,坐视不为之,所固恐来此间之不利,其在贵境亦未见为幸福,徒重困双方人民,饥寒冻馁坐以待毙而已。有何异哉…… ……是故,本司令官愿与台端择地相晤,作一度长日聚谈,共同解决双方民生之困难,会晤地点定在南门外樱花大酒楼,贵方人员不携武器,我方亦将所有军人撤出二里之外…… 一个县务委员说:“刘兄,不必再念下去了,小日本鬼子硬的不行,要来软的了,这明显是个圈套,老县长无论如何不能步入险地!” 另一人也说:“这明明是惺惺作态,他日本人要为腾冲人幸福着想,凭什么跑到这里烧杀抢掠?” 赵国民说:“这就是黄鼠狼给小鸡拜年,没安好心,说的比唱的好听!”张问德一直深思不语,胡天裕走近张问德,二人窃窃私语。 刘楚湘不再读信:“我的看法,也是这样,这是藏重康美设下的‘鸿门宴’,我们不去,他们可以达到欺骗宣传的目的,张县长真的去了,一定是自投罗网……” 这时,张问德开了口:“我来说几句。我的想法是来而不往非礼也。第一,我一定去赴会,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第二,各位委员给当当高参,回来我也写一封信,揭露藏重康美的伪善面目。” 一个委员说:“县长,你是抗日政府的主心骨,你可不能去!” 另一个也说:“上次,胡司令差点遭了暗算,日本人的重点暗杀目标就是你们俩呀!” 张问德一挥手:“各位安静听我说完。问德既然在国破家亡之际接任腾冲县长,就已经以身许国。只要抗日需要,身履险地也是正常……这大道理就不多说了。刚才,胡司令截获一个情报,说是日本天皇御弟三笠宫要来腾冲,身边不仅带了日本记者,还有万国联盟的记者跟随,我要不去,藏重康美在腾冲的一切恶行都会被这一封信里的好词遮盖了。所以,我一定得去,对敌斗争,需要文武两道配合。” 胡天裕走到房子中间说:“所以,我坚决主张,老县长非去不可。” 有人问:“让老县长学三国里的关云长唱一出‘单刀赴会’?” 刘楚湘担忧地问:“天裕,你也这么说,你对问德县长的安全有绝对把握吗?” 胡天裕肯定地说:“我会让张问德县长毫发无伤地回来!” 有人问:“我想听听你的把握在哪里?” 胡天裕说:“对不起,事关军事机密,细节不能泄露,我可以用我个人名誉,以项上人头作保证!” 夜里,司令部办公室内,赵国民、张仁勇围在胡天裕左右,胡天裕在桌子上画着草图。“你们看,这里是樱花大酒楼,距离龙川江渡口半里地,我们准备两套撤离方案……” 赵国民说:“司令,三只小船,我来负责,划船的人全挑选水性好枪法好的队员!” 张仁勇说:“我知道我该干什么,可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个三笠宫他们住什么地方?” 胡天裕说:“阿梅她们正在侦察,明天上午情报准会送到黄泥洼联络站,你准时去取。这个明确了,再研究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二百多名全副武装的日军集结在腾冲城南门,还有一百多被强迫抓来的居民摇着太阳旗,捧着鲜花迎接天皇陛下御弟三笠宫的到来。乐队奏响“樱花之歌”,三笠宫及护卫和随行记者走进大门。 藏重康美上前敬礼,士兵敬礼。摇着太阳旗的队伍中,有张德辉夫妇,还有王忠平,也有阿梅。三笠宫下马,在士兵们中间穿过。随从人员也下马紧跟。 近五十岁的黑田将军走近白木,白木激动地喊了声“老师”,并敬礼。“老师,你怎么进来了?” 黑田将军拍拍白木的肩膀:“军人都要上前线的。多难之秋,大日本帝国的利益让多数教员不离开帝国陆军大学的课堂也不行了。我们今晚好好谈谈!” 旧商会小楼上灯火明亮,四周哨兵林立,不时有游动哨在窗下走过。阿梅在门口不经意地走过,装作漫不经心地仔细观察着。 藏重康美和白木乘摩托车而来,远远地下了车。藏重康美把大狼狗交给哨兵,并拍着狗头说:“好好地为天皇效忠。”二人走近门口,藏重康美说道:“白木君,你去见你的老师黑田将军,我就不去了。这次黑田将军替代板田将军指挥南方军团是你的荣幸,也是我的荣幸。我们之间关于帝国陆军大学是不是纸上谈兵的争论,纯属玩笑。” 白木说:“大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在的老师面前提及这个玩笑的。大佐阁下,你去晋见三笠宫殿下,我就不奉陪了。” 黑田将军将白木送到商会楼下,白木说:“老师,请留步。您是我的老师,你来送我,让我担当不起。” 黑田说:“别这么说,你是那一期毕业学生中我最器重的一个。希望你在大东亚圣战的最后关头为帝国陆军大学争光!” “可藏重康美他……”白木欲言又止。 黑田拍拍白木的肩膀说:“一切有我,你就放心吧,今天要好好配合藏重康美,把这出戏演好!” “是,老师,我记住了。”说罢,白木招手,乘摩托车离去。 一个中年妇女走进黄泥洼烟酒店,店主过来招呼道:“大姐要买点什么?” 女人回答:“我什么都不买,渴了想找点水喝。” 店主说:“那就请跟我进来吧。” 这名妇女又说:“有甜水才喝,不甜我再换一个地方。” 张仁勇迫不及待地从里间屋走出来:“水不甜你就走。我当你出不来了呢!快说情况。” 妇女推他走进里屋,摘掉头巾,原来是阿梅,“都在纸头上画着呢!”说着,她从头发里取出个纸卷交给张仁勇。 张仁勇展开一看,是商会小楼四周的哨位图。他赶紧将图卷上装进怀里:“阿梅,我走了,注意安全。” 阿梅说:“告诉我妈一声,我在城里挺好的,别惦记我!”之后,二人分别从小店前后门走出。 第一卷 第八章 相逢军火库 樱花大酒店的墙上贴着红绿纸的标语:“中日亲善,共建王道乐土。” 藏重康美骑马赶来,身穿日本和服的他,装出一脸的慈祥,同样便装的勤务兵扶他下马。王忠平等在门口迎接。 “一切都布置好了没有?”藏重康美问道。 王忠平答:“按您的吩咐,我们金老板已经把这里完全搞好。白木中佐说,视察团那边的安全,他来负责。” 藏重康美皱了眉问:“白木中佐来了没有?” 王忠平回答:“还没有。” 藏重康美走上台阶,不满地吩咐:“快去,让白木君快来。” 桥头岗楼,一个横幅大标语高高悬挂:“热情欢迎张问德县长前来会晤!”岗楼及桥头也贴有樱花酒楼前一样的标语。 张仁勇牵着马,张问德青衣礼帽乘坐马上。胡天裕戴了眼镜粘了胡子假扮县长秘书随行。白木上前学着中国人拱手行礼:“本人白木,大日本皇军驻腾冲部队幕僚长。代表藏重康美大佐迎接县长阁下!” 张问德下马还了一礼:“感谢白木先生的迎接!” “县长阁下,还是请上马吧!”待张问德上了马,白木骑上摩托车,但那车却一时打不着火,惹得白木气急败坏。 樱花大酒店一间布置得十分日本化的客房内,藏重康美坐在榻榻米上,中间是一张茶桌,摆了茶具。三口枝子和其他三个艺伎穿了表演服装表演着歌舞。汉奸翻译跪坐一边,随时给藏重康美添加清酒。 一个艺伎在藏重康美前面前跪下,表情献媚:“大佐阁下,我从来没见您去过慰安所,我还听说,您从来不接近女色,是吗?” 藏重康美严词拒绝:“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今天要在这里演出一场将来轰动全日本的能剧。我以最好的心情回答你,从我的第十二代祖先开始,一直就是德川家康将军的忠诚部下。作为高贵的大和武士的子弟,我对你们这些残花败柳的女人,从不感兴趣!” 艺伎也并不示弱:“大佐,请你注意口德,我们也是天皇陛下的臣民,我们是响应军部号召自动报名来做志愿服务慰劳将士们的,可不是什么残花败柳的卖春妓女!” 藏重康美有些愠怒:“我说了,我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争论什么,只需你一会儿在酒宴上用你的魅力,把那个老头儿县长软化了……” 艺伎:“这个,白木中佐已经交待过了,我会努力的。不过,我还想问大佐一个问题。” 藏重康美不耐烦地看看表:“趁那个老头儿没到,快说。” 艺伎问:“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您对人生的什么最感兴趣?” 藏重康美一听,哈哈大笑:“这个,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兴趣有两个:一个是杀人,杀敢于不服从大日本民族利益的所有外国人!再一个就是,我希望在我战死之前,天皇陛下能亲口下旨,给我在东京的靖国神社留一个位置……对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是昭和十二年冬天,我跟着谷寿夫师团长打进南京的事……” 那是在南京市区的广场上,一群放下武器的国军战俘和南京市民被日军驱赶而来,坐在大楼门前的石阶上。藏重康美的两名部下井上敏明和野田毅在远处站定。藏重康美带着两个日军随军记者从远处乘车而来。 井上敏明对着一个战俘开枪,枪响处,死者应声倒下,周围的战俘和市民惊慌逃散。井上敏明对野田毅一笑说:“我的,一百零五个!” 两个士兵从人群中押出陈楚义和另一个战俘在广场中间站定。野田毅举枪瞄准陈楚义,陈发现后机灵躲闪,枪声响起,他身边的战俘应声倒下,陈楚义扑在死去的战友身上大哭。野田毅对井上敏明竖起指头:“我,一百零四个!” 井上敏明竖起大拇指:“大大地好,我打死那个花姑娘!”说着他扣动扳机,人群中一个女孩中枪倒地。一个中年妇女扑在女孩身上,疯狂地摇晃着女儿哭叫着。 野田毅又举枪瞄准刚才躲过子弹的陈楚义,枪声响起,陈楚义挣扎几下,终于不动了。 藏重康美看了看表说:“现在,已是正午十二点,你们的比赛结束,一个杀了一百零六个中国人,一个杀了一百零五个中国人,你们都是勇敢的大和勇士,都有资格获得旭日勋章。来,请记者给你们记录下这伟大的时刻!”随军记者分别给两个杀人魔鬼拍照,藏重康美一一和两个部下握手。 装死的陈楚义满脸血污,向远远的一座废墟爬去。刚好被一个记者看到,他一指陈楚义喊道:“看,那个死尸又活了!” 藏重康美拿过枪来:“他跑不了的!”一个市民从陈楚义身边跑过,枪声响过,他死在陈楚义身上。藏重康美大笑:“我的大大地神枪手,一枪两个。” 藏重康美正沉浸在昔日疯狂的回忆中,王忠平敲门进来:“报告大佐,他们到了。” “让他们进来。”藏重康美站了起来。 王忠平怯怯地说:“白木中佐的意思是请您到二楼楼梯处迎候!” 藏重康美怒道:“我是大日本皇军的大佐,我的不去。” 白木引导着张问德等人走进大酒楼,并登上二楼。他见藏重康美没有出来迎客愣了一下,便领头走向日式客房。张问德看了胡天裕一眼,胡天裕点头,与张仁勇三人走进客房。 白木拉开客房屋门,张问德看到房内穿着花里胡哨的艺伎,厌恶地皱了眉头。这时,藏重康美站了起来傲慢地伸出手:“大日本驻腾冲司令官大佐藏重康美,欢迎张县长阁下!” 张问德没有去握手,只是冷冷地回答:“谢谢大佐相邀,但我不喜欢这个房间,请换个地方。” 不待藏重康美表态,白木立即答应:“好的,我们就换一个地方,请直接到宴会厅!” 藏重康美有些不高兴,对艺伎挥挥手说:“你们的先去一步。我马上就来。” 藏重康美在酒店密室里脱去和服换上军装,王忠平递上指挥刀说:“大佐,该去了。” 藏重康美吩咐:“去告诉白象,我一拍桌子就动手!” 王忠平问:“要通知白木中佐吗?” 藏重康美“哼”了一声:“不必,我是司令!” 赵国民带了化装的游击队员们假扮卖柴火、卖农副产品或手艺人陆续从腾冲城北门进城,岗哨上来盘查,一个扮作玩蛇的队员故意把蛇放出来,造成混乱,日军哨兵东闪西躲,队员们乘乱入城。 赵国民指挥队员搭人梯登上商会小楼对面的二层小楼,推开一户居民的家门,一个男人缩在墙角害怕得抖成一团。赵国民安慰道:“大哥,别害怕!我们是抗日游击队的,借用你家的地形,打日本鬼子!” 男人慌忙点头:“哎哎,我相信,我相信。” 阁楼里,赵国民向狙击手队员指点商会小楼的射击目标:“看到没?第一枪,要给我打掉飞檐下的灯笼;第二枪打碎第三间窗户上的玻璃,注意,弹着点的高度应该是站着说话的人头上一尺左右。” 狙击手说:“大队长,你就放心吧!” 赵国民嘱咐:“其他人注意楼下动静,一个人专门观察城南门上空的信号。” 陈楚义背了一个长方口袋走近北城门岗哨,岗哨伸手要检查证明。陈楚义随手从挎包里拎出一支野兔递给哨兵。哨兵竖起大拇指:“野兔大大地好吃,你的,良民!”陈楚义大步走进城门。 日军军火库大门附近,陈楚义在远处观察了大门和围墙之后,走向一处紧傍大树的围墙,向大树上打量。 白木和藏重康美与张问德在宴会厅隔着八仙桌坐着,胡天裕站在张问德一侧,张仁勇靠窗子倚着,他的手放在口袋里。 白木拿出一张纸说:“县长阁下,我来宣读一下皇军司令部的合作条件。第一,张问德先生继续担任腾冲县长,各位县务委员担任各局副局长,正局长由日方派人担任,县长每月薪水是三百大洋或是二十驮大烟……” 听到这,张问德怒目横眉:“藏重康美大佐,这是你发信来请我谈判的全部吗?这是收买!这是逼我张问德来订下城下之盟!” 藏重康美不懂“城下之盟”的意思,白木用日语给他解释。藏重康美说:“张问德先生,你该知道你们中国的形势。东北、华北、山西、南京已经都在大日本皇军治理之下,只剩下四川还有青海西藏一些不毛之地……” 张问德大笑:“白木先生看来懂得些中国历史,我给你念一副对联,你翻译给大佐先生听听!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白木沉思了一下后翻译给藏重康美。藏重康美一掌拍在桌上,茶盏落地,牧野带着全副武装的日军出现在门口。 胡天裕飞快地掏枪对准藏重康美,张仁勇迅速掏出火柴点了一束烟花爆竹放出窗外,爆竹在高空连发三响。 游击队员向赵国民报告:“那边发出信号了。”赵国民向狙击手下令:“开火。”狙击手连开两枪,对面商会小楼外的灯笼落下,接着,小楼中间房子的窗户玻璃破碎。 小楼内,三笠宫伏地躲枪,黑田扶起三笠宫避到墙角大叫:“来人。” 陈楚义借助树的高度爬上军火库的围墙,轻轻跳入,绕仓房跑到守望楼下,悄悄登上楼出其不意地用飞刀扎死哨兵,然后拉过机枪对准守备士兵的宿舍开火。在院里活动的日军被打死三四人,守备士兵乱作一团,一个军官指挥还击,另一个军官跑去打电话求援。 日军司令部里,一个士兵接到电话:“游击队袭击军火库?好,我马上接通大佐。” 须臾,樱花酒楼内,王忠平走近白木低语:“黑田将军电话。” 白木快步走出,推开走廊一个有电话的房间。听筒里传来黑田的咆哮:“八嘎,你和藏重康美要干什么?殿下要受了惊吓,我就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 白木应道:“将军,请放心,我马上处理好这件事!” 白木返回宴会厅向藏重耳语,藏重无奈点头。白木挥手斥退士兵:“县长阁下,刚才是误会,误会,咱们接着谈,请坐请坐。” 胡天裕说:“白木中佐,我们不想再谈了。对于你们在邀请信中提出的问题,我们县长自然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现在,你必须保证我们的安全,不然,我们也不能保证你们天皇御弟的安全。” 藏重康美怒道:“胡天裕,你胆敢威胁我?” 胡天裕冷笑道:“你再敢蛮横,我马上就让三笠宫血溅三尺!” 白木按住藏重:“大佐阁下,现在保证殿下安全第一,请你按照黑田将军命令执行。” 白木又转向胡天裕:“胡天裕司令,我白木十分钦佩你的智慧和勇气。我们来一个口头君子协议,你们保证三笠宫殿下的安全,我保证张县长的安全。” 胡天裕和张仁勇扶着张问德走到樱花酒楼一楼门口,藏重康美出现在楼梯口:“不准走,胡天裕,你的人不守信用,攻打我的军火库!”牧野带着士兵一窝蜂把张问德等三个人围住。 胡天裕和张仁勇低语:“不是咱们的人。” 张仁勇问:“那怎么办?”藏重康美抽出指挥刀,白木上前在他耳边低语,窗户外又伸出十几把刺刀。 胡天裕机警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对藏重康美说:“藏重康美大佐,我是胡天裕,腾冲抗日游击纵队司令,你不是一直要我的人头吗?我看这么办:你们军火库遭袭击,我保证不是我们游击队员干的。这你一定不信,对吧?” 藏重康美答:“你的很聪明,真正的军人。真正的军人在战场上,杀人和被杀一样的光荣!” 胡天裕说:“我们为了各自不同的信仰都不怕死。可一个真正勇士要死的明白,真正的勇士也让被杀的人死的明白,对吗?” “这是武士的道德。胡司令,我佩服你的勇气。你要说什么?”藏重康美问道。 白木问道:“怎么才能证明不是你的人破坏了我们的约定?” 胡天裕说:“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我希望,你们让我们县长安全离开,我作人质和你们一起去军火库,擒住那个人,用来证明我们谈判的诚意。” 张仁勇说:“你们在樱花酒店四周埋伏了杀手,是你们失约在前。” 张问德阻止到:“胡司令,我不能允许你一个人去冒险。” 胡天裕安慰道:“张县长,请你放心。藏重康美联队长十分聪明,我们的人还在三笠宫殿下的周围,他不会不考虑天皇御弟的安全的。” 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大佐阁下,军火库……” 话未说完,被藏重康美抬手制止,他看向白木,白木说:“大佐阁下,殿下的安全比十二座军火库都重要。” 藏重康美开口:“那么,胡司令,你站到我这里,我允许张县长离开。” 张问德和张仁勇要阻拦胡天裕,胡天裕坚定地摇摇头,并示意张仁勇近前,他做了个有趣的手势:“你保护张县长在五号地区等我,到了那里不要忘了给县长买两盒大炮台烟。”张仁勇点头答应。说完,胡天裕走近藏重康美:“走,到了军火库一切都会明白的!” 白木向包围张问德和张仁勇的日军挥挥手,日军收回枪,张问德说:“天裕,保重,我们等你回来!” 赵国民在商会对面二层楼上指挥撤退,狙击手收拾着枪支。“大哥,我代表游击队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赵国民向居民致谢。 那家主人说:“别这么说,你们打日本不也是为了腾冲人嘛。” “我们去哪里?”队员问道。 赵国民说:“按原计划行动。”他们十几个队员在街角胡同口望着天空,等待张仁勇的第二发撤退的信号弹,但迟迟没看到,十分焦急。赵国民说:“酒楼那里一定发生了变化,我们得灵活行动了。” 这时,一队巡逻日军从大道上走过来,赵国民向队员们打了个手势,然后把自己的帽子斜戴,敞开胸膛,点根烟叼上,走出胡同口迎向日军。日军见这样一个人迎面过来,上前盘查:“什么的干活?” 赵国民用手指指胡同:“游击队的有!” 日军头目上下打量赵国民,赵国民一副不亢不卑的样子。头目回头向八个巡逻兵挥手,日军进入胡同……一场近身搏斗之后,八个日军被全部消灭,赵国民指挥队员把日军全部拖进路边的空房子里。 赵国民等人从空房子里出来,八个人已经换上了日军军服,余下的四五个人跟在后头,低头垂手,仿佛被俘的游击队员。他们走在大街上,忽然听到北方传来激烈枪声。赵国民一挥手:“司令他们在北边,咱们去那里!” 张仁勇保护着张问德向南城门撤退,三四个日军便衣远远跟随。 迎面走来一群进城的农民,人群中徐秀红靠近张仁勇,悄悄把一支烟塞给了他。张仁勇从怀里取出二颗冲天烟花弹点着,烟花在高空炸响,人群大乱。他二人搀扶着张问德杂在人群中闪进了一条小街,尾随的日军便衣茫然四顾。 徐秀红敲响小巷里的一扇门,阿梅打开门,原来这里是玉玲珑古玩店的后门。四个人进屋后,张仁勇说:“你们两位负责老人家的安全,我去日军军火库,支援胡司令去。” 徐秀红一把扯住张仁勇:“不行,你的任务是保护老县长!” 藏重康美一行奔向军火库,坐在日军摩托车上的胡天裕神色自若,藏重康美却怒气冲冲,白木则神色不定。 赵国民带领游击队员正跑步前进,有人看到了空中升起的烟花,赵国民边跑边说:“大酒楼那边正常,司令一定在另演一出好戏了!” 军火库院子里枪声响成一片,七八辆摩托车驶来。众人下车。日军守备军官向藏重康美行礼:“报告大佐阁下,游击队员占领了瞭望台,这个人枪法大大地好!” 藏重康美大怒:“八嘎,游击队的几个人?” “好几处打枪,不知道几个人!”这时,军火库另一个方向也响起了枪声。守备军官说:“不,你听,他们增援部队又来了?” 藏重康美转向胡天裕:“胡天裕,你的怎么说?” 胡天裕也有些茫然:“大佐,我只能看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白木上前说:“大佐,目前腾冲城里到处打枪不知进来多少游击队,我们必须保证三笠宫殿下的安全,我要去那里保护殿下和我的老师了!” 藏重康美不耐烦地挥挥手说:“白木君,你去吧,我的阵地在这里!”说着他一手握着指挥刀,一手扯住胡天裕:“如果是你输了,你会怎样?” 胡天裕轻松地说:“我没打过赌,可今天我决不会输。” 军火库瞭望塔上,陈楚义用自己的枪和日军的机关枪轮番对院子里的日军射击。他看到院子另一个瞭望塔里的日军正对外开枪,微微一笑,继续向院子里射击。突然,他远远看到了走进院门的胡天裕和藏重康美,胡天裕一身长袍礼帽在日军军服的对比下格外显眼。 “卖国贼,老子先他妈送你进地狱!”一颗子弹与胡天裕擦肩而过,胡天裕立即卧倒,藏重康美也迅速躲进附近的房间,他注视着胡天裕的举动,只见胡天裕卧倒,从附近日军尸体上取下一支五八盒子向陈楚义射击。 藏重康美茫然……忽然想起,在樱花宾馆时,白木问胡天裕:“怎么才能证明不是你的人破坏了我们的约定?” 胡天裕:“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我希望你们让张县长安全离开,我和你们一起到军火库擒住那个人,用来证明我们谈判的诚意!” 想起这些,藏重康美走出屋门喊道:“胡天裕,我要你击毙那个人!”他示意日军扔给胡天裕一支长枪,并且示意日军用几支枪对着胡天裕进行监视。胡天裕接了枪,略一瞄准,射出子弹,瞭望塔上的枪手枪管缩了回去。 藏重康美跑出来指挥日军:“枪法大大地好,快快地,冲上去!”胡天裕迅速爬起跑到最前头,日军跟在后头向瞭望塔冲去。 军火库墙外,赵国民让狙击手打死最近一座瞭望台上哨兵,又指挥游击队员搭人梯翻墙进院,向跟随在胡天裕身后的日军开枪,日军伏地还击。藏重康美气急败坏:“胡天裕,你是个骗子!” 胡天裕与赵国民简单打了招呼,向瞭望塔上爬去。 瞭望塔上的陈楚义一时糊涂了,不知道院子里向日军开枪的是什么人。但他借着日军的火力被赵国民的队伍压制的机会,要破门突围,陈楚义打开门,迎面碰上胡天裕端枪上楼。 胡天裕招呼:“朋友!”陈楚义不答,上前一脚踢掉了胡天裕手里的枪夺路而走。胡天裕追问:“朋友,你是什么人?” 陈楚义答:“我是打日本也打汉奸的人。” 陈楚义想用拳脚打开胡天裕封住的楼梯口,胡天裕知道,不制服对手无法交流,就施展擒拿功夫,把陈楚义手里的枪夺下。正当陈楚义愣怔之时,胡天裕说:“朋友,咱们一起突围吧。” 陈楚义诧异:“你不是汉奸?” 这时,赵国民冲上楼来问:“司令!这是?” 胡天裕说:“一个朋友,我们打过交道了。” 陈楚义说:“高黎贡山上,我们互相帮过忙。” 赵国民怨愤道:“你那不是帮忙,是专门搅局!” 胡天裕制止道:“国民,这不是拌嘴的时候,咱们怎么冲出去?” “跟我来!”陈楚义说着,先行一步。 赵国民指令两名队员:“掩护大队撤退。”队员点头,转向日军射击。 陈楚义带赵国民、胡天裕跑到军火库围墙下,在一定距离他让众人停一下,自己卧倒在地端枪瞄准一个早已放置好的炸药包,炸药包爆炸,院墙倒塌一片。众人跑出围墙。胡天裕让三名战士开枪掩护,接替院里留下做掩护的两个队员撤出。 “等等,我还要给日本鬼子送个大礼物。”陈楚义说着又跳入围墙,扔了一个手榴弹到仓库门前,顿时仓库爆炸火光冲天。 藏重康美举着指挥刀歇斯底里地大叫:“胡天裕,狡猾的,给我冲,抓住他!” 日军守备队长恳求:“大佐,请你要援兵!” 藏重康美气急败坏:“八嘎,援兵来时,他们早跑了!” 胡天裕对陈楚义说:“朋友,跟我们一起出城吧?” 陈楚义点头:“也好。” 胡天裕又转向赵国民:“国民,你带人去北城门吸引敌人,我和老县长出南门。朋友,你跟我一路!”赵国民敬礼,带队伍远去。 陈楚义说:“我想起你是谁了!” 胡天裕也说:“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陈楚义说:“你是情报大队长胡天裕!” 胡天裕笑道:“你是全师最捣蛋的八团三营一连长陈楚义!现在,你是国军的逃兵!” 陈楚义不同意:“错,不是逃兵,我是打日本的英雄!死难弟兄们的真朋友!” 胡天裕说:“你到我的纵队来,杀敌立功我保证你将来不上军事法庭。” 陈楚义有些犹豫:“我还没想好。对不起,我要自己突围了。” 胡天裕跟他说:“想好了找我去,暗号是……” 日军司令部,藏重康美对着白木和牧野大声咆哮:“军火库受到袭击,胡天裕逃跑,三笠宫殿下受惊……一四八联队的光荣让你们丢尽了!” 白木申辩:“大佐,这,不全是我们的错……” 藏重康美大怒:“真没想到胡天裕看破了我们的计策,布下了三招,大大地狡猾。” 牧野说:“全怪我们无能,请大佐阁下处置。” 藏重康美说:“八嘎,处置你有什么用?去,把下乡抓到的老百姓和游击队俘虏统统地给我带来!” 白木疑惑:“你这是……” “军火库,大日本皇军殉国了十五个,我要中国人的补偿。来人!把我的黑狮牵来!”日军司令部里,藏重康美擦着刀上的血走近又一个捆在木桩上的人,一条大狼狗紧跟在他身后。他的脚下已躺着七八个中国人的尸体。 “这个,什么人?” 牧野回答:“游击队的干活。” 藏重康美把指挥刀架在游击队员的脖子上:“你说,你是中国猪。” “呸!”游击队员说,“放屁,你们日本人猪都不如!” 藏重康美问:“你不怕死?” 游击队员说:“小鬼子,你把爷爷杀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当游击队!” 藏重康美一个手势,大狼狗疯狂地扑向游击队员,顿时响起令人心悸的惨叫声。藏重康美转身进入房间,地上横着十六具民众和游击队员的尸体。牧野跟着进屋,皮靴下血花四溅。 日军司令部里,白木对藏重康美说:“大佐,我刚从黑田将军那里回来,黑田将军说,腾冲并不是他理想中确保治安的地方,为了三笠宫殿下的安全,决定缩短视察日程,明天就返回缅甸仰光,让大佐准备兵力护送!” 藏重康美说:“白木君,我立刻就去殿下下榻之处去请罪,并请求黑木将军的原谅。” 白木安慰他:“大佐也不必自责,出现胡天裕大闹县城惊扰三笠宫殿下的事,一是属下办事不力,二是胡天裕、张问德太过狡猾。我赞成大佐的意见,下一步除正面大军清剿,还要督促白象实行暗杀计划,胡天裕、张问德不除,腾冲不会有王道乐土。我的部下也将配合白象的行动。” 藏重康美点头:“送走殿下,我们全力下乡清剿游击队,挽回一四八联队的荣誉!” 陈楚义躲在山洞里,手里抓着枪躺在干草上想事情。他回想起在军火库墙根下,胡天裕认出他来:“你是全师最捣蛋的八团三营一连长陈楚义!现在,你可是国军的逃兵……” 陈楚义辩称:“错,我陈楚义不是逃兵,我是打日本的英雄,死难弟兄的真朋友!” 胡天裕对他说:“你到我的纵队来,杀敌立了功我保证你将来不进军事法庭……” 陈楚义翻了个身,把嘴里的草棍吐出,举枪向山洞顶瞄准,然后又无力地躺下。他回想起在军营里,和师参谋长莫文瑞站在帐篷里争论得面红耳赤:“大哥,这帐篷里没别人,我不叫你参谋长叫你大哥。大哥,你告诉我,为什么小日本鬼子就在对面我们按兵不动?我们堂堂的正规军部队从缅甸前线撤回来,到了这里又像老鼠怕见猫?连个地方游击队都不如?” 莫文瑞说:“陈楚义,你怎么知道我们按兵不动,你怎么说我们是老鼠怕见猫?上峰自有上峰的统一战略部署,保山阻击战不是打得很好吗?国民革命元老李根源都来亲自督战了!” 陈楚义强调:“我说的是腾冲!我们为什么不敢把腾冲拿下来?日本鬼子不就一个联队吗?” 莫文瑞扔给陈楚义一支烟,二人点着:“错,你怎么知道日本鬼子缺心眼,不再增兵腾冲?你知道咱们师长叶佩高三翻五次向上峰请战不许吗?咱们是老乡,我才这样耐心劝你,不然,换了别人逮住你在下头散布对上峰不满扰乱军心,我撤了你的职,关你的禁闭!” 陈楚义赌气:“正好,这个连长我也不想干了,我一个人去打游击去,进腾冲城,把个日本鬼子搅个人仰马翻!” 莫文瑞说:“我看你敢!你要敢来真的,我就不认你这个老乡!” 陈楚义还在回想,一天夜里,他把一支机枪装进布袋,挎了卡宾枪从帐篷里走出来,一直到军营门口。哨兵问他:“连长,你这是干什么?” 他回答:“哦,我去执行参谋长交给的特别任务去。” 哨兵问:“怎么不多带几个弟兄们去?” 他说:“这事只能一个人去办……” 县政府里,张问德在水盆里洗着毛笔,他刚刚写完了回答藏重康美的书信。徐秀红、胡天明、胡天裕、赵国民以及众县务委员在听刘楚湘朗读:“……阁下带日军占领腾冲以来,腾冲人民死于枪刺之下,暴尸露骨于荒野已逾两千人,房屋毁于兵火者,已逾五万幢,骡马遗失达三千匹,谷物损失达百万石,财产被劫者近五个亿,遂使人民父失其子,妻失其夫。居则无以遮蔽风雨,坐以待毙,甚至为阁下同僚所奴役,横被鞭挞,或已被送往密支那充当炮灰……” 在刘楚湘的朗读中,日军下乡清剿、栗柴坝大屠杀、太平垴屠杀、江苴烧房等图景不断叠印在大家的脑海中。 刘楚湘继续朗读着张问德的回信答书:“我所能贡献给大佐阁下的意见,只是请阁下及其同僚全部返回东京,使腾冲人民永离枪刺胁迫之痛苦,从漂泊之地返回故乡,于断井残垣之上重建其乐园……本人偕一行三人同赴阁下晤谈之约,领略了阁下的盛宴,没能当面答复阁下所提条件,在此用书作答。倘不介意,本人将此书信发往各有关报馆发表,以求公正之士明鉴……”县务委员们纷纷点头。 徐秀红说:“老县长这封信,虽说语义深奥一些,但我也理解了七八成,真是有理有据,长了我腾冲人的威风,揭下了日本鬼子伪装的面具!” 胡天裕说:“老县长的信也是一个强大的武器。除了派专人送去省城给报社发表,我建议多抄几份贴遍腾冲城乡!” 刘楚湘击掌:“好,天裕的建议极好,各位县务委员们,这抄信的任务,就各位接过来吧!” 金雄带了佐野和一队二十多人的日军上山来,他一边走,一边给佐野介绍地形。“这个村叫汤泉寨,就是因为这里有温泉,山上有大小山洞二三百个……” 佐野说道:“大佐夸你是腾冲的幽灵,真是名不虚传呀,等一会测量完了,一定洗个温泉澡。我家就在九洲别府温泉附近,没出来念大学的时候,天天都去洗澡的。” 听到外面有动静,陈楚义提枪转移到山洞口,金雄带领佐野及日军来到洞口,陈楚义悄悄将卡宾枪子弹推上膛。只听山洞外金雄说道:“这些山洞有山有水,没水的稍加水泥被覆,就是天然防御工事,有的还可作为营房使用,有的可以用来储存弹药……” 佐野点头:“好的,我把这个编为二十八号山洞。有了这些山洞,我们工兵分队的劳动量就小多了,要不,两个联队的兵营和防御工事我们无法短期完成。” 金雄说:“佐野少佐,这里我们不要谈论军事机密吧。” 佐野答:“金雄君,你不是说这山洞里就有游击队的间谍吧!” 金雄拨抢往洞里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还是小心为好。” “走吧,那边如果还有山洞,就到那里去看看。”佐野一招手,金雄和日军离开山洞走向丛林。 陈楚义把轻机枪装进口袋,提了卡宾枪跃出洞外。他找到一块巨石当掩体,向日军背后射击,枪响之后,两个日军倒地。金雄灵巧地逃开,佐野慌张地四顾寻找枪手的位置。金雄大叫:“少佐快卧倒!”枪声又响,佐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陈楚义一笑,拎起卡宾枪背了布袋穿过丛林向山下走去。 日军包围了陈楚义作为掩体的巨石,佐野拐着一条腿走近巨石:“怎么,打枪的人跑了?” 金雄从地上拣起几个弹壳沉思一下:“少佐,这个打枪的人不像是游击队,这是美军装备给中国远征军的武器……” 佐野有些害怕地问:“你是说这山上有中国正规军?” 金雄说:“有正规军怕什么?他们在缅甸战场上被我们大日本皇军南方军团打败了的。不过,这山上地形对我们不利,今天可以回城了。佐野君,你的伤口怎么样?” 佐野摇摇头指指大腿:“掉了一块肉,好像没伤着骨头。” 夜里,陈楚义抱来三堆干柴,在江岸上点着了三堆火。他回到岸边的灌木丛里坐下,取出干粮来吃,眼睛盯着对岸。 司令部里,张仁勇敲门进来:“报告司令,流动哨报告说江对岸发现了三堆火光。” 胡天裕从地图上抬起头来,面露喜色:“好,好啊,我正等着他呢,这小子总算浪子回头了!” 张仁勇问:“你说的是他?” 胡天裕点头:“就是他,高黎贡山和腾冲城两次给我们搅局,也两次无意中配合了我们的陈楚义,这小子打仗是个好手,就是脾气像头犟牛,他想不通的事别人很难说动他!” 张仁勇说:“要是他想通的事呢?一定会舍生忘死地去干了?” 胡天裕说:“嘿,你倒聪明。这回,他一定是想通了,走,咱们接他去。” 胡天裕和张仁勇带了几个队员从公路上走下来,他们看到了对岸的三堆火。胡天裕说:“也点三堆火。”队员们拾柴、点火,对岸灌木丛走出陈楚义的人影。 胡天裕挥手:“仁勇,你带三个战士过河接他!我在这里等你们。”队员从草丛中划出一只小船,张仁勇带队员登船过江。 陈楚义跳下小船,胡天裕迎上去,两双手紧紧相握。胡天裕问:“想明白了?” 陈楚义点头:“嗯。那天没有你们,我就得把自己扔在军火库里。” 胡天裕说:“要记住古人的话,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 张仁勇在一旁说:“这次,你就是回家了!” 胡天裕点头:“仁勇说得好,游击纵队就是你的家。” 张德辉诊所里,井上慧子给佐野清洗伤口,三口枝子在一边给佐野擦汗,“佐野君,疼吗?忍着点就好了。”张德辉的视线从医书上转向三口枝子,认真地观察着她。 井上慧子给佐野的伤口涂药,三口枝子问道:“慧子大夫,能告诉我,佐野君的伤口不会发炎吧,多长时间才能康复呢?” 慧子说:“佐野少佐的伤不重,只是因为天热和衣服摩擦已经轻度感染了,上了药,我再给他打上一针就会好的,姑娘,你对佐野少佐这么关心,你们是恋人吗?” 三口枝子有点羞涩:“佐野君是我哥哥的同学,我哥哥战死了,我就把他当作哥哥了。” 井上慧子说:“好了,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在生死难测的前线,有这么一个亲近的人在身边,也是很快乐的事了。” 佐野说:“慧子大夫,我把枝子当作妹妹,我们也在相爱!” 佐野宿舍里,三口枝子打来一盆热水放在佐野脚下给他洗脚。佐野说道:“枝子,你对我真好。” 三口枝子说:“别说这个,你不是我哥哥吗?” 佐野回忆起离开日本时的情景……他和被征召的新兵们即将上车,佐野良子飞快地跑来:“哥哥,哥哥!”佐野放下行李等待妹妹,二人紧紧相拥。良子说:“哥,妈妈又犯病了,她让我来送你,她让你平安回来!” 佐野答:“良子,你放心,我会,我会平安回来的。” 带兵的中尉恶狠狠地把他们兄妹分开,推搡着佐野上了火车。火车开动,良子在后头追着火车跑,嘴里不停地喊着什么,摔倒在站台上。佐野隔着窗玻璃大叫:“妹妹……良子……” 三口枝子轻轻地给佐野擦去眼泪,柔声问道:“是不是又想家了?” 佐野点头:“是的,我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妹妹良子。爸爸早死了。家里没有了男人,不知她们生活得怎么样!” 三口枝子说:“啊,你是男子汉,应该坚强起来。白木中佐说,像你这样,家里没男人的家庭,政府会关照的,咱们应该一心一意地为天皇效忠!” 佐野搂住三口枝子:“枝子,你别离开我。” 三口枝子和佐野在床上拥着,白木在门外粗暴地敲门:“开门,快快地。”三口枝子赶紧整理衣服和头发,打开门。白木说:“枝子,是你在这里?” 三口枝子慌乱地回答:“他受伤了,我来照顾他!” 白木说:“枝子,你虽说有情报员的身份,可还是慰安女。作为一个慰安女,你该知道你的位置是在慰安所……去,赶紧去!”然后他又转向佐野:“佐野,东城的地下指挥所发现漏水,你立即带人去检查修理!” “中佐,他是受伤的人呀!”三口枝子替佐野申辩,被白木打了一记耳光:“不许多嘴!他的伤小小的,快快地起来!”三口枝子无奈地看着佐野从床上起来。在白木的威逼下,自己只好离开屋子,走到门外。 白木与佐野一前一后,带了三十多名士兵上了飞凤山,佐野有伤在身走几步停一停。白木对他说:“少佐,你一点都不像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军人!” 佐野说:“中佐,我本来是城市建筑大学没毕业的学生,是不得已才被征召来的!” 白木警告他:“少佐,你要是想上军事法庭,你就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佐野低头道:“对不起。” 白木说:“你要知道,黑田将军要求我们,要把腾冲建成进军保山、拿下昆明最后粉碎中国重庆政府的后方基地,飞凤山的守备部队十天就到,你必须完成所有工程设施!” 第一卷 第九章 牟取村大劫 日军司令部里,藏重康美对白象说道:“你的部下王忠平是好样的,要他快点行动。不管是张问德还是胡天裕,只要消灭一个,也会打击他们的军心……” 白象说:“大佐放心,我和王忠平正在寻找机会。” 藏重康美说:“黑田将军回去,要加派三个联队来腾冲,准备攻打昆明,要我们尽快肃清游击队,确保向中国政府最后一战的胜利。” 白象点头:“我的明白。” 纵队司令部里,陈楚义正和胡天裕说着话:“我的经历,全师只有参谋长莫文瑞知道,因为我和他是老乡。胡司令,其实我到一九八师,算是第二次入伍……” 胡天裕说:“哦,这我还真不知道。” “我所在的部队,先是参加了有名的‘淞沪会战’,后来又去守备南京。我们师跟进攻南京的日本鬼子石井的部队拼得好惨,我们连只打得剩了不到十个人,最后只有九条空枪,一颗子弹也没了,让人家抓了俘虏……”陈楚义回忆起当初南京的情景:“我们九个战俘和二十多个南京市民在一个大楼前,遇到了三个杀人恶魔,一个叫野田毅,一个叫向井敏明,这两个人正进行一场屠杀中国人的比赛,他们的上司,就是腾冲城里一四八联队的藏重康美,当然,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 陈楚义和八个被俘战友被日军监押着,从一条街走出来,到了一座大楼前。大楼台阶上杂乱地坐着二十多个男女老幼南京市民。日军把他们驱赶着与市民坐在一起。两个日军少佐对几个士兵说了几句日语,士兵点头,从人群中先拉出两个市民在广场中站定,这二人同时举枪瞄准开枪,市民倒下,他俩哈哈大笑,互相比画着数字。人群惊恐,成年人用衣服蒙住孩子的眼睛。 日军士兵拉出两个陈楚义的战友,二人挣扎,又来了两个士兵,强行把中国士兵拉到广场中间。陈楚义仇恨地瞪大眼睛,盯着看管他们的日军士兵,日军士兵挥舞着闪光的刺刀让他低下头去。那两个少佐开枪,中国士兵倒下,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叫,他们又是一阵狂笑,互相伸出手指夸耀战绩。 几辆摩托车从远处驶来,藏重康美和几名日军记者下车。他将两个杀人少佐介绍给随军记者。记者让两个少佐摆好姿势拍照,两个杀人狂在镜头面前得意洋洋。 陈楚义说:“那时,我真恨不得手里有一挺机关枪,那时,我也恨自己,为什么被俘虏前没给自己留一颗子弹。” 拍了照后,记者们闪在一边旁观。藏重康美和两个杀人少佐说话,夸奖他们两个是大日本皇军的光荣。陈楚义说:“那两个少尉转过身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表演。这回,轮到了我……”两个士兵把陈楚义和他一个战友从人群中架出来,让他们走向广场中央。他们走出人群时,一个小姑娘大声哭了起来,她的母亲慌忙捂住了孩子的嘴巴。陈楚义回头看了看孩子,又望望天。日军在后面用枪托狠狠地捣了他一下,他在广场中央站定,对面两个杀人少佐向他们举起枪,野田毅瞄准陈楚义。 突然,陈楚义听到枪响,他本能地倒了下去,但他并没有死,他身边的战友却中弹了,陈楚义爬向战友大哭。 这时,一个叫井上敏明的少佐说:“大大地好,我打死那个花姑娘。”枪声响过,一个女孩被打死倒地。女孩的母亲扑上去,疯狂地摇着尸体大哭。藏重康美看看表说:“现在已是正午十二点,你们比赛结束,一个杀了一百零六个,一个杀了一百零五个,你们都是勇敢的大和勇士,都有权获得旭日勋章。来,再让记者给你合影,记录下这伟大时刻。” 装死的陈楚义满脸血污,趁机向附近一座废墟爬去。但他的行动让一个记者发现:“快看,那个死尸又活了!” 藏重康美拿起手枪:“他跑不了的!”此时,一个市民恰好在陈楚义身边跑过。枪声响过,市民倒在陈楚义身上。藏重康美大笑:“我……藏重康美,中佐也是神枪手,一枪两个!” 听到这里,胡天裕问:“后来,你就逃了出来。” 陈楚义点头:“是的,我要饭逃到武汉,重新找到一个部队,正好遇到了老乡莫文瑞。” 那是在武汉兵营,莫文瑞对团长说:“团长,这是我的老乡陈楚义,从南京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要重新参军报仇。” 团长问:“你担保他一身清白,为了杀敌报仇?” “团长,我以一个军人荣誉担保!”陈楚义咬破自己中指,他举起右手,血从手上流下。“团长,我起誓,我为了给我全排弟兄报仇不怕牺牲自己……” “好吧,在原部队什么职务?”团长问陈楚义。 陈楚义回答:“排长。” 团长点头:“那好,莫军需你把他领到二营找王营长!先让他当个班长试试。我们团的任务是保护国防部机关的船第一批撤往重庆,让他早点熟悉任务去!” 陈楚义说:“后来,我就到了重庆,再后来我所在那团编入了一九八师,参加了远征军去缅甸……以后,咱们师的情况你比我还清楚。只是,自打我知道了那个藏重康美也到了腾冲之后,我在营房里再也待不住了,做梦都想亲手宰了这个杀人魔鬼,给我那一排弟兄报仇……” 胡天裕说:“好家伙,就为这个,一个人带了武器出了军营,单枪匹马去打走日本鬼子?” 陈楚义说:“胡大队长,不,胡司令,我说这个,不是在向你认错嘛!” “哪位是单枪匹马打进日军军火库的英雄?让老夫看看!”张问德在张仁勇陪同下走进院子。 胡天裕起身介绍:“陈连长,这是张县长!” 陈楚义向张问德敬礼:“老县长,游击队队员陈楚义向您报到!” 两双手握在一起,张问德说:“好哇好哇,是个战将,老夫的骨头都让你捏碎了!” 张仁勇走进游击队司令部:“……司令,这是阿梅送来的最新情报,那个分管工程的佐野少佐带了伤正在那里督促施工呢!” 胡天裕说:“看来,敌人又要在腾冲增兵了!” 张问德说:“这么说,腾冲城里加上高黎贡山、飞凤山三处守敌,我们对面的日本鬼子有三个联队了!” 胡天裕说:“这飞凤山的敌人,我要给他来个列队欢迎!张仁勇!去侦察一下,他们哪天来到?” 他又转向陈楚义:“陈楚义,我任命你担任二大队代理大队长,参加飞凤山对敌伏击战!” “是,长官!我立即去准备。”陈楚义敬礼出门。 张问德说:“天裕,你真行,这小子一定胜任的。” 胡天裕说:“老县长,捣蛋的兵用好了会出英雄的。” 藏重康美带着佐野和二百日军走到北门,哨兵向马上的藏重康美行礼。藏重康美紧盯着哨兵歪戴的钢盔以及染着血污的手,他挥手让行进日军止步,让佐野下马,“少佐,你去惩罚这个污辱了大日本皇军形象的哨兵,问他手上怎么回事?”他做了个手势,一个曹长把二百日军变成两列横队。 佐野不情愿地走到哨兵面前伸手打了他一记耳光:“对不起!大佐问你手上怎么回事?” 哨兵敬礼:“慰安女咬的。” 佐野转向藏重康美:“报告大佐,他说他是被慰安女咬伤的。” 藏重康美狞笑着骑马上前:“佐野,站到队伍前头去执行军纪。我还要提醒你,这次你不是给这个不讲卫生的士兵搔痒!” 佐野把哨兵拉到队伍前面,重重地打那哨兵的耳光,藏重康美骑在马上冷笑着。被佐野打耳光的哨兵嘴里出血,倒下又站起。佐野停下手,走近藏重康美:“大佐,我相信这个士兵已经知错了。” 藏重康美点头:“嗯,不管什么人,给大日本皇军抹黑的人就该受到惩罚,你的明白?” 藏重康美下令:“开路的。”日本军曹整理队伍,日军出城。佐野上了马,藏重康美问他:“佐野,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吗?”佐野不明就里,藏重康美解释:“上次,你和白象到飞凤山测量地形挨了一枪吓坏了。今天,我要培养你军人的品质。我们去归化寺,给在那里对天皇尽忠的四十四名大和勇士报仇!” 城外路边小店里,情报员阿梅临窗看到日军走过。她思索了一下,买了一包烟,扔下钱匆忙出门,尾随日军走去。 桥头镇的又一个赶墟日,乡亲们从四面八方走向交易场地。因为形势紧张,游击队不在村口布置岗哨,王忠平挑了一担竹笋走进交易市场,看到张仁勇带了两个游击队员走过来,他赶紧把头低下假装整理竹笋。 只听一个队员问:“大队长,真会有日本特务敢来?” 张仁勇说:“胡司令不说了吗,粗心就吃大亏!” 另一个队员说:“是呀,说不准咱们身前身后哪个人就是个狗特务呢!”听到这,王忠平一哆嗦,手里一把竹笋掉落在地。 张仁勇问:“老乡,你怎么了?” 王忠平不敢抬头:“啊,我没拿住,没拿住!” 卷毛在前头一闪不见了,张仁勇说:“你们两个接着巡逻,我一个朋友来了。” 张仁勇拉着卷毛在米线摊上坐下,掏出钱来:“来两碗!” 卷毛笑道:“我一个人就吃两碗!” 张仁勇说:“那就再加一碗。” 女老板接过钱吆喝着:“好嘞,米线三大碗!” 张仁勇说:“师兄,你来赶墟可不能做活儿,抗日县政府在这里,我们要保证老百姓安全。” 卷毛拍拍张仁勇:“大哥,你这是什么话?好久没见,我就不能想你了?” 张仁勇说:“所以呀,我看到你的影子就赶紧请你吃米线了,免得你又向老乡口袋伸手!” 卷毛辩解:“这你就不知师兄我的为人了,我一向是劫富济贫。我有三不偷:一不偷穷人,二不偷小孩,三不偷老人!” 张仁勇问:“这还差不多。对了,这些日子都干什么了?” 卷毛说:“大哥,我一直照顾的一个老人死了。我穷得连口棺材都不能给他买……我真没用!” 张仁勇安慰卷毛:“好了,好了,往后有难处就来找我。”说着,他拿出一张票子递给卷毛。 卷毛将钱装进口袋:“大哥,你不让我在墟上干活,这点钱花完了,也不能光找你要啊!” 张仁勇想了想说:“笨蛋,城里日本人有好几家公司呢,他们的钱都是赚中国人的,不偷白不偷!” 卷毛拍拍脑袋说:“是呢,我这脑袋怎么是石头的呢!” 墟场上,王忠平给一个顾客称完竹笋递过去:“哎,大叔,看到张县长又回到界头了吗?那老头儿可真是让我服气啊!” 那位顾客说:“那还用你说,前些天就带了三个人到城里舌战群敌,毫毛没伤地回来了!” 王忠平点头:“那是那是,我也听说了。我是想知道他近来在哪儿,我把这剩下的竹笋给他送去尝尝,表示表示咱老百姓的心意!” “啊,刚才我还……”顾客正说着,张仁勇带了两个队员又巡逻过来。王忠平赶紧找了零钱给顾客,低下头整理担子。 王忠平走近墟场上的米线摊,掏出钱要了一碗米线。卷毛远远走来坐在桌前,女老板问:“兄弟,你刚刚吃了两大碗,怎么又来了?” 卷毛说:“我有钱也不白吃你的,管得着吗?” 女老板赶紧说:“管不着,管不着,我先给这位大哥盛上再捞给你!” 卷毛把脸转向王忠平,二人四目相对,王忠平赶紧低下头说:“我不吃了!先给这位兄弟吧!” 卷毛盯着王忠平说:“这位老哥,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呢?” 王忠平说:“兄弟一定认错了,我可没见过你!” 卷毛说:“不对吧,你好像化了装的……让我想想!” 王忠平一听抬腿就走,卷毛也跟着站起来:“大哥等等,咱们一块玩一会儿……” 女老板在身后喊道:“两位,米线还要不要了?” 王忠平走到桥头镇村口站住脚,四下看看,等卷毛过来:“卷毛,过来呀!怎么不追我了?” 卷毛说:“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要抢我皮包给小日本的狗汉奸?走,老实跟我找县政府请赏去!” 王忠平待卷毛走近,拿出枪来:“别叫,叫一声我一枪让你脑袋开花!” 卷毛挣扎着大叫:“来人哪,抓狗汉奸了!”王忠平比画一下不敢开枪,扔起石头当武器向卷毛打去,卷毛早跑出石头所及范围。 一个游击队哨兵跑过来问:“谁在喊?狗汉奸在哪儿?” 卷毛指指王忠平说:“他跑了,快去追!” 游击队员大叫:“站住,不站住我开枪了!”王忠平已经跑入树林,哨兵开了枪却没有打中。 阿梅匆匆走进渡口边的小店,抹了一把汗水说:“我想找点水喝。” 店老板应道:“我们这儿有甜水!” 阿梅答:“嗯,不是甜水我可不喝。” 阿梅被胡天明和徐秀红拉进里间,她汇报说:“藏重康美又带兵出城了,带了二百多个人,有两门小钢炮。” 胡天明说:“好,阿梅,你歇会,我和秀红赶紧回去了。”老板打开门,胡天明和徐秀红出门看看四周无人,匆匆远去。 陈楚义正和队员在操场上练习刺杀,赵国民从远处走来。陈楚义穿上衣服走近赵国民:“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赵国民说:“你在师里不仅是个有名的‘拼命三郎’,刺杀、投弹、射击都很全面,我希望你把这些全都拿出来,也给我们大队上上课!” 陈楚义说:“赵队长,你就别夸我了,你不也是神枪手吗,你那手百步穿杨的飞刀谁不知道?” 赵国民说:“我是说真的,胡司令让我跟你多学几手呢。” 陈楚义说:“别听老胡他瞎说八道,他就跟我那个老乡莫文瑞一样,心眼也多,谋略也有,就是个兔子胆,不敢主动组织进攻!” 赵国民不同意:“陈大队长,你这么说胡司令可不像话,胡司令什么时候怕过小日本?怎么不敢主动组织过进攻了?你还有脸来责备司令吗?上次在高黎贡山南斋公房,胡司令安排了对屠杀栗柴坝乡亲们的日军的伏击战,让你给搅局了;这回和老县长大闹樱花大酒楼,又让你给搅局了,差点陷入重围出不来,你有什么资格埋怨胡司令?” 陈楚义一听,大怒:“赵国民,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和老胡是一个部队的战友,在缅甸枪林弹雨里摸爬滚打过,你那时候干什么来?跟你妈在家吃奶吧!” 赵国民说:“陈楚义,你敢骂我,来,有种咱们比试比试。”说罢,二人半真半假打在一起。 胡天裕从远处走来喝道:“都给我住手!两个大队长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还怎么有脸带兵?”陈赵二人放开手,各自呼呼喘气。 胡天裕说:“不过,陈大队长,你跟赵大队长的争论我也听到了一点。你不了解整个滇西的形势。当前,从整体军事实力上看,是敌强我弱。我们虽然有不少正规军在怒江以东,可都是刚从缅北战场上退下来,需要休整;滇西的军队也都化整为零地在打游击战,我们腾冲的游击纵队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有利用地形优势和民众支持的优势,寻找有利时机打游击战。形势好了,才能打阵地战、进攻战。” 陈楚义不服:“别给我讲什么军事术语,老子听这些,不比你们少。反正是你们和日本鬼子没有家仇,你们理解我吗?我的一个排的好弟兄,他们跟着我,都在南京让小鬼子打死了,最后那几个,眼睁睁地让小鬼子当了杀人比赛的靶子……老天让我活着,就是为他们报仇,那个藏重康美就在腾冲城里,可我……”说着,他突然跪地大哭,哭得捶胸顿足。不少战士远远地围着看,因为胡天裕在场,不敢过来解劝。 胡天裕说:“陈楚义,你给我起来?看你这么哭天抢地的像个娘们!你这么一哭,就能把藏重康美哭跑吗?能把小日本哭回东洋老家?” 赵国民说:“陈楚义,我还要告诉你,谁说胡司令和小鬼子没有家仇?司令的老爹胡老先生就是在一四八联队偷袭腾冲城前一天,以死抗击日寇,在文星楼殉国的。那天,胡司令正带了你们师一个参谋炸了慧通桥,阻止了日军大部队长驱直入进昆明……” 胡天裕打断他:“现在别理他,他就是一根筋认死理,叼着个烂鱼头给燕窝熊掌都不换!一有仗打他就好了!” 这时,徐秀红和胡天明脚步匆匆地从场外走来,赵国民故意大声说:“两个情报员回来了,我们有仗打了!” 陈楚义一听,止住了哭声,上前几步扯住胡天裕:“胡司令,刚才是我不好,我一想起我的一排弟兄心里就难受……有任务,你一定先分配给我们大队!” 胡天裕板起脸:“陈楚义,给我好好反省认错!不然我撤你的职,打仗没你的份!” 陈楚义赶紧说:“胡司令,只要有仗打,我现在就向你、也向赵大队长认错!” 两位女队员已经走到胡天裕面前:“司令,我们回来了!” 胡天裕说:“走,屋里谈!” 陈楚义追了两步:“老赵,还生我的气吗?” 赵国民打扫着身上的泥土说:“你这个小子,好像属猴的,一会一个变,往后不理你了!” 陈楚义上前抓住赵国民说:“你是我的好兄弟,以后我再向你身上撒怨气,你打我行不?” 赵国民一笑:“我没那精神,有功夫留着朝小鬼子身上使呢!” 徐秀红回到司令部说:“阿梅说,藏重康美的目标就是归化寺。” 胡天裕说:“天明,去叫两个大队长和张仁勇来开会。” 司令部里,哨兵向胡天裕汇报在圩场上看见的汉奸:“我只看了个背影,身子挺结实,脚下飞快,像是个练家子。” “嗯,你去吧。”胡天裕点头,“这又增加了一个新情况,敌人已经知道了县政府和纵队的宿营处,我们去归化寺打埋伏,就得防止敌人偷袭桥头镇。我们得需要重新分分工了。” 胡天裕带了陈楚义、赵国民和七十多个队员急步行军。 张仁勇、胡天明带一个中队游击队员保护县政府人员和民众向山上转移。 路旁树林里,伪装成挖竹笋农民的王忠平戴了一个竹笠,不时地向人群中张望。 藏重康美在牟取乡的路标前停住,佐野问道:“大佐,你要干什么?” 藏重康美说:“这里,是我培养的王道乐土模范区保长,很能干,白木中佐来过,酒的、肉的,大大地供应。” 佐野说:“大佐,你是说?” 藏重康美看看表:“这里,午饭的干活。” 佐野招呼曹长过来指向村里,曹长下达进村口令。日军在藏重康美的带领下进了村。村里,大人纷纷避让回家关门。不时响起小孩的啼哭声,几条狗汪汪乱叫,让主人吆喝回了家。 牟取乡,吴国平在维持会门口迎接藏重康美和佐野,他不停地给日军鞠躬:“两位太君辛苦,快里边请。” 藏重康美边走边对佐野夸耀:“这个吴国平大大地良民,是我亲自挑选的保长的干活……” 吴国平赶紧说:“我真该死,上次白木太君、牧野太君来,我要是把他留下住一晚上,就不会出事了!” 藏重康美说道:“吴的,那次不能怪你,只能怪他们军人的不是,中了游击队的诡计!” 吴国平带二人进屋:“你们先坐着,我去找人烧茶给你们喝。” 藏重康美下令:“少佐,你去告诉松田中队长,中午在这里吃饭休息,下午归化寺的包围。”走在院门外的吴国平停了脚步,见佐野出来,赶紧走开。 “这群魔鬼又来了,我分不开身子,他们说不准干出什么坏事来,老婆,还得要你跑一趟,去找游击队!”吴国平回家对妻子说。 吴妻说:“这个家不要了?你就不能派个人去?” 吴国平叹道:“自打当了这个保长,村里人谁还听我的话?” “你走吧,我自己知道怎么办!”吴国平的妻子换了一件衣服,收拾了一个包袱挎在胳膊上,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照镜子。镜子里,是一个端庄稳重的中年女人,有着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她对镜子里的自己一笑,走出屋门。 吴妻给水牛添了草,然后从牛棚墙上取了把砍柴刀放进包袱里走出院门,将门反锁了后走上大街。街上的日军打量着吴妻,她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前行。 李三保正和两个日军士兵在自家搏斗,三保媳妇开始吓得站在一边哭叫,后来见丈夫挨打,便抡起一个农具向他们砸去,一个士兵受伤,另一士兵端着枪逼退了三保媳妇。受伤士兵爬起来,开枪打死了三保。三保媳妇不顾一切地伏在丈夫身上哭叫,让两个士兵拖进了屋里。 李三保家里,两个兽兵赤裸着上身,一个在一边看着,一个压在三保媳妇身上,在三保媳妇的惨叫声中,干着人世间丑恶无耻的勾当。站在一边的兽兵笑着左右瞧看:“快快地,我来,我来。”被欺辱的三保媳妇手在枕头下面摸到一把剪刀。 一把剪刀扎在日军赤裸的脊背上,被扎的日军惨叫一声挣扎着离开她,另一个日军吓得夺门而逃,李三保媳妇坐起来疯狂大笑。受伤的日军抓起地上的步枪打过来,李三保媳妇躲闪开来。日军因伤疼痛倒地,李三保媳妇抡起另一杆大枪,砸向日军的脑袋。 夺门而出的日军向门外大叫,招来五六个在街上的日军冲向院子,李三保家屋内传来日军大皮靴皮杂沓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李三保媳妇从死去的日军背上拔出剪刀,披了上衣走出内室,在中堂祖先牌位前跪下磕头。 日军闯进堂屋,用刺刀对着她呀呀怪叫。李三保媳妇从容站起,掀开衣服抡起剪刀扎了进去。一股鲜血喷出,溅在了三个日军头脸上。李三保媳妇倒在地上,日军匆忙逃出。 维持会里,藏重康美接过茶碗一口喝尽,竖起拇指:“吴国平,好香,大大地好茶。”佐野也接过一杯,照样喝下,也许茶太浓,他觉得有点苦,或是茶叶粘到嗓子眼,让他一口喷出,吐到了藏重康美身上。藏重康美站起来,打了佐野一个耳光:“八嘎!”佐野急忙给他擦拭,藏重康美一把推开他。 吴国平在一旁呆立,偷着一笑。藏重康美看看表:“吴国平,去给皇军的开饭!” “明白,我这就去。”吴国平躬身退出。 村口,两个日军哨兵拦住吴妻,“你的,什么的干活?” 另一个伸出手问:“良民证的有?” 吴妻转身从衣包里寻找良民证,哨兵一把抢过包袱:“我的检查!”包袱打开,砍柴刀落在地上,日军的两把刺刀对准吴妻。 吴妻从容不迫:“我的,吴保长的媳妇,我要回娘家去!” 哨兵问:“你的,用刀什么的干活?” 吴妻从容的比画砍野猪的样子:“这个,这个的!” 哨兵大笑:“明白,明白的。”吴妻迈步前行。 牟取村村头,哨兵说:“大佐命令,保长的也不行。” 吴妻无奈地收回良民证,从地上捡起砍柴刀,她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废墟。她走近一名哨兵,指指自己,又指指日军,笑笑。哨兵立即明白了什么,向另一个哨兵点点头。于是,吴妻前走,哨兵紧跟其后奔向废墟。 废墟墙头,吴妻露出半截身子,有意露着脖子和散了头发。她敲打哨兵的钢盔向另一个哨兵示意,那哨兵看看四周无人,把枪挎在肩上向废墟走来。 吴妻拖走第一个哨兵的尸体,从地上拾起砍柴刀在鞋底上蹭去血痕,隐藏在废墟的入口处一侧。另一个哨兵哼着小调进来,被吴妻迎面一刀砍中,手中的枪落地。但他没死,带着伤和吴妻搏斗起来,二人浑身是血,吴妻从日军身下挣扎出来,又被他扯住双脚摔倒,日军大声叫喊。 这时,两名挑了柴担游击队侦察员来到村口,他们听到废墟上传来喊声,同时拔出手枪从两侧靠近废墟,俩人同时出手,用枪柄砸死了挣扎的日军。吴妻顾不得浑身是血,一头扑在队员的怀里。游击队员认出了吴妻:“大嫂,怎么又是你?” 吴妻说:“游击队大哥,你们怎么才来呀!” 游击队员急迫地问道:“大嫂,快说,日本鬼子还在村里?” 一名游击队员快速从废墟中走出,返回去报信。另一名队员换上日军的衣服,又帮吴妻也照样打扮好,二人戴了钢盔,肩上三八大盖枪,相视一笑走出废墟,到村头站岗。 胡天裕带着队伍赶到归化寺,他一挥手,队伍分两路进入山林埋伏好。他抬手看看表,正是中午十二点整,喊来勤务兵召集两位大队长开会。他在猜测:“这个藏重康美到哪里了呢?” 胡天裕说:“藏重康美凶狠也狡猾,我们不能在这里守株待兔,要做两手准备。” 赵国民点头:“我明白。我已经派出侦察员向牟取一带侦察去了!” 陈楚义说:“可别他妈的扑空了!” 胡天裕提醒他:“陈大队长,一个指挥员在何时何地都不能焦躁。你第一次到归化寺吧,趁敌人没动静,你先和侦察员熟悉一下地形,然后,立即进入伏击位置。大家分头准备,赵大队长,你的侦察员回来,立即来见我。” 归化寺阵地上,胡天裕看看表,赵国民望着天,陈楚义在地上支起树枝看影子。埋伏在庙内残墙边的队员们抹着头上的汗珠。 王忠平骑车赶到日军司令部,给哨兵看了看证件,进门直奔白木的办公室。“你看准了?”白木问王忠平。 “没错,我亲眼看到的,保护张问德的游击队不足四十个人!” 白木说:“藏重康美交给我的任务是守城。” 王忠平说:“这是白象对你建议的,他说,大佐阁下责怪,由他承担。” 白木说:“那好,我允许你带十辆摩托车去,小心别中了胡天裕的诡计。” “你放心吧,中佐。”王忠平行礼退出。 白木在门口招手叫来一个士兵:“慰安所,把三口枝子找来!”白木看着得令离开士兵的背影,露出了微笑,他从桌子里取出白手套戴上。 王忠平坐在第一辆摩托车的挎斗里冲出南城门,他不断地打手势要求后面的日军加快速度。 三口枝子敲门走进白木的办公室:“白木君找我有事吗?” 白木倒了两杯清酒放在桌上,他站起身端一杯酒递给三口枝子,自己也端起一杯,“先喝了这杯酒再说。” 三口枝子说了声“多谢关照”,接过酒杯和白木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 白木办公室里,脱去上衣的三口枝子看着白木手里的绳子问:“白木君,你……你要干什么?” 白木抖开绳子:“枝子,我想出了一个新的作业……花样!” 三口枝子退缩着:“不,不,我不要……” 白木说:“你只有学会许多花样的床上功夫,才可以做一个优秀的女特工,才能更好地为你哥哥报仇!” 三口枝子央求到:“可我不要这个,我求求你,白木君!” 白木推开三口枝子的手,用牙咬住绳子,把三口枝子的手拧到背后,开始捆绑。 三口枝子用捆自己的绳子抽打床上的白木,白木发出哭声般的呻吟。三口枝子问道:“白木君,我不知道你这样是做什么?” 白木说:“你还年轻……快,抽啊,别停下,别停下!” 牟取村,日军在树下一窝蜂地吃饭,他们的枪和子弹堆在一个池塘边。吴国平走近枪支堆放之处,从腰中取出一柄劈柴斧砍死守枪日军,然后把所有枪支和五六箱子弹沉进池塘,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藏重康美和佐野在维持会单独吃饭,吴国平进来给二人加饭添菜。藏重康美说:“吴的,你的良民模范,乡长的干活。” 吴国平鞠躬:“我的不行,不是模范,皇军是模范。” 张问德和刘楚湘在半山村帮助一户农民收获油菜籽,张问德抹了把汗说:“小伙子,这一亩山坡田能收多少斤呀?” 农民回答:“哦,今春雨水好,能收二百多斤吧!” 刘楚湘问:“你这三亩能卖上十块大洋吗?” 农民妻子说:“这位大叔说笑话喽,好年景还差不多。日本人来了,日子不安定,哪个知道一亩田油菜籽卖好多钱?” 张问德说:“告诉乡亲们,小日本占领咱们腾冲长久不了,打跑了这些王八蛋,乡亲们就有好日子过喽!” 农民说:“我们乡下人,不图大富大贵,就图有个太平日子过!” 农民妻子也说:“我在家天天给观世音菩萨烧香,让她老人家保佑游击队打胜仗,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刘楚湘大笑:“那我们就代替游击队员谢谢你们喽!” 这时,张仁勇和徐秀红走上田埂,张仁勇走近张问德:“三叔,还有刘大伯,你们真不听话!我去巡查岗哨这么一会儿你们就跑出来了!你们往山下看看,那大道上走路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你们,快,快点回村里去!” 徐秀红说:“胡司令临走,可是把你们的安全交待给我和张仁勇大队长了,万一出了差错的……” 张问德说:“看你们这两个孩子,哪儿那么多的万一,我们上次去樱花大酒楼,那里凶险不凶险?怎么着,一根毫毛都没掉就回来了!” 刘楚湘说:“秀红啊,我还要给你们‘艺友剧社’提个建议呢,闲下来,你们编一出戏,就叫‘张问德大闹樱花楼’,唱到昆明去,一定火爆!” 张问德笑道:“得了吧刘老兄,小日本可不是一仗就能打跑的,光记着这过五关斩六将不行,还得防着走麦城啊!” 张仁勇催促到:“那就快回村吧!”然后跟徐秀红一人搀扶一个往村里走去。 农民妻子说:“这俩老人也真难得,本来都是城里吃香喝辣的享福人,这兵荒马乱得也得东奔西跑啊!” 农民叹道:“咳,他们操心的可不光是自己一家的事啊!” 张仁勇在半山村村口对徐秀红和胡天明说:“凭直觉,我总觉得这里要出事儿。” 徐秀红责怪他道:“看你,还男子汉呢,人家都说,凭直觉办事,那是女人的勾当,男人都是有主意的,担当大事的。” 张仁勇说:“不对。也许司令大哥不在,我就一直没有主心骨。这么着,你们两个通知全中队人不离枪,枪不离人,告诉县政府的老爷子们随时准备转移。目标还是上回去的那个大山洞……” 胡天明问他:“那你呢,你干什么去?” 张仁勇答:“我下山顺着这条路探探去,看看有没有小鬼子来算计咱们,你们注意我放的烟花信号。” 徐秀红说:“咳,派两个精干点的队员下山不就行了嘛!” “那我可不放心!”说着,张仁勇抬腿下山,脚步轻盈如飞。 胡天明惊道:“天呀,人都说他会轻功,果然行步如飞,能赶得上骑马快了!” 徐秀红说:“谁说他只会轻功?武功也厉害呢,他跟我说起过和卷毛在一起戏弄日本特务,简直把我听神了!” 胡天明调侃道:“丫头,把你的魂儿勾出窍了吧!” “你坏,坏得要死。等你和国民大哥成亲那天,我什么都不帮你!”徐秀红追打胡天明。 胡天明嘴硬:“你敢!” 徐秀红说:“好了,咱们完成张大队长交待的任务去吧!” 雪梨寨村口,一个游击队员对一个牵马的老乡说:“大爷,你不认识我,一定认得我爹。” 老乡问:“你爹是谁?” 队员回答:“我爹是张五木呀,这么高大个子,腰有点弯!” 老乡说:“啊,你是张五木儿子啊,这么说我知道了,这马你就骑去吧,我放心了!” 游击队员飞身上马,跑了几步又回头对老乡说:“大爷,你就在家等着,打完这一仗,我早早给你送回来!” 老乡说:“行啊,打日本正经事,快去吧!” 王忠平的摩托车队快速飞奔。一条小河边许多农妇村姑在洗衣服,摩托车驶过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们的衣衫。日军驶过大叫大笑:“哈哈哈,花姑娘的好看。” 农妇村姑发现是日本鬼子,扔下要洗的衣服四散奔逃。几条狗狂吠着跟在摩托车之后奔跑…… 牟取村,藏重康美看了看表,对倚在床上半睡半醒的佐野说:“你的,起来,准备出发!” 佐野腾地站起来问:“出发,去哪里?” “你的脑袋不清醒吗?归化寺,归化寺的!”藏重康美瞪着佐野出门的背影愤怒道:“帝国军人不是你这个样子!拿出精神来。” “吴保长,吴保长……”藏重康美喊了几声,却无人应答,他握着指挥刀走出屋子。 牟取乡的村中央,十几个日军像没头苍蝇一样寻找自己的枪支,佐野被一个士兵引着走向李三保家,四个士兵把两个被杀士兵的尸体从李三保家抬了出来,放在村中央。 藏重康美一言不发地走进李三保家,院子里横着李三保的尸体,手里抓着当作武器的农具,堂屋的门大开着,屋里是半裸着身子、胸口插了剪刀的李三宝媳妇。他走出院子,举起指挥刀:“烧了它,快,给我点火!烧了它!” 藏重康美像疯狗一样在日军队伍前咆哮:“什么?枪的丢了?你们都吃饭,小队长的,站出来!”日军小队长出列,站在藏重康美面前。 “你的,自己说,该受到什么惩罚?”日军小队长开始打自己耳光。 藏重康美狞笑地走近他:“你,这样就可以赎罪吗?” 日军小队长惶恐地倒退:“大佐,大佐……” 藏重康美猛地抽出指挥刀,小队长闭上眼睛等死,站在队列里的佐野也害怕得闭上了眼睛,但藏重康美举起了指挥刀没有劈向小队长,而是站到了佐野面前。他把指挥刀走到佐野面前递给他:“你的,帮助他挽回皇军的荣誉!”佐野迟疑地接过刀走向小队长,握刀的双手微微颤抖…… 藏重康美下令:“佐野,我以腾冲城最高指挥官的名义命令你!”佐野举起指挥刀,闭上眼睛一刀劈下,小队长惨叫着倒地。 “吴保长,吴保长,吴国平……”藏重康美又喊道。 佐野说:“大佐,我好久没看到吴保长了!” “八嘎,吴国平,他坏了坏了!”说着,藏重康美夺过带血的指挥刀一挥:“我的,不去归化寺了,就在这里,给我烧,给我杀!”得令的日军士兵疯狂地扑向各个封闭的院门,瞬间,牟取村大火熊熊,哭声震天。 牟取乡村外,吴国平看到村里火光冲天,哭得捶胸顿足。 牟取乡村头,化装成日军的游击队员拉住吴妻劝道:“大嫂,你不能进去!” 吴妻哭道:“我的家,我的家完了!” 守在归化寺的赵国民在望远镜里看到骑马飞驰而来的游击队员,他放下望远镜嘟囔道:“这小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游击队员跑到半山腰下了马,气喘吁吁地说:“大队长,敌……敌人……” 赵国民走出庙墙:“跟我走,向胡司令直接汇报。” 归化寺里,胡天裕分析:“藏重康美如果在牟取遇到麻烦,他的那股邪火就决不会到归化寺来发了,我们必须改变计划,到他回城的路上去等他。” 陈楚义说:“我们不能让他在牟取发疯,要把他引出来才行。” 胡天裕肯定到:“这个建议很好。赵大队长,由你带一个小队去打他一下,不许恋战,把藏重康美引到青龙店外就行!” 赵国民得令而去,陈楚义叹口气:“我就知道你不会把诱敌的任务派给我的。” 胡天裕一笑:“陈楚义,你这股猛劲决不会浪费的,有一天需要成立敢死队的时候,那个队长非你莫属。” “咱们一言为定!”陈楚义伸出手,胡天裕与他击掌,“决不反悔。好了,集合集队伍,咱们也马上出发。” 赵国民得令带着一支精干的小队爬山越岭地前进,他走在前头,用砍柴刀砍断藤条,开出一条路前进。“大家跟紧我,最好打那带指挥刀的家伙!”赵国民拔出枪带头冲进牟取村。 王忠平领摩托车队穿过一个村庄。他没发现什么,挥手让后头摩托车跟上,驶上大道。 张仁勇下山爬上一株大树向远处瞭望,他发现了王忠平的车队,飞快地下了树,跑到一处两边都有树的狭窄地方,搬了许多石块在路中间,从身上取出一个手榴弹,把保险丝拉出,固定在石堆里。然后躲进路边树林。 日军摩托车队驶来,王忠平的头一辆车驶过碰响手榴弹,第二辆摩托被炸翻,大火熊熊,后面的几辆车停下,王忠平跳下摩托车,指挥后车绕过石块行驶。 张仁勇人影一闪,一枪飞来打中一个士兵的钢盔。王忠平大叫:“追上他,追上他就找到目标了!”张仁勇在林中穿行,王忠平带领其余日军摩托车在林外山路上奔驰,不时向林中开枪。 张仁勇站在一座山崖边,王忠平带着四五辆摩托在离他五十米外停下:“又是你,捣蛋的小子!” 张仁勇说:“你比我还捣蛋,不是你,那份名单早到我手了。” 王忠平向后挥手,日本兵全部下了摩托,端着枪一步步包围张仁勇:“我不和你斗嘴,今天你认栽吧!” 张仁勇冷笑道:“你怕是昨天没睡醒,大白天做梦吧!” “上!给我提活的!”当王忠平带了六七个日军端枪逼近崖顶时,张仁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泥蛋甩出来,日本兵被打得七颠八倒,唯有王忠平躲过。他才要掏枪射击,张仁勇已从崖顶纵身跳下。王忠平看到张仁勇轻轻坠到崖下,翻滚了一下就站了起来。 王忠平也跟着跳崖坠地,四处寻找,不见张仁勇。他提枪在丛林中搜寻,走到一条大黑狗身边,他望望大黑狗,那狗向他瞪眼龇牙,随即往树上呲了一泡尿。王忠平摇摇头,又爬上崖头寻找日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