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楔子   上古初开,混沌灭,万物生。   是物,天地灵气孕育而生,日月精气幻化人形。多于世人一魂一魄,有四魂八魄,存于世间,无所归属。修为人形,不死不灭,与天地齐眉,与日月长寿。天地在,魂魄在,天地不灭,永世不死。   此物唤作,灵。(节选自志怪古籍《奇物志·灵》)   -阿年自述版-   我叫阿年,名字是师父季雨筝给我取的,她说遇见我的时候是新年第一天,所以给我取了一个这么有意义的名字,可我觉得她分明是懒得取名。   师父带着我住在大梁国疆土最北边的涿光山上她的小木屋里,她死后,我仍在那里住了一段时日。   为了报答大梁国公主萧紫珞的借尸之恩,我离开了涿光山,去了大梁国国都沛州,和意外成为我“丈夫”的陌生人钟毓结伴而行。   一路上,我看到了不同的故事,每段情都带着它的颜色渲染着大千世界。看久了悲欢离合,本以为我会因此变得坚强,可我没想到,看着原本我不应该在意的人娶别的女子时,我还是觉得心痛。   钟毓,你寻到了你要找的人,我祝福你,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你的妻子?   -三生三世剧透版-   对于阿年来说,遇上钟毓很开心,知道他们前世的经历又让她太痛苦。原本想躲避这段感情的她,在差点失去钟毓后明白了,爱情这个东西,就是痛并快乐着。   阿年是一只灵,由天地灵气孕育,只要她的天魂地魄在,她便永远不会死去。   正是因为这个身份,她才会在第一世遇上钟毓,确切的说是元舜天尊。   第一世,钟毓将她从天上灵秀境的清水池里带了出来,渡了她仙气,让她由一棵小水草幻化成.人,看到“雨打銮铃水漪漪”的景致便为她取名“銮漪”。   钟毓对銮漪极好,即便他只是为了让銮漪早些升为上仙去救一个人的性命。   銮漪知道了真相,苦涩地笑笑,终是在受了九十九道天雷升为上仙后,拖着破败不堪的身体接过玄冥神尊递给她的五彩琉璃瓶,心甘情愿地交出自己的魂魄去救钟毓想救的人,最后选择化为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闭上眼的那一刻,銮漪对钟毓的感情不再有爱,却也恨不起来,只剩感激。   不如归去,不如忘记,从此,我是我,你是你。   第二世,她的魂魄从灵秀境里聚集,清水池为她洗去记忆,将她透过通天石送往人间。   她在一片木槿花下转悠着,被一个俊俏的捉妖师收进乾坤袋,因她不是妖怪,捉妖师便把她放了,他叫她念槿,教她法术,教她喜欢的乐器。   这个在世间游.走的捉妖师是在凡间历劫的元舜天尊,他叫钟毓,几年后要进王室的宗庙当祭司。   有一天钟毓消失,而他的师妹叶瑾不请自来。   念槿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钟毓一直在寻的东西,如果她不死,钟毓就会永远被关押在皇宫大牢里。   于是她听从了叶瑾的建议跳进了钟毓的炼丹炉,用自己的魂魄为皇帝做长生不老的丹药。   “对了,钟毓,叶瑾告诉我其实念槿的意思是思念叶瑾,她拿着做好的丹药一定能把你救出来的,以后有叶瑾陪着你,你一定会开心吧。对不起,我不能在木槿花下等你回来了……”   第三世,阿年的灵魂被季雨筝发现,季雨筝用法术为她幻出人身,以师父的名义将她养大。   后来她遇到了下凡来寻她的钟毓,可那时她已经把前世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   她和钟毓注定了永恒的纠缠,三生三世怎么够?   -逗比片段搞笑版-   “钟毓,你为什么喜欢我?”阿年躺在床上问旁边在为她缝衣服的俊朗男子。   “因为你是阿年。”钟毓定定地看着她。   “那你不喜欢銮漪了?”   钟毓:“……”   “那你不喜欢念槿了?”   钟毓:“……”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呜呜呜,你不爱我了。”   阿年捂着眼睛还不时偷偷地透过手指的缝隙观察钟毓。   “我谁都不喜欢,我只喜欢你。”钟毓走近阿年,坐在她身边,“这个答案够了吗?”   “可銮漪、念槿和阿年分明就是同一个人呀,你应该都喜欢……唔……”才对……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就被钟毓贴上来的嘴唇吞了下去。   “钟毓,我要嫁给别人了。”阿年轻轻靠在魔尊的身上,一脸的幸福。   钟毓紧皱眉头不说话。   “钟毓,你一点都不伤心吗?”阿年见钟毓没有反应焦急地说。   “如果你真心喜欢他,我便不再纠缠。”   “最讨厌你这样,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阿年嘟囔着,却没有注意魔尊阴险的笑容。   “阿年,你嫁给我一定会幸福的。”魔尊搂紧她,坚定地说,下一秒却被一把剑打伤在地。   阿年:“……”钟毓你下手太狠了吧。   钟毓拍拍手走过来,一把夺过阿年,睥睨躺在地上的魔尊道:“抱歉,阿年真心喜欢的是我,我不能不纠缠。”   “讨厌啦,人家最受不了你这副不要脸的样子啦!”   钟毓:“……”   “钟毓,还好这一世我叫阿年,师父给我取的名字就是好记,还命大。”   阿年掰着手指头数着:“第一世你给我取的銮漪,多么好听的名字呀,结果我就死了……”   “第二世你又给我取什么念槿,听着还凑合,但是我还是死了……”   “果然是你受了诅咒,以后孩子的名字一定要我取!”   钟毓黑着一张脸不说话。   前两世阿年的死是他心里最不愿提起的痛,如果是别人说起的话,现在那个人早就变成烟了,可他偏偏拿阿年没办法。   “以后孩子就叫狗蛋吧,越难听越随便的名字,孩子命越大……”   钟毓仿佛听到了以后孩子对他的哀嚎:“爹爹,我不想叫狗蛋……”   “你是元舜天尊?”阿年诧异地看着钟毓。   钟毓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阿年严肃地问。   钟毓在心里组织着话不知道怎么说,却听到阿年激动地欢呼着:“哈哈哈,你是死不了的天尊,我是死不了的灵,咱们在一起太合适了!让咱们互相伤害吧!”   钟毓:“……”   阿年那时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死不了的,即便是身为天尊的钟毓,即便是身为灵的她,到了命中注定的劫数,谁也违抗不了。如果她知道这些的话,她一定会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跟钟毓多说上几句话,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一卷 第2章:以身相许   “姑娘小心些,莫要想不开呀!”   “生活如此美妙,姑娘为何要寻短见?”   “大家放心吧,二楼跳下去死不了……”   “也是,都散了散了哈,死不了人。”   我:“……”   我一边含着泪感慨涿光山的百姓们热心淳朴,一边毫不犹豫地从茶馆二楼的窗台纵身一跃。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睁开眼睛时我正结结实实地被人搂在怀里。   “这位姑娘……”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看向接住我的男子,感觉自己重心不稳,便将手搭在他脖子上,无辜地眨眨眼,“怎么?”   男子无奈地低头看我,轻笑:“姑娘为何如此想不开?”   我仔细观察着他,剑眉星眸,俊朗无双,一袭青蓝色锦袍,在阳光下映衬出他的气宇轩昂,脱尘的气质竟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我羞涩地笑了一下,“没有没有,其实我是想……”抓小偷。   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自远处飞奔而来的小偷和追小偷的热心群众就从我身边呼啸而去……   看着他们奔腾的背影,我一时语塞,而男子却很有耐心地等着我回答。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我听力比较灵敏所以早早就听到了抓小偷的声音,于是果断放弃二楼说书人的精彩讲话从窗户跳了下来,本想堵住小偷的去路,却一个不小心被你困在了怀里错过大好时机?   “呃,那个……”感到自己的脚还处于悬空状态,我果断地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想下去!”   男子挑眉,“男女授受不亲,确实。”   于是他轻轻地松开了手,我华丽丽地摔倒在地。   我去你姊妹的!   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估摸着自己打不过他,便豁达地说:“今天谢谢你了!后会无期!”   “哦?”他从地上捡起已被砸坏的折扇,随意地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漫不经心道:“怕是我的扇子不会同意姑娘的话了。”   “啊?!”我看了看那把木骨已经折掉一半的扇子,感到后背一凉。   “之前接住姑娘时,在下这把扇子不幸被甩了出去……”   即便不懂眼,我也能看出来这把扇子很值钱。   “要不我赔你一把?”我弱弱地说。   “这是我家祖传的宝贝,世上仅此一把,不知姑娘想如何赔啊?”   我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钱袋,想了想涿光山上师父那间不值钱的小破屋子,只好咬咬牙:“以身相许行不?”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自信地说:“哥们,看我这样貌,还有这身材,换你一把扇子怕是你赚了吧!”   他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搭话。   看准时机我偷摸丢下袖子里用来防身的烟雾弹,在他看不清楚时果断跑路。   当我坐在茶馆里继续喝茶时,我深深感受到了来自“阴魂不散”这个词的恶意。   “姑娘,你刚刚的话可还算数?”他优雅地坐在我的座位旁边,眉眼间嵌上不容我否决的笑意。   我呵呵一笑,狗腿地端起茶杯为他倒杯水,“算数算数,公子喝茶。”   他淡淡地扫我一眼,接过茶杯。   气氛有些尴尬,我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我叫阿年,敢问公子芳名呀?”   “咳,”他轻咳一声,放下茶杯,对我道:“在下钟毓。”估计是怕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他强调,“钟灵毓秀的钟毓。”   “钟灵毓秀?”我琢磨了一下略有疑惑,“不是钟灵‘流’秀吗?”   钟毓轻笑,低头在桌上倒了几滴水,边认真地写边告诉我:“此字念毓。”(毓同玉声)   “哦,钟毓?”我念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隐约记得有个出现在我梦里的女子好像经常念着这两个字,背景是一片淡紫色的木槿花。   端起茶杯的我刚要喝口水,就听到钟毓郑重地说:“阿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噗……”一口水就喷了出去,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   “不要激动,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   “啊?”   “难不成你还怕我跑了?”钟毓瞪着眼睛,有些委屈地说。   我嘴角抽搐,我弄坏了你的扇子,应该是你怕我跑了才对。   “钟毓公子,那个……”   “你刚刚说你比扇子值钱多了,我定是不会跑。只是,你这么值钱万一跑路我可就亏了。”钟毓偏着头想了想,“不如,你跟我签一个卖身契吧……”   师父我对不起你的养育之恩,下山的第一天我就把自己卖给了别人。   看着钟毓的长相还有这一身值钱的锦袍,我深深觉得亏的是钟毓。   于是我爽快地在他拟好的契约上按了手印。   当年我要是知道这个契约一绑就把我跟钟毓绑了一辈子,我想,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按手印的!   我正踌躇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打发时间,便听见说书人讲起了时事政.治。   说书人大致讲了关于我大梁国当朝皇上萧衡之的事迹,他是前皇帝萧慎之的弟弟,五年前哥哥萧慎之病重时他担任摄政王管理朝政。三年后萧慎之逝世,萧衡之奉旨继位,同年,萧慎之的一双儿女失踪,再无音信。   之后便对萧衡之大加赞颂,说他大开国库支援边疆,安抚百姓拨款赈灾,不耽美色如今仍未填充后宫等等,比起之前那个昏庸无道的萧慎之强上百倍。   除了我的恩人萧紫洛就是萧慎之的大女儿这件事,其它的我并不感兴趣,而说书人依旧滔滔不绝一通吹捧,我不禁觉得头痛。   “没想到阿年你对时事政.治如此感兴趣。”钟毓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无力地摇摇头,告诉钟毓我跟萧慎之的大女儿萧紫珞有一段渊源,我想试着从说书人口中听些信息和线索,进而帮她了却生前的心愿,也好报答人家的恩情。   钟毓好心地为我提议:“不如你去一趟国都沛州,皇帝就在那里,找线索容易些。”   诶?对呀!   “你怎么不早说!?”我拍了拍桌子埋怨道。   钟毓也不恼,平静回复,“早些你我还并未遇到吧。”   于是我再次狠狠拍桌:“那你怎么不早点出现呢!?”   钟毓深情地望着我:“我也遗憾没有早些遇到你。阿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见恨晚吗?”   是相贱很晚才对!   我瞪他一眼,拍拍屁股起身就要离开。   “你要走?”钟毓站起身,紧张地看着我,“去哪?”   “沛州。”   “你可知沛州怎么走?”   “你傻啊。”我指了指我的嘴巴,“不知道,我不会问问嘛!”   潇洒地对他摆摆手,“回见” 第一卷 第3章:阴魂不散   摆脱了钟毓,我开开心心地踏上我说走就走的旅行,背后却意外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能不要我呢?”钟毓你真的是阴魂不散吗?   我为什么要要你?我在心里默默翻个白眼,嘴上说的却是:“我没有不要你。都签了卖身契你还怕我跑了?”   “那是,”钟毓停顿了一下,“自然的。”   我:“……”   “你等等我!”钟毓追上来,“娘子,说好做彼此的天使呢?”   “谁是你娘子?!”我猛地刹住脚,狠狠地看向钟毓。   钟毓掏出卖身契,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小字:阿年愿许与钟毓为妻……   “你诳我?”   钟毓无辜地眨眨眼,“这个卖身契是你自已的签的哟”他指了指上面的红手印,“不能反悔的。”   “况且,你之前说的明明是,以身相许……”   我:“……”   可我终究没带着钟毓上路,晚饭时我在饭菜里放了些自制的调味品,让他睡上三天三夜,我也落个清静。   当然我才不会傻到问路去离这里很远的沛州。我是灵,能洞察天地,闭目凝神九州地图便浮现眼前,区区沛州而已,算不了什么。   而这件事最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钟毓也自是要隐瞒的。   到了沛州城门下已是离开涿光山半月之后。   车水马龙的街道、精刻细琢的楼阁,雕栏画墙,舞榭亭台,一副繁荣的景象。   收敛起赞叹的想法,我正经思考后决定先去一个能聚集各路达官贵人的地方,打探打探消息。   热心路人告诉我,最能聚集达官贵人的地方,要数乾安街上的青沉阁。末了他还好心地提醒,那处地方我一个女子去要小心些。   很快我便站在青沉阁的门口。   比起金碧辉煌的建筑,它却最为惹眼,妩媚不轻浮,高贵中透着清雅。尤其是那二三层楼上,半掩的窗户中徐徐荡出的缕缕轻纱,曼妙地身姿招摇着远方的来客。   忍不住抬脚就要进去。   “这位姑娘,这里可不是女子应该来的地方。”   我诧异地看着门口拦下我的女子,“可你们不也是女子吗?”又指了指那刚进门的男子,“况且他能进去,为什么我不能进去?”   一位女子抬起手中的团扇捂着嘴呵呵一笑,眉目间掩藏不住的娇媚,轻轻拍了拍我,“妹子怕是外地的人,不知道我们这里是青.楼吧。”   “青……青.楼?!”   师父曾告诉过我,青.楼是男子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大多以“怡红院”、“百花楼”称呼。   而这格调清丽的青沉阁,竟是青.楼?   我沉思一番,大梁国的官宦皆为男子,男子最能说漏消息的地方不是酒桌之上,便是女人的温柔乡里。选择青.楼打听消息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我还是决定进青沉阁。   “嗬嗬,我在这里这么久,还是头回听到有姑娘愿意主动进来的。若是姑娘非要来,我们自不会拦,只是要走侧门。”刚刚的女子给我指了一个方向。   我感激地谢过,愉快地赶去后门。   刚要进门我便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一猜便知道是钟毓,我顿了顿脚,果断进门。   “娘子!”   我扶额,不得不回头,“大哥我没怎么样,你能不能不叫的这么凄惨?”   “阿年可是怪罪我没能及时娶你,才想不开要沦落青.楼?”   钟毓你真是语出惊人。   我无奈解释:“钟毓公子,我来寻线索,这个建议还是你告诉我的。”   “话是没错,可我不允许你自甘堕落……”   “我怎么就堕落了?”我忿忿看了钟毓一眼,然后把视线转移到被他抓住的手臂上。   钟毓抿着嘴皱着眉,一副要跟我死去活来的意思。   “呦~大白天的吵什么吵?”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走过来,将我和钟毓相持的手掰开。   “我想进青沉阁!”   “我不许!”   “你起开!”   “我是你相公!”   中年女子摸着下巴打量着我们两个人,转而对我幽幽道:“姑娘,你都有了相公,还来这里做什么?”   我愣了愣,推起脸上的笑容,“大妈,我不认识他……”   “你叫谁大妈?”那女子瞪起眼睛,稍稍抚了抚发丝,“叫我张妈就得。”   “张妈妈,我想进……”   钟毓却将我的话打断,“她是我娘子,脑子不好,您见谅……”   即便我想再说些什么,都被张妈制止了,她以我们扰乱青沉阁秩序为由将我和钟毓“带进”青沉阁,用工作弥补我们给她带来的损失。   后来我才知道,张妈让我们进青沉阁只是听从青沉阁主颜素素下的命令。可气的是,我竟自己主动跳到了人家还没给我挖好的陷阱里。   大梁国的女子精通书画,能歌善舞。男子通音律,善管弦,久而久之就成了传统。   在青沉阁里,善于演奏乐器的女子极少,女乐师是这里不可或缺的人物,而我又恰好会弹琵琶识曲谱,张妈便将我安排在厢房里为青沉阁的舞姬奏乐,当一名乐师。   说来我的师父季雨筝并未教导过我任何乐器,对于我会弹琵琶这件事,她也无法解释,只掐指一算,便高深莫测地说了一句:“因果轮回,命中注定。”   只是到如今我也没明白其中含义。   张妈将我安排在四楼角落的房间里,离开前还特意嘱咐我,若想活命,就装作聋子哑巴。   到了傍晚,这青沉阁才有了那么一丝青.楼的味道,各式各样的男人进来挑选着不同的女子,调笑和娇媚的声音在丝竹笙乐下并不刺耳,反而映衬着明亮的灯光为青沉阁添上浮华,华而不奢,媚而不俗,在沛州的夜幕下成为一处喧繁的极乐。   我放下隔挡客人和轩窗的帷幔,静坐在纱帐后属于乐师弹奏的地方,背对着敞开的轩窗,徐徐夜风从窗中吹来,极其凉爽。待舞姬指示后,我便拨弄起怀里的琵琶。   拨弦三两声,乐音起,舞凌波。我按照曲谱轻挑着蚕丝琵琶弦,为屋子里找乐子的几位贵人渲染奢靡的格调。   美人跳的舞蹈还没结束,客人便沉不住气起身将她搂到怀里。   我边弹着琵琶边偷偷听那些男人交谈,恰巧有人无意间提到当年:萧衡之亲手杀了自己病重的哥哥萧慎之并篡位的事情……   看来当年的事情,却有蹊跷。 第一卷 第4章:装聋作哑   即便他们口中吐露的只有只言片语,却足以在我心里掀起波涛骇浪。   思绪回溯到三年前,我师父受了重伤生命垂危,加之生前的因果报应,她死后是要在地府受灰飞魄散之刑的。我不忍看着养我长大的师父落得如此下场,不得已偷偷用移魂禁术,将自己的魂魄代替她的魂魄在阴间受刑,让她能再入轮回获得新生。   师父的魂魄入了轮回后,我才安心地闭上双眼,堪堪受刑。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才记起我是灵,即便自天魂地魄孕育而生的三魂七魄受刑后湮灭,但与天地同寿的天魂地魄并未消失,它们还从天地间重新吸附之前消散的魂魄。   只可惜魂魄聚齐后却没有肉体作为容器,无法安置,导致我作为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许久。没有身体,我的法力不能运用,我便无法为自己衍生一个肉体。   一年后,我游荡到了一处荒山,看到一名女子满身鲜血地躺倒在地,奄奄一息。我向她大致说明来意,她也明白自己是将死之人便答应借我尸体助我重生。   在她的魂魄被黑白无常带走前,她鼓足了力气告诉我她是梁国公主萧紫珞,她希望我能为她报仇,为她的父王报仇,她感激不尽……   只是黑白无常很不重人情地在她准备说出谁是凶手的时候捏了个诀,一下子消失在了树林里。   我愣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她最后的话,她叫萧紫珞,她要我帮她报仇。   她的心愿,我定是会帮她完成的。   两年后,我的肉体成形,我将她安葬好,便离开了涿光山,打探消息。   我静静地弹奏,一心等待下文,可他们却聊起了今后的发展计划,继续花天酒地。   而他们周围的舞娘,似乎都沉浸在欢笑里,听不到他们的话般,降低存在感。   我更在意的是那些人中一个叫沈睿的,他刚刚冷冽地说了一句:“权力,是最不能掺杂感情的东西。”   沈睿眉目清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场,睥睨间透着运筹帷幄的傲气,在这些宾客里,他怕是最有权利的那个。   思绪还没理清楚,我就看到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施施然推门翩翩走进房中,她薄如蝉翼的宽大水袖在进门的几步中随着带起的风,飘扬弯曲得像是山间蜿蜒的小溪。   即便蒙着脸看不清面容,但单见她含笑带媚的眼睛,就让我觉得她一定绝色倾城。   没有和我交涉,向客人行了礼,她便顺着我弹奏的曲子蹁跹舞动起来。   一曲毕,这些客人纷纷鼓掌喝彩,而那女子却只行了礼便离开。   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本有人想拍桌表示对这个不知奉承讨好的女人的不满,不过他的手还没接触到桌子,沈睿就发话了,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酒杯,随意地问道:“不知各位对沈某今天的招待是否满意?”   听了周围人的夸赞,他颇有深意地勾起唇角,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夜色已深,想必各位也有些疲惫,既然都尽兴了,今天的宴席便散了罢。”   “若舍不得美人,厢房在楼上,一切算在沈某头上。”他意味深长地说完便将茶水一饮而尽。   众人散去后,姓沈的慵懒地躺在床榻,随口说道:“你也下去吧。”   这句话显然是对我说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老妈子说的要想活得长久就要装聋作哑的提醒,便依旧弹着我的琵琶。   他微微皱眉,没有说话,只是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对他的气场不自觉地感到恐惧。即便心里很纠结,我还是淡定地抱着琵琶起身,掀开隔挡的帷幕,缓缓走到他面前,然后低着头装作不敢看他的样子。   他又说了一句:“坐。”   我却依旧低着头——聋子,自然是听不到的。   他轻笑一声,站起身,孤傲地抬起我的下巴,用口型说了一句:你听不见?   我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依旧是口型。   我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不能说话。”他微笑了一下,示意我离开。   我走出门松了一口气,走过拐角转身时又忍不住提起一口气,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了那高冷的舞娘熟稔地走进他的房间……   压抑不住心里的好奇心,我放下琵琶,竖起耳朵,躲在拐角这里偷听。   我是灵,因为多了一魂一魄,一切感知觉都比常人灵敏。我现在所处的位置离他们有些远,即便被人发现他们也不会怀疑我在偷听。   “公子。”蒙面舞娘的嗓音极其沙哑。   “慕夏,”沈睿语气不冷不热,“你今日进来跳舞,莫非又得到了什么消息?”   “萧慎之的小儿子有下落了。”慕夏不带感情地说道。   “哦?在哪?”此时,沈睿话语间带着一点阴谋的味道。   “千柳乡。”   “好,即日派人去寻。”沈睿转而吩咐:“明天一早,他们离开后,把那几个舞娘……”他的话恰到好处地省略了,害得我猜不出来。   “是。”慕夏惜字如金,却迟疑地补充了一句:“公子,那乐师……?”   “一个聋子,罢了。”   “是。”   我怎么了?怎么聋子就罢了?你们能不能说清楚点?   第二日巳时一刻我才睡醒,清晨已过,未至晌午,在青沉阁留宿的客人都该离开了,四周亦归于平静。   我从住处下楼的时候,只因听力灵敏,又听到了不该听的事情。   “慕姐姐,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   慕夏却冷漠地对这个向她求饶的舞娘说了一句:“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之后那舞娘便没有了声音。   听到这,我拍拍胸脯,还好我装了聋子和哑巴,不然今天我可能就死在睡梦中了。   昨晚沈睿的意思原是如此。秘密,知道的人多了,就不称之为秘密。所以那些能听到消息的舞娘们,必须要死。   看来慕夏不仅是他安排在青沉阁打探消息传递情报的眼线,还是听从他命令的专业杀手。   从沈睿昨晚和那些客人说话的内容来看,他们貌似是朝廷官员,若是从他入手,套出些内幕和当年的线索也容易些罢。   只是我该怎么接近他们呢?想到这个费脑子的问题后,我便觉得有些饿…… 第一卷 第5章:桃花羹凉   我摸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便果断去了厨房,刚进门就看到钟毓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明亮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映衬在他青蓝色的衣袍上,锅里腾腾升起的白烟让一室微醺,恍惚了我的眼睛。   这一幕竟是如此熟悉。   “钟毓。”我轻唤他的名字,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好奇地问:“你在做什么?这么香……”   “桃花羹。”他轻柔地拿着勺子在锅里搅拌着。   我看向锅里,隐约中还能看到舒展着的桃花花瓣。   “以前有个傻姑娘特别爱吃,每天都缠着我去讨一些,后来我便自己学着做。”   我闻言看向他,却正巧看到他稍稍黯淡的眼神,他的语气透着掩藏不住的遗憾,“可她后来终究是没有尝到我亲手做的桃花羹……”   “为什么?”   “我伤了她,她永远地离开了。”他的表情很是落寞,落寞地让我心里微微一疼。   “你怎么不试着去找她,跟她把事情说清楚呢?说清楚了,她也许会原谅你的。”   钟毓抬起头对上我的眼睛:“如果,她把我忘记了呢?”   我一时语塞,摸了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决定赶紧安慰一下眼前做美食的钟毓,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其实这世间上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没有永恒的天亮,也没用永恒的黑暗。同理,没有永恒的忘记,也没有永恒的记住。咳咳,我的意思是,她现在忘记了你不代表她会忘记你一辈子。你还是有机会的,加油吧,骚年!”   “是吗?”钟毓的眼里透出一丝光亮。   “嗯。”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着锅里已经溢出香味的桃花羹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她那么爱吃桃花羹,你就天天做给她吃,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她,她要什么你便给她什么,你对她这么好她一定会回来的。”   钟毓了然地点了点头,微微勾起唇角。   我看了看正在沉思的他,只好自己动手拿勺子去盛桃花羹来解解馋。   “再等一会,现在桃花羹还有些涩。”钟毓把勺子拿到一旁,顺便拍了拍我的脑袋,哄着我道:“乖,一会就好了。”   我被他眼睛里璀璨的光芒晃住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怎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觉得他刚刚的那个动作非常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这样拍我的头,眼睛里是满满的宠溺。   钟毓并未追问,将盛着桃花羹的碗轻放到我面前,“很久没做了,也不知还对不对你的口味。”   我顾不上说话狠狠点头,好好吃,那个傻姑娘没吃到真实可惜。   “娘子,你爱吃我便天天做给你吃。”钟毓笑着说,眼睛里亮亮的。   我嫌弃地瞥他一眼,摇摇头说,“三月过了就没有桃花羹可以吃了,”忽然想起四季有花的涿光山,“哈,这也没什么,四月可以用山茶,五月有海棠,六月还有荷花,七月,七月……”   “木槿。”钟毓轻启薄唇,“七月木槿花。”   “木槿?对,淡紫色的!虽然闻起来没有香味,但是吃起来特别爽口!”   钟毓嘴角微微抽搐,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一世就知道吃……”   “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你喜欢木槿花吗?”钟毓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喜欢。”   “我喜欢用途广泛的东西,比如木槿看着很好看,吃起来也不错,满足观赏价值的同时还能当作一种蔬菜……”   “诶,你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好?”   其实木槿花还有一个用途,师父曾教过我用它易容。   经过专业的制作方法从木槿花花蕊中提炼出的精华具有极强的凝固定型作用,只要将当天的花瓣捣碎放入绘制好的模具里,再滴上几滴木槿花的精华,不出半个时辰,一张高仿的人皮面具便做好了。学会这个技能的代价是,绘画这项特长我一学就学了十年……   “你也喜欢木槿花吗?”我随口一问。   钟毓点点头,然后告诉我,他曾在木槿花下遇到一名女子,女子一直在木槿花下等着他回去,只是当他终于赶回去时,女孩却消失掉了。   从此木槿花在他的心里便有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因为一个人,喜欢一种花,或许就是这个样子吧。   时间已快到晌午,我吃完桃花羹即刻出发赶去千柳乡。   “你要去找谁?”钟毓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地响起。   我诧异地看着跟在我身后走出来的钟毓,弱弱地回答:“我不知道……”   “哦?这就有些深奥了。”钟毓笑笑,“诶!娘子,你跑什么?”   我默默给他一个白眼,“我只是怕傍晚赶回不来,所以要减少在路上消耗的时间。”   “那就……让我们夫妻双双把路跑吧!”于是钟毓气定神闲地跟我一起跑。   “钟毓,你这样跑出来不怕老妈子说你吗?”   钟毓风轻云淡地表示:“大不了扣工钱就是。”   我:“……”   我向钟毓说起了关于萧紫珞的事情,他告诉我萧紫珞两年前被人追杀,之后杳无音讯,生死不明。萧衡之派人寻找过她以及杀她的凶手,却没有结果。   “是没有找到还是根本就没想去找?”   钟毓愣了愣,轻笑,“怎么,你觉得有些可疑?”   “当然,萧慎之死了,萧衡之继位,萧紫珞和她弟弟的存在就是萧衡之当皇帝最大的威胁,他故意装作很着急的样子找她转而却害死她,也是很有可能的。”我想起了说书人的话,“而且,你说萧慎之的死会不会也是出自萧衡之之手……呃,快扶我一下,我头疼……”   “你为何会头疼?”钟毓扶住我,让我靠在一棵树下歇息。   “不知道,从小就这样,可能是皇帝跟时事政.治的联系太过紧密了,不是有很多小书童们一听政.治考试就头疼吗,我跟他们应该是一个症状,听到皇帝就头疼……”   钟毓嘴角微微一僵,皱眉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怎么回复我这句话。   看来他也觉得政.治是极其难做的科目。   我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翠绿,青嫩的柳条正迎风飞舞,水雾飘渺杨柳依依,正是我要来的千柳乡。 第一卷 第6章:落槿灵芳   “我要找的人是萧紫珞的弟弟。”我转头注视着钟毓,很是期待他能说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萧子懿?为什么要找他?”哦,萧紫珞的弟弟叫萧子懿。   “因为萧紫珞曾经救过我,我答应要帮她完成心愿,她的弟弟我也是要保护的。”   “唉,这不是重点,现在还是去找萧子懿吧。”我拉起钟毓的手就要跑起来。   钟毓立在原地不为所动:“你怎么找?你见过他?”   我摇摇头。   “你知道他住在哪家哪户?”   我再次摇摇头。   钟毓扶额,“罢了,我帮你找。”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等你再找一会,张妈肯定要寻你奏乐了,你且先回去,我在这里帮你找他。”   我没想到钟毓会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不信我?”   我摇摇头,奇怪,我怎么从心眼里就这么相信他呢?   “我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件事毕竟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你进了青沉阁。而现在,还是因为我,要你找一个不认识的人,而且你回去晚了肯定是要被张妈骂的……”我低着头,觉得很是对不起钟毓。   “无事。”钟毓轻拍我的头安慰道。   可,这样连累你也不好吧。   “娘子,现在欠我的以后你都要还的,”他揽过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别忘了,你是我的人……”   “去死!”   于是钟毓便留下来寻找萧子懿,而我匆匆赶回了千柳乡。   没想到我竟是这般信任他,总觉得把事情交给他去做,就会万无一失。   两日后,我正在卧房里为琵琶调弦试音,钟毓便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了。   他发丝稍稍有些凌乱,眉目间的欣喜溢于言表,身上穿的还是那件青蓝色袍子。   “阿年。”他微笑着,“萧子懿找到了,现在被我安放在一处别院,很安全。”   我走到他面前,偏头注视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东西,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即便我是他的“娘子”,他也犯不着这样待我。   钟毓却无意间瞥到了刚刚被我放置在角落里的琵琶,眼神里透出绚烂的光芒,他走近,轻轻抱起琵琶问:“阿年,你能为我弹一曲琵琶吗?”   听钟毓这么一说,我之前想问他的问题也就没有说出口,我也就没有追问他为了萧懿的事情付出了多少。   看他眼神里满是期待的目光,我笑了笑,“没问题。”   我坐在檀香木凳上,揽过琵琶随意地拨弄了几下,钟毓告诉我他想听一首名叫《落槿灵芳》的曲子。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这支曲子我虽从未听说过,可脑海中貌似有着排列好的音符呼之欲出,只是我暂时不能看清它们并演奏出来。   “钟毓,不好意思,我不会。”我抱歉地笑了笑,“不如我给你弹我最拿手的《鸟羽丝音》吧。”   这是我在师父那里无意间发现的曲子,很好听,无聊时便弹一弹,久了便熟识了。   钟毓的眼神闪烁,眸子深不见底。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紧皱的眉头与这曲《鸟羽丝音》欢快的节奏形成了无声的对比,让我越弹心里越没底。   我停滞动作收好琵琶走近他问,“钟毓,怎么了?”   钟毓轻轻地笑了一下,终是没有回答,转而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面孔,“娘子的琵琶弹得真是如高山流水,深得我意。”   那时他的笑容下面隐藏着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而我也无心去探究,后来想起才觉得他的眼神里饱含苦涩和遗憾……   对着他那掩藏着悲哀的开心,我也终是没有像之前那般开玩笑地吼他些什么,只想安安静静地对他笑一笑,笑一笑就好。   这几天里我多方打听得知那个沈睿正是当朝丞相。   他十六岁时,就入朝为官展露头角,很受那时的皇上萧慎之的器重。萧衡之即位后他便理所应当地作了丞相,帮扶着萧衡之整顿朝纲。   他做事布局缜密、雷厉风行,下手狠决,不留后患。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帮派,若是他说一,那些大臣们定是没有几个敢说二的。   沈睿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慕夏也走进了厢房,她从容地顺着我弹奏的音符舞动起来。   这一次房间里只有寥寥两个客人,待他们走后,沈睿自然地将慕夏搂在怀中,咬了咬她的耳垂,耳语道,“慕夏如今更是妖媚了,仅仅这一双眼睛竟让无数男人看呆了去。”   慕夏的眼神中是掩藏不住的爱慕之情。   而沈睿,虽与她做着亲密的动作,眼神却清明无比,不带感情道:“慕夏,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将你救进府的情景?”   “记得。”慕夏的回答中透着一丝苦涩,还有对命运的无奈。   沈睿似察觉不到慕夏的感受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的承诺?”   慕夏垂眸,轻轻回答:“记得。”   “现在是你兑现的时候了。”   沈睿勾唇一笑,“萧衡之按照我们的计划,正筹划着纳妃入宫。若是能找一个合适的人做他的枕边人,我们的计划便能事半功倍。”   “我最相信的人便是你,慕夏,你可愿意为我进宫,作我的一双眼睛?”   慕夏无奈地闭上眼睛点点头,“妾愿意。”这三个字带着决绝和寂寥。   她的声音透着冰一样的寒冷,“只是妾的脸和嗓子……”   “你大可放心。”沈睿对慕夏笑的风华绝代,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为你请的易容师已在路上。”   易容师?我好像正巧会易容来着?   我继续着演奏琵琶的动作,心里默默地想:应该怎么样把他们口中的易容师掉包换成我呢?   而钟毓深知沈睿生性多疑,他不想我羊入虎口。   “没事没事,我不怕危险。”   我摆摆手,想着刚刚打听到的易容师的行程,我正在脑海中规划着怎么去劫住她成功率才更高一些。   钟毓的脸上是满满的痛心:“娘子,你怎能如此冒险?让为夫甚是担心。”   我眨眨眼,“担心就跟我一起去吧……”   “正有此意。”钟毓露出一个贱贱的笑容。   “好,”我对他勾勾手指,神秘一笑:“那你帮我劫车吧……” 第一卷 第7章:死去活来   钟毓指着迎面走来的将近百人的队伍,小声向我询问:“阿年,这就是你说的人不多,咱们能解决?”   “可能是消息出了什么问题……”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若是我说了实话你还会跟我来吗?   “那现在怎么办?”我看向钟毓,我想我是没本事解决百十来号人的。   钟毓嘴角一僵,微微叹气,一只手蒙住我的眼睛,虽看不见,但我依旧能感受到他另一只手拂袖扬起的微风……   他松开我的时候,我们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原本安置易容师的马车里。   而本应在这里的易容师和她的手下已经不知去向。   “诶?”我看了看马车四周,“易容师去哪里了?”   “从哪来,回哪去。”钟毓了然道。   我合上自己的下巴,惊悚地看着旁边风轻云淡的钟毓:“你,你怎么做到的?”   钟毓痞痞地笑着:“娘子,你有没有觉得为夫很厉害,忽然对为夫爱的死去活来了?”   “松开你放在我肩膀上的手,不然我马上让你死去活来。”   我按照那位易容师的打扮将自己包装好,又为表神秘蒙了一层面纱,而钟毓只是斜靠在门板上,悠闲地看着我忙活。   待我换好后钟毓才悠悠地告诉我,这位易容师名叫慕容柒,来自大荒以北的始洲国,很少暴露行踪,神秘谨慎。   “所以?”   钟毓挑眉,“所以你根本不必包装自己,大家都没见过她。”   “所以你为什么不在我换衣服之前告诉我?”我开始解群裳上繁复的衣扣。   他眼神微微闪烁,诚实地回答道:“嗯,其实我是想看看你穿上始洲的衣服是何模样。”   我:“……”你确定你是助理不是添乱的?   只是,这衣服好穿不好脱啊!   “怎么了?”钟毓发觉我不对劲,贴近我便看到我一副痛苦的表情。   “我,好像把衣服系了一个死结,勒得我,”我拼命吸了一口气,“喘不上气了……”   钟毓无奈地拿开我的手,认真地观察我衣服右侧的衣扣,一点一点地将它解开。   我们离得很近,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如鸦羽般的睫毛,随着他眨眼轻颤着,拨弄得我心里痒痒的。   他抬眸对我微微笑了一下,很快地我就感觉到肺里充沛了新鲜空气。   我不由得佩服钟毓,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娘子用这般眼神看着为夫,为夫可能会把持不住的哦……啊,你别打我,阿年,你先把衣服穿好再动手……”   马车停住,我收回打钟毓的动作,示意他先下车。   我理直气壮地表示:“我是老大,你是助手,你一会要扶我下去,知道吗?”   钟毓从容地掀帘,优雅跳到地面上,尔后张开怀抱将在车上等待接应的我抱了下去……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难道我刚刚犯了用词不当这个低级错误?   丞相府门口等候多时的仆人们都是一愣,仿佛在用眼神说:始洲人性格果然豪爽。   我尴尬地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在管家的指引下走进丞相府。   为了防止沈睿认出曾在青沉阁给他弹过琵琶的我,我还是选择带上面纱以保住小命。   “这个沈睿,倒是很会给人一个下马威,我走了这么远,他都不说迎接一下的。”我趁着管家离我们有些距离的时候,轻声说。   钟毓点头,“他估摸着你是始洲国来的‘大人物’,傲气太重,不过,”他幽幽地看了我一眼,“你这副样子,哪里都不像是有傲气的。”   我低下头扫了扫身上有些皱的儒裙,又抻了抻脸上随意挂好的面纱,正色道:“我们始洲的比较谦卑,要低调,知道不?”   “嗯,我是你助理,听你的。”钟毓偏头对我露出一个乖巧的表情。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提起裙摆,我踏进正厅的时候,沈睿正悠闲地坐在主位上。   我装作生疏的样子对他行了礼,还顺便拉着钟毓一起:“始洲国慕容柒,见过丞相沈大人。”   不好意思慕容柒,我比较怂,顶着你的名号给你们国家丢人了。   沈睿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估计是没想到我这么客气,起身虚扶了我一下,“慕容姑娘不比行此大礼,您应邀远道而来,是我沈某的荣幸。”   我点头回应,进而示意沈睿言归正传,速战速决。   沈睿遣散下人,带着我和钟毓走到一处偏房,有一身形窈窕的女子伫立其间,背影萧索。   关门声响,她应声回身,缓缓放下面纱,对我们凄凉一笑。   沈睿揽过她的肩膀,抬手怜惜地抚摸着她脸上蔓延了几乎整张左脸的伤疤,目光中有些伤心,“这位是我的侧室,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将她的容颜毁尽。这件事成了她的心病,最近半年偶尔魔症,次数越来越频繁,我担心她的身体,便自作主张将您请来,为她医治。”   这话说的真是感天动地、伉俪情深。若不是我在青沉阁听到过消息,若不是慕夏脸上烧伤的疤不止几年,我就真信了。   并不拆穿,反而赞扬:“沈大人和侧夫人的感情真好,”我走近慕夏,“可否让我仔细观察一下,也好对症下药?”   慕夏在沈睿同意后,才许我打量她的脸。   她脸上的疤狰狞得有些渗人,少说已有五年,不单单是纵火导致的,我瞧着疤痕周围的黑色血丝,估量着她的脸上可能被人下了毒,左脸因为烧伤毒看上去不深,而未烧伤的右脸肤色黯淡,皮下竟能看到纵横密布的黑色血管。   “这……”我深深觉得她的脸已经不是易容术能救的了,这么重的伤害,“怕是要换脸。”   “换脸?”沈睿的语气中有些惊讶,“换一张何样的脸?”   我摇摇头,“沈大人不必劳心,这件事交给我,我便能利落地完成。”   换脸没有那么可怕,就是做张脸,只是毒要先解干净。   沈睿皱着眉,询问道:“大致需多少时日?”   “夫人的脸不只是烧伤这么简单,需先解毒。”我掰着手指数了数,“大人切莫心急,从解毒到换脸,前后至少需一个月的时间。”   沈睿皱着的眉舒展开来:“嗯,那就劳烦姑娘了。” 第一卷 第8章:如此肤浅   沈睿为我和钟毓安排了厢房,离慕夏的卧室很近,方便我为她治疗。   我躺在蚕丝锦被上,抚摸着上面精致的针脚,不由得感慨:“钟毓啊,你看看这被子,这屋子,这装潢,比起青沉阁简直是高级客房。”   钟毓还没来得及回复我,就惊讶地看着我从床上跳起来。   “坏了坏了,我就这么跑出来行不行啊,上次被张妈抓到,扣了我半个月的工钱……”   “你还真打算在那里当乐师?”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钟毓:“……”   “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比起我在涿光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简直不能再好。”我歪着头幻想,“把这件事解决,我就踏踏实实地当我的乐师去。”   “啧啧啧,瞧你这点追求。”钟毓嫌弃一番后,猛地扑向我,泪眼汪汪,“娘子,你可不能忘记为夫啊……”   “不会啊,”我把他推到一边,正经地看向他,“如果你也管我吃管我住还给我工钱的话。”   “管吃管住没问题。”钟毓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得瑟地展开,“工钱就当作抵你的卖身契了。”   我只能无语凝咽。   钟毓笑着把卖身契宝贝地收好,转而问我:“你何时学过解毒?”   我淡定地回答:“我只学过易容,没学过解毒。”   “那你还这么自信地说一个月能治好?”   “我不是还有你吗?”我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乖巧地笑了笑。   看他一副蒙蔽的反应,我解释:“进入青沉阁工作已经有几天,你的手上却没有起茧子,可见你既没做重活,也没当乐师。”   “能偶尔开开小灶不被张妈罚,很有可能从事的是一项需要接触厨房的工作。上次你熬桃花羹的时候,我隐约从你身上问到了一丝中药的味道,而旁边的小火炉上正放置着煎药砂锅,小火,分明是在熬药。”   “而且你每天都很闲,在青.楼里,有一项工作是必须要有且并不忙的,那就是专职郎中。”   “姑娘们有几率生病,但并不频繁,可毕竟是闺阁隐私,不方便聘请外面的郎中,这时候就需要你出马了。应聘那天,我扫到了张妈本子上的空闲职位,一项是乐师,另一项就是郎中。”   “咳咳,综上所述,”我眨眨眼,“钟大郎中,帮沈夫人解毒的事情就交给你啦!”   钟毓挑眉,轻笑着说:“娘子的话,为夫怎有不应之理?”   “对吧对吧,反正你也来了,帮人解毒也不会很闲,解完毒,我弄张脸给她,咱们就能走了。”   钟毓显然不信我胡说八道的话,“你来丞相府的目的不达到,舍得走?”   “看情况,一个月之后,易容的任务结束,我想不走都难。”   慕夏是一个极安静的女子,我带着钟毓进入她厢房的时候,她正捧着一幅水墨丹青愣神。   “夫人,”听到我的呼唤,她便很快将丹青收好,但我还是看到了上面那个美丽清雅的女孩,面容和她的有七八分相似。   “夫人若是喜欢,我可为您做一张更美的脸,一张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脸。”   慕夏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摇摇头。   嗓子不好听,怕是很不爱说话吧。   “夫人请放心,您的嗓子,我也会帮你治好。”说完,我很没底地看了钟毓一眼。   听了这句话后,原本斜躺在美人塌的慕夏倐地起身,一只手有力地向我抓过来。   钟毓眼疾手快地将我护在身后,手中的折扇搭在慕夏的勃颈上。   “诶?你扇子什么时候修好的?”我抓着钟毓的衣袖,惊讶地说。   钟毓嘴角微僵,只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冷冰冰地盯着面前同样警惕的慕夏。   估计是慕夏觉得打不过钟毓,便轻拂衣袖坐回了美人塌上。目光却狠狠地向我投过来,带着凛冽的杀气,说话声音极轻,“自你来沈府,我从未说过话,你怎知我的嗓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仔细一想她好似真的没有说过话,我这么快就暴露了?   “慕容姑娘是沈大人请来为夫人易容治嗓子的,夫人的情况,姑娘自是知道。”钟毓收起折扇,幽幽道。   我抓着钟毓袖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使劲地点头。   慕夏迟疑着,面色稍有缓和。   而钟毓并没有收敛寒意,逼问道:“不知夫人久处深闺,身手为何如此敏捷?”   “与你无关。”慕夏顺势轻倚在美人塌上,阖目。   钟毓挑眉,“夫人脸上的毒,可是蟾酥?这种毒,没有十年八载是治不好的。”   慕夏虽没有回答,但她忽然睁开的双目分明是在肯定钟毓的话,眼神里却是难以置信。   钟毓轻笑,满满的挑衅意味,“一个月能将这毒解清的人,只有你眼前的这位慕容姑娘……”   “不论您易容出于什么原因,这段时间,什么人不能惹,夫人您一定是清楚的。”   “沈大人是聪明人,夫人也定是深明大义。还望您好自为之。”   “姑娘,我们走。”钟毓揽着我离开,关门时我回头看到慕夏呆滞的眼神里,是生无可恋的哀伤……   “钟毓,慕夏脸上的毒很难解吗?”   钟毓冷着一张脸不回答我。   我弱弱地抻了抻他的衣袖,轻声地问他:“亲爱的钟毓公子,你怎么了?”   狠狠地扫我一眼,“若是你自己来,刚刚那种情况下,你现在还能这么悠闲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么?”钟毓寒着脸,话里却是满满的担心。   “我现在不是没事吗?”我摊开手,在他面前悠悠地转了个圈,“多亏了你,我毫发无损,嘿嘿!”   钟毓无奈扶额,“真是拿你没办法,每次都是这样……”   我没留意他话里的意思,看他面色缓和了,便指着他的折扇轻笑,“你的扇子真厉害,还会自我修复呀。”   钟毓轻咳一声,“阿年,别以为我换了扇子,你就能借机跟我解除婚约。”   我眨眨眼,“哈哈,我怎么舍得呢?你这么厉害,会看病又能打,长得帅,还有钱……”   钟毓再次扶额,“没想到你这么肤浅。”   “对啊对啊,我就这么肤浅,你嫌弃我了吧,嫌弃我就解除婚约吧。”   一个白眼丢过来,“哼,那你上哪里找我这么优质、眼睛又有问题的帅相公?” 第一卷 第9章:流水落花   时间不早,我着急要在天黑有生意前赶回青沉阁,让钟毓帮我照应着沈府,便离开了房间。刚出门踏了两个台阶,就听到慕夏的房里有动静。   “公子,慕夏早知你对我无意,可当我知道我冒死找来为你治病的蟾酥,竟是你为毁我容貌投的毒,我还是忍不住地觉得有些难过。”   “你说杀手不应该有感情,可你待慕夏这样好,好的如同真心,我又怎会不动情……”   慕夏平静的低语呢喃,看似在倾诉,实则是她的感慨罢。   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戏码。   我摇头欲走,可想到她之前那般生无可恋的眼神,便觉得她那样狠决的女子,总会做出和其他只会哀叹的深闺女子不同的事情,加快步伐推开她房门的时候,她正双目紧闭,决绝地举起随身携带的匕首向胸膛刺去……   我每每回想此事都觉得自己傻了,哪怕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丢向她点了她的穴道,即便是扔偏了杯子打扰到她,也比我扑上去用手握住她匕首的刀刃来阻止她想不开要好得多。   当我体会到手上被利刃拉伤的痛感时,慕夏正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如果是诧异我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我会说,是因为你太专注于自杀所以没注意到我;   如果她诧异我为什么会救她,我会说,你是我要治的人,如果你死了岂不是砸我的招牌?当然,沈睿很可能会拉我给你陪葬。   只是钟毓出现得太快,慕夏嘴唇微张显然还没接受我用手握住她匕首这件事,钟毓就恶狠狠地上前一掌将慕夏的匕首拍开,捧起我的手皱着眉,一句话都不说。   从他周身散发的气场来看,他可能生气了。   要是我遇到一个刚刚承诺了没事、转身就主动找伤害的傻子,我想我也会生气的。   我低着头,一时间也不知道扯个什么样的谎比较妥帖。   慕夏有些愧疚,什么都没问,只转身从里屋拿出药箱,本想为我上药,可钟毓不肯,寒着一张脸为我包扎,动作却极其轻柔。   “疼么?”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感情。   我本想故作坚强摇摇头的,可想着他能跟我说话便是有机会原谅我了,于是我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点头,或许是我低估了自己装可怜的能力,钟毓扫了我一眼后,用力地把绷带打了个结,原本是真的不疼的,这下子疼的很。   “疼么?”他抬眼看我。   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喊疼啊,我咬着牙摇头。   绷带上的力气再次加大,忍不住喊出来,“钟毓,真的好痛……”   钟毓没有动作。   我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痛心疾首道:“我知道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不不,没有下次了……”   钟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温柔地揉了揉我的手为我舒缓疼痛,严肃着一张脸继续之前包扎的动作。   我深深觉得在慕夏面前暴露我这样不堪的一面很是丢人,可钟毓却说我已经把人丢完了。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就是有点对不起慕容柒。   手弹不了琵琶赶回青沉阁也没什么用,一切收拾好后,我本想利用慕夏的愧疚和她聊一聊,慕夏却什么都不肯说。   我透过窗户遥遥地看了眼月亮,或许时机未到,慕夏的心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她冷的太久,沉默的太久,心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会交给别人的。   “慕夏,我救你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就这样白白放弃本该无限精彩的人生。没有谁有资格随便夺人性命,包括他自己。”我拉着钟毓离开,走时还补充了一句,“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她就那样平静地坐在凳子上,目光没有一点神情,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她听到了。   回到厢房,钟毓倒是没有寒着脸了,话语间还有点笑意,“怎么,说别人一堆大道理,到你自己就想不开了?”   我摇摇头,把包着绷带的手向背后缩了缩,不想让它时刻提醒钟毓我刚刚做了什么傻事。   “不说话了?”钟毓走到我面前,动作轻缓地抬起我的下巴,“阿年,姑娘家要懂得爱惜自己,知道吗?”他的如水目光比起窗外的月色还要明亮,清凉得让我伤口的灼伤感消失了很多。   我偏头看着桌边闪烁的烛火,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   只是,师父死了之后,我自己生活的那几年,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惜,若是只顾爱惜自己,我如何敌得过涿光山上的猛虎野兽,又如何顶着没有尸体的魂魄躲过魑魅魍魉的觊觎?   对于没有人关心、孤零零生存的女孩来说,爱惜就是娇弱,就是难以生存。   “钟毓,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要爱惜自己了,”我低下头,小声嘟囔,“原来有人关心的感觉这样好……”   看不到钟毓的表情,只知道他搂住了我,怀抱极其温暖。   他轻唤着我的名字,在我耳边呢喃着,“我来晚了。”   我稍稍不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他口中的晚指的是刚刚还是什么别的?   “以后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伤害……”   听着他的语气里有些愧疚,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我总觉得他好像是认识我的,可我并不记得他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这样的情景下,我什么都没有说,太煞风景。   我心里想的是,以后是多久?钟毓能陪我多久?他怎么会永远都在我的身边?   没有他在的时候,我还是要一个人面对所有危险。   与其依赖他的温暖与呵护,不如我依旧过着之前的生活,不依赖谁,就不用害怕失去。比起失去后的痛苦,所谓不爱惜自己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而我原本想抬起来搂住他的手,终是不着痕迹地放了回去。   于是我把钟毓给我的真心拒之门外,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习惯了一个人的温暖,直到失去才能感到不舒适,才能意识到,其实他早就把心放到我这里了。   其实我的心,比起沈睿,柔软不到哪里去。 第一卷 第10章:蟾酥之毒   第二日早上,我去寻慕夏的时候发现她并不在。便借机观察周围,发现偌大的房间中竟没有几件慕夏的私人物品,衣柜里甚至并未添置几件衣服。   啧啧,看来慕夏之前并不住在这里。   “慕容姑娘?”   听到慕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顺手关上她的衣柜,淡定转身,“夫人早上好啊”   慕夏察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在意地扫我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   她那样多疑警惕的人居然不问我为什么进她的屋子?为什么打开她的衣柜?   我不打自招地编着瞎话:“哈哈哈,那个,我是来找你跟你商量做一张什么样的面具的,哦,你衣柜好漂亮,我想看看是什么木头的打算回去也做一个……”   她点点头,清冷地说了句:“面具随你,衣柜是楠木的,还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什么事。”我转身欲走,却又嘴欠地想说点什么,严肃道:“夫人,难道您就不想找回曾经的美貌吗?”   她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看我,示意我继续。   “昨天那副画卷上的女子,那般如水似玉的年纪,怕是五年前,你稚气未脱、容貌未毁的样子吧。”我微微一笑,面纱下她看不见我的表情,“谁不想找回自己曾经熟悉的美丽容颜呢?更何况,这张脸原本美得无可挑剔,之后又毁得如此冤枉。”   “若是夫人随了我的意思,我便会为您画一张倾城的脸,只怕今后夫人对镜梳妆时都认不出自己了。看着镜中陌生的脸,不免会感到一丝诡异罢。”   慕夏动容地轻抚自己脸上的疤痕,眉头微蹙,她担心沈睿不同意。   “决定权在夫人手里,”我看向她,很有把握地说,“易容简单,换脸不易,哪怕是新做一张脸,也要做的和之前的有几分相似才能贴合面部。这样,大人便无法反驳。”   她刚点了点头,钟毓就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确认我的安危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早饭已经备好,姑娘同我去吃吧。”   我应下,转而看向慕夏,想借她的画回去为她拟一张脸,但还是遭到她谨慎地拒绝,最后慕夏善意地表示我可以随时来她的房间画。   “看来从画卷入手的希望破灭了,还想根据画调查她的身份呢。”我哀叹一声后,大口吃着钟毓为我准备好的早点。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偷出来。”钟毓嘴角噙着笑,暖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洋洋洒洒地在他的衣袖上沾了一层辉煌。   我回过神来,对他灿烂一笑,“好,那你小心点。”   钟毓淡淡勾起唇角,冷不丁地接了句,“昨天我的话你还记得吗?”   端着碗的手一顿,我知道钟毓定是对我趁他不在去找慕夏的事情生气了,毕竟手上的绷带还包着,却又不长记性地去“自找麻烦”。   想到昨天我信誓旦旦的承诺,顿时觉得脸疼。于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大口喝着碗里的馄饨汤,还不忘夸赞道:“哇,好好喝!”   钟毓:“……”   不幸的是之后几天里慕夏都没有离开过,我只好先给她治脸。   为了让慕夏不对我的医术起疑,按照钟毓之前告诉过我的台词,我装模作样地指导着他如何把慕夏的脸划开口子,如何把毒血引出来,再将我手中制好的药粉递给他为她敷好。   看着药粉在她脸上渗入、染血的样子,我心里都替她疼,可她愣是哼都没哼一声,眼都不眨一下,只是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门口,好似在期待谁的到来。   我这才想起,除第一次外,沈睿再也没有出现过。   “真不知道沈睿怎么想的,利用慕夏,还不对她好一点。”我坐在自己的床榻上,气愤地对钟毓抱怨,“我要是慕夏,现在就走,凭什么为他做这么多!”   钟毓倒是不以为意,了然道:“慕夏不逃走也是有她的理由的。一方面是沈睿对她的恩情和关心让她不舍得离开,为他做事也是值得的。”   “可,沈睿压根就没关心过她。”   “那是你见到的,你没见到的时候,也许沈睿很关心她,曾经。”钟毓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淡定地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哪怕是不经意的关怀,也让她动了心。”   我表示认同,忽然想起了我师父季雨筝,她为了心爱的人不惜一切甚至是生命。无奈感慨道,“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傻子啊,为爱而死都心甘情愿……”   钟毓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目光黯淡,神色间是掩藏不住的愧疚。   “你怎么了?”我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见他不说话,只好悻悻地继续之前的话题,“那个,你刚刚提到的另一方面的理由是什么?”   钟毓的脸色稍有缓和,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后道:“慕夏脸上的蟾酥之毒至深,若非定时服用解药,便会气绝而亡。”   我愣了一下,所以她才不能离开沈府,离开是人死,不离开充其量是心死。   “可解蟾酥的药哪里那么好找,沈睿用了个极端的方法,以毒攻毒。”钟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倒是没那么狠心,解药里确有一味药清热散瘀,毒性不大。”   他会那么好心?   “什么药?”   “一枝蒿,”钟毓正色道,“久服会导致嗓子喑哑。”   我心里一寒,“慕夏嗓子哑了对沈睿有什么好处?”   钟毓摇头,“也许他本无意……”   “不可能,他根本就不会关心慕夏的死活,下蟾酥是要牵制她,为了多利用她几年才慢慢给她解毒。嗓子哑定是他故意安排,或许,慕夏成了哑巴,他才更为放心,毕竟……”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我脑海中忽然闪过慕夏曾说过的话。   不能让慕夏死,所以让她变成哑巴……   钟毓还想说什么,看到我恶狠狠的表情后,懂事地选择了倒杯茶给我。   慕夏中了这么深的毒,那……“治嗓子、解毒、治烧伤,你都是没问题的吧,”我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脸上的这些治不好,换了脸会产生后遗症的。”   “什么症状?”   “蜕皮。”